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6 其实有代沟
“坦诚地说，你离开塔巫港城的时候，许多小姑娘为你哭泣，还有人跑去为你求情。她们没有一个人认为你能在落日山脉这偏远的地方活下来。”
“如果也曾让你流泪，我必须得表示歉意才行。”费奇一直在琢磨侯爵夫人突然到冰峰要塞的来意，并暗中观察。不过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将一切都隐藏在动人的微笑后面，看穿她实在太困难了。“过去的我辜负了很多人的期望，我现在可不想辜负你的。毕竟，明天我还指望着能获得一场胜利呢。”
“你啊，在人多的时候称呼我为‘您’，现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换成了‘你’字，还暗示我也是一个为你流泪的小姑娘。你还有点礼貌吗？”
“礼貌要有三个以上的人共同参与才更有意义。”费奇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何不坦诚一些？”
正说着坦诚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厨房。之前，他们曾一起走进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的客房，然后离开那里。毕竟冰峰要塞并非旅馆，客房什么并不存在，只不过是无人居住的空房间，打扫出来摆上简易床而已，放在前世也就是个普通招待所水准。两个人商量一下，既然都有意要谈，那还是换一个地方比较好。
宴会还在进行，厨房仍在忙碌，两个人不可能兜兜转转跑回去，所以便选了厨房隔壁的储藏间。从厨房顺一罐麦酒，在箱子上铺好帆布当做凳子，用法术提供照明，再从麻袋里拿一些核桃过来，一个简易的茶话会就算布置好了。
“啊，差点就忘了这个。”费奇抖抖袖子，一根油乎乎的鸡腿从里面甩出来，掉进他的掌心。侯爵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勉强挤出笑容来说道：“你不会准备用这个来招待我吧？”
“当然不，怎么可能呢！”费奇来到门外，低声呼唤朋朋。地精嘴里叼着根香肠从阴影里钻出来，小短腿甩着大脚丫快速跑过来：“酋长，找朋朋什么嘶？”
“吃鸡腿，别乱跑，藏起来看着门。有人要过来就吹一声口哨，懂吗？”
朋朋点点头：“我懂一嘶！”他随即张开嘴，费奇就把鸡腿塞进地精的牙齿中间，然后反身进屋，带上门。
“请谅解，落日山脉这里比不上首都，不能讲究只能将就。”
“我刚才没看清，那是一只地精吗？你用一个地精当做仆人？”侯爵夫人用三根葱白的手指挑出两个核桃，放在桌子上拨来拨去。她瞟着费奇问道：“我知道你是流放才来到这里的，怎么伯爵大人那么小气，就没有一同流放其他人一起过来？”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费奇自己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他被流放到冰峰要塞，霍尔伯爵为他暗中准备了可以提供年金的庄园，但是却没有派人跟随。埃迪不能算，她只是仆人，送完费奇之后还是要回家的。虽然“流放”两个字并不好听，但若是给些钱，或者安排某个人的子弟进入家族，又或者收下年轻的骑士学徒，那么肯定会有人愿意跟着费奇到冰峰要塞来。不就是保护一个贵族子弟吗？不管是叫做保镖还是侍卫，这都是蛮正常的工作，在哪里做不是做？
可偏偏没有，就连给钱都是偷偷摸摸，还要费奇表现不错才拿出来。伯爵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费奇猜不透，可暂时也没办法问清楚。他托付埃迪回家的时候捎封信，替“费奇·霍尔”向父母道歉，也是存了打探一下情况的念头。只是这个世界没有电报电话互联网，信件得靠双腿慢慢走，所以他还是收不到回复。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突然问起这件事是要做什么？费奇有些吃不准，但脱不开贵族之间勾心斗角的那些事，所以还是要小心为妙。“也不是没有安排，只是那些都不如我真心悔过，然后由女神豁免我的罪责来的更好。至于那只地精，是我在一次任务中碰上的，顺手就救了。他挺听话的，如果非要说是仆人，倒也可以。说到这里我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夫人你来到着落日山脉，身边却没有个仆人？”
“我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仆人用的不顺手。我身边的女仆，虽然表面上都跟着我，但实际上想的都是别人的床。我的拜访者很多，很容易就把我的女仆都拐跑了。唉，我也狠不下心来惩罚那些傻女人，所以也是没有办法，只有什么事情都还要自己来才行。”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在您身边，其他女人的压力都很大。”费奇想了想，说道：“突然没有仆人，我的生活也乱了一阵。虽然最后慢慢理顺，但总还是不如之前更方便。所以我刚才就在想，还是夫人更强些，春寒未退，你就来到冰峰要塞，这是怎样的精神？”
“年轻人喜欢冒险，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好。大一些的时候，会改变想法，觉得稳定些才是人生的真谛。但如果再大一些，又开始怀念起年轻时候的冒险生涯。”波姬玛娜叹了一口气，香风四溢。“我年龄大了，需要到处走动一下，好让心变得年轻一些，也是为了长寿一些。落日山脉——这个名字不就是为老人准备的吗？”
“你可不显老。”
“女神保佑。”
“女神可不管这个。真理和雷霆中不包括美丽。”费奇若有所指。
“那只是男女之间的看法不同而已，我相信女神是很美丽的，她当然也包括美丽。哦，瞧我，怎么在一位牧师面前说起这个来了。”波姬玛娜笑着摆摆手，将一直玩弄的两颗核桃甩在一边。“我可不敢谈论神灵，还是说人吧。在落日山脉，我觉得特别有前途的年轻人也就只有两个。我的孙子格雷沙姆自然是不错的，而你则是另一个。”
费奇长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得圆圆的。“格雷沙姆是您的孙子？他不是姓加里吗？”
“那是他妈妈出嫁前的姓氏。那是个虔诚的女人，只是早早因为热病死了，那孩子很想她，所以成为圣骑士后改了她原本的姓氏。你一直不知道吗？”
“抱歉，侯爵夫人，我一直不知道。在塔巫港城我就以不学无术出名，而来到这里我就更没机会学习了——我可没法和格雷沙姆巡查长比。我之前还纳闷，为什么他能调动您手下的骑士来出战。原来是这层关系。”
“骑士？那些算什么骑士，不过是花钱雇来的人形猎犬。真正的骑士得要有自己的土地和臣民，由统治而产生的权力和义务才是骑士的力量所在。要我说——我也就这么一说啊，对不对也不一定——如果要有领地，也得是年轻人的领地才有活力。圣骑士，那些年纪大些的圣骑士和骑士，和贵族又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做出表率呢？所以还得看年轻人。”
原来是为了模范领的事情——费奇大概猜到了。不过这模范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一个流放者还有机会自己当个领主？
转念一想，他明白了，看来还是自己这个“霍尔家族”的来历引发了联想。圣殿骑士、皇家伯爵，这双重身份叠加在一起，不也正好是“教会模范领地”的意思吗？霍尔家族有安排吗？或许有或许没有，但费奇完全不知情。如果是他当家，他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安排给那么个纨绔的霍尔少爷。
“年轻就有希望，这点没错，可年轻再加上富有人生经验的人的指导，那才是成功的路子。不知在这点上，侯爵夫人有什么指教？”
“女人只会给男人添麻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不敢乱说话。你和格雷沙姆之间不就因为女人有了些误会吗？我倚老卖老，只说些个人的想法。年轻人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总有往回看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发出感慨：年轻时为什么纠结于这些，而没有在更重要的方面多多努力？格雷沙姆现在的发展和机遇都挺好，但我们这个侯爵家族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当家，唯一的能耐就是希望帮孩子结交些聪明能干的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完全没问题。”费奇笑着满口答应，“这是好意，我没理由不以好意相应。”
“那你愿不愿意转去鞍林要塞？格雷沙姆那里完全没有能与你相比的年轻人才。你们合力，肯定能开创出一个大好局面，我不认为有什么可以阻挡你们成为众人表率的。”
费奇还是笑着，但摇摇头：“那，不就从朋友变成上下级了吗？而且那个时侯反而不如现在更加单纯、纯粹。如果格雷沙姆巡查长有什么事情，只要符合女神教会的规定，发下命令来我也得执行。今天我耍个小聪明，也是侯爵夫人您应允才能成功的。但在教会之内，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两家合力不好吗？”
费奇叹了一口气：“好，当然很好。只是我现在叫做费奇·雪人·冰峰，我的家现在就是冰峰要塞。这里给了我新名字，我就在冰峰要塞尽职责，鞍林要塞不适合我。但您放心，格雷沙姆巡查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女神见证这一切。”
说了和白说一样。如果是在教会规章权责范围内的事情，还用得着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出马？女神见证下，哪里还会有“你家我家两个家族”的事情？费奇敷衍着，既不撇清也不承诺，就是不咬钩，但也不撤离。
“滑头。格雷沙姆要是有你这样的脑子就好了。”波姬玛娜用手指轻轻点了费奇的额头：“我不为难你，回头我去伯爵领拜访吧——哪怕你妈妈不想招待我。她也和你一样对我笑，挺客气，却一点都不亲近，真可惜。不过，你总得承认一件事，齐斯这件事上，你欠我个人情。”
“当然，这一点毫无疑问。”费奇用力点头：“夫人，我有个提议：您要不要做赎罪告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可以真正消除罪孽，让心灵得到平静。”
“我做的祈祷比你要多的多，而女神也一直在祝福我。我的健康、我的幸福和我的平安喜乐，都是女神赐福的，我已经心满意足。”
“我有别的赎罪告解牧师所不具备的能力。您要知道，天使是克制魔鬼的，但只有在当事人的帮助下才能实现。”费奇拨开了嘴边的鱼饵，反倒自己甩出了钓竿。
章节77 旧辙
冰峰要塞的墙壁是用落日山脉的石头筑成，其表面或许会在壁炉的烘烤下变得一时滚烫，但其内心永远是冰冷的、万年不变的。这种冰冷，哪怕是来自地狱的红色火焰也不能令其改变，更不要说只是一双凡间的美丽女人的手。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从墙壁上收回手指，她觉得有些冷，也有些痛。她回过头，对着格雷沙姆微笑，然后说道：“他想从我这里套话，他依旧怀有戒心，而且我可以肯定，霍尔家的这个小子是个聪明的人。首都的那些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和我之前听过的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我同样很奇怪。一个纨绔子弟，不仅是一群浪荡废物贵族子弟的炼金师，还和他们一起堕落，这样一个人怎么到了冰峰要塞就变成牧师？奶奶，我也同样想问，塔巫港城的那些消息确实吗？”
侯爵夫人皱着眉，一语不发。也就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岁月带来的皱纹已经慢慢爬上了她的眼角和唇边，时间的力量只是被掩盖在年轻的容貌之下，不仅从未远离，还一直挣扎着想要显露真身。不过，当她重新睁开眼睛并放射出凌厉的神采时，真相重新被掩盖起来。
“这个费奇有问题。”侯爵夫人说道：“霍尔家族肯定在下很大的一盘棋，费奇正是他们重要的棋子。皇家伯爵、圣殿骑士所掌控的资源，还是远超咱们这个瘸腿侯爵的。今天费奇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超一个纨绔子弟。他今年多大，应该是比你小三岁，十八吧？我却觉得他三十都不止。”
不得不说，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的直觉还是很准的。费奇，或者说阎瑞在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二十多了。虽然平时就是个技术狂，但远超这个世界的资讯量提前把他的脑子做熟了，折算成阅历，也就还要再加上几年，变成三十多。
“他的想法不是纨绔，而是个从利益思考的贵族。霍尔伯爵肯定专门培养过他，知识和手法都有，但他没有运用经验。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波姬玛娜夫人自行拼凑出一个解释，然后还自己加强它：“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许多女孩儿被他骗了。如果不是他有点心急，在最后时刻露出了痕迹，让我产生了熟悉的警戒感，我还没想到这些呢……”
“他到底说了什么？”似乎是女孩儿被他骗这句话刺激了一下，格雷沙姆觉得有些燥热。壁炉的温度让他体内的酒精升腾起来，喉咙突然变得如同被太阳暴晒而破裂的石头，偏偏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似乎要把他身体最后的水分挤出来似的。他扯扯领子，然后走到窗前，接着缝隙里漏进来的夜风冷却一下。
“深呼吸，别忘了冥想，别忘了祈祷。只有在女神的保护下我们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侯爵夫人叹了一口气，看着格雷沙姆吹了会儿冷风，这才幽幽说道：“在这点上，你已经落后费奇。他已经成为真理雷霆女神的赎罪告解牧师，而你还只是圣骑士。虽然你成为巡查长，职位上要高于他，但在女神的恩宠里，普通的圣骑士能和赎罪告解牧师相比吗？在你心中，仍没有把女神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了。”格雷沙姆语气生硬地回道。
“成为赎罪告解牧师必然可以倾听许多秘密，这对他是个太大的优势。女神还送了他一个小天使，发光的圆球，长着透明的翅膀……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圣光天使。”格雷沙姆眉头狠狠挤在一起：“奶奶，你确定没看错吗？”
“我当然不会看错。而且你别不信，费奇的确有种很奇异的力量，让你不由自主想向他倾诉。我……”侯爵夫人在回忆中徜徉一番，然后说道：“我觉得他很亲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和依赖感，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畏惧，就像……就像遇到了亲人长辈一样。这太奇怪了，我差点就迷失，然后将一切都给他说了。”
“说了？”
“我说了差点儿！”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摇了摇头，也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还是费奇。“我越想越觉得那小子有些古怪。虽然从他的表情上看，霍尔家族……不，现在我反而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该死的，这小子把我弄糊涂了！让我静静地想一想。”
年轻的巡查长站起身来告辞离开，他同样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地思考一下。不过，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侯爵夫人叫住了他。
“如果明天发生什么事情，比如出现了意外，你要当场处理。”
“不，明天不要有意外，让他赢就好。”格雷沙姆摇摇头，转过身来。他整了整领口，将刚才敞开的地方重新系紧。酒精在他脸上生成的红色褪去，圣骑士的威严也就浮现出来。
侯爵夫人看着他，既欣慰又心疼。“那我会安排好的。”
“不要安排，也不要有意外。”格雷沙姆生涩地拒绝道：“奶奶，你为了家族做了很多，但请不要再安排了。你安排了我加入教会成为圣骑士，你也安排了我的婚事，这已经足够了。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走就好。”
“你不满意我的安排？”
“如果我在安排之前能知道、能发表意见，那才能说满意或者不满意。”圣骑士摇摇头：“巡察只是例行工作，原本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让费奇出个丑，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很聪明，立刻借题发挥，将整件事变成对他有利的局面，而您不知何故还帮了他一把。我大概明白了，在教会规章之外，他太灵活，如同狐狸一样狡诈，也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但是，教会内的条文、规定会让我们双方都束手束脚，‘同样地’束手束脚，反而公平，反而有利。而且，我的对手是那些模范领的领主们，又不是他。”
