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6 第一次是手
“跑起来。跑的意思是双腿会同时离开地面！总是有一只脚在地上，那叫做走！”
凯列还是没忍住，大嗓门和没有受伤的时候一样在城堡上空回荡。他的肋骨似乎没受影响，至少从声音上完全听不出来。
费奇迈出一步，又迈出一步，他跳着。没办法，在跑不起来的时候，只有跳一下才能够让双脚离开地面。但是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大脑发出“跳”的命令，双脚只会执行“踉跄”。
在城墙上跑了两个月，本来已经基本适应了长跑，以为出头之日就在眼前的时候，名叫“负重训练”的怪兽又来了。沙袋？不存在的。费奇全副武装，也就是带着铆钉镶嵌皮甲、枪矛、两把弩弓、三十支弩箭、匕首和双头锤、头盔锅、雨披、然后还有重达二十斤的各种冒险杂物，装在前胸后背两个背包中。
特隆说，真正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背包是跨在马鞍两侧的。不过，这件事不能当着凯列的面说。一旦你提到“外出的时候有马”，那么第二天你的负重训练里面会加上一匹马——需要扛在肩膀上的那种。
费奇想了想那个画面，虽然觉得应该是骗人的，但他完全没有想尝试的机会。
跑得太多了、太累了会怎么样？费奇会告诉你：如同下地狱的感觉。这并非夸张。每迈出一步，他并不会觉得自己在前进，而是在坠落，不断地坠落。地面给予脚底的支撑因为麻木而无感，只有永恒的引力是真实的。坠落，如同灵魂前往地狱一样。
唯一支持费奇不要停下来的只有法术。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训练后，鞭打的疼痛已经没有督促感，凯列的怒吼变得与催眠曲相同，就连晚饭中的肉汤也失去了吸引力。费奇一边跑，一边伴随着脚步来背诵咒语，一遍遍地在大脑中将它们分类、整理、归纳，以此来麻痹自己。事实证明，只要不去想“停下来”这件事，双腿或许是没有脑子停止的。
“来，今天加餐，来喝汤！”基普林老人拄着拐杖，拐杖上挂着一个摇来摇去热气腾腾的陶罐，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拉姆斯登，给我拿四个碗来。快跑快跑，你这个贪吃的小胖！”
拉姆斯登灿烂地笑着答应，心思和鼻子已经到了肉汤上空。不过他没忘了将练习用的钝剑交给巫玛玛保管，也没忘了将竹席盔甲脱下来搭在架子上。小胖嗖的一声跑出去，看起来比兔子都迅猛。
“唉，好累啊，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有了肉炖汤，别的都不想。哦，谢谢特隆。”基普林老人在特隆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将拐杖和汤锅都交给他。“你们这些小子训练都挺辛苦，而且距离入冬分别也就一个月了。一个月后，三个小鹰下山过冬，特隆你要照顾好他们两个。”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别忘了训练，不能停。”凯列哼了一声，扶着胸口也坐了下来。“今年，除了别让拉姆斯登吃胖外，你还要交会巫玛玛用刮胡刀。”
“他还没长胡子呢。”特隆有些不解。
“没长才要刮一刮，那样就会长了。他长成那个样子，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如果能有一脸络腮胡子，应该会好一些。对，胡子就是盔甲，这么记住就对了！”
特隆一脸扭曲的表情，巫玛玛反倒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如果有人将刮胡刀递过来，他就会用，没有排斥。如果没人递，他也不会惦记，没有执念。
“罐子里是什么肉，味道好香啊！”费奇来到冰峰要塞后，猪牛羊鸡没吃过，马、狮鹫、野狼、狐狸、兔子和松鼠倒是都吃过了。事实证明，只要有着大吃货帝国的“不浪费、不奢求”的吃货精神，没有什么是身体承受不了的。
“竹鼠，掉进陷阱里的，真是倒霉的家伙。我的手断了一个也能捡到好吃的，这就是本事！”凯列鼻子一嗅，就知道里面的肉是什么。“不过，老头儿在里面加了其他东西，我想想……”
他并不是在想，而是运用了冥想术的技巧。完整版的鹰学派冥想术施展的时候，眼睛、鼻子、耳朵、舌头附近的血管会鼓胀起来，呈现一种浓重的紫红色。同时，这个人体表的汗毛也会竖起来，甚至会带动头发、胡须直立起来，看起来有些骇人。贾尔斯留着光头也不是因为秃，而是为了更方便变强。
凯列没有剃秃，他只是将头发紧紧捆起来，就不会变爆炸头了。鼻子抽动了几下，他解除了冥想术：“蝗虫粉，以及几种药材，是好东西。可给他们几个不是有点浪费吗？”
说完，他就抢过拉姆斯登拿过来的碗，准备给自己倒一份。
基普林抢先拿到勺子，给他手背上敲了一下：“放下！你的那份在我房间里，还有一口锅呢！骨头是你的，把烂肉给我留下。我牙不好。”
“早说啊！”凯列将碗拍到小胖怀里，站起来大踏步向塔楼方向走去。进入城堡后，他自己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解下水袋来喝了口，然后靠在墙上打盹儿。
基普林将“巨人果”全都化在汤里，蝗虫粉和药材其实都是用来掩盖味道的。包括费奇在内的四个年轻人平均分了陶罐里的肉和汤，在基普林的注视下，就算想多给拉姆斯登一些也不行，这是不被允许的。
一人其实就一碗而已，和肚皮比并不算多。可这碗汤进了胃肠后，暖洋洋的感觉扩散开来，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肉、甚至每一根汗毛都透着舒爽。费奇使用冥想术，观察自身，甚至发现训练造成的一些瘀伤都在迅速好转。
“你们吃的里面加了药，有助于恢复。好了，今天就不用训练了，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管用。凯列要是问，就说是我说的。”基普林老人满意地看着空罐子，正要起身回去，却被费奇叫住了。
“老师，我得向你汇报一下。”自从他学会了冥想术并开始尝试法术后，他就用了老师这个称呼。“第一个法术，我现在能这样做了。”
他伸出手，掌心朝着空空的陶罐，然后轻轻说了句“SUA”。陶罐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从拐杖上飞起来，如同自己有了翅膀一样。它就那样稳稳地飞着，向着桌子另一端费奇的方向前进。
拉姆斯登好奇地伸出手，轻戳了陶罐一下。陶罐歪了歪，在空中画了个小弧线，但还是来到了费奇手中。
“不是神术……真可惜，不过也祝贺你，在法术方面能够拥有天赋。”老人鼓鼓掌，然后说道：“你是怎么做到只有一个音节就能施法的？”
没有问法术的控制距离，没有问可以移动物体的重量和速度上限，而是直接发现了最重要的一个点：咒语。尽管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基普林绝对研究过法术，肯定在神术之外还用一部分法术知识，不然几乎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抓住最关键的东西。
咒语多、咒语长、咒语经常出故障，这是法术最大的问题。物品移动咒语，或者叫做法师之手咒语，有一千一百种念诵方法，大同小异但全都不一样。最长的咒语有四十二个音节，全念完最快也要八九秒，根本没有实用性。在《故事、谚语中的神秘智慧》书上最短的咒语有八个音节，这至少可以用了。而在《魔鬼的法则与语言》中，咒语有三个音节。
费奇将它缩短到一个半，其中用到了魔鬼的部分能力。
“我现在还解释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可能只是凑巧，可能是女神赐福的幸运，也可能是我无意中做对了什么。”费奇双手一推，陶罐又飞回老人那里，挂在手杖上。“老师，我想要一些纸和笔，我想把这个法术好好总结一下。我有种感觉，应该能够发现些什么。”
“你有感觉？那这一定是女神赐福了！”基普林老人很高兴：“在很多典籍中都有记载，当信徒接近真理的时候，女神就会鼓励和帮助你，给你提供灵感。笔，没问题。纸，你省着点用。我可以给你一块黑板，粉笔的库存应该还有几百根，这些够了吗？”
“够了，谢谢。”费奇知道这个世界的纸张不像后世那样普及，改进版的造纸术应该还没发现。不过，已经被体能训练和法术学习占据了大量时间，他也没工夫去尝试造纸。
在不断背诵咒语的过程中，他在脑子中打乱咒语在书本上的既定顺序，重新进行分类，尝试用更方便、更有规律的方式来记忆。在这个过程中，他隐隐感觉其中的确有某种规则，可是单纯用脑子演算来归纳难度太大。如果有数据库就好了，利用统计学和程序算法会方便很多。不过，没有电脑，纸和笔也能做很多事情。
一个半音节的咒语，他就能够完成法师之手这个法术，里面必有蹊跷。魔鬼灵魂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拥有异界思维的阎瑞在其中又做了什么。这些改变和法术书上法师之手咒语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费奇消耗灵魂，向地狱换取了更聪明的脑子，因此他总会不断思索。
“你可以写一封信，将这个新咒语方法报告教会，‘圣言’下面有专门的牧师统计这类事情。我给你作证，你会因为这个汇报受到嘉奖，对你以后获得赎罪券有好处。”
“我会记得的。不过我想先总结一下，把握更大时再上报。”
“你这个咒语音节足够短，要是能改进成为法咒就好了。雄鹰学派目前只有三大法咒，反推、爆闪和轻身，数量太少了。哦，法咒等你们完成了增强法阵，开始学习咱们学派的武技时，会一起教给你们的。唉，可能是我有点贪心了……”
法咒？费奇灵机一动，也许自己不能光关注红色书架，那些黑色书架的武技，说不定也能提供灵感。
正当他为发现新领域而兴奋，同时为增加的阅读量而哭闹时，要塞外面响起了一个陌生的洪亮吼声：“人呢？怎么没瞭望？快开门！”
章节17 圣身巡察
门外来了一支队伍，六名骑士身穿钢甲，威风凛凛地骑在棕色大马上。马也有全套的防具，从后背到屁股由缝合了铁片的厚布甲包裹，上面用精细的蓝色丝线绣着雷霆十字架圣徽。
真理雷霆女神教会·圣身·巡查团骑士。
骑士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由四匹洁白如同牛奶一样的漂亮母马拖曳，钢铁车身、钢铁车轮，白银雕刻的天使像在车顶展翅，华丽异常。车夫也是骑士，挺直身子牵着缰绳，面甲下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厚重的帘布遮住车窗，隔住了外面的窥视目光。
不知何故，车后面跟着的白色备马旁边，还有一只全副武装但是没有骑士的棕马。可以看得出来，这匹马精神不振，泪眼朦胧。
闸门缓缓升起，队伍踩着密集的马蹄声进入，铁车轮在石板上撞击出刺耳的声音。这个时候，基普林老人在思考巡查队为什么提前半个多月来到城堡，费奇则在心里鄙视没有橡胶的工业是不完整的，并为车内乘客的听力感到遗憾。
领队的骑士从马背上轻松跳下来，摘下头盔后，在金发下面是一张清秀英俊的脸。费奇估计他的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很显然比自己帅多了。
哦，应该是比“费奇”帅一些，这样才准确。
“格雷巡察骑士，欢迎欢迎。我们没接到你要来的信息，这真是惊喜啊！”基普林老人拄着手杖走上前去。
“格雷沙姆·加里，准巡查长，请这样称呼我。”年轻人和老人双手相握，但是语气并不见得热情。“这一次巡检，你肯定不会接到消息，因为我根本就没发布。”
“噢……”基普林老人抽回手来：“那么这次是不是还和过去一样，我让三个年轻人收拾行装？”
“三个？你这里不是来了一个新人吗？在哪里，让我看看。”
什么叫让你看看，难道你自己不会移动眼球吗？冰峰要塞一共才六个人，这都看不过来？真瞎还是装瞎？费奇最看不惯这种人，于是用手指堵住一边鼻孔，朝地上哼了块鼻屎。
“费奇·霍尔，看来就是你了。”格雷沙姆·加里·准巡查长绕过基普林老人，径直来到费奇面前。他身后的骑士们同时下马，手扶长剑虎视眈眈，似乎是在给他助威。“听闻你来到了冰峰要塞，我便知道女神的意志是伟大的，奖与罚公平合理。”
“我在来冰封要塞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道理了。”
拉姆斯登噗嗤笑出声来，然后被巫玛玛偷偷掐了一下。
“如果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应该离普林斯菈远一些。”格雷沙姆伸出手来，钢铁手指在费奇的脸颊两侧晃动，仿佛要掐下去似的。“她是多好的人啊！”
普林斯菈是谁？费奇翻翻白眼。他接收的记忆里有很多空缺，特别是浪子曾经的风流韵事，估计是这个身体的旧主人不想让新住客知道吧……
“是啊，是个好人。”费奇一边敷衍着回答，一边后退半步。虽然死了可以复活，而且在场的人应该也不会让他被掐死，可看着那双手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并不舒服。
格雷沙姆的眼神中突然迸发出愤怒的火焰。难道是费奇说普林斯菈“很好”惹怒了他？
就在愤怒从眼底出现的时候，格雷沙姆胸前的挂在链子上的圣徽震动起来。他迅速平静下来，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笑意。费奇有点拿不准，到底是愤怒并发泄出来好，还是这样如同神经病一样变脸更好。
“刚才基普林说只有三个人要收拾行装，其中包括你吗？科林伍德是个不错村子，但对于伯爵之子来说，还是太小太穷了些。”
“我也赞同你的想法，我更喜欢冰峰要塞，所以这个冬天我就不离开了。”
“哦，这说明你的训练挺刻苦啊！不愧是令霍尔伯爵骄傲的好孩子。”格雷沙姆突然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而严厉：“看来这里的人太注重对你的训练了，疏忽于对周边的巡查警戒！我来这里的路上遭到了狮鹫兽的攻击！两名骑士牺牲，尸骨摔落山崖无法收回，这是极端严重的渎职！”
“准巡查长大人，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非常遗憾，但狮鹫是怎么回事？如果有怪兽，根据职责我们会去捕猎，但我们从不曾饲养或拥有怪兽。”基普林老人在地上敲了下手杖，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在女神注视下，只有真理才立得正站得稳！”
“想要道理？那好。”格雷沙姆说道：“发动攻击的狮鹫骨架很大但身躯消瘦，双目血红显然还处于某种愤怒和悲伤之中。它的攻击并非为了食物，而纯粹是为了泄愤。很明显，它要么死了配偶，要么死了子女。告诉我，你们在最近有没有杀死狮鹫？”
基普林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真理雷霆女神的教导让他不能说谎。“是的，两个月前，我们的确杀死了一只狮鹫。”
“那是一只峭壁狮鹫，非常记仇。你们在杀死一只后，为什么不去寻找它的巢穴，将其亲属铲草除根？”
“因为……我们杀死狮鹫时，那只狮鹫被火焰烧掉了全身的毛，无从分辨其种类。”
“现在我告诉你那是峭壁狮鹫，它的威胁越来越大。冰峰要塞要在入冬之前消灭这只狮鹫，拿到它的头。哦，就让你们要离开要塞下山避雪的人捎带着就好。”
“可是，峭壁狮鹫无法在这里过冬，它要么会在下雪前离开，要么会冻死在山上，根本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冒险去清缴。”
“要不要让我将这番话告诉冈特辟和鲁斯骑士的遗孀？或者他们的父母和孩子？”格雷沙姆哼了一声：“消灭这只狮鹫是一个命令，执行这个命令是你们的职责。别担心，赏格不会少，而且我这就给你们开具任务状。可以让你们立刻出发。”
基普林老人摇摇头：“冰峰要塞本就人少，贾尔斯还要大半月才能回来，凯列手臂受伤不能战斗，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以去捕猎狮鹫的人手。”
“那是你的想法，而我的职责就是根据巡察的情况下达命令。你要觉得不舒服，恨那只狮鹫吧，他攻击了我的人，这是一切的起源。”格雷沙姆用拳头敲了敲胸甲，舔了舔嘴唇，然后说道：“不，我觉得你们缺乏的是只是动力。放心，我会派人在科林伍德镇等着，只有收到峭壁狮鹫的脑袋，你们的人才能在那里过冬，这样就公平合理了吧？哦对了，让霍尔少爷跟着去长长见识，这种锻炼对他有好处。”
基普林老人气的够呛，嘴唇上方的胡子随着鼻孔的出气颤动着。他有许许多多的理由还没有说，但这些理由在命令面前全都是没有作用的。保持落日山脉要塞的安全，保证周围村落居民正常的生活，以便能够收集到足够日常的粮食，这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事情。而巡查长，尽管还有个“准”字，却已经足够下达让他们消灭狮鹫的命令。
“我会在这里住一晚上，我希望明早就能看到你们的人出发，去解决那只狮鹫的麻烦。”格雷沙姆这才让开半个身子，“现在，让我们一起迎接纳撒尼尔圣心主教。”
“什么？纳撒尼尔？”基普林听到这个名字后，先是惊喜，但很快又被愁云笼罩。
真理雷霆教会有三个最主要的分支机构，分别是圣言、圣身、圣心。圣言负责开办教堂、传播教义、教化民众；圣身管理着战斗神官和圣骑士，并负责与各个地方的管理者打交道；圣心负责对内监察，同时对亵渎、威胁和伤害教会的外部事件作出评估。
虽然每个部分都有不同的阶级，圣心主教的阶层远高于准巡查官，但是互相之间却没有统属关系。冰峰要塞属于圣身，县官不如现管。
