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6 宠物契约
“关于你的那个想法，我琢磨了很久，只觉得仍旧难以理解。不过，我还是要祝你成功。”
阎瑞点点头，收下费奇·霍尔的这份好意。他不能理解这一点并没有出乎阎瑞的预料，毕竟如何“处理”午夜的想法是来自阎瑞在地球的知识。
鬼猫不可能从幼崽时期驯养，也不可能由人类单独养大——阎瑞不相信这一点。但是有一句谚语是这样的：如果有几个人说你不对，可能你还是对的；如果所有人说你不对，你最好回头看看并思考一下，到底你是不是真的对过。
他的计划很好，用法术和灵魂上的消耗来维持住午夜的生命，然后等到春天雪融，进山去抓哺乳期的鬼猫，用她的奶来喂养自己的小猫，好让它长大。听上去这是个很有逻辑的计划，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有诸多问题。
在有关鬼猫的记载中，提到了这种生物具有很强的领地性。用来帮助主人保护家园的时候这个特性很好用，但这也意味着一窝鬼猫附近很难再有第二窝。想要找到其他鬼猫，就要深入落日山脉更西、更远、更荒蛮的地方，危险和失败率都将成倍提高。
如果再算上能不能找到刚好哺乳期的鬼猫呢？鬼猫寿命很长，并不着急生育，五年左右才怀胎一次，哺乳期就一年，这当然会导致整个计划的成功率继续下降。况且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将活着的鬼猫抓回城堡来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费奇是个人，又不可能变成鬼猫盯着，只剩下将午夜单独留给新鬼猫家庭一个选择。鬼猫是仁慈的生物吗，有可能接手午夜吗？
不能将美好的愿望与不切实际的幻想混为一谈，至少要有个后备计划才行。
所以费奇并没有停止寻找第二条出路的努力，他想到了在地球上各种游戏当中非常流行的概念：魔法宠物。午夜的生命已经和费奇的法力、灵魂捆绑在一起，而身体成了它唯一的拖累，那么何不更进一步，让它彻底摆脱身体的束缚。
至少可以不用继续痛苦下去。
从费奇·霍尔那里继承的炼金知识，从岔路魔那里学到的魔鬼契约，再加上女神的增强仪式以及银封法术书里使用血液的活力转移仪式，将这些结合起来，应该就能达到预想的目的。现在午夜正持续承受着失去内脏的痛苦，已经不能再等下去。
既然没法从魔鬼这里得到帮助，那么阎瑞站起来准备离开地狱大厅。临走前，他想到了刚才超度的祈并者。“这次稳定空间乱流怎么没出来东西？上次还有红牛的！”
顺路看了一眼，左侧房间中如同万花筒般混乱旋转的无数时空碎片中，有两个已经稳定下来的点。一个是放在桌子上的红牛，另一个是半台笔记本。他仔细辨别，发现那正是前世自己使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为了将工作带回家而专门存放测试数据的那台！自己前世“死”的时候，这台笔记本就在身边，应该距离“尸体”不远。
这次融合的祈并者让笔记本的一部分空间稳定下来，体积大约和一罐红牛差不多。如果投入更多的祈并者，不知道是会沿着这次的稳定空间继续走，先将电脑换出来，还是随机稳定下一块碎片？如果是后者，那么在整个空间都稳定下来之前，他是不敢将自己的“遗体”拿出来的。
“希望是前者，女神保佑。”阎瑞在地狱向女神祈祷着，然后回到人间，变成费奇·雪人·冰峰。
这次地狱之行用时很短，他匆匆赶回冥想间的时候凯列还没醒，于是他坐下来从头到尾捋一遍自己的思路，争取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午夜似乎也明白费奇在做什么，或者单纯不想在他紧皱眉头的时候进行打扰。它努力挪动自己身子，爬进费奇盘起的双腿中间，用尾巴包住自己蜷缩成一团。疼痛的时候它也不叫，只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然后靠着费奇提供的法力和灵魂力量勉强活着。
费奇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和等待下去。他向基普林老人要求使用增强仪式的房间，并希望能在接下来的时间减少超度值班，专注解决午夜的问题。
雪鸮大人当即同意了。于是，基普林和凯列两个人将所有的超度值班全都承担下来，好解除费奇的负担。“你没来冰峰要塞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做的。”老人微笑的表情里满是轻松，“这些工作我们都轻车熟路，你不用担心。”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但费奇知道老人更多是出于好心，并没有把情况讲全。每一年，老人都会更老，精力不断下降，怎么能用原来的标准衡量现在？而且今年冰峰要塞遇到了袭击，凯列需要花更多精力布置城堡的防御工作，还有了更多的值班任务。外面大雪封山不能进出，这是事实，可天气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遇到第二次偷袭。
基普林老人和凯列教官无疑比之前更累了。费奇不能允许自己浪费一点宝贵的时间，他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和思考力，全身心扑在午夜的改造仪式上。他几乎住在藏书间里不出来，每天只吃几口行军干粮然后喝一些水而已。需要休息的时候，他就切自己一刀，让身体在凡间睡觉，灵魂进入地狱继续思考。
藏书间有时候会有游魂闯进来，全都被他用灵魂收割匕首吸收，变成祈并者。他将这些祈并者全都投入到稳定空间乱流之中，惊喜发现空间碎片是有稳定顺序的！笔记本电脑在他投入了六个祈并者灵魂后终于可以取出来使用，这算是近期最好的消息。
除了没有电源，只有电池剩余电量这点问题之外……
其实这不重要，暂时午夜是最重要的。一周之后，也就是整个冰峰要塞都被大雪覆盖，从塔楼二层窗户爬出去就是新地面的时候，费奇决定开始进行午夜的增强仪式。
“这是你的增强仪式设计？这些符文没有道理啊……”基普林老人看着费奇给他的仪式说明愁的不行，不停揪着自己的白色眉毛。“你自己的增强仪式设计就很好，怎么到了午夜这里就显得一塌糊涂？就我能看懂的这一小部分，分明不是增强，而是衰弱。”
“对，其中一部分就是衰弱。”费奇点了点头，承认下来：“三十六个符文字构成的法阵没法承载我所需要的全部力量，所以只能拆一部分来补充另一部分，这符合能力交换的原理。如果有七十二个符文字的增强法阵就好了……”
“落日山脉这里没有七十二个符文字的法阵。”基普林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法阵的模式我看不懂，提不了什么建议。但如果你一定要用这个的话，我可以帮你布置。唉，这个我看不懂，那帮邪教徒带来的法阵设计我也看不懂——说不定你能理解。如果你的这个法阵能正确运行，那你接下来就得想办法搞明白那些邪教徒要干什么，行不行？”
“义不容辞。”费奇用力点头。
“法阵好解决，你用什么东西来做增强药剂？所有的改造都要有基准物种吧？”
“活力转移法阵。我用自己的血来做增强药剂。”费奇在老人拒绝之前抢先说道：“请一定支持我。我相信自己的设计没有错误，这条路行得通。我也认真思考过其他替代方案，但都没有这个好。增强仪式能够成功，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人在其中的参与作用，就比如我需要在仪式过程中努力保持清醒，同时运用冥想术一样。午夜没有那样的操控能力，所以我必须参与进去，活力转移仪式是唯一的办法。”
老人摇摇头，反驳道：“使用血来产生法术效果，这是邪恶的。”
“近乎邪恶。”费奇摆摆手：“我来操作，我来贡献自己的血，这是牺牲。抢夺其他生物的血，那是邪恶。这本质上还是活力转移仪式，并没有区别。”
老人犹豫再三最终勉强同意。他并不担心猫，他只是担心仪式出问题，最终把费奇害死。凯列觉得这纯粹是在胡搞，估计是从费奇的柴房卧室里找来两根长木条，开始在上面刻午夜和费奇的名字，“以备不时之需”。费奇和午夜一同朝他吐了些口水，然后一起来到仪式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费奇来过这里两次了。上一次他心中还有些忐忑，这一次却异常平静，可能是因为对自己的研究很有自信。他将午夜放在仪式法阵中央，自己在一旁同时准备活力转移仪式。
如果基普林老人对照一下银封法术书里的活力转移仪式就会发现，费奇用的这一个并非是原版，同样也是进行了大改的。魔鬼的契约被秘密添加进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午夜至少能活过这个仪式来。
午夜瞪着一双大眼睛凝望着费奇，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然后顺从地趴下去。费奇通过魔鬼的灵魂交谈能力和它直接沟通，一份新的魔鬼契约已经生成。午夜母亲和费奇的契约将被废除，取代它的是费奇和午夜的直接契约。在这份契约中，费奇加强了和午夜在生命上的联系，同时增加了情绪和心灵上的连接。他将用自己的灵魂和法术力量来代替午夜生长所需的物质成分。
简单来说，他要用这份魔鬼契约和魔改的仪式，将午夜变成自己的魔宠。
章节47 会飞的猫
基普林老人再次呼唤女神的力量，引下雷霆的力量，启动了增强仪式法阵。
费奇也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并且运用转移法阵的力量将其中的生命活力输送给午夜。他的血滴被法阵抽成连绵的红色丝线，构造出一孔弯弯的桥，将魔鬼契约的两个立约灵魂联系到一起。
符文放出的雷电突然变强了，狠狠击打着午夜；这些闪电也同样击打在费奇身上，一块块黑色的印记在他皮肤上出现。一人一猫硬挨下来，一声不吭。
“这是女神的惩罚，这是惩罚……”基普林老人双手合十，颤抖着祈祷道：“费奇是要延续这只可怜生物的生命，这是善举，请女神体谅……”
闪电并没有因此停止，但也没有再加强。符文依次亮起，然后组成一个整体开始发挥作用。基普林老人嘴唇也开始颤抖，这次是因为激动：“竟然能够运行，这说明里面必有真理！没想到费奇会带来这么多惊喜！”
可能是新规律、新法阵知识的出现平复了真理雷霆女神的一部分愤怒，也可能只是费奇原有的计划、设计都在顺利运行，那些符文放出的闪电变得温和起来。它们不再作为攻击手段，而是变成增强法阵的改造手段来运行，因而变化逐渐出现在一人一猫身上。
他们的情绪开始同步，生命力捆绑的越来越紧密，而法术就是两个人之间的桥梁。如果用魔鬼的灵魂视觉来进行观察，就更容易看懂这里面的变化：费奇（阎瑞）的灵魂火焰和午夜的灵魂火焰仍旧有着不同的颜色的体积，但它们摇曳燃烧的姿态完全同步了。
三个法术符文字“S·U·A”从费奇的灵魂中飘出来，与空中的血桥结合起来，然后缓慢进入午夜的灵魂之火。随后，午夜慢慢飘离地面，悬浮于法阵中央的半空中。它并没有丝毫惊慌，更没有乱动，就像费奇用法术将它从悬崖的旧巢中救出来那次一样。
“我将我会的教给你，你回馈你的忠诚；我将我有的分给你，你回馈你的陪伴；我将人生的时光与你分享，你回馈你的唯一的命运。”费奇缓缓念出新的契约，然后专注凝视着午夜的双眼。
“这是什么？不像是咒语啊！”基普林老人通过读唇知道了费奇在说什么，也感受到这句话中澎湃的法力波动，却没法将它和已知的常见咒语形式联系起来。不过，这句话显然发挥了作用，费奇和午夜开始吸收增强仪式的改造效果。
费奇认为，增强仪式的本质就是消耗一定的物质和能量，来等价换取一定的能力。以他为例子，就是将峭壁狮鹫强感官的那部分能力，再加上各种药剂的强化能力，通过仪式法阵灌输到自己身体中来。
运用到午夜这里，他取出自己一部分的法术能力、灵魂情感和生命力，灌输给午夜。午夜的体量相比于他来说很小，这种取出和灌输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午夜距离健康差的也就是这点“灌输”，现在补上了正好。
经过仪式的改造，午夜不能再算一只鬼猫——尽管外形上没有多少变化。今后，支撑它生命的不再是鬼猫的身体器官，而是费奇的法术能力和生命。猫和主人之间的关系从此密不可分，如果费奇死了，午夜就会随之死亡。
相反，只要费奇不死，午夜就不会死亡，这延续了魔鬼契约中最重要的条款。午夜的复活消耗依旧要费奇想办法凑齐，可以用法力，可以用灵魂。
由于午夜的身体已经变成由法术力量支撑，所以今后午夜的每一次复活都将是完全复活，不会再出现内脏缺失这种情况。它不再是动物，而是魔法兽——魔鬼契约·法术·宠兽。它可以学习、成长、越来越聪明，但体型不会变大，也无法繁衍后代。费奇做不到十全十美，但考虑到午夜被腐蚀射线伤害后难以恢复的实际情况，变成魔法兽的结果肯定是更好些的。
仪式在三个小时后结束。当符文字全部黯淡下来的时候，午夜目光炯炯、精神焕发，翘着尾巴踱着猫步走到费奇脚边。它弓着身子蓄力一跳，轻轻松松踩着费奇的肩膀，跳到了他的头顶上。
“终于像一只真正的鬼猫那样了！”基普林老人也面带微笑：“之前病殃殃，现在威风凛凛！它把你的头当做新的巢穴？或者是当做自己的王座？”
“当成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掉下来就好。不过，这猫怎么又变轻了？”费奇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午夜总是饿肚子，后来又丢掉了内脏器官，体重已经非常轻，可是在仪式完成后它的体重进一步下降。这不和道理啊，仪式并没有取走它身体的零件。
“下来，让我看看！”费奇举起双手，以投降的姿势想把午夜拿下来。黑猫露出牙齿，伸出爪子拨开了费奇的手，然后后腿发力一跃而起，来到半空中。在费奇和基普林老人惊讶的目光中，它像一片羽毛那样摇摇晃晃缓缓飘落，用了近十秒钟才落回地面。
而且费奇分明听见午夜说了一句“SUA”。这是费奇的意念移动物体法术咒语，怎么被猫也学过去了？一人一猫之间的法术力量连接还有这样的功能？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黑色的长尾巴猫一着地，又敏捷地跑起来，绕着费奇转了一圈半，找准机会从他后背一跃而上，重新回到头顶的“至高王座”上。费奇明白了，午夜并非又丢了器官，而是一直在用SUA咒语托起自己的身子，减轻了重量。
“居然会用法术了，真吓我一跳。”费奇翻了个白眼，午夜用垂下来的尾巴蹭了蹭主人的耳朵。一种非常骄傲、得意的情绪传入费奇的心底，这是情感链接的功能在发挥作用。
“你还会什么？”费奇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午夜，而他的这个动作导致头向后仰，午夜连忙用双爪抱住费奇的额头，尾巴也缠绕上来作为辅助。“还真赖着不下来？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
运用鹰眼冥想，费奇可以将视角转为“自拍模式”，也就能看到午夜的状态了。黑猫在他头发间怡然自得地窝着，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认真舔着粉红色的掌垫。它的神态中再也没有饥饿和伤情带来的痛苦，只有对费奇的浓浓依恋，以及对自己新形态、新能力的好奇。
“我明白了，你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才能发现是不是还有新能力。行啊，你在上面待着也行，但自己注意安全别摔下来，我可顾不过来。”
基普林老人一直关注着费奇和午夜。他能看懂费奇在说什么，却没法对猫读唇，因此也就不知道午夜用了个“SUA”咒语。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只会赞叹，不会有其他想法。
增强仪式的再次成功，让费奇在符文语言和法术方面的天赋完全展现出来。基普林老人努力回忆着，他所经历的历史中其他的天才是什么样子的。
穆奇家族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12岁的时候进入圣心教团，成为最年轻的合格战斗祭司的？不过那个少年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在一次与魔鬼的战斗冲突中牺牲了，实在是非常可惜。
不行，不能这么比较。费奇是使用炼金术和法术的，这只能靠学习，而非女神的赐福。从这个方面看，比费奇更年轻的法师有很多，但都是重复前人的路，能走出自己的路，发明新法术的似乎就没几个了。“SUA”这个法术不算，意念移动物体法术一直都有，费奇只是找到了目前最短的咒语而已。不过改进版增强法阵，能作用于鬼猫身上，并使其具备了新的漂浮、羽落能力，这的确是完全的新发明。
他看着费奇和鬼猫互相逗来逗去，玩的不亦乐乎，自己也被感染，只觉得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只要不断有新人加入，冰峰要塞能够变得越来越好，那他就没什么不能克服的。毁灭重生邪教发起了突然的袭击，其目的依旧隐藏着，老人也解不开那些奇怪的符文图纸，这件事最近一直让他忧心忡忡。不过，现在有了费奇，相信他能够破解这个难题吧？
既然他已经是冰峰要塞的正式成员，那么是时候让他承担更重的责任了。
“费奇，先别玩了，过来我交代你一些事情。”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戒指，放在费奇手心里。“别瞪那么大眼睛，你想的没错，这个就是腐蚀戒指。我解除了上面的保护诅咒，现在已经可以放心使用，于是我交给你。”
“这……”虽然理论上这就是费奇战斗胜利后的战利品，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要。“雪鸮大人，我有法术，可以用捕熊夹和重弩保护自己。这件东西其实更适合你来使用。”他试图用嬉皮笑脸将这件事办成，于是将戒指递回来，并开着玩笑说道：“我们都觉得只要你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就能更好地解放我们的战斗力。所以戒指在你手上发挥的作用远比给我们任何人都更大。”