“看来你还是不满意。算了，你只要记住，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保住家族。每一个决定，甚至每一个意外都是在做这件事。”
格雷沙姆锤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中气十足地说道：“保护家族的责任应该由我来扛。而且咱们家族并没有招惹是是非非，更没有大的敌人，怎么总是要用‘保住’这个词？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要对付咱们？霍尔伯爵他们吗？”
“没有，不是，你别管。怎么你也想变成告解牧师吗？”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摆摆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还有你要时刻记住，只有女神才能保护咱们家族。”
“既然只有女神能护佑，那么就不要在女神的领地上搞出意外。我逐渐明白这个道理了，希望奶奶你也能明白。我现在告退，您好好休息。”
圣骑士巡查长离开后，波姬玛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霍尔伯爵？和它比起来，算得了什么？”突然，她觉得手指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拿到眼前一看，在苍白干枯的头发中，居然是一块又老又皱的沾着血的人皮。她有一声惊叫，到了嗓子眼却被自己用力掐了回去。她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手忙脚乱地从行李中翻出一面镜子，战战兢兢放在自己脸前。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还是很美，并没有皮肤损伤和头发脱落的样子，可刚才的头发和皮是怎么回事？波姬玛娜回头再找，却也找不到刚刚惊吓她的东西了。
“不行，不行！那魔鬼，那魔鬼……”侯爵夫人身体发冷，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似乎疼痛能让她的理智慢慢回归。“那魔鬼还追着我，即便是在这女神的领地中。他怎么……等等，如果它能在这里也产生影响。”
她走到窗前。不远处，城堡窗户里透出来的油灯灯光逐渐熄灭，圣骑士们都睡了。她喜欢静谧一个人的时候，没人会欣赏她的脸，更没人有机会看出她容貌下永不能止歇的恐惧。
思考了一会儿后，她咬紧嘴唇，下了决心，于是披上衣服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她从齐斯的地方离开，并没有返回，而是自己来到塔楼下，摸黑进入厨房旁边的小房间。在和费奇聊天的时候她就发现这里挺好的：没人来打扰，而且随时可以借口自己正在找东西吃。
她整理整理略显邋遢的衣服，但又自嘲地摇摇头。既然决定要再次面对魔鬼，那么整理衣服又有什么意义？它什么不知道，它什么做不到？
四十八年前，她还是豆蔻年华的时候，与那魔鬼做成了交易。四十八年后，她才提起勇气敢再见那魔鬼一次。四十八年前，她觉得自己缺的东西很多，而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更多；四十八年后，她发现将失去和未得到其实是一样的痛苦。
“这一次我不为自己，而是为家人。只要格雷沙姆能够一切顺利，那所有人都会得到庇护。”
波姬玛娜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她现在也不缺自我牺牲的勇气和决心。在落日山脉冰峰要塞一间小小的储藏室里，召唤岔路魔的仪式开始进行。
虽然四十八年没有做这件事情，虽然之前也只进行过一次仪式，但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发现自己并没有遗忘任何细节，就如同昨天才刚刚练习过一样。
费奇一下子醒过来，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呃……这是什么感觉？不是梦，好像真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发现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岔路魔的。“有人在召唤魔鬼？这……不去会怎么样，去了又会怎么样？还有，如果要去，该怎么去呢？”
为了搞清这个问题，他得去一趟地狱，当面问问岔路魔。
于是，他披上衣服，噔噔噔跑上塔楼，进入冥想间。
侯爵夫人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于是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低了。
章节78 魔鬼脸
“嘿！身体！有人在呼唤我！”
被囚禁在王座镜面中的岔路魔一听到阎瑞的脚步声便大声叫喊起来：“召唤，是召唤！灵魂，更多的灵魂！”
听到召唤的声音，岔路魔越是被激发起贪婪，费奇越是警觉。那召唤在挑动他灵魂中魔鬼的部分，如同在摇晃还未开封的可乐瓶子，如同打开了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倒计时。来到地狱大厅之中，召唤里催促的感觉越发强烈，灵魂水晶柱也开始闪耀起红色的光芒，响应着岔路魔一声接一声的叫喊。
“安静！先告诉我，不应答这个召唤会怎么样？”费奇坐进王座，用手指着岔路魔厉声问道。“还有，这种召唤仪式是针对附近的任意魔鬼，还是只针对你？难道你也和那只梦魇一样有自己的召唤雕像吗？”
岔路魔投来鄙视的眼神，但依旧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不应答会导致九层地狱的鞭笞，次数多了会被降级。我可不是梦魇那样的傻瓜，这个仪式是专门召唤我的，不是雕像，而是血祭，一种很安全的召唤方法——你只要努力想想，自己就能弄明白。”
在越来越剧烈的召唤声中，费奇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翻找岔路魔的记忆。它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血祭，一种利用血液来消耗灵魂力量，从而召唤特定目标的法术仪式。灵魂不会欺骗，因此这个仪式可以保证召唤者是实心诚意，不是设下陷阱诱捕，因而比召唤雕像的方法安全得多。
“我现在身处冰峰要塞，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符文就环绕在我身边，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安全应答召唤吗？”费奇冷哼一声，盯着岔路魔说道：“催我有什么用？那匹梦魇是怎么被雷劈死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冥想间这里，原本就用作前往其他世界的神术通道，所以针对性防御还薄弱……些……”
费奇突然若有所思，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走神了。岔路魔目光闪烁、眼珠乱转、摇头晃脑，但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你可以局部变化，利用魔鬼的耳朵听，用魔鬼的嗓音说，然后用心灵连线传递，来确保这种交流不外扩。这样的程度应该就不会触发神术符文。神术符文毕竟不是女神的牧师，没有那么好的主动性。”
“怎么做？”
“其实你都知道，只是你不愿去想。”岔路魔叹了口气，非常“真诚”地说道：“我理解你这种道德洁癖，认为魔鬼都是恶的，于是手段也就都很肮脏。但如果你同意虚伪也是一种恶的话，那么魔鬼还算是干净的咧。你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其他？”
“对，魔鬼一开始都是这样循循善诱的。它说的九成都是对的，剩下的一成要你命。”另一面镜子中的霍尔少爷突然插话道：“总做魔鬼的事情，你就会被地狱的力量转变成魔鬼，但是这一次你不得不去响应召唤。你留在地狱大厅中的灵魂太少，这里太不稳固。如果你再被地狱的规则惩罚，这里可能会崩溃，那不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明白了，我想办法先把召唤应付过去。而且我已经猜出是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在召唤了，至少不会没有准备。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我现在已经成了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
想象中两个镜中灵魂一喜一忧的场面没发生，岔路魔和霍尔少爷居然全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异口同声说道：“真的吗？这太好了！！”费奇愣了一下，那两个镜子中的灵魂也愣了一下。它们互相看着对方，脸上同时露出警惕的表情。
“你们两个先琢磨琢磨吧，咱们三个的问题迟早要解决才行。”费奇从王座中起身，站在地狱大厅中思考了一会儿，将岔路魔所说的方法学会，然后通过灵魂水晶响应召唤，便从地狱离开。
他离开后，岔路魔盯着对面镜子中的霍尔少爷，用力皱起了眉头。一声惨痛的喊叫响彻在大厅中，两个镜子中的影像都消失了。
费奇回到冥想间，然后沿着塔楼的台阶慢慢走下去。大家都在酣睡，城堡中除了稳定的呼噜声，就是不知哪个房间传来的醉酒呕吐声音。今夜是巫玛玛值班，从平台可以看到他裹着斗篷在城墙上巡逻的身影。他看不到塔楼内的状况，而接班的贾尔斯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会起床。
这段时间是安全的。费奇一边想着，一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他蹑手蹑脚来到小储藏间门口，贴着门框坐下来，然后运用魔鬼的方法。
为了混入人群，为了骗取信任和降低戒心，魔鬼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伪装可以运用。不过，低等魔鬼变化能力不足，高等魔鬼不屑于这种迂回费事的手段，反倒是中阶魔鬼的变化能力最强。
欲魔是其中的佼佼者，至少别的魔鬼要比美丽动人是完全比不过欲魔的。但若是比较谁更低调，那么契约魔当仁不让。据传有的契约魔能够变身出现在天使面前而不被发现。费奇没指望自己有那么强，他只希望自己施展局部变化，同时用心灵连线响应召唤的时候不被雷劈就够了。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平举着拳头，从掌心伤口流出的血液，挤过指缝渗出来，一滴一滴缓缓滴到一个黑色的陶土大碗中。平坦的碗底里用粉笔画着召唤法阵，几十个符文没有一处错漏。波姬玛娜再三检查过，她只是奇怪，为什么岔路魔还是没有出现？
“人啊，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费奇已经响应召唤，所以对方的想法在他面前展露无疑。“这么久，你都没有想过出现在我面前，居然还嫌我没有出现？”
波姬玛娜四下张望，储藏间微弱的烛火照耀中并没有第二个人影，但似乎所有摇曳的影子都像是魔鬼造成的。她面色惨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急促喘息着并说道：“啊……啊！大人，您在哪儿？我现在就想出现在您面前啊！”
“你傻不代表我傻。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快说！”
“大人，是这样的。您知道费奇·霍尔这个人吗？我想让他死于意外。”
在门外的费奇当时就想冲进屋去，一道闪电劈死这个女人。他甚至在那一瞬间，连这件事怎么收尾都想好了：在女神的堡垒中举行召唤魔鬼的仪式，触发了这里的防御神术符文，正所谓死有余辜！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伸手抓向门把手。
冲动是魔鬼。
费奇停了下来，然后慢慢松开门柄，深吸一口气然后重新思考。“费奇·霍尔是真理雷霆的牧师，让他死不难，可你得有相应的报酬。”费奇拿自己作价，要搞清楚这个女贵族的计划，最好顺便能问出格雷沙姆的情报来才好。
让你赎罪告解你不愿，召唤魔鬼结果还不是落到我手里？费奇想着这个，恨意渐消，嘲弄的情绪越来越多，而他的语气就更像是岔路魔本尊。
“侯爵夫人，你别再试图愚弄我。杀一个人需要我来动手吗？你自己做不到？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到底想要什么，又用什么来交易！”
“我想让费奇·霍尔不要挡着我家的路，我可以让他死，但是不能让霍尔家族有理由报复，所以必须像是意外一样！并不需要您动手，这并不难吧？”
“噗哈哈哈，并不难？必须像是意外一样？在真理雷霆女神的城堡制造意外，你的想法还真有趣。而且，你以为霍尔家族要报复，真的需要理由吗？”
“黄金，我有一些黄金。我听说，在地狱中，黄金也有价值！”
费奇蹲在门口，细细的将这件事琢磨一番，心生一计：“黄金是不错，可相比于灵魂来说，却没那么好。你有个孙子，格雷沙姆，你愿意为他的灵魂出多少黄金呢？”
“他？大人，我不能交易格雷沙姆的灵魂，他……他不在交易之中。而且，他是真理雷霆女神的圣骑士，受到女神的保护，您……您不能动他。”
“费奇还是女神的牧师呢！两者有什么不同吗？”费奇冷哼一声，逐渐放低音量：“波姬玛娜，你果然还是不老实。别忘了，我对你可是知根知底，记录着每一件你通过魅力得到的东西。再见吧，侯爵夫人，在你死的时候，我还会出现的。”
“等！等一下！我坦白！”波姬玛娜差点尖叫起来：“我不要杀费奇了，我只要格雷沙姆安安稳稳的，就这么简单。黄金，我在马车中带着黄金，这就给您，求您保护他，别受我的影响。您不帮我，这些黄金我就捐给教会，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捐给教会！”
费奇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将你的黄金藏在要塞外的护城河里，我自会取。从此之后，若你不再招惹费奇，那么霍尔家族也不会盯上你们——他们总会有其他事情要做。同时，再有五倍同样的黄金，放在同一个地方，那你的欠账就不会影响格雷沙姆。想要平安，找女神，远不如找我来的划算。嘿嘿呵呵……”
“好！好好！只是护城河？护城河什么地方？”
“我喜欢血，你顺着自己的鼻子就能找到了。说起来，你的鼻子真的很好看，可惜却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道契约从血碗产生，出现在波姬玛娜面前，她看了一眼就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契约一共两份，一份回到费奇身上，另一份变成羊皮卷轴，掉进侯爵夫人手中。此时，城堡的神术符文开始启动，闪电的力量正在聚集，费奇连忙收起魔鬼脸，启动魔法遮蔽灵光腰带，然后踮着脚赶紧溜掉了。
要塞防护符文找了一会儿，没能找到目标也就偃旗息鼓了。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找来布缠住手掌的伤口，独自在黑暗中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收拾一下东西，离开小房间。
在路上，她看到一只漂亮的黑猫坐在石头台阶上。它舔舔爪子，慢慢踱步离开。波姬玛娜夫人目送它消失在转角，看不到了，却总觉得仍被它跟踪盯梢。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害怕，而魔鬼真的能够出入女神堡垒的事实更是一种恐惧。她赶忙敲开齐斯的房门，要他停止计划。
这免不了又是一番手脚。
章节79 武力测试
午夜一直静悄悄地躲藏在阴影中，黑夜是它天然的伪装，成为魔宠也没有剥夺它骨子里鬼猫的潜行基因。虽然一开始有些生疏，还被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看到了。但之后，它就能越来越熟练地掌控躲藏能力，一直监视着目标，直到她返回自己房间，沉沉睡去为止。
黑色的小猫满意地舔舔手背，带着一股得意劲儿跑回主人身边，汇报了这个消息。它知道费奇自然会好好表扬然后奖励它。
魔鬼是狡诈的，不要相信魔鬼，因为魔鬼从来不会相信人类。不是每一个魔鬼都想欺骗人类——否则魔鬼的契约就没人签了——但每一个人类都想欺骗魔鬼。很难说是谁开始骗谁的，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便拥有契约的约束力量，魔鬼也从来没有认为仅靠契约就能控制局面。费奇也是这样想的。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想要借魔鬼的手来杀我，这是一种试探，她只是想知道杀掉一个霍尔家族的人会有多大影响。唉，那个女人研究魔鬼，但只要不身为魔鬼，是永远不知道魔鬼能通过灵魂的变化来探知谎言。”费奇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草图，上面有“我”、“魔”、“奶”、“孙”四个人物，现在又加上一个“齐斯”。他在人物之间画上线，写上背景和关系，来理清整件事情。
