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1 底下的魔鬼
阎瑞复活回到了人间，他便再次成为费奇·霍尔。
镜子中的霍尔少爷给他一个提示，通过这个提示，搜索一下记忆，便能找到一个名为“炼金生命”的仪式。这个仪式非常复杂，其作用是让普通生物产生一些炼金药剂或炼金毒药特有的能力。
比如，它能改变毒蛇的毒素品种，从生物毒素变为炼金毒素，从而更具威胁。理论上它也能让人获得分泌炼金蛛丝的本领，不过编织成网则是另外的技能。霍尔少爷曾尝试将克制魔鬼诅咒的炼金药剂移植到自己身上，希望以此摆脱魔鬼契约。在仪式方面他成功了，但魔鬼契约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解除。最终，除了身体增加了很多炼金中毒的症状外，他并没有获得其他东西。
这个仪式应该也可以转移一些不那么厉害的炼金效果，比如“食物溶解”药剂。一些炼金师长期接触毒素，或者他们单纯变老了，牙齿和消化系统就容易出毛病。不能吃饭等于死，因此为了救命，他们发明了一种“食物溶解”药剂，可以将食物提前消化，变成最基本的营养成分——这相当于用药剂代替了肠胃的工作。
理论上——因为没人这么干过——如果将食物溶解炼金药的能力转移给鬼猫，它应该就能自己分泌这种炼金药，然后获取吃东西的能力。实际上，能不能这样做其实要画上一个巨大的问号。毕竟食物溶解药剂是给人类炼金师设计的，而人类和鬼猫的物种差距实在太大。而且人类天生就有消化能力，并不需要像鬼猫幼崽那样“获取”。
所以，这并非一个办法，只是一个思路。这里没有从天而降的答案，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还是要自己思考、摸索、试验。不过目前还好，基普林大人偷偷给他的“活力转移”仪式起到了效果，午夜已经醒了过来，在费奇的手心里扭动翻滚着身体，快乐地撒着娇。
费奇的手上、腿上都是血，不过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魔鬼的复活能力就是有这点好处，可以直接省去治疗的麻烦过程。只是午夜一直在他身上滚来滚去，自然变得脏兮兮的。
“毛上沾着血，这太难看了……走，我给你去洗洗。”
午夜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的样子。它作势要逃，却被费奇一把揪住了尾巴。“别溜，必须去洗洗。你要是沾满血出去见人，有可能会暴露活力转移仪式的。需要用血的仪式大多和邪恶有关，咱们可不能给雪鸮大人添麻烦。听话，乖……”
魔鬼契约不是说说而已，里面那条“服从指令”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午夜充分用眼神、呻吟和爪子表达出自己内心强烈的抗拒意图，但还是屈服于魔掌之下，在水盆里被好好揉错了几遍。
费奇也终于脱下棉甲，换了身衣服，然后抱着午夜下楼。大厅里，宴会已经开始了，可以看到拉姆斯登正在哭着大嚼，巫玛玛不怀好意地往他盘子里盛了一大堆白萝卜，就是不让他吃肉。特隆搬着椅子，选了个离拉姆斯登较远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和迪德莉特聊天。凯列正凑在贾尔斯耳边说着学员们的坏话，埃迪替老头子挑选容易消化的食物，帮他切开，哄得老人非常开心。
“我们根本就没等你，你肯定不会介意的吧？”特隆远远就招招手，而迪德莉特更加热情，直接扑了过去，抱走了午夜。
“恢复了？你用了什么神奇的办法？”特隆想要伸手摸摸午夜，却没有迪丽的动作更快。明明不是自己的猫，显摆的热情却比谁都大，女圣骑士的喜好就是撸猫和听故事。
“炼金。”费奇含混过去。“它还是不能正常吃东西，但是总算是能活过来。特隆，等到春天，能和我去一趟山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鬼猫吗？”
“应该没问题。春天的时候我本来就是要进山去抓角翼魔兽，正想找你帮忙。你用捕熊夹的那一招太有用了，如果给捕熊夹绑上链子，那也是一种控制手段。就算没链子，单纯放血也能获得胜利。所以，咱们互相帮助可好？”
特隆抬起手来，费奇握上去，两个人就算是说好了。“来，坐下吃点东西吧。半个月一直在外面吃很不舒服吧？来点新鲜的，比如净化的各种萝卜就很好。但别吃多，容易放屁。”
餐桌上有三个竹篮，里面分别是胡萝卜、白萝卜、青萝卜。它们不需烹饪，只是简单洗过，带着点水珠就端上来。费奇有段时间没吃蔬菜，直接拿起一根青萝卜，也不去皮，嘎嘣嘎嘣啃起来。皮好辣，不过里面包裹着一丝丝甜。
“挺不错的啊！”费奇鼓着腮帮子说道：“不过，为什么叫做净化萝卜？”
正在吃东西的人全都停了下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费奇。埃迪赶忙咳嗽一声，解释道：“我家少爷不了解这方面的东西。”
“这是女神最大的功绩，你居然不知道？怪不得你能使用法术，但就是和神术无缘呢！”迪德莉特抚摸着午夜后背上的毛，对费奇吐了吐舌头。“你不感恩，鄙视你！生长在地下的食物有魔鬼的诅咒，只有净化之后才能食用。哦……你或许是不知道萝卜是长在地下的吧？”
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萝卜可食用的部分是块根，但并不会全部埋在地下，有一部分其实会突出地面来。但是在地下的食物受到了魔鬼的诅咒？还有这等事情？
他就是个魔鬼，至少具备了一个契约魔的记忆。仔细回想回想，魔鬼并没有做过这样的计划，从来不曾对萝卜下过什么诅咒。它们并非没有这样的能力，但这种做法纯粹浪费时间，而且收益低到忽略不计，成本高到冲出天际。魔鬼是坏，而不是傻。
“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买过食物或者做过饭啊，对吧！”费奇嘿嘿两声，缓和一下气氛然后说道：“感谢女神的净化食物。如果没净化吃下去会怎么样？”
特隆往费奇面前的盘子里放了块重新热透的烤肉，并说道：“产生怪病、精神不正常、说疯话，魔鬼的诅咒各种各样，这个也没法统计。不过，净化之后的食物是非常安全的。萝卜、粉条、薯干，都是些特别耐储存的好东西。冰峰要塞冬天就靠它们了。”
“哦，上次说的净化魔鬼粉也在其中喽？”
“对，就是一种半透明的布一样的东西。可能你吃过切成细条状的，也就是粉条。”特隆想了想，觉得不会冒犯费奇，于是进一步解释道：“贵族有更新鲜、更安全的食物，用不着净化食物。这些粉条、萝卜和薯干都是给教会圣骑士部队，咱们这些怪物猎人，还有饥荒时候用来救济的。魔鬼居于地下，所以越是远离地面、接近天空的食物才越是好东西。咱们现在就将就将就吧。”
“将就倒不至于，我并不是很挑吃的东西。”费奇啃几口甜汁饱满的白萝卜，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对了，既然净化食物是教会分发的，那么咱们的狮鹫赏金已经预付了？”
这句话刚说完，大部分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基普林老人揉揉鼻子，摇了摇头：“你们离开要塞的第十三天，也就是七天前，新的文件下来了。马上就要入冬，这个时候再执行任务并不合适，所以取消了之前的捕猎命令，顺便将咱们过冬的补给运了来。所以，并没有什么狮鹫赏金。”
“本来在这个时候进山就不合适。谁这么明智取消了之前的命令，看来上头还是有懂做人的家伙嘛！”
“格雷沙姆·加里，还是他。”拉姆斯登用力啃了口香肠，恶狠狠地。
“妈的。”费奇抽了根香肠，大力咬下去。
那小子太坏了，利用职权耍人玩！先是用过冬补给做要挟，下达命令逼大家冒险进山，为自己小队的无能擦屁股。随后，算好了时间，又取消之前的命令，这样就能省下原本用来奖赏的补给，还可以恶心恶心进山的小队成员。
取消任务的命令可以到达冰峰要塞，但是却到不了前方小队的手中，就是一张废纸。它不能让前面的人撤回来，不能避免他们受伤、迷途、失败、死亡，不是废纸还能是什么？
“那咱们扛着狮鹫的脑袋一路回来，算是什么？咱们一路风餐露宿提心吊胆是为了什么？他耍这些鬼心思，难道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费奇，你说的有些过了。”特隆摆摆手，给他使了个眼色：“咱们出去捕猎狮鹫，从来就不是为了格雷沙姆，而是为了消除落日山脉的恶兽隐患，让这里变得更安全。而且，这不也是一次锻炼吗？真理雷霆女神才是咱们服侍的对象，并非是某个特定的人，你可不能搞错！”
“我咽不下这口气去。天下没有这种道理。说好了做什么，干活拿钱天经地义！用这种流程作弊，他得逞了一次，下次会不会还用？咱们难道以后就一直处于这种被戏耍的状态里？他的每一个命令是不是得当做魔鬼的契约来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怀着恶意揣度？！”
“够了，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你不能用这种态度散播怀疑，这太过分了！欺骗和邪恶之人是不可能成为女神的圣骑士，也不可能保持住神眷的力量，所以你这种将骑士和魔鬼联系起来的想法太过亵渎！”特隆捏紧了拳头：“费奇，回回神。咱们成功捕猎狮鹫，安全回来，这是件快乐的事情。快乐呢？！”
费奇低着头，用两只攥紧的拳头挡住脸。他一想到格雷沙姆，就气不打一处来，可迁怒别人也不对。他摆摆手，努力放松语气，说道：“没事儿，让我缓缓就好。”
但在内心，他还是心绪难平。‘说好了的事情反悔？谁给他的这个特权？契约魔也没这么干啊！’
章节32 人不便宜
格雷沙姆永远不能成为一场宴会的主题。他或许能稍微影响一下众人的心情，但经过一阵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之后，大家也就不会再提起他。
“冬季的第一场雪马上就要来临。我的老腿告诉我，应该就在五天之后。”基普林老人举起酒杯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下来听他说。“今天我们比往年多了三个伙伴，迪德莉特、费奇和埃迪，都是好孩子。你们应该为此多喝几杯，增进认识、结成友谊。当然，这些我就不再絮叨。我不比你们年轻了，一会儿就必须睡觉，所以趁清醒，说说明天的事情。”
“迪德莉特，你的老师纳撒尼尔主教命你尽快返回，有新的任务安排给你。他留了一匹马在马厩里，说你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他。”
女精灵点点头：“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还麻烦帮我准备些路上的补给。”
“拉姆斯登，补给的事情交给你。明天你还要准备大车，然后和特隆、巫玛玛一起去科林伍德镇过冬。你们今年多订一个房间，为期……一个月吧。”老人转头看着费奇，然后说道：“今晚是最后的休息，从明天开始你要进行增强仪式的课程，做好身体和精神上的准备。三天后开始仪式，仪式要进行大半天，这样就可以在下雪之前结束。”
“完成仪式之后，你就可以正式成为要塞的一员，埃迪就可以回去复命。那个时侯你正好去科林伍德停留一下，拉姆斯登会为你准备好长途旅行的东西，并帮你雇佣信得过的护卫。”
“对，要有护卫。”费奇点点头：“埃迪一路上都在照顾我，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安全。”
“剩下的人呢，凯列你来帮我做增强仪式最后的准备，贾尔斯检查一下要塞和周围各处，这个冬天咱们要过好。”老人晃晃酒杯：“在火炉边烤烤脚，听着开水咕嘟嘟的声音，和亲爱的朋友们一起享受悠闲——我希望咱们都是这样度过那些有雪的日子。女神护佑，幸福安康。”
“女神护佑，幸福安康。”众人一起举杯祈福。
费奇舒舒服服啃了顿萝卜，总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吃菜少带来的遗憾。毕竟穿越到这个世界，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是肯定的，食物的来源和烹饪方法都比之前少了很多。尤其还有“地下的食物收到魔鬼诅咒”的说法，让这个地广人稀，而且明明有土豆和地瓜的世界，居然还没有全面解决温饱。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费奇一边嘬着土豆粉丝，一边琢磨着。按照岔路魔的记忆，魔鬼并没有下过诅咒，那么土豆、地瓜、萝卜就不需要“净化”。自己种自己吃，不仅是为了解决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让冰峰要塞拥有更强的独立性。
要塞的问题是人少、饭量大、没人种地——当然也没多少地方种地。然后，这里就不得不完全依靠教会补给的粮食。过去这种依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格雷沙姆·加里成了冰峰要塞的上级，他已经做过初一，费奇不能指望他不做十五。不管怎么样，如果能让要塞不怕他找理由克扣钱粮，那就最好了。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从自给自足走向繁荣富强。后面的繁荣富强目标有点太远，但是前面的那些说的都没错。费奇吃掉了一盘子肉末粉丝，开始惦记着去什么地方搞点生土豆来。
“故事没讲完，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了。你能告诉我那十万支箭按时找到了吗？”
在酒精的作用下，迪德莉特脸有些红，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危险的猫咪。这个精灵女圣骑士是个很好的伙伴，值得将后背交给她，但正面搂抱发展更深层次的关系则是另外一回事了。费奇并非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可他还用着别人的身子，有些心理障碍是没法克服的。再说，迪德莉特只是不胜酒力，并没有发展友谊以上感情的表现。呃，酒精并非只对她有影响，费奇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剧透的坏人吗？”费奇摇摇手指，说道：“不，我不会提前给你说的。不过你知道我就在这里，可以写信给我。我有了你的地址后，如果有时间就把后面的故事寄给你。”
“这样啊……虽然也可以，但是太麻烦了。我可能要跟着老师到处走，所以也没固定地址。”迪德莉特用一根手指支着下巴，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认识一个诗人，我让他来找你。他写字特别快，这样还能节省你的时间。”
真正节省时间的方法是忘了这件事……可是换过来想一想，迪德莉特又不是冰峰要塞的人，她一个女孩子，在深秋的寒风中，陪着一帮人出去抓怪兽，挥起重剑和狮鹫肉搏。她这么帮忙，想听故事怎么了？
“行，让他来找我吧。我也没别的去处，就在冰峰要塞。”
精灵女孩欢快地走了，仍旧抱着午夜。小黑猫挣扎着，但估计还要寻找机会才能从她那里逃跑——费奇丢去一个“我打不过、爱莫能助”的眼神。他的身边没空下多久，埃迪凑了过来。从宴会开始，埃迪就一直盯着费奇，那目光不像是仆人盯着主人：“少爷，你还好吗？”
“好也不好。就和我刚才对迪丽说的那样：除了冰峰要塞我还能在哪里？”费奇仰头吃了块火腿，揉揉有些发胀的肚子，粗鲁地擦擦嘴：“其实我的状态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需要做出非常多的改变而已。埃迪，你在关心我吗？”
“是的。”埃迪居然直接承认，完全出乎了费奇的意料。“少爷，见到你这样我很高兴。过去你是在人前欢笑放纵，回到家里便痛苦得死去活来。现在你的身体变好了，炼金毒药也戒了。而且你不管是生气还是快乐都是真的。真的比假的好。”
“呦呵，没想到埃迪居然有成为哲人的潜质！”费奇用力鼓鼓掌，然后说道：“行，既然你关心我，那我也衷心希望你生活幸福。有机会读读书，在这个世界上，侍奉女神比侍奉贵族少爷更有前途。”
“我觉得大少爷还好，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骑士，这次回去后我应该就调到他那里去。”
“可拉倒吧！骑士是用来杀人的，彬彬有礼要么是装的，要么是弱点。霍尔家最有前途的其实是我，只是大家都没有眼光而已！”
埃迪瞪大眼睛看着费奇，一直在少爷脸上努力寻找喝醉的证据。不过，费奇很清醒，而且他的语气是自信和真诚，最多有点骄傲，但却没有一丝自欺欺人。埃迪想要问得更清楚，但费奇以自己外出冒险身体疲劳需要休息为理由，提前离开了宴会。
他刚刚复活，身体正处于最佳，因此步履稳重，哪会有什么疲劳的样子？费奇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来到基普林老人的房间，敲了敲门，然后径直推门进去。
老人还没有休息，正在烛台下捧着本书出神地看着。费奇用法术将纸团在他头上砸了一下，笑着说道：“雪鸮大人，我有些紧张，想今天晚上就开始学习有关增强仪式的内容，行不行？”
“好啊，这是好事儿。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那边墨水瓶下面压着的纸就是。”基普林老人抓起头顶上的纸团，轻轻一扔，准确扔回到门口的高脚桌上。想要准确地扔纸团，可比扔飞刀什么的难多了，费奇的马屁立刻就如同潮水般涌上去。
“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要相信了！”老人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好：“增强仪式并不难，以你表现出来的能力，掌握它不成问题。”
“虽然以前犯了很多错误，但努力学习炼金术并不在其中。”费奇拿起增强仪式的卷轴，快速浏览一番。他看到在古朴陈旧的文字旁，还有许多新增添的、依旧充满墨香的新说明。显然，基普林大人花费心思对仪式做了些修改。