车门打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里面跳下一个女孩儿来。她有着翠草般碧绿的眼瞳，双眸不时眨动，桃花色的小嘴微嘟，两只长长的尖耳朵略微向下倾垂，加上那玲珑小巧的身段，不禁让所见之人皆生怜爱之情。
不过，她同时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女士钢铁全身甲，腰挎重剑，背后还有重型木盾和三根标枪。这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绝对是个正儿八经的战士。而在她毫无起伏的胸部护甲上，刻印着熠熠生辉的雷霆十字架标志。她是一个精灵女圣骑士，绝对没错。
“主教老师大人。”她说道：“也到时间该下来了，你应该睡够了吧？”
“呵呵……”笑声中很明显带着一丝尴尬，然后是一位头发乌黑浓密的中年人从车厢里走了下来。他穿着宽松的牧师祭袍，胸前的蓝宝石圣徽松松垮垮，小心翼翼地用尖头软鞋接触到地面，然后才缓缓松开车门扶手，直起了腰杆。
“基普林老弟，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啊！”
“我更想知道你的假发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和真的一样。”
“是吗？你果然老眼昏花了，这是我的真头发。”纳撒尼尔主教晃了一下头，“我找精灵给我弄的，纯植物提取物然后炼金，配合神术达到了这种效果。你想学吗？”
“不，完全不想学。除非它能让那只我们要去抓的狮鹫自己下来送死。”
纳撒尼尔主教从两排行礼的圣骑士中间穿过，然后蹭过格雷沙姆，稳稳地走到基普林老人身边，和他热烈拥抱：“虽然看你被欺负了，但我不能插手呢……不过，你要谨记，每一次磨练都代表着进步，不论身心。”
那精灵少女圣骑士在主教老师背后，偷偷对着格雷沙姆吐出舌头，双眼向中间对起来，做了个鬼脸。
拉姆斯登也在基普林老师背后，偷偷凑近巫玛玛，小声说道：“似乎比你漂亮，那应该是女的了吧？”
章节18 一个想法
巡察骑士进驻冰峰要塞，格雷沙姆就成了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让人去消灭狮鹫这件事虽然有违情理，但从规章和法理上却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贾尔斯还在冰峰要塞，或者凯列没有为了摘巨人果而受伤，那么基普林也不会有这么大意见。可意见再大，正式的命令已经由格雷沙姆·加里·准巡查长签署完毕，事情已经无法更改。
“正式命令文本、任务执行通行证、行动赎罪券，这些都齐备了，手续上没法找出他的问题来。老头，就算还有解决的办法，也不是现在立刻就能生效的。看他们的架势，明天必须得离开要塞，进山去找那只该死的狮鹫。”
凯列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唰的一声抽出匕首，将绷带割断，拆掉夹板。从手肘到指尖，断过骨头的前臂还是肿胀着，肯定仍旧不能受力。
“我不说那些虚的。我很清楚，你必须跟着他们一起进山。唉，如果我这老骨头还能用，我也进山。将一个空要塞留给那群家伙！”基普林叹了口气，双手抬起凯列的手臂，仔细看了看。“我会把最后一副巨魔药剂给你备上，作为最后拼命的选择。记住，咱们不是巨熊学派，巨魔药剂对你有巨大的副作用，轻则手臂畸变，重则一命呜呼。”
“我不需要你嘱咐，该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这种叮嘱的事情我做不来，老头你还是去看看那些年轻人吧。”凯列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皱着眉头走开了。
四个年轻人中，特隆有过独自执行任务的经验，所以肯定要去。费奇也表示自己肯定去。他又不是瞎子，格雷沙姆那种敌意都快刻在脸上了，而整件事情基本上就是格雷沙姆对费奇的报复，他怎么袖手旁观。实际上，费奇真的很想自己去，其他人留在安全的要塞里。可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的理由来说服别人。
巫玛玛表示要去，他非常自信不会添乱扯后腿，而且绝对服从特隆的指示。小胖拉姆斯登的确犹豫了一段时间，他最终决定一起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朋友们出事，还是担心会和朋友们隔阂。“我至少能扛东西，还能给你们准备饭——我把野外食谱都背过了。”
干粮的保质期只有十天左右，他们很有可能要在山里呆比这更长的时间。而且，一个人要是带上十天的干粮，对负重也是个极大的负担，所以还是要有野外补给的能力。至少在年轻的四个人当中，拉姆斯登在这方面是值得信赖的。
特隆是四个人当中唯一出过任务的，因此大家首先听他说：“峭壁狮鹫不好对付，尤其是还一心要报复人类的那种，咱们必须齐心协力、开动脑筋、共同战斗，才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一会儿去藏书室，再找一遍峭壁狮鹫的资料，看看有什么针对性的手段。巫玛玛你来检查武器装备，拉姆斯登你准备日常生活用品。费奇……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和你一起看书，也许能想到办法。我没执行过任务，所以你带队，我跟从。”
年龄不是武器，无法战胜敌人，只有专业性才行。
“这次很危险，狮鹫……你们都见过了。千万不要错估狮鹫的强大，咱们见过的那只，是在偷袭、城墙重型弩机、贾尔斯大人亲自操刀，然后还有炼金火焰烧掉了它羽毛的意外帮助下，才终于杀掉的。咱们这次可没有以上的任何一个有利条件。”
“或许还可以偷袭……”费奇心中冒出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后才说道：“外面的那只狮鹫复仇心切，咱们不是还有前一只狮鹫的肉干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肉干里面的气味重新浓郁起来。狮鹫的嗅觉很好——我记得。也许陷阱能管用，甚至可以在要塞附近做这件事，这样就能用上重弩机了。”
“对哦！”拉姆斯登激动起来：“将狮鹫引过来，设下陷阱，然后用弩车！这听上去就是个好计划！”
特隆仔细想了想，却在小胖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要塞附近的天空太广阔，如果重弩机没有命中，那么狮鹫就只会用空袭的方式不断发动攻击。贾尔斯大人不在，咱们想要用弩机命中狮鹫只能靠运气。只有一种地形能够消除狮鹫的飞行威胁，让它只能爬行肉搏——你们都知道那必须是树林才行。如果想要杀掉狮鹫，咱们离开空旷的要塞去山谷林地，成功的可能反而高一些。”
他看了拉姆斯登一眼，补充了一句说道：“而且，林地中咱们相对更安全些。”
费奇想不出有绝对把握的反驳理由，所以在这个时候他选择相信专业性。“这么说，肉干诱饵是可行的？”
“当然，你说的这个绝对是好主意！平时要诱捕觅食的狮鹫，就是用诱饵。一只羊，放血，塞上能够散发特定刺激性臭气的药草，然后隐藏起来等待狮鹫上当。这一次，狮鹫不是为了觅食而是为了报复，但换一类型诱饵，其他的战术可以大同小异。”
“我有个想法。”巫玛玛提议道：“那只死狮鹫的皮子烧坏了一部分，但还有不少留了下来，这次或许能用上。还有，咱们仓库里有很多用来做箭的羽毛，里面好像就有狮鹫毛。我可以挑出来，用在诱饵身上。”
“那只狮鹫的头骨还在，我知道在什么地方埋着，很容易挖出来。”拉姆斯登一边说，一边缩了下脖子：“凯列教官让我找远处埋了他，我偷了个懒，没走那么远……”
“行，这些都能用上。我会找雪鸮大人要一份狮鹫诱饵药剂，我记得就放在他房间药柜的第三层上。”特隆眯起了眼睛。
“呵呵，原来我的东西已经被你们惦记上了。”
基普林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身旁，他的动作就像雪鸮一样隐秘。“听到你们能够开动脑筋想办法，这样很好。我们战胜野兽靠的不是肌肉和牙齿，从来都是脑子。你们明天早上就要出发，剩下的时间不是很充裕，既然有了计划就快开始准备。可以一边准备一边思考，将计划做的细致一些。凯列明天会跟你们一起去，有问题就多问。特隆，跟我来一下，我给你拿诱饵药剂，省的你乱翻我东西。哦，费奇，你等特隆一会儿，他拿完药剂带你去挑选盔甲和武器。”
“诶？好的！”费奇赶紧答应道。
特隆搀扶着老人，布满褶皱的松弛皮肤在他的掌心，依旧散发着暖人的热量。“特隆，这一次出去，你要做好领头。凯列平时对你们严格，那是好事。但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过去的情绪积累起来，那也不完全是好事。所以，需要下决心、做决定的时候，你必须当仁不让，这是你的责任。”
“我……我只是出去执行过一次任务。”
“你已经完成了学习，不是吗？特隆，你要记住，你首先要把职责扛起来，然后经验才能发挥作用。巫玛玛和拉姆斯登会听你的话，费奇虽然比你年龄大，但我看他现在不是那种喜欢强出风头的人，他会充分尊重你的决定。只有你发挥带头作用，大家的力量才能统合起来。”
“我明白了。雪鸮大人，你说……我们这次能够战胜狮鹫吗？”
老人停下来，转过头，郑重地看着他：“特隆，记好我的话：能与不能并不取决于现在我给你说了什么，而是过去十年里你在这里学习的情况。我相信你有获得任何胜利的潜能，但唯独担心一点。”
特隆突然紧张起来，赶忙问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作为怪物猎人，总是独行，也就是没有后援。因为没有后援，所以雄鹰学派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战斗，直到胜利。”基普林老人放低声音说道：“在接受任务、完成任务之外，实际上还有很多种选择。如果你们遇到问题，或者根本没办法在一个月内找到、杀死狮鹫，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特隆，当你需要战斗之外的建议时就去问费奇。他曾是个贵族，有些事情会看得比你更……圆滑。”
特隆皱着眉头，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听懂。从六岁就来到冰峰要塞，现在已经十二年过去了，他的生活就在这方寸天地之中。外面的贵族什么样，只有每年冬天在科林伍德小镇的酒馆中，从那些旅行者、游吟诗人和醉醺醺的酒客口中听到。他无法理解基普林老人话中的含义，但可以先死记硬背过，到时候照做便是。
“如果开始下雪，而你们还没有捉到狮鹫，那就都回来。不能下山躲避那就不下山，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大家一起熬过危险的冬季。幽魂出没，危险重重，但仍有生机——总比困在封山的大雪中好。”
“雪鸮大人，我们一定能在时限之前完成任务的，我有信心了。”
基普林老人轻轻拍拍特隆的脸颊，缓缓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章节19 最佳第六人
特隆跟着基普林老人去拿诱饵药剂，巫玛玛和拉姆斯登赶紧去准备行装，一个回房间一个去了储藏室。只有费奇一个人留在原地，他还要等特隆回来，然后一起去挑选武器。
“用什么武器好呢？”费奇半躺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纷飞。“我已经有了可以随时召唤出来的灵魂收割匕首，它能直接吸收灵魂，所以应该不会有比那更具威胁的东西了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没必要考虑伤害，而是从武器特性和重量上来选择。”
“远程比近战更安全，弓我不会用，那弩肯定要带一把，重弩比轻弩好——反正我大概率只会有一次射击的机会。”费奇低声自言自语，全然没注意有个人影慢慢接近而来。“如果狮鹫扑上来，或者还是长矛比较好。剑枪看起来更长更厉害，但它带了个枪字。自古枪兵幸运低……”
“枪兵为什么幸运低？”
突然响起的声音差点让费奇从椅子里滚下来。他手忙脚乱保持住了平衡，然后对不请自来的精灵女圣骑士翻了翻白眼：“吓我一跳！你是圣骑士还是盗贼，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因为我的靴子下面有软垫，这样走路才不会累。声音变小了只是额外效果。”精灵微微歪着头，继续刨根问底：“你还没说为什么幸运低？”
“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经不起真理的检验。或者你可以认为我是在为不想携带长枪而胡乱编个理由。”
“噢，这个解释我听明白了。但是还有件事想问问你。”精灵挠挠头：“你作为一个魔鬼，为什么要到女神的要塞中来呢？”
费奇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看出来了？岔路魔不是保证过没人能发现吗，魔鬼骗了我？
不对，这有点不合逻辑。如果这个女圣骑士确认我是魔鬼，那她现在应该已经抽出长剑来消灭我了。而且，她若有怀疑，也不会一个人过来。外面的圣骑士小队，特别是格雷沙姆，会非常乐意斩下我这个“魔鬼”的人头。所以，她在诈我？
费奇知道这个世界的牧师和圣骑士有用神术分辨谎言的能力，所以要用博大精深（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来交谈：“我不否认自己过去行为不端，而那正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在这里，我会和以前做个告别，以自己的力量为女神服务，这不正是冰峰要塞的目的吗？”
“嗯，很有道理。”精灵圣骑士用力点了点头：“魔鬼的出发点永远是损人利己，因此与魔鬼合作从来就不是一个好选择。你能够看清这点，然后摆脱魔鬼，这是很明智的。”
费奇皱了皱眉头：“我有个问题：你是怎么分辨魔鬼的？过去的也能看得出来？”
“我有这方面的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有女神的赐福，是很强的吆。我能嗅出你身上有魔鬼的味道，但是非常淡、非常陈旧，而且强度也不怎么样。这就有三个可能：要么你最近遇到过魔鬼，要么你曾经接触过魔鬼，要么你是个实力弱小、阶层低下的魔鬼。”
费奇结合自身的情况，立刻就明白了。他现在是魔鬼，但是灵魂中岔路魔占的比例很小，因此气息很容易就会被人类部分掩盖。没有怎么使用他的契约魔能力应该也帮了一些忙。
“在女神的要塞，这里只有坚贞的信徒和能够斩杀魔鬼的圣骑士，所以没有魔鬼会冒险过来，这个可能性不存在；实力弱小的魔鬼也没法完美变成人类，这个可能性也排除了。所以你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我曾经遇到过魔鬼……一般说来你这种想法没什么错，但实际上你还是忽略了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一对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就是有一个特别强大的魔鬼，几乎完美地混入人类之中。整个要塞的所有人都被骗过去了，只有在精灵女圣骑士面前稍微漏出了一丝气息。或许是不小心，但或许是他故意露出一丝，好引发圣骑士的好奇心，让她想要一探究竟，然后慢慢堕入魔鬼的掌心。”
“哇哦，这是个不错的计谋，也的确是个我没想到的可能性。我觉得你的想法可以写成一本有趣的书！”圣骑士欢快地笑着，向费奇伸出手来：“迪德莉特·安多米尔，也可以叫我迪迪或者迪丽。这样你以后就不需要用女精灵圣骑士来称呼我了。”
“费奇·霍尔，以后肯定会变成费奇·冰峰，基普林大人说完成仪式后我还会有个外号，但我现在不知道。你叫我费奇就行，没什么缩写。”
“我听过你的传说，几乎所有人都告诫我最好离你远点，大概就是你对女孩子是个严重威胁的意思。现在看来，你肯定借助过魔鬼的力量。”迪德莉特悄悄指了指要塞城堡大门的方向：“格雷沙姆不太喜欢你，在路上就一直念叨。他应该直接跟你说出真实的感觉，然后两个人以骑士的方式决斗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给你们添乱。对了，你和他总念叨的普林斯菈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的记不清了。普林斯菈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仅此而已。”
“那你真是个人渣。”迪德莉特撇撇嘴：“遗忘过去也是犯罪，你知道吗？”
“请一定将罪责按在魔鬼头上。”费奇见迪丽翻了翻白眼，于是好奇地问道：“普林斯菈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和我当然没有，但她是格雷沙姆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两个人还有婚约——这都是格雷沙姆说的。不过我不知道婚约现在怎么样了。你要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格雷沙姆啊！”
费奇如果想自杀的话，肯定会去找格雷沙姆打听这个问题——幸好他不傻。
看着面前活泼而美丽的女精灵圣骑士，一个有趣的想法突然从费奇的脑子里冒了出来：“迪丽，接下来一段时间你有空吗？能不能来帮我们猎杀狮鹫？”
“我是圣心的，不是圣身的，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消灭狮鹫是件好事。不对吗？”费奇用手指点着掌心，列举做这件事的益处：“狮鹫早死一天，周围就能更早变得安全些，民众和女神都会开心；你的协助能让这件事的胜算更大——只要你的武技说得过去的话；有你在队伍中，见证我们的努力，也能避免格雷沙姆再找茬儿。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应该能成为好伙伴和值得信赖的朋友。”
