章节61 反季节
特隆从角翼魔兽那里取得了增强仪式用的材料，然后看到费奇带着地精回来。他微微叹一口气，然后指着火堆旁的一块大石头：“坐吧，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开饭。”
角翼魔兽已经被大卸八块，看起来就让人倒胃口。并不是所有的野味都好吃，角翼魔兽就在其中。它并非带有毒性，而是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吃下去十有八九会吐出来，不仅不能补充体营养，还会损失体力，甚至患上疾病。
所以费奇看着特隆将角翼魔兽的尸体踢下悬崖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吃干粮？”他举起背包问道。
“不，咱们烤蛋。”特隆捏捏鼻子说道：“我借着火光看了，蛋是生的，里面还没有小角翼魔兽。这蛋足够大，弄熟它够咱们几个人好好吃一顿了。”
“你确定这东西能吃？上面还有血，你说角翼魔兽会不会在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你是不是学仪式太多了，看什么都和法术有关？我只看到了血腥，没发现符文或者法术相关的东西。要是举行仪式总得有带法力的东西吧，你看到了吗？”
费奇摇摇头。角翼魔兽的举动是有些诡异，也超出了书本对这种生物的记载，但特隆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没有施法的痕迹。再说他们要吃的是蛋，又不是蛋壳上的地精血。等一会做熟了看看什么样子，若是有问题，可以选择不吃，也没人会扯着他们头发往嘴里塞不是？
烤蛋不能用明火直接烧，那必然会导致炸裂，蛋液就全都浪费在浇地上了。烤蛋必须用柴灰，还要不断翻动，本质上是烫熟的。
也就是拿回背包后有了之前剩下的肉，包括磨牙的肉干和剩下的磐石兽。这些加上为数不多的干粮来垫着肚子，大家才有耐心弄柴灰。在野外没那么精细，木条成碳砸碎后也能凑合着用，大不了加些没烧过的木条来平衡温度。
之前说过，角翼魔兽的蛋比篮球还大，想要全熟，要么烤箱加微波炉内外齐攻，要么就费功夫慢慢烤，一整夜或许就差不多了——这谁受得了？费奇想出个折中的办法，不断翻动让靠近蛋壳的这部分变成固体后，直接一劈两半，变成两个盛着还处于液态蛋黄的蛋碗。里面剩下的那部分蛋液差不多将头盔锅盛满了，然后烘烤两个蛋碗，同时火烤头盔锅。
炭火和蛋的香气混合起来，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说话，都怕一张嘴口水哗哗流淌下来。由于不好用手操作，费奇便用法术来控制两个蛋碗和一个蛋锅。特隆坐在旁边盯着食物，同时用力擦拭武器和盔甲，似乎准备将上面所有金属零件擦成镜面才会罢手。
朋朋盘腿坐在费奇身边，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巴，好让肚子里面咕噜噜和轰隆隆的声音别传出来——至少也别那么大声。除了在外面没人注意的捡东西可以直接吃，当酋长发食物的时候绝对不能抢，否则不仅会挨打，还会挨饿。朋朋吃十堑长一智，这点已经学会了。
午夜是最优雅的一个，它并不会真的饥饿，所以时不时用爪子挠主人的腿绝不是因为肚子里的肉体需要，而是出于一种精神追求，或者叫做馋。
“行了，熟了。”费奇用木棍捅穿蛋白看看内部，然后拿出刀子来将将它切成一块块的，简单洒上盐，然后将烧熟的蛋黄也倒进去，搅拌搅拌，分配分配。两个蛋壳和一个锅变成了临时的三个碗，大家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角翼魔兽的蛋简简单单就是一个味道：香。在这个香味的加持下，略硬的口感以及蹩脚厨师的手艺都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什么比胜利之后的会餐更让人舒心的事情，可偏偏就有个家伙从锅里抬起头来，煞风景地说了句：“这有点不对啊……”
特隆差点将手里的蛋壳扔出去：“怎么了，哪里不对了？难道有毒？”
“没，毒性没有，但是我觉得整件事有些奇怪。”费奇指了指午夜，“特隆，你没发觉吗？这个冬天，咱们已经遇上两次反常的生物繁殖行为了：鬼猫在应该下山避冬的时候，因为幼崽而滞留山上；角翼魔兽居然在冬天生蛋春天孵化。”
“是挺反常的，但一年下来总有两三件反常的事情吧？”
费奇歪着嘴，将手中的蛋锅递给已经吃光并正在**壳的朋朋。思考让血液离开胃部进入大脑，他就没那么饿了：“两个反季节生育的事情或许只是凑巧，但是这令我有了个新的想法。当初那只疯狂的峭壁狮鹫为什么那么疯狂，只是因为死了配偶的报仇心切？”
特隆愣了：“不就是报仇心切？还能是什么？”
“峭壁狮鹫不是那么忠贞的生物，为配偶报仇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连东西也不吃对不对？”费奇皱着眉头，缓缓说出了自己想法：“若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它会不会是因为没有配偶，不能反季节繁殖后代，因而被某种力量驱使和强迫，从而发疯的呢？”
“啥？不能生蛋而发疯？什么力量能这样驱使一直狮鹫？”
“毁灭和重生邪教。”从费奇嘴角流出的字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些许。“毁灭很好理解，重生呢？哪怕这是个邪教，是混乱的恶魔创造、扶持的，但名字一般不会撒谎。真理雷霆女神必然掌握真理和雷霆，毁灭重生教派有毁灭，也有重生才对。我现在觉得，寒冬笼罩大雪封山，生命处于死亡的边缘，却在繁衍后代，没比这个更接近毁灭重生了。”
“你这个解释……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你最好跟雪鸮大人说一说，万一是对的呢？”特隆又往嘴里扒拉两口蛋，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对经！”
“啥？你先咽下去再说。”
“地精。”特隆调整了一下，终于能说清楚了：“你的地精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来繁衍部落的？你问问它地精部落在什么地方，多大规模，武器装备是什么水平。哦，别让它看出咱们的意图来。”
如果有意图，那也只能是铲除地精的意图。单只地精如果听话，或许还能在费奇的庇佑下活着，但谁也不可能在落日山脉女神教会的圣骑士、怪物猎人身边庇护一整个地精部落。费奇从“费奇的记忆中”搜索了片刻，里面全都是灾祸、驱逐、消灭。
“朋朋，你是怎么被角翼魔兽抓住的，没人来救你吗？”
地精已经将费奇给他蛋锅也吃干净了，肚子胀成球形，将破布条衣服完全撑开。他斜倚在岩石上，用力抹了抹嘴，拿出认真的精神头来回答道：“朋朋和同伴出来找东西吃，看到一个发光的山洞，一钻，就到了冷冷的大山里面嘶。两个摔下山死，又一个摔下山死，一个跑回山洞，山洞就没了嘶。然后大坏鸟抓，酋长杀大坏鸟，救朋朋嘶。”
“发光的而且还会消失的山洞？”地精的描述听上去不像是个真实存在的山洞，于是费奇追问道：“朋朋，过去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是在这片大山里面吗？”
“不是嘶！那有好多大水坑，还有会吃地精的软软土（沼泽），朋朋抓水蛇嘶。”地精时而挥舞手臂表演抓蛇的动作，时而掐住自己脖子慢慢蹲下表示被沼泽吞噬——在所有的动作里面就是没有爬山和下坡。他最后说道：“天上两个热火球嘶！”
“两个，不是一个？”费奇立刻惊呼道，并将地精的话转述给特隆。
朋朋点点头，竖起两根指头来，对准天空两个方向，非常明确地说明了太阳的数量。这只地精从没用过数字三，但是二得很对。
不管是从表情上看还是观察灵魂之火，朋朋都没有撒谎——想要当面骗过契约魔难于登天，地精就更不可能。“两个太阳，那就不是在永黎，而是另一个世界了。那么发光的山洞就好理解了，肯定是某种跨世界传送的效果。”
“跨世界传送？就像真理雷霆女神送下天使来一样吗？”特隆看着朋朋，这个地精吃多了又剧烈活动，现在又倒在地上哎呦哎呦揉肚子。他不由暗自吐槽：谁闲着没事儿干传送这么个家伙？
费奇注意到特隆的表情，便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
他突然停顿下来，盯着火光的两个眼球左右颤动着。特隆忙问怎么回事，费奇抬起手掌让他安静。他一直处于认真思考的状态，过了大约有三分钟才回过神来。
“特隆，我又想到个问题：第二只角翼魔兽是从哪里来的？你非常确定角翼魔兽仅有一只对不对？刚刚解剖的这一只是你当时看到的那只吗？”
“是的没错，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只。我很清楚它的样子，不会记错的。如果看到的是另一只，我一早就会想到第二只的问题，咱们就不会被偷袭了。”
“那么咱们明天下去看看摔死的那只是什么样子的，我在想它会不会是通过传送门过来的。”
“这？这怎么看？难道通过传送门会留下痕迹？不可能吧，就算有痕迹，这连蛋都生出来了，痕迹还能留下？”
“看它的肌肉、脂肪情况，与另一只作对比。你看看朋朋的衣服，就知道他的家乡这个时候并不冷。两个太阳加上沼泽地，那里的角翼魔兽或许还没为冬天储备脂肪。这个猜想可能站不住脚，很可能也找不到证据来支持，但我几个想法，你听听对不对……”
“蛋根本没来得及孵化出来，咱们就可以反推生蛋时间，正好是雪最大的时候是不是？正常情况下，角翼魔兽秋天储备的营养差不多耗尽了，哪来的能力生蛋、造蛋？哪怕是心有余力也应该不足。你杀死的那只是公的，另一只若是个储备更足的母兽，这就有违常理：在落日山脉，繁殖欲望可以很强，但寻找食物的难度不会因此降低。而且，它们也没有在更早的时候产蛋——就像午夜的父母那样。”
“所以，若它相对更肥，那么就有可能是来自另一个季节，来自另一个世界。”费奇总结道：“若是那样，事态就变得麻烦起来……”
章节62 拖家带口
山下的那一只相对更肥。
费奇和特隆将所有绳索全都用上，花费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终于下到悬崖底部，对角翼魔兽进行解剖，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特隆收获了第二份增强仪式上用的材料，费奇收获了一个答案以及更多的疑问。
毁灭重生邪教到底要干什么？增加野生生物的数量又和他们潜入要塞修改法阵的行为有什么关系？在回程的路上费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认为这并非脑力或者发散思维能力的问题，而是缺失了一些能将两者联系起来的情报。
他开始担心起来。因为中间缺失的情报越多，就说明对方计划的规模越大，可能形成的危害就越可观。他只是整个落日山脉教会要塞中的一个小人物，一种说法是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先顶着，但还有另一种说法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刚刚倾覆了角翼魔兽的巢，吃掉了里面的卵，所以对这个是有切身体会的。
头疼啊，给个安安稳稳的环境研究魔法不好吗，怎么我一来冰峰要塞就出事？费奇甚至怀疑自己的智力增长后，也获得了类似江户川·死神的倒霉能力。当然，这种无厘头的事情只是用来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当不得真。
带着胜利的喜悦，他们返回比前往的时候快了一些。在这里面，多了个肯听话能帮忙人手，以及经过消耗而变轻的负重也帮了不少忙。他们路上没再碰上倒霉事，落日山脉的动物们可能都忙着生子、育儿去了，没工夫管他们。几天后，他们顺利回到冰峰要塞。
冰峰要塞这次真的像是要塞了——以前这个城堡更像是旅游观光景点。凯列带着巫玛玛和拉姆斯登将仓库里的陷阱、障碍和守城的器具搬出来布置好。吊桥虽然放下，但是粗壮的金属闸门是关闭的，不会让怪兽们从这里进去。城墙本就高大而难以逾越，然后冰峰要塞的守护者们还给城墙披了层防护外套。
“这是城墙用护甲？”费奇走到城墙下，看着面前的奇怪东西。远看像是个巨型的渔网覆盖在墙砖上，靠近了发现是种类似蛛丝的亮晶晶的材料，在上面无规则地附着了许多带锯齿的尖刺。尖刺自不用说，不管是握上去踩上去还是刮过，都会留下大量可怕伤口。有趣的是这里的类蛛丝材料非常光滑，延展性很好，可以拽的很长也不断。它具有良好的回弹能力，而且变长就是变细，也就会更容易打滑。一旦回弹，纤细加坚韧就等于锋利，还有上面的锯齿利刃加深伤害，绝对是种难缠的防御工具。
当然，这东西面对攻城梯时毫无用处，单纯是用来对付具有爬墙能力的野兽的。毕竟人类的智慧能想出十多种破解方法，可野兽们并不具备。费奇的这个想法得到了验证，他在即将干涸的护城壕沟里就找到了四个摔死的四足兽。
厚重的头部和肌肉扎实的宽阔肩膀呈现出威猛的梯形结构，终结于布满尖利牙齿的嘴巴。这种凶恶的大型犬形态野兽有着天然红色的双眼，即便倒在血泊中，也显得阴冷可怖。
“是鬣齿兽，两只壮年，另外两只好小，肯定不超过一年。它们试图攀爬城墙，然后被分解网甩了下来，失血过多死的。”特隆观察着，然后皱起了眉头：“费奇，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两只小的鬣齿兽上个秋天出生，不比午夜大多少，还不到出来捕猎的年纪，更不要说跟着父母出来攻击人类领地了。”
鬣齿兽是种对人类村落威胁很大的生物。成年后它们有着一米八的肩高和三米半以上的身长，靠着有力的四肢能迅速追上惊慌逃窜的马匹，更不要说只有双腿移动的缓慢人类。凭借八百斤的体重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再加上突然跃起攻击的能力，连全副武装的骑士都不敢与其正面抗衡。除非具备厚度超过其爪子和牙齿长度的硬皮，任何活物都是鬣齿兽喜欢围猎的目标。即便全都躲在坚固的房屋内部，人类社区的垃圾仍旧会吸引鬣齿兽。
这是种“见到就要消灭”的危险生物。
“嗨，特隆和费奇回来了，还抓了个地精！”拉姆斯登的声音从城头传下来，随后小胖带着铁盔的圆脑袋，以及欢快挥舞的手臂就出现在视野中。“稍等，我去叫巫玛玛。两个人才能升起闸门，你们先在城门口等一下吧！”
不一会儿费奇便听到铁链带动齿轮、闸门缓缓上升的声音。大门并没有升很高，特隆和费奇还要弯腰低头进去。凯列就在闸门后面迎接他们，一直板着脸，而且在他们刚刚通过大门就朝里面喊了一声“关门！”
“怎么，出什么事情了吗？”费奇皱着眉头问道。经过一冬天的相处，再加上费奇已经通过增强仪式成为正式成员，所以他并不像特隆那样会在凯列面前畏畏缩缩。“如果担心我们身后跟着坏人，大可以先把吊桥升起来，然后再开闸门啊。”
“没那么多人手。不过你们两个回来了，倒是可以照此执行。”凯列抬手一指朋朋：“这个地精怎么没上绳子捆住？”
“我的地精，它不是俘虏或囚犯，姑且……姑且算是线人。”
“线人？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地精的话也能信？让它住在城堡外，别进来成了敌人的内线。地精别的不会干，趁人睡觉偷偷抹脖子的事情最擅长！”
朋朋听不懂通用语，不过它能读懂别人的表情。见凯列讨厌自己，于是也朝凯列呲起了牙。凯列哼了一声：“瞧，野性难驯，带进来全是麻烦。”
“那也是我的麻烦，我会看好他的。”费奇想了想，伸手抓住了午夜。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午夜绝不会给费奇拆台，于是老老实实松开爪子，老老实实被放在朋朋的大脑袋上。
朋朋的身高约有费奇一半，但是脑袋的宽度却差不多。横放的橄榄球形状头骨有着天然的优势，给午夜提供了一个更宽敞的栖身地。
它只是对地精的味道稍有些不满意。
“它在战斗中帮了我们，而且还间接救了我的头发。”费奇指指脑袋。被午夜抓出来的伤口愈合了，但是缺少的头发没那么快长出来。“凯列，现在别纠结这些我自己能处理的事情，说说冰峰要塞的情况吧！”
“要塞挺好的，就是昨晚遇到了袭击。你们肯定看到沟里的尸体了，你们回来前没人手清理，所以这也是你们的活儿。”凯列想了想才补充道：“大家都没受伤。”
“没受伤就好。”费奇指指特隆：“这一次我们出去遇到两只角翼魔兽，最后都干掉了，拿回来两份增强仪式用的材料。现在城堡里的辅助材料够两次的吗？”
“够。为你增强仪式购买辅料的时候顺便多买了三套，只需要等基普林大人回来。”凯列想了想，居然破天荒没有反对。“如果他们两个有人愿意承担失败的风险，那可以有个人尝试尝试。特隆，这件事你如果愿意，你就去和他们两个说。药剂材料是你的，我们没有处理的权力。费奇，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情要问问你。”
凯列转身就走，沿着内院的台阶开始攀登城墙。费奇让特隆先看着朋朋，赶忙跟上去。
巫玛玛和拉姆斯登放下闸门就过来迎接好友，不过他们被凯列的目光瞪了回去，放弃了拥抱费奇的机会。不苟言笑的凯列带着费奇沿着城墙上的通道绕行半圈，然后在一块平凡的城垛上拍了拍：“这里有问题，你能看出来吗？”
“我来看看。”费奇先看了看这里的相对位置，发现正好是毁灭重生邪教袭击者向上爬的位置。心中有了怀疑后，他运用起鹰眼全域视觉，转换角度观察外面的城砖，很快就找到了问题。
“不应该是青苔……我确定了，墙上有种污染的印记，暗绿色的。你指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你还能发现什么？”
“感觉你在考校我……”费奇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法从颜色上看出什么。于是他翻出块手绢，探出头，用意念移动它，在污迹上擦了擦，然后取回来。
“某种药剂，居然还有气味……阿嚏！”费奇揉揉鼻子，脸上呈现惊讶之色：“经过一个冬天，这么久了居然还有味道？可为什么咱们一直没有闻到？”
“因为积雪压住了味道，而融雪产生的水又恰好能让它产生作用。”凯列叹了口气：“这是种诱饵剂，非常古老的配方，因为不安全所以现在已经不用了，不知道是谁又翻出来了。它能吸引野兽前来，就好像在招呼大家吃饭。你可以想想在刚刚开春的时刻，这个信息有多大的吸引力。”
“能不能消除它？”
“有些晚了。味道散发出去之后，野兽会来。它们若是发现没有吃的或许就会离开，但若是没有找到药剂的位置，反而会不断寻找，更难处理。鬣齿兽是第一批，之后肯定还会有。”