“训练时间还是太短了，必须修改才能让仪式顺利进行下去。好在你的进度比我想的要好不少，所以不用太担心仪式的问题。哦，如果你有精力，研究一下两种增强仪式之间的区别，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看您老这么有信心，我肯定会深入研究的！”费奇晃晃卷轴，说了再见之后便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午夜成功摆脱掉迪德莉特，从一个它什么都不能吃的宴会上胜利逃亡。它和费奇在楼梯上重逢，然后一起去了藏书间。费奇每天都要读书，而且有些法术的研究需要翻阅银封法术书，这种事情还是私下做比较好。所以，他在藏书间有一个铺盖卷，很多晚上他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三天后就要增强仪式了，说实话我有些紧张。”费奇盘腿坐下时，午夜就趴在他的膝盖上，微微拱起后背让他摸。“你知道吗，心情会影响学习效率，所以咱们先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他将卷轴放在一边，伸出手摊开，掌心向上。“面对契约魔时，契约并不需要一定落在纸上，只要双方都认可，口头形式也能产生魔鬼契约。果然我想的是对的……”
随着他的话音，一份深棕色带有银边的卷轴在他掌心慢慢浮现。这份卷轴装饰非常精美，轴杆上还有金丝吊穗。打开卷轴，订立契约的双方分别是代表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的准巡查长、圣骑士格雷沙姆·加里，以及代表冰峰要塞的地狱契约魔费奇·霍尔。
“狮鹫脑袋换双倍补给，本来是一份多么简单的契约啊！”费奇看着契约上的文字，契约魔的能力发挥出来，这份契约的所有变化都出现在他心中。“格雷沙姆，虽然你的行为符合教会的行政流程，但经过契约另一方同意了吗？这就是违约。而且，你还是在第十三天违约的，很不巧，那个时侯狮鹫已经死了。也就是说，魔鬼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工作，而圣骑士赖账。”
“现在，你欠的是道歉和一些补给，不值什么钱。如果你能意识到错误并立刻弥补，这份契约也造不成伤害。或者等到春天，你重新发布命令，收狮鹫脑袋，发补给，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可……”费奇稍微犹豫了一下，好将使用魔鬼手段的前前后后都想清楚。
“可若是你一直保持违约，那么欠魔鬼的账是会快速增加的。金穗银边卷轴，圣骑士的魔鬼契约，在整个地狱都罕见——格雷沙姆，你总算不便宜一回。”
章节33 法术理论的诞生
俗话说得好，“不要和魔鬼签订契约”；万一被逼无奈，只能签约的话，“千万不要赖账”。魔鬼为了推广自己的契约，一方面需要保证其有效性，也就是自己一方能够满足愿望；另一后面也要证明其可完成性。也就是说，如果能够严格按照契约来完成，那么立约人还是可以摆脱契约，重获自由。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魔鬼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因为魔鬼深知，就像赌徒一样，想从魔鬼契约中获得利益的人，不会一开始就将宝贵的灵魂作为赌本押上桌。魔鬼有责任诱导他，一步一步走向地狱。而那些小恩小惠，那些方便而快捷的魔鬼契约，就是堕落的阶梯。
另一方面，“魔鬼想要你的灵魂”，这件事只要对魔鬼稍有了解，就没有不知道的。于是，每个人都知道灵魂很值钱，不要轻易出卖，最好不要写进契约中。可魔鬼就没办法了吗？当然不！当人这一方没能履行契约时，比如故意违背或者没有支付报酬，那么违约金就来了。
一个约定，本质并不神圣也不邪恶，而是守序的表现，它的对立面是混乱。违背契约是一种混乱的表现，这是拥有守序特性的地狱所不能容忍的。魔鬼由地狱产生，代表地狱的意志，用邪恶的手段来惩罚违约者，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这就像“天使在天堂山产生，代表天界的力量，用正义的手段来惩罚邪恶者是天经地义的”，毫无二致。
“好在地狱讲道理，不会因为一点微小错误就立刻要人魂魄。”费奇运用契约魔的能力计算了一番：“如果就此下去一点都不改正，这些补给品上的亏欠不断利滚利，一年左右就能增值到足够令其灵魂堕落的水平了。一个堕落的，受到控制的前圣骑士，这在地狱中可是一笔巨款。嗯……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具体操作吧。”
这种堕落不是自动发生的，而是需要契约魔前去“收债”。只要手持契约，任何魔鬼都能执行这个任务，所以契约魔一般都是派比较低级的魔鬼充当“打手”。这样更加安全，而且事后只需要给打手们一点灵魂的残羹剩饭就可以了。
费奇是个孤苦伶仃的契约魔，并没有打手，所以到时候真想收债还得自己上。格雷沙姆肯定不会乖乖奉上自己的灵魂，而他作为准巡查长倒是有自己的“打手”。暴力抵抗债务，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所以费奇还得提高实力，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信用建立在秩序上，秩序建立在实力上，实力建立在暴力上。真是个简单粗暴的道理！”费奇一翻手腕，圣骑士的魔鬼契约便隐藏进灵魂中。“魔鬼用强大的实力和深沉的计谋来保证他们的灵魂收入……灵魂，灵魂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前世，灵魂在各种宗教和哲学概念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只不过那个世界没人能用灵魂来做什么——神话传说中的确是有，但现实中谁见过？
这个世界则不同，费奇已经亲眼见过灵魂，触摸过、吸收过，自己还灵魂出游去过好几次地狱。不光是地狱中的货币是灵魂，想法术也需要灵魂，而且还是施法的必要条件。灵魂实实在在影响了很多东西，以后也肯定会频繁打交道，因此应该多想想。
费奇有着另一个世界的思维，还有魔鬼的记忆和能力，因此能够从这个世界普通人不敢去想、不会去想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霍尔少爷”就肯定不会将“天使”和“需要灵魂”联系在一起。毕竟，真理雷霆女神是善良的，怎么可能会和魔鬼一样需要灵魂呢？
只有一个更加没有束缚和成见的人才能看到别人的盲区。费奇——或者更准确的说，阎瑞——没有受到天使和魔鬼分别代表善恶的影响，直接将它们都视为“异界生物”、“灵魂的需求方”。然后，结合几方面的知识，他产生了一个新奇的看法。
灵魂在地狱流通，是因为它可以强化魔鬼。对于拥有领地的魔鬼，灵魂也可以强化领地。虽然自己还没有亲手尝试过，但岔路魔的记忆中存在使用灵魂直接改变领地地形、甚至产生建筑物的内容。
地狱能这么搞，没有理由天堂山不能这么搞。不过善恶终有别，天使们应该不会把灵魂当做货币来用，那么……是了，应该就是祈并者！祈并者是更加强大的灵魂，是死亡之后能够保留大部分意识，还可以继续生活的灵魂。祈并者在天堂或地狱能够发挥出比单纯灵魂更强大的能力，做出更显著的改变，因而价值更高。
于是，灵魂就等于对天堂或地狱能够造成改变的力量。
魔鬼努力获得灵魂，天堂努力培养祈并者，原来都是为了建设自己的家园……这个结论产生的时候，让费奇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但它的确能够解释很多事情。比如真理雷霆女神教会要在落日山脉设置要塞的原因——这里有游魂，超度之后便是祈并者。
当思路转到祈并者上时，费奇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用灵魂匕首收割的游魂在地狱重组，并没有变成地狱属性的祈并者，而是选择前往地球世界，也就是另一个凡间。这一点与岔路魔的记忆不符。
魔鬼的认知中：“祈并者只有外层位面属性，并且只能前往信仰神灵对应的国度，或者是天堂地狱这种善恶之地，凡间无法存在、也不需要祈并者。”
可这一条若是不对呢？毕竟费奇已经见过反例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条规律。凡间也可能会有祈并者，以此为条件，那么凡间也应该有办法被祈并者直接改变，而祈并者……就是更强大的灵魂！
也就是说：灵魂，便是可以改变周围世界的一种力量。
不，不该这么简单。双手也是改变世界的力量，牙齿和肚皮也是，为什么灵魂偏偏这么重要，为什么法术要和它结合在一起？费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从头到尾梳理整条的逻辑链。他认为自己的推导没有问题，只是还缺少关于灵魂更深刻的内涵，所以还不完整。
他用全部精力在思考，专注之下，身体一动不动。午夜觉得无聊，于是翻个身，用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扫扫费奇的胳膊，寻求关注和爱抚。柔软的细毛让人发痒，费奇打了个冷战醒过来，他移动手指，如同拨动琴弦一般拂扫着小猫，帮它抓痒。
毛~~~
听着这怪异的猫叫，突然费奇想到了岔路魔对午夜母亲那份契约的解释。它是怎么说的来着？‘小部分生物能理解死亡的概念’。要想理解死亡，首先就要形成完全的“我”这个概念，然后对“我要做什么”有意识，才能在思考“什么阻止我做”的时候，意识到“我的终结”。当这些都满足了，那就有了签署灵魂契约的基本条件。
一只鸡签不了灵魂契约，小蚂蚁也不行，因为它们只是按照本能行事，并没有形成“我”，也没有主动……对！主动！灵魂应该是主观能动地改变世界的力量！
这种主观能动是善良的，那就是天堂山的祈并者；是邪恶堕落的，那就属于地狱！费奇逐渐理出了头绪，然后用天堂和地狱的例子反观凡间。他意识到，法术这种神奇的力量，与祈并者和灵魂改变天堂、地狱没有任何区别！
“施展法术，就是发挥灵魂力量的过程，如同魔鬼用灵魂改造地狱环境。怪不得我的意念移动物体法术的咒语那么简短，只有SUA一个半音节——岔路魔改变地狱的经验帮了大忙。”费奇越来越相信自己找到了以后学习法术的关键：“产生法术效果，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发挥灵魂力量来改变周围世界。强大的灵魂就如同凡间的祈并者，甚至可以将凡间的祈并者当做工具来使用，就像魔鬼在地狱操纵灵魂一样！”
想到这个程度，费奇已经完全兴奋起来，那是种拨开迷雾的感觉。“神术！对，神术也应该是这样作用的！善恶只是灵魂在主观能动方向上的不同，而不是运用方式的不同！为什么这个世界神术强大、法术弱鸡；而在地球上甚至就根本没有法术呢？”
“等等，如果从强大的神术来思考……”费奇的思维快要刹不住车。“强大的神术、强大的教会、强大的女神，这三个之间是什么逻辑关系？教化民众、产生信徒、培养圣骑士、收获祈并者，然后神力增强，赐下力量……不对，这里面还有一点瑕疵。神居住在另外的世界，跨世界传输力量消耗肯定很大，这样没有效率。所以，赐下的神术应该是一种方法，用来……用来发挥凡间的灵魂力量，然后做出改变。”
“如果结合魔鬼在地狱中获得领地这一方法来看，灵魂改变领地，咒语改变凡间……是了，每个人都应该可以产生领地，法术就作用在领地上，自己的灵魂发挥主动性，然后灵魂以及类似祈并者的效应产生力量！神术的强大，来源于祈并者和灵魂的效能更高，这其实是灵魂和周围世界更合拍造成的！神术在神国最强大，在圣地次之，其他地方再次，而在地狱则被狠狠消弱——就是这个原因！”
“大家都赞颂女神，那么女神的神术便会强大。这是灵魂改变世界属性产生的！地球上没有这里的法术，可大家都相信科学，相信逻辑、严谨和可重复性，这也是世界属性。若是让这个世界的人看，科学何尝不是法术？”
“灵魂是可以主观能动地改造世界属性的力量，其发挥作用的方式可以是法术的咒语、可以是双手的劳动、可以是科学的进步。”费奇经过专注的思考，得出一个不久后彻底改变法术体系的结论：法术，就是要以主观能动性为核心，教化和调整周围的环境属性，使之可以更顺畅地服从咒语指挥，更有效率地接受灵魂的改造。
“似乎有很了不起的东西被发现了呢……”费奇捏捏下巴，自夸到。
章节34 增强仪式
三天的时间很短，一转眼就会过去。终于到了要进行增强仪式这一天，费奇怀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准备让自己变得更加偏离“人类”一些。
冰峰要塞的主城堡有一间特别加固的地下室，专门用来举行增强仪式。这里有加固过的铁笼、镣铐、大枷，墙壁和地面上还有雷霆打击神术符咒。费奇一直以为这件屋子是用来关押猛兽的囚室，没想到却是用来升级改造自己的地方。
潮湿的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汗津津的腥臭味道，让人头皮发紧、浑身不舒服。凯列在房间一角守着口小坩埚，狮鹫腺体制成的增强药剂在火上咕嘟嘟沸腾着，深棕色的液体散发出令人苦涩的味道。费奇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喝中药的情形，大致与这相当，不过妈妈手里总会拿着块冰糖哄他，“勇敢喝完药就可以吃糖了”。
“用酒往下灌，醉了也不影响。”凯列从怀里掏出个扁而弯曲的铁酒壶，放在费奇手里。“要快，别犹豫。告诉你那味道要是留在嘴里，能让你把三天前的饭吐出来。”他拍拍费奇的肩膀，板着脸嘱咐道。
“别吓唬他了。增强药剂味道是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无法忍受。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去想它，将注意力集中在仪式上。”基普林老人招招手，让费奇靠近些，然后说道：“我看了你修改的增强仪式内容，你确定要将所有的增强都集中在精神感应上吗？”
费奇点点头。他三天来只专注做一件事，那就是读懂然后调整增强仪式。增强仪式是由一段神术咒文开始，运用具有法力的特别符文，来让仪式的参与者能够提取增强药剂中的特定成分，来获取怪兽的能力。整个仪式是一个神术法阵，固定大小的圈子周围排列三十六个天使语符文。每三个符文组合起来相当于咒语，在仪式中发挥某种特定作用，然后还有由6、9、18符文组成的大咒语。
增强仪式大致可以分为身体和精神两部分。身体部分比较详细，怪物特性是一种，然后还有加强力量、灵活、耐力等身体素质；增强视力、听觉、嗅觉等感官能力；以及强化心肺、消化、排毒等器官特性。
精神感应则是提高危险感知、危机预警、环境掌控等能力。这方面的增强很看运气，一般被认为是不稳定，因此没必要为此投入太多符文。费奇修改的符文非常极端，全用来加强精神感应的。18+9+6+3，三十六个符文没有一个咒语给身体增强。
“没错，全都加强精神，身体……”费奇一想到现在的躯壳其实是别人的，心里就闹别扭，因此说到：“我这个身体的发展前途太差，法术才是我唯一的选择，因此精神更重要。”
“增强仪式的目的是让你能够赶紧获得正式身份，以便可以安全下山过冬，成功率自然越高越好。身体符文的成功率最有保证，可你这样做非免有些极端，失败率大大增加不说，还……”基普林老人斟酌了一下说道：“万一失败了，你下山就太危险，可留在山上要应对游魂，这需要更强壮的身体。按照我之前的办法，仪式就算失败，也能有一部分身体力量留下来，加上冥想术，安全性才有保障。”
“我想的不只是这个冬天怎么过，更多的其实是未来的发展。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法术这个方向上开出一条路来，因此一切都要为这个做准备。”
老人表情严肃，一直盯着费奇，半晌也不说话。他在考验费奇的信心，如果有一丝动摇，那么他不会批准这个极端的仪式，哪怕仪式的符文写得很正确，甚至超过他对费奇心智能力的原本预期。
费奇坚定地保持着微笑，从最开始一直到基普林老人终于点头同意。“费奇，你想要我给你这样布置仪式符文，那你得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出于怎么样的思路来安排这些符文的？”
“灵魂是法术的基础，而灵魂是可以主观能动地改造世界属性的力量……”费奇看老人皱了皱眉，显然他并不持这样的观点。现在说服他没有时间也不合时宜，所以费奇换了个方向说道：“通过施展法术，我发现越是专注法术效果就越好。精神的提升有助于我掌控环境、利用环境，加快进入专注的速度和保持专注的强度。”
“符文分了四级，以三符文最简单的感知器官加强为引子，然后六符文调动身体所有的能力进行相应。但是在大九符文这里，我将之前所有的身体强化转化到精神层面，变成精神力感知，然后再用最强的十八符文强制固定，牢牢锁定精神加强。我查了资料，这个十八符文能用在获取怪兽能力的仪式里，确保怪兽能力不丢失，同样也能用在身体和精神增强上。”
基普林老人点点头：“看来你是吃透了。不错不错，虽然增强仪式并不是很难，但短短三天你能将天使语符文学会，还能看完资料、掌握仪式的符文语法，再做出自己的改进，这可真不简单！”
听到夸奖，费奇挠着头笑笑：“这主要是您的功劳。那张卷轴上有新仪式的全部推导过程，给我极大的启发。”
“也是你理解快、脑子聪明。”老人眯起眼睛，若有所指地问道：“你的全部准备就是这些？”
“在仪式的时候，我会使用冥想术，打开精神通道，让效果更好。”
“对，这是最应该做的！冥想术虽然不会影响成功率，可能在成功的时候增强效果，不用白不用。”老人最后给了他一个建议：“别喝酒，硬捱药剂的怪味道吧！然后就是坚持，将命拼上的那种坚持！”
于是，仪式就这样决定了。基普林老人用特制的神术墨水在地面的圆圈周围撰写符文，费奇脱光衣服，搬着架子到圆圈中间，然后绑好手铐脚镣，用铁链分别串在屋顶和地面上。
凯列熄灭炉火，等药剂稍凉，就端给费奇。老人的符文已经写好了，三个人分别检查一遍，确定无误之后便可以开始仪式。基普林老人施展神术，将真理雷霆女神的力量导入符文中。随着符文全部点亮并保持明亮，药剂被一饮而尽。凯列随后拉紧链子，把费奇固定住。