“不，还是你拿着用。一来我不喜欢毁灭重生邪教的东西，而且这个戒指形象黑乎乎的，和我雪鸮的名号不符。”老人也算是回了半个玩笑，然后正经说道：“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在他们的图纸上看到了这个戒指的符号，我估计它和图纸上的法力符文有关。你拿着这枚戒指是有工作的：必须搞清楚毁灭重生邪教的人想要干什么。如果你弄不明白，等雪融化、道路可以通行后，这些东西都要送到圣三城堡去。”
“原来还有这层意思？那没问题，我接下了。”费奇将戒指放在眼下仔细端详。粗大的戒指是用某种黑色木头材料制造的，能看到木头天然的纹路和隐藏在细纹中更加微小的符文。神术有符文，法术有符文，炼金术和邪术也都用到符文，但目前只有神术的符文具备完整的体系和传承。费奇觉得，单纯看图纸，他可能也会和基普林老人一样一无所获，但如果结合戒指中的符文，说不定会有收获。
“戒指的使用很简单：戴在手上，用冥想术集中法力，然后和你用意念移物咒语一样的方法来锁定目标。这个戒指应该能用咒语来加强威力，但我对邪教的法术没什么了解。”
咒语是什么来着？重生之祖，洗净世界污秽，迎来新……什么什么。新生吗？费奇回忆起左撇子女入侵者最后的话，开始猜测起来。
章节48 水磨工夫
“你小子又借口要研究图纸，还是跳过今天的值班吗？”凯列瞪圆了眼睛，胡子随着巨大的吼叫声疯狂上下摆动：“费奇！别跑！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不跑是傻蛋。费奇撒开腿就往基普林老人的房间冲刺，根本无视塔楼螺旋楼梯的落差，一次迈腿至少飞跃四五级之多。午夜惨叫着，用两只前爪死死拽住费奇的头发，整个身子都飘在空中，如同风中的旗帜一样摆动着。由于早就做好了开溜的准备，费奇再次成功地于凯列抓到他之前，来到基普林老人身边。
“要不你去研究图纸，我就让费奇去值班。”基普林老人这次帮费奇又换了一个借口，而且比之前的那些都更有说服力。之前的，比如“他救了你”、“你被入侵者弄晕了”、“他照顾你那么久”、“他需要休息”这类理由，已经多次让费奇免除掉冥想间值班。如果仔细算算，似乎从游魂出现开始算，费奇就没有值过整夜的班。
“凯列，今年的游魂并不严重，值班不累，你老拽着他干啥？让他安心研究符文法术吧！”
“正因为今年游魂少，所以才让他适应一下。我又不指望他今年做什么，可以后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就能当壮劳力使唤了！”
“他又不是骡马，怎么能用壮劳力来形容？”基普林老人摆摆手：“行啦，你去值班吧，以后这种事别再来烦我，就按照今天的规矩办。费奇，你也抓紧时间，尽快出些结果。我担心这雪一化，毁灭重生邪教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呢！”
费奇再次成功将值班的活儿扔给凯列，带着志满意得的表情，回到“阅读间”。这里其实是贾尔斯的房间，就在藏书间这一层。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房间中有一个带烟囱的小火炉，可以给费奇带来安全、舒适的温暖环境。这是距离藏书间最近的可以点火的房间，也非常清静。这一层另外还有一个空房间，里面只有家具，没有被褥等生活用品，不适合冬天入住。
给炉子里面添些柴火，将火苗调整调整，然后将一个装满了水的大壶放在炉子上，过一会儿喝点热水，身子就会暖和起来。午夜这个时候也离开毛茸茸的头发窝，小心翼翼趴在炉子旁边，保持着又暖和、又不会烤坏漂亮黑毛的距离上。它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看着费奇，分明在说：“午夜绝不会亏待自己！”
将黑面包和干肉条放在水壶上面，升腾的热气和湿气让它们成为勉强过得去的口粮，反正味道不好还有红牛可以调节一下。可能是因为魔鬼复活能力的存在，死亡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结果让费奇降低了身体上的需求，转而全力追求精神和灵魂上的愉悦。换句话说就两个字：法术。
“午夜，昨天咱们整理了最后一千六百个符文和咒语，为了比较简单的初级法术，目前应该够用了。这样，咱们手边一共有近四万个符文、咒语，接下来就是要找它们中隐含的规律了。”
“怎么，你觉得不可能？”费奇只要看一眼午夜的眼睛，就知道它在想什么。“别觉得咱们是在浪费时间，那种碰巧发现一个SUA一样短咒语的事情可遇不可求，与其拼智力和运气，不如拼一下水磨工夫，从基础做起。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认为自己很聪明，而且能够靠聪明碰撞出答案来。”
“头脑风暴”是个产生飞跃好办法，但不总是成功，尤其是基础不牢的情况下。费奇从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个世界的法术，发现它根本不成体系、没有理论，其根本问题还是缺乏有效的整理。
以《故事、谚语中的神秘智慧》这种咒语入门书为代表的法术书，里面虽然有成千上万的法术咒语，但只是做了收集和罗列的工作，并没有进行“整理”，更没有试图发现其中的规律。短短几个字，比如“在发光咒语中，PA和DING符文出现的次数比较多”。这种程度的总结距离真正的数据整理还有着极远的距离。
“施展咒语，既然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重现的事情，那其中必有规律可循。毕竟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是真理雷霆女神，真理的力量存在，那么混乱就不能占据主位，只有真理，或者说规律占据上风。”费奇对午夜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一方面是排遣寂寞，另一方面是通过讲述来再次整理思路。“法术符文文字的运用更是这个理论的有力证据。哪怕是邪恶堕落的异教徒，也可以用在女神神术中出现的符文文字来制作法术物品。这就说明，规律的重复运用，其重要性甚至在善恶分别和教派分别之上。”
午夜发出一声充满转着和颤音的叫声：“毛~~~”。它用爪垫挠挠脸，然后瞪大眼睛。
“你是问我要怎么做？当然是做数据整理和分析啦！这可是我的老本行！知道我之前整天是做什么工作的吗？不是炼金哦！”费奇，或者说阎瑞，在这个世界上有些话想要说的话，只有对午夜才可以。
“我在游戏部工作，却从不生产任何一款游戏，我只是搬运工。我的活儿是拿到成品或者半成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最准确的方法来解析它。设计思路是什么、流程构造是什么、数据组织是什么、闪光点在哪儿。我一个人要把原设计者，或者说原设计团队的思路扒开，把他们的想法和实现想法的过程全都展现出来。然后，我就能……不对，我的公司就能在致敬的过程中将它发扬光大。”
“瞪那么大眼睛干什么，你是真理解了还是在敷衍我？”费奇伸手摸摸午夜头顶上的软毛，这个时候它就会自动把眼睛眯起来，甚至吐出小舌头来，一副享受的模样。费奇再次尝试伸手去抓舌头，可不论他怎么加快手速，午夜都比他更快。“情感链接，让你提前发现了我的动机是吧？”
午夜才不会傻到回答他呢。
“将法术咒语当做世界的一个大游戏，已经成体系的神术符文、咒语和法阵算是核心版本，依靠神灵的直接干预，运行一直很稳定。而其他各种东西都是散乱的、不兼容的游戏模组数据，时灵时不灵，就会各种出错。我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全都放在一起，互相验证，找出能用的、最基本的规律，然后不断验证和扩展，这就是我的法术体系了。”
“咒语和程序没什么区别，都是对某种规律的阐述，真正改变世界的永远是灵魂。”费奇摸摸午夜：“除了大量的计算之外，想要成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要素，也就是你。你和我灵魂相通、生命捆绑、情感链接，而你的生命又构建在法术力量的支撑上。更重要的是，代表秩序的魔鬼契约深入你的灵魂核心，让你成为沟通现实、灵魂和世界规律之间最有效的桥梁。对，我从思考怎么养活你开始就有了这种想法。通过你，我就能直接感受法术运作过程中的种种变化，你就是我用来测试咒语程序、破解这个世界法术规律的观察窗口。”
“放心，不会疼。而且现在还不到那一步呢！”费奇展开一张巨大的莎草纸，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基普林老人那里讨要过来的。
“第一步是要将数据想办法输入我的笔记本。它的电量有限，我不可能打字输入。而且这里的法术符文并不存在于电脑的字符库里。因此，我得先把符文用其他可以认的字符代替，然后再用拍照和图片识别的办法快速输入。形成文本文档我就能制表，然后就可以进数据库。算法也要提前想好，而且越简洁越好。幸好从空间乱流里出现的是我的电脑，里面的函数和算法库都是顺手的。”
“代替用的字符不能用英文，字母数量太少，如果用单词，会因为重复出现的字母而增添不必要的数据量，很容易就会扰乱算法。所以，单字量越大的语言体系越好。如此，我其实并没有第二种选择，而这唯一一种选择也恰巧是最好的：汉字。”
“那么，我还需要一份转译的对照表。在充电问题解决之前，这个表暂时不需要放进数据库里。以后看情况有机会再调整吧。”
费奇皱着眉头，再次思考电脑的问题。空间乱流房间中的物体被祈并者稳定下来之后就能取出，并在费奇往返地狱和人间的时候带出来。稳定下来的物体可以重复拿取，就像红牛一样。稳定的红牛只有一罐，拿出来的却可以很多很多——只要能提供足够的祈并者或者灵魂就够了。
散乱的一个游魂稳定了红牛，六个完全状态的游魂换了笔记本。之后，大约七个左右的完全游魂就可以换出又一台笔记本。上面的电池和前一个完全一样，拿过来就可以替换使用。
这似乎可以解决电源问题，但却带来又一个麻烦。每次进出地狱，携带的东西必须是完整状态，不能只拿电池而不拿笔记本。电池用了，笔记本扔哪儿？可惜冰峰要塞靠的是雪山而不是火山，否则把笔记本往熔岩里面一扔绝对一了百了。
至少费奇目前没法完美处理这个来自地球世界的“超级神器”。纳米级别的CPU内部构件，复杂超大规模集成电路，对这个世界是颠覆性的，只有拿在手边时刻看着才能稍微放心。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创造”更多的笔记本，至少目前不行。费奇点点头，看来自己只能尽可能优化算法、预整理数据，将剩余电量用到极致。
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继续“猎杀”游魂了。
章节49 费奇的法术理论·上
只学会了一个法术的人，能不能找出隐藏在法术咒语和符文中的秘密？这虽然难，但却是可能的。费奇，或者说阎瑞，最擅长的就是通过现象找规律，通过规律找秘密，然后将未知变成已知。其实阎瑞一直认为，不管是在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他人生中一直都有个秘密武器，就是发现现象背后规律的直觉和能力。
这或许是比地狱的房间和魔鬼的力量更值得信赖的秘密武器。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在莎草纸上用最细的鹅毛笔写满了法术-符文-咒语的对应关系。他不可能将每种法术成千上百的咒语全都写进去，而是通过前人的整理，从书里挑选每个法术成功率最大的三十个咒语，以及不论成功率的最简短三个，将它们作为一个样本集合。随后，他将所能找到的，能够凑成样本集合的一百五十种法术，以及作为参照的六十种成型神术和四十种符文组合，写到了纸上。
只是把咒语写上是不够的，他还要对法术的效果进行分析、归纳、总结。其中最大的一类是雷电相关的咒语，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在这方面提供了充足的样本，也是费奇认为最有可能产生突破的方向。雷霆的神术中有对于其效果的详细描述，直劈的、射线飞出的、扇形的、链形的、电球环绕型的；进攻的、侦测的、防御的还是传讯的；能量发射型、构造生物型、神力触媒型、空间挪移型……建立这个分类学的过程，就是对法术一次从头到脚的梳理过程。费奇甚至不需要电脑的算法整理，他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某些规律快要跃出纸面了。
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这次数据整理当中，如果不是午夜搬运柴火、烧水热饭，甚至提醒费奇按时上厕所，他自己绝对什么都想不起来。虽然这的确算不上“沉浸在学习的欢乐中不可自拔”，但是总有种“马上就能撕开帐幕看到真相”的激动感觉在一直支撑着他。
在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往电脑中输入之前，费奇才好好睡了一觉。他用力打着呼噜，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理。午夜又尽心尽力地给他拽拽被子，用尾巴卷着灵魂收割匕首在一旁守卫。游魂有时候会走错，离开前往超度（冥想）间的路线，游荡到费奇附近来。这个时候，毛茸茸的黑色守护者就会小心翼翼靠过去，在安全的距离上，用超长的尾巴缠住匕首发起攻击。
这些游魂的收获都是意外之喜。
费奇睡觉前用灵魂收割匕首划破手去了趟地狱，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深蓝色的笔记本电脑，还多了一杯“加班而老板不管饭牌”泡面。红烧牛肉味，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的珍贵东西。而且，能从“地球房间”里找到真正的食物，这是一次极有意义的进步，对一个需要长期宅在房间里用功的人来说，更是身体所需的重要安慰。
一如既往，泡面上的地球文字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穿白色厨师服的小胖子，以及一大碗面的广告在外包装上。费奇记得原来广告上还有双夹起面的筷子，这次也跟着消失了。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筷子，这些东西都根据世界规则发生了变化？
“没有筷子算什么问题，自己造两根就是了！”向下爬两层塔，第二层的武器间里找一根箭，简单从中间剁开一分为二，这不就是筷子？炉子上的水壶开了，热水是现成的，很快面就泡好了。
还没等吃，费奇就听见基普林老人的声音：“这是什么味道？费奇，是你吗？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哦，你听不见。”费奇撂下面，噔噔噔跑过去，当面用“炼金和法术试验”的说法解释了一番，然后噔噔噔赶紧跑回来。他看见午夜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有点飘，嘴边有点红，牛肉面少了一点。
“你不是不能吃东西吗？”费奇惊讶极了。午夜变成魔宠并没有恢复内脏器官，而是用法术和血脉连接的生命力代替了那些器官。如果把午夜比成孕妇肚子中的婴儿，那么法术连接和契约捆绑就是脐带，费奇的生命力和灵魂就是提供全部营养的母体。午夜现在对吃的东西只剩下“玩耍”的概念，既不会吃，也不能消化才对。
午夜赶紧伸爪子擦擦脸，舌头舔舔，消灭证据，并且拒绝回答费奇的问题。
吃就吃了吧，反正它不会拉肚子也不会死，最多吐一场而已。费奇仔细看了看面，里面没有猫毛，于是就用箭杆做成的筷子大口大口吃掉了。
将杯面盒子和调料包在火炉中焚化掉，只剩下肚子中难得的饱胀和愉悦，费奇觉得自己真正充满了动力。找出藏起来的红牛喝一口，一种熟悉的（加班拼进度）感觉涌上心头，一下子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
打开电脑，以最快的速度静音，然后用摄像头拍摄莎草纸上的文字，交给识别系统去处理。费奇电脑中全都是专业软件，甚至能够分析讲座视频来还原PPT，处理那些纯字符和数字更不在话下。
所以，主要的时间还是花费在建立数据库和输入算法上。
费奇的手从来没有摸过键盘，但是阎瑞的灵魂却在键盘上摸爬滚打多年，所以只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手速还在，错字比以前多了一些，但是费奇也有了比之前更强大的鹰眼冥想术。他虽然会盲打，但那主要还是受到了人类眼球结构的局限而采取的办法。现在有了全域视野，边打边看边检查边纠错直接顺利实现了。
电量就相当于项目的截止期，每当截止期临近的时候，费奇的工作效率就能飙到天际。能在笔记本的软键盘上打出机械键盘的哗啦哗啦声，这也不是一般的力量和速度能够完成的。
他用了一半的电量写好了程序，然后开始进行数据分析，然后再对分析的结果进行分析……这其中有海量的数据比较，分成每个步骤计算都不难，但是数量太大，用电脑进行重复计算的效率要比人脑高不知道多少倍。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在电量只剩下最后不到十个百分点的时候，一副图表出现了。这是个阶段性的成果，将符文字、咒语和法术效果进行总结，建立起一个带有权重的分析模型。每一个字、每一个咒语的发音以及它们的排列，现在有了更清晰明确的意义。原本散乱的法术世界，开始向完整严密的神术系统进化。
费奇奋笔疾书，用最快的手速从屏幕上抄写这个分析，勉勉强强在系统强制关机前完成了。整整三张莎草纸卷轴，脆弱的纸面上布满了潦草的文字，但它却是费奇法术体系的智慧结晶。
“先试试这个，火花术。最好的咒语组合应该是这样……嚓？”