“在‘我’的背后还有霍尔家族，看得出来‘我’家还是蛮厉害的，让侯爵家也很忌惮。”可惜霍尔少爷的记忆中全都是不堪入目的事情，真正有用的没几件，提供不了这方面的信息。“现在可以肯定，她的主要目的是让格雷沙姆在教会体系中尽可能更强，好庇护整个家族，防止被岔路魔伤害。也就是说，她已经想明白当初协议中的问题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听到可以豁免格雷沙姆后，毫不犹豫就签了新协议。”
“可惜，哪怕她的旧协议影响不了格雷沙姆，可我手里还有一份格雷沙姆的违约协议——等于她付了钱，但并不会改变任何情况。魔鬼真是太坏了！”费奇摇了摇头，越发坚定了不要和魔鬼做交易的理念。“不管她之后会越陷越深，还是幡然醒悟，但总有一点是肯定的：今晚，她原计划是要杀掉我，而且是准备借助那个雇佣骑士齐斯的手。”
费奇判断，波姬玛娜在签完契约之后又去找了齐斯，很大可能是终止了杀人的计划。但这个可能性并非百分之百，所以费奇在明天的比武中依旧要特别小心。虽然他死了可以复活，但只能偷偷摸摸进行。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割了脑袋捅了心脏，他怎么复活？这没法解释啊！教会肯定会调查，高阶牧师一来，费奇一定露馅，他也就只能亡命天涯了。很显然，被杀永远不是个合算的买卖，小心总不会有错。
“该为明天的测试做准备了。”费奇站起身来，目光在自己的屋子中搜索。他的房间和其他怪物猎人的房间一样，既作为卧室，也是储藏间。虽然他把绝大多数的空间用于存放书本和养猫，但也有一些盔甲和武器。
冰峰要塞从不缺盔甲武器，也绝不会亏待正式成员，每个人都可以挑选自己心仪的。当然，数量是一回事，质量是另一回事，这里的盔甲最好的也就是几套胸甲，没有更重的。全身甲的防护效果更好，可那必须要找精湛的工匠来专门量身定制，而且花费不菲，最便宜的也不会低于一千五百金币，精致一些的还要再增加两成。一个小庄园的年金也就500金币，攒三年才有机会让你去幻想有一套这样的盔甲。
费奇有一件革甲，那是用极其厚实的兽皮鞣制而成的，再将这些粗杂的厚皮层层缝制，并从中填塞进一些毛皮料，用来增强防护效果。这个冬天他们收获了不少野兽的皮革，所以这件革甲大部分都是新的。仔细找的话，可以在革甲内衬的角落中看到一排缝出来的字：“巫玛玛保护着费奇”，你就知道这是谁的手艺了。
革甲略微沉重，已经算是中甲，防护效果仅次于鳞甲，还是相当不错的。主要这东西保养起来很方便，哪里破了，只要找块皮子缝缝补补就行。鳞甲需要换甲片，胸甲要找铁匠捶捶打打，链甲还要找铁环重新装……对于要在外冒险且没有仆从的怪物猎人来说，革甲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个在决斗中并不保险。
防割防刺防钝击，革甲存在弱点。费奇琢磨了一下，沿着保养线拆开革甲，找到填充层，取出一些硬毛料，然后塞了几块薄铁片，护住心脏、肋下、侧腰。为了保暖，冰峰要塞的革甲是有领子的，费奇也塞了薄铁片在里面。
那铁片原本是用来保护书角的，特意做得很薄，用剪子就能剪开，恨不得用手就能撕开，要说防护能力基本没有。不过，费奇不是有律理武装法印吗，这可是专门用来强化武器盔甲的法术。别人更看重它对武器的改进效果，费奇则更注重保命。
穿上革甲，塞进去的铁片立刻开始移位，全都在衣服夹层中往下滑落。费奇集中精神，运用律理武装，法印的力量从手臂出发，立刻渗透进革甲之中。刚刚拆开的线自己重新缝合绷紧，铁片蠕动着来到最合适的位置，然后与皮革部分紧密结合。革甲的领口收紧，铁片围绕脖子形成整圈的保护。这身衣服变得紧绷而合身，同时也不妨碍运动——不过它还是一样的沉。
费奇拿来把匕首，朝肚子上就来了一刀。匕首在穿透的同时折断了，尖锐的金属只刺破了皮肤，没有致命威胁，只是法印的消耗很大。将匕首碎片取出来，费奇重新运用法印，革甲的损伤也能缓缓修复。不过很显然，先缝缝补补再用法印会更加节省力量。
试验了几次，在身子上留下些小伤口后，费奇基本搞明白了。律理武装能让革甲获得近似于优质半身甲的效果（毕竟只有上半身，没有腿部防护），对于割、刺和钝击的防护都不错，尤其是能减弱致命伤害，让其“显得”不那么致命。费奇就要这个，他就要一个“我没死的合理理由”。
“等有机会我试试往里面放陶瓷，咱也做一套复合装甲！”费奇试着在穿着这个“装甲外套”施展法术，然后发现里面的金属片会影响闪电矢法术的运作，也就是总会漏电，伤人也伤己。虽然对一个能复活的魔鬼来说，拼命不算什么，可画风太丑也不好啊。他这才想到了陶瓷和复合装甲。
“对了，胯下还得防护，不过这该怎么办呢？铁片？”费奇放下装甲外套，打着呵欠又开始发愁另外的事情。
一夜过去了，迎接第二天开始的是一个宿醉头疼的早晨。这时，已经没人再说冰峰要塞储藏的酒质量好了，全都在痛恨为什么自己昨天没有少喝点。真正聪明的人，比如要塞自己的居民，再加上今天还要比武的齐斯，则都精神奕奕，一副信心爆棚的样子。
考核场就设在训练场上，这里不需要收拾，非常方便。格雷沙姆巡查长身穿戎装，用龙虾铁护手按着头顶，时不时轻轻拍拍，带领着圣骑士们来到现场。他们的状态一个个都不好，甚至还不如隔壁波姬玛娜侯爵夫人的雇佣骑士们。当然，一方面雇佣骑士们的酒量大一些，另一方面若真的打起来，圣骑士会在神术的帮助下迅速摆脱宿醉等各种不利状态，战斗力仍然会胜出一筹。
“赶紧开始吧。”格雷沙姆将自己扔进凯列给他准备的座位里，然后宣布道：“冰峰要塞去年有四个新的怪物猎人加入进来，这是非常好的表现。其中最晚开始训练的是费奇·霍尔，现叫做费奇·雪人·冰峰。综合考虑，他能够代表冰峰要塞新人的训练水平，所以就合并成一场比赛。”
“齐斯·贝克，你来检验一下费奇的战斗能力。这不是决斗，不是生死战，只是一场测试。拿出水平来，但不要造成严重伤。好了，进入场地吧，你们也都不是孩子了。”
齐斯脸颊的肌肉抽搐一下，然后提着长剑和盾牌进入场地。费奇则拿着弩弓，腰上挂着钉头锤。远近结合的显然在一开始有优势，可以率先发起进攻。但这种优势只有一击的机会，随后就会被剑盾组合压制，因此双方相对是公平的。
不公平的是盔甲。齐斯在镶嵌皮甲外挂着链甲，虽然也有点复合装甲的意思，但远比不上律理武装加强过的费奇。而且他并没有戴头盔，费奇还套这个尖顶铁盔，将耳朵和后脑勺全都保护住了。
圣骑士们窃窃私语，对费奇这种怂包一样的防护表示鄙视。毕竟这只是考核，又不会朝脑袋打，头盔只会影响视线和动作，而打得漂亮才是更重要的。而且用弩弓？
“你干脆跑上城墙用床弩的了！发射倒刺捕网的那种！”显然落日山脉的圣骑士对要塞的防御工具很清楚：“哈哈，有没有事先挖陷坑啊？”
齐斯听闻，皱着眉头看了看地面，结果引起哄堂大笑。费奇并不在此列，他在场地上用力蹦跳几下，然后来到齐斯面前，将弩弓展示给他看：“瞧，没有金属只有木杆，顶端是平的，就一发。”
“好的。”齐斯点点头，回到：“这长剑是钝的，但是被敲一下还是会很疼。”
听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多少敌意，但费奇还是决定要小心些。他和齐斯拉开距离，暗暗运用“神恩”法印，给自己增加一下运气。
格雷沙姆大喊一句“开始”，费奇端起弩弓射击。他瞄准齐斯的肚腹，弩矢飞到一半被长剑拨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命中了没有保护的脖子。在场的人都傻了，“这怎么算？”
如果算弩矢命中脖子就等于杀人效果，理应算费奇赢。可这是长剑拨过去的，哪怕是真弩矢，还能剩下多少杀伤力？这只能靠主官的主观判断，或者场地上的人自行决定。结果格雷沙姆也没有宣布费奇获胜，齐斯也只是停了停，也没说自己败了，而是挥舞长剑继续冲了上来。
费奇眉头一皱，眼神变得非常凌厉。他快速向后撤步，丢开弩弓，但也没掏钉头锤，而是高高举起女神的圣徽，以神术的名义施展魔法，制造闪电向齐斯攻击而去。
对手的金属链甲帮了大忙。闪耀的电光过后，齐斯趴在地上昏死过去，四肢却还不受控制地一颤一颤。
费奇显然胜利了。
费奇显然一点都没留手。
章节80 只是及格？
“你杀了他？”格雷沙姆一下子从椅子中站起来，头脑突然间变得清醒了。在非致命的比试中下手杀人，是一种极其没有荣誉的犯罪行为。他完全可以下令让圣骑士们将费奇抓捕起来，或者交由教会处理，也可以让死者的主人，也就是要求自己的奶奶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来进行发落。
“快救人啊，看看是死是活！你们不都是圣骑士嘛！”
波姬玛娜大声喊着，尽管不是尖叫，但也差不多了。鞍林要塞的圣骑士们如梦方醒，赶忙冲上前去。他们纷纷伸出援手，呼唤女神的帮助。在浓郁的酒精气息包围中，齐斯终于动了动。
“他还活着，只是需要进一步医疗！”“快抬进去，女神的恩典只能治疗他的外伤！”“天哪，他的内脏都快烤熟了！”
“没死？”费奇抬起右手，他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着冒烟，显然伤势也不轻。看来装甲外套中的金属片降低了杀伤力，用费奇的伤势换了齐斯活命。“以后玩电的时候，身上——尤其是施法的手臂——不能带导体。”
“费奇！”格雷沙姆手放在剑柄上朝费奇走了过来，而冰峰要塞的几个人也在同时来到费奇的左右，双方相向站立。“这是比武，不是法术比试！而且你怎么下手没轻没重？！”
“我也没用法术和人战斗过。”费奇耸耸肩膀。格雷沙姆虽然是巡查长，但眼前这个局面的关键点却不在他这里。费奇事先将可能的局面全都考虑过，那张详细的人物关系图可不是白画的。
“波姬玛娜侯爵夫人，”费奇赶在格雷沙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抢先向女士鞠躬，恭敬地说道：“夫人，对于这个局面我表示很抱歉。您看这件事怎么办？”
侯爵夫人微微张着嘴，嘴唇颤抖了两下。她想到魔鬼契约，于是说道：“我接受你的歉意，这只是正常比武的一部分而已。我认为女神的牧师使用神术无可厚非，我方齐斯的落败虽然可惜，但也是没有异议的。你胜了，费奇·霍尔，我祝贺你。”
“谢谢您的宽宏和公正。”费奇料定侯爵夫人会在形势不利的时候，优先保证协议的有效执行，那他的“获胜”就顺理成章了。
“侯爵夫人，您确定？”格雷沙姆疑惑地看着自己奶奶。齐斯是侯爵夫人手下的骑士，又不是教会的，格雷沙姆不能以巡查长的身份代替其他贵族来行使权力。“齐斯的重伤也不追究，比赛的胜者也给费奇？”
“是的。”波姬玛娜侯爵夫人开始觉得冰峰要塞是个倒霉的地方，她在这里做什么都不顺利，而且魔鬼能在这里出现也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安，因此心生去意。“山上的风光我也看得有些厌烦了，准备下午就下山吧。齐斯伤势严重，还请要塞的各位先代为照顾一下。我会留下诊疗费用，不必担心。”
“那快将齐斯先生抬进去吧！”凯列用巴掌打发拉姆斯登和巫玛玛干活，自己仍旧和特隆一起，一左一右护在费奇两边。鞍林要塞的圣骑士们给担架让开地方，两个年轻人将伤者放上担架抬走。可以看到齐斯一直侧着头凝望波姬玛娜侯爵夫人，试图抬起手来，也试图说些什么。可侯爵夫人根本就没有看他——或者是故意避开那片视线区域——而是一直在和格雷沙姆进行眼神交流。
“好吧，好吧，既然侯爵夫人这样说了，那就算比武结束，冰峰要塞的费奇获胜。”格雷沙姆摇摇头，扶着剑柄回到座位上。“要塞的个人武装战斗力还算不错，就算合格了。下一项是什么？”
凯列将手放在费奇肩膀上，应该是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话来，低声嘱咐道：“合格就行，合格就算不错。”
费奇点点头，干脆站到朋友们身后去，免得格雷沙姆看到自己心情不好，再给冰峰要塞扣分。
“日常巡逻的完成情况……虽然全完成了，但基本都是最低限度的完成情况，我只能给你们一个合格。不过，山脉范围猎杀的任务完成的都不错，这个可以勉强给个良好。培养新人，优秀。”
去年一次性四个怪物猎人，在各个要塞横向评比中也是最好的，如果这个都不给优秀，那么其他要塞也没就没法打分。格雷沙姆接下来又给要塞保养、附属镇保护、物资储备和使用等许多方面，给了及格到良好不等的分数。
“综合来看，去年冰峰要塞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介于及格和良好之间。”格雷沙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举着一只手并宣布道：“冰峰要塞，你们去年的评分是及格。如果还有什么补充，可以提出来，视情况考虑加分。”
特隆长舒一口气，至少及格了！及格就意味着粮草、武器盔甲和拨款不会少，今年饿不着了。而且，也不会“空降”监督管理人员，那要塞的人事也不会发生变化，大家还是能够在一起。只是费奇不满足区区一个及格——这不公平。
他重新站出来，不过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看向基普林老人。两个人不需要说话，一切都发生在心领神会的层面上。在得到老人同意之后，费奇说道：“格雷沙姆巡查长，特殊贡献是可以提高评级的吧？我申请特殊贡献。”
“行，说吧。大家也都过来听听，看看是不是真正的特殊贡献。”
费奇用颤抖的右手将左面袖子翻上去，露出手臂来，然后运用法印。七符文的赎罪告解法印以明亮的姿态呈现在大家面前，圣光小天使也扇着着翅膀飞了出来。在看到身边好多圣骑士后，小天使明显很兴奋，它如同花丛中的蜂鸟般飞上飞下。它很想揭露一个魔鬼的真面目，可惜就是什么也不能说……
“我不是用仪式成为告解牧师的，而是靠法印。第一个成型的七符文法印，而且还是双法印组合。这个告解天使是我解开法印谜题后，女神奖励的。”费奇捏捏鼻子，一点都不得意地说道：“真理雷霆女神都认可了，我觉得怎么也能算上是个特殊贡献吧？”
一群圣骑士们围着费奇，瞪大眼睛盯着他的手臂，产生了一种有些怪异的气氛。一个圣骑士生怕出错，还指着一个符文一个符文数着。“七个！真的是七个！”
“这符文是飘起来的，怎么回事？”“这是天使还是油灯术？能不能抓一下看看？”
对于疑问可以解答，但是想碰圣光天使，别说费奇不愿意了，小天使更不愿意！要是见了其他天使，圣骑士们敢上前捏脸吗？不能因为圣光天使个头小，长得又可爱，就动手动脚不尊重了！
圣骑士有自己的神术，不需要法印，也没见过法印手环。不过，身为巡查组的成员，要给怪物猎人们打分，因此也得知道法印这件事。他们检查一番，最后看着格雷沙姆：“按照标准，这的确是个特殊贡献。”
“你将这件事上报了吗？”格雷沙姆问道。
“是的，文书已经通过渡鸦发出去了，可能还在路上吧。”费奇心想，信让渡鸦送，渡鸦出了问题谁都找不到，因此怎么说都行喽。“原本想等着回音之后再说的，但这不正好是要评分了吗，再不说也就晚了。”
的确是晚了——格雷沙姆望向波姬玛娜侯爵夫人。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如果侯爵夫人向费奇告解，就能看到这个法印。只要一说，他就能立刻发现这个法印所代表的意义。那么，今天的检查就能更好的准备，比如多找点问题出来，将分数压到不及格，然后用这个特别贡献提升到及格以上，良好以下，也是不错的。
格雷沙姆想的不是冰峰要塞一年的补给，而是和模范领有关的事情。作为内定的领主，他提前知道了不少信息。不及格的城堡据点会被拆分，刚刚及格的将作为普通士兵加入最近的模范领主管辖。良好评分要塞将可以相对独立出来，由要塞的牧师领导，作为就近模范领主旗下的有地贵族加入。
有地贵族，或者说有产贵族，那才是真正的贵族。对内有管辖权，对上级只需要尽到相应责任就可以了，地位完全不同。侯爵夫人手下的雇佣骑士们，说白了只是以骑士行为规范要求的一些雇佣兵，和有地贵族还差着至少两级呢。
“良好。”格雷沙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恨恨地，不过很快就想开了。一个良好给到冰峰要塞其实是公平的，而且也不影响大局。冰峰要塞在整个要塞防区差不多最西北角落，边边角角不影响局势。况且它还有个上级模范领主管理，除了被困住就是被捆住，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吗？
“其他还有什么事情吗？”格雷沙姆已经调整好情绪，甚至带上了一点微笑。“这个特殊贡献名副其实，评分可以提一级。如果你们还有相当的特殊贡献，现在就说吧。没有的话我就确定评分了。”
特殊贡献也没法现编出来，而且大家对于良好评价还是挺满足的。费奇看向基普林老人，准备就这么答应得了，却意外发现老人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盯着墙头。
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贾尔斯正在城墙高处举着拳头。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不过声音中透着惊喜。贾尔斯只说了五个字：“他们，回来了！”
费奇运用雄鹰学派全域视觉，让目光越过城墙。在通向要塞的山路上，两匹骏马正发疯一样疾驰而来，上面的一男一女轻装简从、风尘仆仆，一直狠心地催促坐骑。
章节81 被安排得不明不白
两匹马几乎是以冲锋的速度进入冰峰要塞，马蹄在吊桥大门的木板上踩过，那声音如同连绵的雷鸣一样，震耳欲聋。黑影冲入，不等减速，马鞍上就飞下两个人来。
其中一个轰隆一声摔在地上，如同酒桶一样滚了两圈，甩着尘土站起来，然后歪着身子向前冲了三四步才停稳。那是个胸围腰围臀围都大于身高的粗壮男人，如果摘下巨大的牛角盔，然后藏身在巨型投石车的球形弹药库中，绝对没人能找得出来。他重新掌握平衡后，赶紧扶了扶头盔，给大家一个满是假牙的微笑：“我，莫姆·冰峡，回来啦！”
费奇只是看了他一眼，其他注意力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另一个骑士同样下马，在空中转了一整圈，然后用一双修长而笔直的美腿稳稳钉在地上。这是个留着小卷金色爆炸发型的女怪物猎人，为了遮住眼睛上巨大而深刻的伤疤而戴着单个黑色眼罩，但她依旧美丽动人，绝对是英姿飒爽的带刺玫瑰。说是“带刺”完全不是开玩笑，她用三指宽的皮带固定了许多把飞刀和飞镖，如同背着机枪子弹带的兰博一样。腰上两圈，肩膀到对侧肋下一圈，一共三个弹链，接近四十发弹药，每一发都能要人亲命。