“虽然我知道你都学习了，但再说一次吧：仪式要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三个小时最难熬。你能一直保持清醒最好，晕了也没什么。符文全部熄灭就是仪式结束的时候。凯列会在门外等你，但三个小时内绝对不会进来帮你。我听不见声音，也不想看你受罪，所以就回房间了。我会为你祈祷，所以坚持住，费奇。”
两个人便出去，关上沉重的铁门，只留费奇一个人在房间里。药剂喝下去味道还行，但是一进胃部就开始翻涌，如同强力碳酸饮料一样不断产生气体。原来升腾起来的味道才是真正可怕的，从肚子里一个劲往脑袋里面钻，让人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而当费奇为了更好的增强效果，开始使用雄鹰学派冥想术时，他的感官敏锐度被数倍放大，来自药剂的折磨也就随之变得更加痛苦。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这种痛苦就增强到当初戒断反应最强烈时的程度。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抽搐，神经产生了一波又一波扭曲的刺痛信号，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幻觉。不过，他在消除药瘾，苦熬戒断反应的时候已经见识过这些现象，一定程度上早适应了，所以继续保持冥想术专注，完全不会被这样的幻像和折磨影响。
地上的第一个符文闪了闪，向费奇发射了一道电弧，正命中他的眉心。疼倒是不疼，但是费奇被吓了一跳。增强仪式中，符文应该放出闪光，怎么会变成了电弧？难道和纯精神强化有关？书上有很多关于身体、感官、器官和特性方面强化的记载，却没有纯精神增强仪式详细过程的描述，只是“这种成功率不高的仪式其实是可行的”这么一句话而已。
符文依次闪烁，不断放出电弧，以特有的韵律和节奏击打费奇的身体。这些闪电并不疼，也没有在身上留下痕迹。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费奇甚至感觉不出有电击来。
“如果这样，三个小时不难熬……啊哦嗷嗷嗷！”
有些话就不能乱说，剧烈的疼痛就在费奇以为能平安熬过去的时候出现了。痛苦来自灵魂，完全是以费奇想象力上限为标准的痛苦。这样的折磨剧烈冲击了费奇的忍耐力，只用了一秒钟，他就产生了“放弃放弃！让我死吧！”的念头。
可死了不过是去地狱，还会活回来。死是死不了的，而灵魂上的痛苦，谁知道会不会跟着去地狱？痛苦再次袭来，他脑子里直接蹦出了岔路魔的记忆：在地狱某个战场边缘，作战不利的岔路魔——那个时侯还是更比契约魔高级的骨魔——正在被领军的深狱炼魔用火焰长鞭抽打。
骨魔不怕火焰，但深狱炼魔的鞭子卷起了地狱的本质力量，每一次抽打都作用在岔路魔的核心上。在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中，它的力量被击碎，身体形态不断退化，一直退缩到倒钩魔，也就是中阶魔鬼这一层级最弱的存在。
“痛苦？地狱的火焰鞭，雷霆女神的闪电链？本质力量的改变……”费奇突然有了明悟，瞪大眼睛，用全部的注意力盯着符文，盯着增强仪式的法阵，在痛苦中沉浸到学习的状态里，居然没有那么难受了。
整整十二个小时后，最后一个符文黯淡下去，仪式结束了，仪式成功了。
章节35 隐瞒
“感觉怎么样？还能自己走路吗？”
凯列居然笑了，破天荒的头一遭。虽然这笑容转瞬即逝，重新又隐藏于过分严肃以至于显得有些苦逼的脸皮后面，但依旧给费奇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现在，我们是同……”
“是同志了？”费奇经历了增强仪式十二个小时的折磨，精神经过强化，变得粗大无比，但还是差点被凯奇的话吓死。
“不，我们是同伙了。”凯奇解开了最后一个脚镣，然后扔给费奇一块大毯子。“完成仪式后就去洗澡间，那里有热水。女神护佑，好久没出现这么耗时的增强仪式了。洗澡间的水一直烧，一直添，雪鸮老头估计累个半死，你赶紧去吧！”
“哦，我这就去。谢谢你一直守着。”
“只是守着？一会儿还要打扫仪式间，那才是苦活！山上就我能干这事儿，倒霉到家了。你看看地上这都是些啥啊，有……”
仪式产生的电击让神经不断抽搐，还能产生啥？汗、眼泪和唾沫算是其中最轻口味的东西了。费奇用毛毯裹着自己，赶紧往洗澡间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午夜跟了上来，毛毛毛叫个不停。看来它又饿了，而且很快就要再次被饿死……
死了会让费奇变虚弱一阵，然后消耗一些存在地狱中的灵魂，再被复活。幸好午夜很小，也没有改变世界的欲望，换句话说灵魂不算强，复活的花费也就低。午夜母亲留下来的遗产，虽然放在地狱的灵魂水晶柱里，但其实还是被午夜花掉了。
就像岔路魔说的那样，这笔买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午夜会变成一个吸血鬼，会让费奇长期失血。不过，“小赔钱货”温柔地用身子蹭着费奇的脚，睁着大眼睛凝望着他，里面是浓浓的依赖和眷恋。这种感情上、灵魂上的连接是流落在这个世界的费奇最稀少的东西。
他抱起猫，吸了一口，然后说道：“煤球，别着急，我有了点思路，也许能让你彻底摆脱死去活来的命运，还可以慢慢长大，你觉得怎么样？”
“毛！”午夜·煤球咬着费奇的手背，小牙给人尖利的感觉，但恰到好处不会咬破。
“嗯，明白了，就这么办吧！”费奇点点头，用争取意见，反对票不超过赞成票就算通过的民主方法，拍板决定了这件事情。
洗澡间在主城堡的二楼角落，旁边就挨着厨房，用火用水都很集中。基普林老人听不见费奇走过来的声音，因此他继续在椅子上舒适地打盹，鼾声如雷。
听力不好的人喜欢说话大声。基普林老人在逐渐失去听力的过程中，没有练成大嗓门，但是鼾声不断提高，目前变得如同重锤大鼓加号角一样。他自己反正听不到，所以并不影响睡眠。可没人能在他那种没规律、忽高忽低、婉转吓人的鼾声中入睡。
因此老人住塔楼、没邻居。
洗澡间热气腾腾，一个大号木头盆中已经备好了热水。费奇左右看看，没发现有明火，这里的水温是怎么保持的？正想着这件事呢，埃迪从厨房走出来，双手很费力的搬着一桶热水：“少爷，让让，这个是烫的！你试试澡盆水温如何？”
“原来是你在干活儿，辛苦了。”费奇接过水桶来，替他提过去。三个月有目的、有方法、有毅力的训练当然会有成果。费奇的身体素质比不上要塞的战士们，但胜过一个不到十三岁的瘦弱少年还是没问题。
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水桶，裹在身上的毛毯就掉了。反正马上要泡在水里，掉了就掉了吧。费奇撅着屁股弯腰试着水温，埃迪小碎步跑到“鼾声号角”老人身边，红着脸将他摇醒了。
“唔……埃迪，什么事？”老人揉揉眼睛，看到了澡盆边的裸男。“啊，费奇来了，看来仪式结束了。我也听不见凯列的叫喊，然后埃迪你也不早点叫我起来。好了，没什么影响，费奇你快进澡盆吧！里面放了药，所以直接进去就行，不用先冲洗身上。”
于是，费奇直接泡进了水里。盆底果然有药，硬的、有棱角，坐下去才知道硌得慌。
基普林老人搬着凳子坐在木盆旁边，“仪式成功了吗？有什么变化没有？给我看看。”
增强仪式是为雄鹰学派的各种武技打基础的，冥想术也算是其中一种。普通学员按照正常进度，在完成增强仪式的时候还没学过冥想术，因此需要更晚才能展现能力。费奇则不同，他进行仪式之前就会冥想术，而且他对增强仪式各方面知识的掌握也很全面，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他集中精神，只用了眨眼的功夫，瞬间就进入了冥想术状态。
费奇的双眼如同相机的闪光灯一样亮了一下，然后迅速转为暗红色。两根细长的电火花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脖子，流向胸口心脏部位。这些异相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一共不到一秒钟时间。随后，费奇只是双眼暗红，瞳孔中有个缓慢旋转的雷云漩涡。
“嗯，看来仪式是完全成功了，女神降下力量，以表示对你的接收，甚至是青睐。祝贺你，你成为冰峰要塞雄鹰学派第666个成员——最麻烦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是手续问题。”基普林老人仔细观察着费奇的眼睛，甚至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晃晃他的头，好看的更全面些。“费奇，你知道自己的变化吗？”
“知道。我使用冥想术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就像是从第一人称换成第三人称视角。”费奇很想说这不仅是第三人称视角拍照模式，还能自由转换镜头角度，简直就像用了游戏控制台作弊一般。“眼睛的这种暗红色看上去有些邪气，不过还能接受。可开启冥想术时候的瞬间闪光怎么办？我之前试过，闭上眼睛也会发光。这要是在黑夜里，岂不是立刻暴露自己？”
“别担心，这种剧烈的异相一周内就会消散，不会影响什么的——除非你刻意运用特定技巧来显露它——这些都是下一步你要学习的内容。”老人捋捋胡子，皱着眉头问道：“你有一点说的很对，这红颜色是挺邪气的。记载里所有人要么是白色、要么是蓝色，还没有红色的呢……”
“纯精神强化的人也不是红色的？”
“你也读了相关的书，知道那上面没说。”老人想了想，眉头舒展开。“嗯，这的确可能和增强的目标不同有关。我得将这个发现记下来，以后再有纯精神强化，后人可以对照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个原因。”
“注重知识的传承是真理雷霆女神的诸多特质中，我最喜欢的一种。”
“以你家的情况，你本有很大机会成为圣骑士的，那才是最好的喜爱女神的方式。”老人说完后，才想到费奇是“被”流放到冰峰要塞的，可能不喜欢讨论过去的那些“机会”和“可能”。一个年轻人，本应有着各种可能，但现在只有唯一一种。
“哦，费奇，狮鹫的能力你获得了多少？当然，除了全域视角之外。”
“啊！说起来这相当神奇，我随时可以缩放视野，就像狮鹫那样！”
“这就和贾尔斯类似了。他用的是巨鹏，眼睛方面与狮鹫的特质一样，只不过更强些，而且在用弩弓进行瞄准时尤其方便。还有吗？”
费奇摇摇头：“目前还没发现，但我觉得我应该变聪明了些。”
“精神方面的增强应该不像身体强化那样明显，或许比器官强化还隐蔽。你别着急，慢慢就会找到了。”基普林老人笑着说道：“我记得虎豹学派的一个人，用他们学派的方法做身体和器官强化时出了岔子。强化是完成了，可都集中到胯下，结果变得特别厉害。”
“还能这样？”费奇眼睛红得发紫：“那不得高兴坏了？”
“只是毛发变得特别浓密，变成了一大团，裤子都穿不进去。而且再生很快，剪了也没用。或许你有一天会碰见他。虎豹学派，那个穿裙子还鼓囊囊凸起的家伙就是。”
费奇目瞪口呆，心中庆幸自己的仪式没出现这种偏差。
废了那么多心思，如果增强仪式只给了他可以自由改变视角和缩放的全域视野，那才叫失败呢。真正的改变其实是对周围更强的感知能力，可以用灵魂的角度来看世界。
他可以随时查看周围有没有灵魂，以及灵魂有多强。这个能力许多魔鬼也有，但费奇是第一个不需要魔鬼的身体就能发挥出来的。与此同时，他将对于灵魂本质的理解、对增强仪式的知识，以及仪式过程中，对女神神术雷霆的“改造”能力的观察，全都加入到冥想术中。他坚信“灵魂改变世界”，而增强仪式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现在，他进入冥想状态，就能够分析周围那里更容易被改造。换句话说，他现在能从灵魂角度来观察法术是如何影响世界的。
他能“听到”灵魂如何与周围环境发生互动，能“看到”改变的过程，能从灵魂层面直接得到世界的反馈。
如果世界是个程序，那费奇现在有了个解析窗口，可以看到代码运作的过程。作为一个程序员，他太明白这种能力的用途。以前想要学习法术是能靠不断地重复试验，对着咒语书一条条进行“黑盒测试”。现在，黑盒变白盒，他能观察“初始条件”和“最终结果”之间的“运算过程”。
有了观察，就能形成更完整详尽有效的数据，这对于做法术研究太重要了。但是，这种能力的核心思想基础是将神术、法术同等对待，将天使和魔鬼一视同仁，怎么能告诉虔诚的基普林老人？
因此费奇只能隐瞒下来。
章节36 再见埃迪
水雾袅袅升腾，费奇将表情藏在其中。靠着魔鬼的面皮，他可以说任何话眉不皱脸不红，这是相当厉害的能力。人心隔肚皮，他的心可不是魔鬼，因此当他选择有所隐瞒的时候，他不想暴露在基普林老人眼前。
“水汽太重了，聊天真费事。”老人站了起来：“你最好再泡半个小时，同时想想自己要什么代号。一会儿和埃迪一起来我房间，我把手续相关的文件给你们。你只能保留费奇这个名字，姓氏霍尔只能暂时搁在一边。”
费奇点点头，这个隔着水汽也能看清楚。冰峰要塞虽然不是监狱，但它仍旧是个流放地。来到这里的人会丢掉姓氏，表示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这里的成员全都用“冰峰”做姓，同时获得一个自己想的代号。
比如基普林老人，他的全名实际上是“基普林·雪鸮·冰峰”。贾尔斯是“贾尔斯·雪暴·冰峰”，凯列是“凯列·冻拳·冰峰”。冰峰作为姓氏很少用，只在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的内部正式文件中常见。执行教会任务的时候，为了避免流放者的姓名所代表的历史罪行对队员内部关系造成破坏，都是称呼代号的。
冰峰要塞成员的代号必须和冰雪、山岩相关，这样能减少和其他要塞成员代号的重复。费奇早就预料有这么一天，所以暗自想好了自己的代号：“雪人”。
从字面意思上看，雪人肯定不如雪魔之类更凶悍，但他十分想在代号中有个“人”字，可以说这个“人”字是他代号的前提。拥有魔鬼的特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可能堕落成魔鬼，这种危机感让他特别看重自己“人”的属性。
确定了“人”字，能和它组合的选择就不多了。冰人给人感觉太冷酷，山人有自身的意思不适合用来做外号，霜人听起来很容易就能被扫清，急冻人绝对是反派才用的名字，所以还是雪人稍微好一些。
“雪人”泡在水里，水一会儿就变得有些凉了。埃迪不等费奇招呼，非常主动自觉地提着新的一桶热水走了进来。“少爷，稍微让让，我要倒水了，别烫着。”
“哦，好的。”费奇直接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埃迪：“埃迪，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不舍得花钱，要……咦？”
费奇一直处于冥想术的状态，灵魂在他眼中呈现出火焰一样的状态。埃迪是一团压抑的、缓慢而不充分燃烧的黄绿色火焰——红男绿女，女的才是这个颜色。
“埃迪，你是女的？”费奇低头一看自己并不存在的衣着打扮，立刻蹲回到水面之下。他的声音颤抖着：“你……你你……真是女的？贾尔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对吗？”
埃迪正抱着水桶，听到这话后脸颊通红，缓缓低下头去。半晌，在热水的气雾中，她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我父亲想让我学习管家的本领，所以就隐瞒了我的性别……”
“你……我……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你的年龄是真的吧？”费奇上下打量埃迪，低声嘀咕了一句：“电视剧的化妆技术太差，都是坑人的。居然还真有人能假扮性别看不出来……”
埃迪身子微微颤抖着，脸更红了：“我是十三岁。只是我一直不敢多吃，饿着就能瘦一些，就看不出来……”
“为什么要装成男的，女的也……”费奇的问题说到一半，自己已经从霍尔少爷的记忆中得到答案。亚里亚公国的习俗中就没有女管家，只有男的。
在一个贵族家庭中，管家的职责非常重要。以霍尔伯爵家为例：对内，管家通过指挥园丁头、女仆长、厨师长、马厩总管等人，来处理城堡庄园的各项事务；对外，管家可以代表伯爵家族向其他贵族送信，做迎来送往的工作，并可以处理与平民阶层打交道的事情。很多时候，管家出面的次数甚至比伯爵本身还多。
只有以下这些职责的人，管家是没法管的：伯爵的下属贵族、分封骑士、税务官、粮官和会计。他们代表了裁判权、军事权力和财政权力，所以直接向伯爵本人汇报工作。
因为管家对外的事情比较多，在这个贵族和骑士为主导的国家，男权远强于女权。贵族们很默契地都选择男管家，这样在互相打交道的时候不至于“尴尬”。
埃迪家世代都在为霍尔家族服务，而埃迪是她父亲唯一的孩子，很可能无法继续在管家的位置上工作。可这毕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受伯爵庇护，社会地位也不低，收入相当不错，而且不用上冒险战场也不用费力耕地。费奇能理解埃迪父亲的想法，只是不明白这样真的有用吗？
“你想成为家族管家吗？你知道迟早会被查出来的。”
“我知道。家族的管家是不可能的，或许是我的一个表哥来做吧，也可能是另外我不认识的人。”埃迪放下水桶，低着头说：“我父亲想让我学习一些管家的本领，然后嫁给未来的管家……”
“我记得你从七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那个时候开始就有这种计划？”
“不……”埃迪只是说了个不，后面就不想说了。费奇靠过去，趴在浴桶边上，一个劲地追问，她才说道：“那个时侯，少爷你还是很厉害的青年天才炼金师，前途远大。老爷当初给我父亲说过，希望他的两个头衔分开，圣殿骑士给大少爷，皇家伯爵头衔留给你。我是那之后被派过来的。”
“我父……伯爵知道你是女的吗？”