费奇打了个响指，大拇指快速擦过中指撞向食指，而一团小火花从拇指指尖出现！法术成功了！火花术可以点燃蜡烛、油灯，或者引燃蓬松的树绒、茅草，可以替代燧石铁片的作用在野外引火。它没有什么杀伤力，也无法照明，但也不会让人疲劳，可以随便使用，是个不错的小法术。
但是，这么简单就成功了？火花术的咒语就是简单的一个“嚓”？
费奇觉得有些不对劲。单字节的咒语应该是最容易被发现和学习的，但是记录中火花术最短的咒语也有双音节，其中还没有“嚓”。难不成在他之前所有的神术和法术使用者都是笨蛋，连个“嚓”都发现不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除非……除非法术并非一个客观的东西。在科学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地球，规律是客观的，不会因使用者是谁而发生改变。但是在这个世界，灵魂、游魂和祈并者就是改变世界的力量，真理和雷霆（力量）掌握在一个神灵手中，而这个女神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绝非客观。
按此推论……费奇看向午夜，勾勾手指将它叫过来：“轮到你帮忙了，到我手上来。我使用魔法，你通过感觉来告诉我法术力量是如何运作的。”
午夜并没有跳到费奇摊开的手掌上，而是轻松一跃来到了头顶上。它像个帽子一样压住费奇的头发，毛茸茸的长尾巴形成一个温暖的围脖。‘就这样，毛……’午夜大概传过来这样一种情绪。
或许这样也行？费奇集中精神，一边打响指，一边说“嚓”。他试了好多种手法，或者干脆不用手指辅助，一遍又一遍施展火花术咒语。午夜仔细思考，过了一会儿终于通过情感链接传来一个信息：
懂了。
“懂了是什么意思？你懂了？”费奇询问午夜，猫摇了摇头。“那是谁懂了？”
午夜用爪子拍拍费奇的额头，然后甩开尾巴，尾巴尖向外，绕着费奇的脑袋转了一整圈，随后补充了两个字，“懂了”。
“你拍拍我的头，意思是我懂了。然后指指周围，意思是世界懂了？”
午夜一跃而下，站在费奇面前，高举双爪，左摇右摆，“毛毛毛”欢快地叫个不停。费奇坐下来，仔细琢磨午夜的表现，逐渐解开了这个谜。
“对于法术，首先是我要理解，然后再用正确的方法，让我身边的世界也理解。让它既要理解施展法术的意图，也要理解法术的构成。法力是能源，灵魂是桥梁，正确的符文和咒语发音是道路使用规范。从而完成想法和现实的互相联动，也就是法术了。我这样说，世界能理解吗？”
午夜僵立不动，只有眼睛中的光华不断闪烁。过了一会儿，它再次晃了一圈尾巴，然后用情感链接告诉费奇一个字，奠定了费奇整个法术体系根基的一个字：
对。
章节50 费奇的法术理论·下
费奇通过数据整理和电脑运算得到了什么：一份咒文、符文与法术效果的对应表，以及用法术语言和身边世界沟通的方法（魔宠）。借助这两个成果，他可以将自己的法术思想解释给身边的世界，实践“灵魂改变世界”这一基本理论，也就是更有效制造咒语。
有了这个对照表，再回过头来看那些咒语，费奇开始明白为什么非神术的法术咒语会有那么大的问题。语义偏差、指向不明、法术结构组织上也有很多问题。就像一个充满了错误语法的程序一样，这怎么可能执行出正确和稳定的结果？
“之前的那些施法者能够成功，一部分靠的是人品和运气，另一部分靠的应该是他们本身对于世界的理解到了一定层次，灵魂层面其实已经明白了法术的构造。这样，即便用错了咒语，可灵魂层面的沟通还是正确的，所以仍旧可以出效果。”
费奇抬起手张开手掌，目光聚焦在自己的大拇指和中指指尖上。他缓缓吐出代表“电”的咒文，便有一束漂亮的电弧连接了两个指尖，如同升腾的火焰一样舞动着。指尖传来一阵一阵不断增强的刺痛，各个手指之间也产生了新的闪电弧连接——法术的威力随之不断提高，费奇也渐渐有了疲惫的感觉。“没错，这就是电！即便没有真理雷霆女神，雷电也是世界的构成部分，并非只有女神的牧师可以使用！”
他向前猛推手掌，电流发射出去，在空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掌形雷电扇面照亮了整个房间，空气传来一阵焦糊的干燥气味。雷电形成的风压吹熄了对面的蜡烛，贾尔斯留在墙上的衣服不断晃动，好一阵子才渐渐止歇下来。
“声势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可是这也没法测试啊，总不能……”费奇看了看蹲坐在一旁的午夜，后者理解了他的想法，立刻虚晃着锋利的爪子，发出威胁的叫声。“不会拿你实验法术的，你肯定是想多了。而且闪电法术用木头靶子来测试参照效果也不好啊，还是再找机会吧。”
“不过，这个雷电掌法术在目前所有的法术书中没有，倒是女神的神术里面有类似的。也就是说，有一些法术并非是女神牧师专有，不借助女神的力量应该也能使用。”费奇又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这样才对：同样的一个法术，女神的牧师靠的是信仰和忠贞，然后借助女神的力量施展出来。非神术的施法者就必须自己理解闪电现象，然后用对咒语，还要消耗自身的法力——还有一部分体力。”
“目前神术效果更加稳定，依靠的还是女神的稳定。非神术施法者就要靠自己了。或者有……不对，肯定有折中方案，不是女神牧师，但信仰女神，这样的法术使用者依靠自身的理解，借助女神的指导，法术应该也可以稳定下来，进步的速度也会很快。只可惜我不可能走这个道路。”
魔鬼，是费奇摆脱不了的成分，已经凝结在他的灵魂之中，无法分割。这一份魔鬼灵魂还与地狱世界的一块领地捆绑在一起，而地狱世界的邪恶规则力量对真理雷霆女神的天堂神国是一种污染，是绝不可能相容的对立面。因此，对于费奇来说，不存在投靠路线，也不存在中间路线，他只有走自己的路。
“感谢过去的自然科学教育，目前我在理解自然现象方面问题不大，甚至可以说走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前面。但是，让这个世界变为科学？不现实，而且也没什么好处啊……空间乱流、地狱、天堂神国，这些都实际存在。就算真理雷霆女神教会再宽宏大量，也不会容忍这么颠覆的东西吧？圣言、圣身两个机构都不怕，可圣心——纳撒尼尔主教——那些人，可是专门对付亵渎者的，据说还有内部审判。我可不想落在他们手里。”
“而且，科学需要工业，在这个世界产生工业革命？哈……我绝对闲的没事做才那样。哪怕主义真，也要因地制宜，我要做的应该是在法术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既然这里可以用灵魂改造世界，那我干嘛还要绕远路，用工业改造世界？”
“我要稳定空间乱流，找回自己身体，然后想办法弄清楚这里和地球的关系。我得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彻底困住了，还是能够回去，甚至是不是可以往返。对，我还得弄明白导致红牛和笔记本过来后，所有外包装字符全都消失的力量是什么。万一可以穿越回去，但是脑子里的东西被洗点重置了，那就没必要了。”
午夜侧着头，看着主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努力理解着。费奇见状，摸摸它的脑袋，表示自己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不会落下它的。这个表态换来黑猫用耳朵轻轻的磨蹭。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已知的法术能够稳定空间乱流，更不要说实现我的那些想法的。或许真理雷霆女神能过做成这件事，但还是那个情况：她没理由帮一个魔鬼实现愿望。因此，所有我需要的东西，都需要我自己创造出来，也就是研究新的法术。由此推理，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我必须和世界紧密沟通，来试验各种新法术；第二，我需要帮手。”
费奇抱起午夜，将它搂在怀里：“通过魔宠来试验法术，我可以得到世界的回馈，但仅有对、错这么简单的东西还远远不够。想要让世界来完成我灵魂中的想法，那世界必须首先知道我要干什么。这需要我向周围的世界传授知识和想法，一个比现有符文和咒语字更复杂、更完善的沟通方式。”
想到这里，费奇突然笑了，笑得很欢快。“真幸运！能够向世界阐述复杂规则，还有什么比魔鬼契约更好的吗？对，还有神术誓言，这个的力量也很强大。不管是地狱文还是天界语，在特定状态下，也就是契约状态下，都具备将复杂思想告知世界的能力。我应该可以用这种方法，将我的法术思想也告知世界。这样，我应该就能培育出一个法术体系，来实现我的想法。”
“虽然会天界语，但我没法用神术力量将文字转变为誓言契约的状态。我只能用魔鬼的地狱文字和契约魔的能力来完成。不过，我不能全用地狱文，甚至应该尽可能少用，不然被教会发现，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问题。所以，最主要的应该还是咒语符文，然后是本地的通用文字，来掩盖这是一份由魔鬼契约能力而来的法术体系。它就是魔法。”
魔法两个字一出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声惊雷，响彻环宇，感觉冰峰要塞都晃了晃。费奇赶忙到平台上看，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不过飘起了粉色的雪。
凯列正在冥想间值班不能离开，基普林老人耳朵听不见，所以只有费奇和午夜站在平台上向外看。他试探着又说了几遍“魔法”这个词，这回就没有发生什么异相。费奇用手接住粉色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哪怕冬季过了刚刚一半，可仍旧是个新的开始。没有元旦假期，没有庆祝，也没有年底总结和新年大会，费奇总是意识不到已经告别了一个年份，历史也迎来了新的一页。
“说不定这打雷和我无关，其实是庆祝新年的。”费奇耸耸肩膀，觉得自己只是说了两个字，不至于引起这么大动静。而且，若是魔法惹恼了谁，那也只可能是真理雷霆女神。这女神别的本事没有，一个雷劈下来的本事却是天生的。费奇在平台上占了那么久，魔法两个字也说了好几遍，没见到雷，那就说明没事儿。
“我要发明新法术啦，我要用魔法成为魔法师啦，快来人阻止我啊！”费奇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雪，放开喉咙，向着茫茫四野呼喊起来。“我肯定会破解这个世界的规律，变成我的游戏，然后实现我的想法！如果有谁不同意，那现在就站出来，把我送回去吧！现在不说，以后说了我也不会听的！”
“毛？”午夜觉得外面有些冷，主人似乎有些疯，作为一个聪明的猫，它选择回温暖的炉子旁边打盹儿。临走时，它用长长的尾巴勾了勾费奇的脚腕。后者在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雷劈之后，便也裹紧衣服，回去烤火取暖了。
外面的寒风让费奇发热的头脑略微清醒一些，让他认识到就算有了魔法，他也要脚踏实地逐步实现自己的想法，首先就是要提升自己的法术能力。这并不难，很多法术和咒语都是现成的，他所要做的是用更好的符文、咒语体系来实现它。其次，他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法力，也就是施展法术的能力。总不能放两个雷电掌之后就气喘吁吁吧，那还不如用重弩呢，又省力射程又远。
雄鹰学派的训练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提升冥想术，还是练习“法印”，这些与提升施法能力都是共通的。基普林老人早就给费奇安排了学习计划：雪一停，大家都帮着特隆去捕捉角翼魔兽，用来完成增强仪式。之后，费奇和特隆两个人一起开始雄鹰学派的武技、法印、精神力训练。
非神术法术使用者中间也流传过一些训练方法，但费奇考虑了一番，觉得风险太大就放弃了。毕竟这些施法者连正确的咒语体系都没有完成，法力训练估计更没谱。还是已经成体系，经过验证的方法更好一些。
在咒语和法力之后，就是要不断磨练魔法体系了，主要是继续加强符文字和咒语的解读，并与世界建立紧密的沟通。费奇从不认为自己的符文、咒文就绝对正确了，他需要有更大的样本量、更好的算法、更多的试验。获取这些东西最便捷的途径其实就在眼前：真理雷霆女神的教会。不管是神术、祷词、仪式还是银封法术书，这些都是好东西。他要做的是立下更多功劳，站的更高，就能看得更多、学的更广。
“那就先从毁灭重生邪教身上找功劳吧！”费奇拿起敌人送来的图纸，用崭新的符文、咒文理论，开始解读起来。
章节51 敌为我用
基普林老人用颤颤巍巍的手抓着一根细木条，拨亮油灯的光。木条上升起一股青灰色的烟，微小的火星闪烁着。他吹熄木条，放在一边，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拿起一页泛白的羊皮纸看起来。那上面是费奇关于毁灭重生邪教法阵图纸的说明。他一个人，正好可以安安静静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再读几遍。
羊皮纸有个好处，如果发现写错了或者想要重新使用，可以用刀子刮一刮表面，便能将墨迹祛除。当然，这样的祛除会损耗羊皮的厚度，肯定是有次数限制的。刮过的羊皮纸会变薄、变白，表面会有很多皮肤碎屑一样的东西，失去美观整洁的观感。不过，基普林老人根本就没去在意美观，他不是第一次看着里面的文字了，但心里还是会一阵阵发凉。
“这是一个诅咒法阵。其目的是改变游魂的性质，使其沾染上无底深渊恶魔的气息，然后用来诅咒真理雷霆女神。由于实力相差巨大，无底深渊气息的游魂应该不会对女神本身造成影响，但是会污染神国，削弱天使们的力量，或者至少牵扯住它们的精力。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无法单纯从法阵设计图上得出结论。”
“腐蚀戒指也是来自无底深渊，发射腐蚀光线只是它所有功能中最不重要的一种。它被设计为可以帮助使用者理解恶魔设计的混乱符文及法阵，确保恶魔的符文可以被正确刻画。而其设计最主要目的是释放一个能持续半年的法阵，通过对现实世界进行腐蚀，来掩盖具有恶魔气息的那些修改符文，避免被女神的神术施法者发现。”
“目前对毁灭重生邪教的法阵研究成果，主要是依靠开启戒指的符文，然后理解了恶魔的意图才得以完成。顺便说一句：这种与混乱同步的感觉非常不好。”
随后，羊皮纸上附加了费奇对各个符文意义的解释，以及符文构成法阵长咒语时，应该如何断句，应该如何理解。在一些注解的后面，他甚至还列举了例子，全都是来自藏书馆的法术书的记载，哪一本哪一段。这一份研究报告可谓非常详尽，充满说服力，基普林老人完全找不出问题来。
同研究报告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全部的图纸，以及那枚腐蚀戒指。费奇这样做是表明一个态度，他不想用毁灭重生邪教的东西，同时要避免被恶魔影响。戒指开启的方法他也写的清清楚楚，任何一个能够施法的人都可以摸索着启动，然后都可以去看那些图纸，验证他说得对不对。
“无话可说，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如何更完善。”基普林老人放下图纸，伸手拿起戒指，翻过来覆过去的看。木制戒指纹路里埋藏着微小的符文，那些符文中蕴含着恶魔的邪恶意图。
他厌恶地将戒指丢掉，然后又仔细看了一遍所有法阵和符文的解释，便在羊皮纸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等到雪停，这一份报告肯定要交上去。上面有自己的名字，费奇就算是在女神牧师的帮助下完成了研究，神光护佑，恶魔退散。所以，万一有人揪着恶魔的问题，也不会找到费奇头上。
这是种保护。
“能够交出戒指来，就说明他没有被恶魔影响，更不要说被诱惑了。费奇，真是好孩子。”想到这里，基普林老人欣慰地笑了。那些会让人堕落的力量中，恶魔总是提供最狂热、最刺激的，同时也是最虚妄的。正如恶魔的居所“无底深渊”一样，那些诱惑与之后产生的恶果，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其实老人的担心是多余的，费奇怎么会选择恶魔呢，难道他不知道相比之下魔鬼更有前途吗？恶魔和魔鬼都是邪恶的代表，但两者一个属于混乱一个属于守序，在这个层面上是对立的。虽然都没有怜悯、同情这种情感，都在伤害别人，但魔鬼讲究规矩、服从和有序的手段，恶魔则是想到什么干什么，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破坏和伤害别人就够了。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魔鬼精心策划的邪恶计划就要实现了，恶魔跳出来，背后给了魔鬼们一刀，只是为了看到别人吃瘪自己开心。这种没有“远见和抱负”的行为令魔鬼们深恶痛绝，两魔之间进行的战争，不管是规模还是数量，都远超善恶之战。费奇自认为变坏就已经够可怕的了，要是再无脑……这人生就没法过了。
恶魔不讲究计划，总是反复无常，所以它们建立的组织永远不会长久。但是，恶魔的寿命很长，因此许多对他们来说“短暂”的事情，对人类却是另外一种感觉。一次“反复”的时间跨度有可能会在十年、二十年左右，很多时候这已经足够兴起一个恶魔的组织，并且执行很多次计划了。
破解了毁灭重生邪教的图纸，他们的计划也就展现在费奇面前：进入冰峰要塞，震晕这里的所有人，然后抓紧时间改造法阵，用腐蚀戒指掩盖变动。随后，进行一番抢劫来掩盖法阵被改造的事情，藏书间就是一个不错的目标。最后，所有人撤退，要塞的人醒来，大雪阻断交通和交流，大家只好继续按照原计划超度游魂，从而污染雷霆女神的神国。
如果不是有一只魔鬼在冰峰要塞里，而且位阶够高，不怕梦魇的精神冲击，那毁灭重生邪教的计划就能实现了。可惜不管是历史还是现实都没有如果，所以现在是费奇研究毁灭重生教派的东西，而不是反过来。
从长远来看，是把图纸和戒指都交上去是更有利的选择，毕竟费奇还要在雷霆女神教会中停留很长时间。况且不管他是不是能研究出结果来，等到春天，这些东西还是会被基普林老人收回，上交到更高一层的教会组织中去。费奇并不觉得少了个能发射酸液的戒指有太多损失，他真正的收获在于弄懂了他们的隐藏法阵。