“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躲。只要不给它们吃的，它们可能就会互相打起来。”费奇想了想，然后问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山里的野兽吧？”
“你果然聪明。”凯列点了点头：“野兽没脑子，用本能行动，还好对付。我真正担心的是人。这些天我一直有种感觉，似乎被人窥视了，某种计划正在展开，而冰峰要塞正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把手头能做的事情做好，再担心紧张和恐惧带来的影响。”
凯列看着费奇，用力点了点头：“基普林大人对你的评价是正确的。所以有件事必须你来做：今天晚上之前，给他们三个举行增强仪式。别担心辅药的问题，基普林大人在你研究法阵的时候，已经提前准备了。我们一直缺的是腺体而已。”
“角翼魔兽只有两份。”
“外面有两只成年鬣齿兽，两只小的，合起来也够一份了。”看来凯列早有预谋：“拉姆斯登的训练还不到家，鬣齿兽的效果比较弱，正适合他目前的水平。”
章节63 挖坑
能让朋友们变强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一听说让他来主持增强仪式，费奇立刻拒绝。“这不行，我做不到。”
“基普林大人说你没有问题。不管是对增强仪式符文阵的理解还是使用神术，你都可以胜任——我相信他的判断。”
“就算我相信他，我也不相信我自己。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会拿特隆他们做实验练手的，这种想法太疯狂了！”费奇猛地一摆手，非常坚决地说道：“没得商量！就算你再强迫我，我也不会做！”
“你能强化你的猫，却不愿意帮助特隆他们吗？”
费奇盯着凯列，目光透着冰冷。如果这个时候凯列还开口劝说，费奇绝对会朝他鼻子上来一拳，宁可打个不欢而散，而不能在涉及生命的事情上妥协。
正是因为对增强仪式做了足够研究，费奇才知道里面的原理。身体改造的仪式非常危险，而真理雷霆女神的庇佑是这个仪式最核心的安全机制。女神是善良的，女神是秩序的，因此她既不会害人，总是尽可能保护别人，而且还不会胡乱变换心情和想法。整个仪式的安全、可控，就建立在这两种特质上。而呼唤女神，激活这两种关键特质的，正是主持仪式的那个人。
费奇也能呼唤，但收到魔鬼成分的影响，他最多能呼唤到“守序”的特质。这和他瘸了一条腿的神术施法能力是完全一样的。缺失“善良”，导致他不能用神术治疗别人，又怎么能帮助仪式中的同伴？
只有“守序”，增强仪式也可以开始、进行和结束，所有的步骤都会正确执行，但无法根据受术者的状态进行调整。毕竟秩序是一种状态，或者是多种状态的集合，从来不是“全部”状态，而在产生变化时首先确保人员安全而不是法术成功的，那叫做善良。
基普林大人非常信任费奇，这是好事，也可以叫做善良，这是作为真理雷霆女神牧师在特质方面的重要表现。费奇理解他的好心，但不能因为一件事是好的，就忽略风险和坏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又哪里有安全无虞呢？被善良一叶障目和被邪恶迷乱头脑并无本质区别。
拒绝了凯列的提议后，费奇也不愿在城墙上多待。他沿着台阶向下走的时候想了想，没有回房间，而是转了个方向去找特隆他们。三个年轻的小伙伴聚在一起，正在分享这几天来的故事和奇闻。费奇加入进去，特隆抢先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次我和巫玛玛先进行增强，拉姆斯登抓紧训练，争取早日追上进度。”
“外面的鬣齿兽有四只，合起来也足够一次增强仪式。虽然用鬣齿兽的仪式只能增加身体素质，不会有任何特异能力，但要求的门槛低，拉姆斯登也能承受。”费奇看着三个人眼睛越来越亮，赶在他们兴奋而庆祝之前说道：“先说好，我不会为你们三个主持增强仪式，必须等雪鸮大人回来才行。”
“你能主持仪式吗？”三个家伙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更亮了！
费奇扶着额头，觉得自己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想岔了。在三个人的殷切目光中，他将城墙上的发现和凯列的想法和盘托出，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不能主持仪式的原因。
“那只要你学会治疗法术，就代表你可以主持仪式了？”
巫玛玛的脑子转得很快，他的问题让费奇有些手足无措，但也只能点头确认下来。“只是一般的治疗还不行，治疗的水平越高越好。”
“当然当然，这我们知道。”拉姆斯登脸色涨红，用力搓着手，他听到自己也可以进行增强仪式后就陷入了兴奋状态：“费奇，我的强化需求最低，也就最安全是不是？我觉得用不着治疗我也没问题，那你可不可以主持仪式？”
“是啊是啊，我们觉得你没问题。”巫玛玛摇着费奇的手臂，语气带着娇柔的劝诱，眼睛朝外biubiu发射小星星：“好不容易凯列教官开口了，赶紧趁这个时候将事儿办了吧！我已经想很久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费奇赶紧挣脱出来：“没门，别想！命是你们自己的不假，可朋友的感情和战友的关怀是相互的。有本事你们使劲得罪我，让我仇视你们，然后不拿你们的命当回事，我自然就可以拿你们做实验了！不然我心里过不去，谁来赔？”
“嘿嘿，嘿嘿……”拉姆斯登揉揉鼻子，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故作姿态地说道：“看来是真不行。”巫玛玛用力点头。
总算是摆平这件事并让三个家伙放过自己，但费奇不会放过自己。没有治疗能力对他来说永远是个问题，总要解决才行。这不仅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发挥“牧师”身份的掩护作用，更是对自己负责，对朋友有利的选择。
于是，在和众人一起补防城堡、值守要塞、加强警戒训练之外，他将短期的研究方向定为治疗能力——即便是最简单的治疗方法也可以。整理目前掌握的知识，永黎大陆，具体放在亚里亚公国这里，常见的治疗有三种方式。
最普遍、效果最好、最安全的方式仍旧是神术。守序善良的女神保证了治疗的效果和稳定性，虔诚的信徒——不管是心灵虔诚还是捐赠虔诚——都能得到牧师的治疗。
但是，牧师需要祈祷的场所，至少也需要一间神庙来布置仪式，否则神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这在城市和大镇子里没什么问题，在偏远或贫穷的地方就不行了。民间的偏方、药草是第二种治疗方式，便宜、因地制宜，但是适应面很小，只针对特定区域的常见微弱疾病，尤其对外伤的恢复速度没有神术那么快。药草的基础上还有自然原能法术，掌握在一群叫做德鲁伊的施法者手中。他们远离人群，更像是自然精怪和野兽，费奇也学不了。
第三种就是炼金术。费奇学习炼金术，一开始的目的也是为了治疗自身，摆脱各种毒品的影响。在炼金领域中，治疗肥胖、阳痿、不孕不育的配方最多，剩下的还有许多是堕胎、化学阉割、慢性毒药之类的东西。很明显，炼金术的药方大多出于贵族间不可示人的地下战场。偶尔的几个治疗药方要么是太贵，根本没有普遍使用的可能，要么就是表面看起来是医疗，但其实是暗中下毒。
效果不好的、饱含祸心的方法，肯定不能用在朋友身上。但如果能去其糟泊取其精华呢？人可以从错误中吸取经验，增长能力，当然更可以从“偏门”和“不完全成功”中获得知识。
当然，还是先要解决野兽袭击的事情。
费奇发现自己被凯列骗了，实际情况完全没有他说的那么紧急。什么“山里的野兽会成群结队出现”，什么“野兽们不达目的不罢休”，什么“日夜骚扰没有时间休息”——统统是吓唬人的。凯列早就有办法、一直就有办法！那混蛋教官只是想趁着费奇经验还不足的时候，看看他面对威胁和压力时候能不能保持冷静应对！这还是一场测试！
诱饵药剂不是假的，效果也很好、使用起来也真的很危险，但没有任何药剂能够引来三十公里之外的怪物，而且“诱饵”只是顺着习性加强诱惑，不是改变野兽的思维方式！野兽们自己会衡量前往远方对身体储备能量的消耗以及花费的时间，若是觉得自己没法在其他野兽吃完前赶过去，那它根本就不会动身。
冰峰要塞常年人手不足，但是对要塞附近的清理从没有放松过。三十公里之内也就只有兔子、山鸡、岩羊能自由活下来，其他动物都不成群。三十公里之内，哪怕算上地下和天空，能有多少自然分布的野兽？它们还能打穿要塞的坚墙？
所以，凯列防备的其实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费奇并没有找到凯列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而凯列也说费奇回来后那种感觉就逐渐变弱，然后消失了。刚刚被骗了一次的费奇不怎么相信凯列的解释，至少在近期内，他觉得凯列不管说什么都是某种测试。
对付野兽的办法有很多，硬抗肯定是最傻的，原始人都不会和熊肉搏，而是去挖陷阱、造工具。他们取走了鬣齿兽的增强仪式材料，用剩下的皮肉内脏做饵，于诱饵剂所在的城墙下布置陷坑，里面是铁杆、熊夹子等各种阴险的器械。费奇和特隆，再加上朋朋，三个人的加入让冰峰要塞的防守人数直接翻番，也就具备了挖陷阱、布置机关的可能。
“人类太阴险了嘶！用这样的坑，不勇敢、不英雄、就是坏嘶！”朋朋总是在干活儿的时候用恶狠狠的语气骂人。“我一定要学会嘶！”
“他在说什么？”拉姆斯登扛着放在陷阱里的短矛过来时，好奇地问道。
“他不喜欢干活儿，觉得我欺负他。”费奇总是能正确翻译地精的语言，“不用管他，他永远会有牢骚的，除了喝肉汤和晒太阳睡觉的时候，你见过他有好表情的嘛？”
“也对，他骂的最凶的时候是洗澡。要不是午夜帮忙，用爪子和叫声吓唬他，估计他能把热水盆都打穿。”拉姆斯登心有余悸地说：“他身上好多虱子跳蚤，幸亏这边冷，活力不足，然后又被洗干净了。你没见那水上飘着整整一层。为他好他还骂人，唉……”
“那不是骂你，而是以为你要把他煮汤吃掉。我给他介绍你的时候，说你平常负责给大家做饭的。地精分不清楚煮饭锅和澡盆。”
“原来是这样，我不怪他了！”拉姆斯登笑了起来。这几天来，前面死在陷阱里的野兽成了后面野兽的诱饵，所以每天都需要清理尸体、腾出空间来。在使用野兽诱饵方面，怪物猎人说自己是第二，估计也没有敢说是第一。毁灭重生邪教的计划有很多步骤，诱饵剂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费奇破坏了计划的关键步骤，因此诱饵剂这个齿轮只能造成点麻烦，不会更多了。
“马车回来了，我看到雪鸮大人和贾尔斯大人了！”特隆站在城墙瞭望塔上，用欢快的音调喊道。
章节64 必须上
这一趟旅程让基普林老人显得更加苍老、衰弱。大家都不敢说，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女神的额外看顾，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他蜷缩在马车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身下垫着暖暖的毛皮，一直闭着眼睛休息。颠簸和寒冷已经无法驱走疲惫的沉眠，只有马车驶入冰峰要塞的大门，高大的城墙将熟悉的阴影投在他满是皱纹的眼皮上时，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回来了啊，真好。”基普林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带我去大厅，我有事情要说。”
“我来说吧。”贾尔斯破天荒地想要接过这个任务。
老人本就听不见，也不知道他是没看到这句话，还是不想回答而装作没看到。他不断喃喃着重复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是好事还是……”一直坚持让众人将他送到大厅去。
为了迎接老人回来，拉姆斯登偷偷给他做了一张新的躺椅，既合身又舒服。基普林老人摸摸小胖的脸，说了句“好孩子”，并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正如费奇在地狱大厅的王座一样，雪鸮瞬间掌控了自己的巢穴，也就是在躺椅中自然从容地找到了舒适的姿势。他清了清喉咙，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你们都好吗？”雪鸮大人的语调庄严却遥远，“没出什么事吧？”
费奇看了一眼凯列。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随即便有一个收了回去。更年轻的那个代表要塞的众人说道：“都好。在城堡的安全无恙，外出的顺利完成。期间有几只野兽傻乎乎跑来，被我们轻松拦在城墙下。现在三个人增强仪式用的材料都凑齐了。”
“哦？”基普林老人看向巫玛玛和拉姆斯登：“如果让你们进行增强仪式，你们害怕吗？”
“我不怕。”巫玛玛回答道。
“我有一点。”拉姆斯登抬起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道狭窄的缝隙：“大约有这么点点害怕，您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毕竟你还小。而且只要你学着面对自己的恐惧，这都不是问题。”基普林老人看着费奇，缓缓抬起一只手来：“你来给他们主持仪式吧。我的力气……我的时间不多了。”
拉姆斯登已经哭了起来。凯列一巴掌推向贾尔斯，将后者推了个趔趄：“你怎么照顾老大的！说啊！”
“女神在呼唤我，我欣然应约，雪暴（贾尔斯）也阻止不了。”老人摆摆手：“不过也没那么快，我还要多连累你们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得让冰峰要塞有个新的牧师才行。”
他指的只可能是费奇。费奇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比如自己没有施展治疗神术的能力，比如自己不能主持仪式，比如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比如自己有一部分是魔鬼。
可在一些情况下，各种“不是、不能、不行”都必须咽下去。
费奇蹲下来，握住老人的手：“增强仪式或早或晚都可以，请不要在这上面太过劳心。您刚回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讲，是吗？”
“一个坏消息，纳撒尼尔主教过世了。一直以来他对我们照顾有加，一视同仁关心怪物猎人们的训练和生活，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入冬之后他很快就去了，我们没能赶上葬礼。”
费奇对纳撒尼尔主教只有很浅的印象，毕竟就见过一次。不过，他通过精灵女骑士迪德莉特·安多米尔的讲述，知道许多关于纳撒尼尔主教的事情。
纳撒尼尔和基普林两个人是同学，是同一批进入真理雷霆教会学习的见习牧师，后来双双以优异的成绩结束学业。随后纳撒尼尔选择进入圣心而基普林进入圣身，两个人才分开。
要塞是个缺乏改变的地方，圣心则忙忙碌碌，因此几十年之后，一个已经成为主教，另一个仍然只是普通基层牧师，留在落日山脉这个偏僻的地方，和一群从流浪者、破产者、孤儿和流放者中培养出的怪物猎人作伴。
“我总对他说山里的空气比城市里好，我能活的比他长，但……我从没真正这样期盼过。”老人叹了一口气，“他走的很仓促，似乎女神有很重要的事情召他去办。据说他走的很安详，只是悲伤过度的迪丽不这么说。”
“天界的任务当然要办，不过老家伙一走，凡间的事情就可能会起变化。”雪鸮大人捏着椅子扶手，支撑自己坐直了身体：“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你们知道了。”
“人老了就不愿多跑，我是这样，那老家伙更是。去年他突然跑过来，当时我就觉得反常，问了好久之后才明白原委。”
“教会内部准备进行调整，有一种声音日渐壮大，叫做‘模范领’。大概就是希望改变落日山脉要塞群的作用，增加一项：建立骑士领。以这片土地为基础，按照教会的想法管理起来，给天下领主做一个示范。”
凯列呸了一声，摇摇头。特隆眼睛眨了眨，忙问道：“那么我们有机会成为骑士了？”
“或许可以——如果这个调整能够落实。”从基普林老人的表情看，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变化的喜悦，或者忧愁，只是简单陈述着事情。“纳撒尼尔一直反对这件事，不过赞同和反对的意见几乎相当，主教会上一两票的变化就能影响结果。他来冰峰要塞，就是来问我的意见。毕竟我不会拍他地位的马屁，也不会照顾他身份的情绪。唉……问了又有什么用？”
费奇琢磨了一下，便问道：“这样说，改变必然会到来？”
“迟早的事情。教会一直试图将女神的教诲更广泛和深入地传播出去，用好的东西熏陶心灵。可是在大部分地方，哪怕是智慧的水也渗不进石头。这个时候，只有榜样的力量能够起到鞭策的作用，逼迫改变产生。模范领就是这种思想的产物。”
凯列摇摇头：“改造一个贵族，还不如让龙改吃素——这完全是白费功夫。”
“不要早下结论，也不要太过乐观。只要记住名号的变化和你的灵魂无关，女神在天上洞察一切。”基普林老人微微一笑：“由于纳撒尼尔提前给我说了这件事情，包括模范领的构想和操作方法，所以我也提前做了些准备。不变自然用不上，变的话应该能沾点光。所以在上个冬天之前，我已经将你们四个报备为正式怪物猎人了。现在费奇已经完成增强仪式，而且还有幸成为牧师，这很好。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你们三个必须要努力，赶在巡查工作到来前完成增强仪式。”
“别露馅。”贾尔斯说道。
老人的动作很快啊，而且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他居然也做了。费奇一直觉得老人总是很着急，尤其是让他学习神术这件事，一直在催，一直在赶着他跑，没想到在三个年轻人还没完成增强仪式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报上去了，这还是守序吗？
或许不守序，不过应该还是善良。老人没有讲模范领的具体情况，估计也不想讲，但从只言片语以及他的行动中还是可以推断出一点什么的。如果真要建教会领地，牧师不宜轻动，圣骑士肯定是中坚主力，或者类比贵族阶层；怪物猎人也有大用，很可能类比骑士。毕竟这是个模范领，是用来给贵族、骑士示范的，当然会有相似的初始设置。