埃迪摇摇头：“应该不知道。如果他发现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行，别担心，我不会说出你的秘密——只要你帮我先把热水倒上。”费奇向外探出手，与埃迪一起提起热水桶，一股脑倒进浴桶里。他被烫的一阵哆嗦，趁机做了个鬼脸逗埃迪开心。
“埃迪，以前不知道你是女孩子，各种不合时宜的事情也没避讳你，你别生气哈！等等……这事儿应该是我吃亏吧？为什么我要向你道歉？”
埃迪终于不低着头了，换成用手捂着嘴，在费奇面前明目张胆地偷笑。费奇将她的这个表情记在心中，置顶放置在那些有关埃迪的记忆中。
“我的生活过成这样，只能来冰峰要塞流放，实在是错过很多很多，也错了很多很多。”费奇对埃迪坦诚道：“你很照顾我，哪怕是我曾经最混蛋的时候，这我不会忘的。你回去之后，若是这件事被发现而带来不好的局面，或者你遇到困难和问题，请记住还有我在冰峰要塞，你可以而且请一定来找我。啊，说不定我以后也需要管家，而我只看能力，才不在乎你是男是女。”
埃迪眨眨眼睛。她故意饿着自己，导致脸颊消瘦，因此一双眼球显得有些大，眨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不很稳固。但是她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骗我的吧？
费奇唉了一声：“饿着不好，很不好，会影响到你一生的健康的。我……我只能劝劝你，但你的路还要自己走。哦，知道你是女的，那请让我自己洗澡吧。我的房间，床头压着一封信，昨天刚写好的，你帮我捎给我父母。”
埃迪点点头，朝费奇摆了摆手，缓缓退出去。“等一下。那封信你可以看看，里面都是道歉和祝福的话，没说你是女孩子的事情。我会守着你的秘密的，除非你想恢复女孩子的身份，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
“谢谢，我相信你。”
“别，我都不相信我自己啊！你最好还是看看！那封信我就没封口，原本就要找你帮助看看有没有错误。喂，你走得好快，听没听到吱一声啊？”
费奇开动全部感官，他也没听到“吱”的一声。不过他知道埃迪已经同意了。埃迪是个女的？费奇坐在水盆中，一直在尝试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他在记忆库中不断翻找，将那些不适合在女生面前做，而他偏偏在埃迪面前发生的事情找出来。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埃迪从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学徒、跟班到最信任的管事和最后一个仆人，他那些事情埃迪没有不知道的。如果哪天埃迪想写书挣钱，直接用他的各种黑历史，串成一本《玩裤二少》绝对没问题。（纨绔二少真有这本书，所以这是有意的错别字）
可埃迪终于还是要走了，离开冰峰要塞这个流放地，回伯爵家的庄园城堡去。不管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费奇只希望她能安全、快乐、幸福。
费奇从浴桶离开，擦干净身子，换上平时穿的厚衣服。洗完澡，增强仪式就算走完了全部流程，他的身份也从此被洗干净。“霍尔少爷”这个称呼从今往后只属于镜子中的那个人，“费奇·雪人·冰峰”是他的新名字。
这一天，费奇要和很多事情告别，姓氏是一个，埃迪是一个，当然还有费奇的父母。过去那个顽劣的费奇·霍尔是肯定不会给霍尔伯爵以及伯爵夫人写信的，但现在的费奇·雪人却不会那么混账。
单纯通过记忆，阎瑞不可能将霍尔伯爵及夫人带入到自己“父母”的感情位置上去，估计永远也不可能，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分辨好坏。哪怕是被流放，从此和家族一刀两断，但霍尔伯爵又是送钱又是送庄园，还是在为他付出。这件事是阎瑞亲身经历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他以费奇·霍尔的身份写了一封信，既是告别，却在其中隐含了道歉以及改过自新的保证，算是替被关在镜子中的那个人做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情。
有了这些，他才能坦然站在基普林老人身边，向着女神的圣徽，宣示自己遵守冰峰要塞雄鹰学派守卫者的规章戒律，成为这里的正式一员，一个施展法术的怪物猎人。
章节37 迎接游魂
基普林·雪鸮大人和蔼可亲，但在对待和冰峰要塞守备以及为真理雷霆女神服务的相关事务时，又是一个一丝不苟、非常严肃认真的人。正如他尽心尽力照顾要塞中的每一个人，却不会为费奇放松标准——只有通过增强仪式，才能成为要塞的正式成员，这是不会做出任何改变的。
“这是你的徽章，背面有你的编号。”老人将一只黑铁制作的鹰头徽章拿出来，给费奇讲解徽章的用法：“鹰头徽章和女神牧师施法用的圣徽接触时，双眼会放出白色的微光，这是你证明身份的方法。平时将徽章挂在身上，它能感受周围是否有邪恶力量存在，并用震动来提醒你。”
能探测邪恶力量？那我戴上它岂不等于开了全天震动模式？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解释起来会变得很麻烦。好在将鹰头徽章挂在链子上套上脖子，贴着费奇的身体，它也没抖一下。
“这样，你就是正式成员了：费奇·雪人·冰峰。”基普林老人张开双臂，热情并有力地拥抱了费奇，贴了贴脸，分开后说道：“好了，你赶紧下山吧。”
“下山？我不想下山。”费奇摇摇头：“这个冬天我留在冰峰要塞。”
“你已经有了正式成员的身份，告别过去的身份和历史，如今受到教会的庇护，已经可以下山了。冰峰要塞的冬季游魂还是有些危险的，第一年你可以先下去避避。这不是咱们之前的计划吗？”
“我相信你们，我不相信他们。”费奇一句话，老人便明白了。“消息总会相对滞后，我就算做个脸盆一样大的雄鹰徽章天天举着，也不能避免刺客。流放路上就有人要杀我，还差一点就得手了……咱们不能相信那些能派出刺客的家伙会收手。”
“少爷，你路上被人刺杀过？我不知道……”埃迪瞪大了眼睛
“那天晚上，我房间中的一个女人，还记得吗？”
“哪天？”埃迪微微歪着头，看得出来她真的是在努力回忆：“有好多个，到底是……”
“当然是最后一个！多用用脑子！霍尔少爷就是再不堪，也没法再遇到刺杀后还能保持高昂的兴致。”费奇哼了一声，然后给那次刺杀做个了完美的假现场：“幸亏炼金药剂的致幻效果出现了，刺客产生了将我捅死的幻觉，之后就自行离开，不然……”
“所以那之后少爷你就一路加快速度来到了冰峰要塞？”埃迪用力点了点头：“现在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以后就不能叫他少爷了，特别是外面还可能有刺客的情况下。”基普林老人想了想，终于还是同意费奇的要求：“咱们不能确定刺客是不是离开、任务是不是结束，所以你现在下山果然是危险的。行，留在山上就留在山上吧。埃迪！”
埃迪走上前来，从基普林老人手中接过一份文书。“埃迪，这是冰峰要塞接收前霍尔家族次子费奇的正式文书，上面有要塞的圣徽印记，你将它带给霍尔伯爵，他知道这文件该怎么用。”
“另外，你下山后先去科林伍德镇找贾尔斯，将山上的情况给他详细说明，然后带上护卫回去吧。我估摸着明天就要开始下雪，你今天就出发。”
埃迪走了，用保暖的厚衣服紧紧裹着消瘦的身躯，骑着冰峰要塞的最后一匹马，在带着冰霜气息的阵阵寒风中，独自沿着山路离开，消失在灰色的山间小路中。费奇站在城墙上用目光送了她一程，经过强化的灵魂鹰眼可以看的很远、看得很透。他发现埃迪的灵魂火焰有了些好的变化，变得比之前更加活泼、自信，或许是袒露了秘密、卸下一部分负担造成的。
“祝你一路平安。”
至此，冰峰要塞只剩下三个半活物：基普林老人、凯列教官、费奇雪人，那半个是黑色的鬼猫午夜。他们即将迎来冬雪和游魂的考验。
冰峰要塞整体封闭起来，吊桥升起、大门紧闭、窗户的缝隙都被堵死，许多墙壁上悬挂了真理雷霆女神的圣徽。费奇跟着凯列，在城堡各处摆放上备用的蜡烛和灯油，并在塔楼中囤积食物、药剂和柴、碳。
“雪会下个不停，水的供应不用担心，足够用，取暖和做饭用的燃料才是大问题。”既然费奇决定留下，而且他是初次在这里过冬，所以凯列给他讲的很详细。“我们只要有空就向塔楼里面运送木柴，都堆到各个房间中去了——其中也包括你的。”
“没关系，我只要有个睡觉的空间就行了。”
成为正式成员，费奇就有了自己的房间：塔楼三层一个正对着平台的小隔间，没有窗户，三乘五米大小，目前里面被木柴堆满了，从地板到天花板几乎毫无空隙，只留一条供单人侧身行走的小间隙。
“里面有许多松木和杉木，我喜欢那种味道。木柴取用完了，里面就空出来的。再说，木柴间总比木炭间好一些吧。凯列，为什么准备这么多？”
“多？”凯列摇摇头：“记住，不要有这种奇怪的幻想，实际上木柴使用的速度永远比你想象的快。在外面宿营若是需要准备篝火取暖，记住一句话：觉得自己准备好足够的木柴了，记得将其加倍。”
“游魂大规模出现前，可能会有一波动物侵袭。不用担心，要塞会保护咱们。如果有傻瓜动物撞死在城墙上，知道要做什么吗？”
“捡起来然后吃掉？”
“看来你还不傻，只是你的想法需要足够的祈祷才能实现。”凯列继续说道：“最近五年来游魂的规模都不大，动物侵袭也就没发生。这就意味着咱们一冬天就只能依靠储备的食物撑过去。”
费奇耸耸肩膀。这个世界的食物没有多少好吃的，他正在忙于研究法术，也没精力琢磨怎么做好吃的，所以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一样的低水平。而且，冰峰要塞原本就只留下基普林和凯列两个人应对冬天，现在多了他，情况只会更好而不会更坏，更没必要担心。
“你这两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记清楚要塞里面哪些区域是受到保护的，哪些地方是给游魂留下的通道。如果记错了，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撞上游魂，你很可能直接昏倒，然后被陆陆续续续赶过来的游魂杀死。时刻关注胸前的黑铁鹰头，如果它发生震动，就立刻使用冥想术观察周围，然后尽快到安全区域来。”
关于游魂的情况，费奇从凯列和基普林那里听过很多遍，已经烂熟于心。冰峰要塞的塔楼就像是一个灯塔，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会不断吸引游魂前来，然后用顶楼的法阵超度它们。法阵需要人员定时查看维护，留守的人就会和游魂近距离接触。因此，要塞里用女神的神术符文以及游魂显像提灯来创造安全区域，保护人员活动时候的安全。
“永远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你要看好你的猫。”凯列恶狠狠瞪了眼一直跟在费奇脚边的午夜：“费奇，人比猫重要，别为了它送掉自己性命！”
凯列总是在费奇耳边说些死啊死之类的事情，让他烦不胜烦。可凯列还会在这些令人心烦的话语里隐藏一些有益的知识，多是从经验中得来的老道之言，所以就算烦也得听着。
听着听着，雪就降下来了。山脊迅速消失在灰色的云雾中，而山坡逐渐被白雪覆盖。站在平台上观看外面的雪景，费奇有一种面对苍茫时的渺小感：哪怕是巍峨连绵的雄壮山脉，也不过是广阔天地中会被轻易覆盖的一隅而已。
“今年的雪会很大，因为我的膝盖前所未有的疼。”基普林老人现在不管到哪里，都必须借助支撑架的帮助，行动起来相当不便。“也许，今年的游魂数量会很多。”
费奇搀扶老人在平台的椅子上坐下，帮他将衣服裹得更紧些：“雪鸮大人，你腿脚不方便，有什么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没必要每天都跑上跑下十多次的折腾。”
“我也需要稍微锻炼一下，不能让腿脚彻底完蛋。唉，这种日子怎么也得等到上面派下来新的主事牧师来才能结束，可纳撒尼尔主教今年还是没给准确的答复。现在，大家都不愿意来冰峰要塞这种地方，更喜欢去繁华的城市或热闹的贵族领地。”
“如果不超度那些游魂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引发严重的灾害？”
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表情中隐藏着一丝无奈：“我很想说冰峰要塞很重要，但实际上游魂从来也没引发什么大的灾害。它们会在山里游荡，伤害那些不知道离开的生灵，可很少离开山脉。冰峰要塞建立之后，唯一的作用是让科林伍德这种靠近山脉的小镇有了个安全的环境，能够建立并维持下来。”
“因为不重要，所以变成了一个流放罪人的地方？”
“落日山脉的教会状态与都城那边的完全不一样，也跟公国南部和沼地鳞国边境线的状况不同：这里既不繁荣，也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地方。”老人语重心长地对费奇说道：“这里的生活枯燥而无聊，很多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虽然从道理上讲你有机会获得赎罪券然后离开这里，但……很不忍心的告诉你，除非这里的人力突然变得特别充足，否则你不可能获得足够的赎罪券积分。”
“有格雷沙姆那种上司，我基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至少在我将藏书室都看完，并完成我学习法术的预期前，我也不准备考虑这个问题。当然，现在要考虑的首要问题还是这个冬天，还是游魂。”
话音刚落，两个人胸前的鹰头徽章都震动起来。
章节38 黑色的马
“今年怎么这么早？”基普林老人按了一下胸前的鹰头徽章，让震动平息下来。随后，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换了一种气势。
他不再是费奇印象中那个总是蜷缩在躺椅中或者趴在书桌上打盹儿的老头，而像是浑身充满力量的壮年战士。基普林老人挺直了腰板，头昂起来，眼睛迎着风雪向外远望。神术的力量在他血管中涌动，支撑并供给他的躯体使用，而雄鹰学派冥想术带给他非凡的感知力量。
“果然，游魂已经出现了，我来数数……”老人眉头紧皱，片刻之后得出了数字：“居然已经有十二团游魂出现在山脊线上，而现在只不过是第一天！”
费奇也运用冥想术远望，看到了同样的情景。十二团偏红色或偏蓝色的云雾团，呈现出类似人体有手有脚的状态，缓慢地行走在飘雪的山坡上。它们如同浑浑噩噩的旅行者，沿着崎岖陡峭的岩石径直向冰峰要塞前进。距离最近的那一个已经走进了要塞的庭院，缓慢而且坚定，距离塔楼越来越近。
他那套“灵魂-游魂-祈并者”的理论得到了证实，冥想术中游魂和活物灵魂颜色上差别不大，应该就是同一事物在不同阶段的不同形态。
智慧生物活着的时候，灵魂是聚成一团的火焰，紧密、明亮、活泼，在身体各处游走。凝视灵魂的火焰，能够隐约观察到这个灵魂所属生物的真实模样。身体死去后，灵魂的火焰体积会变大，变得散乱而黯淡，核心中就没有完整的生物模样，如同将其当做燃料烧了一样，最多剩下一些坚固的碎片。可能是信念、执念、怨念，或者同时都有。
祈并者比较特殊。当死亡的时候，信念过强，完全无法燃烧，那就会反过来包裹住灵魂的火焰，变成新的、能量状态的躯壳。新状态一般会呈现生前的身体结构特征，比如手脚数量和身高体重，但是缺乏相貌。由于大部分智慧生物是人形的，所以大部分祈并者也是人形。
游魂则介于祈并者和死者灵魂之间，更接近祈并者一些。它外观呈云雾状，朦朦胧胧是个人形，但更像是一团会行走的烟。它们的动作非常缓慢，似乎不能穿过实体，所以还要费劲爬下山坡、越过护城沟壑、翻过城墙，才能进入要塞内部。但是这些家伙可以行走在任何平面上，因此陆地上的障碍对他们来说只是延长了移动距离，并非不可跨越。
“看来今年会是个充满麻烦的冬天。”基普林老人走到阳台边上，用力拽拽墙上的麻绳。这根绳子连接着塔楼下面的一个摆钟。顿时，沉闷的钟声响起，凯列飞快地跑到庭院中。他观察一下周围，然后举起拳头对高处的老人晃了晃，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情况。
这是属于冰峰要塞的默契。这些人在经年的共同战斗生活中形成的默契，在很多时候甚至比纪律更让人信赖。
基普林老人和凯列隔空谈话，正在商量要不要点燃烽火，让科林伍德镇的贾尔斯赶回来。正常情况下，贾尔斯的职责是照顾镇子里的学员们，并趁冬季这段时间为镇子清缴周围的野兽。许多野兽要冬眠，分别藏在各自的洞穴里，这让清缴它们变成一个个独立的战斗，不再是复杂、难缠而危险的生态关系网。
科林伍德镇是距离冰峰要塞最近的一个镇子，是要塞所有物资进出的通道。因此镇子的安全就是要塞的安全，搞好和镇子的关系就是保护要塞，因此冬季这段清理野兽的时间就显得很关键。贾尔斯是冰峰要塞最好的猎人，几个学员也可以帮一些忙，所以他在冬季并不需要面对游魂。
凯列希望让贾尔斯回来分担要塞这边的任务，但基普林老人认为自己还不老，没必要打破常规，而且今年还多了个能使用冥想术的费奇。凯列不认为费奇能帮上忙，最好的表现不过是“别添乱”。两个人有分歧，但都认为今年的游魂不管是数量，还是到来时间，都有些异常。
“游魂要来了。”费奇抱起午夜，非常郑重地对它说道：“记得一定要跟在我身边，绝对不能离开，明白吗？”
黑猫顺从地舔了费奇的手，然后挣扎着跳到费奇的肩膀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别争了，听我的，不要点烽火。今年镇子里的事情也很多，那四个家伙够忙的了。而且，将贾尔斯叫回来，其他三个人怎么办？他们都是年轻冲动的小伙子，没人管着难道不会自己去接任务吗？那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凯列听到老人的话，终于放弃了点燃烽火的想法。他看了一眼正在庭院中缓慢爬行的游魂，指了指自己：“第一班岗还是和以前一样由我来”，然后就走向塔楼。
当冰峰要塞完全做好准备的时候，这里的神术符文会压制游魂的移动速度，让它们如同龟爬，这是“堵”。要塞同时会留下供它们正常行走的通道，以便快速集中前往塔楼的超度间，这是“疏”。神术符文的控制中心就在冥想间，而这种类似水闸的调节方式能够将游魂们无休止、无规律的袭击，变成可调控流量的系统，好符合正常人的作息规律。