当然，这还不算她固定在大腿两侧各一的飞斧，以及隐藏在长筒靴里的匕首——费奇当然没脱下她的鞋子检查过，但他知道那里肯定有就是了。
女子拽了拽肩膀的弹药袋，从后面掏出个细长的东西，嗖的一声就朝格雷沙姆甩过去了。费奇心里一惊，立刻就做好了和冰峰要塞的朋友们一起，将这里的侯爵夫人以及圣骑士们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寻机敛魂的思想准备。好在那不是飞刀，只是个细长的卷轴，上面还有封漆和缎带。
卷轴画了个弧线，咄的一声戳在巡查长身旁的桌子上，骨碌碌停了下来。“混蛋！累死我了，怎么今年巡检突然提前了？你们这帮人，要是对我们有意见，先和我冰刃打一场。我让你们随便挑更长更粗的武器，然后一根根撧折它！”这女人气势逼人，不像个怪物猎人，倒像个土匪，还得是头子级别的。“还没确定评分吧？那是功勋证明，赶紧看看收着，然后给我涨两级！”
“丝西娜说得……没错，嗯！”莫姆·冰峡吹胡子瞪眼使劲好半天才憋出句话来：“我没什么补充的了。”
“欢迎回来。其他人你们两个都认识，这个是费奇·雪人·冰峰，你们是第一次见。”凯列充当介绍人的角色，而他也难得没有凶巴巴或者气哼哼。“丝西娜·冰刃和莫姆·冰峡，你唯一还没见过的两个怪物猎人。现在冰峰要塞的人全了。”
费奇赶紧举手打个招呼，好让飞刀能够识别敌我。莫姆抱着胳膊憨厚地笑了笑，丝西娜还是嘴角微翘：“雪人？好吧，你以后叫我阿西大姐，可以叫他莫夫笨蛋。听说你是个纨绔，但是看起来不太像，至少还是挺精神的。”
“先……先评分，再……再聊。”莫姆·冰峡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不过他的意思大家都能明白。别看长得粗壮，但莫姆的手指又细又长，也不知道是怎么锻炼出来的。他用细长的手指拽拽丝西娜的衣角，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没……让你帮忙起外号。”
“你只是忘了而已。”丝西娜眼睛斜向上看着天空，躲开莫姆的问题，然后对格雷沙姆说道：“说正事儿，功勋卷轴，加西亚侯爵亲自写的。”
“三叉戟侯爵？”格雷沙姆检查了封漆之后赶紧打开卷轴。淡金色的纸上，掺有银粉的墨水构成苍劲有力的字迹，用充满赞誉的语气讲述了怪物猎人与石化蛇怪英勇搏斗、拯救城镇的壮举。侯爵对丝西娜和莫姆非常欣赏，欣赏到将会专门来落日山脉教会拜访，表达自己的感谢，并愿意出钱修缮设施。他非常慷慨，慷慨到足够算一次特别贡献了。
格雷沙姆皱了下眉头：“上面说，尊敬的侯爵阁下半年后才会来落日山脉，也就是说得到那个时侯才出钱。”
“也就是说，你得看到金子才给我们计算特别贡献？”丝西娜吹了吹垂在脸颊边的头发，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行啊，我没意见。”
“当然不会是那样！教会又不是佣兵打手，来自侯爵的专门感谢这才是最重要的，传播女神的教义需要贵族精英的协助和支持，这已经算是特别贡献。”
“那评分能提一级吗？”
“可……可以。”格雷沙姆本想说个“是”，但最后还是换成了“以”。“冰峰要塞，去年的评级是优秀。就这样吧……”
“已经优秀了？”丝西娜正伸手往腰后掏什么东西，听到优秀就收回手来。费奇发现，只要她的手接近弹药袋，所有人都挺紧张，包括冰峰要塞的家伙们——只是紧张的程度比鞍林要塞的圣骑士们低一些而已。费奇不由想：难道她是个暴力狂，喜欢扔飞刀插人吗？
“没有异议的话，评审就到此为止。”格雷沙姆巡查长用眼神征询了一圈意见，大家都不吱声，于是收拾收拾东西，甚至都没留下再吃一次晚饭，当天下午就顶着头疼离开了。
“原本准备了整整两天的筵席呢。”拉姆斯登在大家目送圣骑士们离开的时候，用特别惋惜的声音说道：“都是些新鲜的东西，要是不吃浪费就可惜了。”
“就你废话多！”凯列在他屁股上来了一脚：“明天给我收拾库房，不把盔甲擦得发亮，别想着出来！”
拉姆斯登一蹦三尺高，快乐地向厨房跑去。在库房擦盔甲意味着不用跑步、练武，没有重体力消耗的活动，不就等于今天可以尽情放开大吃一顿吗？不对，应该是做饭的时候来一顿，正式开宴来一顿，大家都睡了，独自留下刷碗收拾的时候再来一顿。生活多美好！
基普林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莫姆的肚皮，然后抬手摸了摸丝西娜的脸蛋，用慈祥的声音说道：“你们辛苦了。猎魔巡游完成了吗，怎么想起提前回来的？”
“其实我们没走完全程，只是到了卡辛谷地。按照计划，我们两个将在开春之后去翻鱼镇和辉山城，可有人找上了我们。”丝西娜一边说一边理头发，从里面挑出根细树枝，一翻手腕甩在练习用的人形靶子上。“扎了我一路了。噢！本瑟姆·阿诺德男爵带来了两个功勋卷轴和一封信，让我们尽快返回冰峰要塞。”
“本瑟姆·阿诺德？这人……”费奇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从记忆里翻找一下，发现他是自己父亲霍尔伯爵的亲信。“信在哪里，里面说什么？”
“给我们看了之后信当面就烧了。没错，是你父亲的信。”丝西娜看着费奇，说道：“霍尔伯爵说我们后面的猎魔路线不用走了，会有人代劳的。两个功勋卷轴用在巡察评级上，要尽快送回来，务必保证评分至少要良好。而且他还说了，至少得用掉‘三叉戟’加西亚侯爵的那张卷轴，而另一个斯坎庭侯爵的，视情况再说。”
特隆吸了口凉气：“两份功勋卷轴？那么即便咱们评分是不及格，也能硬生生变成良好？卷轴里都承诺了什么啊？”
“不知道，都封着漆呢，看不见里面，除非你拆了这个。”丝西娜将斯坎庭侯爵的卷轴拿出来，但犹豫着是给基普林还是费奇。最后还是基普林老人主动拿过来，看都不看就塞进费奇手里。
费奇想了想，忍住了拆开看看的冲动：“这也是一份功勋卷轴，咱们拆了只能满足好奇心，不如先留着，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用。相比于里面对教会承诺了什么，我更在意这评分有什么用，伯爵怎么这么重视？”
“不知道。往年评分高也就多发点酒和药剂，猎魔巡游路线可以优先挑，其他就没什么了。”丝西娜双手一摊：“就是能挑，我们两个也不会改，毕竟现在的更熟悉嘛。”
基普林老人直觉这评分应该和模范领有关系，可他已过世的主教朋友力主阻止模范领，所以并没有细说建立模范领这方面的事情。他现在能做的全都是猜测，还不如省点脑子静观其变。反正“优秀”比“良好”要好，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特隆突然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睛说道：“等等，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见过加西亚侯爵和斯坎庭侯爵，然后就拿到两份功勋证明？我的天哪！霍尔伯爵的能量也太大了！”
“我哥哥安德鲁和加西亚侯爵的女儿订婚，那女的是……卡洛尔·加西亚，我想起来了。”费奇挠挠头：“斯坎庭侯爵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我连他全名是啥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不用着急，反正总会弄明白的。”基普林老人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好好收拾收拾，今天晚上没外人，就是咱们和科林伍德镇来帮忙的三个人，可以放松一下，欢迎你们回来。轮到谁值班？费奇，我记得是你吧。你晚上可以吃，但不能喝酒，还得放哨呢。”
“哦，是我，我知道了。”费奇记得今晚应该是拉姆斯登，但既然雪鸮大人这样说了，他应承下来就是。
他也正好需要时间想想这里面的事情，看看还能不能从记忆中找些线索出来。
“父亲”·霍尔伯爵的连番安排，让他的“冰峰要塞流放”，变得迷雾重重。
另一方面，下山的路上，坐在明显减重而变得更加颠簸的马车中，波姬玛娜侯爵夫人正紧咬着手绢，锁着眉头，同样盘算着今天发生的这些新情况。“流放？狗屁，都是被安排的！有他，有他，或许还有他……可还有谁，谁还在霍尔那边？该死的，为什么是费奇，霍尔不是一直想让长子安德鲁来继承圣殿骑士，而将皇家伯爵的头衔和土地给费奇的吗？这么好像反过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还让费奇那个混蛋有个浪荡混蛋的坏名声？这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难道他看出来了，费奇更受女神青睐？”
章节82 雾水
冰峰要塞的人全了，大家又成功活过一年，并且还取得了巡检中的优秀评级，无论哪一样都值得庆祝。载歌载舞倒不至于，胡吃海塞是一定的。大家互相分享分别后发生在各自身边的故事，在吹牛和揭破牛皮的拉锯中哈哈大笑。
在这个时候，费奇一时忘了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他只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没有分别，如同相知多年的朋友，甚至是绝对信赖的亲人一样。这个世界的物质丰富程度根本没法和地球相比，但是在满足人的情感需求方面，却没什么区别。他没有喝酒，却有些醉了，甚至在离开宴会前去守夜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晃的。
唯一可惜的是，等山风吹开天上的云，将由陌生群星构成的夜空展现在眼前时，孤独感还是会重新出现。这种感觉，就像是隐藏在他人类灵魂下的魔鬼一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影响力。
大喜迅速褪去，心情从山巅向山谷迅速滚落。好在黑色的猫感受到主人心情的变化，尽管它弄不懂原因，但却知道怎么让他变得好一些。用头顶蹭蹭脚踝，然后温驯地让主人抱起来，并在盘踞于头顶时不要抓疼他，一切就都解决了。
平静之后，费奇就可以想想自己家的问题。记忆中，自家有个城堡，但基本不去那里，而是一直住在公国首都塔巫港城外的庄园里。那是个有六十多名仆人服务和二十多名武士保护的葡萄酒庄，舒适和安全都不必多说，还有一座整个首都圈独一无二，专给自家人使用的真理雷霆女神小神殿。
费奇·霍尔是家中次子，上面还有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费奇加上哥哥安德鲁和妹妹费丽帕是一母所生，而弟弟兰登其实是从叔叔家过继而来。怀尔德·霍尔，在骑士决斗中意外受伤，只留下一个未出生的儿子就死了，而他的妻子也在产下孩子后难产。于是坎特·霍尔圣殿骑士、皇家伯爵就将这个孩子过继到自己这里，亲自抚养长大。
由于本就是血亲，而且从小一起成长，所以四个孩子根本不会去区分这点小小的区别，大家就是一家人。费奇那些比较久远的记忆中，几个人基本都在一起玩儿，直到大哥开始圣殿骑士的训练，而自己开始堕落后，才互相分开。
按照父亲的安排，大哥为成为圣殿骑士而训练，自己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的骑士本领。可是除了骑马，那段时间学习的其他东西基本都忘干净了，只有炼金术还能清楚记忆。再往后，记忆就断断续续、乱七八糟，里面有太多炼金毒药和魔鬼的影响，已经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醉生梦死就等于白活。”费奇摇摇头，放弃从过去找答案的尝试。根据穿越后发生的事情，很显然霍尔伯爵是个有计划、有手段、有安排的人，做了很多对费奇有益的事情。至少费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成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么细致。但是他若是能把目的告诉一下，那就更好了。
费奇只能猜测和模范领有关，但是以他的阶层还接触不到和模范领相关更多的信息。可既然是“模范领”，是个领地，那也脱不开领主、官员、士兵和领民这些事情。“或许我也可以成为领主？”费奇当然也会这么憧憬，他还会思考“我将如何管理领地”这样的问题。好几个小时，他都沉浸在这样的问题中。
过了一阵儿“从村长到国王”的瘾之后，费奇将自己拽回了现实。在现实中，他是个战斗力不合格，而且刚刚“发现”魔法的年轻人，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想那么多有害无益。这个时候，只有脚踏实地才是唯一的出路，想着成为大领主，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将护城河里的黄金捞出来。
肯定不能现在就下去，基普林老人或许还有事情找他，不然干嘛给他安排今天守夜？费奇等啊等啊，时不时看看城堡的灯光，统计谁还醒着谁还睡着，时不时越过城墙朝下面撇两眼，试图在幽暗的河水中找到“宝箱”的身影。结果，整整一晚上根本就没人来找他，或许雪鸮大人将他忘在脑后了。
哪怕第二天，老人也没提这茬儿，该怎样还是怎样。这是为什么？费奇满头雾水，想去问问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故意在老人面前晃了几次，希望能够“触发对话”，但只触发出“全员训练”这个任务来。
趁着人员齐整，训练被放在首位，尽快让新成员掌握武技和冥想法，让大家都成长起来，这才是重中之重。不用别人说，费奇非常积极主动地接受训练。其实赎罪告解牧师也是一个发展方向，但费奇觉得那太偏“文职”，远不如多提高武力，能够保护自己的才是真本事。而且他也非常在意提升法力的方法。
“法力”是个笼统的说法，并不是说身上带着个蓝色的“油量表”，能知道“有多少和剩多少”。法力和体力是成对出现的概念，体力指的是对身体的控制和掌握，法力就是对思维能力的控制和掌握。
能不能发现问题（敏锐）、能不能解决问题（思考）、能不能保持警惕（专注），这都是雄鹰学派冥想术中和法力有关的训练项目。而施法者，还要针对咒语、法阵和仪式的不同要求，展开针对性练习，让头脑能够更快运作，这也是法力的一部分。
不管是体力还是法力，都需要大量重复训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其中，有些训练很有新意，有些费奇则觉得非常“笨拙”。虽然费奇从前世的经验中带过来很多身体训练和头脑训练的方法，但那都是“看过”而没有“练过”，也不知道是否适应这个世界的要求，所以他闭上嘴巴乖乖照做。
体力训练方面，他和拉姆斯登表现差不多，比不过特隆和巫玛玛。不过在法力训练方面，他则遥遥领先。一方面他有“炼金术的底子”，另一方面来自前世知识的积累和应试教育的训练，对法力训练起到了相当好的辅助作用。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护城河的水位开始略微下降时，费奇的法力水平大大提高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熟悉客人突然光临。费奇的女仆埃迪又伪装成男生，带着两辆货车和一队佣兵来到冰峰要塞的大门前。
佣兵只是来护送的，他们从埃迪手中接过报酬就离开了，留下了货车和埃迪。一辆货车里是四个橡木酒桶，从金属封条上的铭文看，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好酒。另一辆货车上装着大小不一的八个箱子，里面有的装着金属零件，有的装着书籍，还有一整箱的炼金工具和原料。
“其中一个箱子是你的盔甲。做好了之后从来没有用过，这次一并送来了。”
“东西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来了？而且护送的佣兵怎么都离开了，你不走了吗？”
“少爷，我也被流放了。”埃迪吐了吐舌头：“我是女生的事情被发现，伯爵大人非常愤怒，就把我赶出家。如果冰峰要塞不要我，那我就真没地方去了。”
“啊？”费奇愣了一下，随即就觉得事情不对。“流放还能一个人运着东西过来？到底是伯爵发现了你是女的，还是本来就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被发现的。伯爵知道后特别生气，我爸爸也被处罚，已经不是总管家了。幸亏伯爵夫人求情，我才没被打板子，这件事也没传开。东西都是夫人准备的，我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将这些东西都运来。之后，我就无家可归啦！”
“看样子你一点都不担心……”
“冰峰要塞虽然不如伯爵庄园，但也挺好的，而且在这里我就不用假扮男人——好像大家都有办法看出来。而且这里也收容女人，只要能通过训练就可以。哇，那应该就是怪物女猎人丝西娜吧！我听基普林大人提到过。”
费奇是不相信这些说辞的，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他的父亲，尊敬的伯爵大人，一定又有了什么计划和安排。于是他向埃迪伸出手，“拿出来吧，信在什么地方？至少有回信的吧？”
埃迪掀开衣襟，从内衬里翻出两封信来。一封给基普林老人，另一封才是给费奇的。“两封信都是夫人写的。”
“我父亲没有什么交代？”
埃迪摇摇头。“我把你的信送回去，夫人哭得稀里哗啦，伯爵大人一直很严肃，只是让我回家，没说别的。过了两个星期，我就被赶出来，然后一直赶路。”
“你确定没藏什么信？就像上次那样，得等我满足某种条件后才能拿出来？”
埃迪再次摇头，特别用力那种。