“好呀！”迪德莉特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月亮，笑着用力点点头：“我去跟主教老师说一声，然后明早就跟你们出发。”
她转身就走，有种雷厉风行的态度。不过，走了五步之后她又回转。“费奇，还有一件事需要解决。你这算是请我去帮忙吧？你并非圣心的人，也不是我的上级，所以按照规定，我不能无偿服务。”
“那你要什么？我没什么钱，至少我觉得没有能够请得动你的钱。你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喜不喜欢听故事，唱歌？”
“听故事我可以接受，但里面不能出现精灵。”迪德莉特再次转身离开，留下一串清亮悦耳的声音：“要讲有趣的故事哦！”
迪德莉特消失在门外的长廊，这个意外的助力让费奇对捕猎狮鹫这个任务有了更多的信心。不过，怎么用好这个助力，还需要细细思量。于是费奇坐下来，努力扩展思路，预估各种情况，当然还要准备一下给迪丽支付的报酬：一个有趣的、她绝对没听过的故事。
而且最好能够一个月讲的。
过了一会儿，特隆回来，肩膀上多了个斜跨到肋下的小包，里面想必就装着这次任务需要的药剂。“费奇走吧，咱们去武器库。”
“我刚刚忽悠迪德莉特和咱们一起去——迪德莉特就是那个精灵女圣骑士。”
“什么？！”特隆张大了嘴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诚心诚意地邀请了一下，就是这样。”费奇不懂特隆有什么可惊讶的。不过，一想到特隆从幼年时期就在冰峰要塞过着差不多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生活，缺乏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如果不反对她加入的话，那是不是该带我去武器库了？”
“当然不反对。圣心的圣骑士虽然不如圣身的怪物猎人，但至少是合格的战士。他们在另外的领域能表现的更好些。啊……我在说什么废话？武器库在这边。”
现在的情况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哪怕是多一份武器、盔甲和负重都是好的。这也是为什么费奇并没有接收过武器使用训练，但他依然必须携带武器的原因。
按照之前的计划，费奇果断选择了一根轻而坚韧长矛作为近战主武器，然后带了把宽刃锯齿背的短粗匕首用作日常使用。远程武器他找了一把带着手柄的弩弓，它在装填的时候并不需要多高的力量。两匣弩矢一共二十根。只是在盔甲方面他和特隆有点分歧。
“狮鹫的爪子我见过是什么样子，连马骨头都能直接抓穿，我不认为盔甲有什么用处。反正是被命中就死的状态，我还不如轻装上阵，那样还能灵活些。”
“盔甲不是让你面对狮鹫的，而是让你能活着见到狮鹫。落日山脉要是只有狮鹫这一种威胁，那其实就没有威胁。你至少知道什么是狼吧……”
“一样。”费奇摇摇头：“我才训练了两个月，在战斗中其实就是累赘，穿上盔甲的唯一作用是让我不会活动了。看看这些关节、看看这些钉子和皮带，我会被这些东西先杀死。”
“那……”特隆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找一套棉甲。山里会越来越冷，反正你必须穿暖和点。至于剩下的防护……你去找拉姆斯登，帮他背东西。干粮和杂物也能起到防护作用，嘿嘿嘿。”
费奇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章节20 战争打的是后勤
“咱们多了一个同伴？那要多准备一人份的食物，还要重新算一下宿营用品。啊……好麻烦啊！”
拉姆斯登噗的一声趴在桌子上，桌面上的粉笔被震得跳起来，然后哗啦啦乱滚。
费奇凑过去，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是算式？你列出来的是不同东西的保质期、重量和体积？”
“是啊。”拉姆斯登叹了口气：“我去找那些圣骑士问了他们上次出事的地方，发现那里距离村庄和其他要塞都很远。也就是说，咱们需要最大限度自行解决全部吃喝住宿的问题。可是咱们的负重是有极限的，不可能都背上对不对？”
费奇点点头，再次审视小胖在黑板上列出来的东西。硬面包、干酪、肉干、腌菜干……“这些东西都是硬菜啊！看起来一路上补充水的难度并不高？”
“嗯，落日山脉里面有泉水和河水，所以水并不算是大问题。如果在其他地方，还要加上水。水很重，那会更加困难。”
“我大概明白你过去是怎么计算的了，很……原始。”费奇摇了摇头：“你忘了三个重要的参数，而且没有正确地组织数据。”
“参数？数据？那是什么意思？”拉姆斯登瞪大了眼睛，同时也竖起了耳朵。
“首先是权重。不同的东西除了重量、体积和保质期之外，还应该有不同的重要性。衣服、食物、水、药物和武器对能不能生存和完成任务的影响力是不同的，你应该考虑进去。”
“然后是统筹。我看你是想单纯加大使用量这一个结果，但在实际中，更重要的其实是如何安排物品的使用顺序。你似乎只简单而自然地遵循了基本原则：容易腐坏的早用、少带。但实际上这里面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合理的安排面食和肉食，就比单纯少吃更有意义。”
“最后呢，是将最大和最经济搞混了。你黑板上的这个数是负重吧？太小了。咱们刚刚离开要塞，这个时候并不危险，不需要按照战斗冒险平均的经济量来计算，应该当成驴马！咱们可以在路上某些安全地方将一些长保质期的补给藏起来，这叫做预载入，然后就可以释放负重，进入轻装上阵的战斗状态。用这种方式来缩短补给距离，也就是减小了补给难度。”
费奇一番话说完，拉姆斯登张着嘴的脸已经完全僵硬，两只圆眼睛无助地聚焦在虚空中。“这……这太复杂了，没人知道该怎么算，也没人能算得出来。”
“也不尽然。精确和通用的动态矩阵是没什么办法，但针对当前情况的近似最优解却不算。唉，如果我有台电……算了，不说废话，咱们赶紧算吧。你来帮我标权重……哦，就是给我说说各个东西的重要性。”
“这？这怎么变成数字？”
“从一到十打分就是了。先找个必然会带着的东西，比如肉干。然后大致表示出每个东西和它的关系就行了，然后剩下的计算你用不操心，我来。哦，如果有地图就更好了，你能给我去找一个吗？”
“能，当然能！”拉姆斯登舔了舔嘴唇：“费奇，这些……你能教我吗？”
“没问题，不过是些数据组织和算法而已，和以前搞优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费奇拿起两根粉笔，递给拉姆斯登一根：“来，咱们快点开始吧！”
拉姆斯登接过粉笔，用力点点头。他是冰峰要塞年龄最小的成员，身子胖乎乎的，并非是因为缺乏训练，而是他对管理仓库和厨房太有兴趣。作为最小的孩子，平时只有听别人的安排。但能够让苹果、麦酒、面粉和腊肉听从指挥，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拥有某种“权力”。
原来这个工作是基普林老人的，可他年龄大了，所以大家也乐意拉姆斯登将这个活儿接下来。万一他没能成为优秀的雄鹰学派怪物猎人，但有了能够管理要塞仓储的本事，仍旧可以活得很好。
拉姆斯登自己隐隐的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工作上非常用心，从不偷懒。因此，费奇在那里一边讲解一边算，他就仔细听着，试着领会。就算不能立刻领会，尽可能记住也是有用的。他越听越听不懂，但是也越来越佩服。拉姆斯登心想，这贵族果然厉害，如此复杂的知识都懂，怪不得是由贵族来带领军队行动呢！
不过，当拉姆斯登注视费奇的表情时，他发现了问题。沉浸在数字和算法中的费奇，两只眼睛是血红色的。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散发出摄人的光芒。淡淡的黑色尘雾从他的鼻孔中袅袅升起，让他如同一只来自地狱的魔怪。
“费奇？”
费奇抬起头来，所有的异相瞬间消失了。“什么事？没听懂？没关系，今天时间紧，我先算着，以后慢慢给你详细说里面的道理。”
“这么……这么复杂的事情你是怎么学会的？你用的这些符号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至少在藏书馆里有关计算的书里面没有这些东西。”
“如果我们不比之前的人做得更好，那不是太可悲了吗？这些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思考，然后不断练习后才获得的。”费奇不觉有异，继续做着手头的工作。只不过这一次他在全力开动脑筋的时候就没有再呈现魔鬼的特征样貌。
他迅速就适应了来自地狱的智力。
经过他的优化和重新统筹安排后，一行人要携带的东西似乎有了些富余。当然，实际上这种富余是不存在的，每个人还都有些满足个人需求的东西要带上，负重总会被填满。
“设立两个补给点，如果贾尔斯回来的早，还可以再帮助进行补充，这样咱们的压力就能减小不少。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拉姆斯登摇摇头。他亲眼见证了整个优化算法的构成和实现，知道自己提不出什么意见。当然，他可以说某些“权重”的设置可以改进，有些“数据”还不够完善……但这些只是让结果更精确，而不会更“正确”。他们本来要的就是一个可信可用可衡量的估算值，又不是对未来一个月所有事情的精确预言。
“费奇，我……这就是雪鸮大人说过的，数字中的力量吗？”
“当然不是，数字没有力量，思考有。”费奇将目光从清单上移开，在厨房和杂物共用的大储藏间中扫视。“拉姆斯登，咱们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一下子出去一个月，总得找点乐子让自己放松下。”
“有不少酒，其中一些还是不错的陈酿——都是过去有人送给雪鸮大人的，但他在耳朵彻底聋了之后，害怕喝酒再影响眼睛，就差不多戒了。”
费奇摇摇头。他的灵魂不会品酒，喝不出多少愉悦感；而他的身体过去被炼金药剂折腾得不轻，喝酒的时候会觉得是在喝药——许多炼金药剂就用酒做溶剂，那股味道不会消失。
“咱们这里还有几瓶蜂蜜，这可是好东西，只要盖好盖子，它们几十年也不会坏。”拉姆斯登如数家珍，又说了十几种一直珍藏在这里但是费奇还不知道的东西。
“那边的箱子里是什么？上面好多灰，我看似乎有很多年了吧？”
“哦，那里面不是吃的。有几年落日山脉突然出现了很多狂暴熊，攻击力强而且非常聪明，造成很大威胁。那里面的东西是用来抓熊的。”拉姆斯登挠挠头：“后来经过大家努力，狂暴熊数量锐减，那些专门打造的东西就没用了。雪鸮大人说，以后要是需要打造装备没铁，就把那些东西融了用。”
“抓熊的？可惜不是抓狮鹫的。熊又不会飞……”费奇嘴上说着可惜，但脚步还是移了过去。
“费奇。”拉姆斯登突然叫住他：“我去按照黑板的清单准备东西，你自己在这里逛逛吧，别打碎罐子就好。还有，你拿了什么东西记下来，我最后好做个统计。”
“行行行，没问题。”费奇摆摆手：“我也没别的事情，咱们就明天早上见了？”
小胖点点头，两个人便分开行动了。
冰峰要塞坐落在山崖上，西面是群山东面是低矮丘陵和平原，所以夜晚总是提前，清晨却很准时。当橙黄色的阳光从地平线边缘射出，刺穿了灰黑色的云层时，一行五人两马的队伍已经准备好要出发。
“费奇，你不是约了圣骑女士吗？她什么时候才能来？”特隆用力呼吸着清晨寒冷的空气，似乎这样能让焦躁的心情略微冷静下来。随后，他自问自答：“圣骑士不会说谎的，她定然是被什么是耽搁了……”
费奇沉默以对，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费奇，你的脸色真差，黑眼圈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昨晚没睡觉吗？太紧张？”
“你紧张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话多？”费奇笑了笑。他是很疲惫，但却有着特隆看不懂的自信。“我昨晚一直在塔楼楼顶冥想，不断思考这个任务，结果太投入了就一夜没睡。这绝对不是紧张，而是……专注！”
“好吧。反正真开始进行任务，就不会再这样了。你得赶紧休息回来，因为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特隆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凯列，然后说了句：“最多等到太阳完全跃出地面，咱们就必须出发了。”
“来了，来人了。”拉姆斯登说道。
章节21 有话就说
格雷沙姆·加里·准巡查长，写一遍他的名字都能骗些字数的人，迎着朝阳走了过来。
“狮鹫捕猎组”五人中的四人齐齐地哼了一声，只有拉姆斯登没忍住，放了个小屁。为此，他感到很抱歉。
“祝你们任务顺利，成功归来。”格雷沙姆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呵欠，随后将清晨新鲜的气息深深地吸入肺中。“气温开始下降了，你们都带好保暖的衣服了吗？”
“说点儿实惠的。”凯列用左手揉揉鼻子，然后朝地上擤出一粒陈年鼻屎。“冰峰要塞越冬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分发下来？”
“很快，很快，在你们提着狮鹫的脑袋回来时就能发下来。”格雷沙姆带着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的笑容说道：“教会的要塞防线近年来太平静了，因此遭受了许多误解。那些王公贵族们两只眼睛如同饿狼一样盯着，脑子里全是教会囤积军力要害他们的阴谋幻想。所以呢，咱们得用实际的成果来让他们信服，最好的办法就是怪兽的脑袋。”
“有脑袋就有奖励，没有脑袋就要受惩罚。”格雷沙姆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然后和费奇的目光对上，停下，嘴却继续说道：“我举个例子：如果有人在任务期间偷懒，躲在深山老林里空耗时间，将职责变成了踏青，那这就是对女神的欺骗和亵渎。对这样的人，惩罚肯定如影随形。”
费奇看着格雷沙姆，突然觉得他很帅，就是那种看到之后就特别来气，想打断他的鼻子帮他重新成为正常人的那种帅。他很想将头脑中的念头付诸行动，但恐怕自己在武力方面不是他的对手。虽然智商和知识方面肯定能碾压他，可这没法比啊！格雷沙姆这种人，应该只会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战斗，不会迁就别人的。
“准巡查长大人，”凯列舔着牙缝、翻着白眼，用这种近乎非人类的表情说道：“请务必帮我们向女神祈祷，护佑我们能够找到狮鹫并杀死他。我们能力低微，需要大力协助才能成事。您是我们的上司，在军队里也就是将军吧？战争胜利者的名字从来都是将军的。”
战争失败时记录下来的名字也是将军的。
“你们将这件事的成败看的太重了，其实没那么大的影响，完全不能和战争相提并论。”格雷沙姆迎着朝阳，脸由橘黄变成潮红。“正如女神在关照下，太阳每日都会重新升起一样，这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任务。我祝你们成功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以后还有许许多多要借助你们力量的事情。朝阳固然美丽，单只是每一天的开始，天天如此。嗯，差不多……你们也该上路了。”
费奇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太阳，红色的光球和地平线还有一丁点的粘连，这段时间足够他和格雷沙姆说个再见，关键是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了。“格雷莎·母·加里，一直忙着准备任务，有件事没说实在是不礼貌。对于你们在路上遭遇狮鹫袭击，为了保护其他人而丧生的两名骑士，我们表示非常遗憾。当时你们多少人来着？我数数不好，但肯定比五大吧？”
拉姆斯登赶紧挡着嘴，费奇是他见过算数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我的意思是说，请不要担心，你们的悲伤由我们去抚平，复仇和消灭怪物这种正义的事情，就应该交由合格的战士来干。不就是狮鹫吗？干它！你没干过，还有我不是吗？”
格雷沙姆噌的一声就把长剑向外抽，还没等他抽出一半，费奇已经跳到特隆凯列身后躲着了。准巡查长胸前的圣徽一阵抖动，让他迅速平静下来。长剑回鞘，牙齿却没停止摩擦。
就在这个关键的尴尬时刻，需要改变局面的力量。正因为如此，迪德莉特出现了。她一路小跑，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响声，在费奇面前来了个急刹车，语气急促地说：“咱们快出发，不然我老师就快要醒过来了！”
“你也要去？”格雷沙姆愣了。
“你现在要是去告密我就打晕你，不过我走了之后你随便去说，我不介意。而且我给主教老师留了信的。”迪德莉特一撩头发。“对了还有件事，我让主教老师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反正他一有老朋友就不怎么搭理我，总之是不会寂寞的。你要有时间就多照顾照顾，我会谢谢你。”
精灵女孩儿停顿了一下，用精灵语郑重对格雷沙姆说了句：“谢谢。”
费奇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估计是别人的记忆和能力在帮忙。