基普林老人解除了冥想术，身体立刻垮塌下去，压在帮助他行走的支撑架上。血色从脸上褪去，灰白色的肌肤重新显得苍老、虚弱。费奇赶忙扶住他。
“老了。”基普林老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费奇说道：“他们学不会神术和法术，我只希望你能够多学多用。神术最好，但法术也能帮上不少忙，这样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好的。”费奇正要多安慰他几句，突然他胸前的鹰头徽章剧烈颤抖起来。与此同时，费奇突然觉得双脚僵硬、酸麻无比，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
“大人，你感觉到什么没有？”费奇突然站住脚步，基普林老人也很奇怪，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摸向自己胸前的徽章，已经老旧的鹰头纹丝不动。
“我现在没法立刻重新使用冥想术，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老人没觉得异常，但他愿意相信费奇的警觉。“集中精神，放松呼吸，千万不要慌乱。你刚刚完成纯精神强化的增强仪式，还不能熟练使用，因此有可能出错，所以不要慌。”
费奇点点头，努力克制心中的紧张情绪。突然，午夜腰背弓起，黑毛炸直，发出一声凄厉恐怖的叫声。随即，鬼猫用尽全身力气，从费奇脖领里钻进去，贴身藏到衣服下面。
一个黑影狂奔着出现在要塞外的山坡上，如同猛将杀出军阵般越过游魂。那是一匹漆黑如墨的骏马，只是鬃毛、尾巴和四蹄都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同时不断从眼窝和鼻孔中喷射出血红色的火花。
靠近这匹黑马的游魂都停下脚步，然后用缓慢而笨拙的姿势鞠躬行礼。随后，游魂会变得稍微凝实一点，也就是身体结构更加清楚，烟雾的颜色稍微染上一些橘红。在费奇眼中，游魂的这种改变让它们的行动速度稍微快了一些，似乎也变聪明了一点，至少会挑选更快捷的路线来行走。
“是梦魇！”基普林老人攥紧了费奇的手：“快，告诉凯列！快去冥想间！要赶在它发出鸣叫之前！”
老人甩开支撑架，强行使用神术，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强壮些，能走快些。凯列的脚步声从塔楼下面传来，也就再有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就能汇合。可就在这个时候，梦魇扬起前蹄，对着要塞的方向发出嘶鸣。
费奇的心脏如遭重击，耳膜也像被人用针扎了一样，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要塞的神术符文全部亮了起来，所有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不管是钟、锣、鼓、号角还是锅盖，都在隆隆作响，似乎是做出对抗的回应。
梦魇急冲了几步，身边有一个游魂炸了，完全消散，化作虚无。于是梦魇再次抬起前蹄，用力踏下，发出又一声鸣叫。
老人虚弱地昏倒在费奇身上，完全失去知觉，凯列踉跄着冲上来，耳朵和鼻孔正在出血。他看了费奇和基普林一眼，什么都没说，咬着牙向上狂奔。外面的游魂又炸了一个，梦魇再次急冲、鸣叫。
塔楼的符文挡住了鸣叫的一部分威力，因此凯列虽然伤势更重，但在踉跄一步后，还能继续向上爬。梦魇从山坡上狂奔而下，撞碎了路上的一个游魂，在靠近城墙的地方再次鸣叫。
凯列也晕倒，一下子重重摔趴在台阶上。此时他距离冥想间的大门只有五级台阶而已。
费奇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站着，还能在阳台上隔着要塞和梦魇对视。第一声鸣叫的时候，他难受极了，整个身体就像被橄榄球运动员全力撞出去，连灵魂都在剧烈摇晃。可是第二声的时候，他就没那么难受，第三声时就变得更轻松了。
因此，他还能紧紧抱着晕倒的老人，在凯列倒下去之后，依旧保持清醒。
梦魇继续鸣叫，而这次费奇连晃都没晃——除了胸前的鹰头徽章还在剧烈地抖个不停。费奇低头看了看，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是契约魔，魔鬼的中层精英，非常独特的存在。梦魇不过是邪恶的异界生物，经常在地狱中被抓来当做坐骑，阶级上大约在底层魔鬼的中上位置，远不如契约魔。
强大而绝对的阶层统治是地狱的根基，梦魇鸣叫是一种精神攻击，第一次能够在费奇身上奏效，但绝对不会对契约魔的灵魂造成伤害。费奇听了几次鸣叫，魔鬼的力量显现出来，阶层上压制并免疫了梦魇的攻击。
他逐渐弄明白了，可梦魇彻底糊涂了。
章节39 梦魇眼中的真相
费奇以人类的身躯在梦魇连续的精神冲击之后依旧清醒，这让骏马形态的邪魔感到诧异。它嘶鸣一声，四蹄用力在地上耙抓两下，然后乘着火焰飞到空中，朝着费奇所在的塔楼窗口直奔而来。
费奇赶快将基普林老人放倒在地上，手腕一翻召唤出灵魂收割匕首来。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即便自己并没有做任何战斗准备，即便没有盔甲、弓弩和后援，甚至没有捕熊夹子，他也要为了保护朋友和要塞而和强壮的梦魇展开殊死搏斗。
梦魇踏空而行，燃烧的蹄子在空中挥洒着橘黄色的火星。它越来越近，速度不断加快，一直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不要慌——费奇给自己鼓劲——并非没有办法获胜。除了用嚎叫产生精神攻击外，梦魇看起来似乎没有远程的能力。因此等它冲过来，记得一定要克服身体的本能反应，不能将有限的体力放在躲闪上，而是要全部投入进攻。也许会被对方撞死、咬死，但只要能用灵魂收割匕首刺中它，最好是能够刺中梦魇灵魂的位置，那就有机会赢下这场战斗。
反正是可以复活回来的！费奇不断给自己鼓劲打气，然后捏紧匕首盯紧梦魇。他完全没想过逃跑，至于抛弃基普林老人和凯列教官这种思想也从未出现。他只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够好，不能抓住机会拯救要塞。他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失败。
真理雷霆女神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战斗决心，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女神的冰峰要塞侦测到飞行生物急速接近，神术符文立刻做出响应。在费奇的灵魂鹰眼视线中，他看到城墙上的符文射出数十条能量套索，准确缠在梦魇的脖子和四蹄上，然后用力向下拽。梦魇挣扎着，如同陷在泥沼之中。可依靠蛮力无法对抗规则，所以它只能不断下降、迅速停到冰峰要塞的广场之中。
梦魇不能飞，这让费奇稍微舒了一口气。据他观察，梦魇除了用嚎叫发出精神攻击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远程攻击手段，因此才不得不用肉搏的方法接近对手。而在近身战斗领域里，机动性一向是个非常重要的属性。梦魇可以飞，那它就能选择阳台进入，然后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攻击费奇；它现在不能飞，那就只好走台阶上来，在狭窄的楼梯中和费奇战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可也只有在狭路，敢于拼命的勇者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胁。
落在庭院中的梦魇放弃了飞行的打算，那些禁飞的神术符文也就收回了能量套索。唉，如果能知道怎么操纵这些符文就好了，里面若是有攻击符文，那今天的危机岂不是有更大的获胜希望？
可惜他来冰峰要塞的时间太短了，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些东西，所以现在不能去想这些或有或无的事情。费奇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武器和换命的战术，别无其他。
他等着梦魇来塔楼来好拼命。但是梦魇停在院子中抬头看着费奇，使劲摇晃脑袋，就是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一副从空中飞过来冲锋战斗的样子，现在怎么像是在发呆？
“这里是真理雷霆女神的要塞，是拥有牧师神术的殿堂，今日的亵渎必遭报应！”费奇试着向梦魇喊话，总要有互动才能判断对方的意图。而且，反正最后还是要落实到拼命上，所以总不能怯场丢人。他伸直一只手臂，缓缓勾了勾食指，大喊道：“你过来呀！”
梦魇从鼻孔喷出一团火焰，向前走了几步，速度是越走越慢，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它侧转过身子，原地踱了一整圈，然后用一双被火光笼罩的眼睛狡猾地看着费奇。
僵持，讨厌的僵持。费奇宁可直接拼命，来个痛痛快快，也不愿僵持。梦魇难道也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这绝不可能！费奇觉得不能让梦魇的怪异行为影响自己的战斗意志。既然敌人没动，那么就赶紧趁这个时间看看基普林老人和凯列的状态。
他们两个满脸都是血，呼吸和心跳也非常微弱、缓慢，但既然有，那就说明他们还都活着。两个人的精神显然受到了剧烈冲击，完全叫不醒，而且在昏迷之中还紧锁眉，痛苦的表情非常明显。费奇没有见过被困在可怕梦境中的人物，只能猜想他们也应该是差不多的状态。他试了试用力狠掐掐人中，这种可怕的疼痛没有让他们活过来，反而让他们更痛苦了。
“只有靠自己了。”费奇握紧匕首。“既然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只有先解决了你这个麻烦，才能专心照顾病号。”
留下来耗时间并等待两个人醒来似乎也是一种办法，但费奇没有选。他不确定梦魇精神冲击的具体效果，因此不敢托大等待。既然那生物叫做梦魇，那么梦中是不是更强大？拖得久了，或许情况会越来越差而不是越来越好。即便退一步，两个人能醒来，那梦魇再叫一声呢？两个人再倒下，晕过去？这样的僵持还能有什么意义！
形势不等人，他甚至没有时间将基普林老人和凯列教官拖到冥想室去，只能匆匆将他们搬到游魂不会选择的安全通道区域，顺手摸走凯列的弩弓，然后就赶紧下楼。此时，梦魇黑色的身影已经来到门口，它正在用鼻息喷出来的烟火试探要塞城堡。
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城墙，还因为破损和丛生的杂草显得非常破旧，但在斑驳的古旧中间其实还隐藏着强大的力量。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符文在感受到邪恶生物的挑衅后纷纷现身，以蕴含着的雷霆力量展示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梦魇在这些符文面前只敢喷一些黑烟，它之前不小心漏了些火花，结果立刻引来一道电弧。
电流击打在身上并不疼，梦魇知道这只是一种警告。女神的雷霆神术非常具有威力，她的牧师们无一不是精通使用闪电的高手，已经有无数邪魔——其中还包括很多比梦魇更强大的邪魔——用自己的生命证实这点。
这只梦魇已经被要塞的禁空法阵拉扯下来，它有理由怀疑要塞还有隐藏起来的守卫力量，正准备拿它开刀。通过烟火的试探，它猜测要塞外墙上的神术极有可能只是应激发阵，对邪恶、异界及元素的力量做出反应，但不会管单纯的肉体力量。如果猜测正确，它就准备走进去，用牙齿咬死剩下的那个人。
试探的方法很简单，用蹄子踹一脚，没有遭到反击就可以。正在这时，费奇进入了它的视野，手中端着一柄弩弓。
费奇毫不犹豫地勾动扳机，弩弓发出一声急促地“嘣嗡”，弩矢朝着梦魇而去。梦魇一张口，高热的火焰轰然而出，侧面撞上弩矢。金属弩矢拐了个弯，打着旋儿偏出去，掉在地上的时候都有些融化了，甚至没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火焰的预热撞在了城墙上，顿时引发了符文的反应。霎时间，三道闪电反击而去，直扑梦魇“刚刚”所在的位置。梦魇在条件反射吐出火焰的瞬间就想到了可能会引发的反击，立刻开始躲避。闪电虽然快，可还是要火焰扑过去、撞上墙之后才会反击，所以梦魇还是避开了大部分。三道闪电擦到了梦魇的身体，在皮肤上留下焦黑的烧痕，却没有留下更深一点的伤口。
费奇用这段时间迅速上了第二发弩矢，用力拉进机关，然后端着继续对准梦魇，毫不犹豫地击发！弩矢如同一道白色的流光，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过去。
雄鹰学派的弩弓都是为了对付怪物特制的，配合鹰学派冥想术使用，力道远比人类内战的十字弩更强。梦魇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躲不开，于是用力一甩头，这一次喷出的火焰凌空画了一个圈，如同盾牌一样。弩矢穿过火盾时受到了干扰，尖端一阵抖动。于是，它撞在梦魇身上时威力大减，只是扎进去半截，甚至没有刺穿皮肤。
梦魇用嘴巴将弩矢衔出来，然后咬碎，吐在地上。
费奇再次上弹，梦魇突然哼了一声，用地狱中魔鬼使用的炼狱语骂了一句“蠢材！”
“臭马说谁呢？”费奇也立刻用炼狱语骂回去，比梦魇的发音还要标准，而且更具力量。“看我不把你钉死在劣魔堆里！”
死在劣魔堆里是非常悲惨和耻辱的死法。劣魔是魔鬼阶层中最弱的，其形象并不固定，但大致是一大团扭曲、蠕动、丑陋、勉强能分出手脚头颅来的泥巴状肉块，头脑中只有仅存的一点记忆碎片，以及努力往上进化的魔鬼本能。为了进化，它什么都要，什么都干，贪婪但是弱小，而且非常愚蠢，甚至蠢到为了贪点东西而将无用的内脏翻出体外，以为这就是“吃”。其实它没有进食和消化的能力，是地狱的规则让它们能吸收些外界的能量。
比如一具其他魔鬼的尸体，或者无法反抗的活体。
没有任何魔鬼愿意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变成劣魔的食物，那是比变成天使还要重大一千倍的奇耻大辱。这种话，基本只有地狱的魔鬼才会说出来，莽撞的召唤者们从来都不可能知道这么细节的知识。所以，梦魇愣了一下，后退两步，低下头，开始用两只眼睛仔细打量对手。
费奇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无视胸口震动越来越剧烈的雄鹰徽章，暗暗运用魔鬼的力量。
还没来得及系统学习冥想术技巧，所以他的眼睛变成赤红，与魔鬼无异。他集中精神，在心里不断重复着‘是不是要签约’的念头。
于是，梦魇在隐隐约约间看到了费奇头顶出现一对螺旋弯曲的尖角。那尖角是虚的，只是一种形象的展示。而在魔鬼之中，只有契约魔的角是那种形象。
它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而且被这个真相震惊。
章节40 守序而邪恶
“契约魔大人？”梦魇的声音微微发颤，“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费奇自始至终端着弩弓，保持着安全的威胁距离。既然展现魔鬼的气息对梦魇产生了影响，那么费奇不介意继续误导它：“你是专门来这里坏我事情的吗？”
“不，当然不是，我怎么能知道您在这里。”
“说重点！”费奇瞪起眼睛。
“我是被召唤而来，但契约不允许我透露其他信息。”梦魇的两只眼睛眯起来，变的更亮了，就像是锅炉燃烧室的狭缝，不断向外辐射着炙热的能量。“大人，您为什么选用这样一副羸弱的皮囊？”
“过来，让我看看契约。”费奇根本不回答它的问题，一直不断下达命令。他只要不说，梦魇就摸不清状况，那么来自魔鬼阶级的压力就能保持住。黑色的火焰骏马保持戒备缓慢踱步过来，肌肉紧绷、小心翼翼，非常警觉。费奇哼了一声，模仿着记忆中岔路魔的动作，缓缓伸出手去：“契约审查……”
一个契约魔不能查看另外一个契约魔的契约，但是普通魔鬼和人类订立的契约并不在此列。在人类与魔鬼的契约中，召唤契约是最常见的一种。通过仪式、法术或者一些具有神奇力量的物品，普通人也可以呼唤魔鬼降临，为自己服务。
杀掉敌人、获取力量、得到指引，甚至只是为了满足肉体的欲望，各种各样的召唤契约都很常见。这些契约也有地狱守序的力量做担保，不过却是用“召唤者的智慧”订立的，对于契约魔来说里面充满了漏洞——可以利用的漏洞。
从梦魇的灵魂火焰中分出来一点火花，飞到费奇掌心，变成一纸召唤契约。“召唤者隐藏了自己的名字，还挺小心，看来不是无知的召唤新手。”费奇快速浏览一番：“所以，给你的任务是用梦境力量吸收并消耗掉这里所有的游魂，用其产生的能量制造精神冲击，击昏冰峰要塞的所有人，同时避免召唤者碰上游魂？”
“正是如此，大人。”梦魇看着在费奇手中显形的契约，终于低下了头：“还差一个人我就能完成契约的任务，那就是您。”
“契约上要求击昏这里的所有人，我不算人类，所以你已经完成任务了。”费奇晃晃契约，然后说道：“这上面并没有要求你保密，所以召唤你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除了九层地狱的九大领主和少数几个深狱炼魔大将，契约魔拥有对魔鬼契约的最终解释权。在费奇开口解释后，梦魇感觉束缚自己灵魂的召唤法术枷锁松动了，于是说道：“是三个人，两个人类男子一个精灵女子，召唤者是其中一个男的。他们都戴着面具遮脸，看不清相貌，没法描述。”
“他们怎么召唤你的？”费奇晃晃契约：“上面居然没有报酬条款？”
“他有一尊血火石的梦魇雕像，能吸收融化的黄金，然后召唤我。”梦魇在回答关于报酬的问题时有些不安，前蹄不断刨着地面。它内心暗暗发誓，如果契约魔想要拿走它的召唤报酬，那么它就拼命将契约魔的皮囊弄死，逼契约魔返回地狱，然后想办法抢回雕像，换一个地方再害人。
“原来是物品上锁定的召唤术，先支付后干活，利弊都不小，看来你胆子挺大。”费奇眼珠转了转，赶紧用魔鬼的知识来思索对策。