看这表情，怎么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而且，她的说辞里面有很多漏洞，所谓“流放”一说肯定不能信。费奇的流放是因为化学阉割了公爵的儿子，埃迪的流放是因为女扮男装吗？而且，这一路上难道还有人押着她过来、逼着她加入？没有别的任务谁信？
算上埃迪，这是霍尔伯爵第三波打发人来到冰峰要塞了——第一波自然是费奇，第二波是丝西娜和莫姆。费奇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圣殿骑士和皇家伯爵这么上心，肯定不会是冰峰要塞与模范领那么简单。要论起来，自家的城堡和领地有哪一点比不上眼前的这座要塞了？
怀着疑问，费奇拆开信件，想从里面寻找答案。不过，里面只有一个母亲的关心和思念，以及让费奇照顾好自己的嘱托，全是深情，没有计谋。费奇盯着埃迪，她以眨眼睛应对。看来不“触发条件”，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霍尔伯爵才会放心她来执行任务。
“如果你真的没处可去，那就留下来。但加入怪物猎人这事儿你最好重新好好考虑考虑。”
“我也可以洗衣服做饭整理花草喂养马匹，还会记账写信。”
“除了写信之外，其他事情都是拉姆斯登的，你……”费奇想到了还沉在护城河里的金子，正需要一个嘴巴严的人去处理。于是他摆摆手说道：“没事儿，就算你什么都不干，我也能让你吃饱穿暖，放心吧。”
埃迪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又是为什么？费奇满头雾水，看来法力训练还要继续加强。
章节83 匆忙的季节
落日山脉的日出总是一副壮观的景象，尤其是当你背靠着连绵的崇山峻岭，面对着低下去的广阔东部原野，在略有起伏的丘陵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个时候，太阳从最东方冒出来，灿烂的光芒将天空染成玫瑰和金黄色。你会觉得视线模糊，辨不清树木、城镇和山丘，会觉得目力越过了整个公国，一直抵达东面尽头那波光粼粼的海岸线。
费奇双手按在粗粝磨手的城墙上，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而投向城墙下面的护城河。趁着黎明还没有爬过来，打捞工作必须赶紧完成。绳索已经稳稳绑在箱子上，埃迪站在齐腰深的水中，举起湿漉漉的大拇指。
朝手心吐口唾沫，费奇全力拉动绳子，将一个沉重的铁箱子提上来。这个箱子非常沉重，一部分陷在淤泥里，费奇和埃迪下水试过，合力都不能将其挪动分毫。幸亏箱子上有提手，看样子足够结实，只要再设置滑轮组，用城墙上固定重型城防弩的底座作支撑，便可以得手。
他们忙了大半个夜晚，终于趁众人还没有出操的时候完成了这项工作。箱子提上来之后，吊装在双轮板车上，两个人将它运到费奇的仓库去，然后就琢磨怎么撬开箱子上的大铁锁。
哦，这个仓库是“费奇的仓库”，里面都是两辆货车运过来的东西。一套精致的全身甲，一整套武器和配件，包括长剑、链枷、战斧与复合长弓，替换的盔甲零件和弓弦，全套的保养工具，全套的马具，甚至还有扈从应该携带的所有装备，足足近百件之多。炼金工具也是全新的，差不多也有这个数量，然后是大量的日常衣物、书籍。这些没法塞进费奇的房间，所以要塞专门腾出一间小仓库来存放，只有费奇有这里的钥匙。
费奇和埃迪互相看看，两个人都不会撬锁，所以最后还是战斧立功了。那毕竟是专门破开全身钢甲用的特种斧，铁箱子又不会还手，因此总会被拆开的。大箱子里面分成内外两层，外面是两指宽的扁平金条，层层叠叠起来再用帆布包裹，足足一百根。中间那层是各种各样的金币和一些宝石首饰，因为渗入了水和泥沙而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但相信擦出来之后肯定非常漂亮。
“你会估价吗？”费奇咬着拳头，让疼痛中和一下兴奋，好让声音正常些，别颤抖。“管……管家课程里面有……没有这个？”
埃迪张了张嘴，没出声，用力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很兴奋，估计一开口也是抖的。两个人都摆摆手，很有默契的都不开口，只是围着箱子坐好，拿起里面的东西把玩。
金币是最好计算价值的——尽管它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币值有差距，但毕竟是确定值。所有的金币正面都是发行者的肖像，反面是发行者的家徽。由于技术落后和长时间磨损，所有的肖像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男性、胡子、正面、戴头冠。分辨币种和币值主要靠背面的徽章。
亚里亚大公的徽章是海岸上的灯塔，一只叼着箭矢的雨燕在塔的右侧飞翔，这样的金币最多，占据了八成以上。
“这批亚里亚金币应该是本代大公的，成色不如上一代，但是一般也没人在乎。”埃迪终于稳定完情绪，开口说话了。“剩下的金币中有好多是范伯格的，而且更新。少爷，这箱子东西是怎么来的？”
“如果有外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妈妈可怜我，偷偷派人带来的。如果是家里人问起，你就说是从野外捡的。都是实话，你没问题吧？”
“这怎么也算实话？！”
“你是我妈妈派来的吧，箱子是你绑上绳子扶着出水的吧，咱们是偷偷干的吧？你看，妈妈、派人、偷偷、带来，都有了。而且要塞外面就是野外啊，的确是捡的。”费奇大言不惭，毕竟对魔鬼来说，坑人是天赋、曲解是本能、撒谎根本不会脸红。等他表演完这套能力后，他笑着将手中的金条扔回箱子：“实话就是：这是我通过冒用身份，欺骗加恐吓得来的。不是什么干净的钱。”
“洗洗就干净了。”埃迪手里拿着一串漂亮红宝石项链，叹口气后说道：“可惜我不会珠宝匠的本领，没法改装，只得拆开当做宝石卖掉，这样亏不少呢。哦，谢谢少爷给我说了实话。”
“你干嘛还叫我少爷？”
“你想干什么？我不叫你少爷叫你什么？”
“缩身子加脸红是什么意思？怎么重新穿上女人衣服之后，你变得怪怪的？”费奇翻了个白眼：“我被赶出家门流放，姓氏都不是霍尔了，哪来的少爷？而且你不是也被流放了吗？”
“可是我并没有丢工作，仍然是给你干活儿……哦，我明白了，以后得叫你老爷？”
“那还是叫少爷吧……”
雄鹰学派的敏锐洞察力让埃迪的假扮毫无意义，所以她已经彻底不再女扮男装了。如今，她和丝西娜是室友，两个人住在城堡东翼朝阳的区域，那里有相对独立的卫生间，可以避免一些尴尬。
经过丝西娜的劝阻，主要还是给埃迪演示了一下真实的训练量，她最终明智的选择做费奇的管家，没有加入冰峰要塞。按照规定——费奇在不止一本书上看到过——她既不是教会成员，也不是训练学员，应该不能长时间驻留冰峰要塞。况且怪物猎人哪来的家，何况管家？
这件事，基普林老人连提都没提，其他人也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似的，费奇当然也就不会傻乎乎地说出来。同样情况的还有朋朋，一只住在怪物猎人城堡中的地精，这就更没法说了。大家的表现，就好像费奇仍旧是个贵族少爷，身边就该有管家、仆人、宠物，缺一个都不正常似的。
“钱我就全交给你了，你收好。没有钱可管怎么能叫做管家？”费奇将这间仓库的钥匙交给埃迪。“算算有多少钱，告诉我个数目就好。我现在事情太多，没你帮忙是不行的。”
费奇的确很忙，每天要做武技和法力训练，这就占去了很多时间。就算是还剩下些休息时间，他也用来练习法术，而且还是魔法和神术同时进行。在拉姆斯登眼里，费奇就是个训练狂，每天居然有那么多精力来学习和训练，换成他“脑子早就爆了”。不过，费奇认为自己不过是将原本花在手机上的时间拿出来学习而已，用脑量基本没超，这都不算什么。
将箱子打捞上来，标志着波姬玛娜金元访问事件告一段落。她还需要想办法凑出五倍这个箱子的财富送过来，好从自己的旧契约中“解放”出格雷沙姆的灵魂。费奇认为，即使是侯爵家，也不会那么快拿出总共六箱这样的财宝来。
财富总要有一个积累的过程，农民要在春天播种才能在秋天收获，贵族的财富也必须尊重土地的规律。其实，怪物猎人也有类似的规律：春天是训练的季节，这样才能在夏天开始的巡猎行动中有所斩获。春季巡检评审，春末的时候下发一部分补给和奖励。如果巡猎区域和路线发生改变，也将在这个时候进行通知。
今年还多了关于模范领的事情。
送来补给的车队也送来了模范领的消息。一路上，六名圣骑士专程护送，必须当面交给冰峰要塞的主管牧师基普林才行。那是一个施加了神术保护的铁质方盒，需要女神的牧师用圣徽引导神术力量才能打开。雪鸮大人以身体不适为理由推脱了，将这件事交给费奇。
费奇第一次引导神术就没能打开，当时圣骑士们的眼神都变了，手也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我有点紧张，抱歉哈……”费奇不敢托大，直接使用赎罪告解法印，召唤出圣光天使。这可是百分百的神圣力量，箱子立刻打开。
见到这一幕，领队的圣骑士才将手离开武器。他一丝不苟地说道：“冰峰要塞牧师，模范领事关重大，教会召集了主教级别以上的牧师以及圣殿骑士们进行投票审议，然后通过神术仪式经女神核准，这才最终决定。整个落日山脉的教会城堡全都涉及在内，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主教投票的事情费奇已经听说过了，通过仪式请女神核准倒还是第一次。虽然他打开了箱子，但是里面的东西还得由圣骑士取出，交到他手上才行。其实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卷轴，大的那个也需要用神术引导才能展开。
“两周后，主教牧师们将使用神瞰·大预言术仪式，来对模范领的情况进行摸底。两个卷轴，大的是仪式法器，小的那份是仪式说明，冰峰要塞要进行配合。你仔细阅读仪式说明，千万不要错过。冰峰要塞是优秀评级，将获得自己的辖区。”
费奇很兴奋，他想笑，不管是为了优秀评级还是辖区。不过，传令圣骑士们仍旧很严肃，这轻易扑灭了费奇的笑意。“一共有多少辖区？”他只好问道。
“十六个。将有十二个领主进行管理，其中有六个领主已经定了下来，剩下六个将在大预言术仪式中，由女神直接指定。”圣骑士队长上下打量费奇，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仪式的时候，希望雪鸮大人的身体好些，能够亲自参加。仪式很重要，还是需要更有经验，更稳重的牧师参与才好。”
随后，他不愿再吐露一个字，也不愿再多停留。圣骑士护送队立刻出发，他们还要前往临近的谷涧堡。
章节84 抱歉
“模……模范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圣骑士走后，基普林老人认为大家需要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这件重大的事情。于是训练停了下来，大家都集中在城堡大厅，围坐在长桌旁。费奇朗读了印有模范领相关事宜的文书，大家传看了大预言术的仪式说明。每个冰峰要塞的怪物猎人都可以平等地发言，埃迪和朋朋给大家端来了一些食物，然后坐在边上旁听。
莫姆将啃完的鸡腿骨放在桌面上，用手背一抹嘴角，接着说道：“在山里寻找怪兽然后杀掉，或者帮着村子里的农民寻找走丢的羊，甚至给牛、马接生，这些咱们都熟悉。可获得一块领地然后管理，这是贵族领主大人的事情，咱们谁懂？”
特隆、巫玛玛和拉姆斯登看向费奇。
“别看我，我没有，我不行，我可能还不如埃迪。”费奇摇摇头：“我连自己都管不了，还需要埃迪照顾，你们能信任这样的人？”
“可是少爷你明明上过课程啊，是与炼金课程一起进行的。你的领主课必须一直是优秀，伯爵大人才给你找的炼金老师。”
“有这回事吗？”费奇从记忆里找了找，没找到课程内容，倒是有自己用炼金药剂制作毒药，然后威胁负责上领主课的詹森男爵，让他总是给自己优秀的评级。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霍尔少爷真是留下了一个神一般的开局。
“模范领成立之后，咱们是不是可以成为骑士？”特隆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是当不成领主的，但是当个骑士没问题。最后不管是贾尔斯、莫姆、丝西娜或者费奇，你们谁当领主都行。”
“你为什么不说凯列领主呢？”巫玛玛嘀咕了一句，特隆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别傻了，咱们这里如果能出领主，只可能是基普林大人或者费奇。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听模范领说明啊，领主必须由女神的牧师担任。”丝西娜瞥了费奇一眼，勾了勾手指：“雪人，虽然你是霍尔伯爵的儿子，但这里是冰峰要塞，基普林老人当领主你有意见吗？”
凯列和贾尔斯也看向费奇，目光中满是询问的意思。只有莫姆没抬头，忙着往自己盘子里抓了块面包和火腿，切开之后夹着大口咀嚼。他似乎在说话，但因为嘴里塞着食物支支吾吾，谁也听不清楚。
费奇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老人来当领主，我是没有意见的。”
“可我怎么看你还不服气的样子？”丝西娜突然站起身来，皮带上的飞刀哗啦啦晃动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已经摸向背后。
“冰刃坐下！他不是‘那群’小子！”莫姆喷着面包，突然吼了一声。丝西娜身子晃了晃，独眼看着费奇，目光渐渐清明，然后缓缓坐下。威胁性来得快去的也快，费奇刚刚吓了一跳。
“那群小子”指的是曾经严重伤害过丝西娜，并留给她那道伤疤的一群人。十几年前，丝西娜还是孩子，还跟着父母一同生活的时候，一群打猎的贵族路过他们家。那群人以黑色的公羊头作为家徽，穿着打扮都很富贵，做的事情却连强盗都不如。之后，她的家人死了，家也没了，要不是基普林老人路过伸手救治，重伤的丝西娜不可能活得下来。
之后她就一直在追查那群人的身份和下落。可整个亚里亚公国，包括周围的几个国家，都没有黑色公羊头家徽的贵族，也没有强盗、土匪和叛军使用这样的标识。这件事给丝西娜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而追查无果让她容易紧张而暴躁。不过，拔出飞刀这样的事情她也就对费奇做过——据说是费奇长得很像是她记忆中的一个仇人。
幸好时间和年龄怎么也对不上，这才彻底洗去他的嫌疑。
“都冷静一下，不要被患得患失的情绪掌控。”终于，基普林老人开口了：“你们哪，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偏偏头，我看不到你们就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只看半张脸，我只能知道半句话。”
“雪鸮大人，你当领主。”贾尔斯道。
“我？不成的。我已经没法施展神术，也就不能参加神瞰·大预言术仪式，当不成领主的。费奇不好吗？他挺聪明，而且在要塞里表现也很好。一方面他当领主咱们不吃亏，另一方面这是唯一的选择。”
“不不……基普林大人，必须得你去。”费奇看着众人，仍旧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是推脱或者故意谦让。看了大预言术的仪式后，我非常确定我不能参与。作为真理雷霆女神的牧师，我是不合格的，我去了只会帮倒忙。”
“这怎么可能？你的神术用的很好啊！尤其这两个月的进步，我看比谷涧堡的牧师都厉害了。召唤雾气、制造防护屏障、鼓舞士气，这些你不都会了吗？”特隆想了想，说道：“反正要么费奇、要么雪鸮大人，你们两个谁当领主都可以。至于会不会、能不能当好——我只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坏人，总不会让领民们过得越来越差吧？”
“你想当骑士。”巫玛玛嘀咕道。
“对，我是想当骑士。怪物猎人再好，也只是教会的雇佣兵，骑士则是另一个更高的阶层。男人，没有土地和荣誉怎么能行？”
费奇理解特隆的想法，但是他没法去参加那个大预言术仪式。当然，他也想成为领主，掌管一方也就是掌控身边人的命运，还能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谁不想？为此，他想过无数种计划，从脑洞里爆炸出来的发散性思维不计其数。可是，当他看了大预言术仪式后，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仪式，简单类比一下，就是一场神术构建的多方视频会议。通过在仪式中出力，与会者将自己展示给其他人，尤其是真理雷霆女神来评比，从十个“优秀评级要塞”的代表里面选出六个，成为一方领主。费奇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成为领主——因为根本不可能——他只担心自己的魔鬼身份暴露，然后被女神一个雷劈死。
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这种可能性都是最大的，甚至是必然的。
“雪鸮大人，还是得你参加仪式才行，哪怕不能施展神术，你也比我合适。”费奇并不是在坑人，而是想到基普林老人的圣徒身份，如果在评比中女神肯定会青睐有加——而且至少不会被雷劈。
用神术法印和圣光天使，可以在圣骑士面前蒙混过关，但是放在女神面前那叫做挑衅，只可能死得更快。哪怕女神是善良的，她也不会看到魔鬼还不打击。就算退一万步讲，女神很忙，仪式的时候没出现，可这个仪式的其他参与者中还有至少十六个主教、三个大主教，外加数量不明的圣殿骑士。这些人全都在瞪大眼睛盯着每个候选人，费奇只要展现力量，绝对没有不被发现的可能。
总之，只要女神出现，费奇就死定了；假设女神没出现，费奇也不能展现神术力量。因此，在反正没法使用神术的情况下，基普林老人是比费奇更好的选择。