凑足了六个人，大家也就不再停留，扛起包裹出发。迪德莉特算是自己溜出来的，除了武器和盔甲外并没有带其他行李，不过拉姆斯登已经给她也准备了个包裹。她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是同样待遇，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比这更公平了，于是二话不说扛了起来。
其实每个人的东西重量有很大的差别，特隆是最轻的，费奇和拉姆斯登最重——费奇这样安排，主要和分工有关。
在凯列手臂受伤的情况下，特隆就要更多担负起警戒和开路的职责，这就意味着跑前跑后爬上爬下，需要更多地保留体力，因此负重自然是越轻越好。凯列是伤员，自然要照顾一下，而巫玛玛体型纤细，如同一个略有些营养不良的可怜少女，所以也不能背最重的。拉姆斯登坚持这一点，而费奇觉得没必要反对。
反正他很自觉。没有战斗力，那就当搬运工，这样万一遇到危险，他立刻躲到队友身后的时候，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愧疚。他相信每个人只是分工不同，更好的统筹安排，更有效率地发挥每个人的长处，比完全一致更进步。
况且他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工作：讲故事。
“三个国家的故事？可我没听说过叫做‘冬汉’的国家啊？而且这只是一个国家而已，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费奇白了迪德莉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他做的算法和规划，自然知道女圣骑士肩膀上的重量比自己轻一些，但是她的轻松程度却要强上至少一个数量级。也不知道那显然比自己更细的胳膊和腿，怎么蕴含着那么多力量？他再看看巫玛玛，才惊觉原来是自己弱爆了。
但在讲故事方面，这些人都是渣渣。费奇可是个常听评书的人，半吊子也比他们强！
“历史是严肃的，我总不能拿来胡编乱造吧？所以，我只能造一个你们没听过的国家来安放故事。注意里面的人物，别纠结名字。”
“对，听费奇的吧，没错！”拉姆斯登忙着擦汗，却也没少了对同伴的支持。
“好吧好吧，我不纠结怪异名字和三个国家怎么变成一个的问题了。不过，你在讲故事的时候，为什么总要说‘SUA’？难道是某种怪癖吗？”
“我在练习法术。”费奇回答道。真理雷霆女神有自己的神术，但她并不排斥其他力量，她一视同仁。龙可以在天上飞着喷火，蛇可以在地下游动穿梭，这些都不是神术，没理由人不能学习法术啊！她所反对的是破坏性的、伤害他人、违背基本生物天性的法术研究和滥用，这些费奇同样反对。所以，若不是因为魔鬼的身份造成了阻碍，他并不介意将绝大多数经历放在神术研究上。
研究一般法术的环境是宽松的，所以费奇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他在练习法术。“前不久我发现了一个咒语，可以让我用意志简单移动物体。我尝试过不停施放这个法术，发现了三个有趣的现象。”
迪德莉特有些失望，她想听故事，不想听法术。她有些后悔问费奇关于“SUA”的问题。不过作为一个圣骑士，平等尊重别人是非常重要的。她觉得自己可以喜欢听故事，那么费奇也可以喜欢研究法术。
“第一，我施展这个法术，本身并不费力。我每天都要进行大量身体锻炼，体力消耗很大，不过却不影响我用法术——除了太渴，嗓子不听使唤外。第二，不断的练习让这个法术的效果变强了。现在，我可以移动更重的物体，做更快的运动。第三也是最有趣的一点：法术是不是成功，其实与我的发音没关系，而是与我认为的我的发音是否正确有关系。”
“噢……加油加油。”迪德莉特快速眨眨眼睛：“现在可以讲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杀猪的和卖枣的谁更厉害？”
“不是，你转换话题也太生硬了。你就没思考过为什么我只是说了话，东西就会动起来吗？这其中有什么道理吗？”
“你念了适合自己的咒语，就应该有效果的，这需要什么道理吗？自从造物故主创造世界以来，便有真理雷霆女神看护和照顾大家，对的奖励、错的惩罚。你做的对了——有奖励，你要感谢女神。”
“可我是……不能用同样方法用咒语施展神术的啊，我试过了。”费奇本想说“可我是魔鬼，女神不会管”，但恐怕这句话一说完，女神就会管了——通过圣心圣骑士的长剑。
“女神自有安排，你可以体会，但不要臆测。”迪德莉特变得严肃起来，这让费奇知道，自己应该继续讲《为了异世界而改编·三国演义》。
迪德莉特如愿听到了后面的故事，只是她对于一个编草鞋的一直不起眼的角色能够同时战胜两个听起来就是强者的这段剧情很有意见。费奇无视了她的意见，他还在思考那个所有地球穿越者成功施展魔法时都会蹦出来的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章节22 准备的早晨
晨色清冷，单薄的雾气中带着一丝寂寥。睡觉的毯子上开了一层不起眼的霜花，它就像身子下面潮湿的岩石一样，不会再温暖起来。秋天只剩下最后一口热气，而寒冬正用双手挤压着它的喉咙。
费奇在颤抖中醒来，然后就睡不着了。他的身子不停发抖，这是肌肉在努力产生热量的表现。这种颤抖，让他呼出去的白雾都断断续续的，不过已经足以让巫玛玛发现他已经醒来。
“费奇，有汤，热的。”
轻轻的呼唤给了他力量，促使他缓慢挤出睡袋。其他人还在休息，大家都很不容易，所以能不吵醒他们最好。
他们在一处背风山坡的岩石后面休息，空间不大，而且距离树林有些远，因此生不起很大的营火。费奇和巫玛玛面前的火苗，也就能加热一个茶壶。不过，将手靠近火苗，那点儿炽热足够让人活转过来。
“松针和一点薄荷，喝吧。”巫玛玛给费奇倒了小半杯热“茶”：“先暖暖手，能活动就能干活儿，也就能扛过去。”
巫玛玛平时不怎么说话，但这个时候他的话却变多了——费奇理解这种改变。为了避免在夜里被野兽袭击，他们每天都要轮流守夜，这就意味着要在大半夜的时间，孤独地面对黑暗。
星光和月光是好朋友，但所有的声音都是敌人。风吹过树枝、吹过山脊、吹过岩石的缝隙，会发出不同的低吟，如同幽怨的女妖在耳边轻轻吐息。大动物、小动物将自己的情绪塞进风中，冷不丁刺进已经过分紧绷的人心里，这纯粹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听到某根树枝发出被踩断时“嘎嚓”的脆响，黑夜就变成了各种想象中的怪兽的身影。
这个时候，只有竖起耳朵警觉着，万万不敢瞌睡。不过，一段时间后，人又会怀疑之前的“嘎嚓”到底发生过没有，是不是一场幻觉？没法求证，没法向别人诉说，所以在独自守夜临近结束，有朋友醒来的时候，人都是健谈的。
“第十天了，身体上还能坚持下去吗？”巫玛玛轻轻掰断一根树枝，塞进营火中。很快，感受到光线变化的众人都会陆续醒来，是时候加大火力，将干粮烤热了。
“以前没受过这种罪，所以除非坚持不下去了，否则没法回答你。”费奇喝了口带着植物香气的茶，活力随着热量流淌进他的身体，那感觉和从地狱中复活没有丝毫差异。“巫玛玛，早上咱们吃什么？”
“便携干粮还剩下一顿的量，也就是今天的早饭了。泡上烧开的热泉水，加一些酒，配上两瓣蒜。之后，咱们就得看狩猎的情况来决定吃什么，或者是风干肉条。”
“对迪丽来说，麻烦即将开始了。”
巫玛玛点点头。精灵的习俗是不吃肉的，他们对蛋白质和油脂的需求都从植物中解决。大家一直在为迪德莉特节省干粮，将纯粹植物性的饼干、面包留给她。不过，这些东西在野外总会有变质的一天，比不过用盐腌的肉条更持久。
“除非有脱水蔬菜或者罐头。”费奇嘀咕道。
巫玛玛听到了，但也当没听到，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听不懂。外出的这十天来，费奇一直在练习咒语，哪怕是讲故事的间隙，那句“SUA”基本上成了大家脑子里挥不去的共同魔咒，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在梦里回响起“SUA、SUA”的声音。没办法，他的故事太好听，他的练习也太努力，为了能得到前者，后者也只好忍了。
除了SUA以外，费奇同时还在试验其他咒语，因此时不时会蹦出些大家听不懂的名词，比如脱水蔬菜或者罐头。一开始大家还很好奇，会问问他那些词都是什么东西。费奇倒也没有隐瞒，会给大家讲一讲，只是谁也听不懂。里面涉及的东西似乎有些道理，但更像是某种臆想。考虑到费奇并没有发疯的表现，所以大家听不懂的东西就一定是法术咒语。
正在这时，迪德莉特翻了个身，两只手臂从水囊一边甩到另一边，差点就命中拉姆斯登的圆鼻子。“菜……”她含含糊糊地说道。
迪德莉特是唯一一个睡觉的时候把胳膊放在睡袋外面的，山区里的气温似乎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不仅如此，在耐力、灵活性和力量上，她也以绝对优势压倒了除了凯列和特隆之外的几个人，这让拉姆斯登和巫玛玛有些沮丧。不过，凯列说，迪德莉特的能力来源于女神，而他们的能力来源于日常的训练修行，其实比她的更好。
费奇看不出身体训练对神术训练的优势到底在哪里，但也不会点破。不管是体力、法力、神力还是魔鬼的地狱之力，只要能完成他的预期，那就是好的。他看着迪德莉特翻身，便对巫玛玛说：“看来都快醒了，你继续盯着外面，我来做早饭吧。”
巫玛玛似乎是说够了话，又变得沉默起来。他从岩石边缘向外面望去，晨曦和雾气抚摸着他的脸，融化掉若隐若现的白色冰霜。这个时候，费奇觉得他是一个女子，正坐在画里，凝望未来。
“一定是单调食物引起的错觉。”
加权统筹计算可以提高物品的使用效率，却在很多方面对不起肠胃，这种恶果会随着他们在野外停留时间的加长而变得越发严重。这个时候，前世各种美味菜肴的遥远记忆就会浮现出来折磨他，如同地狱对普通人的灵魂一样一样。求不得和舍不得是永远不能摆脱的诅咒，费奇越来越体会到这一点，他唯一的应对办法是转移注意力。
“SUA。”
随着他集中注意力，周围的几样东西依次漂浮起来，然后前往各自的目的地。木柴、锅、水囊、干粮、调料，费奇无法同时搬运它们，一次只能控制一个。但是，只要设定好了目的地，咒语就能让这些物品自己滑动。虽然速度怎么也无法提高，就像羽毛在自由下落中无法自行加速一样，但至少在遇到较大阻力，或者被下一个“SUA”重新控制之前，它们会以从容不迫的姿态保持运动。
特隆一下子坐了起来，警觉地向周围看，没有发现危险。他转而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嘴里不断发出SUA·SUA声的费奇，说道：“我觉得我的脑子都被拽到空中了——这真是最可怕的起床咒语。”
“早饭吃什么？”这是迪德莉特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精灵语的优美和灵动，但也有着人类特有的短促和力量。女神的圣骑士毕竟是军事化组织，以人类为主，所以这种短促力量是接受训练时养成的习惯。
“还能是什么？干粮泡酒水，再加上一点刺激的味道。”费奇用长勺搅动着开始冒热气的汤锅，希望能让里面的干粮化得更均匀些。“这一顿之后就没有干粮，只能吃肉了。迪德莉特，你怎么办？”
“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肉也可以。”从精灵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异样。她从睡袋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往汤锅里面看，似乎想要从每天的一样中看出不同来。“我问过女神自己可不可以吃肉，女神说没问题。我吃过，味道不太习惯，但是肚子可以接受。”
“你是我听说过的第一个吃肉的精灵。”凯列醒来之后行动迅速，已经开始在折叠睡袋了。“你不要太担心，我们会注意在路上寻找植物性食物的。实际上，昨天若不是巫玛玛手法粗糙破坏了痕迹，其实可以跟踪松鼠，从它们的窝里找些坚果出来。”
“对不起。”巫玛玛低下了脑袋。
凯列并没有继续批评他，这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但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变化。“今天的任务很重要，大家都提起精神点。拉姆斯登，别揉眼睛了，先给我说说今天要干什么？”
小胖将一半呵欠憋回去，赶紧说道：“咱们三天前找到了之前骑士们遇袭的地点，根据那里的线索，一路追踪狮鹫的巢穴。在昨天，咱们发现了它的另一处攻击地点，比之前的要新。今天的任务是从这一处地点开始搜索，最好能接近狮鹫巢穴，至少也要锁定它的活动范围，然后寻找可以布置陷阱的地方。”
“特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凯列已经叠好了睡袋，捆绑起来，他继续问道。
“狮鹫随时可能出现，要提高警戒水平，因此每时每刻都要有两双眼睛看着天空。”特隆一边想一边说，一边说一边想：“弩弓要处于待击发的状态，每两个人要保持安全距离。从现在开始进入轻装战斗准备状态，这里就是咱们的第二个补给和撤退位置。”
要准备战斗了吗？费奇想了想，让自己的精神兴奋和紧张起来。他还能清晰记得刚到冰峰要塞遇到的那次袭击，狮鹫的爪子从眼前滑过时候的情景；如果仔细回忆，他似乎能想起更早一点，狮鹫在天空盘旋，俯视并挑选猎物时候的目光。
那是猎人的目光，现在他想要让自己的眼睛也发出那种目光。
“是不是今天要保持安静，就不能听故事了？”迪德莉特突然想到这点，产生了一丢丢的不开心。
特隆看了看费奇和迪德莉特，想到女圣骑士如果能就近保护费奇，那绝对是件好事。于是他说道：“只要压低声音，还是可以讲的。我看今天可能会有雾，所以还是要靠声音来确定大家的状况。山里不光有狮鹫，还要小心别的东西。”
章节23 鬼猫
大家起床后，接着热汤温暖一下身子，然后熄灭篝火，将营地打扫一遍。他们在大石头的避风处藏下一些东西，然后轻装上阵，继续搜寻狮鹫的位置。
“幸好是临近冬季，大部分生物要么前往温暖的地方躲避风雪，要么藏在山洞里冬眠，直到春天才会再出来。这让咱们一路行来少了很多风险。”特隆从队伍最末走向最前，在经过费奇的时候给他说道：“落日山脉其他季节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完成训练千万不能离开大路走进深山。费奇，要小心。”
“都小心。”费奇点点头，然后拽拽背包的带子，让双肩更舒服一些。虽然都是轻装状态，但是费奇的背包似乎比别人更沉重一些，他需要经常调整一下姿势。那是一种短暂的休息，也是为了避免棉甲下面的磨出来的伤口被再次扯裂。
“你表现不错。”凯列从队伍最前斥候的位置上被替换退下来，经过费奇的时候说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能通过增强仪式，不要担心。”
他说这温暖人心的话的时候，表情依旧冰冷僵硬。费奇看着他，还以一个同样有些尴尬的笑容，并说道：“我从来就没有担心。我不会死在增强仪式，我也不会死在这里。”
“这样很好。”凯列点点头，又向后退了下去，到达队伍末尾，跟在巫玛玛身后。
众人沿着陡峭的山崖前进，走在不足五尺宽的倾斜石头上。这里的石头足够坚硬，不会分裂出会动摇脚底的碎石；这里的石头足够坚硬，脑袋撞碎在上面也不会留下伤口，哪怕从五百米的高度下坠也是一样。
人在这里蹒跚而行，需要时刻注意保持正确的身体姿势，克服想要放飞自我的心。费奇发现，越是在危险的悬崖边，越是有一跃而下一了百了的想法；越是恐高，越是想投身入那致命的高度之中。这种情绪会在远离悬崖后变成一种舒缓地自我嘲笑，然后用来加深下一次的恐惧。
因为恐惧，所以会在想象中产生一个愚蠢的念头：用死亡结束自己的恐惧。其实走得多了、麻木了，愚蠢的念头也认命了，恐惧也就慢慢克服了。
“嘘！前面声音！”凯列突然说道：“潜行！”
大家立刻贴在山体右侧的山崖上，微微放低姿态，紧紧闭上嘴巴。在噪杂的山风中混杂着传来隐约的打斗声。大家竖起耳朵，能使用雄鹰学派冥想术的人增强了五官。
“狮鹫。在叫。”凯列压低声音说道。
众人将武器换到手中，迅速检查一遍，然后开始小心前进。虽然在山地中已经花了十天来找这狮鹫，可谁也不想现在遇到它。现在，大家在山崖野径上，地形是最不利的。狮鹫有很大几率能全灭他们，甚至只要飞过来，从队伍开头一路撞到队伍末尾，剩下的交给巨大的落差和坚硬的山石就够了。
所幸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大家离开危险的山崖，踏上了陡峭但是开阔的山坡，并向着山脊的方向前进。狮鹫的叫声来自山的另一边，费奇现在也能听见了。
很明显它正在战斗。叫声中带着愤怒、兴奋和一点疯狂，这些情绪极度饱满，已经溢出来了，不会听错的。特隆举着和岩石、大地颜色相近的伪装盾牌，将自己和随时可以射击的弩弓藏在盾牌后面，弓着腰首先爬上山脊。随后，大家都看到他站起来，也听到他的叫声。
“教官！费奇！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赶紧加快速度，手脚并用冲上去。迪德莉特一个加速，轻松超过费奇，差不多是第二个冲上去的。她扶着额头，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女神保佑！那是什么生物？”
费奇赶紧上去，然后就看到了猫和鸟在相邻不远的山顶上打架。
远远看过去那是两只猫和一只鸟，但考虑到视觉上近大远小的情况，稍作还原，就知道那不是猫和鸟。首先，那只鸟是只狮鹫，应该比当初攻击费奇然后脱毛的那只更大，翼展绝对在十米以上。费奇盯着它，发现它更瘦，身上的羽毛如同是一件过大的毛皮外套，松松垮垮搭在一个骨感女人的窄肩膀上。在这一点上，它并没有之前的峭壁狮鹫那种强壮、威猛的感觉，而是显得很奸诈。
这不代表它的战斗力就会弱。
狮鹫不断飞起、快速转向、高速滑翔、陡然俯冲攻击，然后急速拉起。沙尘的烟雾和冰霜形成的雪花伴随着它的攻击，与呼啸声一起干扰着对手的视听。四只鹰一样的尖利爪子和因为更加灵活而变得阴险的尖喙轮番发起攻击。有些击中了目标，而没有击中目标的攻击有时会撞在山石上。费奇看到石块碎片乱飞，而爪子毫发无损。