召唤契约看过了，而且拿在手中，梦魇其实好打发。冰峰要塞中还醒着的就只有费奇，他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的“人”，因此梦魇只要再吼几声，将剩下的几个游魂清理掉，就算完成任务。不过这样一来，费奇就要独自面对两男一女三个召唤者。
那三个人知道游魂，也知道冰峰要塞守卫者的使命，甚至可能还知道要塞的警戒体系和弱点。很显然，在冬雪之后的首日就开始攻击，完全出乎预料。基普林老人和凯列教官都没想到会游魂会出现的这么早、这么多。他们还没开始正常的冬日值班轮班，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冥想间操纵法阵，就被梦魇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三个人很明显知道梦魇的精神攻击能够奏效，看来对于要塞的神术防御体系有很深的理解，绝对是不好对付的敌人——费奇甚至怀疑他们是教会内部的人，不然怎么搞到这多么情报的？
对方早有准备，看看他们的手段就知道了：用游魂加强梦魇的力量，还要求梦魇清理游魂，防备自己行动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以此推断，他们三个必然是要进入要塞的，而且很大可能不具备依靠自身能力看到游魂的本领，至少不能像雄鹰学派的人这样，用鹰眼冥想直接看到游魂并避开。
费奇又看了眼梦魇的召唤契约，计上心来：“为我做事如何？”
“每一个魔鬼都想为契约魔大人做事，契约带来的灵魂是最香甜的。”梦魇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有什么样的报酬？”
“那三个人会影响我在这里的安排，所以我要他们三个的灵魂。你能办到吗？”
“他们掌握着我的召唤血火石雕像，我无法攻击他们——这您应该知道的啊！”
“蠢材，没有上进心的东西，血火石锁死了你的智力吗？”费奇双眼闪耀着魔鬼的红光，嘴里发出邪恶的诱惑声音：“你已经完成了召唤契约的要求，我只要拿着契约解释这一点，你就必须离开凡间。所以，如果你还想从这次凡间之旅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就仔仔细细听、老老实实照着做！”
梦魇从鼻孔喷了股烟，低下头凑过来竖起耳朵听。
“冰峰要塞现在已经没有醒着的‘人’，你再将庭院的那个游魂引爆掉。在那个瞬间，你就等于消耗了游魂、击昏了所有人，同时——注意契约的措辞——同时避免召唤者碰上游魂。明白了吗？这个同时，指的并不是整个召唤期间，而是你完成之前两个任务的同时。”
“于是，接下来你就不再受召唤契约的保护，应该离开凡间。但是，我可以召唤你做事！我这里有一份圣骑士的灵魂契约——别瞪那么大的眼睛看着我，没见过世面的蠢马。这样的契约很罕见、很值钱，值得费些功夫。所以，那三个召唤你，而且碍我事的家伙必须干掉！你将它们引进来，里应外合下手！你无法攻击雕像的持有者，但是其他两个人没问题，而且你不再受召唤契约的影响，也就是可以用游魂。”
“懂了吗？要是不懂，或者做不了就赶紧滚蛋，别耽误我的事情。”费奇一翻手腕，将格雷沙姆的圣骑士契约召唤出来。深棕色、银边、金丝吊穗。看到这个东西，梦魇的嘴巴里开始向下掉各种红色燃烧的煤渣……
费奇晃晃契约，带着魔鬼亲切而和蔼的笑容说道：“三个换一个，这个契约两年之内可以成熟采摘。你只有一次机会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你干还是不干？”
“干！干、干、干！”梦魇点点头：“为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不是荣幸，这是魔鬼的契约。”费奇和梦魇对视着点点头，于是一份新的魔鬼契约达成了。梦魇按照费奇的方法将三个召唤者引到陷阱中来，帮助费奇收获他们三个的灵魂，这样它就可以得到圣骑士契约——受到篇幅有限，只能写这个比较简略的说法。
梦魇转头就走，费奇也转头开始准备。与魔鬼合作充满了风险，许多人认为风险在于不能理解契约，容易被魔鬼钻空子。但实际上，其实最大的危险在于人们相信自己可以凭借足够的智力和谨慎来规避这种风险。
自信没错，也的确有人拥有足够的智力和谨慎规避了契约上的风险——尽管这样的人非常稀少。魔鬼的确遵守契约，不过魔鬼更重要的本质是邪恶。那些足够智力和谨慎的人将智力和谨慎放在了契约上，魔鬼则在契约之外的领域，用彻底邪恶的心思，全力琢磨怎么害人。
所以，真正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并不是智力，而是“不要和魔鬼打交道”的智慧。就像那三名召唤者一样，他们有足够的智力和资源让梦魇干活儿，但邪恶魔鬼还是会在前面的道路上等着他们。
费·邪恶的魔鬼·奇，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武器室，扯下披风当做包袱，装了三柄弩弓进去。武器室其实还有更多的弩弓，也有丰富的盔甲和武器，但他没有时间来布置。加上自己后背上的弩弓一共四把，再加上两个捕熊夹子，这就是费奇全部的武器。
他一个人无法防守整个城堡，只能挑选要害的地方。他背着武器狂奔的时候一直在想，那三个家伙的目标会是哪里？冰峰要塞又不是贵族的城堡，这里没有宝库，也不存在值钱的东西。武器库里的弩弓、弓箭不少，甚至还有攻城级别的车弩和巨弩，可……要那些玩意干啥，攻击某个贵族的城堡吗？
不能从自己有什么宝藏这个角度思考，要从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本领、采用什么手段作为出发点，来推测他们缺什么。上述三个问题的答案分别是的两男一女、知道要塞的情报、会召唤梦魇。他们掌握了梦魇的召唤雕像，可以随时召唤和驱散梦魇，按理说是非常安全的，但他们依旧在梦魇面前戴面具而且不露姓名，这只能说他们习惯了谨慎。
费奇心脏怦怦直跳，他已经有了答案。冰峰要塞有个地方对一些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包括费奇也被深深吸引。
他直奔藏书间，那三个家伙十有八九是要去那里！
章节41 入侵者
梦魇在庭院中发出两声嘶鸣，然后就来到城墙上，仰起头向天空喷出一股黑烟。
黑烟在飘落的白雪中非常显眼，就像是洁白肌肤上的化脓伤口一样。让雪花如同舞蹈般飘动的风吹不歪这股黑烟，因此躲藏在山脊处的几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这个信号，赶忙从藏身的岩石后面出来，快速但非常谨慎地向要塞方向过来。
两男一女一共三个，阴谋家、偷袭者、召唤邪魔做交易的人，这些名号都能放在他们身上。这三个人虽然用木头面具遮挡着面部，但从皮革盔甲缝隙中露出来的身材和敏捷的动作判断，他们正处于最巅峰的青年时期。
最前面的男子是三个人当中最强壮的，也是下山速度最快的。一般两三米的落差，他只是简单瞅一眼，就会毫不犹豫跳下来，然后还能稳稳站住，表现出相当好的平衡性。在下山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回头接应后面两个，伸手扶一把、接一接。由于这几个人都带着面具，并未透露姓名和身份，所以先把跑在最前面的这一个叫做登山者好了。
第二个人相对登山者要矮胖一些，他背着一个并不沉重的木箱子，箱子有金属镶边保护着，避免碰撞损坏，并预留吊环，用绳索穿过后牢牢固定住。
一个木头箱子还不满意，这个家伙腰间还有个足球大小的布袋，里面应该是个坚硬、形状不规则的物体。布袋会随着他的行走动作晃动，一下下撞击他的大腿外侧和屁股，可能有些疼，因为有几下甚至会引得他皱眉。他在下到通往要塞的道路时停了下来，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查看。
那是个血火石的梦魇雕像，黑色和红色恰到好处地展现着邪魔骏马的神韵。“没问题，梦魇依旧在掌握之中，而且今天还有一次召唤并下达命令的机会。”
于是，这个人暂且叫做召唤者。
最后一个是一名女子，不仅带着面具，还用一块灰色的布将头发全都包裹起来，然后用兜帽盖住头部，用斗篷遮住全身。她只有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是留在衣服外面的，右手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粗壮的黑色戒指。
她不让别人碰她的戒指，因此从不伸出右手，即便在身体在山坡上失去平衡的时候。登山客几次都只能拽她的肩膀，或者搂抱她的腰。女子对这些举动并不在意，只是习惯性地将右手尽可能远离登山客。
所以暂时叫她左撇子。
三个人来到要塞的城门口停了下来，吊桥已经升起来，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深而宽的壕沟。登山客来到壕沟边缘，探着头看了看，又顺着壕沟观察城墙。他摇了摇头，用粗粝的声音说道：“我能过去，但恐怕没法帮你们过去。”
“你不是带着绳索了吗？”召唤者语气有些不悦，“你不能拉我们上去吗？”
“我带的绳子比城墙的高度略高，但情报中没有说壕沟就在城墙下。”登山客缓缓摇着头，同时还在说话：“提供情报的人应该测量实际高度，而不是将这两个分开。你们若是有六米左右的摸高跳跃能力，那应该就能够到绳子了。”
“咱们不能浪费时间，那……只好让梦魇来开城门了！”召唤者捏紧了梦魇雕像，准备用掉今天最后一次下达命令的机会。就在这时，左撇子拦住了他。
“你背后的箱子上还有绳索，拆下来用或许能够。”她用左手拽了拽召唤者背后的箱子：“你来看看，这些有多长，够用了吗？”
“可能还差点。”登山者摇了摇头：“因为还要打结，所以还缺两米左右。”
“两米？你是不忘了算我们的身高？我站着不动就可以摸到两米的高度。”
“你把绳子拆了，那咱们怎么将箱子吊上去？没有箱子里的东西，咱们就是白来的！”召唤者看了眼登山者：“你，将里面的裤子脱掉，腰带也拿出来。咱们别浪费时间了！”
于是，两个男人放下箱子，解开绳子，脱下裤子，然后快速打结。随后，登山者带着这捆怪异的绳索，跳下壕沟，然后向上攀爬。冰峰要塞的城墙年久失修，表面斑驳破损，因此产生了许多可供踩踏、抓握的缺口。因此，这次攀爬对登山者来说并不困难。
当他爬上城墙的时候，费奇已经看到了他。
雄鹰学派的鹰眼冥想术可以大幅度提升观察力，而费奇又选择了纯精神增强感知的方向，因而获得了改变视角，可以朝各个方向观察的全域视野能力。他正躲在塔楼里藏书间那一层的阴暗角落，却可以靠着这种全域视野看到外面的情况。
登山者趴在城墙上头探出去，于是背对着塔楼方向。他正在忙着捆牢绳索，好帮助另外两个人上来。他没有防备要塞内部，他也不认为要塞内还能有反抗力量。梦魇的精神冲击是非常厉害的，借助游魂的能量还可以扩大范围和威力，覆盖整个要塞，谁也扛不住。而且，召唤契约在手，梦魇只能完成任务，这是契约的特性。看那黑色的危险生物，现在就在登山者不远处，慢慢踱步，在石头墙砖上留下两排冒烟的蹄印，无聊地打发时间。于是登山者才会放心露出整个没有防备的后背。
梦魇眯着眼睛，心里全是邪恶的念头。它知道费奇正在埋伏，不过不清楚他在什么位置埋伏，因此来回走动，避免不凑巧遮挡了观察的视线。这个时候，若是用弩弓射过来，能够正中登山者的后背，那么入侵者问题就算解决了三分之一。
费奇也是这么想的，可足足四十米的距离，他完全没有射中的把握，极大可能会白白暴露自己。如果是贾尔斯在这里，以他的准头来操纵要塞上的车弩，那个登山者应该已经被炸成肉酱了吧？
他只能继续选择躲着，努力按捺越来越紧张的心情。黑暗寂静的环境中，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似乎声音都能传出很远。他闭上眼睛，将视线收回来几秒，做做深呼吸。然后他再检查一遍手边的武器，牢牢记住捕熊夹的位置，然后尽可能放轻呼吸，缩在影子中。
登山者已经将召唤者拉了上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将左撇子和木箱子拉上来。梦魇旁观着三个人笨拙的动作，心中觉得好笑，但是长长的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它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右前腿，在空中点了一下。
召唤者余光瞥见了梦魇的动作，用炼狱语低声喝了一句：“退开！”梦魇用鼻子喷了两口烟，缓缓抬起腿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慢慢向后面挪。
“发生什么事了？”登山者一边拽绳子，一边问道：“那匹马有问题？”
“看不出来，但还是要小心点。”召唤者低声说道：“进入城堡之后，注意找一种小型的金属提灯。发现之后就拿来给我，那个东西可以帮助发现游魂。”
“明白，我记住这件事了。”登山者朝城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字：“她？”
“别问，别管，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进入城堡之后你跟着我，咱们两个一起行动。”
两个人低声说话，音量和耳语差不多，但对梦魇来说听清并不困难。它甩了甩尾巴，身子向右侧偏了偏，似乎是在活动身体打发无聊时间。但实际上，它是给游魂让出道路，避免被撞上而受到灵魂冲击。
费奇其实也看到了，现在依旧有游魂从山上下来，缓慢而坚定地向要塞方向聚集。幽魂的速度比人行走要慢，但它们爬上爬下并不需要减慢移动速度，更不需要和三个入侵者一样只能依次上城墙，所以总会慢慢追上来的。
三个入侵者很幸运，游魂选了另外一截城墙向上爬，就没有碰在一起。梦魇作为邪魔，具备定位灵魂的能力，也就可以感觉到游魂的位置。它的这种感觉更像是嗅觉，能知道位置和移动方向，但是不能知道其具体的形态和动作。在这一点上，梦魇不如费奇看得更清楚。
当游魂翻过城墙进入庭院的时候，梦魇抑制不住兴奋，低沉地哼了一声。‘契约魔大人说的没错，召唤契约的条款是有漏洞的！游魂和召唤者同时在要塞内，但是我却没有受到影响，这说明召唤契约已经完成，没法再束缚我了。如此……现在让我留在凡间的力量就是和契约魔大人之间的约定。三个价值不高的死人，换一个堕落圣骑士的灵魂契约，这真不错！’
‘如果这次任务顺利，那以后还要找机会再来！很明显，这个契约魔藏身在雷霆女神要塞这么危险的地方，就在各个牧师的眼皮子下面，一定所图甚大！可能他不止一个堕落圣骑士契约，甚至可能他已经有了让圣骑士不断堕落、不断制造堕落灵魂的办法！对，一定是这样，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能为他服务，绝对会赚很多！’
想到这些事情，梦魇有些摇头晃脑，鼻孔中喷出的黑烟也越来越多，后面三个跟随的家伙看到这一幕直皱眉头。梦魇的黑烟飘过来，里面不仅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还有令人不舒服的邪恶能量，即便是被冬天的寒风包围，那气息依旧给人冰冷刺骨的感觉。
这是梦魇的地狱邪恶气息，会令人不舒服、精神紧张、更容易陷入恐惧。同时，这股气息也能驱离游魂，让它们后退一段距离。落日山脉的游魂喜欢凡间环境，想往通向真理雷霆女神神国的超度通道，它们不喜欢地狱的味道，连微弱的气息都不想碰。
因此，三人组便能安全畅通地走过庭院，进入城堡大门，并开始沿着塔楼台阶向上攀登。
费奇屏住呼吸，做好了准备。
章节42 费奇的伏击
召唤者走在最前面，登山者和左撇子跟在后面，梦魇则停留在城堡的大门之外。很明显，三个入侵者也不愿邪恶的怪物紧跟在身边，这是一种防范风险的意识和措施，其实是非常正确的。不过，他们只顾着防备身后的邪恶，却没想到真正的魔鬼其实在正面埋伏着。
“游魂提灯！”召唤者一爬上第二层塔楼就开心的叫了一声。基普林的房间门敞开着，从屋子窗户中漫过来的光线照亮的区域正中央，一个完好的游魂提灯就放在地上。召唤者面露喜色，径直朝提灯走过去。
费奇就躲在旁边，侧对着房门和游魂提灯的方向，用楼梯间的拐角遮住自己。他双手缓缓端起弩弓，尽量向后缩身子，避免弩弓探到遮蔽区域外面。由于召唤者的目光注视着相对比较光亮的区域，所以阴影的拐角对他来说就显得更加黑暗。
“这里怎么放了个捕熊夹子？”登山者跟着爬上这一层，他是直接向螺旋楼梯更高处看，因此发现了捕熊夹。“奇怪，这里还有猛兽吗？怎么夹子还是打开的状态？”
“嗯？”召唤者听到同伴的话，停了下来，向后回头看，却在转动的过程中看到了阴影中的异动。他眨眨眼，就在眼皮一闭一开之后，弩矢已经在他的视线中变得巨大。
而此时，“嘣嗡”的声音才传过来。
这一次费奇瞄的很准、射的很稳，十字弩的工作状态非常优秀。弩矢高速射出，直接贴着召唤者的鼻梁钻入眼窝，直接没入，射穿整个大脑，甚至从头壳后面号钻出来一个尖。召唤者死得太快，晃了两下，残余的神经信号和肌肉反应居然让他没有摔倒！
“啪！”物体落地的声音，费奇已经顺手抛掉了十字弩弓，并且端起了体积最大，也是最沉重、威力最大的重弩。
“杀了你！”登山者怒吼一声，肌肉膨胀起来，穿在外面的皮甲都有崩裂的趋势。他的视线越过僵立不动的登山者的尸体，看到了那支巨大的弩弓。雄鹰学派的特长就是远程射击，弓弩又准又狠。这个时候，他手里就缺一个盾牌，于是双手往前一抓，直接把召唤者拿了起来，挡住身体的要害部位。
“SUA！”费奇眼神一斜，目光在捕熊夹上聚焦，只用了两秒钟就施展了意念移物的法术。捕熊夹飞起来，以三秒一米的速度向着登山者靠拢。与此同时，费奇向一侧移动，手中的弩弓上下瞄准强壮的登山者，用这种威胁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登山者怒吼一声，双手前推，将尸体朝费奇抛过来。随后，他需要缓一步来卸掉反作用力，然后才能冲锋。就在这时，一股金属的凉意从背后传来，伴随着“咔砰”一声巨响。
捕熊夹咬住了他的膝盖后面，半截在大腿上，半截在小腿上。锋利的金属牙齿在巨力弹簧的作用下发挥了毁灭性的破坏效果，受创最中的膝盖骨整个粉碎了，两侧的大腿、小腿骨或者断开、或者被刺穿，相比之下血流如注反而是比较轻的伤势。