“我比你合适？大预言术仪式非常重要，一个无法施法的人怎么会更合适？费奇，你这样想可不对。”基普林老人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只属于过去，现在的我，除了等着死亡之日降临，已经没什么期待了。未来是你们的，你是冰峰要塞唯一的牧师，而你成为领主后至少会给大家带来很多好处。很显然，我们至少会多一个圣殿骑士、皇家伯爵的支持！你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究竟有什么好怕的呢？勇于担当就是了，我们大家支持你，帮助你，也会监督你，这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被发现是魔鬼然后被雷劈死，绝对是很大的不同。
费奇用力揪着头发，然后瞥了埃迪一眼。这个时候，他倒是从心底希望伯爵事先做了安排，自己能有个安全的捷径可走。但是，从埃迪的眼里，他只看到了迷惑，估计这个管家也在奇怪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不能参加大预言术仪式，我是个……我……我的神术存在问题。”费奇摇了摇嘴唇，挣扎着说道：“如果我想做领主，如果我想走神术牧师这条发展路线，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圣殿骑士、皇家伯爵，我霍尔家族哪一样不比这里好？我虽然是次子，但我也是有继承权的，我原本是要成为下一任霍尔伯爵。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我就说吧。”莫姆已经消灭掉火腿，正在用麦酒漱漱口、冲冲喉咙。
“那么……孩子，不是伯爵、不是圣殿骑士，也不是牧师，你想要什么呢？”基普林老人轻声叹息着，然后缓缓说道：“不要说是炼金术。自从来到冰峰要塞，那套炼金工具一直在积攒灰尘，从未用过。孩子，不想要什么并不重要，抛弃掉伯爵、骑士和神术也没什么。只要你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那也值得了。”
“我想要的在这个世界找不到。”费奇说道：“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能有第二条路帮我找到它。我想要的是魔法，强大的魔法，足以改变世界的魔法。因此，我不能出现在女神面前。”
他站起身来，将圣徽从手腕上摘下，放在桌面上：“抱歉了，我不会参加大预言术仪式的。抱歉搅了模范领的事情，我也不想是这个结果。抱歉。”
章节85 禁闭
雷霆十字架圣徽躺在桌子上，与盛面包的篮子和装火腿的盘子为伍。谁都比它高，装着麦酒的旧牛角杯可以轻易俯视它。
众人鸦雀无声，谁都没有想到费奇会这样做。圣徽是牧师施展神术的法器，更是牧师与女神沟通的媒介，必须也必需随身携带。当费奇成功施展了第一个“神术”，基普林老人便将这个圣徽送给了他。那个时侯，他是非常开心的。因此，他现在有与开心同样程度的悲伤和愤怒。
“把它拿起来！”老人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摇晃着，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带来的眩晕，挥动手臂大声喊道：“贾尔斯！凯列！把他关到地牢去！禁闭！大预言术之前别放他出来！”
冰峰要塞的地牢，要塞还有这个地方吗？费奇觉得有些恍惚，看眼前的人好像隔着一层水幕，听他们的声音就像是隔着厚厚的墙壁。莫名其妙的，鼻血流淌下来，温热流过嘴唇和下巴，滴在胸前。在他身边的拉姆斯登捡起桌子上的圣徽，一把塞进他的手里，然后用力握着他的拳头让他攥紧，再拿起手绢按在费奇鼻子上。贾尔斯和凯列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你们要对酋长做什么嘶！朋朋要保护酋长嘶！”
不同于其他朦朦胧胧的人影和声音，地精在费奇的感官中是清晰而明确的。他看到地精挣脱了埃迪的阻拦，踢飞了凳子，跳上了桌子。猝不及防的特隆被它踢中胯下，已经倒了下去，巫玛玛毫发无伤地也缓缓歪倒。拉姆斯登趁乱扑在自己身上，往他怀里塞了根香肠。
“朋朋别闹！”费奇伸着手喊道，想要制止混乱的场面。地精没听到，已经冲过桌子，扑向拉姆斯登，在他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小胖抱着屁股滚动移开，就这样被解决了。
“胜者”朋朋用手擦擦嘴上的油，用同一只手要拉费奇起来。这个时候，浑身挂满飞刀的丝西娜在桌子上翻找出一根鸡腿骨头，莫姆的牙齿印还留在上面。她挥手一甩，骨头画出个诡异的弧线，正中朋朋的眉心。“砰！”地精晃晃悠悠昏了过去。
“一起关进去！”基普林老人说道。
“不用伸手，我跟你们走，不过我得抱着它。”
地精身子很轻，脑袋很沉，有些不太平衡，不过还是能够轻松抱起来。他朝拉姆斯登和特隆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毕竟两个人的下身都遭到了重击。不过，他不知道该对巫玛玛做什么表情，后者使劲闭着眼，估计还在憋着笑。
地精朋朋太冲动了。相比之下，黑猫午夜和他的情绪是一样的，都很平静的，正乖乖趴在埃迪的怀抱里。费奇跟着贾尔斯，身后是凯列，从城堡大厅走出去，沿着台阶一路向下。
砖石上的青苔比野草还要顽强，冬季的时候刚刚清理过，现在又从砖墙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潮湿的气息伴随着费奇前行，脚下的道路熟悉又陌生。他知道自己让基普林老人失望了，也可能让冰峰要塞的其他人失望了，可他毕竟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他。一个改过自新的贵族少爷，一个聪明勤奋的牧师学徒，一个可以信赖的怪物猎人伙伴？或许，他跳上桌子，大声喊出“我其实是个魔鬼”，在场的人也没有会相信的吧。
“到了，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会给你送饭的。”凯列打开一扇门，指了指里面：“去吧，管好那只地精，别让它闯出祸来。”
地牢，这里果然是地牢。木头架子、镣铐、硬床板和潲水桶。当然，这里还有圆形的符文阵，描绘法阵的整套工具和一个密封的书箱。这里就是增强仪式的房间，最早的确是地牢。由于要塞的设计，从这里发出的声音几乎不可能传到地面上，不管是用来关押犯人，或者是阻挡住增强仪式时被改造者痛苦地嚎叫，都非常有用。
特隆他们的增强仪式完成后，这里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有仪式了，所以他们好好清理打扫了一遍。原来地上那些散发着骚臭味道的稻草都被清理走了，沿着墙角洒上了消毒和防止鼠虫的药粉，那味道微微有些刺鼻，让费奇想起了前世的医院。只不过这里黑漆漆的，门一关上就没有丝毫亮光，睁着眼和闭着眼是一样的。
“我真傻。”费奇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打了个响指，一个光球从大拇指尖飞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冰冷而柔和的光。
费奇将朋朋搬到床板上，在它的大脑袋下面垫了本书。增强仪式的说明书他看了许多遍，不能说倒背如流，正着是没什么问题。他轻轻翻开地精的眼皮，结果它微微翻过去，蜷缩起身子，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既然已经从昏迷变成昏睡，那就说明没问题了。费奇缓缓舒了口气，他真没想到地精会在那个时侯跳出来保护他，真是个忠心的傻家伙。这一次，费奇丢下圣徽，这在女神教会中是非常亵渎的行为。冰峰要塞仍处于教会的管理之下，必须做出反应。基普林老人虽然发火了，但关禁闭这种处罚并不重。只是费奇明白要塞的人仍都是自己人，地精朋朋却从来都不懂，它只知道“酋长”。
“除了酋长，或许还知道吃的。”费奇赶紧从衣服内侧兜里将拉姆斯登塞进去的两截香肠拿出来。塞进去的时候还有完整形状，但是被小胖一压，已经破了。费奇撕下一块，放在朋朋嘴角。两秒钟后，地精舔了舔嘴角，将其吃了下去。
这挺有意思的！费奇玩了一会儿，用掉了一整根香肠这才作罢。他的心情好了些，开始接着光球的照明翻找房间。距离神瞰·大预言术仪式还有两周左右，他得想办法将这段时间打发掉。这里有增强仪式相关的书籍和笔记，装在密封的箱子里，到时可以拿出来再看看。
除此之外还可以进行冥想，继续锻炼法力，多练习练习法术，然后继续研究符文字。哦，顺便可以教导一下地精，让这个忠心的小家伙变得强一些。
话说，可不可以给地精进行增强仪式呢？
也许不需要等到大预言术仪式，女神会直接一个闪电劈下来，将这个离经叛道的家伙干掉。不过费奇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反而是自己胡搞仪式，结果把朋朋害死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就算进行增强仪式，没有怪兽的腺体做基础，也没办法啊！
他坐下来，不去想增强仪式，而是先整理整理思路。基普林老人要把他关到大预言术仪式完成后，也就等于同意不让他去参加那个仪式。老人虽然生气，但还是变相同意了他的要求。其实这样费奇就可以满足了，毕竟他不用死翘翘了。
但是，人不能这么自私。费奇不去仪式，那么基普林老人就要去，但是他没有神术施法能力。这也挺麻烦的，这件事只有冰峰要塞的人知道，马上整个教会的高层就有可能知道了。老人家不要面子的吗？而且，费奇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年老牧师在寿终正寝前可能会失去神术能力，这是正常的。可失去神术能力却没有死……这反而可能成为大问题。
“该死，光顾着自己，还是没想周全。”费奇在地牢中踱步，觉得想要解决麻烦，必须好好研究一下大预言术仪式，看看没有神术能力能不能蒙混过去。至少这比在女神面前让魔鬼活下来容易多了。
有了这个主意后，他来到门口。地牢的门毫无疑问是锁着的，外面也没有人，叫喊声也传不出去。他想了想，虽然可以用魔法把门炸开，但这也太无视冰峰要塞和教会各种规章的威严了吧？老人肯定还得生气，那就更不可能听自己的要求了。
“还是等送饭的人吧。会是谁呢？拉姆斯登还是埃迪？”他完全冷静下来，开始一边练习咒语，一边看书。
过了一会儿，朋朋睡够了，慢慢爬起来。看得出来它还有点迷迷糊糊的，眼睛一直也没全睁开，走路也摇摇晃晃，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它下了床，大脚板在地上啪嗒啪嗒踩着，走到箱子那边去找东西。费奇在一旁看着它，然后用意念把香肠移过去。
“嘶！在这里嘶！”朋朋扑向香肠，撕吧撕吧塞进嘴里，然后又回头向床的方向走去。估计之前它在梦中被费奇投喂香肠，导致它现在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朋朋，醒醒，别迷糊了！”
“酋长嘶？啊，保护酋长嘶！”
看来它这次是醒过来了。
花了好半天，费奇才把事情给地精讲“明白”了。朋朋无法理解“关起来等于保护”，因此费奇只能以“关起来是欺骗敌人，在这里有重要任务”，来将整件事敷衍过去。“酋长很重要，朋朋保护酋长嘶！真可惜，朋朋会开锁，工具却丢了，现在不能开锁嘶……”
“开锁？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本领。你还会什么，让我看看，我想点办法让你变强。”
“朋朋会打架，会找宝贝，会抓鸡嘶。对了，朋朋现在还会念女神最伟大，还能梦见女神嘶！酋长也能梦见女神嘶？”
“谁教你念……哦，一定是雪鸮大人。是他在教你通用语的时候，让你念女神最伟大的吗？”
地精用力点点头，然后详细描述了它都读了哪些书。费奇叹口气，自己早该想到的，这里又不是地球，不会有幼儿园、小学的教材，认字都要从宗教典籍开始。“朋朋，你确定梦到的是真理雷霆女神吗？她什么样子？”
“很漂亮，大脑袋，小身子，大脚板，还有比二多好多的发光翅膀嘶！我本来想要根羽毛做纪念，可她没有嘶，她就弹我的脑袋嘶。砰砰！砰砰！”
费奇愣住了。如果是人类模样的“女神”，那估计是朋朋从书的插图中看到后梦到的。但地精模样的女神，还真有可能就是女神……圣光小天使曾经说过：女神总以可以理解的熟悉形象呈现在信徒面前。
呃，这只地精居然是女神信徒？
呃，那就意味着它也可以进行法印和增强仪式？
呃……或许它还能成为牧师？
章节86 禁闭中的访客
费奇被关了禁闭，不过除了因为不能离开房间，导致上厕所很不方便外，他该读书读书，该训练训练，闲暇时分给地精朋朋讲讲故事，试图将它往牧师方向培养——真的和在外面没什么不同。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这是一种信仰。”费奇认真地讲，朋朋非常认真地听：“力气大打人就疼，强壮的就是比瘦弱的更占便宜。地精体型小，在这方面吃亏，但是借助利器还是能扳回一些劣势的。所以，你别拿木棒之类的东西，用带尖的，比如匕首或者矛，就很好，毕竟砍伤刺死。接下来就是要找敌人的弱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攻击弱点。”
“原来女神的真理中还有这么多聪明嘶……酋长真厉害嘶！”朋朋瞪着大眼睛，非常努力地记住所有的道理。“那怎么变快嘶？”
“不断练习，重复练习，熟练才能创造速度。你没看我整天都在练习念咒语吗？”费奇亮出右臂，两个符文字闪和熄紧贴在皮肤上，随着他的法力运转，发出明暗变化的微光。“第六个符文字也即将完成，这都是不断磨练的结果。”
“亮亮字是做什么用的嘶？”
“打架用的。”费奇总是能找到最简单的方式让地精理解。“听，脚步声，应该是拉姆斯登来了。”
没一会儿时间，拉姆斯登果然来到地牢门外。他一手提着个食物篮子，另一只手拿着小水桶。“稍等一会儿”，他放下东西，哗啦哗啦翻找钥匙，然后打开沉重的铁门。
“费奇，这是今天的伙食。别的没能带来，因为雪鸮大人还在生气。”拉姆斯登将东西交给朋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用布包裹的书来。“大人说你别多管闲事，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将这本书抄完，好好体会女神的教导，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作出深刻的反省。”
“是雪鸮大人让你将这段话背下来的？”
拉姆斯登用力点点头，哭丧着脸说：“费奇，你别再打发我去大人那里提要求了。反正就两周，你老老实实别惹事，忍过去就行了。我仔细想了想，模范领或许是个好事，但咱们的冰峰要塞从来也不是坏事。你说得对，要是想当领主，你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其实我想当啊！只是我不想死……费奇也叹了口气：“别说这个了，要塞其他人都怎么样，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发生吗？”
“没，挺平静的，和过去一样，估计在大预言术仪式之前大家都会是这样。之后，除了我和凯列留在城堡，其他怪物猎人都要开始巡猎。今年人手多，肯定能更快完成，而且也更安全。贾尔斯、特隆和莫姆一组，丝西娜和巫玛玛一组。或许你会跟丝西娜那组一起行动。”
“或许吧。”费奇摇了摇头。大预言术之后，模范领项目便会全面展开，那个时候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做，怪物猎人的年度巡猎肯定会受影响，现在的计划估计赶不上到时候的变化。
“哦，迪德莉特来了，就是那个精灵女圣骑士，纳撒尼尔主教的徒弟，你还记得吗？”
费奇愣了一下：“她为什么来的？”
“不知道。”拉姆斯登低着头，从地精手里抢过一个装着红酒的皮囊，放在费奇手里。他朝朋朋做个鬼脸，然后找到麦酒罐子给它。地精原本就生活在地下，早已适应不见阳光，而费奇则需要从水果酿成的好酒中多补充些营养才行。
“昨天晚上迪德莉特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七个骑士。我看都是精灵和半精灵，骑着大马，装备可好呢！坐在马鞍上，他们的长弯刀可以触着地面，但是拿在手里和长剑差不多，真轻，真锋利！”
费奇看着拉姆斯登一脸憧憬的表情，都不忍打断他。精灵的武器一直很精良，但据说只有在精灵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记得“家里”有收藏过精灵武器，普通人类使用时，就没有感觉特别轻或者特别锋利。
不过，拉姆斯登说完了精灵的长刀，说完了他们的盔甲，又开始说精灵的坐骑。费奇受不了了：“嘿，你还一直没告诉我迪德莉特来干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来了之后和我们只是简单问好，然后就去找基普林大人了。跟她来的精灵就守在楼下，端水什么的都是他们代劳。我没机会偷听啊！”
“哦，那就没办法了。”费奇拔出塞子，喝了些皮囊里的红酒。他觉得这个酒特别爽口香甜，其味道从腹部发散到全身，精神都为之一振。虽然不是品酒师，他无法分辨是哪一种，但他能尝出朋友们的关心。“替我谢谢大家，模范领的事情让大家操心了。”
“没事儿的。也就特隆生了一阵子气，但现在也过去了。还需要什么你给我说，另外赶紧把书抄完，别让基普林大人再生气了。”
“行，我这就开始抄。你赶紧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哦，别忘了把桶带走。”
拉姆斯登翻了个白眼，提着桶歪歪扭扭离开了。门还开着，倒不是拉姆斯登忘了，而是故意敞开好换换气，反正过一会儿费奇会很自觉的关上它。地牢中的空气质量立刻得到提高，可以为静心抄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可能也是因为空气质量提高的缘故，拉姆斯登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人来探望费奇。迪德莉特的脚步很轻，如果不是她故意咳嗽一声，费奇根本没听到她过来。