圣骑士考核很难，怪物猎人则简单得多，但今后势必会越来越难。而且，去年的怪物猎人和未来的怪物猎人，承担的职责肯定是不一样的。基普林老人肯定是基于这点考虑的。
“往年巡查会在五月份开始，但我向女神祈祷后获得了一点预感，今年或许会提前。一周之内，你们三个要完成增强仪式，然后立刻开始学习雄鹰学派的法印和武技。”
费奇这个时候必须得说话了：“雪鸮大人，我不会治疗法术，举行仪式会有问题的。我可以帮助设计，但您能不能亲自来启动仪式？”
“治疗法术和增强仪式并不相干，有当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女神会照顾好大家的。”
可是费奇就是怕女神不照顾啊！“我……我……不够虔诚，这……唉，这事儿太危险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刚刚成为牧师的时候也是一样。我很怕自己动摇，尤其是当有伤者或患者送到我面前时，我握着圣徽的手都是颤抖的。我能治好他吗？我对得起他们的希望吗？在一切完成后，我能面对他们的目光吗？”
“情况不是很一样，而且我觉得我克服不了。”
“我也没能克服啊，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老人笑了起来，捏了捏费奇的手背，说道：“费奇，担忧是智慧的表现，这你肯定能理解。不过信心并不能提高成功率，它本质上和鲁莽一样，只是促使事情发生，从而让成功率离开零。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准备，你或者用信心来启动这件事，或者用鲁莽，但你必须要做。因为……”
“因为我现在一个神术都放不出来。”
章节65 探索精神
上一次基普林老人施放神术是为午夜开启增强仪式。之后，他逐渐感到神术从他身体内慢慢离开，就像是木桶某个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了漏洞，香甜的酒随之逸散流失。与此同时，他愈发感觉身体衰老下去，大限似乎越来越近。
女神想我了，她让我离开凡间，去天国效力。
基普林老人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一直在秘密准备自己的后事。催促费奇学习神术，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可时间或许比他更着急。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圣三要塞，这样直接就埋在那里，也不用于临终时刻见到冰峰要塞众人的悲痛表情，简简单单才符合心意。可是他真没想到，自己会完全失去了神术，而且并没有在这之前丢掉性命。
“我仍旧可以在祈祷中得到回应，我的虔诚没有动摇，我并非破信者。”基普林老人缓缓说道：“亵渎女神或者严重违背教义的破信者，都是在一瞬间失去神术和相应能力，并且立刻在身体和精神上遭受打击。女神仁慈，并不处死，只是给他们以深刻的教训，其实还是希望破信者能够悔改、赎罪。虽然我不知道女神为何取走了我的神术，却依旧留我在凡间，但这并非某种惩罚。”
“或许女神对你另有安排？”费奇猜测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猜测，我只有继续祈祷并聆听回音。我将一直这样做下去，直到得到指引，或者生命终结——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欣然接受。”基普林老人看着费奇，微微叹了口气：“孩子，我知道提前上报正式成员的事情有违规定，可我实在很想给你们争取一个好的前程。一直以来，是我让凯列以最高标准严格训练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吃下苦，以后的路好走些。如果不是这种训练标准，你们其实早就可以进行增强仪式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愿意为你们承担风险，可真没想到最终需要费奇来解决我留下来的麻烦。”
费奇明白了老人的良苦用心，他不会再推脱增强仪式的事情。这只是一件好事出了岔子，又不是要伤害几个年轻人的陷阱。他对着基普林老人用力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
“给我三天时间，我好好准备一下。三天之后我就开始为你们进行增强仪式。拉姆斯登，你的增强药剂效果相对弱，你先来，随后是巫玛玛和特隆。我会尽最大努力解决治疗法术及仪式相关的问题，可到时候若是还有问题，咱们也只有咬牙撑下来了！”
“就这点小事，别拖拉了。”特隆伸出手来，放在几个人中间：“要我说，每次去猎杀怪兽、执行任务，不都是冒着风险努力吗？相比于独自在外冒险，现在我在要塞里，身边都是战友，还有什么可怕的？不拼命哪来的好命！”
巫玛玛将手放上去，只简单说了一句话：“你又不会害我。”
拉姆斯登犹豫了片刻，在巫玛玛瞥了他一眼后，赶忙将胖手也放了上去：“我同意，我只是觉得第一个上有些紧张。嗯……我能提个要求吗？我希望你们能全程看着我，那我就敢当第一个了！”
“咱们当然一起来做这件事，不管谁在仪式中，其他的人都会祈祷。”费奇将手叠在最上面，手掌下撑着的是厚重的信任：“成功！变强！”
“成功变强！”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件事定下来之后，三个将要参加仪式的人便去恢复体力、调整精神，让自己达到最好的状态。凯列和贾尔斯将要塞的防务和杂务全都担起来，同时还要照顾基普林老人。老人没有了神术，也没什么精神头看书，整天就在塔楼最高的冥想超度间祈祷。除了吃饭时间由贾尔斯扶他下来之外，他几乎不露面。
四个年轻人决定共同面对增强仪式，但转过头来费奇就食言了。没有治疗能力，代表着他无法在“善良”这个方面引导女神的力量，增强仪式必然是瘸腿的。他声称自己要改变这个情况，但费奇自己也很清楚，三天时间就变“善良”是绝对不够的。费奇目前没有方法也没有头绪，更没有思考和研究的时间。
既然增强仪式必然瘸腿，费奇决定转换思路。这就像是一个程序出了一个绕不开的BUG，会导致程序或灵或不灵。现在没法去除这个BUG，但这并不代表就没办法对付这个程序。只要能明白程序错误的时候是什么样，然后针对错误后的表现打补丁，让错误降低到可以承受的程度，那么这个程序依旧可以使用。毕竟不完美不代表着无用啊！
基于这种思路，费奇一个人来到要塞地下的增强仪式间，准备自己对自己使用增强仪式。这显然是违背“四个人一起”的承诺，但反正这个承诺也没形成正式契约，一个魔鬼干嘛要遵守？况且他也不准备使用任何增强药剂——其实也没有多余的——而且还有通过地狱来复活的能力为保险，所以也就敢大胆折腾自己。
为了防止万一发生死亡然后复活的时候被人看见，他只带了鬼猫午夜过来。主持仪式当然不用猫，这又不是喵喵教，不过可以通过法师和魔宠之间的情绪链接，来多一个观察仪式的角度。费奇根据仪式手册找齐材料，足够他绘制数十次仪式符文。这些东西就放在仓库里面，因为不值钱所以数量很大，拿的时候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煤球，你就在门口好好待着，别乱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告诉我一声。”
根据仪式的记载，在没有增强药剂的情况下，仪式依旧可以启动，“改造”还是会开启，只不过无法在身体上增加功能。换句话说，该有的风险和需要承受的痛苦都在，但不会有效果，全都是白挨。对于需要变强的人来说，这种冒险毫无意义；但费奇想要知道自己主持仪式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那这就是必须要做的。
原本放增强药剂的地方现在是空的，费奇只需要专注布置仪式符文。虽然“什么效果都不该有”，但是三十六个符文还是要好好安排，不能胡来。费奇想了想，第一次做这样的试验，最好还是别导致自己死掉，先从最弱的方式起步比较好。他选择了一个优化多过改变、巩固压倒增强的方案。
“就算是有增强药剂，这个符文阵……也得是最怂的人才能摆出来的。”费奇怀着一丝期待站到了正中央，对午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开始祈祷。
祈祷词都是固定的。由牧师呼唤女神的力量，然后通过神术为媒介，将女神的祝福引导下来。费奇诚心诚意的呼唤，手掌心的圣徽发光变热，神术的回应声回荡在耳边。他能听到一种悠远、优美，却同时在骨子里隐含着铿锵节奏的声音。
这是神术的回馈声，其他法术是没有的。心灵越是和神国接近，那么听到的声音就越清晰、美好。费奇听到的就不那么清晰、美好，而是像有干扰的电台一样，充满了间隔和挑音。不过，神术的力量只要下来就好，仪式就能启动。
电弧开始跳跃，一口口咬上费奇的身体，刺痛的感觉像针一样扎了进来。费奇的脸都扭曲了，真想一步跳到仪式法阵外面去。
缺了善良的那一部分神术，仪式果然变得更加难以承受。上一次费奇进行增强仪式的时候可没这么疼，那是由基普林老人主持的。好在增强仪式一生也就进行一次，特隆等人并不像他这样有过体验，也就做不出比较。费奇决定“实话实说”，告诉他们这仪式超疼，就不说“比正常时候疼”，他们反正也不知道。
疼可以忍，但是仪式不能停。费奇首要还是必须保证仪式的完整。他咬牙在仪式阵里面坚持着，承受一次又一次电击。他绝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电击只会让人更暴躁、更痛苦，绝没有治疗的能力。由于这一次仪式的符文功能设计非常简单，三个小时后便结束了。
“能运行下来！”费奇长舒一口气，身体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摇摇晃晃从法阵中走出来。趁着记忆和伤口还“热乎”，他抓紧时间记录下身体受伤的情况，然后结合午夜的回忆，讲仪式中比较重要的几个变化点记录下来。
随后，他便开始重复试验。这次并没有改变符文排列，完完全全是一样的。又过了三个小时，他看着皮肤上明显变轻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整个仪式中，符文和电流的表现是完全一样的，为什么伤口没那么严重了？这副身体只是费奇·霍尔普通的人类躯体，又不是契约魔的，应该不会产生抵抗能力才对。”
原本此时他应该改变符文开始新实验，但这个现象让他决定重来一次。又过了三个小时的电击，伤口更轻了，哪怕是在之前伤口的基础上继续参加仪式，这种减弱仍旧非常明显。
“既然这样……”费奇想了想，改变符文，将当时自己增强仪式的符文阵又摆了出来。上一次，他在里面整整十二个小时才出来，他需要一个对比试验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六个小时后，仪式结束了，很可能是没有增强药剂的影响。费奇从内到外几乎烤熟了，这说明没有善良成分的确会导致更严重伤害。他不得不自尽一次，通过消耗灵魂来恢复身体的伤口。
随后，他出去吃了个饭，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大家打打招呼，说说笑话，然后用“我要继续研究”为借口赶紧开溜。他重新站在增强仪式法阵中，正瞧见午夜端坐在对面，斜着眼睛看着他。
“我这不是自虐狂，真的。这是探索精神！”
他再次启动了仪式。
章节66 魔法场论
“费奇，你怎么全身都是伤？难道从楼梯上滚下来了吗”也就是一天没见，特隆看到的就是个全身各处缠着绷带的可怜同伴。“伤势严重吗？为什么不叫我们？”
“不需要那么多问题，我只需要用一个词就能全回答：没事儿！”费奇笑了笑。这个笑容有点勉强，倒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他必须用这种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不能用自杀修复的办法。
以前无古人的数量和频率重复进行增强仪式，收获是巨大的——这里绝对不是指收获许多伤口。重复进行同样的法术能够改变周围的法术环境，让“世界”更适应“法术”的运行，因此增强法阵每次重复后都会变得更顺畅，对身体的损伤作用就越小。
法术的基础——至少增强法阵的基础是“守序”，它就像一台机器，可以不断重复某种工作状态的机关。多次运行就好比磨合，如同让新车的各个零件在实际运行中达到更好的工况，之后稳定在安全、高效的水平上。
增强法阵也是这样。只要不变动符文的排列顺序，那它也可以产生这个磨合并提升的效果。费奇有一种理论，女神神术中“善良”的部分在法术作用中代替了磨合，直接呈现最好的效果，同时还有治疗的保险绳用途。现在，重复执行法阵也能代替磨合。
这样并不能消除风险，但已经可以大大降低。别忘了，除了降低身体伤害外，不断重复也可以让接受法阵改造的人适应和熟悉整个过程，这种心理上的“磨合”也能提高成功率。
有了这个实验结果打底，费奇就真敢下手了。“拉姆斯登，进去进去，第一个就是你。”
拉姆斯登试图像个勇士一样用力点点头，可心底的紧张让他的脸皮抖动着，点头变成了颤抖，结果还是害怕的样子。巫玛玛在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去吧，就当自己死了，什么都别管，坚持一轮下来就行！”
“一轮可不行。”费奇摇摇头，说出了差点让拉姆斯登屁滚尿流的话：“我算了算要来五轮。前四轮不用增强药剂，而是给你适应用的。第五轮才会用药，那个时侯效果最好。”
“算了算？怎么算的？”特隆双手抓着费奇的肩膀，将他身子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给我说实话，这身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偷偷进行增强仪式了。”
“请把偷偷两个字去掉，我说过我需要练练手。这非常有必要，而且我收获很大。”
“你进行了多少次仪式？”
“完整的仪式十一次，不完整的三十二次。”
特隆举起拳头来，在空中晃着。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那样剧烈喘息着，胸膛起起伏伏：“你……你不要命了啊！”
“没有比我更珍惜我自己生命的了。而且你放心，如果在你们死掉和我死掉之间选择，我会选择前者。当然，我活下来会给你们报仇的。”费奇拽开特隆的手，整了整外套，说了句当时在场没人相信的话：“我从来不会单纯为了别人，更多还是为了自己。所以，别废话浪费我的时间，拉姆斯登，站到中间去！”
“去吧，费奇四十多次也没事儿，所以你也不会有事儿。”巫玛玛推着拉姆斯登站在中央，细心地为他抚平衣服，然后将链子拉过来。
“别用链子镣铐，那个没意义。”费奇摆摆手：“拉姆斯登，我不如基普林大人，所以你必须多受罪。五次仪式会连续进行，前四次不用增强药剂，但是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承受下来，千万不能晕倒。这样在第五次使用药剂的时候，成功率将会非常高，效果也非常好。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你训练不足，身体素质略差的问题。”
“我的训练也不足，但是我打定主意做施法者，增强的方向是精神力，不是身体，这点和你不同。你的增强方向是身体，那么训练不足的影响就更大，就必须有这个适应过程。我允许你第一次晕过去，但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法阵。你疼死也得死在里面，而且之后也不准晕！只要不离开法阵，每一次重复都会更加安全，疼痛会降低，成功率不断提升。坚持到第五次，你就胜利了！”
“行！我懂了，快开始吧……”拉姆斯登双腿还是打颤，他催促开始应该是不想承受未开始时候的恐惧。“还有……万一我形象不好，别笑我……”
费奇摇摇头，最后一遍检查地上的符文，然后就启动了法阵。电流击打在小胖身上，白色的闪光映照着他惨叫的脸，就像是一场恐怖片。“嚎叫起来中气十足，显然是没啥问题。”费奇的声音阴恻恻的，显然不是在吓唬拉姆斯登：“挺住喽，敢从圈子里迈出来，哪怕是想一想这件事情，我都打断你的腿扔回去！”
拉姆斯登泪如雨下，果真不敢动了。而且三个小伙伴完全不知道拉姆斯登为什么可以双腿如青松般稳固，但是上半身却同时能抖个不停。
“一次要四个小时，五次要二十个小时呢。”费奇看了眼巫玛玛：“下个才是你，所以我建议你拿几个铺盖卷过来，顺便捎些吃的喝的，咱们要在这里耗上一段时间。”
“没问题。”巫玛玛点点头：“对了，还要给你说一声。你的那只地精被雪鸮大人抓去学通用语了。雪鸮大人说，养地精是不行的，但是有一个地精样子的随从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它学不会通用语，那么无论如何不能在要塞里面住。”
“这点我同意。我也想教他呢，只是最近没时间。先替我谢谢雪鸮大人，增强仪式完了之后我再亲自去表示感谢。”
巫玛玛边朝外面走，边说道：“雪鸮大人说你省省吧，贵族的礼节就是麻烦！”
费奇笑笑，然后倚靠着门框坐了下来，歪着头“欣赏”正在增强法阵中享受的拉姆斯登。特隆仍旧板着脸，但好歹也倚靠着另一边门框和费奇一起坐在地上。对于费奇瞒着大家偷偷试验，独自承受伤害而不是和同伴一起共担风险这件事，特隆仍旧生着他的气。
他真不是完全为了别人，更多还是为了自己——费奇在心里一遍遍说道。重复进行增强仪式，虽然痛苦，但他有复活的办法，所消耗的只不过是地狱中的灵魂存量。自从午夜成为魔宠后，不会因为无法进食而不断死亡、重生，灵魂的消耗就基本消失，费奇目前还是“盈利”的状态，所以他没有付出了什么的感觉。况且他的收获不仅是在对增强仪式的理解上。
他通过实验基本搞明白法术是如何改造并固化世界的。
坐在地上，听着小胖抑扬顿挫高低起伏的歌唱声，费奇开始了自己的魔法实验。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断重复一个简单的法术，这个法术越简单越好，最好就是个单字咒语的法术。如此一来，连“SUA”都不满足，目前只有神术中的“闪”和“熄”字咒语可以。
女神的牧师用这个“闪”字制造微弱的电火花，用“熄”字来消除残留的静电，这是见习牧师入门练习时候用的法术。但这个并不算是完全的神术，非神术的施法者，有一部分人也能使用这两个咒语字来达到相同的效果。