费奇蹲下身子，顺势向后躺倒，这才勉强躲开了飞过来的尸体。他一直稳稳将弩弓对准敌人的方向，双手死死稳住。当捕熊夹奏效的时候，当高大的登山者瞬间无法动弹，并且疼痛令他弯腰屈膝的那个瞬间，费奇扣动扳机。
重弩威力惊人，发射后弩弓直接向后撞在了费奇胃上，一口酸水直接涌到喉咙位置。弩矢以惊人速度飞出，如果不是鹰眼冥想强化了费奇的感官能力，他根本捕捉不到其飞行的轨迹。
这一下还是射偏了。费奇瞄准的是壮汉的腹部，那里是重心所在，身体活动时最难移开的部位。而且对方蹲下来，弩矢还有几率射在胸部、脖子甚至脑袋这些更致命的地方。躺倒射击的动作导致他没能命中自己设想的位置，却歪打正着射穿了另一只膝盖——仅剩的那只完好的膝盖。
膝盖中箭意味着冒险生涯的终结，两只膝盖都废了，那就表示生命尽操别人之手。在去追捕峭壁狮鹫的时候，凯列就曾经对费奇他们说过：“如果手和脚无法全都保住，那就先保住脚，这样至少可以逃跑。”
砰的一声，尸体撞在墙上，然后软趴趴地倒下来，最终还是没有命中费奇。后者不敢停顿，赶忙翻身，连抓带爬地冲向之前藏身的角落。他用最快速度再抓起一柄弩弓，瞄准登山者的方向。
“嗖啪！”一柄飞刀插在了费奇的肋下，心脏下面大约三指的位置。登山者无法使用双腿，他是用趴着的姿势投掷飞刀，并不是惯常的动作，否则还能更准一些。他手中还有另一只飞刀，但在费奇用弩弓对准他的时候，他松开手。飞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投降，投降。我只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有很多钱，可以给你，能换条命吗？”
“能。”费奇扣动了扳机。弩弓不愧是“骑士时代的准终结者”，易学易用威力不错，在火药枪械出现之前是最适合新手快速获取战斗力的武器。弩弓在三米远的距离上指哪打哪——之前歪打正着的那次，费奇一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登山者脖子上中了一发弩矢，虽然还没死，但失去所有战斗力，除了等待死亡降临，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对方是三个人，费奇从来就不敢忘记这点。他拉过最后一柄弩弓，放在膝盖上，然后抓紧时间给手边的弩弓上弹药。杠杆拉动弩弓的金属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可楼梯方向上，那个戴面具的女人一直没有出现。
哪儿去了？费奇有了两支上好弹药的弩弓，于是便运用鹰眼冥想术的能力改变视角，从楼梯处向下望去。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女人突然冲了上来。她右手的黑又粗戒指闪烁着危险的紫色光芒，而她的左手虚握，一个椭圆形的半透明能量盾就被左手控制着。
费奇立刻收回视角，因为只有收回视角他才能瞄准和射击。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虽然短，但足够对方做一些事情了。那女子将大部分身体躲藏在能量护盾之后，冲上这一层，然后将右手戒指对准费奇。
双方同时发射！弩矢撞在盾牌上，两者同时炸成碎片，无害地飞洒出去。黑色的戒指射出紫色的光线，正中费奇胸口，直接腐蚀透了棉衣。血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可以看到骨头和内脏熔化的恐怖场面。随后，费奇头一歪，眼睛缓缓眯起来，全身一松，倚靠在墙壁上，呼吸停止，看起来好像是死了。
弩弓从手中摔到地上，威胁解除，那女人长舒一口气。她看看左手，弩矢的碎片划开部分衣服，但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口。“居然击穿了我的虔诚护盾？雄鹰学派的弩弓果然厉害。不过，这个人为什么没被梦魇的精神冲击击晕？难道是个傻子不成？算了，不管他，希望箱子里面的东西没摔坏。”
她走到登山者身旁，木头箱子就倒在一旁，箱子盖已经移位了。她蹲在地上扶正箱子，朝里面看了看，然后长舒一口气。“还好，东西都还在。虽然出了些变故，但只要我的任务能够完成，其他的都不重要。”
“SUA……”
“什么声音？”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费奇，右手的戒指再一次凝聚紫色光芒，随时可以发射。就在这时，女人觉得脑袋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咔砰！”捕熊夹咬住了女人的头，头骨和面具都碎了，女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戒指上的光芒慢慢消散。三个入侵者的鲜血顺着地面流淌，这里的气味变得越来越难闻。
费奇慢慢坐正，端起弩弓来，发射、上弦、发射，分别朝三具尸体各补了一箭。召唤者和登山者死的不能再死了，那女人居然还活着，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努力歪过头来，右手微微颤抖着。
在费奇眼中，这个女人的灵魂居然开始变得更加强大和活跃，而且灵魂的火焰正在向她手指的戒指上汇聚。紫色的光芒再次出现，伴随着一个直接在费奇脑海里响起来的祈祷咒文。
“重生之祖，我将最后的生命奉献出去，希望洗净这个世界的污秽，迎来新……”
听别人念完咒语、搓好大招、变身换完衣服，甚至开口讲述心灵鸡汤或者追忆过去，这都是反派失败之大忌。作为一个魔鬼，费奇不想死于别人（CG）动画之后的（QTE）连环招式。他以最快的速度召唤出灵魂收割匕首，用力投掷出去。
两米之内指哪打哪儿，何况对方根本没法躲闪、格挡。深狱炼魔头顶上直角做成的匕首相当锋利，轻易便刺穿了那女子的衣服和身体。之后，她的灵魂被匕首吸收，火焰迅速黯淡下去，然后，她就没有然后了。
费奇这个时候才敢坐直身子，然后赶快解开衣服。之前，午夜钻进他的衣服中躲避梦魇的气息，就藏在胸口，结果被紫色的腐蚀射线命中。那女人眼中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是费奇的，而是午夜的。
毫无疑问猫死了，毫无疑问它过一会儿就能复活。费奇觉得自己的头脑一阵阵胀痛，提不起精神来，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施展法术。这是午夜正在吸收他的法术力量，等吸干之后，就会开始消耗灵魂能量储备。那个时侯就足够它复活了。
三个入侵者被费奇伏击而死，只剩下最后一匹黑马。
章节43 邪恶总是自相残杀
灵魂收割匕首在登山者和召唤者的身上各留下一个伤口。刃口锋利，快速进出，伤口便没有血流出，而他们的灵魂已经落入地狱。
有了灵魂进账，午夜慢慢活了过来。它在费奇的怀抱里发出“毛……毛……”的叫声，努力伸出舌头来舔舔他，即便仍旧非常虚弱，但它迫切想要表达亲近之意。费奇摸摸猫头，然后来到基普林大人的房间，找了个软软的垫背，将它放在上面。
“你在这里休息，等待身体完全恢复。这个时候别乱跑，万一丢掉屁股就不好了。”
蒙面女子用戒指发出来的腐蚀射线非常厉害，午夜挨了一发之后，一部分身子只剩下薄薄的毛皮相连。从这种伤势中恢复，消耗的地狱力量就非常多，所以费奇还是那个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凄惨魔鬼。
有多凄惨？一把飞刀还在肋下，他自己的伤口还没治疗呢！来到基普林老人房间，费奇打开药柜，根据上面的标签找疗伤的药剂。
楼下的梦魇发出马一样的叫声，沿着空无一人的楼梯传上来，到费奇耳边的时候显得空洞而没有内容。梦魇有些不耐烦了，它很想知道塔楼中发生的事情，却不敢用炼狱语喊叫。那个召唤者也懂炼狱语，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意图。刚刚听到里面有战斗的声音，然后呢？怎么如此安静？
要塞城堡的神术符文还在，它只要进去铁定会被电击。如果只是突袭一下，快速杀死其中某个人，那么电击忍受一下也没问题，毕竟可以慢慢恢复，但是长时间呆在里面就不行了。于是，梦魇只能在要塞外徘徊，躲开慢慢行走的游魂，然后时不时叫唤两声。
“真烦。”费奇从一大堆瓶瓶罐罐里面找到了抑制出血和治疗外伤的药膏。那是种黄绿色如同橡皮泥一样的东西，他打开后罐子后直接抓了一大把糊在伤口处。一阵非常刺激的疼痛过后，伤口开始收敛，已经向好的方向发展。接下来的治疗只能等基普林老人苏醒之后再进行了。
苏醒？费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回头去翻找刚才看到的药剂，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装着金黄色药水的小瓶。这是一瓶“回神”神术药水，价值不菲。如果它的作用能和炼金药剂中的“回神”一模一样的话，那它应该有希望可以叫醒老人。
老人就在平台旁边躺着，紧闭双眼，神情依旧委顿。费奇撬开他的嘴，然后打开瓶塞，小心翼翼灌药下去，然后等了一会儿。老人的眼皮抖了抖，然后缓缓睁开。
费奇赶紧伸出食指挡住了自己的嘴唇，压低声音说道：“雪鸮大人，梦魇还在，低声。”
老人点点头。他看到了费奇手中空瓶子上的标签，突然一颗眼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你怎么用这么贵的东西？唉……我应该在上面写明价格的。”
“钱回头再挣。”费奇将药瓶放下，空出手来扶老人坐起来：“我简单说下情况：三个入侵者，其中一个召唤并控制梦魇。三个人被我杀掉了，梦魇在庭院里还没进来，外面还有游魂，凯列还晕着。现在我该怎么办？”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几秒钟，然后说道：“回神只剩下一瓶，暂时叫不醒凯列的。游魂、梦魇……费奇，我必须去冥想间开启神术阵，一会儿还得你去对付梦魇。你去我床底下，蓝色的金属箱子，开启方式是用小指敲击天使的鼻尖，三下。里面是雷霆降魔弹，你用它去攻击梦魇，然后要塞的神术符文也会跟随进攻。三年积攒下来的雷霆能量全都爆发出来应该足够打死梦魇了。但你还是要小心，带上武器，保护好自己。”
“那我先送你去顶楼。”
老人借着费奇的帮助站起来，随后推开了他。“梦魇随时可能再鸣叫，到时候你我都会再晕过去。事不宜迟，你快去拿武器，我自己上楼就好！”
费奇点点头，从老人床底下搬出三个箱子中刷着蓝色油漆的那个，在小天使的鼻尖上轻轻敲击三下。那个鼻尖是非常敏感的机关，做工精细，就算凑近了也看不出存在缝隙。敲完之后，只听到极其微弱的一声吧嗒，箱子中的齿轮机关就开始咔咔咔咔响起来，箱盖自己打开。
里面用厚厚的天鹅绒作缓冲垫子，摆出五个凹槽，里面放着仅剩的两个雷霆降魔弹。每个雷霆降魔弹都和前世的手雷差不多大，圆形的球体上竖立着一个闪电标志的圣徽。使用的时候，只要用力将圣徽压到球体内部，然后投掷出去就可以发挥作用。
费奇将两个雷霆降魔弹都带在身上，然后拿起重弩。他正要往里面装填弩矢，突然注意到这个重型弩弓比其他型号更大更深的凹槽。他用手指量了量，然后召唤出灵魂收割匕首，然后塞了进去。
那东西虽然叫做灵魂收割“匕首”，实际上就是根锋利的尖角改造的，连护手和握柄都没有，又细又直。它比一般的弩矢粗一些，但勉强能放进重弩里面。费奇抬起重弩，朝登山者粗壮的身体又射了一发。成功了！灵魂收割匕首再次刺进了尸体，他的构想能够实现！尽管这匕首比弩矢重很多，弹道下沉更快，可在近距离上这都不是事儿！
对，他并不想留梦魇活下去，从一开始就不想。费奇既然选择醒过来，保卫冰峰要塞和这里的众人，那他必然会在梦魇面前暴露自己不受精神冲击影响的事实。这个情报可以引起许多猜想，猜想就会带来麻烦，而这个麻烦决不能和梦魇这个邪恶生物联系在一起。
费奇唤醒基普林老人，老人并不知道他完全没有晕过，所以他还可以说自己只是更快恢复并醒来，然后偷袭杀死了三个入侵者，这都好解释。况且，费奇知道并相信老人是会关心和保护他的，就算有麻烦也不会是从老人这里产生。
他甚至想到了更深的层次：如果基普林老人和凯列出现在梦魇面前，梦魇极大可能会用精神冲击再次将他们击晕。但是，梦魇或许会想明白费奇要坑他，或许会向两个人说出费奇是契约魔的秘密。这种可能性极小，但还是存在的。
不过，任何事都会有风险，不是吗？
之前他没有把握杀死梦魇，在那种情况下，虚与委蛇是不得已的，就算最后放虎归山、养虎为患，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现在，杀死梦魇的两个手榴弹形状的办法就在他衣服下面藏着，情况自然不一样了。
毕竟，魔鬼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就像魔鬼对人类从来不抱怜悯一样。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魔鬼是有这个能力的，而契约魔更是其中翘楚——虽然比欲魔还差一点。运用起魔鬼的能力，费奇立刻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板着脸，不动声色出现在要塞城堡门口。
“完成了，那三个人都死了。”费奇侧身避开正从身边经过的游魂，然后对梦魇说道：“你是怎么搞的？我给你说过，你那个召唤的契约已经结束，你靠着和我的契约留在凡间，而你的任务是帮我消灭要塞的入侵者。”
“过程不重要，结果不是很好吗？”梦魇打量下费奇，然后关心的问道：“您受伤了？要不要我帮忙治疗？”
“只是一副皮囊，很快就会恢复的。”费奇哼了一声：“你帮我治疗就算完成我的契约了，你觉得这话能骗我吗？”
“不敢，契约魔大人，我很想帮您，但是这座城堡有神术防护，我实在爱莫能助。”
费奇眯起眼睛，就像一个真正的魔鬼那样表示不满。“别试图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刚才你在掩饰什么？你怎么不说自己不能攻击持有你召唤雕像的人？你是在担心提醒我你的召唤雕像还在城堡里面吗？我已经嗅到了你灵魂中的不安，而且……雕像就在我手里。”
费奇摊开左手，圣骑士灵魂契约就在当中躺着。他摊开右手，血火石的梦魇召唤雕像也静静躺在里面。他一直惦记着杀死梦魇，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
“大人……哦，大人，我不是耍聪明，我只是一时忘记了。”梦魇用谄媚的声音说话，但是鼻孔里冒出一股股黑烟。
“话说回来，你至少没在之前的战斗中捣乱。”费奇展示着手中的两个东西，“现在，你可以做一次选择，是想要灵魂契约，还是想要召唤雕像？作为契约魔，我可以签署补充协议，用雕像代替灵魂契约作为报酬啊！”
“这……”梦魇犹豫起来，但是堕落圣骑士灵魂契约的“香味”直冲鼻孔，那不是冒出火焰和黑烟就可以掩盖的。最终，邪恶和贪婪这对双生子占了上风，梦魇说道：“我都要。”
“都想要？我喜欢。”费奇说道：“灵魂契约是上一个契约中商量好的报酬，但是你并未在战斗中出力。所以，若是你再想要回可以使用召唤契约的雕像，那就必须为我提供一次真正优秀的服务。如同我召唤了你，但必须尽心尽力才行。”
“呃……好的。”梦魇点点头答应了，然后自嘲般说道：“这也是绑定了召唤雕像需要承受的风险之一，也没什么可说的。”
“是的，没错。享受更频繁被召唤、更容易获取祭品成长的便利，必然要同样承受一定风险，这是公平的秩序。”费奇先将卷轴扔给梦魇，“这样，一个契约完成了。”
梦魇用嘴巴接过圣骑士契约，直接吞进肚子里，随后便盯着自己的召唤雕像。费奇捏紧梦魇雕像，举起来说道：“正好我现在需要你的服务，你听我命令，现在这里等着，一步也别离开。”
“啊？好的……什么事情啊？”
梦魇有点懵逼，他没想过要立刻兑现服务契约，而且也没想过费奇会将召唤雕像扔过来。雕像扔偏了，梦魇想要移动位置用嘴巴去接，却发现自己四条腿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完全动不了。
“旧账先清……”费奇毫不犹豫丢出了雷霆降魔弹，砸在不能移动的梦魇身上，看着它被绚烂的闪电包裹住，同时举起重弩。在瞄准的时候，他说道：“无债一身轻，只有这样我才好下手啊！”
章节44 找把斧子
数不清的闪电银蛇攀附并撕咬着梦魇，神术防御符文也不断降下雷霆，连续劈砸在梦魇身上。黑色的火焰骏马皮开肉绽，它的血肉飞出，如同一块块燃烧的黑色煤炭。它怒吼着发出诅咒，却不知道对面契约魔的名字，只能以“该死的魔鬼”代称。
这种不知道对方名字的诅咒毫无效力。费奇躲在大门内侧墙里，防备着对方突然喷出火焰，或者垂死挣扎时冲锋过来攻击。为避免夜长梦多，费奇抓住机会发射重弩，灵魂收割匕首避开了梦魇坚硬的皮肤，从伤口直接刺入。
它很快就停止了挣扎。
又等了一会儿，雷霆降魔弹和神术防御符文都止歇下来，费奇又用重弩补了两矢，确定梦魇彻底死了这才过去。他从梦魇尸体上拔出灵魂收割匕首，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匕首上传来，带着令人舒爽的畅快感觉进入他的身体。如果每次收割一个魔鬼都能有这么好的体验，费奇不介意自己成为圣骑士。
格雷沙姆·加里的契约卷轴完好无损，重新回到费奇手中。这次能杀掉梦魇，这份卷轴居功至伟。要不是它引起了梦魇的贪欲，成为鱼竿上最重要的那块饵，费奇也不可能有各个击破入侵者的机会，更何况用第二份契约绑住梦魇的腿。靠着要塞的禁飞符文和“不能移动”命令的双重作用，不会飞的梦魇变成马，不能动的马变成靶，费奇终于解决这个隐患。
血火石的召唤雕像就在费奇脚边，已经碎成三块。因为灵魂被收割，所以梦魇彻底消亡，连复活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这个召唤雕像就自动粉碎。不过，粉碎了不代表它没有价值。费奇找个口袋将碎片收集起来，以后可以用来研究，或者用血火石造其他的召唤雕像。
手尾处理干净，费奇便赶忙去找基普林老人。他路上用灵魂匕首收割一个挡路的游魂，顺便扛起仍旧处于昏迷中的凯列，用出吃奶的力气将他也一起带到塔楼最高的冥想间。