毕竟他本业就是搞破解工作的。
“魔法遮蔽灵光”，针对特定的侦测手段实施防护，或者说得更具体一些：针对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费奇借鉴了恶魔留在戒指上的法阵结构，但并没有使用无底深渊的符文来实现，而是更多使用人类的符文，甚至还添加了不少女神的天界文字。这样一来，任谁也没办法看出这是恶魔的法术，只会认为是某些不够虔诚的人类施法者的作品，可能连放入银封法术书的资格都没有。
有了这个魔法遮蔽灵光，费奇就能在女神牧师的眼皮下面使用自己的“魔法”，就算在里面掺杂些魔鬼的符文，也不怕被发现了。目前，他掌握的法术符文还不够多，暂时没办法将魔鬼的符文全部弃用，这个魔法遮蔽灵光可以保证他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没有顾虑。
还可以给他提供一个练习法术的安全环境。
费奇找遍了冰峰要塞，这里没有合适的制造戒指的工具，因此他没法再采用戒指的形态。思考一番后，他决定改用腰带。
临近猛兽频繁出没的落日山脉，狩猎的战利品就比较丰富，尤其是皮革。最好的皮革用来制作内甲或镶嵌皮甲，次一些的做鞋子，剩下的边角料很多都是长条形状的，刚好用来做腰带。费奇的腰带据说是双足飞龙的皮制成的，不知为什么特别长，足有三米多，平时是围三圈来捆裤子的。留这么长，据说是为了在紧急时刻总能有条绳子使唤，若是小心翼翼从中间劈开，那能有近七米呢！
劈开太浪费了，拿来篆刻符文正好。费奇小心斟酌，并在地狱房间中试验了几次，确定下来后便开始制作“魔法遮蔽腰带”。
这需要一些专用的工具，比如墨水、药水以及铅粉。这些东西基普林老人都有，他正处于特别喜欢费奇的阶段，再加上霍尔伯爵还有许多年金相赠，所以大手一挥，任费奇使用。
他刻得小心翼翼，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完成了这条魔法腰带。它平时折叠起来绑在费奇身上，可以掩盖魔鬼的气息，至少一般情况下不会引起女神牧师的注意。当然，任何魔法都是有限度的，费奇可不敢穿着它去神圣力量汇聚的场所展露魔鬼气息，所以仍旧要保持低调，确保不要送死。
由于腰带很长，展开之后可以围成一个略大些的圈，直径一米多点。躺在里面很难，但是盘坐着却很方便。在这个圈里，费奇可以小规模地试验法术，运用一些魔鬼的符文也没事儿，不会引起冰峰要塞防御神术符文的反应。他清晰记得梦魇是怎么被雷电击死的，那么身强力壮的生物也不敢和这里城墙上的符文对抗，他这个小身板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有了魔法遮蔽腰带，他只要解裤子，就能放心练习魔法。
“香，真香……”
坐在圆圈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尽情吃泡面，不用担心鼻子比狗还灵敏的凯列发现。杯面虽然是地球的产品，但也是从地狱拿过来的，所以也算是有地狱气息的东西。费奇发现，这个地狱气息也包括了泡面的气味，同样可以遮蔽掉。那些袅袅升起的蒸汽飘到一定高度，就会突兀地消失。此时，腰带上的符文会微微发光，费奇会觉得消耗了一些力气。好在泡面本身不邪恶，这气息中的地狱成分并不多，消耗的法力也就少。
“地狱泡面好吃吗？”费奇看看身边。黑色的午夜面前有个盘子，里面是一卷面条，已经没剩下多少了。这猫能吃泡面，以前谁能信？而且它吃下去，也不产生粪便，面条就像掉进黑洞一样消失了！这非常不符合费奇所知道的一切道理，别管是科学、魔法还是神术。
但是，再没道理，也比不上午夜喜欢啊！费奇暂时没发现它想吃任何其他东西，哦，红牛它也会喝，但绝对比不上对泡面的喜欢。看着黑猫吃东西、打嗝、舔脸、洗爪子，然后试图打个盹儿，费奇就戳戳它。
“别睡，咱们继续说电流魔法的事情。”
“毛！”
章节52 永远需求更多
大雪封山，毁灭和重生邪教的教徒没有再进行骚扰。除了游魂还时不时走进来，或者进入塔楼最高的冥想超度间，或者被费奇中间截胡送入地球，这里也没有其他访客。
外面静悄悄的，如果竖起耳朵，甚至能够听到雪花坠落到地面上的声音。虽然在山区，可这里并没有呼啸的狂风，只是雪静悄悄、静悄悄地，总是下个不停。费奇从塔楼平台向下望，积雪已经将二层塔楼埋了进去。不过，这不代表可以从三层窗口走出去就能踩到地上。你若问是怎么知道的？费奇有一次将午夜丢了出去，然后就看见黑色的煤球消失在白色的大雪中，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午夜用意念移物“SUA”将自己漂浮起来，从而脱困——它紧接着就狠狠挠了费奇一顿。
连猫都会陷下去的雪，外面是没法去的，想打个雪仗都不可能。而冥想间那边总要有个人值班，所以三个人基本凑不到一起去，就算是做出一副扑克来也没法斗地主。而象棋围棋跳棋之类……目前似乎也不是它们出现的好时机。
不过这里的人有一种掷骰子、摆棋子的游戏，引起了费奇的兴趣。可惜基普林老人也不会玩儿，而凯列那个臭脾气只会让费奇去训练，而不是教他游戏。最后，费奇和午夜情绪相通，一人一猫根本没法打牌下棋——他们连剪刀石头布都分不出胜负来。
所以，费奇目前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练习法术。用“魔法遮蔽腰带”在地上围一个圈，然后盘腿坐在里面，啪啪啪发射电光球。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最擅长闪电法术，相关的神术记载也多，因此参照的咒语多，最容易出成果。
释放雷电掌已经不怎么困难，发射闪电束尚欠缺一点威力，但法术构架也已经完成。可费奇对雷电法术的要求可不会止步于此。电不只是用来劈人的，而是有更加广阔的作用。在费奇看来，这个号称“永黎大陆”地方的居民，还没有见过电灯照亮黑夜，哪里算得上“永远黎明”？
“不对！持续电流做到了，可这是直流电，不是交流电，而且电压和频率控制在什么地方？”费奇使劲揪着头发，瞪大了眼睛瞪着午夜：“不求多么精确，总要相差不大才行！做不到的话，我怎么给笔记本充电！”
“毛？”
午夜歪着头，眼睛中闪烁着无知的小星星。因为足够可爱，所以费奇按捺住了掐它脖子的冲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更好的阐述自己的想法，来让法术按照自己的设想运行。
“那从最基础的开始。先不说电压了，频率，这个能懂吗？”
费奇问得并不是午夜，而是通过午夜，运用魔鬼契约文字，向这个世界发问。很快，他得到了一个带疑问语气的“毛”作为回答。
“好吧，这个概念也没有。”费奇有一个羊皮纸卷轴，上面记了几十个概念性的文字，比如“秒”、“压强”、“密度”、“硬度”等等，现在又多了个“频率”。这些东西，都是费奇最近联系咒语的时候发现的，完全没有咒语或者符文来表达它们，因此他没法精确控制法术的效果。
“灵魂能改变世界，于是有了法术，这挺好的，在地球上我就没法让东西漂浮起来。可在这里，控制物质移动只是SUA，不管是移动物品的重量还是移动速度，只有一个控制指标：我的法力。”
“多练习，哪怕法力不变，效率能提高些，也就能搬运更重的物体，运动更快的速度。这样的确最容易控制，可没法精确控制。一旦使用复杂结构，比如需要互相配合的多组机关，这个咒语就会导致手忙脚乱。所以，必须找到……或者创造出这些概念来，好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精确控制咒语。”
费奇抬起手，精神集中到指尖，然后轻轻吐出咒语。电弧立刻在掌中形成，悬浮着，不与皮肤接触，避免了对他的反噬。随后，他一翻手掌，电光变成巨大的掌形发射出去，在身前两三米的地方爆炸开。这就是雷电掌，在体力充足的情况下费奇可以连续运用三次，威力可以击碎木头靶子，已经用得熟练。
对于法术，费奇有自己的理解。如果是战斗的时候，自然是施展越快越好，威力越大越好，消耗越少越好；如果是日常，那就是更方便、更安全、更节省精力。但若是要实现某种突破，比如研究空间乱流，让它稳定下来；或者操控灵魂安全地从一个躯体转移到另一个躯体；或者找到回地球的方法。这就要尽可能收集更多信息，做出更精确和全面的控制，让法术能够承载更复杂的指令。
“符文字和咒语字不够！”费奇站起身来，捡起腰带绑好裤子，然后就一头冲进藏书间里。他希望能够找到更多更精确的咒语表达，特别是能有最基本的几个度量衡，比如距离、时间、质量相应的符文字，这样至少可以建立起一个可操作的咒语体系来。
来不及细读，他用快速浏览的方法，花费一个多月翻遍了藏书间里所有的书，只是在一本名为《昨日之歌》的仪式典籍中找到了代表方位和时间的符文，却没有任何咒语。外面的雪停了，冬季快要结束，费奇仍旧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于是他去询问基普林老人。
见到老人的时候，费奇不知道该希望时间走快点还是走慢点。如果走快点，冬天就能尽早过去了，老人也就不用苦熬；可是走得快，老人衰老的就更快，而他看起来真的太苍老了，时间恐怕不够用。
雪鸮大人蜷缩在厚厚的衣服中，只露出脸和一只手来。这个冬天，除了开始的那段时间外，老人的精神都不是太好，已经没精力操心神术祷文或者繁冗的文书和账目。他的手边放着一本轻快的胡诌骑士小说，这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些。大部分时间老人都在睡觉，好更多的集中精神，用在一双仍旧明亮而炯炯有神的倔强眼睛上。他看到费奇到来，带着一点惊喜，而在看了费奇的问题后摇了摇头，带着微笑说道：
“早就给你说了，还是神术最好，根本不用操心这些事情！”老人仍旧不忘劝诱费奇变成牧师，因而说到：“学习女神的典籍，聆听女神的教诲，自然而然就能运用世界的真理。”
女神就像个超级智能自动化愿望满足器，理解、转化、实现一步到位，越虔诚效果越好。“那么雷霆真理教会中，有人可以用神术前往其他世界吗？”
“只要虔诚，死后会去女神的神国。堕落者下地狱，或者被恶魔投入深渊。曾经有主教打开过通往地狱的大门，然后发起进攻。这种事死伤太大，已经不再算是善良的举动，所以女神不再支持这样的祈祷。你干嘛问去其他世界，难道要尽快去女神神国吗？我都不着急！”
“我是说·其他·世界……”费奇发现自己不仅没法和世界探讨复杂问题，也很难和这个世界的固有思想交流。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能不能去星星上看看，比如夜空中确定的一颗亮星？”
“去星星上？你这是很陈旧的思维，造物故主时代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多关心关心身边的人和事，多做善行，这就很了不起了。费奇，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虚幻的东西。”
“这不是没用的东西。等等，造物故主和这个有关？他也有神术吗？”
“曾经有，这是肯定的。现在的神术很多也用到了过去的神术，法术的符文也是。你是想追本溯源，来看看符文的由来？噢，你不是要去其他世界，而是想知道世界是怎么来的！”
感谢基普林老人帮助自己解决了该问什么问题的问题。费奇连忙点头：“是的，我是这个意思。我现在看法术咒语，感觉又乱又复杂，错误太多。造物故主……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他制造了万物，应该会有各种基础性的概念！我是说符文。”
“我可以帮你申请一本这样的书——这不会太难，只要雪融化之后。”基普林老人突然带着期许的微笑看着费奇：“或者，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那本书背出来给你，而你只需要完成我的工作。”
“我不想等到雪融化，我想现在就学。所以雪鸮大人，工作是什么？”
“学习神术。从最简单的祈祷词开始，我想看着你好好学习神术。要有进步也要有成果。”
“这不公平。我试过了，我学不会神术。女神并没有回应我的祈祷。”
“还记得咱们每天晚饭时的祈祷词吗？这个世界由造物故主创造，由真理雷霆女神管理。你做的一切都在女神的目光之下，你所有的行动都得到了回应，而你只关注了祈祷。费奇，女神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何况是皇家伯爵和圣殿骑士家族的优秀孩子。你有很大的潜力，但是身边的纷扰太多、麻烦太多，所以女神将你送到了孤寂寒冷的冰峰要塞。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擅长和喜欢的东西了吗？”
“可那是法术，不是神术。”费奇硬着头皮重复到：“我没法用神术的。法术就足够了，真的，法术很有意思的。”
“对你来说法术可能足够了，或者炼金术对你来说都足够了。可是……”基普林老人缓缓地说道：“对于冰峰要塞来说，需要神术，特别是大家能够信赖和依靠，能为这里几个可怜的守护者考虑的神术使用者。费奇，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费奇听完，双手抱着头，指甲用力抠着皮肤，沉默不语。他知道，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是立刻拒绝，绝对不沾神术，这样最安全。可这样一来，基普林老人肯定会非常失望。
费奇不想让老人失望，就像不想让自己失望那样。他摸了摸腰带，或许魔法遮蔽灵光腰带能够帮他这个忙。单纯只是祈祷和学习，又不是献身，只要不使用魔鬼力量或许不会暴露。再说，学不会神术很正常吗，过去不一直是这样。老人只是不死心而已。
“好吧，我就再试这一次。”费奇抬起头来，回答道：“但这真的是浪费时间。”
章节53 从地狱仰望天堂
“来，按照我说的做，费奇。首先，向女神祈祷光明，照亮眼前的世界，就像黎明刺破黑夜，朝阳徐徐升起那样。”
费奇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但不是一个好学生。他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用温柔的声音念出咒语，一个光球便从指纹的螺旋中心产生，缓缓飘起。初始是萤火虫般的微弱光亮，逐渐转强。待到它变得如同蜡烛般明亮时，费奇轻轻一吹，将它送入更高的空中，从头顶照耀师徒二人。
“这是法术？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施法动作，甚至可以用优雅来评价。但是这不是神术。”基普林老人摇摇头，显然很不满意：“我知道可以有很多手段来产生光亮，镰刀和火石撞击然后使用燃料，能够制造比这更明亮更温暖的火光。但现在我要求你用特定的方法来制造亮光。”
“雪鸮大人，我不是故意抬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特定方法，一定要神术？”
“你需要对女神表示尊重，这不仅因为你处于冰峰要塞，并在雷霆女神的教会管理下，更是因为没有女神，就没有光明。”
费奇摇摇头，他不接受这个说法。光有很多种属性，某种电磁波、光量子概率出现的图景、粒子获取能量但不足以跃迁时的释放效应、信息传递速度、时间……它有很多正面解释和侧写素描，但其中并没有一种是“某个神的创造”。哦，或许还真有这样的说法，但是费奇不相信。
不相信比相信有时候更难改变。
“在女神之前，难道没有光吗？我记得还有造物故主的一段时期呢，那个时候没有光？”
基普林老人摇摇头：“女神和创造无关，但是和存在有关。造物故主之后，女神接管了世界，让它得以继续运行。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无底深渊，也并不是在神国，而是还在那个最适宜我们的凡间，这是女神的功绩。”
“费奇，你知道混乱之地吗？那是恶魔制造出来的非常可怕的地方，任何东西都不能稳定存在，也没什么概念好讲。你若是掉进去，前一秒还是人，后一秒就可能变成鸟，再下一秒或许就变成沙子或者一个屁？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甚至恶魔也不知道。而咱们的世界，你念出咒语，就会有温柔的、服从的光出现，而不是突然蹦出个巨人，或者产生出一个恶意的专门杀伤你的强光法术——这是女神的功绩，你应该感恩。”
费奇收起在空中舞动的光球，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在沉默中进行思考。真理雷霆女神和她的天使们都是魔鬼的敌人，是不共戴天的存在，这个思想一直以来就在费奇的脑子中扎根。从客观上讲这其实也没错，就像看到坐在对面的某个人头顶光光就说他是秃的一样。可若是在看不到的后脑勺上还有一撮头发呢，甚至还编了长辫子，只不过被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躯挡住了？
女神和魔鬼对立，这个思想是客观的，但完整吗？费奇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客观对待这个世界的神和魔，将它们一视同仁，以此发展出灵魂法术的理论，并以此为傲，但真的做到了吗？他能说自己没有被灵魂中的魔鬼所影响？
使用魔鬼的伎俩和能力，费奇信手拈来，虽仍有克制，但内心并无阻碍——梦魇焦黑的尸体可以证明这点。可一旦换成神术，哪怕只是尝试一下，就会有各种情绪出来。抗拒、排斥、紧张、恐惧，甚至对神术使用者还有嫉妒，嫉妒他们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祈祷和忠诚就能使用强力咒语。或许还有蔑视，认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理，未来肯定能碾压他们。
凭什么这么傲慢？