因此，这两个法术非常普遍，几乎所有想要学法术的人都会尝试。但是这两个法术非常无用，“闪”字咒语极其微弱，既不能照明，也不能用来生火，可以说只能在看到电光闪烁的一下来娱乐下自己：“我成功施法啦！”至于“熄”字咒语，虽说用来消除静电，但也得上百次之后才收拾好一件衣服，或者让竖起的头发沉下去。因此，这两个法术又被称为“戏法中的戏法”。
但是所有能代表“开关”、“有无”、“1-0”的东西，天然就能引起程序员的敏感。于是这两个法术就在费奇的指尖不断闪烁光芒。
在常用的施法手势中，大拇指和小拇指作为五指的开始和结束，经常用来控制法术物品，所谓“让法术能量在身体内流转”，很多时候其实只是从大拇指进，经过手掌，从小拇指出去。而食指，常用来作瞄准，尤其是各种射线法术，指哪打哪用的就是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不常用，所以费奇将“闪”运用在中指上，“熄”用在无名指上。
他想看看不断重复法术，能不能改变指尖的施法环境，就像增强法阵也可以不断在重复中磨合那样。
其余三指伸直，中指和无名指不断抖动着，两个戏法中的戏法在上面奏响欢快的乐章。他的嘴巴叽里咕噜，两个咒语字翻过来覆过去念叨着。费奇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和状态，在拉姆斯登承受增强仪式的时候进行了上万次的重复。
“啊！！还有多久，快了吗？”别看拉姆斯登形象不好，浑身水淋淋，鼻涕眼泪口水一大把，但是声音依旧高亢，说明他状态没问题。“难道还不足四个小时吗？”
“应该快了。就剩下最后一个符文没熄灭了。”巫玛玛嘴里塞着块小肉皮，就像嚼口香糖那样打发时间。他斜眼看着费奇在那里抖动手指，不知怎么地觉得那中指和无名指上的东西比增强仪式还危险。
终于，四个小时结束了，拉姆斯登瘫软下来。费奇却在此时一拍大腿，大喊一句“成功啦！”然后高兴地又蹦又跳。大家凝神看过去，发现费奇的指尖上悬浮着两个发光的咒语符号，如果他们学过法术，就会知道那正是“闪”和“熄”。
“果然是这样！从此我不需要念咒语，只要动个念头，就能使用这两个咒语。”他闭上嘴，只是伸出指头给其他人看，两个法术字果然可以不断变换状态。
“这法术有什么用？”特隆终于在四个小时后和费奇说话了。
“单纯这两个？什么用都没有。”费奇笑着说摇摇头：“但这是形成魔法场，从而增强施法者力量的基础。这也是一种崭新施法方法的基础，是拉开新时代大幕的重要突破。”
“喔……”三个人都不懂，但都非常凑趣地答应着。
随后，费奇就将拉姆斯登又推进了仪式法阵，开始第二遍折磨。他也开始第二轮重复试验。
章节67 不能展开
第四次增强仪式完成后，拉姆斯登已经瘦了一圈。对于疼痛，他开始感到麻木，只有喉咙中火辣辣的干渴令人难以忍受。毕竟每一次增强仪式就像脱了一次水，第四次仪式的过程中甚至有油脂一样的东西从皮肤上渗出来。
不知道该为白白吃进去的宝贵食物痛心，还是为自己减少了油脂而高兴。待仪式符文的光亮完全消失，拉姆斯登立刻从圈子里跳出来，直奔巫玛玛，从他手里接过水囊，仰头全灌下去。
他喝水已经不是咕嘟咕嘟而是轰隆轰隆，就像肚子里有个瀑布一样。水囊很快就空了，小胖用力擦擦嘴：“好了。我觉得已经适应仪式，再有一次就能完成了吧？现在就可以正式开始吧，我绝对没问题。”
费奇和特隆相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你不用进行第五次了！刚刚的仪式中已经添加增强药剂，所以你已经完成仪式了！祝贺你，成为冰峰要塞今年第一个正式成员！”
“啊？？真的！”拉姆斯登瞪大眼睛看着巫玛玛。长相就像女生的巫玛玛点点头，拉姆斯登这才完全相信。他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摸摸脸颊和下巴，最后掂了掂依旧可以摇晃起来的肚皮：“怪不得这次完成后我觉得力量增加了，原来不是因为减肥的原因啊……”
“原计划是第五次增强仪式时才添加药剂的，不过你的表现非常好，也就不需要多费那个功夫以及多受一遍罪了。”费奇笑着说道：“第五次疼痛当然会更低，但是时间越久体力就越低，算是有利有弊。怎么样，除了力量大了还有什么其他感觉？”
“又渴又饿，还有就是想趴着睡一觉。”拉姆斯登低头看看已经湿透的衣服：“我能先去收拾一下吗？顺便拿点东西过来，一边吃一边看巫玛玛的增强仪式。”
“快去快回，千万别真的睡觉。对了，顺便给基普林老人报告一下好消息，让他放心。”费奇想了想，加了一句：“只是不要说你进行了多次增强仪式，最好根本别提这件事情。要是按照仪式指南，这种方法其实是违规的。”
“哦，我会为你保密的。”拉姆斯登用力点点头，踩着噔噔噔的步子摇摇晃晃跑掉了。
当他抱着全套锅碗瓢盆柴薪等炊具重新出现时，巫玛玛已经开始了他的第一轮增强仪式。“你太慢了。”特隆打着呵欠说道：“我们三个清理地面，重新绘制符文，都忙完了你还没回来，巫玛玛都不想等你了。而且你看看人家，多从容！”
拉姆斯登顺着特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巫玛玛静静地站在仪式圈中央，神术闪电在他身上击打、跳跃，而他只是闭着眼，嘴巴轻轻抿着，完全没有痛苦的样子。仪式的场面和他的表现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但如果将闪电换成温暖的雨水，将他换成正在接受淋浴的她，那就和谐融洽了。
“其实你是晕过去了吧？”拉姆斯登话音刚落，巫玛玛就微微挑开眼皮，用力同时幽怨地瞥了小胖一眼，后者立刻觉得毛骨悚然，全身打了个冷战。
“幸亏凯列教官不在，否则又要教训你了。”特隆用力揉揉脸，想让自己兴奋一下，但是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不行了，我实在太困了。拉姆斯登，你看着巫玛玛，有什么事情叫醒我。我在旁边睡一会儿。”
小胖先瞥了一眼费奇，看到他一边睁着眼看着仪式法阵，一边还是在抖动手指练习“某种具有开拓性的”法术。只要费奇还在关注，他就能放心，这才对特隆说道：“你先睡吧，我做好了饭给你热着，醒了再吃。”
看了太多的电火花闪耀，特隆感觉自己如同被催眠了一般，早就想睡了。他闭上眼睛，只是又打了两三个呵欠就沉沉睡去，并且鼾声震天。
天生拥有巨大的鼾声，这与角翼魔兽的音波攻击特异能力其实挺配的。费奇和特隆一起在野外生活过，知道他需要服用一种专门的药剂来抑制鼾声，以防夜间的声响引来觅食的怪物。这种鼾声对怪物猎人其实是很不利的，毕竟隐蔽的重要性还要在战斗力之上。
由于是费奇主持增强仪式，所以三个伙伴的仪式符文也是他审核把关的，甚至许多地方就是他设计的。为了能够更切合三个人的特点，费奇当然要多听他们的想法，因此更加深了对三个人的了解。
比如拉姆斯登，他只求成功通过仪式，然后增加点力量和韧性就行，别的都无所谓。相比于成为到处冒险的怪物猎人，他更喜欢后勤辅助方面的事情，因此有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
巫玛玛用的也是角翼魔兽，他希望能够控制声音，帮助自己隐藏，最好还能制造幻音，给敌人造成困扰。从他的眉目中间，费奇觉得他似乎还隐藏了某些意图，问了好几次之后他才偷偷透露，自己还想随意控制嗓音，男女老少花鸟鱼虫都能模仿才好。
费奇立刻就明白了重点，表示这应该可以做到，别担心。巫玛玛似乎没有担心，只是脸红。这反而让费奇不太理解了……
特隆认为自己的要求其实是最简单的：攻击力怎么强怎么来，最好还有音波探测能力，这样就不怕黑暗了。如果特隆明白增强仪式的符文规律，就会知道他这种强化身体和赋予异能兼顾的模式最麻烦。
当然，麻烦和头疼都是留给费奇的，特隆相当相信费奇的头脑，干脆做了甩手掌柜。很明显，那本关于增强仪式的指南书他一点都没看，因此才会被仪式中跳跃出现的电火花催眠，睡得跟死猪一样。费奇学得多了，已经能够知道下一道电弧什么时间在什么符文上出现，自然也就不会被催眠。
伙伴们在增强，他也从没停下脚步。“闪熄”两个符文字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也让费奇发现了一些新的规律。通过不断重复，法术符文字是可以固化在施法者身上的。这种固化与具有法术效果的物品大致相同。
举个例子：毁灭重生邪教徒的腐蚀戒指，法术戒指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字就是一种固化法术的方法。两者相比，在物品上雕刻符文并不需要大量重复，足够精湛并稳定的手艺，高深而充分的符文知识，以及正确且高效的法术材料（通常罕见而昂贵），这些就足够了。制作出来的法术物品还可以具备吸收并储存法术能量的本领，使用者甚至可以不必非要是法师，只需掌握密语，就可以直接激发法术效果。
尽管物品符文有着种种好处，已经有了成型的经验可以学习，但费奇更看好自己发明的“魔法场”——毕竟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
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如同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
费奇制造出“闪熄”两个符文字，只要在他的法力范围内就能保持稳定的形态——这个范围大约是他距离皮肤表层小于五厘米的区域——被他称为“魔法场”。为什么是这个距离，能不能继续扩展，这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毕竟目前只有一个拥有魔法场的“样本”——也就是费奇自己，既是孤例也是特例，总结不出规律的。
意念移物也可以作用于法力符文，而通过不断在魔法场中移动它们，费奇发现了三种轨道状态。紧贴着皮肤是一种，符文本身的能量永远是充足的；一厘米到三厘米左右的空间是第二层，符文字开始消耗自身，稳定性受到影响，就像一直在漏电似的。超过三厘米，符文字的消耗陡然变大，如果不去管它，最多三分钟就会完全溃散。
好在只要将符文字移回皮肤表面，消耗部分自身的法力，就能重新回复稳固状态——费奇觉得自己变成了某种电池。不过，他对于这种变化完全是欣喜的态度：这个世界法术的完整形态是什么样子他不了解，但计算机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啊！
得益于上一辈子校园里那些“过时”课程、教材和考题的熏陶，费奇没学到最前沿的编程方法，但充分掌握“上古”编程的各种技术，其中就有机器语言。虽说这玩意儿需要结合CPU指令集来使用，在这个世界没什么用处，但其中的思想却能够移植过来，用在魔法上。
如果永黎世界的其他法师看到这一幕，会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费奇的做法，绝对是“离经叛道”。但费奇相信当自己成功完成整个系统的时候，它会成为标准，其他的方法就会变成“离经叛道”。
想要做到那一步需要解决几个问题，首当其冲是魔法符文字库，这相当于活字印刷中的活字，自然越多越好。不过，目前只有能够成为咒语的符文才可以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稳定下来，而这样的单字咒语极少，除了“闪熄”之外，费奇还知道一个“呔”，专门用来触发法阵的——比如敲响警钟。
单个符文字数量严重不足，那就只能绕路，使用“减法”……
等等，魔法的秘密怎么能够在小说中直接解释出来呢，这不是骗字数吗？这个时候，最省事（偷懒）的办法就是有个差不多全知全能的系统，“降下一道金光，他的脑子里突然就多了些知识”。讲原理、摆设定已经没人喜欢看了，还是从费奇的脑子里出来，回到故事中去吧。
巫玛玛的增强仪式非常顺利，他在整个过程中一声没吭，表现出了强大的自制力。基于此，费奇在第三轮仪式的时候就给他用上增强药剂，原计划提早完成。
轮到特隆，他的增强仪式非常复杂，费奇担心成功率。所以尽管特隆的一轮需要八个小时，但费奇还是给他整整做足了五轮。这种谨慎是有道理的，特隆的仪式遇到变故，但女神保佑，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费奇也制造了七个不同的符文字，正好可以凑出一条咒语。
“闪电矢”
章节68 远来是客
（闪电矢是个什么样的法术？看名字就大概明白了，有什么好讲的……）
布满泥泞的道路上行进着一支车队，黑褐色的污渍被车轮卷起、被马蹄扬起、被甩得到处都是，却丝毫无损于这支车队的威严气势。那是一条仿佛由金银、钢铁融汇而成的狂潮，散发着从熔炉中带来的火热气息，席卷大地。
正要前往农田劳作的村民赶紧停下来。他们不认识车队高举旗帜上的图案，也不知道站在双剑上衔着玫瑰的乌鸦是哪一家的家徽，但是他们都明白地位、力量上的差距代表什么。这个时候，赶忙跪在路边，低头看着飞溅的泥点是最好的选择。
“让车队慢一点，村子中有人对吗？”
金银马车的红色帷幔中飘出一句带着香气的温柔的话，其中的善意不言而喻，只听这优美声音就让人想要亲近。距离马车最近的这个位置向来是骑士们你争我夺的目标，就如同比武竞赛的冠军头衔一样。现在，这个荣誉属于席思曼圣骑士，他为自己能够第一个听到侯爵夫人的声音而骄傲。
“遵命，夫人，我会让车队降低速度。”席思曼圣骑士嘴上的两撮白胡子微微上翘，随着坐骑的节奏而颤动。他一生最得意的就是闪耀的圣骑士盔甲和这两条永不下垂的白色胡须，据说还有第三条，但只有极少数人能有幸亲见。“夫人，我能以你的名字向这些农民发放面包和盐吗？”
“席思曼大人，您要为我效劳？”帷幔后的声音稍微带上一丝急促。圣骑士大人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那些见到他而激动，因为呼吸加速而红润的抖动肌肤，胡子翘得更高了。“哦不，我何德何能，不敢享此殊荣。不如……不如我们一起赞颂真理雷霆女神，为了女神的荣光而行善事吧。”
“当然，这更好。”席思曼圣骑士在马背上挺直胸膛，右手一挥。他的仆人就在身边，看到手势后心领神会，自会去散发食物，打发路旁被惊扰的农户。当然，这肯定是以圣骑士和侯爵夫人的名义进行的，不能将两个名字同时记住的，都别想领到东西。
“席思曼大人，能不能再给我说说我那孙子的情况？”
“当然可以，侯爵夫人。”圣骑士依靠精湛的骑术，来到更加靠近马车的位置上，让他的几个同僚直磨牙。“虽然年轻，但小格雷沙姆是落日山脉的骄傲。他在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但仍旧在不断进步。已经有许多圣骑士愿意选他作为雷霆领主。”
“席思曼大人，雷霆领主是什么，或许我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消息当然不能说。但侯爵夫人一直以来都是女神教会的支持者和捐助者，您的虔诚和善良是得到公认的。而且格雷沙姆·加里是您的孙子，有关他的消息，尤其是正义、美好的消息，为什么要瞒着至亲之人？”席思曼圣骑士一挥手，用威严的语调说道：“模范领当然应该从朝气蓬勃的圣骑士中选择最好的，格雷沙姆肯定能获得我的这一票。我的圣骑士们朋友们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席思曼大人。”马车中的声音缓了缓，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优雅再次响起：“大人，我非常喜欢从您那里听到好消息，可否请您再讲讲格雷沙姆与狮鹫战斗的那个故事？我希望能从您这样骁勇善战的圣骑士这里听到些不同的东西，比如他哪里做的还不好，应该怎样改进？”
“当然，侯爵夫人，我愿意详细给你解说。有您这样关心他的长辈在，格雷沙姆的进步将不会停止。”
接下来，车队中便回荡着一个精彩的故事，大约是格雷沙姆·加里圣骑士在一次护送任务中，遭到了两只巨大狮鹫的攻击。在队友牺牲的情况下，年轻有为的圣骑士英勇地与狮鹫战斗，最终杀退那只怪兽，保护了主教大人和其美丽的精灵女弟子的故事。
故事只是故事，并没有咒语那样改变现实的力量。冰冷的北风仍旧呼啸，怕打着车队头顶的那些旗帜，猎猎作响。它们的目标是落日山脉中的鞍林要塞，糟糕的路况已经让进度有些落后，所以它们卷起的泥点子更多了。
雄鹰栖息在山崖中，马站在平原上。所以前往冰峰要塞要爬坡，而鞍林要塞只是略比周围的泥地略高一些而已。这里是落日山脉要塞群中马匹最多的城堡，只有这里的圣骑士才是真正的“骑”士。夜色降临，当车队驶近的时候，已经有一队骑士站在地上迎接了，最前面的当然是格雷沙姆·加里。
先目送护卫骑士们从眼前经过，再向席思曼大人行礼表示感谢，然后格雷沙姆不等马车挺稳就赶忙迎上去。他有三种笑容，虔诚的笑、亲情的笑和爱情的笑，最后一种已经很少展露，但这不妨碍他那亲情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奶奶！接到信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春寒还没尽呢！”
一句话催开了车门，帷幔后面的人终于展露真容。她正如传闻中那么美丽，岁月似乎只是增添了睿智和优雅，忘记在她身上留下其他痕迹。如果不是格雷沙姆的那声“奶奶”，说她三四十岁，只是年轻圣骑士的小姨妈也没人会怀疑。
尽管淡灰色的大衣在银白与金黄的骑士盔甲、火红与蔚蓝旗帜的包围下并不显眼，但是侯爵夫人本人的风姿足以压服一切。镶满宝石的头冠衬着她淡棕色的长发，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与夜空群星一起为她披上一层散发着光晕的头纱。其上镶嵌的翡翠和她那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相互映衬，只是红宝石和钻石略逊于她的唇色和肤色，令人感到一点遗憾。
格雷沙姆搀扶她从马车中缓步走下来，引入高大的城堡之中。他并非这里的主人，但“借用”小会客间轻而易举，所以早早就准备了舒适的座椅和温暖的火炉。侯爵夫人在某些方面是很挑剔的，她绝对不食用和饮用过于奢侈的东西，因此这里摆放的点心和葡萄酒只是精美，绝不昂贵。
“你又在这里面掺了香料吧？”侯爵夫人端起杯子一嗅，便心知肚明。她叹了口气：“你什么都好，就是改了姓氏这点不好。虽说是要侍奉尊贵的女神，可为什么要改姓呢？”
“奶奶，我仍是你的孙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的。”格雷沙姆从仆人那里接过温热的毛巾，然后让他们全都离开。
侯爵夫人用毛巾烫烫脸，然后暖暖手背。她完全不需要化妆，因此白色的毛巾依旧是白色的，除了温度，毫无变化。她仔细端详，然后点点头：“不错，更坚毅更英俊了，我的孙子真是越来越优秀了！这让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难道你不欢迎吗？”