“放下，我来帮你。”基普林老人见状颤颤巍巍走过来。费奇哪敢让他帮忙？他只能委屈一下凯列，提前从肩膀摔倒地上，然后被拖着来到冥想间中起到保护作用的菱形区域中。
铺上坐垫、调整姿势、用上绳子，凯列就像玩具娃娃一样被两个人摆弄着，好在最终形成了固定坐姿，不会倒出来。这个时候基普林和费奇才长舒一口气，两个人分别坐在另外两个菱形区域中。
“这次多亏你了。”基普林老人这样说，却并没显出多么高兴来。“要塞被人偷袭，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能在女神教会圣骑士布防的区域生出盗贼来，这真是难以想象！”
“盗贼？我看未必。那些人……”费奇紧紧皱着眉头，心里斟酌着用词：“我看到那些人进入庭院，然后直奔塔楼而来，似乎知道塔楼中有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个并没有分头搜索要塞城堡，这不符合盗贼的行动习惯。”
“直奔塔楼……塔楼上能有什么东西让坏人惦记？游魂超度法阵？这个东西与整个要塞的神术符文联系在一起，除非将整个要塞一起打包，否则也偷不走。”
“藏书间的书，这会不会是他们的目标？”费奇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那里面不是有很多邪恶的银封法术书吗？”
“是有这种可能，但……那些书的书页里都有可以用来追踪的符文，只有真理雷霆女神教会的高阶圣心牧师才能安全解除。如果有人偷那才好呢，顺着线索又可以追捕更多的邪恶施法者。”基普林老人摇摇头：“这件事虽然不是明示天下的，但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言下之意，偷书的可能性也不大。费奇正要建议下楼一起去看看那个入侵者的随身物品，还有木头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他也很好奇。但正在这时一个游魂走上了塔楼，缓缓步向超度法阵的中央。
“怎么来的这么慢？”基普林老人并不知道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游魂被费奇顺手牵羊了，现在进来的其实是竞走比赛的第二名。“费奇，运用冥想术，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法阵中央。”
费奇发现这很容易做到，甚至比使用“SUA”咒语锁定要移动的物体时还要简单。
法阵从中央开始发光，然后向四周扩散。当所有符文亮起的时候，一束苍白的火苗在法阵中央升起，缓慢摇曳着。火苗并不给人以耀眼或者炙热的感觉，甚至都不如蜡烛那么光亮。不过，它摇曳的姿势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如同催眠一样，让人不知不觉想要沉沉睡去。
“注意力集中！”基普林老人大喝一声，让费奇猛然清醒过来。他随后用和蔼的语气说道：“这是天堂之光，只能用鹰眼冥想的状态集中精神来看，否则很容易睡着。别担心，只是普通的睡觉，对身体没什么损害；但如果在只有一个人值班的时候睡着，可能会耽误事，所以要尽可能避免——这也是一种锻炼。好了，咱们等游魂进去。”
天堂之光对灵魂有莫大的吸引力，如同漩涡一般，费奇刚刚已经感受过，差点失去控制。而对于游魂来说，这种吸引力完全无法抗拒。房间中的游魂加快速度，几乎是扑着冲进火光中，燃烧了自己，并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火焰吞噬游魂的同时产生出一颗蓝色的小火花，在焰尖环绕一圈，然后上升，消失在空气中。“火花上升，便是超度的表现。做得很好费奇，接下来它会自己运行，至少一段时间内不用人时刻盯着。咱们去楼下看看那些入侵者吧，你帮我分析分析有什么线索。”
费奇点点头，搀扶着基普林老人下楼。老人弯腰驼背看起来很臃肿，实际上大多是保暖衣物撑起来的空架子，他的身子其实很轻、肌肉很少、皮肤很皱。岁月风蚀了他的强壮和健康，这股风时时刻刻都在吹着，以致他走路的时候都摇摇晃晃。那双皱皱巴巴冰冷的手抓在费奇的温热手腕上，两种体温格格不入。
“费奇……”老人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突然停住了。
“什么事？”
“没什么，这次很高兴有你。”
费奇心里有点发毛，有点担心老人是不是猜出什么。如果基普林老人问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或者为什么能醒得更早，费奇早就打好了腹稿，怎么也能蒙混过去，反而会更自在。现在，老人什么都不问，却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费奇心里自然没底。
“你相信命运吗？”老人攥紧了费奇的手腕，力道很大，就像是雪鸮在饥饿中抓住了肥大的老鼠那样用力。“你相信是命运的力量将你送到冰峰要塞来的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费奇不明白老人的意思，也不敢挣脱他的抓握，但不怕说出实话。“命运，不就是对未来的预测。预测有时对有时错，相信或者不相信又什么关系？关于未来，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能够影响未来。”
老人慢慢放松手指，在费奇已经有些红印的皮肤上拍了拍。“说的不错，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想法。你若是有闲暇，读一读《雷霆长诗》第三十七段，那里面表达的含义和你的很接近，不过要更深入一些。”
《雷霆长诗》？费奇从记忆中搜索一遍，只知道这个著作应该是女神教会的内部书籍，他只是听说过去没有看过。或许冰峰要塞的藏书间里有？费奇很好奇基普林老人为什么单单拎出这本书来。
要塞中回荡着一老一少的脚步声，似乎路程很远，实际上不过是塔楼的两层螺旋楼梯而已。三具尸体仍旧摆放在基普林老人的房间门口，气味已经开始弥散开来。
“唉，天冷了没法开窗，这气味让人睡不着觉。看来我得去凯列的地方凑活一段时间了。”
老人似乎很讨厌死人的味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翻找线索，也不妨碍他进行解说。三个人的面具首先被摘了下来，映入眼帘的只是三个普普通通的相貌，不管是扔到平民中还是贵族里都不会显眼。看起来他们都是三十岁不到四十，都有长期的武器训练经历，从牙齿上看营养和膳食的质量都很好。他们的外套平平无奇，就像是普通的雇佣兵，不过他们的保暖内衣质量都很好、材料考究、用线密集、贴身舒适，而且是崭新的。只有贵族阶层才能雇得起专业服装匠人为自己量身定制这样的衣物。
费奇觉得这些衣服若是放在地球上没什么了不起，随便找个商场就能买到。不过在冰峰要塞，他只需要点头称是，做一个合格的陪衬就好。
衣服都脱了下来，女子的戒指自然不会落下。那枚戒指突兀显眼，通体黑色，离近了才注意到那上面有群蛇缠绕的浮雕，看上去就非善类。基普林老人非常小心，用衣服包着手指，非常小心地往下拽。可戒指只要在手指上稍微活动，就会发出紫色的光芒。这是腐蚀射线激发的前兆，费奇赶忙拦住老人。
“我觉得还是剁手吧。”费奇就算怜香惜玉，也不会对着一具尸体，况且是脑袋被捕熊夹夹住的尸体：“她不会有反对意见的。”
“这是个好主意。”基普林老人丢掉刚才用来包裹手指的布，一股淡淡的青烟从布上升起，打开一看原来已经有了腐蚀的迹象。“这么厉害？”老人看着费奇胸前衣服上残留的腐蚀痕迹，终于提出了第一个和战斗有关的问题：“你怎么挡住的？”
“运气好，我动作更快。戒指发出射线前，我已经用捕熊夹扣住了她的头，那戒指的光立刻就黯淡了很多。所以，我只是衣服被烧穿了，肉没事儿。唯独中了一柄飞刀挺疼的。”
“刚才我就看到的，你用的药有点过多，不过药用对了，不会有事的。”老人左右看了看，随口嘱咐道：“费奇，去找把斧子。”
章节45 魔鬼不吃亏
费奇去了趟厨房，取了一把斧子，顺便往兜里揣了点核桃，嘴里叼上根萝卜。战斗令他饥饿，思考又特别费脑子，因此他需要补一补。等他回到塔楼上的时候，基普林老人已经打开了箱子，正坐在地上捧着张巨大的图纸查看。
“吃点核桃？”费奇先把剁手的事情放在一旁，用斧子宽厚的背部在地上砸核桃。老人点点头，将一只手伸了过来。
“已经知道这些家伙的身份了，十有八九是毁灭重生邪教的——我在那女人咯吱窝处发现了纹身形式的邪徽，而另外两个人则没有纹身，但估计是她的仆从。”
“给，核桃仁。”费奇先把两个人的嘴巴照顾好，然后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抬起那女人的胳膊，在光洁的胳膊内侧找到了那个纹身：一座大山连同地面裂成两半，中间有个火苗。看来，山和大地的裂开表示毁灭，火苗表示浴火重生？
“这个邪教什么背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没听过很正常，在亚里亚公国及周边地区，真理雷霆女神教会有着管理者们的绝对支持，其他教派不可能公开传播。真理雷霆女神是现世唯一的存在真神，其他的教派所信仰的全都是已经消逝的历史，甚至是完全虚幻的概念。造物故主就属于消逝的古神，是承载了伟力的历史。而毁灭重生邪教信奉的是重生之祖，一个完全邪恶的毁灭概念，一个虚假的幻象。”
“这些家伙过去主要在愚昧的南方活动，当地的统治者用恐惧来威吓人民，用重生的希望从人民手中抢夺财富。真理雷霆女神传播真理，尽管真理都是真实的，可一些人们听进去却学不会，甚至不想学，宁可自己产生恐惧，自己歪曲对世界的认识，然后由着恐惧驱动他们做出蠢事和坏事来。”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人笨，无法学习，也无法正确认知这个世界，他们挺可怜的。但更多的人其实是坏，然后别有用心地装笨，毁灭重生邪教里就聚集了不少这种人。”老人在说话的功夫看完了好几张入侵者带来的图纸，眉头越皱越深：“他们这次来居然是要修改超度法阵？可这些符文能造成什么效果呢？”
“别问我，我对超度神术法阵的构造没什么了解，这件事还是您操心吧。”费奇敲开最后一个核桃，看到午夜已经完成了重生的过程，慢慢走了过来。它摇摇晃晃非常虚弱，肚子瘪瘪的如同饿了好多天，趴在费奇的手上就发出撒娇和抱怨的叫声：“喵……”
“正常”的情况下它都只会说“毛”，这次怎么发出猫叫了？费奇从地上抱起午夜，突然觉得双手很轻。他赶忙摸摸午夜，发现猫的肚子是空的，只有一层皮。
“这……”费奇心里发慌，将午夜反过来，让它躺在臂弯里。这个时候，黑猫的肚子整个凹陷下去，这是里面全都消失造成的。腐蚀射线造成的伤势并没有在重生的过程里恢复，黑猫只是简单地“活”了过来。它毕竟不是魔鬼，不能像魔鬼那样应用地狱的力量来完全恢复身体损伤。
灵魂还在，身体还能做最简单的活动，这就是午夜的现状。费奇不忍心看它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只能紧紧将它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干瘪的毛皮间。
“午夜怎么样了，是不是又需要输血了？”基普林老人见状，叹了口气，“养活它是一件善举，你若能做到最好，但若是不行也不要勉强，先照顾好自己更重要。我现在有点后悔给了你提示，你可千万不要让自己的健康也受到损害，知道吗？”
“我会量力而行，不过我也不会放弃。”费奇抬起头来和基普林老人说话。他不想将自己悲痛的样子展示给别人看，可也只有这样对方才能读唇，才能了解他说什么。“我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然后我就去冥想间值班，等着凯列醒过来。”
“嗯，好的。我还要再看一下他们的东西。你把身边的提灯拿过来，然后等凯列醒过来，让他下来处理这些尸体。你还没学这些，暂时也用不着你。”
费奇留下斧头，抱着午夜离开了。他很悲伤，但是并不迷茫，因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个时候，除了尽完善思路、解决问题、摆脱困境，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值得消耗时间吗？
午夜缺少的并不是血，再多的血也只能让它活着，不能令它再生出一套内脏器官。没有内脏器官，日常的痛苦、折磨暂且不论，等到了春天，若是有了鬼猫的奶，没有完整的身体又怎么建立消化系统，又怎么成长？
于是他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手握灵魂收割匕首，让灵魂中契约魔的部分发挥作用。不知不觉间，匕首割破了他的手掌，一滴血珠掉落地面，费奇的灵魂进入地狱之中。
“岔路魔，醒来！我按照你教的办法回来了！”他坐进王座之中，摊开灵魂的掌心展示给岔路魔看。“我有多长时间？”
岔路魔的脸从镜面中浮现出来，先是愤怒地瞪了费奇·霍尔一眼，然后看看“雪人”的掌心。“根据愈合速度，你应该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你没把灵魂收割匕首插进手掌吧？”
“当然没有，你不是再三说只能是轻微的划伤吗？我可不想把自己的灵魂送进隔壁的灵魂水晶里面去。”
“对。如果进去了，那需要消耗你一次完整复活的灵魂量，而剩下的……”岔路魔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你做了什么，终于有了像样的收获啊！两个混乱的狂信徒灵魂，还有个马……不对，是梦魇？！充满怨气的梦魇灵魂？！”
“就两个？我记得我用匕首捅了三个啊？”
“普通灵魂不值得说，而且你消耗了一部分干什么用了？你没死过，那就是用来复活那只没用的黑猫对不对？我又不是你的管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浪费我的精力。先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一匹马气成那样的？它的灵魂都变成纯黑色了。”
“我没空给你讲故事。我来这里是有急事的。”费奇摆摆手：“我知道具备附身本领的魔鬼有修复皮囊的能力，这个能力可不可以用在其他生物身上，比如我的午夜？我需要再生它的内脏。”
“可以，能做到。你只要杀死猫的灵魂，然后附身在猫身上，就能发挥魔鬼的能力，消耗地狱的力量来再生内脏了。”岔路魔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以为魔鬼是什么，虚伪、愚蠢的天使吗？魔鬼的力量都是为自己服务的，怎么可能作用在别人身上？你听说过魔鬼给人治疗伤口的事情吗？”
“没有吗？难道不能和魔鬼签订驱除疾病或者治疗伤势的协议吗？”
“当然可以这样签。但是魔鬼是掠夺走疾病，转移走毒素，却不是治愈。想要再生器官，你可以再找一只一样大小的废物猫，将它的器官拿出来，我就有办法转移到你现在这只身上。不过，这种方法安全性极差，十有八九会引起身体变异，猫就不再是猫，而是变成一个疯狂、六亲不认的怪物。那么问题就是你有没有勇气去搏一搏这最小的成功可能？”
“别听他蛊惑，这只是魔鬼能力有限，根本做不到令别人再生，他又羞于承认，正在找借口转移话题，或者试图激怒你，然后控制你。你要时刻记住，一旦你借助和依赖它的力量，那你就要付出代价，包括给它更大的自由——这非常危险。”另一面镜子中的费奇·霍尔说道：“别上当，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将你的猫也叫过来给我看看。它不是也能来吗？”
午夜其实就在地狱大厅里转悠，目前正好奇地打量大厅角落中的祈并者。它试探性地伸出爪子，迅速挠一下，迅速收回来。
被灵魂匕首刺杀吸收，而由游魂转成的祈并者低头看了看黑猫，决定不搭理它。它抬起头，转回视线，继续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充满空间乱流的地球世界。
“别放他走，再刺它一下或者抓进灵魂水晶中！游魂的确是比较诡异，灵魂收割匕首的能力有了偏差。不过祈并者在各个位面都有，灵魂匕首应该能杀死并吸收它。”岔路魔皱着眉头说道：“试一试没坏处，反正游魂或者祈并者都是死的，这不违反你那宝贵的良心吧？”
费奇看着祈并者，然后向岔路魔询问：“直接消耗地狱的力量能治疗午夜吗？”
“地狱给你提供能量，怎么用看的是你自己的本领。所以……不行。”岔路魔无法对费奇说谎，毕竟他骗不了自己的灵魂。
“超度吧。”费奇一摆手。祈并者带着感激的表情走进了另一个凡间，而午夜看到手势也乖巧地跑了过来。肉体的伤口对它灵魂的活动不会造成影响，午夜在凡间失去了敏捷的身手，而在地狱它可以轻松跳上费奇的膝盖。
费奇给镜子中的两个家伙讲了冰峰要塞发生的事情，重点是“左撇子”女人使用戒指发出腐蚀光线的细节。
“毁灭和重生教派的？那不是恶魔们搞出来的无聊玩意儿吗，居然还能发展起来？”岔路魔接连发出哼哼的声音，充满了鄙夷。
“我从那女人身上看到了纹身，是裂开的山和大地中有团火的形象，你确定是恶魔的教派？”
“是混乱的恶魔发起的，但恶魔没耐性，根本不会经营这个教派，所以现在谁接手了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倒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两个混乱狂信徒。嘿嘿，你也算是歪打正着。除了天使之外，魔鬼最讨厌的就是混乱的恶魔。不懂秩序、想起一出是一出、只会如同疯狗般胡乱撕咬，给魔鬼的事业带来很多麻烦。杀它们比杀其他人有价值得多！”
“我只关心午夜。”冰峰的雪人看着镜子中的费奇·霍尔，抱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很抱歉，现实是残酷的。要么冒着变异、疯狂的风险杀其他猫取内脏，或者展示最后的慈悲——让它痛痛快快死。你得认清现实：这只猫已经不可能再正常长大。”镜中人盯着镜子外面的人：“你不是一直有个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