这已经不是肠穿肚烂的问题。如果被爪子命中、哪怕是擦中，都将和被大口径子弹命中一样，会直接爆开。
和狮鹫战斗的两只“猫”显然也知道这点，它们尽可能灵活地躲避，然后趁狮鹫降低高度的时候才能伺机反击。两只猫通体黑色，这影响了对它体型的准确判断，但应该和犀牛差不多大小。它们移动时，有黑色的烟尘从毛发的缝隙中弥散开来，就像一团雾气。这本来是可以为它们提供掩护的，可对占据了天空的狮鹫来说，影响不大。
它们只能跃起发动攻击，一次攻击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两只爪子或者牙齿，这在至少用四只鹰爪的狮鹫面前毫无优势。因此一次次交锋的结果，是它们身上多了许多流血的伤口，红色的血和黑色的毛粘在冰冷的岩石上。狮鹫兴奋地叫喊着，那是种尖利刺耳的声音。两只黑色大猫则不断怒吼着一个字：“冒！”
“那是什么猫？”费奇盯着对面原始残酷的战斗，心脏砰砰直跳，“好大啊！”
“鬼猫。”特隆说道：“一种昼伏夜出擅长伏击的危险生物，很有耐心，非常狡猾，在落日山脉中有不少。但是，这么大的却非常罕见。”
“而且……”由于战斗发生的地方距离大家还有三百多米，中间隔着深谷，所以凯列趁这个时候考考特隆：“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鬼猫在这个季节应该下山过冬才对。它们的黑色毛发在黑夜中很有用，但是在雪地里就是累赘。现在咱们在降雪高度之上，它们怎么还没下山？”
“再看！瞪大眼睛仔细看！不要放过任何黑色！”
特隆缩了缩脖子，然后凝神观看。“是了，它们在保护巢穴！在右边那块鸡头形状的岩石下，我看到两……三只鬼猫的幼崽。好小啊！难道是刚出生不久？怎么会在这个季节？它们正常应该避开冬天才对。那么小的幼崽很难活过低温和缺乏食物的季节。”
“这就不得而知了。”凯列看了看周围的地形，然后指着左面说道：“右边看起来更好走，但是左面有掩护，咱们往那边走！狮鹫和鬼猫打起来不是坏事，先等它们分出胜负。特隆，你觉得谁赢了对咱们更好？”
特隆想了想：“似乎谁获胜都不好。这个地方不适合与狮鹫战斗，哪怕它因为战斗受伤。如果是鬼猫赢了，狮鹫的尸体肯定会被吃掉，咱们很难拿回头颅，更何况还要担心鬼猫将咱们当做猎物，那就要一路提心吊胆了。”
“答错了，你还要继续学习。”凯列摇摇头，主动走到队伍最前面。“胜负没得挑，必然是狮鹫胜利。我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希望那狮鹫终于感到饿了，停下来吃鬼猫，这样才对咱们有利。”
特隆面有愧色，又朝战场的方向看了片刻，点了点头，赶忙追上。
按理说，狮鹫飞到空中的时候有可能发现他们了，但幸好它仍旧忙于和鬼猫战斗，并没有朝这边瞥一眼。风也很帮忙，一直是从战场方向吹过来，这样他们的气味也不会传过去，被鬼猫发现。
一行人借助山石和阴影的掩护，悄悄接近战场。在这个距离上，人类的鼻子已经能够闻到那边的血腥气息和怪兽的体臭，狮鹫的尖叫也变得越发刺耳。费奇非常紧张，他不止一次看向手中的弩弓，重复检查弩矢是不是还在上面，弦是不是上紧了。相比来说，巫玛玛和拉姆斯登虽然也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但他们看上去平静多了。
迪德莉特握住了胸前的圣徽，正要念诵神术祷词，却被凯列制止了。他的手摆了摆，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示意大家压低身子。一秒钟的手势变化可以表达出这么多意思，费奇实在是没想过。不过，他注意力一集中，立刻变得没那么紧张了。
“嘎！！！”
狮鹫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鸣叫，费奇耳膜剧痛。他刚刚想要探出头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就被特隆一把拽住肩膀重新蹲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他们头顶飞过，狠狠撞击在山崖上，然后直直掉落深谷。
那是鬼猫中的一只，它在半空中应该就死了，所以没能发出坠落的惨叫——狮鹫最终还是抓住机会杀了它。剩下的那只鬼猫发出哀号，然后赶忙后退，用身子护住巢穴的方向。一般的掠食者，这个时候应该会去找掉下去的那块肉，从而放过残缺的一家。
可这狮鹫不正常。它在空中转了个弯，突然扑向鬼猫。鬼猫避无可避，全力反击，但依旧被狠狠抓了一把。狮鹫用翅膀横扫过来，重伤的鬼猫如同被抛弃的破布娃娃，在山坡上翻滚滑动了一段距离，再也无力反抗。
狮鹫觉得自己无敌于天下，便起飞离开。它还有更多的怒火需要发泄。
章节24 猫叫
狮鹫盘旋了一圈，没有发现隐藏在岩石后面的新鲜猎物，于是鸣叫着飞走了。它也受了伤，不时从半空中掉下血滴和羽毛，但仍旧保留着大部分的战斗力。众人看着凯列，凯列看着特隆，特隆盯着狮鹫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里太狭窄，供躲避的地方太少，连鬼猫那么灵活的生物都施展不开，更别说是咱们。不行，咱们不能在这里打。”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狮鹫，直到目送它离开。“我看到狮鹫在减速降落，那么它的巢穴就在那个地方，距离并不远。嗯……我已经有计划了。”
凯列探出头去，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什么计划？”
“狮鹫在咱们的东南方向，中间山谷的缓坡有一片稀疏的树林，咱们在那里埋伏。”
凯列摇摇头：“树林虽好，可处于山谷中，跑没处跑、躲也不好躲，这不是一个好计划。”
“不，我坚持我的计划。”特隆说道：“从刚才的战斗来看，这只狮鹫的确已经狂暴，不能用正常狮鹫的习性来看。捕食已经不是它的主要欲望，因此巢穴对它来说并非是束缚。一旦发现下一个目标，它随时会飞走，那样咱们就只能继续追踪。时间和速度都不在咱们这边，所以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
他指了指天空：“目前的风吹向巢穴方向，这对咱们有利。在树林中设下陷阱，用气味引狮鹫过来，没有好风可不行。咱们加快行动速度，下午就可以布置好一切，那就有可能在傍晚之前将狮鹫引过来。别忘了，狮鹫就算再疯狂，可它刚刚完成一次杀戮，因此还能稍微平静些。如果立刻开始布置陷阱，那就有可能在黄昏前完成这次任务。咱们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说完之后，他看着凯列，目光中有点焦急，但更多的还是自信。特隆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凯列还是否决这件事，那他也要以队长的身份将之执行下去。一路上，他将事情想得很清楚：猎杀狮鹫的危险很大，因此任何一点优势都要抓住、利用起来才行——目前的状况已经比设想的好多了，至少没有在路上被突袭，还有了设置陷阱的时间窗口。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凯列眨了下眼睛，同意了特隆的计划。费奇注意到他的语速比平时更快，似乎有些激动。还有点兴奋？
众人跃出掩蔽，开始下山，费奇的位置在巫玛玛和迪德莉特之间。他脑中想着即将要发生的战斗，耳边却听到了一声呼唤，“喵呜……”
就像是灵魂被猛地拽了一下似的，他突然停住脚，便和迪德莉特撞在一起。这一下子让他向前踉跄，差点摔倒。可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那声猫叫，就在鬼猫的巢穴方向。
“费奇怎么了？”特隆听到后面的骚动，先跳到路边，然后回过头来查看。
“我听到猫叫，就在耳朵边似的，你们没听到吗？”
“没有猫叫。不过，你是说鬼猫？咱们的粮食还够，没必要多生枝节。”特隆朝那边看了一眼：“一只跌入山谷死了，另外那只重伤，但还有战斗力。不过回来的时候可以看看。”
“不是为了吃肉！”费奇心想这帮猎人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温饱，不然总会这样将各种东西变成食物。“我觉得，那边有声音在呼唤我。我想过去查看一下。”
“一定要去吗？”特隆看着费奇，心中也在犹豫。一路上，费奇表现都很好，有超过自己的年龄，却像巫玛玛和拉姆斯登一样服从命令，从没有怨言。费奇还是第一次提出要求。
“我得去看看。我有种感觉，那声音是在叫我的，有什么事情……”
“那去吧，但你只有十五分钟。超过这个时间，你就跟不上队伍了。”特隆伸出手：“将背包给我，减轻点重量你还能跑的更快。”
“谢谢。”费奇将装着食物和一些营地杂物的背包甩给特隆，他还有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子，绑在后腰的位置，看起来有不少重量。这个却没有给特隆。“我尽快来回！”费奇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迪德莉特想了想，也说道：“我肯定能跟上队伍，而且费奇这边似乎有好玩的事情，我也可以保护他。”
“十五分钟，尽快赶上来。”
费奇的视线在下山的同伴身上停留了五秒钟，然后就动身往鬼猫的方向跑。他很奇怪为什么别人都没听到猫叫，只有他听得那么清晰。这件事有些诡异，于是他便问身边的圣骑士。
“迪丽，你真的没听到猫叫吗？”
精灵女孩儿摇摇头：“的确没听到猫叫，只有那边大鬼猫沉重的喘息声。你别担心，有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情况。我成为真理雷霆女神的圣骑士就是受到了感召。那是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来自心灵深处，身边的人哪怕再近也听不到。所以，你可能要成为鬼猫的圣骑士？嘿嘿，我开玩笑的。”
猫的圣骑士？或许很有趣，但气势太弱。费奇不觉得猫能把他从魔鬼手中救出去，所以还是当一个会使用法术的人来自救比较好。
想到魔鬼，费奇突然想通了自己为何能听到猫叫！从人的角度来说，他的听力不可能比凯列更好，那么只有他能听到的猫叫其实是来自魔鬼的听力！契约魔的本质力量让它能够听到和签订灵魂契约相关的召唤。一些特别强大的契约魔这方面的听力极好，即便隔着世界也可以。岔路魔在全盛时期应该也可以。
所以，他听到的应该是鬼猫的契约呼唤。于是他放缓了脚步，凝神去听。
‘救救它们，我愿意奉献一切，力量、生命、灵魂，都可以。神灵、魔鬼或自然之心，不，没有自然之心！神灵或魔鬼，救救它们。’
神灵没有回应，或者没有回应就是回应。真理雷霆女神是善良和慈悲的，但她不会干扰自然进程。若是邪恶的死灵造成了危局，她会展现力量进行干扰。但生物界的肉弱强食和生存竞争，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不会插手。
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自然之心也不会有所行动。费奇将“自然之心”这个名字记了下来，然后作为魔鬼回应了鬼猫的呼唤。这种回应随着他的念头就完成了，就像婴儿可以啼哭和吮吸一样，不需要学习。
‘我来试试。’
鬼猫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费奇，并收起了隐藏在身下的尖爪。她伤的很重，为了多活一会儿，她将伤口压在身下。那个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渍斑驳的泥土中，绵软无力，缭绕着腐朽的死亡气味。蓬松的黑色长毛不再逸散遮挡用的雾气，血液让它们变得油亮光滑，甚至在上午的阳光中微微发亮。鬼猫不再是阴影中的猎手，只是吸引秃鹫和乌鸦的灯塔，这将是它最后的命运。
‘让它们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魔鬼，我愿意签订契约。’
‘你能看出我是魔鬼？’费奇停在鬼猫面前，四目相对。鬼猫的眼睛黝黑深邃，纤毫毕现地反照出他的身影。费奇找了找，没看到迪德莉特的倒影，这有些奇怪。
‘你难道是天使？’鬼猫举起尾巴，如同大象鼻子那样灵活，转了个方向。‘它们在那里。让它们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看看。’
费奇刚移动脚步，就听到鬼猫在灵魂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求求你立刻答应我！’
闪着寒光的锋利爪子突然出现，从费奇的眼前横扫。迪德莉特猛的一拽费奇，同时重剑架起，合着剑鞘一起撞在了猫爪上，而这个时候她的“小心”才喊出口。
只听见“铛”的一声，重剑推着迪德莉特向后退了三步。她松开费奇，自己摔倒在地，然后又迅速爬起。正当她抽出剑准备反击的时候，费奇叫住她：“没事儿，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你怎么看出公母的？”
“这不重要。”费奇盯着鬼猫，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你就这么求人？’
‘魔鬼，救它们，一切都是你的。若是你不救，我不要你接近它们。’
‘让开，闭嘴，等着。再挥动爪子，你就会明白什么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什么是比死亡还恐怖的事情？费奇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不影响他拿来吓唬猫。能懂得和魔鬼签约的猫一定是具有智力和想象力的，这份智力和想象力能够帮助费奇来说服猫自己。
费奇昂首从鬼猫身边走过，这一次并没有从黑色身躯下突然出现的爪子。迪德莉特紧张地看着这一冒险的举动，牙齿都在打战。她用力捏紧剑柄，膝盖微微弯曲，做出冲锋的准备姿势。不过，她有信心砍死鬼猫，但却没有充足的把握救出猫身边的费奇。
好在费奇很快走出了猫的威胁范围，顺着那条黑尾巴指的方向来到山崖边。这是另一只鬼猫坠落的地方，黑色的尸体在山谷中只有一个指尖大小的黑点。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在山谷对面的悬崖上，看到了另一个小黑点。
只剩下一只幼猫，其他的都不知所踪。狮鹫最后的攻击扫飞了鬼猫用树枝、草叶和泥土捏成的窝。现在，有一部分窝挂在了陡峭的悬崖上，虽然破碎了，但还是兜住了一只幼小的黑色鬼猫。现在，那个窝半悬空，在山风中摇摇晃晃。一双黑眼睛越过费奇，看着他身后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闪烁着无助和祈求的目光。
费奇和鬼猫之间，有四米多的间隔，他们共同面对的是超过百米的坠落距离。
魔鬼可以签约，这很简单，手腕一翻，就能变出一份契约来。可魔鬼还是要有实现契约的力量才行啊！费奇犯难了。
章节25 一个主仆契约
迪德莉特绕过巨大的猫咪，站在费奇身边，看着对面那只可怜的小猫。“好可怜，好危险……你要救它吗？”
“是的，这显而易见。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指引我来救它。可是我想不出稳妥的办法。”
黑色的小猫被困在破损的泥窝中，窝半挂半挤正好卡在岩石的凸起上，那岩石就在近乎垂直的悬崖中间，悬崖上下都有足够致命的距离。虽然小猫咪和费奇之间只有四米的间隔，但这四米真是要了命了。
“老猫的臂长够不到它，而且它也没有力气来做这件事。”费奇指着黑猫身子下面不断扩大的血渍：“它一会儿就要死了，状态太差，哪怕它要求帮忙，我也不敢答应。这件事只有你我来做。”
迪德莉特从这边的悬崖上探出头去，看了看下方岩石的情况，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有个主意。你用绳子捆住我，这几米的距离我能跳过去。等我过去后，我抱着猫，尽可能往回跳，你再用绳子拉我上来。”
“你还有绳子吗？我的绳子在大背包里，给了特隆。”费奇摆了摆手：“迪丽，就算有绳子，这个方案也太危险了。你看对面的岩石。那座山崖和咱们这边的石头不同，太脆。你能跳过去，但冲击力会造成岩石破碎的，所以你根本站不住。你如果仔细看，能看到猫窝飞过去时，对山体造成的伤害。”
迪德莉特仔细看，找到了费奇所说的撞击痕迹，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鬼猫的窝是树枝、泥巴和草构成的，并不坚固，被狮鹫扫飞后都能击碎山崖。她的体重和速度带来的冲击力要远高于泥巴窝，更不要说还有坚固的盔甲，这就像是撞角一样。
易碎悬崖的风蚀程度是平台这一面的数倍，给救援工作带来了重大阻碍。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一下，若不是岩石易碎，那泥巴窝便只会撞碎在岩石上，然后所有鬼猫全都跌落下去，一命呜呼，也就没有什么救援工作了。
迪德莉特向泥巴窝周边方向看了看，刚刚开口说道：“我也许可以跳到……”
费奇打断了她：“你是不是觉得岩石很脆，所以想要跳到旁边去，将剑插进去作支撑，这样就能形成可以稳定自己的平台，然后爬过去救猫？”他摇摇头：“你这样有可能剥落整片山崖，然后把你和猫都压下去，就算绑着绳子也救不了。不行，迪丽，我不会让你冒生命危险。”
“那……”迪德莉特看着在惊恐中蠕动的猫，变得越来越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对了，你不是可以SUA、SUA移动物体吗？把那个猫飘过来如何？”