“藏起来。”费奇对朋朋说道。
还记得一起追捕峭壁狮鹫的时光，那个迪德莉特特别欢快，总是充满活力，而在听故事的时候又特别专注，是个很好的旅行伙伴。可是，她毕竟是个圣骑士，见到地精后会怎么行动还是不可预料的。而且这次一见，她变得严肃很多，两根漂亮的弯眉似乎往中间凑近了些，很可能是发愁皱眉的次数太多造成的。
“呦，你的盔甲和武器都换成新的了，的确漂亮不少，怪不得拉姆斯登总说呢。”费奇上下打量着精灵，银白色的胸甲紧紧贴合着精灵的身体，毫不掩饰也并不夸张她的单薄曲线。肩甲、护肘、护腕、护膝和护腿一应俱全，长剑挂在腰侧，只要再戴上头盔那就是全副武装的战斗状态。她是要和谁打仗？去捕猎狮鹫的时候也没见她穿这身啊？
“我要成为模范领领主了，准确说是其中之一。”迪德莉特并没有显得很开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费奇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让我猜没问题，但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吧，我不会生气的。”
“因为你的老师纳撒尼尔主教去世，而他是坚定的反对派，然后就故意让你成为一个领主？我只是不确定这是为了平衡意见消弭分歧，或者是反对派别某个拖后腿的新计划，或者单纯为了把你架在火上烤？呵呵，最后一种应该不会的。”
“不过我就是被架在火上烤。”迪德莉特嘴唇颤抖着，眼眶红了起来，好像要哭出来。不过，她赶紧用力咳嗽两声，清清喉咙，调整下情绪。“费奇，你为什么要反对，难道你不看好模范领吗？”
“迪丽，不管你感觉如何，马上你就要成为领主了。有些话我现在作为朋友给你说，但是出去之后我是不会承认的。”
“那你快说！”
“模范领有个屁用。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外面王国的翻版。当然，女神如果让天使到凡间来直接帮助，利用强大的神力进行改造，那另当别论。人，经受教会那么多年熏陶，还是原来的人。这人换成在教会里面熏陶，就能有多少不同吗？”
“谢谢你也是这么想的。我听基普林大人说你拒绝参加大预言术仪式，所以被关禁闭，我就知道你也不看好模范领。而且……而且你说的和纳撒尼尔老师说的几乎一样。”
“是吗？看来我也还是有点智慧的：D”
“我早知道。我听你的故事，里面就有好多好多智慧，而且能用通俗的方式讲出来，更是不简单。我去塔巫港城大图书馆查过，也在教会智慧镌刻图书馆询问过，并没有《三个国家》的故事，连类似的都没有。那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故事，用来让我去帮忙捕猎狮鹫现编出来的，对吗？”
“现编？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那种本事。”
“那你就是平常琢磨，然后积累出来的。”迪德莉特深吸一口气，不等费奇再解释便说道：“我是来寻求帮助的。纳撒尼尔老师不是自然死亡，是被谋杀的。”
“什么？”费奇吓了一跳：“不是我干的！”
“当然不是你，你别故意逗我开心了，我笑不出来。”精灵摇摇头：“老师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外执行任务，好在提前回来，还见了他遗体一眼。我们精灵寿命很长，对死亡非常敏感。我在看到老师遗体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他虽然闭着眼睛，但看起来并不安详，而是很挣扎、很痛苦。我要求检查，但他们还是将尸体烧掉了。”
“啊？你没说你觉得主教大人死的蹊跷吗？”
“我向女神说过，她让我寻找智慧，通过智慧来发掘真相。这是我的试炼，而我就想到了你。”迪德莉特手放在剑柄上：“费奇·雪人·冰峰，你愿意成为我的骑士，协助我完成这个试炼吗？”
“不愿意。”费奇斩钉截铁。
迪德莉特松开剑柄，眼泪滑落下来。她用力擦了擦，抽泣着转身离开。
“等等！可以再商量！”费奇从地牢里探出头来：“我刚才只是想知道，若不答应，你会不会劈了我。我不会帮助威胁我的人的。看来你不是。”
章节87 合则两利
“拿剑劈了你？你在开玩笑吗？我为什么要拿剑劈你？”
“那你的手干嘛放在剑柄上？”
“我要册封你为骑士！你跪在我面前，然后我抽出剑来点你的肩膀，你连这……不对，你是霍尔伯爵家的，不会不知道。你还是在故意逗我！”迪德莉特气得直跺脚，眼泪倒是完全没有了。“你是个坏人！”
费奇挠挠头。他不是故意的，而是真忘了骑士册封仪式这件事。下跪然后被剑敲肩膀这种事情，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挺熟悉，对他的确陌生。他的试探是真的，达到了目的。迪德莉特无助的哭泣很真诚，但这不足以让费奇给她卖命。
只要稍有理智就明白，敢谋杀主教的人或者势力，不在乎再杀一个圣骑士，可能也不在乎圣殿骑士、皇家伯爵这个被流放的二儿子。再说，费奇不认为自己是福尔摩斯，或者名侦探柯南，他既不能保证破案，也不能保证将死亡带给别人。半吊子的能力冒然行动害死的只可能是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怕死吗？
当然，这显然仍旧是个麻烦，但不管费奇愿意不愿意，这麻烦已经上身了。如果“谋杀”并不存在，那拒绝迪德莉特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如果谋杀存在，那敌人一定还潜伏在暗处，而迪德莉特的行动很可能也落在他们眼中。自己说不定也已经进入了……
算了，不能自己骗自己。费奇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只是心软了，无论如何也没法看着一个精灵圣骑士朋友哭着离开。
“迪德莉特，我愿意帮助你，但……这是有条件的。你得好好听一听，看能不能答应，然后再说。”
“行，你说吧，我听着。”精灵抹抹眼角，提起精神等着费奇的条件。
“第一，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主教大人的尸体都没了，他去世的时候你也不在旁边。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认证谋杀，有的只是你的感觉。所以，这实在太难了。解决这个难题，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耐心、细致、大量的调查分析，以及超级多的运气才行。我会努力，但一定不能着急。而且当我说终止调查的时候，就得终止。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感觉而永远纠结下去。”
“这是第一项条件？第一项就这么麻烦？”迪德莉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但你只有列出足够信服的理由之后，才能终止调查。这行不行？”
“可以，我会拿事实和证据来说服你，如果遇到死胡同或调查不下去了，我也会如实给你说。我保证不会欺骗你。”
“谢谢。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你不能冲动行事，必须耐心细致地观察。哪怕发现了什么，也得判断是线索还是陷阱。在行动之前，向女神祈祷。”
“你说的很对，这我会照做的。我要行动之前，尽量和你商量商量。人类的想法太复杂多变，而且可以非常狡猾，我得找个更狡猾的来应对才行。”
“我不喜欢你对我的评价，但我明白你什么意思。”费奇翻了个白眼：“然后，第三条，你得把主要精力放在模范领上，做个好领主。我有种感觉，你这个领主做得越好，你就越有可能挖掘出真相。而且，领主做得越好，你可调动的资源也越多啊。你治下的人们能过上好日子，女神也就更喜欢你，对不对？不管支持还是反对模范领，既然它要发生，那咱们至少得根据女神的教导来行动。我是个怪物猎人，你是圣骑士，咱们都不是杀手。”
“管好领地？我一点都不想要人类的领地，而且这和我老师的想法背道而驰！模范领的提议得以通过，很大程度上从我老师的死亡中获得了好处，你让我怎么会喜欢这块领地？”
“你不需要喜欢它，你只需要关心领地上的人……哦，你是精灵，人类怎么样对你来说也无所谓，是吗？”
“当然不是！女神教导我们……”
“对，女神！”费奇打断了迪德莉特的话：“纳撒尼尔主教之死，我们目前没有可用的线索，但我们有一个最大的帮手，其实就是伟大的真理雷霆女神。一个主教被谋杀，女神难道会视而不见？女神给了你试炼，你要做出成绩来。找到事情的真相是试炼份内的事情，管理好领地，让更多的人更加崇信女神，这样的努力会得到女神额外的赞许。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这话如果再继续向前说，那就是用服务换恩宠，用信仰换回报了。女神从来不教导她的牧师和圣骑士如此行事，魔鬼和恶魔才推崇这种方法。但在实际生活中，现实情况就是如此。能得到净化的只会是心灵，从来就不是行为，总不能拿精神上的标准生搬硬套要求身体也做到。费奇说完后，等待着迪德莉特的态度。如果她是那种傻乎乎的狂信徒，如果她斥责费奇亵渎神灵，那这个合作迟早会出大问题。
“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为了赞许才努力，那太虚伪了。费奇，我听说你也是女神的牧师，我希望你改变这样的想法。不过，考虑到你过去的名声，我当然愿意给你改变的时间。事实上，你已经和过去的你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好事。”迪德莉特劝说了几句，然后承诺道：“我可以答应你好好经营领地，在这方面你还要多帮我。你是学过领地经营的对吗？我觉得精灵的那些方法不一定适合人类。”
“我们一起努力就是了，路都是走出来的。”费奇舒了一口气，合作的障碍没有了，但仍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那就是合作的动力。“我的最后一个条件：迪德莉特你得告诉我，为了真相，你愿意付出什么，我能够得到什么。不计算成本和收益的善良是伪善，不考虑风险和损失的行为则是犯罪。”
“你想要什么？金钱和权力吗？你是那样的人？你现在好像个商人谈生意一样，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说好了是你提条件的，怎么似乎反过来了？人类真狡猾！”
“嘿嘿，精灵也不傻，我可不想自己的伙伴被人骗，尤其是你马上将要成为领主，一旦被骗，那影响太大了。”
“不是马上成为领主，而是已经成为领主。十二个领主中有六个是直接定下来的，我是其中之一。只要确定下领地的位置，我立刻就能上任。”
“除了你还有谁是确定的？格雷沙姆是不是六人中的一个？”
“嗯，我们两个是圣骑士的代表。还有两个是主教牧师，来自坦缇教区的卢修斯·哈赛，来自贾斯的菲·蕾德翠卡。另外两个人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只知道一个是圣言大主教指定，另一个是亚里亚大公指定。这两个人的领地紧挨着，就在模范领和亚里亚公国的交界线上，应该是为了形成缓冲。”
“别用缓冲，冲突双方才需要缓冲——你可以用过渡这个词。”
“哦，哦，我记住了。人类通用语真复杂，而且缺乏美感。”
人类还觉着精灵语太追求优美，不够简洁没有效率。但批评精灵语绝对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任何一个精灵都有上千年的时间来和你理论，短寿的人类可陪不起。所以费奇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你的领地在什么地方？”
“还没定。因为还有六个领主要通过大预言术仪式来确定。通过仪式的领主再开会，看谁来统领一下大预言术仪式中未成功晋级的地区，再加上调剂的一些小地块。唉，真麻烦，还要等仪式之后开好多会，互相争来争去才行。也就边境上的那两个幸运儿可以省去这个麻烦。”
听到这里，费奇心生一计，想了想之后说道：“迪德莉特，如果冰峰要塞放弃晋升成独立领地，你把我们收下得了。反正我是要给你出主意的，反正咱们是要合力一起发展的，不如直接合并起来！这样，你可以现在就去确定领地范围，抢在前面做准备。”
“啊？把领地放在一起是个好主意，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没想着要吞并冰峰要塞啊！你确定你能代表冰峰要塞，你确定你不想当领主吗？”
“我要是想当领主，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是个皇家伯爵。”费奇叹了口气，带着略显寂寥的情绪说道：“我有很多想法，但即便成了领主或许也施展不开。领主是种责任也是种束缚，它不能承受错误，因此并不是一个用来创新和突破的位置。我更希望有人能够在前面顶着，我在后面淘气。诶，圣骑士总是冲锋在前的，对吗？”
迪德莉特的脸色忽青忽红，嘴巴和眼角的肌肉颤抖着，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想把我当挡箭牌，自己在冰峰要塞当个不是领主的领主？”
“我要是邪恶你就灭了我，我要是能力不足你就撤了我，我要是做得对、做得好，你别忘了感谢我和学习我。咱们两个合作，将竞争放在内部，对外要调查主教的死因，找出幕后黑手。强强联手、资源整合、集中力量干大事，这有什么不好？”
“你这都是现想出来的词儿？”迪德莉特咬了咬嘴唇，发出佩服地哀鸣：“好吧，好吧……你果然厉害，已经完全说服我了。我会去和基普林大人说说这件事，两个领地合并起来。不过，我不会让你干活儿还占你们便宜！如果你确实很厉害，查清真相而且能管好领地，那领主就是你，我给你当顾问副手。”
“那我只能特别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费奇这句话把精灵绕糊涂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表达了一个什么意思。迪德莉特离开地牢的时候晕乎乎的，似乎比进来的时候还要晕。
“对了，你得替我们参加神瞰·大预言术仪式，还要拿出全部的实力来！你把这事儿给雪鸮大人说说，他会同意的！”
“哦……喔！”
章节88 圣三的月光
骏马飞驰，景物不停向后飞掠，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个不停。蹄声密集得如同雨点一样，速度产生虚化，路旁的树木、房屋和田野也好似被雨幕隔开，看不真切。脚下的泥土，仿佛是一条流淌的河，从远方蜿蜒冲击而来，然后再奔涌流淌而去。地平线上升起一座绿色的山锋，半山腰上端坐着一个天蓝色的美丽城堡，一朵白色的雷云悬浮在那城堡之上，金色的闪电在其中蛇舞，圣洁的白光洒向大地。
那是圣三城堡，落日山脉的最南端，正处于亚里亚公国和范伯格的边界上。蓝色城堡所在的山峰，以及山脚下方圆四十里的区域都归教会管辖，这是一片丰饶富庶的土地，正如边界两侧两个国家的一样。只不过，长期的对峙会造成荒废，想往和平的普通人想尽办法进入教会管理的区域——很显然，这会造成差距和对比。
沿着山脉东侧的道路一直都得到了很好的修缮，但只有圣骑士可以在上面奔驰。迪德莉特和她的精灵朋友们快速移动着，没有人马能和她们在速度上一较高下。那些路上通过给旅人提供歇脚服务而挣钱的客栈，欢欢喜喜听着马蹄声起，再难掩失望地送马蹄声远离。“这群精灵是在干什么哩？我家的葡萄/苹果/梨子酒真香甜的呦！”
可惜，尽管一路上阡陌纵横、果园密布，每个农场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个客栈都有热情的主人和可口的美食，每一处湖泊、河谷和山林都有优美的景色，但没有一处能与圣三城堡相比。那是座依山而建的城市，背靠着郁郁葱葱的高山，从山腹中取出的坚硬巨石构建，据说只有神力才能撼动其稳固的基础，只有天空才是这个城堡唯一的极限。
从山顶到山脚，一道绵延的巨大城墙将圣三城堡护在中间。城墙上施展了神术，会随着攻击者的体型变化高度，不管是人类的强盗还是巨人的大军都会受到同样的压制。这样的城墙一共有五层，使用的神术也一层比一层更复杂。最内部保护教枢的那层，虽然看起来最单薄，城头只能单马通行，但据说可以变成雷霆之墙，不仅可以打击凡间，还能够跨越空间的阻隔，防范试图从地狱或者深渊潜入的威胁。
城市中有十八万居民，大部分是在山脚下的农场中耕种，一部分常住在城市中，作为手工匠人为教会提供服务。原本城市的规模还可以继续扩大，但为了避免刺激不远处正在交战的两个国家，圣三城堡选择相对比较保守的方式运作着。这一次成立模范领，圣三城堡将趁机将六万左右的居民散出去，充实到各个模范领中，继续降低城中居民的数量。这并不会降低城市的防御能力，毕竟这里从不使用民兵，教会中枢的高阶骑士和牧师才是战斗主力。
七人七马在正午时分通过山脚处的城墙门，沿着山路继续向上，再穿过三座门卡，才能进入城堡区域。几百年来，没有人能够攻破任何一座要塞门，即便是八十年前的那只强壮红龙，也只是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烧痕，然后就被射杀了。对于全胜的战绩，驻守圣三城堡的圣骑士和牧师心中满是骄傲，但从不夸口认为城堡不会陷落——也正因为如此，这里不会陷落。