“我当然欢迎，只是这个时节寒风凛冽，甚至比冬季还要伤人，我只是担心奶奶。”
“我不这么觉得，我只觉得春意盎然，一个好时节就在眼前。”侯爵夫人微微笑道：“我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当然是奶奶最中意说的那一个。”
“亚里亚三世大公，我们尊敬的管理者，已经表态，不支持但也不阻碍模范领。他肯定会明里暗里施展一些手段，但至少第一步他已经无能为力。”
“太好了！”格雷沙姆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如此一来，教会内部想提出反对的人又少了个重要理由。相信这个消息传来，下周圣三要塞的会议上就能见分晓。”
“是的。”侯爵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格雷沙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在真理雷霆女神的座下用心服务，忠贞不二。虔诚和良善是家族的两面盾牌，可不要忘记。”
“当然当然，我时刻不敢忘记。”格雷沙姆转圈踱步，心中计算着支持自己成为新领主的人。只要不出意外，哪怕按照最差的预期来算，他也将获得足够的票数。然后，他回过神来，看到被片刻冷落在一旁，但仍旧带着端庄微笑的侯爵夫人。外人或许只惊艳于她的气质和美貌，但家人能够分辨出那容貌之下的表情，目前是慈祥。
“奶奶，真抱歉，这个好消息让我失态了。可……另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普林斯菈将成为你的妻子，一切阻碍都已经消失了。”
“这……我不愿意。”格雷沙姆摇摇头，双手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普林斯菈……她……我听说她和费奇·霍尔那个混蛋……”
“所有你听说的东西，都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然后来影响你的。当流言四起后，普林斯菈便来到我这里，请求我的庇护。没有你的支持，她非常伤心，除了祈祷什么都不做，什么男子也不见，整整八个月与我寸步不离，懂吗？她很想来见你，但是又非常害怕，可见你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怎么，你要被流言击垮吗？”
“费奇·霍尔就在落日山脉，这您知道吗？”
“当然。霍尔家族消息灵通，圣殿骑士、皇家伯爵，双重身份带来双重好处。之前他们从不对模范领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可二儿子一被流放，他们就立刻选边站，成了模范领的支持者。这其中有什么想法昭然若揭。公国北方苦寒无用，东南都被海岸阻隔，西南正与范伯格那些流氓打得不可开交。也就西北方向这块地方还能够安下新的贵族。教会需要模范，公国何尝不需要一个能够迂回到范伯格北方侧翼的战略支点？这是好机会。我虽然有钱，但是金币能直接变成粮食吗？这一点上，你需要普林斯菈，大过她需要你。”
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格雷沙姆点点头：“奶奶，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很好。”侯爵夫人长舒了一口气：“你要时刻牢记，我们家族必须与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紧密结合，才能在贵族之中站稳脚跟，才能得到庇护。我总是在担心有坏事要发生，只有女神能救咱们。”
“奶奶，您总是这样。咱们家族蒸蒸日上，哪里有什么问题。”
“别这样说，要谦卑。你安排一下，我想向教会捐赠一笔钱，你觉得我应该找哪一位主教更好些？”
“我来安排，您安心休息，一路旅途劳顿的。”格雷沙姆在门外找到自己的仆从，交代道：“按照标准的格式给斯坦德主教写信，就说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想为教会做贡献，并希望当面聆听主教大人的教诲。现在就写，今晚就送去。”
章节69 法印居然是神器
“呼……费奇，你说咱们成了正式的怪物猎人，和之前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吗？”拉姆斯登扛着粗大沉重的原木，喘着粗气努力迈开脚步。在他旁边，费奇也是一样的状态。哦，身为魔法师还是有一点不同的，费奇的原木上还多了一只黑猫。
“区别还是有的，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了吗？”费奇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别抱怨了。以前这种重量早就把你压垮了，还能有力气开口说话？快点吧！还剩两圈！”
拉姆斯登想了想，用力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运用雄鹰学派冥想法，调动增强法阵赋予他的能力。力量涌上来，耐力也得到提高，拉姆斯登立刻加快了速度，将费奇再次抛在身后。
原木太沉重，法术“SUA”施展上去会因为超出上限而立刻失效。没有魔法作弊，费奇只能依靠身体素质慢慢完成每日的训练任务。身体能力一直是他的弱项，落后是正常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长项，总能在其他方面追回来。
终于完成最后两圈，费奇第一时间就从原木下面逃出来，然后加入其他三个人的队列。凯列正在给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讲解神术符文的知识，根本没等费奇——也不用等。基普林大人说了，费奇在这方面根本不用教，他全会。
神术符文那充满艺术感的复杂造型，已经脱离了单纯的文字，反而与绘画差距不大。相同的符文在不同的组合中会改变形态，来达到互相配合的目的。其中有一些规律，但也存在大量特例，学起来相当费时费力。好在他们都不是正统专职的牧师，只需要为法印而学习些特定的神术符文就可以了。
对，今天就是他们学习法印的日子。
几个人都很激动，除了费奇之外。虽然从藏书间的典籍中并没有任何法印相关的记录——这点让他一直非常诧异——但费奇认为法印就是某种简短的法术咒语，类似“SUA”那样，来完成某些特定效果。他是一个魔法师，本来就是要学咒语，所以对法印的关心程度还不如对提升法力方法的十分之一。“能有什么啊？”——费奇真的是这样想的。
直到贾尔斯拖着个巨大的木箱来到小庭院的训练场上，指了指，然后说了句“法印拿来了”，他才提起精神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数十个手镯一样的玉质圆环，厚度相同但是大小不一，全都晶莹剔透，从外侧恨不得能看清内侧。手镯扁平，表面阳刻了神术符文字。
“雄鹰学派全套的法印一共八十一件，流传了六百年，全在这里一件不缺。每一个手环上有二十二到三十七个不同的符文字，互相组合可以成为永久法印。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刻印法印的机会，错了也就错过，所以最好选用已经验证的组合。”凯列挽起左手的袖子，露出手臂来，上面光洁没有任何痕迹。
“当你运用冥想术并集中精神时，法印才会出现。”他攥起拳头微微用力，然后念出一个“现”，然后皮肤上便出现符文字，如同三条长蛇一样绕着前臂。“雄鹰学派有三种基本法印，分别是红光、破甲以及塔盾。我希望……不，我要求你们这三种法印必须具备。”
费奇自然而然会问：“这和法阵的咒语很像，所以法印的数量有限制吗？可以更多吗？”
“没错，法印和法阵咒语都是有特定组合和要求的。组合来确定效果，而要求是两个符文字必须相邻。别觉得这个很简单，每个人手臂上最多套九个环，环上的符文是有固定顺序的，对于每个环你只能旋转却不能对调。凑齐一个法印不难，两个稍微费些功夫，三个法印就需要大量的研究了。况且即便拼凑出来了，相比于法阵的用途，数量完全不重要。”
四个人都点头同意这种说法。战斗力在于质量和用法，而不在于数量——尤其对于单兵来说，精简本身就是战斗力。于是特隆代表大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红光破甲和塔盾是干什么用的？”
“红光让你能够在黑夜中视物；破甲可以临时施展在箭矢上，用来击破怪物的厚皮；塔盾能够抵挡一次攻击，减小冲击力和伤害。这三种法印兼顾侦查、攻击和防御，是雄鹰学派总结下来的最佳组合，也是你们后面要学习武技的基础。现在，你们三个过来感受下法印的效果，费奇你先等一下。”
凯列说完这句话后，特隆等人将目光全投向费奇。“凯列教官，为什么费奇要等？”
“他了解符文，可以自己挑。当然，费奇你也可以选择标准的三法印，或是自己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也选三法印好了。”费奇摆摆手，说道：“要说对这法印的排列组合有没有兴趣，那我肯定是有的，而且很大。可前天雪鸮大人收到渡鸦传信，上面不是说了吗，今年巡察检验提前了，咱们还被排在前面，也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了吧？”
“唉，运气不好，偏偏今年提前还轮到咱们。”特隆摇摇头：“费奇，幸亏你水平不差，咱们三个的增强仪式都完成了，至少不会被查出失格来。”
“及格只是最低的标准，咱们要尽可能好。按照雪鸮大人上报的日期，咱们这个时候都应该已经掌握了法印才对。而且我刚才看了看手环，虽说还是有可能找出更好的组合来，但这太费功夫了，没有个两星期可不成。”
“两个星期？！”凯列就像被踩到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胡扯！别说大话了！你知道这有多难吗？别说两个星期，你能在两个月里找到一个三法印组合我就拜你为师！”
“呃……别这么激动，我不是说选标准的三法印吗？”费奇躲开凯列的口水：“法印后面还有武技，都是配套的对吧？就算我乱来、凑巧、撞大运找到了更好的组合，没有武技不还是没用？”
“有用。”没想到惜字如金贾尔斯开口：“可以与其它学派交换。”
“那也得先过了巡查官的检测才行吧？而且什么时候都能找组合，不急于这一阵子。”
“你是牧师，可以特殊。若有信心，该做。”
“这是基普林大人的意思吗？”费奇皱起眉头，看向塔楼的三层平台，想要寻找老人的身影。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出来，平台上空荡荡的。“你们也不劝劝吗？先是提前上报正式成员，已经将时间压得够紧张了，现在又让我……”
“法印的排列方式决定了学派，一个三法印组合就能产生一个学派。如果你能找到新的组合方法，这份贡献能让你获得赎罪券。”
“直接赎罪？哇哦……那我也可以在获得法印之后做这件事情啊。”
凯列摇摇头：“发现者必须在自己身上使用相应组合。能运作，就说明女神认可了这个答案。因此谁带着新法印，谁才获得奖励。这些法印手环，其实是真理雷霆女神赐下的智力游戏，几百年、成千上万的牧师投身其中，也不过找到了一条五法印、九条四法印和五十条三法印。雄鹰学派分到的这条三法印组合能够拍在所有组合中前二十，落日山脉前三位。雪鸮大人交待你可以试试，这话我肯定会带到，但我觉得你还是别费功夫了。”
“智力游戏？”费奇反而来了兴趣。他蹲在箱子前面，仔细看里面的玉质手环：“你刚才说这些手环都是女神赐下来的？怎么赐下来的？”
“七百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大家众志成城击退了异界妖精和恶龙的进攻，女神的信仰广泛传播开来。为褒奖这次功绩，女神打开天界通道，直接投下十九套相同的手环，这是其中一套。”
“神器？”费奇双眼放光。
“没错，这的确是神器。不过除了在皮肤上刻印法印，其他没有任何用途。这东西是玉做的，磕磕碰碰很容易就会损坏。为了避免被贼偷惦记，所以在任何记载上都抹去了手环的存在，只说法印。”
凯列已经说得费奇有点心动，而贾尔斯给了他致命一击：“手环符文是全套。”
“请相信我的研究能力，我最喜欢智力游戏了。”费奇双手抱着箱子，如同趴在金币财宝堆上的贪婪巨龙一样。“雪鸮大人答应过全套的符文的，这就是！”
“就一个月时间，你就算找到了符文组合，又怎么保证它是新的？多少年来，多少人想要跳出已经存在的组合，没有一个成功。费奇，别浪费时间！”
“等等，为什么又成了一个月的时间？我不是牧师吗？”费奇觉得哪里有不对，立刻追问起来。过了一会儿，凯列终于撑不住了，“这次来巡察的是格雷沙姆，他已经将准字去掉，现在是正式的巡查长。”
“你们担心他找我麻烦？不……你们担心他因为我而给冰峰要塞找麻烦。就像上次，直接针对我太明显，所以通过折腾冰峰要塞，来让这里的人讨厌并孤立我，而我还不能离开，这才是他的想法。不奇怪，这种方法魔……贵族间常用。”
费奇差点就把“魔鬼常用”给说出来，还好用力拐了个弯。“雪鸮大人的意思是，我若是能碰巧找出新组合来，直接获得赎罪券，那么谁也不好动我，对不对？”
“是的。”贾尔斯点点头。
凯列用力一挥手：“你还鼓励他？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浪费时间。真正稳妥的办法是赶紧开始学习法印、武技，加深冥想术，提升他的战斗能力。巡查之后就要发布今年的教会任务！费奇……费奇只是聪明，并不是强！”
“一生一次。”贾尔斯说了四个字，大家都听懂了。法印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想要在女神面前展现聪明才智也是同样，加上赎罪券，这诱惑并不小。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下来。”费奇看着面前的手环：“我已经有想法了，把所有资料帮我找来，再给我三周的时间，我一定要试试！我会把考核以及冰峰要塞大家的利益放在前面——这和格雷沙姆无关，我并不怕他。我只是觉得，若总没有人进行女神的游戏，她会不开心的。说不定我能让她开心一下，这不正是咱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章节70 祈祷操守
讨女神关心，让女神开心？一个魔鬼得是多疯才能想出这种主意来？这当然只是个表面上的理由，带有一定合理性，能说得过去就行。
在看到法印手环的时候，费奇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一件事情：完整的神术符文体系。这个世界过去是，现在也依然处于真理雷霆女神的管理下，她的神术“统治”着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体系。魔鬼厉害吗？巨龙厉害吗？当然，但神术仍在这些强大的生物之上，标出一个力量的“上限”。
女神直接赐下的神术符文，其实也代表同样的意义。这就像女神直接宣告：“看吧，凡人们，你们能使用的力量都在其中！研究吧，来取悦我吧，你们将获得真理……”
虽然只是个半吊子牧师，但费奇根据对真理雷霆女神教义的研究，非常肯定的得出几个结论：女神是善良的，不会做出欺骗这种邪恶行为；女神是守序的，没道理给出残缺的符文导致神术系统混乱。因此完整的法印有八十一个手环，上面的符文又全又对。当然，基普林老人也说过“全套神术符文”，其实他指的就是这个，也能印证费奇的推论。
如果费奇选择标准三法印，他当然可以当场得到战力的提高，但肯定失去研究的机会。来到冰峰要塞这么久了，看了那么多藏书间的记载，上面可曾有一句关于神术符文手环的吗？完全没有！
如此严密的保密，整整六百年没有损坏没有失窃，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做到：用完了立刻藏起来。不要想着获取法印之后还可以看手环，不可能的！“发现者要在自己身上做验证，得到女神的认可”，再加上“每人只有一次刻上法印的机会”，其实已经做出暗示：只有还没有法印的人才能研究，剩下的人反正没法获得褒奖，还是别乱动，免得弄坏了。
教会内部有着非常繁杂的规定，在神器相关的管理事务上，宁可认为它非常严密，也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也正是得益于费奇这种谨慎的程序员思维，他才能在三个伙伴刻上法印之后，继续保留整套手环作为研究之用。
直到此时，基普林大人才让贾尔斯送来两本书。约有两个砖头厚的《雷霆符文真理》，以及有三个砖头那么厚的《教会神器保养及保密规定》——费奇实在无力吐槽，他必须要先读完后面那本，才能真正开始研究手环。
程序员的最大天赋是什么？绝对不是创造力，而是扫代码时候一目十行的速度加上我觉得没错的自信。写程序的人偏重于自信的培养，而“费奇”这个整天研究（破解）、致敬（抄袭）别人程序的人，前一种能力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天时间，三个砖头厚的那本就被啃完了，而书里面关于法印的使用方法更是啃得骨头渣都没剩。
1神术符文手环必须紧密相连。2每个符文字左右都有间隔线来划定方格范围。3不同手环符文方格相邻时，所占边界要有重合才能算连接。4同一符文串不能重复使用同一个符文方格。5单字符文不能成为法印。6符文串交叉时，只能同时生效其中一条。7手环必须自己安装，由自己或者任一牧师引导神力启动，启动咒语见管理规定。8《雷霆符文真理》抄录自神器《神术教诲》，乃是符文手环唯一指定符文串索引。
然后第9条到第91条，都是对手环的管理、维护、使用以及相关保密规定。
八十一个手环，宽窄是一样的，直径不同。由于手环是固定大小，所以胳膊越长、手臂越细的人就能套进更多的手环，也就越沾光。费奇试了试自己的胳膊长度，五个环就把手腕到手肘塞满了。
“抱歉我不是螳螂人了还！就算是有六个符文的组合，也得有足够长的胳膊才行吧？什么标准，难道要双手过膝？”费奇翻开《雷霆符文真理》，看看这本神术符文组合大全，却能从里面找到最多九个符文的串列。
“嘿，这里还有批注：本条符文使用在天使的羽翼上。什么，翅膀也算手，这也太偏袒了吧？！哦，这里还有批注：蛇人的尾巴算身躯，不能算手臂……这他喵的不是废话吗！”
费奇记得自己曾经拆开过一个流行过的养蛐蛐游戏，里面的程序各种奇葩，但是槽点也没神术刻印手环多。翻开这本书仔细读读就会发现，这里面记述详细，批注众多，整齐而漂亮的字体写满每页，里面都是‘神奇美好’四个字。费奇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一天一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四个字是‘非人优先’！