抛弃掉傲慢，费奇用看待程序的冷静，甚至是机械来重新回顾一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发现岔路魔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自己。灵魂中有魔鬼的成分，这没错，但它所影响的应该是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因此自己必须相应作出防范和改变，而不应该是自己怎么看待自己，以及怎么看待世界。
暂且把善恶对立放在一边，再来看看真理雷霆女神，再想一想基普林老人的话，就能发现魔鬼和女神的共同点：守序。真理是种规范，魔鬼契约也是种规范；女神用感召和雷霆来守护真理，魔鬼用利益和恐怖来执行契约。它们在行为的善恶上有极大分别，但毫无疑问都是守序的。
立足于守序这个点，能不能向真理雷霆女神表达敬意呢？
费奇完全想不出不该这样做的理由。
“哪怕只是为了1=1。”费奇静下心来，开始向女神祈祷。
这一次是祈祷，而不是说话，或者在心底吐槽。费奇在头脑中强化女神代表守序的那一面，将她想象成一个规则的复合体与管理者，一个世界稳定的守护者。如此，他心中也就逐渐消除了成见，抹平了疙瘩，可以形成一条通畅的道路。
这时，他发现魔法遮蔽灵光腰带开始运行，不断消耗他的体力，肯定是又有魔鬼的气息产生，但总算是没有漏出来。他抬起眼睛看着基普林老人，从那双苍老的双目中看到了期许和鼓励。老人会害他吗？不会。如果魔鬼气息出现，老人会怎样做？治疗、劝导和保护，不会害他。女神会降下雷霆攻击他这个魔鬼吗？或许，但是大概率不会。我没做恶事，我保护了冰峰要塞，我善待身边的人。那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答案，劈或者不劈，必须确定下来，不能让女神的雷霆成为心中的恐惧，甚至成为心魔。
于是他闭上眼，克服犹豫不决，直接向女神发问：我有魔鬼成分，但我可以向女神祈祷并请求神术吗？
雷没有劈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从费奇后颈冉冉升起一颗淡蓝色的光球，浮在他的头顶上，开始向外放射出柔和的亮光。午夜见状，跳到费奇头顶上，抬起手来拨弄这个光球。
粉红色的肉垫碰到光球淡蓝色的外壳，并没有穿过去，而是将这光球拨到一边。不多时，光球迅速飞回原位，还是在费奇头顶上漂浮着。午夜发现这个玩具的有趣之处，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又开始用爪子拨弄光球。
“这是神术的光球！是圣光的颜色！”基普林老人笑开了花，眼睛被皱纹挤得都快看不见了。“我就知道你能够成功的，这太好了！咳！咳咳……”
老人突然呛了一下，费奇赶忙过去照料。好在基普林老人只是笑得太用力，缓了一会儿就好了。他还是笑着，用手捏捏费奇的脸：“孩子，我知道你很聪明，而聪明的人就会有顾虑。你是家中次子，上面有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浪荡一些也好，受些罪也罢，或许那也是一种聪明的表现。但是在冰峰要塞，咱们用不着那个。我想这里能成为你的家，不奢求代替之前的那个，只希望能让你卸下包袱，做你想做的事情，让你能够更好。”
基普林老人指了指自己床头，那里有本金属硬壳的书，巴掌大、拳头厚，有一根长长的链子挂在书脊上。“拿着，好好学习，尽快掌握上面的所有神术，我觉得你没有问题的。成为雷霆女神的牧师后，你在教会中就受到庇护，即使没有赎罪券你也自由。那时，你不管是研究法术、炼金术还是发掘造物故主那些消逝的历史，就都不会有人干扰了。”
费奇点点头，拿过那本书来，将链子拴在腰带上。他轻轻念了一句“SUA”，金属壳的书就漂浮起来，大约在腰间的高度，触手可及。老人见状笑了笑：“嗯，这个样子特别帅气，果然年轻人有想法。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的感觉？”费奇想了想，然后诚恳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摆脱了某种桎梏，觉得天地很大，而我有了双翅膀。”
“对，这是获得信仰的感觉。”
费奇符合地点点头，但是他内心觉得这还算不上信仰，充其量是一种……认同感。他和女神的关系并不像一般牧师那样直接，而是中间用“世界规律和秩序”作了个缓冲，只是在这个层面上达到了一致而已。不过，这样的一致也能够施展神术出来，真理雷霆女神的“大方”确实超出了费奇的预计，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感谢女神的。
能够使用神术的好处显而易见，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神术，也能给费奇的安全性、地位带来极大改变，他怎么会不明白。而且有了神术，他就可以使用神术特有的符文，这会极大帮助他继续研究法术的工作。
同时，他的头脑也很清楚：现在能够使用神术，不代表前路坦荡。威力更强、内容更复杂的神术，仍旧需要牧师拥有足够虔诚的心，有些法术甚至需要和女神直接沟通。这就意味着费奇无法再使用“崇敬守序”来作为缓冲过渡，他必须将心灵完全放开。
最后，他还是要将重点落在魔法上。魔法为主，实力应该尽可能高于神术，神术作为研究的辅助存在，也在必要时可以遮掩身份。谁也想不到魔鬼会用女神的神术吧？
所以，他在学会了一个简单神术之后，还是缠着基普林老人，要他教自己造物故主的符文。
“你真是顽固啊，明明女神的神术要好于造物故主的符文……不过，既然答应过你，那还是要兑现的。你去桌子那里拿张纸，我来写给你。”
章节54 春天回归者
游魂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整整一个冬天都笼罩在头上的乌云也逐渐消散，雪化成水。落日山脉到处都是叮叮咚咚的滴水声，然后汇聚成溪流，哗啦啦奔流而来，最终变为轰隆隆的瀑布，翻滚着向山下冲去。
好在那里有一条叫做普阿萨的河，承载了这些雪水，并送它们向南、向东而去，滋润广袤的大地。
“我一直以为冰峰要塞的护城河永远是干的呢。”费奇踩着还没有融化完的碎冰，缓缓走出解除封锁不久的要塞大门。他手里拽着根细长绳子，绳子的一头拴着只布做的玩具老鼠。午夜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抓住机会猛扑过去。它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不过不管成功失败它都很开心。
“又在遛猫？训练它不如训练自己，你太清闲了。”凯列站在放倒的吊桥上，正在有条不紊地脱衣服。在他面前，护城河中集满了融雪汇成的水，清澈透亮，但绝对冰冷刺骨。“来，一起下来洗洗，对身体有好处。也是为了迎接春天。”
“我不想感冒，我宁可洗热水澡。”费奇摇摇头，连忙拒绝。“要不要我帮你生一堆火，你出来的时候可以迅速暖暖身子？”
“那当然好。”凯列已经赤裸了上身，露出了健硕却布满了伤疤的身体。他打量着费奇，目光聚焦在费奇的新手链上，那是由许多细小的红色珊瑚石串在白色绳子上做成的链子，链子上挂着女神的雷霆十字架圣徽。凯列指了指手链，问道：“雪鸮大人确定让你成为要塞的新神术顾问了？”
“是的，他给我这串石头，并这样任命我了。不过我对神术顾问这个工作的职责有些不明白，难道真的只是处理书信文书，在任务中争取更多报酬以及带着大家祈祷？”
“当然，你以为呢？或者你要愿意的话，可以增加一项：带头冰泳。”
凯列扔掉衣服，捏着鼻子，纵身跳入水中。护城河里冰水四溅，寒气袭人，但是一具健壮的躯体正以克服寒冷的方式来迎接春天的到来。“费奇，我在水里了，火堆呢？”
“别催，一会儿就好。”
费奇丢开绳子，将布老鼠扔给午夜，然后转身进入要塞。穿过大门，进入小瓮城，庭院旁就有马厩和柴草堆。这里被雪掩盖了差不多一个冬天，融雪的时候弄湿了一些，但还是能找到比较干燥的木柴。费奇捡了些，又拽了些干燥的草，回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多了几个人。
贾尔斯、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回来了。拉姆斯登最热情，冲上来就给费奇一个大大的拥抱，将木柴和干草撞得满天满地都是。他兴奋地大叫道：“我就知道你没事儿！不管是冬天还是游魂，都不能杀死你！”
“当然当然，赶紧放手，不然我就给凯列说你比入冬之前更胖了，看他给不给你加大训练量！”费奇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每个人也都热情回应。
凯列从水里露出头来，噗的一声吐出水柱，巫玛玛赶紧躲开，贾尔斯可能是觉得闪躲冰水有些丢面子，所以任由自己的靴子湿了些。他低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然后道：“先去卸货。”
他们四个人是带着两辆大车回来的，入冬前带离要塞的马匹也都回来了，长长地排成一串。车上堆了些木桶和箱子，用帆布盖着，绳子绑紧，神神秘秘的。这些东西是要尽快整理入库，不过凯列叫住了他们，指着费奇说道：“先别走，费奇，给他们露一手！”
“其实也没什么。”费奇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进入了鹰眼冥想状态。此时的他，可以同时聚焦多个物体，也就能够依次施展多个意念移物“SUA”，连续发起并组合出较为复杂的群体运动。在他的指挥下，散落在地上的木柴聚集到一起，互相搭起来，并且在中间留出空隙，让干草能够最后飞进去。随后，费奇一翻手腕，手链上的圣徽跳进掌心，随着神术咒语而发光，紧接着便有电火花飞出，点燃干草。一阵风吹过，火焰开始升腾，柴堆慢慢燃烧起来。
“哇哦！这真是太漂亮了！”拉姆斯登靠近火堆蹲下，小心翼翼探手过去：“是热的耶！这是真的火！”
“观察力真差劲。”凯列总是能发现问题。
“成了牧师？”贾尔斯注意到费奇手腕上的圣徽，缓缓点了点头，说了两个字：“好事！”随后，他背着手，一声不吭自己走进要塞里面去了。
特隆缩着肩膀走了过来，在火堆上伸出手，抢在第一个开始享受温暖的烘烤感觉。“呼，今年雪真大，一路上到处都是水，风一吹太冷了。费奇，贾尔斯大人有事情要给雪鸮大人汇报，不然肯定会看你展示更多的本领。我相信你这一个冬天学会的不只是这一点吧？”
“其实也就这么一点儿，移动物体你们早就知道了，剩下的就是发光、点火、放电、以及喝令他人。但是最关键的治疗神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所以还不能称为牧师。”
费奇的主要精力还是魔法，并非神术，他的进度缓慢也只是相对自己而言，如果放到真理雷霆女神教会中与所有新进牧师进行比较，其实并不落后——当然也并非天才。他的优势在于可怕的知识量：费奇·霍尔的常识和炼金学，岔路魔的人类社会研究和魔鬼哲学，阎瑞从地球带来的长期教育和信息时代的见识。基础越雄厚，学习的时候就能越顺畅。
但是，他还是撞上了一堵墙：用神术给别人治疗伤口。或许这并非“守序”，而是属于“善良”，因此他这个内心魔鬼的家伙到现在为止也没法施展治疗神术。
“没关系，你那么聪明，这只是时间问题。”特隆一边烤火，一边侧着头观察费奇，然后说道：“费奇，我要去抓角翼魔兽，你能来帮我吗？”
“当然可以，这还用问吗！”费奇用力点头：“角翼魔兽在什么地方？还有谁去？需要准备什么吗？”
“大家都要去，不过我觉得咱们四个就够了。”
费奇朝护城河里一努嘴：“你不叫上凯列大人和贾尔斯大人吗？”
“想法是一回事，实际是另外一回事。我们……”特隆先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冬天躲雪的时候，我们在科林伍德镇遇到了一些事情，非常诡异。虽然和冰峰要塞没有关系，但是非常可能与其他女神的要塞有关。我估计正式的怪物猎人们都要去忙这件事。哦，费奇你也是正式的，不过我……我觉得吧，应该会派你来帮我完成增强仪式，其他人去调查。”
“说得乱糟糟的，最关键的没说清楚。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凯列应该是听到了特隆的话，便结束了冰泳，借助浮力和敏捷的身手，三两下爬上岸来，凑近火堆。拉姆斯登很有眼色地将凯列大人的衣服拿过来，还从马车上找了块披风，当做毛巾给他擦擦身子。
“说详细点。”凯列对特隆说道：“你们遇到什么诡异事情了？”
“我们遇到了一帮假冒的怪物猎人，他们说自己是谷涧堡的新见习人员，挺热情友善，但我觉得他们是假的。虽然有些年份谷涧堡也会有人下山避冬，能和咱们在科林伍德碰上，但我七月的时候去找角翼魔兽时曾路过谷涧堡，在那里借宿了两天。他们今年是来了两个新学员，年龄只有八岁。如果要避冬，怎么那两个八岁的年幼孩子没来，来了四个成年的，看起来不是战士就是刺客的家伙？”
“看起来就是刺客？那他们水平肯定不怎么样……”
“费奇，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估计那帮人是拙劣的骗子，想借着怪物猎人的名号从村民手里骗钱。这种人以前我们也遇到过不少。”特隆叹了口气，缓了缓神才说道：“不过这样想就大意了。我揭穿了他们，看起来像是刺客的那两个家伙是施法者，给我们造成了很多麻烦。他在我们心中制造恐惧，让我手脚发凉，动作全都变形了。拉姆斯登吓得满院子乱跑，只有巫玛玛看起来很镇定。”
“其实我心里也很怕，只是装作不怕。结果他们见我不怕，以为我很厉害，就都朝我过来了，吓死我了……”
凯列瞪了巫玛玛一眼：“用正常声音说话，别学女人。一冬天没挨揍，是不是忘了这点？”
巫玛玛打了个哆嗦，赶紧咳嗽两声，粗着嗓子说道：“幸亏贾尔斯大人加入战场，还有拉姆斯登的神勇发挥，我们一下子逆转了局面，最后只受了点轻伤就干掉他们四个。”
“拉姆斯登的神勇发挥？！”费奇瞪大了眼睛：“一定要说说这段！”
特隆突现尴尬神色，挠着头说道：“我是真害怕，巫玛玛是害怕但看起来没事儿，拉姆斯登是……他是完全不害怕，装作害怕到处乱窜。他找到机会，用藏在身上的短棍从背后打晕了一个施法者，还有又抱住一个压在身子下面。于是我们立刻建立了优势，接着就获胜了。”
拉姆斯登揉揉鼻子，憨憨地说道：“我不是不害怕，只是害怕习惯了，该吃吃该睡睡，不影响。我是被吓得乱跑，可也不耽误打仗啊！”
“嗯，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还是胖，原来恐惧激发不出训练动力来。今年换个方法：饥饿。”凯列的话令拉姆斯登如同坠入地狱一般，不过教官才不关心小胖子的想法，他只要结果。“特隆，那帮家伙是什么人？”
“贾尔斯大人没详细说，只提到了毁灭和重生邪教。我们也没抓到活口也就没机会审问，但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在等人。”
章节55 民兵出发
两拨人将冬天的经历给对方一说，很多事情就能对起来了。
毁灭重生教派赶在大雪刚开始下的时候发起进攻，他们震晕了要塞里面的人，再用掉一些时间来修改超度法阵，那么等他们撤离的时候，就要面临积雪和难行的道路。虽然一开始的雪不会有两层楼那么厚，可若是没有山下的人接应、指引，这段路也是步步危机，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这样一算，来冰峰要塞搞破坏的邪教成员就有七人，已经与“驻军”数量持平，这绝对不是件好事情。落日山脉中一共有二十个要塞，除了冰峰要塞之外还有两个具有在冬季超度游魂的职责，它们是不是也遇到袭击？这就引出来一个问题：敌人的规模有多大？
冰峰要塞的城堡大厅里，这里没有往年众人重聚庆祝的欢快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桌子上摆放着巨大的盆，里面是羊肉炖豆子。如果是在平常，这种好东西在变凉之前早就被吃光了。可今天在凯列那双严厉的目光注视下，大家只是尝了尝，然后就匆匆结束了重聚会餐，等着基普林老人说重要的事情。
“我和凯列、贾尔斯商量了一下，认为这次的袭击在下一个冬季前不会再发生。而大雪融化、道路通畅之后，骑士分队会重新开始在要塞间巡逻，敌人再来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老人先给大家吃一颗定心丸，然后说道：“不过这么多年来毁灭和重生邪教偃旗息鼓，现在突然出现，还敢在女神教会的直接控制区域找麻烦，咱们必须提高警惕性。”
“接下来，贾尔斯要送我去一趟圣三城堡，好将这件事汇报上去。凯列继续负责要塞的防务，要将值夜的工作安排好，至少坚持到我和贾尔斯回来。希望我们能找些新的人手来，现在太捉襟见肘了。”
是啊，一共七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魔鬼潜伏在其中。这点人手，日常的训练琐事、巡山、消灭附近的怪物就已经全部占满，连城堡的修缮工作都没法做，只能一拖再拖。没有袭击者之前还能勉强下去，来自毁灭重生教派的威胁一出现，状况必须改善，否则迟早要出大事。
“让拉姆斯登和您一起去吧，可以照顾您。他驾车以及跑腿绝对没问题。”特隆指了指剩下的人：“城堡里有四个人足够防守，我们肯定不会让敌人再进来的！”
基普林老人摇摇头：“拉姆斯登留下，与巫玛玛一起帮着凯列值勤。特隆，你和费奇去捕猎角翼魔兽，快去快回。能多一个正式的怪物猎人会极大改善情况。很抱歉，这次不能分更多的人手给你了。”
“不，费奇留下，我自己去也可以。”
“干嘛都不要我，将我踢来踢去的？去圣三城堡没我，守城没我，出去捕猎还没我？”费奇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对特隆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成功捕猎角翼魔兽，可我也不会给你添乱，总能加快点进度吧？雪鸮大人不是说要早去早回吗？”
“行，那咱们明天就出发，然后尽快回来。”特隆盘算了一下，然后对凯列说道：“教官，来回大约需要十四天。”
凯列摇摇头，第一次没有加码，而是放松了对特隆的要求：“给你二十天。我只要死去的角翼魔兽，不要死人。”