“我也在想……”费奇蹲下来，显得犹豫不决：“法术的距离够了，重量也够了。那猫看起来全都是毛，不会有多沉的。但问题是……”
“痛痛快快地说不行吗？到底是什么问题？”
“不能动，那只小猫必须完全不动。”费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话。“用法术搬运物体的条件很苛刻，一旦锁定物体，那么它的任何形状变化都会使锁定失效。也就是说，我可以让它向咱们这边飞行，但是只要它一伸腿、或者张开嘴巴叫一声，法术就会失效。它会在我能够用法术再次锁定之前就坠落出法术范围，那就死了。”
“一动都不能动？要是风吹动毛发呢？”
“眨眨眼睛这样的动作差不多就是极限了。”费奇叹了口气：“法术搬运肯定还有进步的空间，只是现在来不及改进了。这个办法，就看小猫的表现。它能坚持的越久，就越接近咱们这边，成功几率就越大。这……这是唯一不需要任何人冒生命危险，同时成功率最大的了。”
“不行，我还是用绳子绑住，然后跳过去吧。”迪德莉特刚说完，就发现费奇对着黑猫一伸手，说了一句“SUA！”
迪德莉特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她想惊呼出来，但突然想到自己的惊呼可能会吓到猫，导致它乱动，进而法术失败、坠崖、摔死。女圣骑士以惊人的意志将尖叫憋了回去，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全身都僵硬住了。不过，她发现悬崖上的小猫并没有移动，除了脑袋转了转，看向费奇。
“你吓死我了……”迪德莉特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别说话，我试了试法术，可以托起猫来。现在我得让它知道，我要救它，它不能动。”
“你能和动物说话？”迪德莉特显然不相信。“驯兽师也没这种本领吧？”
“我至少能在心里听见猫叫。”费奇突然一动不动了，只有眼睛慢慢移向小猫的位置，然后和那一双黑而亮的眼睛对在一起。
‘你的妈妈拜托我来救你，我本身也想救你，所以你要集中精神。’费奇在心里默念，正如他之前和垂死的鬼猫进行心灵对话来签订契约一样。‘你的生命就维系在我的法术上，一种无形的力量联系在你我之间。我将用咒语的力量托起你，而你要服从我：当我将你从悬崖上搬运过来时，你不要做任何活动。’
“毛？”
鬼猫幼崽叫了一声，然后从窝里站起来，来到危险的边缘，探头探脑看着费奇。迪德莉特这个时候紧张得都要跪了，她不断产生小猫一脚迈空然后掉落下去的幻想，甚至导致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怪声。
“别添乱。”费奇低喝了一句。迪德莉特回过神来，赶忙将手放在盔甲胸前的圣徽上，默念女神的名号，向她祈求勇气和保佑。
“别用神术，我担心干扰。”费奇补充了一句。其实他害怕神术会引来女神的关注，而自己正在使用法术，说不定会带出一些魔鬼的气息，那就麻烦了。安抚好迪德莉特，他继续对鬼猫幼崽进行劝诱。‘你听懂了吗？你的生命维系在我的法术上，服从命令，不要乱动！准备好了就喵两声。’
“毛？毛……”
发音很不准确，但这应该就是信号吧？费奇盯着小猫，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联系，比魔鬼的契约还要响亮的声音传进他的心里。那声音并不是基于文字的某种语言，而更类似一种直接激发情感的乐曲。那种情感就是信任。
“SUA！”费奇果断施展了咒语。
鬼猫幼崽漂浮起来，然后径直向费奇这边飘来。山风横吹而过，小猫晃来晃去，就像是吊在绳上的缆车一样。这种晃动显然会影响法术的稳定性，但小猫奇迹般地保持静止，目光牢牢锁定费奇，身体丝毫没有活动。
它就那样蜷缩着腿，尾巴压在肚皮底下，将全部的信任交给了费奇。迪德莉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止了祈祷，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小猫飘了过来，然后坠落下去，掉在了费奇的臂弯里。它也明白自己得救了，用纯黑色的身体在费奇胸膛上滚动着蹭了蹭，然后闭着眼，伸出鲜红色的舌头，在他手上舔着。这个时候，母猫发出了一声哀鸣，小猫立刻抬起头来，努力张大嘴巴，回应了一句：“毛？”
‘救救它们。’母猫已经转不动身子，也爬不到悬崖边，所以一直无法看到那边的情况。
‘只有这一只。其他的……其他的都被狮鹫扫下去了。’费奇将小猫抱过去，给她看。‘你还有什么想法？是我放生它，还是养着它？冬天快来了，放生其实就是死路一条。养着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魔鬼，你……’母猫欲言又止。它看了看费奇，看了看小猫，然后将长尾伸过来，从费奇怀里卷起小猫，放在了**上。‘我最后喂它一次，然后你可以取走一切了。’
“迪德莉特，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费奇看着趴在母亲身上吃奶，对许多事情还一无所知的小猫，突然对女骑士说道：“我要养这只猫，但它需要一点吃奶的时间。你能不能现在就出发去追特隆？这样等一会儿我去追你，便能再挤出一点时间来。”
“我在路上用剑给你刻记号，你别迷路。而且……你别等时间太久。”迪德莉特看了看小猫，拍了拍费奇的肩膀，然后果断开始追着特隆等人若隐若现的身影而去。
奶就是血，用爱过滤。鬼猫幼崽体型娇小，根本喝不了多少，很快就打了一个饱嗝，眼睛迷迷糊糊就想睡觉。之前狮鹫的攻击，加上挂在悬崖边的恐惧，让它早就变得非常疲惫。不过，在它睡觉之前，母猫用尾巴卷起它，重新放进费奇的怀抱里，然后不舍地拍了拍。
“毛……”小猫吧唧吧唧嘴，往胸口挤了挤，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疼，疼，疼，死亡真的太疼了。我已经没法再给它奶，所以……魔鬼，结束这一切吧。’母猫用力向前伸头，露出脖颈，然后闭上眼睛。
费奇一只手抱着小猫，另一只手取下长矛，然后用力刺了进去。长矛是双手使用的武器，完全不如灵魂收割匕首好用，而且后者更尖锐和锋利。但是费奇不想让这样的灵魂成为地狱的一部分，回归自然才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他的手依旧感受到了灵魂被吸收的热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热烈。契约还是生效了，鬼猫母亲承认了契约，她的灵魂便成为了契约魔的收入。
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费奇看看怀里的小猫，他只能接受这一切。
章节26 憧憬
费奇几乎是一路冲下山的，他好不容易才追上了迪德莉特，接着马不停蹄的去追特隆。当他们终于在山谷中那片稀疏的小树林中重聚时，费奇的肺都要炸了。
“安全归队，就是稍微晚了一点。”
费奇抬头看看天色，要不是一直在大口喘息着，他绝对会吐槽：你又没表，怎么知道晚了一点的？难道你一路上都在数心跳？
“现在能让我看看小猫了吗？”迪德莉特也不等费奇答应，就已经伸过双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纯黑色的鬼猫被费奇揣在棉甲中，正随着他的胸膛起伏而摇摇晃晃地酣睡着。迪德莉特的手摸上去，它似乎觉得不舒服，扭动身子努力抗拒着。
可是它太小了，不过三四斤沉，主要的体积都是毛，除了萌之外没有任何武器，理所当然被迪德莉特抢了过去。它努力睁开眼睛，看准时机，一口咬在迪德莉特的铁手套上。
“毛……”它委屈地收回了嘴。
“应该是喵，不是毛……我得花时间好好教它。”费奇伸手去摸，手腕立刻被鬼猫的尾巴缠住了。不过它还没有力气将自己吊起来，因而还是没能从迪德莉特的手里挣脱。
众人凑了过来，都被可爱的小黑猫夺取了视线。不过凯列开始那副过分严肃的表情：“你准备养鬼猫？这不可能！特隆，鬼猫有什么特性？”
“很会隐藏，狡猾，依靠准确扑击进行捕猎的危险生物，虽然外表像猫，但是防止坠落伤害的能力并不好……应该就这些了。”
“回去再加强学习，你忘了一些东西。费奇，你应该还没开始学，但巫玛玛、拉姆斯登，你们两个谁知道？”
巫玛玛默不作声。拉姆斯登捏着拳头，似乎是为了鼓起勇气来。他回答道：“成年鬼猫的食谱很宽，其中蛇类是它们的最喜欢的东西。但是鬼猫幼崽只能吃母亲的奶，其他什么都不能吃。”
“吃奶而已……等等，只吃母亲的奶，还是只能吃鬼猫的奶？”
“没法用其他奶代替，它不会吃的，吃下去也不消化，对身体有害。”拉姆斯登面带悲伤：“从没有人能够成功饲养幼年鬼猫，驯化成年的倒是有几个先例。”
“费奇，还有一件事你要考虑进去。”凯列又带来一个打击：“你将它带回城堡，它怎么熬过这个冬天？那些游魂会杀了它的！”
“我时刻抱着它，游魂想要伤害它，就要先过我这一关。”费奇有灵魂收割匕首，他并不担心游魂。“奶的问题很麻烦，但我总也要试试。我不能就这样把它丢在这里。”
“对啊，总不能就扔了它自生自灭吧？”迪德莉特用脸蹭蹭黑猫，被它一脸抗拒地推开。这时，粉色的爪垫露了出来，立刻吸引了精灵的注意。她有了新玩具，用手指拨弄个不停。“费奇，你救的猫，给它起个名字吧？得是女孩儿名字，它是个她。”
“你救回来的？我还以为是你抢的呢……”特隆揉揉鼻子：“快点起名字，然后咱们赶紧干活儿，还有只狮鹫要对付！”
“这名字好起！这么黑，大名叫做午夜，小名叫做煤球！”费奇宣示了自己的所有权。
“毛……”煤球·午夜·霍尔努力挣扎着，终于逃回了费奇手中。它熟门熟路找到棉甲在胸前解开的扣子，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它警惕地向周围看了一圈，然后闭上了眼睛。
“傻猫，应该是喵。”费奇揉揉它的脑袋，将它藏了起来。
“等消灭狮鹫之后再玩儿！”特隆叹了口气，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巫玛玛，你将射网布置到树上，别忘了伪装，还要注意警戒天空，随时报告情况。教官，躲藏掩体交给你了。拉姆斯登，将锅准备好，拿出狮鹫的肉条和皮革来，准备放诱饵。费奇，咱们两个将这棵树放倒。来，拿好锯。”
“我干什么？”迪德莉特问道。
“你来瞭望，同时准备好武器，若是有时间打磨一下最好，但要控制音量。”
特隆拿出软锯，与费奇分别抓着一端，然后开始锯树。这棵树木之所以要锯倒，是为了他们的计划服务。他们需要在这片稀疏的树林中制造出一个更大点的林中空地，以便狮鹫降落。诱饵就放在空地中央，而周围是相对粗壮高大的树木。
狮鹫的飞行机动性是众人难以企及的能力，大家宁可和猛犸象战斗，也比狮鹫好得多。因此，在特隆的计划中，引诱狮鹫来只是最基本的部分，如何限制狮鹫的飞行能力才是重点。雄鹰学派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弩弓和捕网，他们就带了一张巨大的捕网。坚韧的椰丝纤维、极细的铁丝、再加上地底猎魔蛛的韧性蛛丝，混合缠绕在一起。这张网足有二十米见方，足够纠缠住狮鹫一段时间。
巫玛玛将和凯列藏在不同的树上，每个人都有网子的一个角。狮鹫降落后，他们用弩弓将网子的一角向不同方向射出去，从而令捕网在狮鹫头顶展开。费奇和拉姆斯登要用最快的速度抓住射过去的网子，然后和跳下树的巫玛玛、凯列一起缠住狮鹫。特隆和迪德莉特会用手中的长武器攻击网子里的狮鹫。首要目标是脖颈的血管，那个位置无法做快速躲避，比较容易命中，而且致命。次要目标是狮鹫的翅膀，要造成足够的伤害，就能让它无法飞行。
狮鹫肯定会挣扎，网子不太可能坚持很久，所以一定要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杀伤，这就要求埋伏的人员尽可能接近战场，以便第一时间赶到。大家都有遮掩气味的药剂，还携带了制作伪装遮盖布的材料。战场上，弩弓的数量是战斗人员的两倍，至少在第一轮射击时不需要考虑再装填的问题，而且弩矢上都用了毒。
众人志在必得。
“我们会胜利的。”特隆以便拉扯软锯，一边给费奇鼓劲：“战斗发生后，最重要的是别慌。狮鹫会挣扎、会反抗、到处都会是血，但你只要想一件事情就可以了：原计划。只要按着计划走，你便知道你在做什么，其他人也知道你在做什么，就能互相配合。狮鹫的战斗力大于咱们任何一个，但小于咱们的配合。”
“我记住了，我不会拖后腿的。”费奇回答道：“我现在并不紧张，而是有点兴奋。我一直在想等咱们提着狮鹫的脑袋回要塞，然后交了任务，那些人会是怎么一副表情？他们一定认为咱们还在山里晕头转向地搜索，被环境折磨的死去活来。”
“这是一定的，他们绝对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特隆赞同费奇的话，“咱们这一次比较幸运，狮鹫因为报复心太重，所以并没有远离。平时这个季节，因为猎物少，它本应会飞得很远才对。半个月……就算一个月咱们都不一定能找到它。”
“能完成就好。完成之后能有多少钱？”费奇好奇地问道。
“在外面，捕杀一头狮鹫平时的赏金大约是一百五十金币，对一些特别危险或者已经造成了恐慌的狮鹫，最高能到两百五十。不过，教会的任务给钱比较少，五十金币差不多了。主要还是补给。也就是吃喝用度。”
“嗯？难道守城堡本身不给吃喝吗？”
“不，维护要塞和口粮是不缺的，但那是根据普通人计算的，对于咱们严格训练带来的消耗量来说，肯定不够吃。这一次，咱们拿回狮鹫去是双倍计算赏金。估计能换来一车净化萝卜和两车净化魔鬼粉。”
“魔鬼粉？那是什么东西？”
“一时解释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讨论完成任务的奖励还为时过早。”特隆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上一次独立完成任务，将林地巨魔的脑袋上交时，他们居然说任务并没有登记。我在那里等了三天，信使才出现。他居然因为山中下雨而不敢上路，在镇子的陪伴旅店中停了五天。这五天我却都在雨中搜索、捕杀怪物。现在，他们不仅办事效率低下，而且也没多少圣骑士有在落日山脉中单独行动的能力了。”
“如果有，也就不会被狮鹫突袭，瞬间死了两个，这就是完全没有警戒能力的表现。还记得看到那尸体时凯列教官说什么吗？”
特隆点点头，那具被摔扁的骑士尸体他肯定不会忘记。“狮鹫将它从地面抓起，提至高空，然后丢下。爪子没有刺穿他的盔甲，因此他在这个过程中还活着。但他居然没有拔剑！凯列当时说他连胆小的兔子都不如，兔子还会咬人呢！”
“特隆，那么多圣骑士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问我我问谁？教会的圣骑士又不能封地，就不能变成贵族领主，可他们的训练内容却是封地领主那一套……反正不是与怪物战斗的那些东西。差不多了，就锯到这里。去忙别的，咱们最后推倒它。”
只要推倒这棵树就有足够的战场空间，不过它倒下会有很大的动静，所以要到万事俱备之后再说。猎杀狮鹫小队的众人互相配合，准备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因此比预想的更快完成。当拉姆斯登伪装出狮鹫的尸体，一切准备就绪时，距离傍晚还有三个多小时。
“开始吧！”特隆点点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用力，将大树推倒在地。
章节27 熊？出没！
轰隆隆的巨响过后，拉姆斯登点燃了熏炉，诱饵药剂开始挥发。那是一种恶臭的刺激性气味，在通过熏炉上架起的狮鹫肉干和皮革时，会将里面的残余味道激发出来，然后不断加强，味道便会非常接近死去那只狮鹫。再配合上一些特制的药草，就能营造出它临死时的血腥、痛苦、挣扎和恐惧，大大刺激目标狮鹫。
费奇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蹲着，身上盖着一件棕黄色的伪装布，这样就和周围的环境比较一致。在他正对面，隔着诱饵所在的空地，巫玛玛和凯列隐藏在树上。费奇的任务就是接住巫玛玛射过来的弩箭，那弩箭上会绑着网，所以并不会多难接。而且接住之后，他只需要尽可能展开网，好将狮鹫笼罩在下面——他不用拽着捕网和狮鹫比拼力气，这是最好的一点。
风吹过，带着陷阱的气息，飘向狮鹫巢穴的方向。其实大家只知道狮鹫巢穴的大概位置，好在风会解决这一切。
战斗发生之前的等待是很难捱的，它有一种巨大的张力，不断拉扯着战士的神经，会产生焦躁和过分的紧张，甚至造成健忘。这个时候最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费奇也不例外。
他解下了一直背负在身上的包裹，缓缓地将他放在身前。除了睡觉，这个包裹的时候从未离身，就连去救午夜·煤球的时候也不例外。由于要保持隐蔽，他的动作非常轻，那种缓缓的韵律就像微风吹动湖面上的落叶一样。
他解开包裹，掏出里面的东西，放在面前。那是四个捕熊夹，已经有许多年头，斑斑铁锈是它熬过时光的明证。它们都能用，在冰峰要塞的时候费奇就试验过了：用撬棍和足够大的力气将它们设置好，然后等待生物踏中陷阱中间的压簧，之后就会是“咔砰”一声。
伴随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尖利锯齿状的夹子迅速合拢，将之前储存在其中的能量瞬间释放。这套捕熊夹是对付凶暴熊的，沉重而且威力极强，就算是手臂粗的木棍也会被直接夹断。若是人不幸踩中这陷阱，腿肯定是没法要了，命能不能留下只看运气。
捕熊夹威力很大，但怪兽们分外狡猾。而且，除非事先知道野兽们会从什么地方通过，否则捕熊夹发挥不出力量来。它沉重、它死板，并不符合雄鹰学派先敌侦查、远距杀伤的风格，所以一直在要塞的储存室睡大觉。
费奇还没有开始学习布置陷阱的那些知识，但他想出了使用捕熊夹的新方法。不断练习的意念移动物体咒语“SUA”，刚好能够移动捕熊夹。于是捕熊夹就可以从死板的固定陷阱，变成一种攻击手段。他准备让捕熊夹“飞”向狮鹫，就像游戏中吞下水果的吃豆人冲向灰色的电子幽灵一样。一个夹子只能咬下一口，但这一口足够狠。