可是守序善良的女神会用这套手环来专门嘲笑人类信徒吗？费奇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来寻找更合理的解答。
这一次，他重看使用规定和符文大全，并且将所有批注全从脑子里清空。排除人为的东西，回本溯源去找女神的本意。就这样又想了整整两天，满脑子都是符文手环，睡觉都在思考。终于在梦中，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手环除了排列，能不能嵌套呢？手环直径不同，很可能不是为了手臂的粗细不同而设计，也可以是为了能够套圈！如果能够嵌套起来，相当于跳出在二维平面里划线的限制，多了一个新的方向。
他甩飞了压在被子上的午夜，从酣睡的朋朋身子底下夺回鞋子，风风火火回到了藏书间。拿起手环互相比划比划，它们之间的直径差的确可以做到互相嵌套，如果用上最大的几个手环，甚至可以套到第三层。
“这应该挺容易想到，为什么没人用过？怪异，书上也没相关记载……”费奇有点拿不准，但不管是管理手册还是符文串串大全，都没有明文禁止这种做法。“管他的，反正就是增加算法的问题，最终花费计算量的又不是我。”
费奇使用最熟练的工具不是自己的脑子，而是电脑的算法程序和数据库——他对于后者的开发程度远高于前者的利用率。这一次，他又要用电脑来解决问题，这样才有可能在两三周内找到手环的更优排列。
放几个游魂去地球，换出一台新的电脑，费奇却只用它的电池，放在之前的那台电脑上使用，这算不算法术世界的买珠还椟？那台电脑上已经有一套符文字与汉字的互译编码表，这省了很多功夫。费奇接下来要做的是记录所有手环的信息。
每个手环是一个首位循环的字符串，具有不同的字符排列、间隔大小，还要记录其直径的信息。与此同时，数据库里还要有符文大全的内容，这样才能让算法知道结果是否正确。
两个方向的二维算法好写，计算难度不大。但是多一个方向，并不是增加百分之五十的难度，而是八倍。如果再考虑实体圆环互相错位可以产生斜向排列的字符串，这就更复杂了。
何况算法能写出来，不代表人就能算出来。或许有人也想到过嵌套，但依靠脑力心算，最多加上纸笔辅助，单人无法完成这样的计算量——而且迄今为止也没有将毕生精力投入到这个计算中去的“圣人”出现。八十一个圆环，每一个是二十二到三十七字符不等，字符排列没有规律，一个手环组合同时出现多个咒语串……算了，想想头疼，还是交给CPU发热去吧。
符文串那边也要挑挑拣拣，像那种“治疗自身感冒”这样的咒语就不需要放在数据库里了，没啥用，远不如给自己一刀然后复活来的痛快。费奇对自己感兴趣的咒语设计了权重分数，得分过低的，比如单条短符文的手环组合，直接从结果里扔出去，看都不需看。
怎么着也得和雄鹰学派标准三法印在一个水平线上吧？
费奇做了许多预先计算，精简算法和数据用了一周。他的电池也就支撑四到六个小时，又不可能算到一半停机换电池，还要加上输入的时间，所以这件事还是蛮紧张的，有种当黑客限时破解别人程序的感觉。他专门挑选了一个黑暗的房间，在周围一片寂静的时候，开始了算法程序。
电扇的嗡嗡声伴随着费奇，电脑正疯狂穷举手环之间的组合，从中不断学习并优化算法。找到相对更有效率的组合，然后作为新的基本构造，用于后续的穷举。
疯狂运转了三个小时，算法序列只是完成了预期的百分之八十二，剩余的那些在电量耗尽之前恐怕是没有希望了。根据符文串长度和“受费奇重视”的权重值排名，一个三法印组合以极大优势脱颖而出。
四符文法印“律理武装”，以秩序的力量加强武器伤害、稳定武器状态、降低环境突变对射击命中率的影响。不错的选择。
七符文法印“赎罪告解”，为悔改之人打开一扇门，以宽慰来劝导向善。除了为教会服务立功之外，赎罪告解也能获得赎罪券。
九符文法印“真知领域”，是《雷霆符文真理》中顶级的辅助法术，用来回忆知识、判断正误、传授真理。
这个组合很有意思，费奇从中看出了好多深层次的意义：律理武装代表女神的守序特质，也是教会“圣身”军事职能的象征；赎罪告解代表女神的善良特质，“圣言”中有专门的的“告解牧师”来进行这一工作；真知领域代表女神知识传承者特质，而裁定正误在“圣心”的工作中也有体现。
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费奇赶紧记录下这组法印的排列方式。一共要九个圆环，贴紧手臂四个，第二圈三个，最外圈两个。完成之后，法印将呈三条螺旋线绕着手臂，部分符文字可能会悬浮在空中。
话说回来，嵌套这个方法到底能不能用？费奇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还从电脑上抄了一条平面四法印组合，其中一个法印还是雄鹰学派的核心法印“破甲”，另一个“虔诚护身”虽然不如“塔盾”，但应该也能配合学派的武技来使用。如果要稳妥，这个四法印组合是最稳妥的。
电池耗尽了，运算停止下来，费奇还在思考中继续衡量。
过了许久，费奇终于下了决心：他选择相信真理雷霆女神，并用前所未有的九手环三层嵌套三法印来向女神证明自己的信心和才智。
章节71 买三赠二
费奇按照算法给出的结果，将九个圆环依次安装到手臂上。这是一次非常精密的安装，想要让符文形成有效的串列，需要它们互相接触，不能被手环上的间隔线隔断。在费奇找到的这个组合中，中间一层上有两个手环，偏转误差必须控制在两毫米之内，这样才能保证能同时生效三条法咒。
否则就只有赎罪一条法咒而已。
经过再三检查，费奇将胳膊小心翼翼平举起来，然后开始诵读歌颂女神的咒文。那是一首长诗，有着天籁一样的韵律与节奏，让人不由自主就会唱起来。“费奇·霍尔”有不错的唱功，他以此俘获了不少少女的喜爱。但是“费奇·雪人·冰峰”继承自阎瑞的本领中就有一条叫做跑调的天赋，因此这也是有史以来，唱的最难听的女神颂歌。
好在法印引导咒文起作用的是内容而不是歌喉，所以神术的力量依旧如约而至。引导神力给手环，与费奇之前引导神力启动增强仪式时完全一样：头顶的虚空发光，然后从空气中跳出无害的闪电弧，激活手环上的符文，让它们变得如同灯泡一样。紧接着，无效的符文黯淡下去，三条长串法印仍旧保持着光亮。
“诶？这里还有一个短符文亮着……”费奇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排列出四个法印串。“哦对了，为了加快计算速度，一些觉得没用的短符文我就没输入进去。这是什么来着？”
他正想去翻书，异变产生了。三长一短四条法印迅速收缩，一下子钻入费奇的手臂皮肤。一阵疼痛袭来，仿佛是又执行了一次增强仪式那般。费奇咬紧牙，用力压住左手，避免疼痛带来颤抖造成手环移位。神器、仪式使用规定里面没有说过会产生疼痛，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我应该想到的，我没法引入善良的治疗力量，就会疼……”费奇大口喘着气，渐渐适应了手臂的感觉：“以后得牢记，使用神术就疼，如同魔鬼遭到惩戒一样，我毕竟和正常的女神牧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不止一处。四条法印变成四条发光的纹身，刻印在费奇的皮肤上，同时也在他的灵魂中留下了印记——费奇用契约魔的灵魂视觉看到了这一幕。“不出意料，法印使用法力，法力来自灵魂。哪怕不是施法者，普通怪物猎人也可以运用法印，当然是依靠灵魂来驱动。这依旧符合灵魂是改造世界的力量这一理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灵魂·世界理论的了。就在费奇眼前，稍微高于头顶的地方，一个发光的云雾漩涡突然产生。从漩涡的中心不断向外放射着璀璨的金光，伴随有缥缈、优美、宏大的天界语咏叹曲。一种令人感到舒适、安全的气氛充溢了整个房间，烦恼和忧愁全都被驱散一空。
从漩涡中走出一个人，她的形象由虚转实、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赤足女子，有着黑色的卷发和美丽的面庞……
“妈？”阎瑞差点没吓死。
他第一个反应是哭着抱上去，可眼前的事情太过奇诡，对家乡的思念不能完全压住心中的警觉和惊惧。费奇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脸上疼了一瞬间，立刻被周围的圣光气氛驱除。
“好吧，我妈就是个普通的劳动妇女，一辈子党员，绝对没这种神神叨叨的能力。我脸疼的时候，最多给我找点药水抹抹，肯定不会放光来驱散它。说吧，你是谁？”
“你向我祈祷，并完成我的游戏，我当然会出现。”阎瑞的“妈妈”微笑着，用慈爱的声音说道：“你的头脑令人惊叹，找到了法印手环的最优解，恭喜你。”
“真理雷霆女神？”费奇摇摇头：“女神真实存在，拥有自己的形象，干嘛非得用我妈的样子出现？”
“我的真身凡人无法理解，无法直视，所以使用你心灵中最美好形象的投影。大部分人都是父母，当然也有国王、天使和一些其他形象。”
“你能换一个吗？”
“我是女神，你让我换一个形象？”
“我觉得你是女神，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你不是女神。”费奇抱着胳膊，说道：“女神有整个世界要管理，忙得很。我只是完成了一个法印游戏，不至于让女神降临。”
“你果然很聪明……”母亲的面容和身影逐渐消失，最终只剩下一个长着一对蜻蜓翅膀的金色光球。那双翅膀高速扇动起来，光球也非常灵敏地忽左忽右，展现了极强的机动性。
“我是圣光天使，为女神服务！你说对了，女神大人很忙，所以我来给她跑腿。”那个光球除了发光的正球形身体和翅膀外，并没有其他器官，它依靠身体的震动来发出声音，于是说话的时候光芒会抖动，如同一圈圈涟漪在光芒构成的湖面上扩散。
“哇哦，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天使呢。圣光天使……”费奇从岔路魔的记忆中找到了相关的知识，圣光天使在整个天使序列中是最没有战斗力的，其主要的作用就是发光而已。这种光球比灯泡还要脆弱，使劲往地上一扔就可能被摔死，最强的攻击手段就是发射一束激光，也就能戳破气球，或者直接命中眼睛的时候造成暂时性目盲。除了饥不择食的劣魔之外，没有魔鬼会将圣光天使视作对手。
费奇看着仍在运行的圣光漩涡，想要一窥天界神国的景象，却被圣光天使挡住了。“嗯……祝贺你完成女神的游戏，女神有一个奖励给你。”
“奖励？”费奇眨眨眼睛：“什么奖励？直接发给我吗？”
“对的！”圣光球天使显得非常高兴：“你获得的法印中包括赎罪告解，一般这是只有告解牧师才能进行的工作。女神提前考虑到这些非告解牧师的法印使用者，所以奖励一只可爱的圣光小天使！滴滴答，就是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当你使用赎罪法印的时候，我就会出来帮你！”
“可以不要吗？”
翅膀立刻停止了扇动，光球歪倒在地上，左右滚来滚去，如同赖皮打滚一样：“我吃的很少，又不会添乱，只有赎罪告解的时候才出现，为什么不要我……”
“我是个正常人，你总跟着我、看着我，有些事情我不好意思做……”
“不，没有，我不会！”圣光球重新飞起来：“我和告解法印是一体配套的，你启动法印我才会出现，不启动的话我只是神术符纹，你不用担心我会妨碍你。而且，作为告解圣光天使，保密是我最核心的规则，我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你可以绝对放心。”
“对女神也不说吗？”费奇眯起了眼睛。
“只有要求向女神告解的内容，还得是特别重大，我才会向女神汇报。其他的都是你这个告解牧师的工作。女神很忙，天使、牧师、圣骑士作为女神的手脚，要贯彻女神的精神，为凡间带来福音。”
“也就是说，你平时并不存在？”
“在啊！我就在你的法印里面！”圣光天使贴近费奇的手臂，光芒变得非常柔和：“我是圣光天使中唯一一个告解天使，等着解开这个法印谜题已经很久了，你不会真的赶我走吧？”
“既然你是赎罪告解法印功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只要你能保密，我就不赶你走。”
话音刚落，一道神力契约就在费奇和圣光天使之间形成了，然后天界的气雾漩涡通道就开始缓缓关闭。费奇愣了一下，他能看到契约，完全是靠着契约魔对契约的敏感才做到，难道善良一侧的守序行为，也是以契约这种形式完成的吗？
这种敏感让费奇露出了魔鬼的气息，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圣光天使也是一愣，立刻惊呼起来：“魔鬼！你灵魂居然是个魔鬼！天哪！救命啊！我不要给魔鬼干活啊！”
它扇动翅膀腾空而起，直奔天界通道漩涡，想趁着还没关闭的时候跑掉。费奇一把抓空，眼看着圣光天使就要带着费奇最大的秘密（之一）溜掉，一道黑影闪过。
漩涡关闭了，圣光天使被午夜叼在嘴里，仍然（并且非常不情愿地）留在人间。黑猫将光球吐出来放在地上，用爪子戳一戳、拨一拨，看着它滚来滚去，玩的不亦乐乎。
“你不是在为魔鬼干活，你在为我干活儿，也是为女神工作。”费奇摸了摸猫头，对午夜聪慧而果断的行为、敏捷且迅猛的身手表示由衷的赞赏，然后接着劝慰（忽悠）圣光天使道：“你见过魔鬼能用女神的神术吗？不可能对吧……我身上的魔鬼气息另有原因，我并非魔鬼的，这一点你只要慢慢观察就明白了。”
光球在地上滚了滚，然后慢慢展开翅膀，甩掉上面午夜的口水，重新飞了起来。它的声音透露着一些无奈：“也只能这样了，但我会盯着你。而且……而且不符合教义的赎罪告解我不会让通过的，这你不准逼我！”
不准不等于不能，也就是说还是“可以”逼它通过……当然，费奇没必要那么做，这个圣光天使来自天界，来自女神的国度，从它这里或许能知道一些女神和天界的信息，这对一个行走于人间的“魔鬼”会非常有帮助。
而且，契约已经生成，就在费奇的灵魂中。他用契约魔的能力看了一眼，发现圣光小天使被严格的保密条款约束着，不经费奇同意，任何事情都不能透露。只要不碰上高等天使，就没人能破坏这个契约——这一点和魔鬼契约完全一样。
法印仪式结束了，符文黯淡下来。费奇觉得手环剧烈抖动，然后膨胀了一点，互相之间摩擦并发出咔咔的响声。“别别别……别坏，神器坏了我可说不清楚。”
可能是女神听到了他的请求，于是震动迅速停止。圣光球也在这个时候嗖的一声钻入并消失在赎罪告解法印的光芒中。费奇长舒一口气，准备将手环卸下来放好，突然发现手环全都胀大了一圈，符文字的相对位置超出了两毫米的范围。
四法印组合只能重现两法印：“赎罪”和“神恩”。
章节72 我要赎罪
费奇挠挠头，觉得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神器手环在最后时刻的膨胀，导致四法印组合无法重现，他将会是唯一一个拥有这四法印组合的人。
律理武装、赎罪告解、真知领域和神恩，四条法印如同四只活灵活现的蛇，盘绕在费奇的手臂上。由于才用了多层嵌套的方式，符文虽然都刻印在皮肤上，但在运用法力呈现的时候，一部分是悬浮在空中的。如此一来，四条蛇如同昂起了头，警惕而威严地向四面观望，煞是好看。
但是后来者，如果用同一套符文组合，将只有其中的两个，也就是赎罪告解和神恩。他们都会哀叹：“唉，如果能再有两毫米的优待，就能获得四条法印，真是太可惜了！”
一方面，独享的感觉是挺爽的，我有你没有对很多人来说是种快乐，费奇也不例外。但是另一方面，法印对教会的价值在于其可复制性，一种好的法印组合能够产生一个学派！
如果是四法印，还是这种学习、战斗、生活的万用组合，绝对可以产生一个新学派，不管是圣身圣心还是圣言都会非常重视。但如果只有赎罪告解和神恩，那就只有圣言才会感兴趣，适用性和实用性都大大降低。
“神恩”法印，介绍上说能够呼唤女神的祝福，一段时间内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顺利。费奇认为这个法印太不稳定，增加运气这种讲人品的事情更适合虔诚的女神信徒，他这个程序员可不敢依靠这个。
而且，圣言本来就有告解牧师，他们不需要专门的赎罪告解法印来完成这个工作。于是赎罪告解和神恩的组合非常鸡肋。它的确具有开创性，不管是手环嵌套方法还是“七符文串”，以前都没人成功过。这种成功肯定会开拓思路、启发和鼓励后人，对于神器手环的研究肯定会重新掀起一波高潮。可是……
费奇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隐瞒下四法印，只上报双法印得了。“不能重现”是因为“手环变化”而引起的，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损坏”。女神应该是只奖励第一个完成游戏的人，四法印共存很可能就是游戏获胜的奖励，并非是留下来开创学派的。费奇如果报上四法印，肯定还要解释为什么手环“膨胀损坏不能重现”。他在教会中毫无根脚，这种可能出问题的事情能避就避最好。
真知领域用来回忆知识，加快学习速度，说与不说对费奇没什么影响，但是律理武装就不同了，这可是战斗技能。民用技术和军用技术的保密效果能相提并论吗？律理武装可以附加在任何物品上，赋予其武器或者盔甲的能力。拿根筷子就能当匕首，举个碗就算盾牌，连板凳都可以有狼牙棒的威力，这种法印还是藏起来效果更好！
“嗯，就这么定了！公布两个法印到四个法印所增加的效益，抵不过解释手环变化的麻烦和保留杀手锏的好处。反正法印是用哪个，哪个才会亮，还可以选择隐藏光亮，我不说谁也看不出来。”
费奇小心翼翼将手环全都摆放好，然后双手提着箱子来到基普林老人的房间。
推开半掩的房门，屋中的熏香便包裹上来，好似将一件舒缓宁静的披风放在费奇肩膀上。阳光透过窗台，洒在新换的地毯上。一张摇摆的躺椅不舍得碾压地毯，因而只能在旁边坚硬的石头地板上晃来晃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基普林老人就在躺椅里打盹儿，仰着头微张着嘴巴，睡的正香。三个星期不见，老人的气色变好了不少，脸上多了点红润。似乎完全放下牧师的职责，只是当一个荣养的老人，整天看看年轻孩子们成长，对基普林老人的身体大有好处。
既然老人还在睡着，费奇就没叫醒他，默默收拾一下屋子，将桌子上散乱的书本、信件整理好。一只黑色的大渡鸦从窗外飞来，黑色的脚上帮着一封信。它对费奇眨了眨眼，然后轻车熟路跳到睡椅上，尖嘴对准了基普林老人的脑门。
费奇一个颜色，午夜就扑了上去。连圣光天使都躲不开，凡间的鸟又怎么是鬼猫的对手。渡鸦大声鸣叫着，“喔噢啊啊”，声嘶力竭。基普林老人听不到，别人也来不及管，午夜当即给了渡鸦左右两巴掌，黑色的羽毛乱飞。所以当费奇一把将渡鸦握着抓起来时，它已经被揍服了，根本不敢反抗。