“我们也明早出发，拉姆斯登你今晚将马车准备好。”基普林老人揉揉肩膀，苦着脸说道：“唉，人老了，一活动全身就疼，所以多给我铺些垫子，还要准备些容易咀嚼的食物。”
老人的这点愿望不难满足。
在冰峰要塞被雪困了整整一个冬天后，费奇和午夜一样迫不及待想要出去放放风。如果能去圣三城堡见识一下落日山脉要塞群总部的雄姿，那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考虑到那里塞满了圣骑士和女神的牧师，就像罐头里塞着的沙丁鱼那样密集，费奇还是有点怂的。退而求其次，到野外捕杀怪兽也是不错的选择。
根据书本上的记载和特隆的亲眼观察，角翼魔兽是一种形似翼龙的生物。又尖又长的头部后面是向两侧极限伸展的肩膀和前肢，其下是一直延伸到后腿膝盖部位的巨大皮膜双翼。飞行的时候，角翼魔兽就像是个倒三角的滑翔翼。
身躯满是灰色软毛的角翼魔兽看起来很丑陋，完全不具备鸟类那种优雅的身姿，但是它的飞行速度并不慢，而且在机动性上有独到的地方，这都是靠它巨大而强壮的肺部来强力压缩并存储空气，并能从中分离出更轻的成分来。一方面可以用这些更轻的气体调节身体平均密度产生浮力，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喷射出来，作为机动性或者攻击方面的用途。
也就是靠肺部的特殊构造，角翼魔兽发展并熟练运用起声波武器，不管是直接攻击、侦查还是震慑，都有其独到之处。特隆就是看中了角翼魔兽的这种能力，才选择将它作为自己增强仪式的核心能力要素。
费奇和特隆两个人去捕猎，两个人都是战斗力，队伍中没有专门的后勤人员——一般这个职务都是小胖拉姆斯登担当的。他们只能挑选最重要、最耐久而且最轻的补给带上，并且更多依赖在路上收集食物。
乍暖还寒说的就是这个时候。明明太阳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意，可风吹过融雪后的山谷，依旧给人冰冷刺骨的感觉，因此保暖依旧是野外行动的首要问题。
两个人用内侧有毛的皮革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包着脑袋挡住嘴巴，尽量减少热量的流失。他们都穿着两层鞋子和手套，内里的那一层是轻薄便利防滑耐磨的，外面一层是隔寒保暖的。一路上，他们要翻山越岭，太过笨重会死，而太冷也会死，那就只有选麻烦一些的双层了。
因此费奇和特隆两个人看起来大手大脚大脑袋，显得身躯变小四肢变短，给人一种萌萌的感觉——尤其是其中一个人的脑袋顶上还趴着一只猫。这样的形象在蛮荒的山区行走，就和举着个“我又可爱又可口”的牌子没什么两样。
如果真有生物认为他们两个好欺负，可以当做开春之后难得的唤醒早餐，那可真大错特错了。他们从不离手的两根木棍，看起来只是登山杖，实际上只要一甩，就回弹出锋利的矛尖，不是一根而是三根。这种向前支出三根叉的三叉矛对付冲锋而来的敌人非常好用，只要看准放在路径上，就会一次造成三个血流不止的伤口。但是这只不过是随身的一次性武器而已。
真正的杀器是挂在腰上的钉头锤。约莫六十厘米长，顶部是类似放射形的刃部，下面是木制的粗手柄，还有防滑的纹路。看起来非常不起眼，但是杀伤力惊人。
“要是给你一把刀让你去杀马杀牛，你就费劲吧，几刀、十几刀可能都不死。拿着这个在脑门上用力一敲，接着死倒给你看。”凯列在推荐这个武器的时候，眼睛里放射出来的都是恐怖、暴虐的精光，让费奇看得心惊胆战。“宁可挨上一刀，也别挨上一锤，再重的装甲对锤子也没有多好的防御效果。你们去杀角翼魔兽，它脑袋上厚厚的甲壳也就得这玩意儿才敲得开！”
威力大固然是好处，但费奇最看重的还是钉头锤这种武器容易上手的特性。拿起来用力向下砸就行，砸到任何地方都有杀伤力，也不用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练习的精力。费奇就喜欢钉头锤、十字弩、反冲锋三叉矛这类武器，上手快、威力大，不怎么占用他学习法术的时间。
既然说到了“民兵”三武器，钉头锤和反冲锋三叉矛带上了，那么雄鹰学派特色的十字弩不可能落下。角翼魔兽会飞，没有远程武器可不行。他们带了重型十字弩，能够发射倒刺拖绳弩矢。倒钩勾住皮肉，绳子向回拉扯，将飞行的鸟当做水中的鱼来钓。不过，重型十字弩不能总保持上弦的状态，对维护不利，也不安全，所以不能拿起来就用，必须先做准备工作才行。
两个人披挂好这些东西，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这个时候，山中的水汽弥漫，形成一种似雾似霜似雪花的东西，朦朦胧胧，看不清前路，踩不稳脚下。好在这种冻雾维持不了太久，上午到一半的时候就会变成湿滑的水，只会影响脚下，不会影响视线了。
落日山脉很奇怪，春季其实是最潮湿的，远比夏天和秋天都多水。谁也不知道冬天下那么多雪，那些生成雪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但肯定不是夏季和秋季蒸发到空中的。而且，山脉这里并没有规律性的疾风，冬天的雪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这不符合费奇对气候的一般认识，只能说神神秘秘令人摸不清头脑。
好在这里并非是变化无常的那种气候，春天该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所以，角翼魔兽现在也应该按照它的生活习惯驱动，刚刚从冬眠中醒来，饥肠辘辘，身体瘦弱，但还要花时间让自己的膜状翅膀恢复工作状态。这个时候，山里空气还很冷，还特别潮湿，角翼魔兽不喜欢大量吸入这种空气，这会有效降低它的音波攻击能力。
总之，在春季，特别是刚刚开春的时候，角翼魔兽是一年中最虚弱的——冬天雪封山没法捕捉不算在内。自从去年夏天发现了这只角翼魔兽，并定位了它的巢穴之后，特隆就一直在等待这个时间窗口。现在，他已经等不及了，也不需要再等，昂扬的斗志和匆匆的脚步已经清晰说明了这个态度。
费奇也明白时间不等人，所以他咬紧牙，用收起刃口的三叉矛辅助自己，努力让自己走快些，能跟上特隆的速度。与此同时，他还得不断运用雄鹰学派冥想术，开启全域视野，以防被其他饥肠辘辘的野兽偷袭。
顺便也能发现些吃的。
章节56 途中捕猎
离开冰峰要塞的第七天，费奇和特隆脚下早已经没有路了。这个路指的不光是人和马通行的道路，还包括岩羊、鬼猫、山狐等生物的活动轨迹。迎接他们两个的是裸露的贫瘠岩石、毫无营养价值的荒草以及会从石缝中偶然喷出的有毒气体。
“这下面有火山吗？”费奇的声音从紧紧捂着口鼻的面巾下面传出来，沉闷而含混，他不得不大声重复才能让特隆听到。
“很可能有火山，或者按照故事里的说法，这下面有一条被囚禁的毒龙。”特隆也将声音放得很大，语速尽可能变慢，好让费奇听明白。“许多地方都有类似的传说，要么是火龙要么是冰龙，但实际上能蒙对的很少。瞧，那是什么东西？”
在一个被熏黑的石缝下，一堆碎石块中某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两个人的视线。在夕阳笼罩下，那件东西尽情反射着红色的光，乍看上去像是镜子或者某种晶莹的珍贵宝石。特隆和费奇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分开左右，悄悄将反冲锋三叉矛拿在手中，放轻脚步接近过去。
他们又不是没读过书没学习过的菜鸟，肯定不会以为那是某种宝物，就兴冲冲毫无防备地冲上去。在冰峰要塞藏书室中有许多关于落日山脉生态地理环境的书，里面就记载了一种狡猾的磐石兽，擅长掘坑伪装成地面，用反光的水晶状触角吸引天上的鸟兽。
许多鸟兽都有收集发光物品装饰巢穴的习惯。磐石兽利用这点，等到鸟兽接近，突然从土里冲出，用四根带倒钩的爪子攻击猎物的头部，然后用身子紧紧包裹住对方。这个时候，磐石兽就像个穿山甲一样蜷缩起身子来，用覆盖整个后背的鳞甲抵挡对方反击，自己持续用缩在肚皮下面的钩爪展开攻击。一般这样互相伤害一会儿，磐石兽都会胜利，然后获得一顿美餐。
不过磐石兽本身也是一顿美餐——书上是这么说的。
距离大约有五米的时候，费奇的鹰眼术视觉中已经能够发现异状：他看到了隐藏在沙土下面磐石兽的灵魂。那灵魂呈现出散乱的火焰形状，没什么活力，缓慢而毫无变化地燃烧着。许多没有开化智力的生物的灵魂都是这个样子，越是聪明、主动的灵魂就会越活泼，
费奇伸手指了指灵魂的位置，特隆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眯起眼睛来仔细观察一会儿，然后用力点点头。磐石兽伪装能力很好，就算提前有所警惕，想要确定位置也并不容易。特隆还没有进行增强仪式，更没有鹰眼冥想术，所以他靠着费奇的指示才能看出磐石兽的行止。
接下来就相对简单了。磐石兽非常相信自己的伪装能力，而且又为了捕猎方便，它都是仰躺在事先挖好的坑里，相对柔软的肚皮和锋利的爪子朝上，坚硬的鳞片后背在下。这样，扑击的时候它可以更快发动攻击。有经验或者有准备的猎人，比如特隆和费奇，将带刃的长武器顶在前面，既能防住扑击，也能直攻要害。
三叉矛打开，缓缓靠了过去。突然间，飞沙走石，狂乱的嘶鸣声吓人一跳，紧接着便是手臂和肩膀感受到冲击。磐石兽的爆发力很强，它的攻击要的就是迅速展开，迅速结束。费奇只觉得前面各种影子晃动，然后牢记手要抓牢，绝对不要乱，其他的完全顾不上。
来得快去的也就快，凶猛的嘶鸣瞬间变成了惨叫，那是种如同大老鼠般“吱……吱……”的声音。费奇觉得手中很轻，不过特隆的三叉矛上正挂着磐石兽，它的肚腹遭受重创，显然大势已去。
如果刺猬没有刺，而是长了穿山甲的鳞片和尾巴，那就是磐石兽的样子。费奇应该也刺中了它，但可能是手还是放松了些，就没能控制住磐石兽，让特隆抢了个头彩。那圆球一样的家伙兀自挣扎，不断用四只爪子勾挠长矛的矛杆，在硬木上留下一道道伤痕。特隆使了个眼色，用长矛将磐石兽按在石壁上，费奇拿起钉头锤过去，结束了它的痛苦。
“这东西你知道怎么处理吗？”
特隆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大概是相通的吧？我记得它没有毒性，都可以吃。没事儿，就当是逮了头蜥蜴，处理一下就好。”
“别提前天的那只蜥蜴了！冻死然后冻在冰块里的蜥蜴完全不好吃，咱们没有生病就是女神保佑！这个至少是新鲜的。我去找点东西来生火。”
“咱们去那边吧。我听到溪流的声音了。”特隆举着三叉矛，上面挂着猎物，他就像个得胜的大将军一样。
费奇沿途拽了些草，并非常幸运地顺路发现棵被雷劈死的树，于是收获了干柴，其中还有一些是碳化过的。他们顺着声音找到一条山溪，水流还不如小孩儿的手臂粗，溪水冷冽，不过清澈透明，从更高处无毒的岩石中流淌而出，饮用没有问题，清洗食物更不在话下。
在距离溪水不远处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去年枯萎的蕨类和苔藓植物所形成褐色软地，正好处于背风的山石掩映后面，形成一个天然的三面墙壁的庇护所。他们考虑了一下，决定今晚就在这里提前休息，养足精神、填满肚子，明天多走一段路。
做出这个决定后，两个人在一瞬间都感到特别平静，似乎大半的疲劳只靠这个决定就烟消云散了。脱下背包，解放肩膀，在红色的夕阳中用力伸展身躯，享受肌肉颤抖的愉悦。然后，费奇接过特隆的手斧，开始对那颗被雷劈过的树进行二次破坏。
他们不仅需要火来加热食物，还要让这个晚上都是温暖舒适的。
“上次我就没发现这个好地方，走的路线更高，是从那片山脊过去的。”特隆趁着处理磐石兽的间隙给费奇讲解这里地形：“你看到那个有着倒扇面平缓坡的山了吗？对，从它西面的山谷过去，咱们就进入角翼魔兽的领地了。”
“你上次是为啥独自一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的？”
“迷路了。”特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般说是自己给自己一场野外的试炼，但实际上是迷路了。那几天总是阴天，有时候还会飘雨，导致我转错了方向，走啊走啊就到这边来了。我发现角翼魔兽之后，天立刻就晴了。我重新找到方向才走了出去。这里距离谷涧堡不远，我就去那边休整了一下，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才回的冰峰要塞。”
“一个人在这山里面走，那一定很难受。真的，现在有你作伴，身边还有只卖萌的猫，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落日山脉怎么这么荒凉？这里有雪有水，不该啊！”
“都说这里是被诅咒的地方，什么都可能有，就是不可能有文明。”特隆指了指夕阳所在的方向：“看，那边全都是连绵的山，根本看不到地平线。有种说法是这片群山一直延续到世界尽头，只有死人能够穿越过去。曾经，为了搞清楚游魂是怎么来的，不止一只探险队伍向西进入群山，只有半途而废回来的，还有就是杳无音信失踪的。”
“难道飞不过去吗？”
“不知道。我没那个想法，也没有那个翅膀。我现在想的就是晚上好好吃一顿。”特隆用力撕扯，两只手沾满了鲜血。他将磐石兽身上不需要的部分远远扔出去，依靠山体的落差和距离来保证营地的相对安全——他们可不希望引来什么野兽。
“你来冰峰要塞之前是做什么的？”费奇已经劈碎了朽树，他只需要坐下来，用意念移动那些碎块，搭成营火已经堆成备取柴堆就好。当然，他也没闲着，拿出个铁的头盔锅，用溪水清洗干净，准备先烧些开水。
“我记不清楚了，应该是种地的吧？我印象中有田地和牛，院子里还养了鸡。”
“哇，那你家过的还不错啊。”费奇这并不是开玩笑，能够在种地之余有副业，还能有牛这样的大牲口，在这个时代生活应该很好才对。“你又不是我，不可能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才来冰峰要塞的吧？”
“不是。”特隆要回手斧，铛铛将肉块剁开，看来晚上是要炖汤了。“我五岁的时候来的，依稀记得是因为家里有人病了，没那么多钱请牧师，于是我用终身服务来抵偿。再然后，我就记得跟着贾尔斯穿过很多个城市、乡村和堡垒，来到冰峰要塞了。”
“终身服务……这代价可够大的。”
“和终身种地没什么区别，农夫、猎人都是一样的，或许成为骑士，进而成为贵族，生活会不一样吧？”特隆看了一眼费奇，摇摇头：“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没事儿。我现在想想，过去所谓贵族的生活，并不是真的贵族，离我心中的想法差远了。你看他们想要生火还得招呼仆人来干活儿，我多好，只要一个眼神，柴火就自动飞过来，想堆成什么形状都可以。”
“火烧旺一点，我肚子好饿了。”特隆将肉块都扔进锅里，处理好残余，就去溪边洗手。水很冷，他匆匆完成，匆匆过来将手放在火堆旁边烘烤起来。他看看肉汤的锅：“剩下的盐还够用吗？”
“够了。拉姆斯登一定要我带上这个铁锅头盔，当然不会忘了准备足够的盐。唉，如果准备时间多点，应该做些炒面的。”
“炒面是什么？”
“反正比行军干粮好吃。”费奇想了想，从背包里使劲翻了翻，找到两个塑料包装的小袋子，一个透明、一个反光。在方便面里常见这两包东西，脱水蔬菜和调味包。他笑着对特隆说道：“难得有时间炖汤吃肉，不能浪费。嘿嘿，我来给你变个魔术吧！”
章节57 角翼魔兽的猎物
冰峰要塞的人对费奇的观感都不错，对人亲切也没什么坏毛病，训练满是抱怨但也从不偷懒，交给他的任务也能全部完成，关键是从不摆什么贵族架子，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当然，费奇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让人不能理解：他经常会莫名其妙拿出些古怪的东西来。
最早的时候是印着两只金牛的金属罐，里面是种超甜的饮料。费奇说饮料是真理雷霆女神赐下的，但大家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赐福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不能总是发生吧？大家也没具体统计喝了多少罐，但总归是超过一人两罐的数量。这费奇又不是女神的孩子，饮料也不该是目前提供给孩子的零食，不是吗？
之后，费奇出了一趟门，然后就捡回来一只猫。大家一开始都知道那是只鬼猫幼崽，现在却又不怎么确定了：谁见过鬼猫那么聪明而且还会飞的吗？！最诡异的是，连基普林老人都对这只猫讳莫如深，一反常态没有将这种新生物的情况写入汇报之中。若是以往，落日山脉出现新生物，老人肯定会详实记录、及时上报，让教会其他要塞也了解新情况的。
就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费奇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了某种装置，一直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凯列注意到了这件事情，有些好奇，但费奇已经通过了增强仪式，不再是冰峰要塞的学员，所以凯列管不到他。他会监控学员的生活，但绝对不会去翻找“同僚”的物品，可这不妨碍形成一个“费奇神神秘秘”的印象。
然后，就在这片荒山野岭的溪流旁，费奇又掏出两包奇怪的东西来。
一包拆开后里面全是可疑的棕色粉末，有些香味，有些让人鼻子发痒。另一包更奇怪，里面是些蔬菜的“雕刻作品”，还有小的难以塞牙缝的肉碎和奇怪的黄色小块。不过这些东西扔到水里去之后立刻开始变形，膨胀起来，然后居然变成了菜、肉和蛋花，颜色还特别新鲜。
“这是真的吗？”特隆看着好奇，几乎是趴在肉汤表面观察。紧接着他就闻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浓香从翻滚的炖肉中散发出来，只是吸进去一点，就已经开始在大量分泌唾液了。
“你往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这是某种法术吗？神术似乎没有这样的吧？有吗？”
“这不是法术，不过硬要说的话，和炼金术沾点边……”费奇从柴堆中找出两根细长的木条，当做长筷子搅动锅里的炖肉，帮它们翻个身。“这东西保证没有毒性，能增加食物的香味和鲜味。不过，这本来就是新鲜的肉，提香似乎有点画蛇添足……算了，这次就先这样吧，就当大战之前犒劳一下自己。”