为了这个设想，他一路上都在不断练习咒语，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法术运用水平不断提高，而且越稳定越好。他从未偷懒，而现在到了检验的时刻。
希望朋友们不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费奇用撬棍将夹子掰开——如果吓到似乎也挺有趣的，他们一定会惊讶和惊喜吧！
午夜睡醒了，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周围。它舔舔爪子，然后用爪子擦擦脸，用力打了个呵欠，然后对着费奇轻轻“毛……”了一声。
这只鬼猫很奇怪，这么久了，从没有尝试去找自己的父母，就这么老老实实跟着费奇，待在他的气味之中。费奇伸手摸摸它，它就顺从地用脖子和后脑勺蹭蹭，还会露出下巴来。这是不懂事理还是没心没肺？费奇也不知道。他同样不知道该怎样给午夜解释所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该怎么给它讲述未来。
“他们说你只能吃鬼猫的奶，别的什么都不能吃。希望不是如此……”费奇轻声和午夜交谈，“我不相信鬼猫会这么脆弱，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脆弱。坚持下来，咱们好好活给他们看看，如何？”
“毛？”午夜似乎完全没听懂费奇在说什么，只是开始舔他的衣服，时不时抬头望着他。
饿了，午夜饿了，费奇立刻明白了它眼神中的含义。
他摸摸自己身上，吃的东西只剩下风干肉和装在小口袋里的一把坚果。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将这些东西一股脑都给午夜：“这是从松鼠那里偷来的，你吃点吧……”
午夜挥掌，一把将坚果扫开，开始往费奇肚子下面钻。
“煤球出来，我不是母的。”费奇将黑猫拽出来，“你想喝东西吗？那只有三种选择。”
三种分别是非常淡的用来代替水的啤酒，度数很高用来御寒和止疼的烈酒，然后就是红牛。与这个时代的水囊相比，罐装饮料的保质能力是逆天的。出发前，费奇在冥想间整整呆了一夜，一秒钟都没睡，就是在使用提灯、吸引游魂、超度成祈并者，换饮料。
红牛能够保存到最后，能够提供不少热量，还可以在守夜等关键时刻提神。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多消耗一部分体力也在所不惜。现在，他打开一罐，放在午夜鼻子下面闻闻。
黑猫首先就放弃了烈酒，然后犹豫了很久，终于选择了红牛。它舔了几口，抬起头来看着费奇，似乎在用眼睛说：“就这个？我要死了吗？”
费奇也很无奈，但他只能板着脸，用严肃的目光逼迫午夜，也是逼迫自己，必须屈从于现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一声愤怒的鸣叫——狮鹫来了。
众人并没有等待多久，也就是费奇终于将所有的捕熊夹都打开，赶紧藏在伪装布之下时，狮鹫来到了众人的头顶位置。它在林中的空地上方盘旋，死死盯着下方正在冒烟的柴堆。它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正是自己失去的狮鹫伴侣的气味。可它用肉眼却分辨不出尸体，这令它疑窦丛生。
它的最大心思是复仇，是要杀死所有可疑的敌人，而不是找回并埋葬伴侣的尸体。特隆想到了大部分，但发疯的狮鹫非常罕见，在评估上便产生了这样的偏差。
这个偏差让狮鹫没有降落下来，而且看起来它还要在天空盘旋、侦查。
“不好，这样就危险了！”费奇脑子转的飞快。狮鹫的目光比鹰还要厉害，能在千米的高空看到躲藏在草丛里的兔子，所以它迟早能够发现捕猎小组的伪装。而且相比来说，费奇等在地面上的人还要更安全些，巫玛玛和凯列才是更危险的。他们躲在树上，为了能让捕网飞起来，还特意锯掉了许多碍事的橫枝，这让他们变得更容易暴露。同时，一旦被发现，他们在树上可不好躲避。
狮鹫又飞了一圈，它还是没有要降落下来的迹象。这该怎么办？费奇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的双眼又染上的地狱魔鬼的红色。问题、解答、权衡、方案，他至少有十种安全躲藏起来保存自己的办法，但他只有一种引诱狮鹫下来，让整个任务能够顺利完成的选择。
“在这里藏好。”费奇将午夜掏出来，和红牛罐子放在一起，盖在伪装帆布下，然后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向空地的柴火堆，对半空的狮鹫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完全不在计划之中，所有人都傻了。他们脑子里同时蹦出一个问题：“费奇是发疯了吗？这要怎么救？甚至……还要不要救他？”
唯独凯列眯着眼睛，目光深处迸发出激动和兴奋的神采。他已经理解了费奇要做什么，差点就忍不住为他的决断能力叫好。“保持、照旧！”他在树上不断重复这个手势，让其他人都看得见。
费奇迈着大步来到柴堆旁，用长矛掀开盖在上面的药材，取出一块狮鹫肉干来。经过诱饵药剂的烘烤熏蒸，这东西变得腥臭，但它仍旧可以食用。费奇甩甩肉干，当着狮鹫的面，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啊嘎嘎！！！”狮鹫彻底疯狂了，哪怕它已经看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埋伏着，这个时候也要将下面的家伙碎尸万段！它用力挥动翅膀，猛然拔高，下一个动作就是要俯冲下来，如同轰炸一样俯冲下来！
“SUA！”费奇朝自己躲藏的方向施法，然后快步向回跑。狮鹫盯着他的轨迹，不断修正它的冲击方向。这种事情，在它的生命中做过成千上万次，成千上万只猎物都这样迎来了死亡。因此，它鸣叫着，充满信心，猛然收拢翅膀，翻身向下，以最小的风阻翼面开始了杀戮冲锋。
然后迎面怼上了漂浮着的捕熊夹。
狮鹫的一生中从没碰上这样奇葩的事情，熊又不会飞，捕熊夹要飞的功能干嘛？而且那是用来对付肉山一样的胖熊的，我只是一只长时间没进食皮包骨头的瘦鸟，还讲不讲道义啦？还有没有底线啦？
这时，它看到第二个正在缓缓飞行的捕熊夹，便知道这世上没有道义、没有底线。
“咔嘣！”第一个捕熊夹撞在了狮鹫的胸口上，瞬间合拢。锋利的锯齿刺穿羽毛和皮肤肌肉，直接咬在了骨头上。鲜血沿着金属齿缝流淌下来，捕熊夹那狰狞的模样难道不正是一张怪兽的嘴？
捕熊夹只要碰触就会激发，它的威力不会因费奇无用的剑术或者听天由命的射术而降低，反而会因为对手从凶暴熊变成狮鹫兽而增强。狮鹫的身体结构，尤其是皮肤和羽毛，都是为了飞行而进化来的，比不上需要和老虎狮子、大象犀牛正面搏斗的巨熊。这一夹子下去，狮鹫几乎把半条命从喉咙里喊了出来。它惊慌了，居然张开翅膀，试图降速。
“发射捕网！”特隆大喊一声：“拉姆斯登、迪德莉特，射击！射击！避开费奇，一轮射击！！”
章节28 围攻
狮鹫来没来得及落地，捕网就从它的头顶飞过。与此同时，拉姆斯登和迪德莉特从树后闪出来，端起弩弓射击。他们射完一发直接扔掉弩弓，顺手拿起身旁装填好的另一把弩弓。
在五秒钟内，砰砰嗖嗖的声音就没有停过。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多事情，都可谓电光火石一般，但是费奇却能清清楚楚全部记得。他看到狮鹫被弩矢命中，血珠形成长长的液柱，从伤口喷射出来，然后被剧烈扇动的翅膀打散；他看到羽毛剥离、飞舞、盘旋、坠落；他全力逃窜，躲开抓向自己头顶的爪子；他看到捕网笼罩在狮鹫头上，并追了上来；他看到在计划中应该由自己去抓的那根闪亮弩矢。
他猛扑过去，从半空中借助绑着网子的弩矢，顺势在地上一滚。这个时候，狮鹫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背后轰然响起，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和呼啸的风声。费奇觉得后背被人推了一把，自己向前的速度加快了。不过这也正好，他顺势在地上翻滚两圈，然后高举起弩矢：“我抓住了！”
“交叉跑！”特隆大喊一声。
这个时候，巫玛玛和特隆已经从隐蔽处跳下来，各自抓着网子的一端开始交叉换位。费奇要和拉姆斯登做同样的事情。只是简单张开的捕网很容易被挣脱，而雄鹰学派的网子经过特别设计，只要简单交叉一次，特殊的编织结构会让网子越拽越紧、越缠越复杂。
费奇立刻向拉姆斯登的方向跑，但是跑了三步之后不知为何踉跄一下，几乎就要摔倒在地。“坚持住！”拉姆斯登的圆脸已经涨成通红的颜色，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奔跑，费奇也不甘示弱。
这个时候，特隆已经挺起剑枪和狮鹫战在一起，迪德莉特也完成了射击，抽出重剑，高呼着真理雷霆女神的名号，施展神术并开始了冲锋。
“你受伤了，后背上。”拉姆斯登和费奇交换了手中的弩矢，将它们交叠缠绕了一下。“坚持住，跑回去，然后赶紧躲开！”
受伤了？费奇这个时候才有所感觉，后背果然火辣辣的疼。不过，应该只是皮肉伤，流点血没什么关系。哪怕流血死了，这种伤口也是最容易复活的一种——总比粉身碎骨好。因为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地露出轻松，甚至有点轻蔑的笑容。这种神情让拉姆斯登感到震惊。
费奇和拉姆斯登完成了交换跑，虽然比巫玛玛和凯列慢一些，但不影响计划。狮鹫的胸口和右前腿各挂着一个熊夹子，脖子和屁股上插着几根弩矢，血不断流出来并甩飞到空中。它挣扎着，可是脑袋和翅膀上还缠着捕网，左右甩动的过程让这个网子不断收紧，进而限制了它的活动。每当它抬起头用锋利强壮的尖嘴去咬网绳时，特隆的剑枪便刺过来。
狮鹫突然转身，尖嘴猛啄特隆的剑枪。只听得“咔咔”两声响，金属枪刃被直接咬断，碎片被狮鹫甩出去。特隆立刻扔掉手中的枪杆，向后急跳躲闪开爪子的挥击，同时抽出了背后的短剑。
“短剑没用！用斧头，攻击翅膀！”凯列端起弩弓射击，尽管只有单手，但是他的发射速度和巫玛玛不相上下。
“迪德莉特，你主攻！”特隆当机立断，将短剑扔向狮鹫，然后抽出斧头。短剑撞在捕网上弹开，没有任何杀伤，但是也吸引了片刻的注意。
迪德莉特双手高举重剑，踏了两步，居然加速出模糊的残影。她迅速接近狮鹫，电光在剑刃上闪耀。“雷电斩！”
“别！”费奇担心这种威势惊人的攻击会把捕网砍烂，没想到剑刃根本就从网子外面滑过，什么都没有接触。只是一道闪耀的雷电从天而降，如同绚烂的标枪，直刺狮鹫。
“嘎！！！”狮鹫身子直接被劈得矮了一截，四条腿岔开，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槽，这才没有被砸趴下。闪电命中它的后颈，那里的羽毛在黑烟中化为灰烬，皮肉被烧烤的香味和不远处陷阱肉干的味道如出一辙。
费奇长舒一口气，他已经跑回之前的树丛，在伪装网下面掏出重弩来。还没等瞄准，他就听到拉姆斯登大喊的“小心！”那声音明显是向他来的，所以费奇连看都没看，赶紧闷头钻到树干后面去。
“砰！”狮鹫带着捕网撞在了树上，废弃的碎屑从费奇耳朵边上飞过去。尽管受到了多人的攻击，这只狮鹫依然将费奇当做首要目标。它用最大的力气从网子中伸出脑袋和爪子，尽可能抓向费奇。有两次，费奇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这两次他分别被特隆和迪德莉特的格挡救了下来。
“砍翅膀！不能让它飞！”凯列扔掉了弩弓，抓起链枷冲了上来：“特隆，翅膀！”
“不用管我！听凯列的，砍翅膀！”费奇双腿蹬着树干，躺在地上，用后背滑出去。血在他身下刷出一道宽线条，帮助他稍稍远离狮鹫的攻击范围。重弩在此时击发出去，可惜打歪了。
还是得靠法术！费奇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念起咒语。在“SUA”从他的嘴巴里飞出来的时候，他做到了全神贯注，感官中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接触到的，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客观，甚至有些遥远，就像是隔着电脑屏幕一样。只有法术，只有用意念移动的捕熊夹，才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
最后两个夹子依次飞起，一个瞄准头部，一个瞄准脚部。狮鹫立刻做出应对，后退低头抬脚。而费奇居然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补上第三个“SUA”，同时控制两个捕熊夹，直奔狮鹫翅膀和身体的结合部。
“咔嘣！”“咔嘣！”捕熊夹狠狠咬合，狮鹫痛苦地昂起头来。费奇施展完这个咒语，头脑里一阵恍惚，视野变得朦胧起来。他隐约看到凯列跳到空中，用链枷狠击狮鹫的脑袋；他看到迪德莉特用重剑和狮鹫的尖嘴战斗，完全封死了它的动作；他看见特隆抓着网子爬上了狮鹫的后背，然后开始劈柴？
他发觉自己流下了鼻血，然后就清醒的晕了过去。
这次没死，也不是冥想导致的灵魂出窍，他只是晕了过去。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觉得似乎有个软软的舌头在舔他。这肯定不是迪德莉特，所以他决定醒过来。
午夜·煤球见他醒了，便舔舔爪子，“毛”了一声，然后从他的胸口跳下去。
“醒了？醒了就先躺着别动，你背后的伤口还没有全部粘起来，所以别扯开。”特隆靠在树干上，就坐在费奇身边：“狮鹫已经被干掉了，你是受伤最重的，其他人最多只是点轻伤。拉姆斯登正在做饭，巫玛玛和迪德莉特在分割尸体，凯列放哨。”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干，和我一样堕落？”费奇白了特隆一眼。
“我应该是断了一根肋骨，肩膀之前用力过猛导致脱臼了，所以我也堕落了，混个伤员待遇。”特隆啧吧啧吧嘴：“你真命大，狮鹫的爪子划过去，如同三把斧头一同砍下来，居然全都没有命中要害。血是流了好多，你得虚上一段时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说真的，我是不会死的。”费奇直挺挺坐了起来。
特隆想要制止，但考虑到这可能是某种倔强的表现，比如不想做唯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或者至少也得坐起来才算胜利者之类的。他笑了笑，朝侧面挪了挪，让出个将后背靠在树上的地方来。
费奇觉得背后热了一下，估计可能又有个小伤口挣开了。不过没关系，他嗅到了药草的味道，知道已经抹上药了，也就不用担心。这帮人能把他躺着放，就说明后背没啥大事儿。
午夜翘着尾巴，慢慢踱过来。它的步子很优雅，后脚总是准确落在前脚踩过的位置上。费奇兜着它的肚子，将午夜抱过来，然后指着远处狮鹫的尸体说道：“我给你报仇了。”
费奇没有为死在路上的圣骑士报仇，那是他们麻痹大意、缺乏警觉、疏于训练的结果。在他看来，狮鹫杀死了午夜的家人，这才称得上是仇恨。低头看看午夜，黑色的小家伙似乎明白狮鹫、自己和看不见的家人之间的联系，明白什么叫做报仇。可是它不能说话，因此只有用力舔舔费奇的手背，然后轻轻咬着他的手指，然后侧躺下来，泪光盈盈地看着正在被肢解的狮鹫。
“天黑之前就能完成，咱们休息一夜，明天就可以开始往回走。”特隆长舒了一口气：“女神保佑，这件麻烦事总算还是被咱们给解决了！”
“是啊，女神保佑。”费奇也感觉放松了许多——当然更可能是失血导致体虚的缘故。
“费奇。”特隆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的表现很惊艳。用自己做诱饵激怒狮鹫引它进入陷阱，这是勇敢；用意念移动捕熊夹进行攻击，奇思妙想，这是智慧；受伤后继续战斗，用尽全力，这是坚韧。你真是好样的！”
“稍等一下，难道我表现很好，这是件坏事吗？”
“当然不是！”特隆愣愣地看着费奇。
“那你干嘛这么小声？”
“哈哈！”特隆仰起脖子，大吼一声：“费奇你是好样的！”
远处一群鸟被惊飞，狮鹫尸体被气的抖了一下，费奇却掏掏耳朵，故作镇静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干嘛这么大声？我想低调都不行呢！”
章节29 猫杀人事件
经过半个月的搜索后，一行人成功诱杀了危险的狮鹫。没有人死亡，也没有人受到不能痊愈的伤，这就是一场完胜。
“不能残疾”，因为残疾就意味着退出怪物猎人这一行。一些小小的残缺不算什么，缺了一只耳朵不会影响战斗能力。但只要伤势到了一定程度，人的身体毕竟不能像某些怪物那样再生，因此之前所有的训练、努力、拼搏，都只能在伤势面前结束，成为令人遗憾的回忆。
“打起精神来，还没有回到要塞呢，别放松警惕。”凯列一把拽起费奇：“你是怎么从上面摔下来的？”
“不小心，脚底打滑。我没事儿，只是有些擦伤。”费奇活动活动四肢，“女神保佑。”
“不是女神在保佑你，而是三个月的训练。你已经学会了即便在身体最疲乏的时候，依旧可以控制肌肉，这在紧急情况下救了你的命。”凯列指着费奇的膝盖说道：“从这个地方，伤口不用大，一个小小的箭头就够了。然后你一辈子都没法冒险。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什么吗？”
“腿比手重要。”没手不能打架，没腿不能移动。
“对，所以管好自己的腿，知道它往哪里迈，别再借口说自己不小心。”凯列狠狠用指头戳了费奇的脑袋一下，“回到队伍里来，跟上！没有多少路程了，别给我出事！”
费奇点点头，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到队伍中，跟在巫玛玛身后。他刚才是有点走神儿，所以踩上一块松动的石头才滑倒。不过是为了避免压到午夜，只能僵直不动，所以才顺着斜坡向下滑了六米，把大家吓了一跳。