“混账东西，想要啄雪鸮大人的脑袋？他是听不见，但你也不能啄他！再来送信，他要没看见你，你要么老老实实等着，要么来找我，懂吗？！”
费奇的眼睛变成血红色，如同地狱的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魔法遮蔽灵光”的腰带感受到地狱气息，立刻开始发挥作用，挡住气息外泄。不过，渡鸦已经看懂了红色眼睛中的威胁之意，再加上午夜在旁边挥动爪子的警告动作，它赶紧知趣儿地点点头，乖乖伸出爪子。
渡鸦爪子上绑着信，内容非常简短：巡查组已经出发，十人，做好接待准备。费奇撇撇嘴，看来他们又要忙了。冰峰要塞现在七个人外加一只地精和一只猫，要给十个人准备食宿，还要接受他们的检查，说不定也要承受刁难，这绝对不是个好活儿。而且今年巡检提前了，要塞远派执行怪物猎杀任务的另外两名成员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若按照往年的时间安排，刚好会错过这次检查。
“还没见过那两个人呢，据说是冰峰要塞最强的两个怪物猎人。”费奇将信编号收好，然后随手丢给渡鸦一块肉干，便不管它了。费奇已经能很熟练地做这些文书工作，现在不管是遣词用句还是书写笔迹，他都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完全看不出异样。
就在费奇安静干活儿的时候，基普林老人打了个呵欠，悠悠醒来。“费奇，你来了啊？法印有进展了吗？”
“有，我已经刻印完成了。”费奇走到老人正面，好让他看清自己的口型和表情。“我来归还法印手环，顺手收了一封渡鸦的信，十人巡查组已经在路上，让咱们准备接待。”
“手环和巡察组都不着急，让我看看你的法印。”老人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摇晃一下身子就坐直了。
“状况不错啊，我看你手臂也有力气了，脸色也好了很多！”费奇由衷感到高兴，同时拿过来一个枕头垫在老人背后。“最近饮食和睡眠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好，我都好，别废话了，看看法印。”
要是不赶紧给他看，雪鸮大人估计会自己上手捋起费奇的袖子。费奇运转法力，赎罪告解和神恩两个法印串列从手臂上浮现，如同两条发光的小蛇。基普林老人愣住了，然后一把拽过费奇的手臂，用手指点着法印，一个一个数着。
“……六、七！七符文法印？！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把手环嵌套起来。”费奇连说带比划，将“双”法印组合的构造解释了一遍，基普林老人一边听，一边啧啧称奇。
“手环还可以套起来，这真没想到。看来我们都被‘天使羽翼九符文连锁’给限制住了思维，只想着排列成串，没想过一层套一层。不过，就算能套着用，你能找到七符文和双符文的组合也不容易。咦，你没找到单条九符文的法印排列吗，比如圣剑防护？”
“我想优先获得赎罪券，那么赎罪告解就是最适合我的选择。而且我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仔细找了，巡查组要来了不是？”
“唉，你的选择也有道理，就是感觉有点可惜。”基普林老人叹了一口气，但随即紧紧盯着费奇。他似乎有心事，可以看得出表情有些犹豫。过了好半天，他才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费奇，你能主持赎罪告解仪式吗？”
“应该能。我完成七符文法印后，女神显灵，奖励我一个告解小天使，它可以辅助我完成仪式。不过，我还是得看看一般的赎罪告解仪式都是怎么进行的，避免出纰漏。”
“赎罪告解都是圣心的工作，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仪式书。你帮我拿过来，就在书桌上。”
费奇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去找，果然找到本单薄而陈旧的仪式书。费奇拿着书，转念一想就觉得奇怪，基普林老人怎么把这本书放在身边，难道他最近开始关注圣心的赎罪告解仪式了吗？
“我希望你给我主持赎罪仪式。”老人没有接过书，而是直接推到费奇怀里。“我要赎罪。”
“啊？您为什么有这个想法？”
“失去神术，我应该随之失去生命，然后前往女神的国度继续服务，这是高阶牧师的必然道路。对此我早已做好准备，身体和心灵都在等待那一刻。但是，我只是失去了神术，没想到身体越来越好，似乎死亡离我越来越远。我想了又想，可能是什么地方做错了，导致神术被剥夺，并非是将死蒙召。因此，我想赎罪。这件事太丢人了，但你能举行这个仪式，正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我想最好找人练练手，别把仪式举行错了。”
“哪有那么多失去神术力量的圣骑士和牧师来让你练习赎罪？至于告解，看你和其他人相处的情况，就知道你绝对能处理好。”老人将自己要赎罪这件事说出来后，似乎放下了重担，不再犹豫和紧张，于是说话也越来越流畅，脸上也带着微笑。“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如何？”
“愿意效劳。”费奇指指手里的仪式书：“给我准备的时间。哦，对了，我正好给自己赎罪。反正早晚的事情，权当练手。”
“你没法给自己赎罪。”基普林老人瞪大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理解错了。赎罪不能自己给自己，赎罪告解牧师如果要赎罪，需要找主教，甚至大主教才行。你不会以为赎罪仪式完成，就等于发赎罪券吧？”
“不是吗？”费奇呆了。
章节73 无罪养老
圣徽、教义、熏香，再加上真诚的心，这些加起来已经满足赎罪仪式的举行条件。基普林老人跪在软垫上，费奇需要站在他的面前。这个状态让他感觉非常不自在，但仪式就是这样要求，他现在不是个后辈，而是主持仪式的牧师，必须将不自在暂时抛在一边。
“争取一次成功！”他咬咬牙，对自己说道。
运用法力启动法印，同时念诵赎罪仪式的祷词。七个符文依次亮起之后，圣光小天使也像符文那样从他的手臂上飘起来。它快速扇着翅膀，摇摇摆摆停在费奇额头前。金色的圣光洒下，充满圣洁感觉的吟唱不断飘扬，尽管圣光小天使有着万般不愿，它也必须为赎罪仪式贡献自己的力量。
费奇将厚厚的《真理雷霆教义》放在基普林老人手中，然后将圣徽放在他的头顶上，再次念诵赎罪祷词。只不过这一次，他需要以这样一句话结尾来启动仪式：“在我面前的人，若你有罪，坦诚吧。藉由我的手，女神将公正而慈悲地审视你的罪念、罪行和罪灵。原谅可原谅的，洗涤可洗涤的，一个崭新的开始将是虔诚的奖励……”
两个圣徽都开始发光，一个在费奇手上，一个在基普林老人额头。随即，老人将教义捧在胸前，低着头，将自己的“罪”娓娓道来。费奇耐心地听着，具体的内容要保密，但他总觉得老人所说的这些“罪”根本就不是罪，绝对不至于剥夺神术能力。
他用手戳戳圣光天使，那个光球吓了一跳，扭转过身子——尽管它只是光球，没有前后区分，但的确还是可以转身的。“什么事儿？披着人皮的魔鬼？”
“你要这么说，那你就是在帮着魔鬼干活儿。所以……”费奇瞪了它一眼，悄声道：“你觉得怎么样？能把神术还给他吗？这些小事儿算什么罪？”
“当然不行！”圣光小天使晃晃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赎罪仪式对他没任何用处，因为他根本就没犯错——没犯大错。女神没有剥夺他的神术，只是全都封印在他体内，这样能让他健康长寿。”
“啊？这样啊！女神真伟大！”费奇长舒一口气，然后斜着眼睛看着圣光小天使，“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和天界通讯了？”
“作为世上唯一赎罪圣光天使，我当然能够和天界通讯。你这个魔鬼怕不怕？”
“别想吓唬我。”费奇哼了一声：“我刚才看了看，天界契约仍在，你还在保密条款的限制下。我是怕你告密，但是也知道你告不了！行了，别说这没意义的事情了。我问你，你能和天界通讯，然后就能知道赎罪者是否可以原谅这些情况吗？”
“天界不会记录那么多事情。了解罪责的细节，以及能不能赎罪，是靠沟通灵魂，然后阅读他的过往记忆，并审视他现在的赎罪诚意。这位老者并没有罪责，所以我沟通天界，从女神神国中查询，发现他的神术是被改变，用来延长他的寿命。这是对准圣徒的奖励。哦对了，准圣徒这个事你不能告诉他，保密是赎罪告解牧师的职责所在。”
不准说？费奇挠挠头，怎么好消息也不准说？不过，既然这是赎罪告解牧师的规定，那还是执行吧。如果自己违规，可能就不能再担任赎罪告解牧师，那么圣光小天使便完成职责，立刻就能回到天上，顺便将自己这么“魔鬼”的情况暴露出去。不行不行，不准说是对的！
老人喃喃讲完后，抬起头来看着费奇。费奇微笑着，将手放在老人额头上：“藉由我，忏悔已传上天界。”
到这里还都是仪式的标准流程，接下来才是赎罪告解牧师能力的关键所在：“若有罪，罪已被知晓、被原谅、被洗涤；神眷神术依然在，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为女神多看看凡间，你的职责从未改变。”
圣光天使侧着身子，在费奇眼前飞过：“你说的挺好的啊！自己想出来的？”
费奇点点头，然后伸手抓过圣光天使，将它放在老人的头顶上。这不是仪式的一部分，但肯定能让仪式显得更神圣，毕竟这也算天使降临啊！小圣光不喜欢被魔鬼当成道具，但是亲近准圣徒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它用力洒下圣光，咏叹调唱的更卖力的，绝对要和“被魔鬼逼着干活儿”的时候区分开来！
圣徽再次闪耀，仪式圆满结束。费奇赶忙把基普林老人搀扶起来。很显然，老人心中还是有些迷茫，他紧抓着费奇的手问道：“神术还是没有吗？”
费奇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这让老人更迷惑了。对于这种情况，费奇只能说：“赎罪已经完成，神术和神眷其实一直都在，从不曾离开。我只能说这么多……您别问了。”
老人观察着费奇的表情。慢慢地，他的迷惑逐渐消失，放松的微笑浮现上来：“好的孩子，我明白了。你并没有用空洞的大话来糊弄我，说明你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赎罪告解牧师。我是不相信山下的那些牧师，摸摸人的头顶，袖子里收下贡献，然后来一句：你被原谅了。我不信那个，但我相信你，我更相信女神。”
“呃，可以收钱吗？”费奇突然问道，表现的自己好像不是个伯爵贵族子弟，而是个穷光蛋，一辈子没见过金币似的。“一般一次收多少？”
“别逗我开心，笑起来肋骨疼，还容易岔气。”基普林抬手拍向费奇脑袋，中途停下来，改为拍拍费奇的肩膀：“好了，让我再祈祷一会儿，我确实已经好多了，但有更多的话想要与女神说。你把获得法印并成为赎罪告解牧师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吧，然后就忙碌起来，为巡查组的到来做准备。”
用完了就甩，费奇还要微笑着离开。当然，这种情绪，对好不容易出来透风，干完活儿又被塞回法印中的圣光小天使来说，体会或许更深。
众人在听说费奇找到新法印并且成功刻印，七符文长串不仅破了纪录，还让他具备赎罪告解牧师的能力，纷纷表达了欣喜之情，就连凯列也板着脸说了句祝贺。虽然他说完就溜了，但既然人家都祝贺了，难道还要揪着“三个星期出成果就拜师”的事情说个不停吗？完全没必要。
既然大家都有了法印，自然要拿出来比较一番。赎罪告解没什么可比较的，难道还能比一下谁的罪孽更深重吗？律理武器和真知领域要隐藏起来，别人也不知道。所以拉姆斯登使劲鼓噪着要看看“神恩”的效果。
“《雷霆符文真理》里面说，神恩的作用是稍微提升做事的成功率，在女神的祝福下变得更幸运。可这怎么演示啊？”费奇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你们能找到纯讲运气而不涉及熟练的事情吗？”
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哪怕是扔骰子赌钱，其中也可以用到技术，不完全是运气。拉姆斯登转转眼珠，从小胖嘴里漏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我们朝你扔泥巴。你使用神恩，那么粘在身上的泥巴点子就会少，对不对……”
“用女神的神恩挡泥巴？！亏你想的出来！”费奇抬起一脚，就朝拉姆斯登的屁股踢过去。这一脚力道很轻，也就是玩闹性质，没想到拉姆斯登左拳一捏，来了句“塔盾”，瞬间激发自己的防御法印。
一个透明的力场盾牌挡在费奇的脚前面，两者来了个剧烈碰撞。这个盾牌并非那种刚硬的防御，而是很像一个厚厚的橡胶轮胎，吸收冲击然后卸力，所以费奇的脚并没有多疼。可是，没踢中就有点丢面子了，费奇立刻抬手，捏着法诀念起咒语，“最弱闪电矢”直接甩了出去！
“塔盾！”拉姆斯登竖起法印盾牌格挡。这个盾牌毕竟不是真正的橡胶物质，只是一层空气力场，不能做到完全绝缘。弩矢可以挡住，但费奇的闪电还是会漏过去一些，拉姆斯登的头发唰的一声就竖了起来。
特隆和巫玛玛默默后退，站远些好观战。他们一直退到墙边，倚在上面，巫玛玛还拿出一把松子分给特隆，两个人边嗑边看。
“居然让你得了先手？看我的破甲矢！”拉姆斯登躲开一发闪电矢，一边横跳一边展开反击。对于朋友，他不可能取出弩弓加上破甲法印然后射击，因此一时之间还没有合适的武器。能够随心所欲控制闪电矢威力的费奇，正准备要笑他，没想到拉姆斯登朝手心吐了口吐沫，然后朝上面施展了破甲矢！
“扔口水？你这算什么，太恶心了吧！”费奇哭笑不得，指着小胖说道：“你敢扔我就用鼻屎对付你。”
“你干嘛提醒他？”特隆喊了一句，被巫玛玛拉住了。“观战别说话。”巫玛玛一边说着，一边藏到特隆身后去，很显然是为了避免殃及池鱼。
拉姆斯登竖起耳朵来听到费奇的话，眉毛高高仰起，显然是生出了兴趣。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试验一下那个想法，于是用力甩出手心中的液体破甲矢。结果，单发破甲变成了散弹破甲，每一颗的威力都大大下降，但是恶心程度并未降低，甚至有所上升。这些“破甲唾液”以弩矢的速度飞过来，“铺天盖地”、“避无可避”。费奇心一横，撩起外套遮住脸，然后赶紧使用“神恩”！
果然很幸运，破甲唾液被他全都避了过去。但拉姆斯登已经拿着破甲鼻屎逼近到费奇无法躲避的距离上，如同用弩弓对准了他的咽喉。因此，费奇输了，拉姆斯登赢了。
“你们很闲啊！有力气没处使啊！”凯列碰巧从城堡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后怒吼道：“都滚过来训练！练到趴下为止！”
费奇立刻趴在地上。
拉姆斯登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用说，他肯定要被额外加练。
费奇扳回一局。
章节74 如同年关
一年一度的大巡检是冰峰要塞的大事，其重要程度仅次于“女神降临日”和“丰收祈祷”这两个传统宗教节日。毕竟，冰峰要塞孤悬在外，平时没有什么人关注，哪怕是教会的骑士、牧师也只当这里是个巡逻路上的落脚点。只有大巡检的时候，原本在信件文书中出现的名字才会鲜活起来，变成真人出现在大家面前。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拉近关系、联络感情，那还能是什么时候呢？
所以，冰峰要塞要拿出全部的储备来做好迎接工作。这包括将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拿出来做熟，用最好的毛皮准备床铺，取出窖藏的酒，切开珍贵的奶酪。当然，最好的还是新鲜的热食，拉姆斯登一个人忙不过来，加上巫玛玛也不行，所以特隆还要去科林伍德跑一趟，采买东西，顺便雇会做饭的村民过来帮忙。
每年，冰峰要塞都要在这件事上花很多钱，甚至超过每年保养武器上的花费。不过，没有一分钱会被浪费，因为所有的食物都不会剩下，最终都进入人的肚皮，至于变成肌肉还是脂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挺穷，但是还要过年啊。”费奇叹到。
一旁的拉姆斯登抬起头来，他脸上都是烧火熏上的烟灰，被手背擦得一条条的：“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只是看这么多吃的，饿了。好在今天晚上这些就都能吃了，这种感觉还不错。”费奇用意念移物咒语SUA来布置餐具，自己不用动手，在所有忙碌的人当中显得特立独行。至少他已经引起了从科林伍德镇赶来帮忙的年轻厨娘的关注，收获好几个媚眼了。
“十个他们的人，七个咱们的人，这没错吧？”费奇一边忙一边问道。
“嗯！贾尔斯和凯列去迎接他们，过一会儿应该就能到。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把我想吃的菜移到面前来。拉姆斯登，你的座位应该在这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操心我。我和巫玛玛还要端菜倒酒，可以灵活地走来走去，想吃什么厨房都有。”拉姆斯登添上柴火，站起身来使劲伸展放松一下。“感谢伯爵大人，今年的饭菜比往年好多了，而且是按照二十五人准备的，大家都能趁机好好吃一顿。”
被感谢的伯爵大人自然是费奇的父亲，坎特·霍尔圣殿骑士皇家伯爵。“费奇”这辈子还没见过他，所有的印象都得从霍尔少爷的记忆中现找才行。他不想谈论自己不熟悉的话题，于是问道：“拉姆斯登，我差点忘了问：你们获得法印之后，都改了什么外号？”
“噢，我选了鹰巢，拉姆斯登·鹰巢·冰峰，我希望待在冰峰要塞，这里又安全又温暖，而且大家都很好。特隆选了雪翼，我觉得他总有一天能飞起来。巫玛玛选了个吓人的名字，叫做冰妖。你听过冰妖的传说吗？”
费奇点点头，他的阅读量可不小。“冰妖是一种雪花构造的元素精怪，经常伪装成迷路的村民或者受伤的少女，骗取同情心混入旅行者之中，趁夜再一个个杀掉的邪恶生物。”
“对，就是那个东西。真不知道巫玛玛是怎么想的。”
“你还叫鸟窝呢，别说别人了。”费奇竖起耳朵来：“我听到马蹄声，估计是他们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拉姆斯登左右瞄一下，发现没人注意，就拿了根粗肉肠。偷自家东西这算什么？他自己也不吃，而是带给正在苦学通用语的地精朋朋。看在这个份上，费奇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群骑士鱼贯而入，停在小庭院的训练场上。马儿也知道自己到达可以休息的地方，所以摇头晃脑，从鼻孔里尽情喷着白色的热气。最前面的两个骑士当然是贾尔斯和凯列，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严峻，显然心情不好。而在他们身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帅气家伙，正是格雷沙姆·加里，新任的巡查长，这一次要迎接（对付）的人。