特隆瞪大眼睛看着费奇用两根木棍做出各种灵巧的动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也找了两根木棍笨拙地学习起来，然后在第三次掉棍之后叹了口气：“没想到贵族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别感叹这些东西了，翻翻干粮饼子，别烤糊了。我估计这边很快就能好。”
在野外做东西吃不可能像家里一样大火烧开，中小火咕嘟上一个小时，让骨头的香味渗出，让香料的味道吸入——没那个时间等着。现代化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节省了许多时间，而这些时间在野外都是非常重要的。找柴火、生火、处理食物、掩埋残渣、布置床铺、设置陷阱，还有保养武器和盔甲。所以，两个人不可能等肉彻底炖烂，只要熟了能吃就得开吃。牙齿或许费点劲，但剩下来的时间要用来保障更重要的安全。
“香，真香。”特隆捧着块带肉的骨头啃着。骨头还很热，他需要不断更替手指来抓住它，一边呼哧呼哧吹气，一边哈啦哈啦烫舌头。“我觉得身子暖和起来了，你呢？”
“一样。”费奇比特隆优雅从容多了。他用法术将肉骨头悬浮在空中，这样就不会烫手。于是他就可以掰开干粮饼子，在肉汤（方便面口味）中蘸蘸。若是让特隆描述什么是贵族风范，他总是会举出这个例子。
当然，如果费奇不是盘坐在苔藓上，还同时脱了鞋子烤脚底板，那特隆的想法（误解）将会更肯定一些。他一边自己啃肉喝汤，一边观察着费奇的各种举动。不管是操纵两根细长的棍子来捞肉块，或者是用法术代替双手将肉悬空快速降温。他觉得那种姿态自己绝对学不来。不过，他也注意到费奇有时候会皱起眉头，以为他心情不好，便问了问。
“我？我没事儿。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意念移物的法术不能将汤里面的肉捞出来。我明明可以透过汤面看到那块肉的位置，但是法术好似被水隔开一般。但是只要肉稍微露出水面我就能施法了……这真奇怪，我以为法术瞄准是依靠眼睛的呢……”
居然在想法术的事情？特隆在这方面没什么学习，什么也说不出来，因此低头啃肉。学习法术太麻烦了，首先就要认字，不只是平常通用的文字，还有教会的符文、天堂山的高等文字，甚至还有其他种族的文字和法术符文。特隆只不过分清了日常用语和书面用语，仍旧在爬那座名为“教会美文”的高山。他有些羡慕费奇能够懂得很多，不过他也知道没有贵族教育的基础以及艰苦持久的学习，费奇也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两个人各怀心事，但是这顿饭吃的还是非常舒畅的。二十多斤的磐石兽，去掉后背坚硬的甲壳，再去掉杂七杂八不能吃（不知道怎么吃）的东西，还有七八斤肉，两个人一顿饭全都干掉了。由肉食带来的久违的饱胀感，让两个人都不想动弹，只希望就躺在松软的苔藓垫子上，好好睡一觉。
不过，黑夜真的降临后，一个要睡觉，另一个肯定要醒着。睡觉的人躺在火堆旁，用岩石形成的背风面将热量兜住，听着木柴、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微风的低吟，尚且可以安安稳稳休息。醒着的人却不能在火堆旁。看着明亮的火，会影响观察黑暗的双眼，那就不能叫做守夜。而且隐藏在暗处还能减小第一时间被敌人偷袭干掉的几率。
只要会守夜，守夜比睡觉更安全，有时候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每个人大约睡了五个小时，因此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可以出发。由于接近了角翼魔兽的领地，所以他们变成了战斗装扮。比如换上便于行动和战斗的单层鞋、单层手套，武器放在随手可取的位置，将遮掩气味的药粉洒在身上。
他们走了一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吃了两口行军干粮喝了点水就打发了。那东西咀嚼起来满嘴渣子，味道咸腥，很容易就能让人不再想着饥饿这件事。他们没有停步，整个下午都在山中前进。不知不觉又到了黄昏时刻，一道黑影从远方的天空接近。
那毫无疑问是一只角翼魔兽。费奇低声示警，两个人立刻开始躲避。他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趴在一道悬崖下面，借助山石上突出的羊齿植物隐藏自己，悄悄观察着。
“是你的那只吗？”费奇将午夜从头顶上摘下来抱在怀里，避免头顶的岩石挤到它。“我看到它爪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有胳膊有腿的。难道这附近还有人类？”
“不可能吧……”特隆眯起眼睛努力看过去。
天上飞过去的的确就是特隆盯上的那只角翼魔兽。显然，它已经从冬眠的洞穴出来，完成了飞行的全部准备，已经开始通过捕猎来恢复体力了。这不是一个好消息，飞行能力恢复增加了捕猎的难度。不过，这也提供了一个机会：角翼魔兽饿了许久，所以好不容易有东西吃的时候警惕性会下降，而且食物进入嘴巴不代表立刻有了战斗力，反而会有所削弱。这就看两个人能不能抓住时机了。
角翼魔兽经过两人头顶正上方的时候，张开巨大的皮膜翅膀开始滑翔减速，而两个人终于看清它脚底下是什么东西。在左右两个爪子里一共抓着三个人类儿童大小的生物，都有着宽大笨重的脑袋，丑怪的样貌以及相比较而言瘦骨伶仃的可怜身躯。它们的皮肤是黄绿色的，隐藏在破破烂烂勉强算是皮甲的衣服下面。
那是三只地精，或者叫做哥布林，不同地方的叫法会不一样，但对于这种生物的观感都差不多，总结成两个字就是“讨厌”。这种生物普遍并不强，一对一的话基本不是同身高人类的对手，更不要说更强壮的种族了。但它们总是聚集起来，骚扰村庄、抢夺庄稼、偷窃物资，靠的就是地精最擅长三件事情：大量繁殖占地盘、见风使舵抱大腿，以及树倒猢狲散。
“这附近还有地精？”特隆居然问起了费奇，费奇当然也是一头雾水。越是向西，生存环境就越恶劣，想要生存下来，或者需要强大团结的社会组织，或者需要卓越的个人实力，这两点地精都不具备。而且地精这种生物很容易就蹦出来一大堆，它们必然需要出来找食物，藏是藏不住的。可教会要塞群这么多年，龙都见过好几条，就是没见过一只地精。
“看，那只地精要搞事情！”
果然，一只地精不甘心受死，偷偷脱下鞋子，从脚底拿出一柄类似匕首的锋利东西。他鼓足勇气，恶狠狠地盯着角翼魔兽的爪子，高高举起匕首。
角翼魔兽突然晃了晃——它没发现地精的行动，应该只是装上了山间的空气乱流——地精的匕首没拿稳，一下子脱手了。于是，从天上坠下来个锋利的刀子，伴随着一阵哭喊声和大把大把的泪水。另外爪子上的地精发出快乐的嘲笑，似乎忘了自己也还在爪子里面呢。
费奇看得津津有味，可惜角翼魔兽飞走了。它转过前面的山头，越飞越低，看样子是要降落。那个方向正是特隆上次发现巢穴的位置。
两个人决定改变计划，现在直接动手，不再等明天。这其中肯定有风险，但相比与明早面对一个吃饱喝足的角翼魔兽，即将到来的夜色反而是个小问题。
地精的刀片掉落在地上，直直插在一株植物的茎上，费奇顺手将它捡了起来。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万一有机会给那些地精报了仇，用这把“匕首”或许更有纪念意义。
章节58 黄雀在后
费奇和特隆快步前进，沿途找了个岩石后面的阴暗处放下补给背包，只带上武器和战斗工具前进，以便于轻装上阵。将睡袋、干粮、水袋以及炊具卸下后，费奇觉得双肩轻松自如，两条腿也变得充满力量。现在身体唯一觉得还有些紧绷的就是脖子，毕竟午夜死死趴在他的头顶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一定要和费奇一起战斗。
这懒猫能干什么？或许可以吸引下角翼魔兽的注意力，然后被一口吃掉，再让费奇想办法凑灵魂来复活。费奇不指望它能出力，只要求它闭上嘴，千万不要暴露两个人的行踪。
角翼魔兽的巢穴在一座陡峭的悬崖上。三面都是直上直下如同刀削般难以攀爬的岩石，另一面是个屋檐形状的巨石，突出于巢穴之上，形成一个可以稍微遮雨的顶棚。巢穴所在的平台窄小狭长，难以攀爬，即便爬上去，两侧又是掉下去就会摔死的悬崖，并不适合展开战斗。不过角翼魔兽“贪图舒适的生活”，将巢穴安放在顶棚之下，而没有选择更高和更安全的位置。因此，只要沿着带有弧度的“顶棚”爬上去，一路小心些，那就有很大机会始终躲在角翼魔兽的视线之外，还能获得一个居高临下发起突袭的稳定立足点。
这个计划特隆一路上不停重复，因此到了战斗的时候就不必再提。特隆领头走在前面，一路查探着方便立足的攀爬点，规划最适合费奇的路线，时不时伸手拉一把。这段攀爬顶棚的路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如果此时被发现，那就要冒着上不去下不来、难以防御难以反击的困境。
费奇努力控制着颤动的肌肉，防止因为紧张而消耗多余的体力。在攀爬的时候，他经常发现自己忘了呼吸，光顾着闭紧嘴巴不能出声，反而导致心跳过快。这个时候他就要缓缓神，趴在岩石上稍微休息一下。
就在他身侧，暗红的太阳就快要藏到连绵山峰后面去了，远方开始寂静下来，但是近处却无比喧闹。费奇身体躲在山崖后方，但是他的鹰眼冥想术拥有全域视野，所以能绕着看到“顶棚”另一侧发生的事情。那喧闹都是一只地精搞出来的。
“大鸟嘶！你一定要考虑清楚，这是难得的机会嘶！朋朋觉得你快要倒霉了，所以赶紧和朋朋一起寻找伟大的酋长，为酋长服务，然后就有转机嘶！”
“闭嘴嘎！吵死嘎！笨朋朋你不要再惹巨大龙鸟嘎！”另外一只地精匍匐在地上，手心脚心朝上，用一种仪式性的语调对角翼魔兽说道：“强大龙鸟嘎，伟大龙鸟嘎，吾愿服侍你嘎……”
“傻瓜，大鸟先吃你嘶！”朋朋用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看看，趁着同伴匍匐在地的时候，坐着朝后挪挪，稍微远离角翼魔兽一点——至少比另外一只地精要远。如果不是正处于鸟巢之中，身后都是层层叠叠交叉在一起的荆棘树枝，而且角翼魔兽连它挪动屁股的震动都能感觉到，总是会回头查看的话，他早就想偷偷跑出去了。
从地面远处看角翼魔兽，与从近处——或者说在怪鸟嘴前面看——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角翼魔兽细长尖锐的硬骨嘴尖上还挂着一只地精的尸体残片。那是第一只被吃掉的地精，角翼魔兽将它的身子直接斩成两段，下半身直接吞吃下去，然后叼起上半身，放在鸟巢中一只巨蛋的上面，不断挤压，将鲜血浇在棕黄色的蛋壳上。
血挤没了，于是上半身也消失在角翼魔兽的嘴巴里。那个叫做朋朋的地精，再加上全域视野的费奇，都非常清楚地看到角翼魔兽下巴鼓起个包，然后慢慢向下移动来到喉咙，并随着角翼魔兽抖动脖子和头颅，最终掉进肚子里面，消失不见。朋朋注意到角翼魔兽的双眼正移动过来，于是赶紧将自己视线移开，猛然在身旁地精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那地精一下子完全趴在地上，吸引了角翼魔兽的注意，然后就被大鸟一嘴切在后腰上。细长的嘴巴上下分开，尸体又成了两截，一截送入肚子里，一截用来浇蛋。
角翼魔兽一背转过身去，那地精又开始鼓噪：“大鸟嘶！你今天已经吃饱了嘶，好好睡一觉和朋朋一起等酋长嘶！伟大而强大的酋长是不可战胜的，你要是动了吃朋朋的念头，酋长都会从天而降，打死你的嘶！所以一定不准吃朋朋，咱们才能一起等大酋长嘶！”
这个地精一直叨叨叨叨叨叨个不停，角翼魔兽又专注于用尸体中的血来浇灌巢穴中的蛋。趁此机会，费奇和特隆爬上顶棚，避开有碎石的区域，屏息前行。他们已经将重弩拿在手中，带有倒钩的拖绳矢也安装到位。
两个人向前探着身子，寻找向下射击的角度。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很低了，他们的影子投向远方略高些的云层，而不是向下进入巢穴之中。他们看到角翼魔兽正衔着半截尸体，脑袋微弯，目光注视着染成红色的蛋。这正是射击的好机会，特隆对费奇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数到三一起射击，目标是角翼魔兽双翼之间后背正中。
“一”，还没到二的时候，午夜突然用爪子抠住费奇的头皮，硬生生拽着他的脑袋转向。这时，在东方天空的云层里，又出现一只角翼魔兽。它收束翅膀全力俯冲，将云朵搅得粉碎。那支尖嘴张开，胸腹鼓胀起来。角翼魔兽的音波攻击不可能有上百米的距离，所以只可能是声音示警。
“二”。费奇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明明看到了蛋，就应该想到可能有第二只角翼魔兽，这里或许是个家庭而不是单身公寓！现在这个时候想要撤离是不可能的，两只角翼魔兽从天空发动追击，两个人类怎么躲？现在必须当机立断！
还不等数到三，费奇提前发射了弩弓。为了看天空而来回转头，导致这一次射击有些偏，但还是击中了角翼魔兽的肩膀。带倒钩的弩矢刺入皮肉，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似乎洞穿了怪兽相对脆弱的皮膜翅膀。与此同时，费奇大喊一声：“天上第二只，特隆快躲！”然后便跳了下去。
顶棚距离角翼魔兽大约有十多米的高度，具体多少费奇也没算，算了也不会影响什么。他纵身跃下，手已经松开了重弩，反正弩弓有带子绑在身上不怕丢失。他没去拿背后的反冲锋三叉矛，时间上来不及。这个时候空手施放法术才是最好的选择！
闪电在他十指间跳动，电弧越来越多，一张电流的大网正在形成。白色的电光在他面前闪耀，照亮了他紧张、狰狞而充满杀气的面容。黑猫用前爪拽着费奇的头发，半截身子和长长的尾巴飘在身后，瞪大的眼睛中甩出泪水，惊恐的嘴巴却仍旧不敢发出违背命令的声音。费奇就这样当头向角翼魔兽俯冲笼罩下去。
仅存的地精仰着头，嘴巴张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尤其凝望着推着闪电俯冲的那个身影——朋朋相信自己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这时的感觉，那是心动的感觉。
“雷霆神掌！”费奇全力用出这招从天而降的掌法，重重砸在角翼魔兽的后背上。雷电掌正常状态下是要扩散开来，但是有根金属制作的倒钩弩矢正插在怪兽的后背上，于是掌印没有形成，大部分电流顺着弩矢直接钻入角翼魔兽体内。
虽然和真正的雷霆威势相去甚远，但角翼魔兽也没练过怎么用内脏承受电流啊！角翼魔兽发出惨叫，整个后背呈现C字形弯曲，如同折叠一样向上翻起。费奇狠狠撞了上去，和肆意的电流、痉挛的翅膀绞在一起。
此时，头顶上传来了特隆巨大的一声战吼：“我操！！！”他看到了正在从云层中俯冲的第二只角翼魔兽，也注意到那只张开的尖嘴和鼓胀的胸脯，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费奇为什么跳下去！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尽早拼死一只角翼魔兽，才有和第二只拼命的机会。而且，也只有跳下去，借助“顶棚”挡一挡，才能略微抵消角翼魔兽的俯冲攻击优势。况且，他们马上就可能遭遇音波攻击了。
特隆根本就没发射重弩，直接将它向身后一甩，也纵身跳了下来。他可没有费奇的法术能力，所能仰仗的就是反冲锋三叉矛！反正不管是敌人冲过来还是自己冲过去，这武器的用法和威力大同小异。耀眼的电光中他也看不太清，只要朝着大概的方向用力刺下去就好！
费奇从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摔落下去，尽管有角翼魔兽做肉垫，那感觉也不会好。冲击力让他差点咬了舌头，全身的骨头剧烈挤压并晃动着，流窜的电流余波让他的视野里好多闪耀的小星星，但是最疼的却是头皮。午夜终于大叫起来，一连串“毛毛毛毛毛”的声音伴随着飞散的头发飘扬在战场上，但它依旧没离开费奇的脑袋。
这种疼痛激起了费奇的愤怒，暴虐和疯狂的力量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随着急速脉动的血液遍布全身。他红着眼睛，四处寻找战机，而拖着绳子的倒钩弩矢就在眼前。没有再好的目标了，而且费奇也需要找个办法在颠簸的怪兽后背上稳定自己，然后才能发力。他左手一把拽住绳子，一抖一转就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然后发力将自己拉起来，双脚站住，右手高举，闪电掌的咒语再次响起。
“哇！”
角翼魔兽的巨大叫声从高空直压下来，这是示警，也是攻击。顶棚上飞沙走石，音波的冲击让岩石颤抖，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全都被扫飞出去。若这个时候费奇和特隆还在上面，很可能就是被冲击波抛向悬崖摔死的结局。而现在，他们只是觉得身体颤抖，有些压力、有些耳鸣，但毫发无损。
“雷霆神掌！”“刺穿你！”
费奇和特隆一起用力，然后一起承受电流的余波。缩在巢穴角落的朋朋亲眼看到一大两小三个骨架映照在雷电的闪光中，充满了生动的美感。它发现自己流下了热泪，很想诵诗或者高歌一曲，却嘴唇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章节59 拯救战局的0
三个地精本来就不够分的，特别是还要给蛋淋上血，这又会浪费一部分。角翼魔兽本想趁伴侣没有回来的时候赶紧吃掉三个中的两个，然后剩下一个交差，却没想到突然又出现两个。他们又射又电又砸又砍，还没明白到底惹了什么，更没来得及反击，大限就到了。
早知道应该吃一个留两个的……
“这个解决了！”特隆手扶着深深插在角翼魔兽身体中的反冲锋三叉矛，稳稳站住。他的另一只手中，钉头锤在经过几轮“钉头”之后已经沾满了血、碎骨和脑浆，缓缓滑动并滴下去。他用力向下踩了踩，角翼魔兽已经死僵，庞大的身子无法再做出反应。