他之前走神也是为了午夜。小黑猫的状态极差，准确地说是快要饿死了。现在，它只能喝一点红牛，靠里面的糖分维持虚弱的生命。其他的东西，包括迪德莉特用神术祝福过的肉汤，它都吃不下去。饥饿、虚弱，再加上呕吐，让它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黑色的小脑袋无力地歪在费奇身上，眼睛大大的，却没有什么力气。午夜还活着，即使它几乎没有心跳和呼吸，也很久没有发出“毛”的声音，但它依旧活着。费奇一直鼓励它坚持住，因为……也许基普林大人会有办法。
现在的费奇，根本就没去想狮鹫脑袋能换来什么奖励的问题。
为了午夜，大家进入了强行军的状态。为了跟上队伍，拉姆斯登甚至扔掉了他最喜欢的煎锅。这主要是因为费奇在战斗中表现突出，赢得了大家的尊重，绝不是因为午夜特别可爱，已经成为了队伍的一份子。
绝对不是因为可爱——凯列非常肯定这一点。“跑起来，这是最好的锻炼。马上要过冬，你们以为自己能偷懒了吗？不可能！跑起来！”
迪德莉特摸摸圣徽，然后偷偷用手指戳了拉姆斯登和费奇。神术的力量流淌而过，大大减弱了疲乏。两个人偷偷投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赶紧迈开双腿，加速前进。
当冰峰要塞的城墙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除了费奇，他的心更紧张了。基普林老人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午夜的命运就会非常悲惨。
费奇在要塞的入口处看到了贾尔斯和埃迪，他也在入口处暂时抛弃了贾尔斯和埃迪，径直跑向塔楼。凯列摇摇头，解释道：“他有急事找雪鸮大人，不用管他。你们一切顺利吗？”
贾尔斯点点头，既非常简略的方式说道：“好。你们？”
“狮鹫头，总算是能交差了。我们还找到第二条变异腺体，给费奇·霍尔做增强仪式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好。”贾尔斯指了指大厅的方向：“休息休息吧。”
费奇就没有注意到大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食物，但这也不怪他。一方面他在为午夜担心，另一方面那些食物都是冷餐，火腿、面包、冷却的羹汤之类，也就没有升腾弥漫的香气，本就不引人注意。
基普林老人在塔楼的阳台上晒太阳，这在今后一段寒冷的日子里将会逐渐变成一项奢侈的活动。他蜷缩在微微摇晃的躺椅中，身子被厚重的皮毛包裹在里面，暖洋洋、懒洋洋。不过，老人并没有睡着，他只需要侧着头就能通过阳台俯视要塞，当然也就看到一路狂奔而来的费奇。
“费奇，先拉我起来，我被困在被子里面了，转头都难。贾尔斯还是不会照顾人……”老人计算着时间，觉得费奇差不多要到了，于是先开口说道。“把我搬过来，让我能看见你，同时你缓缓气，整理一下思路然后再说。”
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已经离开阳台，来到藏书室中。费奇点亮提灯，老人拿来一本厚厚的书籍，两个人一起将它打开来。
“驯化的鬼猫能消除家中的鬼祟，甚至能够发现潜藏的邪魔和死灵，因此在一段时期内很受欢迎。但是成年鬼猫只能亲自驯化、亲自饲养、用来保护自己，没法像猎犬一样驯化完毕之后卖给别人，而且驯化鬼猫非常麻烦，所以也就没能真正流行起来。”老人给费奇解释道：“幸好总还是有人驯养过，留下了一些记录，否则咱们真没地方去查。”
“感谢真理雷霆女神对知识和经验的重视。”费奇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
《魔兽驯养心得》这本书里对鬼猫的记载有三页，算是比较多的，但里面只有一小段是关于鬼猫幼崽的。以前也有人尝试饲养幼崽，全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发现鬼猫成长过程中需要从母亲那里获得持续的支持，只有不断喝来自母亲的奶，鬼猫才能逐渐建立起正常的消化能力。如果没有这一步，它缺乏所有生物最重要的能力：吃。
“鬼猫的食谱非常杂，在有的地方它吃蜥蜴，有的地方吃鱼，有的地方鬼猫甚至可以捕猎食尸鬼。但是，鬼猫不可能也没必要同时具备所有食物的消化能力。它们的选择，是从母亲的奶水里继承进食能力，以适应当地环境的特别食谱。”
“也就是说，没有足够的奶，鬼猫就没法吃东西？”
“这是个缺陷，很明显的。”基普林老人叹了口气：“鬼猫的母子纽带的重要性是远超其他生物的，鬼猫幼崽甚至会从奶水中继承对驯养者的服从。所以你看这里写了，鬼猫的饲养和驯化远比其他生物要麻烦的多，它们可能好几代下来都只服从一人，而不是一个家族，更不会是外人，因此这一行还没流行起来就消亡掉，只剩下这些记录了。”
“难道就完全没有办法？除非我现在去抓一只能哺乳的鬼猫回来？”
老人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下来，伸手摸摸正躺在书桌上的午夜。午夜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但它仍旧在倔强地呼吸着，用微微抖动的柔软黑毛证明自己还活着。“费奇，如果你能找来哺乳的鬼猫，那么它还是有救的。但这个季节，鬼猫和你都马上不能在落日山脉活动，因此这一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我……我到现在也想不通这小家伙为什么还活着，这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生存能力。所以……”
基普林老人停顿了一下，看起来非常犹豫，费奇可不敢耽搁，一把抓住了老人的手：“所以……一定还是有办法的是吗？”
老人欲言又止，嘴巴紧紧抿着。他躲避着费奇的目光，低着头，却没躲开午夜的两只大眼睛。于是老人叹了一口气，拿过来一支粉笔，在木头书桌上写了串数字：“05-7-4-12：6”。随后，他拍拍费奇的肩膀，敲敲这一串数字，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这是打什么哑谜？费奇没有立刻看懂，但他知道雪鸮大人不会无的放矢，拯救午夜的办法就在其中。他瞪大眼睛、开动脑筋，将这一行字牢牢印在心里。这是一串数字，数字能用来做什么，难道是某种编码？
他抬起头来，便知道自己找到了答案。他就在藏书间，编码还能是什么？基普林老人不止一次地跟他说：书籍可以看，但是一定要放归原位，这样好统计。所以那一串编码一定是第五排书架，第七个框架，第四层，第十二本书。至于6？
费奇很快就找到那本书，一本名为《活力四射》的银封法术书。翻开带着电流刺激感觉的封面，第六章节写的是“活力转移”。
这是一本研究如何复活的法术书，用的方法非常邪恶。施法者年老时，寻找合适的年轻身体，通过一系列方法培育和改造，然后将自己的全部意志转移过去，最后消灭掉年轻身体的灵魂，做到鸠占鹊巢。在第六章活力转移中，里面说到了一个培育仪式。
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年轻身体的血来维持年老法师的生命力，让他勉强活下去，坚持到所有的培育完成，达到灵魂转移的标准。这种仪式来源于对吸血鬼的研究，效力比吸血鬼差很多，只能吊住受血者的最后一口气不死。
仪式的说明后面列举了一大堆副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副作用全都是针对供血者的，受血者很安全。费奇记牢了里面的东西，然后带上书和午夜，找齐了工具，便来到塔楼顶上的冥想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来进行这个“邪恶”仪式，冥想间是最好的地方。
仪式的步骤非常简单，这毕竟是个紧急时刻救命用的东西，若是需要好长时间准备，那急需仪式的老法师早就死定了。费奇很快就做好了前期工作，他盘腿坐下，将午夜放在左腿膝盖上，然后便需要在掌心划一刀，放出血来。
一直以来他处于激动和亢奋的状态中，这导致了恍惚。急行军和担忧令他眼前一阵恍惚，刀子便搁在了手腕上。
血是足够用了，费奇苦笑着，死回了地狱。
章节30 新手“错误”
水晶王座的大厅还是之前的模样，一成不变，就像是地狱的邪恶。镜中的人和魔应该还在沉睡，没了他们的争吵声，这里更显寂静。
阎瑞死回来之后，墙壁上的火把便自动地依次点燃，暗红色的火焰给这里增添了稍许活力。它们燃烧时发出非常舒缓的“呼呼”声，听起来很像是人类的呼吸。费奇摇摇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象甩出去。他向王座走去，正好有几个问题可以和镜子中的人、魔探讨一下。
“喵呜……”
阎瑞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午夜·煤球正优雅地踱步靠近，歪歪身子就像蹭他的腿。可在这里，他是灵魂体，午夜没能借上力，一下子歪倒在地。它不满意了，立刻晃起了爪子，张大嘴巴露出短短的奶牙并发出“嗷呜”的叫声。
“你这个煤球怎么在这里？你也死了？祈并猫？”阎瑞用手戳戳午夜。他的脚是烟雾状态的，但是手一直有触觉。他摸到了猫，体会到指尖传来的黑毛肚皮上柔毛顺滑的触感，也能摸到它的小牙，还有粉色舌头略微粗糙的绵软。但是，他抓不到午夜的脚：那也是云雾状的，一捏就会散，片刻后再重聚起来。
不过这样至少能把猫抱起来。午夜非常顺从地躺在他的怀抱里，一同坐在红色的水晶王座上。
“啊！！你干了什么？怎么会有鬼猫？”岔路魔惊讶的尖叫声堪比恐怖片里马上就要死掉的女配角一样。“难道外墙打通了吗？有人入侵了吗？我不想死！！”
“闭嘴，安静些，外墙没通，这是午夜·煤球。”阎瑞看了镜子中的霍尔少爷，这个人类也同样惊讶，不过他就有风度得多，只是睁大了眼睛，并没有发出怪叫。“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想来问问你们呢？”
“我……”岔路魔目光闪烁，粗大的鼻孔一收一缩：“你，是不是签了什么契约？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契约？我……”阎瑞想了想：“我并没有签署什么东西，只是和午夜的妈妈达成了协议。鬼猫居然也知道魔鬼，这可真有意思。”
“别废话，协议就是契约，你答应下来和签字没什么区别。你是契约魔，不是小魔鬼或者欲魔，你不需要借助纸张和文字才能立契！快拿出来，你只要集中精神脑子里想这件事就行，没什么难的。对，就是这样，让我看看！”
阎瑞也没想到只是口头协议也能形成魔鬼契约，看来自己以后答应别人事情的时候要小心些了。召唤契约非常简单，就像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那样，是他身体和灵魂的基本能力。
岔路魔瞪大了眼睛，因为它发现契约上有一段文字，正是费奇当时与午夜沟通时候说的话：‘你的生命就维系在我的法术上，一种无形的力量联系在你我之间。我将用咒语的力量托起你，而你要服从我：当我将你从悬崖上搬运过来时，你不要做任何活动。’
“你都干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你将这只生物的生命和你的法术能力绑在一起。只要你还能施展法术，它就能活着！你是个魔鬼——该死的——它只要服从你，就能和你一样永生！你找了只寄生虫！”
阎瑞狠狠地敲了一下岔路魔那一侧的水晶镜子，直接将那魔鬼的影像敲碎了，过了好几分钟它才恢复过来。“午夜·煤球不是寄生虫，管好你的嘴巴，岔路魔！你只需要解释，不需要发表感想。”
“但你的确做了件愚蠢的事情。”岔路魔还是哼了一声，然后摇摇头：“你虽然已经可以创造魔鬼的契约，但很显然并不熟练——这本需要千百年的观摩、学习和实践才能逐步掌握。你立契的时候犯了个错误：善良。要知道，魔鬼契约中的每一个文字都具有力量，每一种解读都可能拥有效力。但是，采用哪一种解读，是魔鬼在制定契约时便要想好的。你当时内心的真实想法肯定要救它，而不是从契约中获得利益，对不对？”
阎瑞明白了。订立契约这个行为本身无关邪恶，只是一种对秩序的尊重。善与恶体现在契约之前的准备阶段：“也就是说，最终解释权其实在最初就已经定下了，包括‘最终’这两个字其实也是骗人的？在契约成型之前，内心的想法其实已经印在了字里行间，如何解读本质上只是魔鬼对凡人的嘲笑？”
“对，你绝对能做个完美的契约魔，只要你能多为自己想想！”岔路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这个契约为例，你应该将‘服从我的命令’作为拯救它的前提。如果它不服从命令，那就是它违约，但你也完成了契约，仍旧可以收割灵魂。可你直接将它的生死和法术绑定在一起，而且心里并没有为此设定限制条件。于是，这句话的解释就只是字面解释：只要你还有法术，它就活着。”
“我本意就是让它活着，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好。”阎瑞摸摸午夜，一人一猫快乐地笑着。
“没什么不好？这只猫依靠你的力量可以复活，每次复活也同样需要灵魂。虽然消耗比你少，但……你做好准备用灵魂喂养这只猫了吗？”岔路魔冷哼一声：“鬼猫这种应该淘汰的物种，在小时候只能吃鬼猫奶才能活命。也就是说，没有鬼猫奶，它就一直死个不停！这样下去的结果很简单：它不停地死，灵魂不断消耗，耗光了之后就轮到你的法术能力。换句话说：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累赘！”
“我找到了一种转移血液提供生命力的办法，可以吊住它的性命。熬过这个冬天，我再去山里找鬼猫。签个契约要些奶，它不就活下来了？”
岔路魔白了阎瑞一眼，扬着下巴说道：“假设你的那种方法管用，能够转移生命力给它，而且你的运气足够好，能找到其他的鬼猫。但是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鬼猫吃足了奶水，它就建立起自己的食谱，你只能放它出去捕猎相应的猎物，或者你替它去逮。因此，到头来你还是把它扔在野外放生了。”
“它这么可爱，又听话，哪怕最后放归野外，这些麻烦事我也愿意做。”
岔路魔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可爱有什么用？可爱能提高战斗力吗？”这次，连镜子中的霍尔少爷也点点头。
“因为它可爱，我愿意救它，它就活了下来，这就是最大的战斗力。其实，美是这个世界最容易的战斗力，你们魔鬼就是因为太丑了所以才不受人喜欢。”
“欲魔。”岔路魔简单说了两个字。
“我又没见过。”阎瑞翻了翻白眼。“行了，我现在知道契约是怎么回事了。可鬼猫为什么能和我签订契约，午夜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还有，它只有在这里才会喵，在人间只会毛……”
“绝大多数生物浑浑噩噩，不懂生死，只有小部分生物能理解死亡的概念。死亡是最初的智慧，当然也可能是最大的智慧。和你签约的鬼猫知道死亡临近，它理解了这件事的意义，因此灵魂变强了，足够发出信号。它很幸运，身边不远就有契约魔。在外面，不只是鬼猫，其他生物只要足够聪明，都有这种可能。”
“至于这只猫……只要你来这里的时候它是死亡或者濒死状态，那它就能跟着你过来，这叫做灵魂绑定。至于叫声……你通过耳朵听到的是它实际的声音，你通过灵魂听到的其实是你所能理解的它们的声音。灵魂的对话没有语言，只有直接的相互理解。就算它屁屁屁的叫，只要你认为它是猫，那你就理解为喵喵喵。”
“嗷呜！”午夜听到了污蔑和诽谤，立刻朝岔路魔呲呲牙齿。
“我建议你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撕毁契约。对，你们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契约魔当然可以撕毁契约，随时随地都行。只要你觉得不利，召唤出协议来，双手用力，它就结束了。反正鬼猫母亲的灵魂已经在水晶里面，目前还是赚的，只是在不断流失。你可以随时止损……”
阎瑞看看岔路魔，他不喜欢它那种精明市侩的表情。阎瑞又看看镜子中的霍尔少爷，虽然表现出一点沉痛，但他还是点点头，最终附和了魔鬼的建议。
“唉，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却忘了一件事情：你们的建议是牺牲别人生命来逃避问题！”阎瑞逐渐变得严肃：“我不怕出问题，问题就像是来到了难以决断的十字路口，几条道路上还有怪兽和崎岖。最简单的路就是身后那条，撕了协议，离开这个十字路口。但是，我这样走下去，便是走在魔鬼最熟悉的道路上。”
“我选择艰难的这条路。我的衡量标准和你们不一样，这次这条艰难的路对我来说是值得的。一个灵魂上的契约同伴，也许当初签订契约时，我的灵魂想要的就是这个！我的头脑或许还不能完全掌控和理解你们的记忆、能力，但我的灵魂的确已经融合了你们。所以你说这是个错误，我却觉得它本应如此。”
“那你在浪费宝贵的灵魂！这里没有足够的灵魂来加强，迟早被地狱其他魔鬼占领、吞噬！到时候，你和你的玩物猫都是个死！”
“谢谢你预言我的死亡，可自从我知道死字怎么写开始，我就懂得这件事必然会发生。”阎瑞摇摇头，将午夜紧紧抱在怀里：“我尝试去理解死亡，毫无疑问失败了。不过在最后，我还是悟出点东西，知道了我唯一要做的其实只不过是好好活着，守护住我所珍爱的东西。不吃亏这三个字，相比而言从来就没那么重要。”
沉默，在水晶大厅中持续，最后由镜子中的霍尔少爷打破了。“既然这样，我有个思路，也许能够帮上忙。能不能成功我根本不知道，但我在研究炼金术期间，见到过一个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