八个鞍林要塞来的圣骑士以全副武装而不是简易行军的装束到来，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信号。他们带着一个书记官样子的人旅途让他得了感冒，正坐在马背上不住咳嗽。这正好是十个人，但是马蹄声并没有停止，费奇还听到了车轮压过吊桥的响动。
一辆装潢精美，似乎是由金银构成的华丽马车紧跟着驶入，还跟着六名骑士。这六名骑士是贵族的扈从骑士，并非教会的圣骑士，看他们盾牌、盔甲或者披风上的徽章就能得知。马车里至少坐着一个人，车夫也算一个，这就突然多了至少八张吃饭的嘴。费奇看了一眼拉姆斯登，两个人都明白为什么贾尔斯和凯列脸色不好了。
“准备好筵席了吗？”格雷沙姆在马背上挺直着身子，就像是个在比武大会上获胜的冠军一样：“尊敬的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到访，她是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的重要捐助者和虔诚信徒，要保证她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费奇分明看到贾尔斯在下马的同时翻了个白眼。
“抱歉打扰了，我们会给钱的。”一个骑士在马上笑着说道。他眯着眼看了看庭院中来迎接的几个人，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个钱袋，一甩手朝拉姆斯登的脸扔过来。
“SUA！”费奇弹了下手指，用意念移物控制住钱袋，然后伸手将它拦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钱袋，将里面的金币倒出来。“只有十三枚金币，怪不得这么轻，一下子就被法术拽住了呢。十三金币，就按照每人一金币的份额先做饭，四金币作为住宿，剩下的明天再说。”
“费奇，招待好客人，别说怪话。”格雷沙姆坐在马背上笑嘻嘻：“祝贺你完成了增强仪式，成为正式的怪物猎人。这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定得过来看看。不过，还是得祝贺你。”
“也祝贺你成为巡查长。”费奇用力笑了笑：“不过你的升职完全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啊……对了，这次准备巡察几天，他们也一同观看吗？”
“当然和往年一样，也就两三天的工夫。至于侯爵夫人，她来这里散散心，看看风光，并不是来参观巡察活动的。”
说罢，格雷沙姆这才下马，顺手将缰绳朝费奇扔过去。这一次，拉姆斯登抢先接住了缰绳，就像费奇抢先接住了钱袋那样。
“哦，我得去拜见一下雪鸮大人，上一次从他那里聆听了很多教诲，受益颇深啊！”格雷沙姆趾高气昂地从费奇身边走过，一股花香气息随之飘来，让费奇鼻子痒痒。
“请把我们的马照顾好，它们挺辛苦的。”跟随而来的圣骑士们表现的中规中矩，有一个还露出了稍显歉意的笑容。而跟随马车而来的那些世俗骑士，则肆无忌惮的用鄙夷的目光打量冰峰要塞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株新草。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费奇正纳闷呢，马车的车门打开，那位漂亮的、能够通杀八至八十岁男人的侯爵夫人露出了真容。她与自家随从不同，并没有关心城堡，而是首先将目光聚焦到费奇身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观察这个霍尔伯爵家的流放二公子，她有一个疑问需要解答：费奇·霍尔被流放到冰峰要塞，是否与模范领的事情有关呢？
同样，费奇也在看着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觉得她非常亲切。这不是晚辈与长辈之间的感觉，更不涉及男女之间互相的吸引，而是债权人对债务人的那种亲切，或者说猎狗找到了猎物的那种感觉。
只需要一眼，他就认出了波姬玛娜侯爵夫人，与那张地狱中找到的灵魂契约上的名字对应起来。那个要求了永恒魅力的女人，签了那张死后失去魅力得来的一切，但不包括灵魂的契约，一个和岔路魔做过交易的“聪明”女人。费奇一下子见到两个欠债的，这是过年吗？
“欢迎来到冰峰要塞，侯爵夫人。”费奇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是这里的赎罪告解牧师费奇。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那就谢谢你了，费奇先生。”侯爵夫人微笑着，她很满意费奇的殷勤，那正是自己魅力发挥作用的结果。
晚上，冰峰要塞的大厅里热气腾腾，三个壁炉中都燃烧着明亮的炉火，旁边堆满了好柴，足够一整夜保持这里热烈温暖的气氛。一张长桌两旁，来自鞍林要塞的骑士们举杯向基普林老人祝贺长寿。他们已经为真理雷霆女神唱完赞歌，也感谢了冰峰要塞怪物猎人们准备的美食，现在要开始享用它们了。
为巡查组准备的食物相当丰盛，许多都是从科林伍德镇花钱请厨娘专门做的。韭菜烤猪蹄膀，用苹果和梨子酱填充的鸡肉派，肚子里塞上煮熟鸡蛋和香菇然后再烤的野鸡……就连切开的面包旁边都摆放着金黄酥脆、满口浓香的烤豆虫。夹在面包里咬一口，植物和动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令人难忘。这绝对是一场蛋白质的大集会。
费奇贡献了一道猪皮冻，没有酱油导致味道差一些，但其果冻一样的外观在这个筵席上还是很显档次的。眼前的各种肉类令他垂涎三尺，不过费奇最看重其中的那盆巨大的鳟鱼：清蒸过的银白色鱼肉翻开，然后浇上滚烫的热油，淡淡的葱姜香气更是难得。他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地球上，毕竟在永黎大陆的亚里亚公国，他还从没吃过这样烹饪的鱼。
只是这鱼并不在自己面前，而是在那个讨厌的格雷沙姆·加里那边——这都是突然增加了到访者，座位重新排列导致的。年轻的巡查长端着陶杯，与陪坐在他身边但面无表情的贾尔斯碰了一下。他应该是知道贾尔斯的脾性，所以不等回应，自顾自仰头喝掉了。
“冰峰要塞虽然苦寒，但这里是储存酒水的好地方。如果今年你们考评成绩不错，我多给你们发一些，如何？”
“可。”贾尔斯敷衍道。
“他又不吃鱼。”美食当前，费奇决定暂时放下与巡察、考试和讨厌的格雷沙姆有关的事情。终于找到了援军。现在重要的是，必须在这帮人之前将鱼弄到手。他左右扫视寻找援军，心有灵犀地看到正趴在房梁上的午夜。猫的两只亮晶晶大眼睛也盯着同一个目标。看来不仅是主人和宠物的想法一致，法师和魔宠的情绪也相通。
呃，费奇也看到了朋朋的身影，这可不是好事情！地精藏在隔壁房间的门框处，脖子以上露出半个眼睛偷瞄宴会。它自以为躲得不错，却没注意到自己大半个身子和整个屁股其实都露在外面。费奇叹了口气，鱼要放一放，先把朋朋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比较好。可是忙于上菜舔酒的拉姆斯登没注意到他的眼色，巫玛玛低着脑袋正朝外面走，也帮不上忙。他只能靠自己了。于是费奇站起来，顺手在袖子中藏了只烧鸡大腿。
“咦，费奇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已经吃饱了吗？”格雷沙姆的声音穿过大半个长桌，准确进入费奇的耳朵。他放下酒杯，指了指身边的人：“还有女士在场，你这样不说一声就走，是不是不太礼貌？我们毕竟不是野蛮人对不对？”
章节75 对话
格雷沙姆一说话，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费奇身上。
“你们先吃，我去帮帮忙。”费奇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别太劳累，毕竟明天就要测验了。”格雷沙姆打了个响指，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刚刚想到一个好主意。明天你们和这些雇佣骑士打一场如何？咱们教会的圣骑士们学的都是战场上配合的战阵战法，而不是街头巷尾的战斗。怪物猎人都是单独行动对吗？所以和这些雇佣骑士打一场其实最能体现水平。据我所知，齐斯的武技就不错，刚刚成为雇佣骑士不久，你们正好通过较量互相学习一下。”
基普林老人摇了摇头，道：“教会的巡察怎么能让教会之外的人来进……”
“就这么定了。”格雷沙姆好像是没听到老人的话似的，用力一挥手：“齐斯，站起来让他们先认识一下，明天你们悠着点打。能战胜齐斯，就算你们在战力训练方面通过了。”
“我觉得最好还是让圣骑士们来……”
“不，基普林牧师，这其实是一种优待。齐斯并不是圣骑士的对手，让他来其实是降低了标准，这才是最好的。今天晚上的招待很丰盛，我看甚至比纳撒尼尔主教来的那次还要好。盛情难却，我也要表表心意才行。而且齐斯就一个人，你们有六个战斗人员，这还不好吗？”
那个叫做齐斯的雇佣骑士站了起来，他瘦得像骨头一样，头发浓黑，胡子很短，划着刀疤的那只眼睛是灰色的，另一只眼睛里满是桀骜和阴狠。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破烂锁子甲，没有像其他骑士那样佩带长剑，而是在大腿侧面挂着把弯刀。费奇注意到那弯刀的刀柄上有颗巨大的红色宝石，仅这颗宝石的价值就抵得上他全身的装备。所以，要么是他用所有钱买了刀，要么这把武器是他抢来的——从某个死人那里。
他一直在用牙根咀嚼什么东西，同时打量着冰峰要塞的众人。费奇注意到，这个齐斯并没有关注明显更强的贾尔斯和凯列，甚至避开了自己，而是一直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这是什么意思？费奇只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六个战斗人员，这么说将我也算进去了？”费奇咳了一声：“你可能忘了，我现在是个牧师。根据落日山脉要塞考评规则，牧师不参与战斗测试，除非……”
“除非是战斗牧师。”格雷沙姆一脸失望的表情，啧啧几声，然后说道：“费奇，我记得你接收过骑士训练的，虽然自己放弃了，但据说你的成绩还不错，有人说过你在战场上很威猛。怎么，不给我们开开眼吗，我一直很期待的。”
“战场上很威猛？我没上过战场，所以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除非……哦，可能是另外一种战场。”费奇提提腰带拽拽裤子，意思很明显，有几个雇佣骑士心领神会地低声笑了起来，但是齐斯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这样费奇更注意他了。
这个叫做齐斯的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想要一穿六？不可能！费奇很肯定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信心。格雷沙姆绝不会真的好心优待冰峰要塞，他甚至为了更好地耍人玩而宁愿赖账，所以他的计划中肯定有陷阱，在哪儿呢？
费奇将自己带入邪恶魔鬼的角色，‘如果是我，在战斗中我要怎么使坏呢？’结合齐斯前面的表情来看，费奇很快形成了一套方案。‘一对六，冰峰要塞最好的方案是先让最强的上，消耗对面的力气，这样后面就有五个人受益。所以，作为反派的应对之策就是……遇到贾尔斯和凯列就认输，然后集中力气对付四个弱鸡。肯定不能杀人，但是造成些残疾却能被解释成意外。’
这绝对是阴招。费奇再一琢磨，就明白为什么齐斯的目光中没有自己。他毕竟是霍尔家族的二少爷，虽然流放了，可血缘关系并不会因此消失。一个雇佣骑士，说白了就是贵族花钱养着的长期打手，没有封地，更不要说采邑了。这种随时可以抛弃的下人，哪里敢对伯爵家的人下黑手？他要是真亡命徒那肯定是另一回事，但现在他肯定会有所顾忌。
有顾忌就可以利用。费奇从桌子上端起酒杯，绕着长桌走到格雷沙姆旁边，经过齐斯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五个战斗人员打一个骑士作为考试，这说出去也不好听，我有个建议。刚才巡查长说齐斯并非圣骑士的对手，这算是降低标准。我过去是个炼金术士，现在只是个牧师，战斗方面也不是怪物猎人的对手，大家正好都降低一下。我和齐斯打一打，如果我赢了，就算都通过考核怎么样？”
格雷沙姆还没表态，凯列屁股就离开了椅子。不过，他也没能说什么，基普林老人按在他的手上，示意他坐下。刚才两次被格雷沙姆打断，雪鸮也就进入了警觉状态，这个时候也已经得出了和费奇一样的观察结果。至于解决方案，他刚刚想到，而费奇已经说出口了。
格雷沙姆端起杯子来和费奇手中的酒杯碰了碰：“好！很好！这种战斗精神值得鼓励，就这样吧！明天就一场，那也省的分配体力，直接尽情战斗一场。费奇，你一定要好好准备哦！齐斯，你也一样，好好表现。”
齐斯嘴角抽搐一下，算不上笑容，只是显得吓人。
“我这就去准备。”费奇举杯啜饮一小口，转身面对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尊敬的夫人，齐斯是您手下的骑士吧？”
“你说的没错。”侯爵夫人微微仰起头看着站在身边的费奇。她面带微笑，洁白的脖颈如同向往自由的天鹅一样，从绿色绒丝裙紧绷的领口挣扎出来。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故事，让人想要探一探深意。“我觉得，明天定是一场精彩的战斗。”
“您能让齐斯先生放放水吗？”费奇的话让整个宴会席全都安静下来，“一个骑士，最重要的是要效忠主人。所以，只要您开心、您开口，输一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却对我很有帮助。”
格雷沙姆一下子站起来，来自鞍林要塞的其他圣骑士也陆陆续续站起来。“费奇，你当着巡查长的面，居然意图作弊！”
“收买巡查人员叫做作弊，不过美丽的侯爵夫人并非巡查人员，我说的对吗？”费奇摊开手，接着说道：“侯爵夫人，您能帮我这个忙吗？”
“说起来，在你父亲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也见证了他和你母亲的婚礼。虽然后来联络少了些，但也算是旧识。看在这个份上，你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就可以答应你的这个要求。”
“愿为夫人效劳。”费奇一点都不担心给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帮忙的事情，再怎么帮忙，也不可能超过灵魂契约的范畴。侯爵夫人似乎也很满意，抬起胳膊，将手背留给费奇。
看着费奇轻吻自己奶奶的手背，格雷沙姆心中的别扭感觉一阵阵涌上来。他瞪着眼睛，朝齐斯用力使了几个眼色。雇佣骑士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在发现自己似乎卷入贵族流放少爷、贵族女主人和贵族女主人的圣骑士孙子之间的漩涡后，齐斯低着头，只盯着盘子里的肉，似乎那才是他明天要决斗的敌人。
“费奇，你这样乱来，岂不是拿明天的测试当做儿戏？我……”
“你只要说刚才在众人见证下你我之间的约定作废，我心理上是可以接受的，而且这一次不像捕猎峭壁狮鹫那样，也用不着花费文书作业，更不用等公文来来往往，你只要当众说一下就行。”费奇仍旧带着微笑。只要格雷沙姆愿意作废这个约定，他立刻就将约定变成魔鬼契约，新账叠加到旧账上去。另一方面，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作弊）通过测验，同样不差。
“我……”格雷沙姆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奶奶，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人会在这个时候扯后腿。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摇摇头，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来，向众人微微躬身：“很抱歉，一路坐车，影响了我的肠胃，这么好的佳肴却难以继续享用。请允许我暂时告退，我需要散散步，休息一下。”
“当然，请侯爵夫人随意就好。”这一次基普林老人说的很快，绝对不给人打断的机会。
“正好费奇原本就要离开餐桌，我想请你带我参观一下冰峰要塞，给我介绍下这里的情况，如何？”侯爵夫人向她的骑士们摆了摆手：“我暂时不需要你们陪同，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一个女子离开后，你们也能更热烈一些。明天再继续尽心尽力为我服务，好吗？”
“遵命夫人。”骑士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基普林老人一只眼睛朝费奇眨了眨，“费奇，照顾好侯爵夫人。”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而他也迅速举杯，以赞颂真理雷霆女神的名义再开始祝酒，堵住所有人想要说话的嘴巴。年轻人或许能用冲劲取得先机，但论到办法，还是年龄带来的优势更多。
费奇做了个请的手势，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将手放在他的臂弯内，款款离开。格雷沙姆看着这一幕，虽然知道自己的奶奶这次跟来，主要目的是通过费奇探探霍尔家族的底，争取在模范领一事上的更大主动。但是，看着费奇和侯爵夫人一同离开时亲密热烈的画面，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等等，我是来干什么的？格雷沙姆决定要理一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