它死了，被费奇和特隆两个人突袭得手，然后在一顿狂野的连击中丢了性命。曾经翱翔天际的身躯，现在正缓慢而不可抑制地向山崖滑下去。特隆看了眼天空，然后大声对费奇喊道：“到平台上来，先别管它，让它掉下去没问题！”
巢穴平台的悬崖距离下面有几十米，已经超过倒钩弩矢上绳子的长度，但费奇可不愿放弃。他抓着绳子末端跳下尸体，找了块看起来最结实的突出大石，将绳子在上面绕了两圈，以最快的速度打了个结。他希望这绳子和石头能吊住尸体，这样就不用费力爬下去再捡。当然，天上还有另一只角翼魔兽，从它身上也能找到增强仪式需要的异变腺体。
因为费奇当机立断的行动，它没能来得及拯救自己的伴侣，甚至没能在第一次俯冲中造成伤害。曾经挡风遮雨的顶棚这一次挡住了音波的直接冲击，而单纯靠声音大是没法杀死敌人的。它只得迅速转向，改平之后划一个弧线，绕回来并和巢穴所在的平台同一高度后，才能发起第二波进攻。
费奇耳朵嗡嗡直响，他和特隆必须特别大声才能交谈。“我没事儿，我还能打，你怎么样？”
特隆点点头，做了个拳头撞击掌心的动作。这是正面打击的意思，也就是预定计划中，若是偷袭不成必须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情况下要用的战术手势。费奇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两个人立刻带上耳罩，分左右站好，一蹲一站，手中都拿好重弩。
耳罩是事先准备的，两个塞满碎布、棉花的软布包，用有弹性兽筋紧紧绑在一起，用的时候勒在头上，将耳朵死死塞住。这样会让整张脸很难受，其实也不能完全隔音，但可以让两个人在音波攻击中多一分胜机。
费奇用手指戳戳午夜，然后用力向旁边地上一指。可能是刚才抓伤了主人的脑袋，心中终于起了些愧疚，因而黑色的鬼猫这一次乖乖听话，跳下头顶躲了起来。在这个平台上，最好的躲藏地点当然是角翼魔兽的巢穴里面。黑色的影子轻轻一跃，藏了进去。
那只叫做朋朋的地精还在里面。当午夜黑色的影子从它头顶跳过时，朋朋停止了攀爬巢穴逃跑的动作，转回身看着黑猫。“能坐在朋朋未来酋长头顶上的猫，地位应该比朋朋高嘶！需要朋朋做什么事情嘶？”
午夜弓着身子，绕着地精缓慢踱步，谨慎而警戒地露出爪子。它盯着地精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危险或者邪恶的感觉。于是它舔舔爪子，发出一声“毛”叫，然后躲到巢穴另一边，相对较远的位置。
或者说在角翼魔兽蛋的后面。
费奇一时忘了还有个地精活着的事情，他正全神贯注看着不断逼近的角翼魔兽。天色渐黑，灰色的角翼魔兽开始融入夜空的背景之中，只能勉强辨别出它飞行的动态。而随着时间推移，很快连这点视力也难以保住。即便是运用鹰眼冥想术，也只能在近距离看到灵魂之火，远一些仍将无能为力。
而角翼魔兽可以侦听音波，如同蝙蝠那样定位。远距离上没有双眼好用，但在这黑夜中将具有压倒性优势。
特隆发觉自己手心里满是汗水，战斗的兴奋已经压抑不住越来越重的紧张情绪。他基本上已经看不到角翼魔兽，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在角翼魔兽发动音波攻击前射出重弩。而在音波之后，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正常瞄准。根据书中的记载，即使不考虑杀伤，那音波也有令人失去平衡的能力。
耳罩紧紧塞着，汗水渗入进去，有种瘙痒感，有点沙沙的声音。特隆用力咽了下口水，将重弩端起来，努力眯起眼睛瞄准。他开始想，为什么这一次这么不顺利，居然会有两只角翼魔兽？去年他在这里侦查了将近两周，并没有第二只出现，连一丁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角翼魔兽不都是春天约会，夏天孵蛋，秋季储备脂肪然后冬眠的吗？为何如此反常，居然在春季刚刚到来的时候，“爱情”的结晶都有了？
他也察觉到自己有点走神，可还是抑制不住杂念总是产生出来。就在这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费奇突然向远侧飞扑出去，即便没有听到费奇说什么，但他也立刻向另一侧扑出。这是长久以来的训练，再加上对战友行动的绝对信任。默契不是嘴巴说出来的，而是心灵的感觉作用在身体上的结果。
声音出现了，那是一阵轰鸣，伴随着飞沙走石。特隆胸口发闷，脑袋眩晕，眼球和耳膜在向外不断鼓胀，但好歹躲开了音波的直接冲击，没有被打飞。他踉跄着，坚持着，将重弩再次举起来。
费奇那边也不好受。虽然更早发现角翼魔兽的攻击，但是他运气不好，更接近冲击的中心，躲得早却仍旧被刮了一下。他的左臂肌肉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像得了帕金森一样，好似还处于共振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保证射击精度？
他瞥了一眼特隆，看到他稳稳端着弩弓，眯着一只眼瞄准，却有种迷茫的感觉。是了，费奇明白了，特隆没有鹰眼术，看不清角翼魔兽。他看看颤抖不已的重弩，决定不在射击命中率上赌人品。
弩弓垂下，手抓着圣徽高高举起，召唤光明的咒语在山间的夜风中回荡：“要有光！”随后，一个光球从圣徽中蹦出来，飘飘摇摇飞向天空，如同一盏脆弱的孔明灯。这一点光亮难以和夜幕抗衡，但光球不断出现，不断出现，越来越多，一条光带汇聚起来。
然后角翼魔兽撞进光带，这已经足以让特隆完成瞄准。他虽然听不到重弩发出的嗡鸣声，但是能感知手掌传来的震动。随后，拖绳倒钩弩矢飞出去，一刹那便不见了。
光球形成的飘带照亮角翼魔兽，将它中弹受伤飙血的景象清清楚楚传给两个人看见。真理雷霆女神保佑，这次射中的是角翼魔兽的右翅，伤口随着翅膀的扇动撕扯开，足有一臂长短，肯定严重影响角翼魔兽的飞行能力。怪鸟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它深吸一口气，然后放弃了再绕一圈的想法，直接朝两个人冲了上来。
距离这样近，飞行的速度太快了，几乎反应不及。费奇被尖利的鸟嘴攻击，他什么法术也放不出来，但好在重弩还挡在胸前。重击之下，弩弓炸成了零件，费奇的皮甲变成了碎布条，血从胸前撕开的伤口里溅射出来，但好在只是皮肉伤，不致命。
尖嘴第二次的攻击马上就要到来，雷霆神掌却还只是手指间的电火花，根本打不出去。好在特隆冲了上来，三叉矛对准角翼魔兽脖子下面的软肉撞上去。如果命中，这里的大血管将会破开，战斗的结果至少能确定下一半来。
攻敌必救，特隆的行动让费奇避免了那两只地精的下场，也就没有被鸟嘴分尸。可特隆撞上了回防的坚硬鸟嘴，身体重量上的劣势让他倒飞出去。向后退了三步，之后便是悬崖，可他还是止不住脚。在这紧要时刻，特隆一狠心，用全身力气投出三叉矛，然后向后仰着掉下悬崖。
至少希望费奇能够战胜角翼魔兽活下来——特隆掉下去的时候脑子里是这样想的。紧接着，他在开始旋转的黑色夜空中看到一根棕色的绳子，似乎是拖绳倒钩弩矢用的。这个时候还管是什么绳子？赶紧抓住！
绳子一开始是松松垮垮的，丝毫没有力道，特隆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只有一个动作，就是甩动手臂让绳子多缠几圈。突然间，绳子绷紧，手臂一阵绞痛，皮甲的袖子都扯烂了，但他也被吊在半空中，停止了下坠的趋势。
他顺着绳子向上看，借助光球飘带的余光，一个伟岸的身影站在战场的高点。地精朋朋终于翻过了巢穴边缘，他高举着双手，手中“不知道为什么”举着角翼魔兽的蛋。那个蛋若是放在地上，大约能齐平他的下巴，但“不知道为什么”双手举着却不显沉重。地精棕绿色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声嘶力竭、确定是唾沫齐飞，他大叫道：
“蛋在手，我在吼，大笨鸟，快束手，酋长快砍你的头！嘶！”
那只血淋淋、脏乎乎的蛋，在角翼魔兽的眼睛中不断放大，很快占据了它全部的视野。它鸣叫着，肚腹中存留的空气毫无意义地散失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角翼魔兽只知道尽快转身，满心思都是去救地精手中的蛋。费奇看准时机在它后腹部按下雷霆掌。电光之中，角翼魔兽的一条后腿痉挛并蹬直，导致它整个翻了过来。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费奇手边只剩下钉头锤，他也便举着锤子冲上去。翅膀过来就敲翅膀，爪子过来就敲爪子，有什么就打断什么。他的背后是角翼魔兽那条蹬直抽筋而无法弯曲的腿，他根本没想——也没必要——提防后面。费奇一路冲杀上来，终于接近角翼魔兽的头部，并成功在它的双眼之间的硬骨上重击一锤。
角翼魔兽没有立刻死亡，它眩晕过去，然后从悬崖上滚落，落差和重力杀死了它。
费奇喘着粗气，满头满脸混合着血和汗。他从坠崖的角翼魔兽那里收回目光，带着凶猛的杀气看向地精。地精依旧举着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蛋似乎变重了，于是从蛋到腿全都颤抖不止。
但是，地精的目光却没有跟随身体颤抖。它鼓起勇气，大声吼出发自肺腑的问题：
“我请问你，你就是我的酋长嘶？！”
章节60 砰砰
“你说什么？”费奇摘下耳罩，清凉的风进入燥热的耳朵，那是种舒爽的感觉。“刚才没听清，你问我什么事情了吗？”
一颗大泪珠从地精眼眶里流淌出来。它双腿一抖，身子摇晃着摔下来，角翼魔兽的蛋自然脱手飞出去。费奇皱了下眉，伸出双手托住了地精，眼看着角翼魔兽的蛋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SUA毛！”
午夜从巢穴上探出头来，黑色的耳朵抖了抖，施展法术降低了角翼魔兽蛋的坠落速度。这个比篮球都大一圈的椭圆形蛋降落到地上，歪了歪，滚了一圈后停了下来。费奇双手抓在朋朋胳膊下面，分明看到这个地精长舒了一口气。
“酋长对我真好，我比蛋更重要嘶……”朋朋擦擦眼泪，深情感动地说道：“我一直知道伟大的酋长会来救我的嘶……”
听到一个“救”字，费奇突然反应过来：“啊！还有特隆呢！”他赶忙将地精放在一边，冲到平台的悬崖边。绳子紧紧地绷着，下面缠着只胳膊，胳膊连接着特隆。
“拉我上去！”特隆左右摇晃，努力伸腿想要踩到悬崖的石头上。可他没有一米半以上的逆天长腿，于是仍只能处于悬空的状态。“我的胳膊被缠住了，挣脱不出来，一只手也爬不上去。靠你了！”
“别担心，我拉你，还有就是你别晃了，耐心等一会儿就好！”费奇看了看绳子的状态，不由感叹特隆的命真好。这是自己发射的那根射中第一只角翼魔兽的绳子，绳子的一头捆在一块巨大突出石头上，另一头挂着角翼魔兽的尸体，正在巢穴平台的另一侧边缘晃荡。绳子的中段甩在平台的这一端，七缠八绕之下救了特隆的性命。
费奇抓住绳子，然后重重踹在角翼魔兽的尸体上，让它从平台上掉下去。这样，它就能拉紧绳子，将特隆从另一面提上来。朋朋也过来帮忙，站在费奇身后也帮他用力拉绳子。他一边干活儿一边说道：“酋长，朋朋扔绳子给笨笨，是不是做得很对嘶？”
“笨笨？”费奇愣了一下才明白笨笨指的是特隆。“你叫朋朋？绳子是你扔下去的？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酋长一下子能想到多过两个问题，好厉害嘶！”伴随着地精努力拉绳子发出的嘿呦嘿呦声，朋朋做着自我介绍：“我出生后大家都叫我朋朋嘶。绳子是我扔下去的嘶。呃……呃……后面是不是还有个问题，是什么来着嘶？”
最后一个问题不重要了。不管是出于善良，出于战术考虑或者单纯是运气——在费奇看来这个的可能性最大——朋朋扔下绳子救了特隆这是个不容怀疑的事实。而且，他现在也在帮着费奇一起将特隆拽上来，丝毫没考虑过比他更高更壮还有魔法的人类会不会过河拆桥。
特隆的手臂先上来，然后是一条腿，随后费奇拽着腰带将他拖到悬崖上面。他仰躺着，看着费奇因为血污和汗渍而脏兮兮的脸，突然大笑起来。
“别笑了，先让我看看你的手！”
“我感觉没事儿，最多是皮肉伤。”特隆将手从绳子中挣脱出来，放在眼前，五根手指仍能服从而灵活地运动。“对吧，只是简单外伤。你怎么样？”
“很幸运，淤青免不了，但反正也不需要。哦对了，这只叫做朋朋的地精扔绳子救了你。”费奇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在战斗的时候举起角翼魔兽的蛋，引开了敌人的注意，我才能成功击杀的。”
特隆看了看朋朋。那是个邋里邋遢，瘦小可怜的地精。一个硕大的脑袋上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巨大的眼眶附近还能看到残留的泪痕。出于救命之恩，特隆向他伸出手去：“谢谢”。
朋朋看着面前的手，抬起头来问费奇：“酋长，他要抓走我嘶？”
“他说谢谢你救命，伸出手来握一握，这是一种礼节。等等……你听不懂他说什么吗？”
朋朋一边握手一边摇头，而特隆一边握手一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费奇：“真神奇，你居然会地精的语言？难道贵族知识里面还包括这个？”
“我绝对不会地精语，而且我觉得自己说的应该是通用语啊！”费奇也有些发愣。随后他试了试，跟地精说话的时候特隆听不懂，反过来跟特隆说话的时候地精又听不懂，但是他感觉自己说的明明是同样的东西。
“一定是天语通，这是真理雷霆女神的赐福！”虔诚的特隆立刻找到了解释。
费奇有自己的解释，这种语言能力很大可能是来自契约魔的力量，能够和所有具有灵魂生物交流，这可是签订契约的必要条件。不过，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中，尤其在负责传教的“圣言”部分，的确有人会获得天语通的赐福，来打破语言对信仰传播造成的隔阂。
“你总是能捡到奇奇怪……有趣的东西。”特隆看到午夜慢慢踱过来，注意到它对奇奇怪怪这四个字亮出了爪子，于是瞬间改口：“地精是危险的生物，你不会想把他也带回去吧？”
“还能比鬼猫更危险？”费奇拦住了正向他头顶蹦窜的午夜，抓住并抱在怀里，然后问地精：“角翼魔兽已经不会吃你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跟着酋长，我要成为酋长的朋朋嘶！”地精一边说，一边凑过来，微微低下头，用指头指着自己头顶：“朋朋，朋朋嘶！”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朋朋嘶？”
“大家都喜欢朋朋，用宝贵的锅和平庸的板子敲朋朋的头，听朋朋嘶！大家会开心，会笑，朋朋嘶！”
原来是“砰砰”或者是“嘭嘭”，是其他地精用硬物敲打朋朋脑袋的声音。大家都敲打他，然后发笑，因此叫他“朋朋”。这个可怜的地精现在正伸着大脑袋，希望费奇也能喜欢他，能笑，所以等着“朋朋嘶”。
“稍等一下，”费奇看了眼特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当你的酋长具体需要干什么？”
“酋长最厉害，酋长发吃的，酋长让朋朋干活儿，让朋朋找到自我价钱嘶。”地精认真想了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补充了一句：“酋……好酋长发汤的时候给肉嘶。”
“如果你好好听话，那我就当你的酋长。”费奇伸出手掌在朋朋脑袋上摸了摸，用嘴巴配音说了个“朋朋嘶”。地精抬起头来，看到酋长脸上带着微笑。
他立刻从地上找了块石头，砰地一声砸在自己脑袋上：“朋朋嘶！”
“以后只有酋长能朋朋嘶！”费奇连忙说道。结果就是众人战斗了一场，最终需要治疗和包扎的是地精，而他的伤也不是战斗产生的。
特隆并不支持费奇将地精也收为宠物，毕竟这不是一只猫，但是若让他现在就提出反对意见，尤其是在刚刚被地精救了的时候——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而且，三个人合力是比两个人好一些，尤其是在将角翼魔兽从悬崖下拉上来的时候。
“我还能看见路，我去把背包拿回来，晚上咱们在平台上过夜吧。将这木头大巢拆一拆，正好可以用来生火。”费奇打了个响指，叫上朋朋跟自己一起走。
悄悄爬上平台很麻烦，但是有绳子和另外两只手帮忙，从这里爬下去就简单多了。一路留下绳子，以便回来的时候省些力气。很快他就带着地精朋朋找回了装着食物、睡袋和各种工具的背包。
“肉。”费奇从包里面拿出肉干递给朋朋：“有很多，足够吃的，我这里还有水。”
朋朋一把拿走了肉干，赶快放进嘴巴里咀嚼起来：“朋朋好饿，酋长好好，酋长伟大嘶！”
“这里有很多肉，够你吃上一两周的。”费奇估算了一下地精的体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然后他拿出了一把粗劣破损的匕首，放在朋朋面前。
“你想通过刺杀角翼魔兽逃生，然后将它掉落，被我捡到。你现在有武器有食物，还有广阔的天地和自由，我所在的地方有规矩、有命令、有束缚。你可以选择离开，带上食物和武器，自己当自己的酋长。”
似乎是一次性听了太多的话，朋朋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跟上。他嘴唇颤抖着，大眼睛湿乎乎的。突然，他将手插进喉咙里，然后呕吐起来，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洒在地上。
“酋长要朋朋，酋长‘要’要朋朋，可以朋朋嘶！”他指了指外面黑洞洞的连绵山岭：“那里没酋长，朋朋不去嘶！”
费奇第二次确认了朋朋的想法，他看到了专属于这个地精的狡猾并诚实的灵魂火焰。他瞥了午夜一眼，再征求下猫的意见，决定不再改变想法：“那就这样定了，我当你的酋长，你听我的话，这是契……没事儿，你好好听话就行。匕首你拿着防身，肉干吃就好了，别吐出来浪费。更不要去捡吐出来的！！！”
朋朋赶紧甩甩手，藏在身子后面往屁股上擦擦，一边毁灭证据，一边使劲向两边拉扯嘴角摆出一个特别假的笑容。
“我需要教你很多东西，你可有的学了……”费奇只要将冰峰要塞、真理雷霆女神以及地精这几件事放在一起想，就有点头疼。
可要是将朋朋驱赶进充满危险的落日山脉中自生自灭，那就不是头疼，而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