“艾伦妮塔，你照料马匹，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我和其他人去教枢。”迪德莉特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轻轻抚摸过胸甲正面的雷霆十字架圣徽。“女神赐予我力量”，她念了一句，然后手扶着剑柄大踏步走向广场右侧的教枢大屋。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从牧师胸前的圣徽可以看出职位和阶层，从圣骑士的勋章与肩甲纹饰也能进行区分。不过在圣三城堡，唯一需要致敬的只有真理雷霆女神，人与人、信徒与信徒之间，不需要卑躬屈膝。相熟的人见面，与田野乡村的农夫互相寒暄没有区别，只不过“一起去喝一杯”变成了“一起去祈福如何”。迪德莉特有急事要办，这一次连寒暄都省了，她保持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径直推开了“圣言中枢”大主教麦金托什办公室的大门。
半根头发都没有，满脸金色卷毛胡须的麦金托什是个半精灵，今年刚刚跨过七十岁的老年门槛，不过早已经是圣言牧师中的传奇，他曾经单枪匹马说服了三只蓝龙脱离原始迷信，成为真理雷霆女神的信徒。那三只蓝龙至今镇守在圣三城堡后面的大山里，它们一方面为毁掉了大主教的头发而心怀愧意，一方面为此洋洋得意，毕竟那是麦金托什大主教最接近失败的唯一一次。如今，麦金托什大主教是圣三城堡圣言中枢的第一责任人，同时也负责统管模范领的各项事务。
“敲门，下次记得敲门。”麦金托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招了招手：“迪德莉特又回来啦？过来看看，我已经接近完成了。”
“还在玩儿泥巴？”迪德莉特绕过门旁边摆满文书卷轴的大桌子，跳过卷起来的旧地毯，和大主教肩并肩站着。在她面前是一个木头大方台，里面用泥土、细铁棍和木片模型只做了一个地形图。落日山脉的各个要塞、亚里亚公国和范伯格的城镇分布，主要的河流、湖泊和道路全都在上面标示出来。
“说说看，你觉得怎么样？”大主教刚刚完成工作，正在用抹布擦去手上的残泥。“我骑着玛莎蒂在天上转了好几圈，冻得头发都没了，这才完成的。”
“我不关心你的头发，我只是一直很好奇，作为一个半精灵你的胡子为什么那么坚挺？头发都冻没了，它们还在。”迪德莉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会儿地形图：“嗯……有个地方不太对，那座山低了，要塞应该在更高的位置上。”
“哪儿？冰峰要塞？哦，我记得你去年跟随纳撒尼尔主教去过，那你的判断应该没错。”大主教看了看，摇了摇头：“从高空看，位置不会出错，但是高度上是会有些问题，可惜我没时间到处走走看看了。迪丽，你急匆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申请领地，就在那一块。”精灵圣骑士拔出剑来，在冰峰要塞及其东北方向大致画了一下。“我刚从那里回来，已经得到基普林牧师的同意，这是冰峰要塞的文书。他们的神瞰·大预言术仪式由我来参加，我作为领主将那一片区域接管过来。”
大主教接过卷轴，打开后仔细看了看，然后沉思起来。他在屋子中踱步，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建立模范领的规范文书，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既然冰峰要塞已经做出了选择，大预言术仪式也不受影响，那么从程序上这完全可以，我可以批准。不过你能告诉我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吗？我很好奇。”
“去年冬天我去了冰峰要塞，在那里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叫做费奇·雪人·冰峰，过去叫做费奇·霍尔，是他想出来的。”
“霍尔？是圣殿骑士霍尔家的人吗？”麦金托什大主教皱了皱眉，又回到泥巴地图前看了起来。“奇怪，没道理啊。霍尔家的人怎么不喜欢自己当领主，而是愿意为你服务？迪德莉特，你可得上点心，我记得霍尔家的那个费奇贪花好色，别是他对你有什么企图。”
迪德莉特抬起眼睛来看向天花板，脑子里将关于费奇的记忆全都过了一遍。“没发现他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放心好了，他要是有那种行为，我就打断他的腿好了。”
“倒也不用那么做，正常的行为也是人之常情嘛。我父母的感情就一直很好，只可惜寿命的差距太大，留给一方的悲伤太久。”大主教咳了一声：“呵，我给你说这个干什么。言归正传，你现在就可以确定领地，开领主会时派人旁听就行，关键还能提前开始行动。但是……”
大主教想了想，说道：“两个大块的区域是每个领主管辖范围的主体，但还有一些小地块进行调剂，主要是为了相互之间公平些。你先选了大块，小块怎么办？”
“能给我就好，不能的话最好留空，也就是按照双方争议，全都不取来处理。反正我的领地一定会比周围的更好，大家会选择我们的。”
“哦，这么有信心？我想这个费奇·霍尔一定也给你出了其他主意吧？一起给我说说？”
“每个领主除了授权的文书之外，还可以从教会这里得到一定的支持。费奇管这个叫做启动资金——他总是有新鲜的词汇。他列了张单子，就要里面的这些东西。”
于是，大主教手里多了份羊皮纸卷轴，里面写满了漂亮的精灵文字，看起来赏心悦目。“费奇的通用语写的太丑，而且涂涂改改很乱，我就誊抄了一份。”迪德莉特说道。
“农具、会种田的人、木匠、石匠……这些都很正常，毕竟要修城堡和建立新村庄。不过，你们要这么多的魔薯和净化萝卜？怎么，你们要自己种吗？”
“对，是有这个打算。山上地少，也就种点这个了。”
“那净化的问题怎么办？未净化的可不能给人吃，里面有魔鬼的诅咒。”
“费奇是一个赎罪告解牧师，他可以执行赎罪净化仪式。我会监督仪式的进行，圣心教枢也可以派人监督，保证食物得到净化。”
“费奇是个赎罪告解牧师，这个得到认证了吗？而且等一下，他想把赎罪仪式用在魔薯上？这……这……这……”
“他发现了七符文法印的组合，解开了女神的手环谜题，因而成为赎罪告解牧师，女神还派了个圣光天使来辅助他。可能因为冰峰要塞主要是圣身那边来管理，有些文书还没报到这里来吧？”
麦金托什大主教摸了摸光头。“从神术仪式考虑，赎罪比净化高级多了，用在魔薯上很浪费，但……效果是有的。呵呵，他要为魔薯举行赎罪仪式，那可得忙死了！他得一个一个得来！哈哈，我突然想去见识见识。”
还得一个一个来？迪德莉特脑海里出现了费奇拿起一个土豆，亲切地与之交谈，问它有什么罪需要坦白，有什么诅咒需要消解……那画面实在是太好笑了。
但费奇会那么做吗？迪德莉特摇摇头，她一致认为费奇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说狡猾，他一直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解决手头的问题，比如当时拽着她去捕猎狮鹫一样。迪德莉特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看好费奇，不能让他偷懒。净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魔鬼的诅咒绝对不能伤人。
“单子我看了，你要的这些东西没什么问题，就是都折算成东西了，金币太少，会比较缺钱。不过……反正这都是考验，加油就好。”大主教微笑着：“迪德莉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给你准备文书。你要给领地起个名字吗？”
“米纳斯伊西尔，”迪德莉特说道：“我喜欢月亮，就叫做月亮之城。”
章节89 只能顾一头
拿到领地文件后，迪德莉特便带领着精灵骑士们踏上归程。她将要以“米纳斯伊希尔领主”的身份，在冰峰要塞参加神瞰·大预言术仪式。这意味着两个星期之内，她从落日山脉的差不多最北侧冲到最南的圣三城堡，然后还要再返回去……这是接近一千公里的总路程。
只有精灵骑士加上精灵马匹，还要配合圣骑士的神术能力才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米纳斯伊希尔是模范领第一个确定了管辖范围而且领主到任的领地，也是第一个得到教枢拨款拨物的。当满载着“魔薯”的车队开始向北行进的时候，大预言术仪式都还没开始，许多地方的牧师们还在为能不能成为领主而担忧。
“她已经回来了。”埃迪托着腮，隔着桌子坐在费奇对面，歪着头看他吃东西。食物很简单，掺了大量面粉的蘑菇汤和一块奶酪，里面一点肉星儿都没有。
费奇只是在吃第一口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就不在意了，抓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从这伙食上我就知道精灵们又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和精灵们分开厨房？”
“应该很快了吧。迪德莉特对现在的伙食也有些意见——她是吃肉的。”
“嗯，这我知道。”费奇想了想，心中算了一下：“迪德莉特果然没吹牛，精灵的马速好快！这是个优势，但不是所有道路都像前往圣三城堡的主路那样好。对了，埃迪，咱们的钱花得怎么样了？”
“建材这类东西已经开始涨价了，幸亏咱们买的早。巴斯托、喀克其和赤水三个镇子的钉子、石灰、木板和绳子差不多都扫光了，天鹅镇——哦，得改口叫米纳斯伊希尔，那里应该还有些存货，但无关大局，反正都是咱们的。”
“提前囤货至少不吃亏，毕竟模范领的事情现在肯定已经传开，一下子多了十二个领主，也就需要十二座城堡，这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我是商人，手里既有建材，也有会建城的工匠，那我真高兴死了。”
“这我知道啊。可为什么不雇建筑工匠，而是雇车匠和石匠？”
“因为我要造一支车队，我要将领地的路修起来。不仅要修咱们自己的，还要修其他领地的。”费奇将手边的罐子递给埃迪：“别着急，这是你的。”
“羊奶？怎么你这里也有？”埃迪叹了口气，“我都快喝吐了……”
“你需要长身体——单看脸，巫玛玛比你更像女人。而且这不是我的主意，丝西娜提前放在我这里的，我不想被她找麻烦，我劝你也别。”费奇脸上没笑，但看得出他心里在偷笑。
埃迪接过罐子，闻到气味的同时立刻打了个饱嗝。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咬牙将罐子喝干，然后捂着嘴巴防止吐出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觉得丝西娜给你定的食谱不太对，但看她身材那么好，应该是有些道理吧。”
“少爷！还是说车队的事情吧！”埃迪不断打嗝，连拿出纸笔准备记录的动作都断断续续的。
“米纳斯伊希尔领地范围内只有两座的镇子，原来的天鹅镇和布龙镇，下辖十四个村庄，科林伍德是距离咱们最近的，也是离天鹅镇最远的。这些镇和村道路极差，只有原始的泥巴路，一下雨就变泥坑，这显然不行。尤其是科林伍德，原本就有采石场，但因为运不出去就倒闭了。”
“修路很花钱，但这一次模范领建设城堡造成建材涨价，超额的利润能抹平修路的成本。我已经说服了迪德莉特，米纳斯伊希尔将不建城堡。材料我们照常要，但直接转手卖出去，让其它领主去修城堡吧！”
埃迪眨眨眼睛：“领地没城堡怎么防守？难道将冰峰要塞给精灵用？可是冰峰要塞太偏了，连科林伍德都很偏僻，不适合管理整个领地。”
“你建了城堡防守谁？其他模范领的领主？哪一个圣骑士或者牧师会很快攻击咱们？十年我不敢说，五年之内绝对打不起来。模范领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只要领主不死，闷头往圣三城堡一躲，请教枢的主教们出面，那么领地就不会丢。”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精灵们的马那么快，跑肯定跑的掉……但就是领主没城堡太丢面子，也很难竖起威信。而且，下面的农民见不到城墙要塞，心里会不安的。”
“对人类领主来说的确是这样，对精灵来说，可以用精灵喜欢住在树上来解释。再说了，冰峰要塞不是坚城吗？修好道路，任何人都能很方便的迁移到冰峰要塞来，这一样是安全保证。”费奇微微一笑，“别忘了，冰峰要塞坚固，等于这里将成为物资囤积中心，等于这里是米纳斯伊希尔最重要的地点。唯一需要解决的其实是冬季大雪封山的问题——但这个我也有想法了。发展领地和修建城堡，两个只顾一头，集中力量办好，这才是最赚的。而相比较起来，领地比城堡更重要。”
城堡，不仅仅是领主的避难所，更是领地收缴上的税金和粮食的储存点。费奇用数据计算的方式说服迪德莉特没必要建设新领主城堡，而是直接用冰峰要塞，这样更划算。“轻资产”运作和“修路致富”的思想，在这个以土地为最重要生产资料的社会中显得很超前，迪德莉特答应的时候也是晕晕乎乎的。
她甚至忘了要把自己的钱放在身边这件事。
“造马车，石匠去开采石头，一面修路一面将石头卖出去。只要路能修好，车队能运作起来，后面的事就好办了。”费奇捏捏鼻子：“埃迪，一定要盯着魔薯的种植，数量要大，一定要非常大。”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会做好的。不过，魔薯有魔鬼的诅咒啊！”
“这个我来解决。可惜只有土豆没有玉米，不然就更好了……”
“什么土豆玉米？”
“没什么，我在想咒语的事情。”费奇终于吃完了淀粉蔬菜汤，抹了抹嘴，将盘子还给埃迪。“大预言术仪式还有四天，终于快要出去了！”
“是啊是啊，总在这么黑的地方呆着肯定不舒服。基普林大人怎么也不肯松口提前放你出去，除了吃饭的时候也不准别人下来陪你。你出去之后可别再惹他了，没想到那老头子生气的时候还挺凶的哩！”
费奇左手摩挲着“失而复得”的雷霆十字架圣徽，用力点了点头。教会的力量不仅在于大量的牧师和圣骑士，更在于它早已深深根植在所有人心中。不同于前世的地球上，神迹都是奇迹。在这里，神灵、神使和神术是日常的东西，背离它如同背离常理，丢弃它相当于自绝于社会。一个牧师将圣徽扔掉，这种行为要比之前想的更加严重，他现在逐渐明白了。
“行了，这里又黑又潮，你还是赶紧上去吧。别忘了拿着这个羊奶罐子，证明你在这里喝过了，否则丝西娜还会灌你。”
“好的少爷，你自己保重。别担心车队、魔薯和石匠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
“当然，我相信你的能力。”费奇目送埃迪离开，然后回到桌子旁。他用意念移物魔法将卷轴展开，再把纸笔和符文手册搬运过来。
在他面前是神瞰·大预言术仪式的说明，基普林老人最终还是将它送了过来。迪德莉特来参加仪式，既避免费奇暴露魔鬼身份，也掩盖老人失去神术的事实，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作为内定领主，迪德莉特在大预言术仪式中不需要表现什么，她完全毫无压力。于是，仪式说明就单纯只剩下研究神术符文法阵的作用。
神瞰·大预言术，这是个超大规模的神术，下发到每个要塞的说明只不过是整个仪式的一部分。管中窥豹，见不到完整的仪式，自然是有些可惜，但是从手中现有的资料，还是能发现一些不错的新东西。
超大型法阵最重要的部分一个是定位，一个是连接，只有这两个都能得到满足，法阵的各个部分才能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之前费奇学习的符文法阵都是单独运作的法阵，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也就没有相应的设计。因此这算是他第一次看到法阵间定位和连接的符文是怎样应用的。
这些知识正可以运用到魔法当中去。
如果说费奇魔法脱胎于神术符文，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真理雷霆女神是整个永黎大陆的管理者，魔法是不可能绕过她定下的世界规则。况且，女神的世界规则是从造物故主那里继承的，费奇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推倒重来。他要绕过的是法术对信仰的绝对要求，强调灵魂和世界的直接互动，但也不排斥灵魂通过信仰、经由女神、再反馈于世界的方法。不管是神术还是法术，只要能用，那就足够。
“呀？这个用来锁定的符文组合很有意思，后面引导神术能量的部分都得靠它才行。它的毛病就是太长太复杂，放在咒语中太耽误时间。能不能缩短下，哪怕锁定距离变短也行？”费奇想了想，如果用他的咒语符文编程方法，应该可以尝试一下。
这个世界的施法者偏重战斗，还都特别喜欢释放闪电，而闪电的速度极快，因此锁定瞄准的需求就很低，大家追求威力和施法速度就可以了。但在费奇的设想中，法术锁定应该有很多应用需求才对，尤其是在非战斗的情况下。
他被这个想法吸引住了，开始集中精神计算和推演，并在一周后完成了“锁定咒语”的简化工作。若他当时没有兴起这个念头，选择继续向后看，将有可能在仪式举行之前发现大预言术、超度法阵和毁灭重生邪教的隐蔽符文阵之间的冲突。
那份由冰峰要塞提交的，和毁灭重生邪教有关的文件，重要程度远不如对模范领的讨论。虽然引起了重视，但只是让圣心的圣骑士们展开搜查清缴，让圣身的要塞守卫人员自查法阵，并没有通知圣言教枢那些设计神瞰·大预言术法阵的牧师们。
于是，被称为“信仰与考验之潮”的大幕拉开了，费奇也结束了以冰峰要塞“新人”身份生活的时期。
章节90 我要出发
“这次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一定要小心为妙。”
费奇扎紧马鞍上的皮带，母马轻声嘶叫，所以他伸出手去抚摸鬃毛，目光却看着埃迪。“小姑娘，别怕”，他轻声说道。
“我不是小姑娘，那是对女仆的称呼，而我是你的管家。”埃迪哼了一声：“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认为应该花钱雇一些佣兵保护你。”
“我要去的是谷涧堡，又不是落日山脉里面，如果我让佣兵保护，以后大家会怎么看我？”费奇摇摇头，谢绝了埃迪的提议：“在四支队伍当中，我算是最安全的了。走的是大路，进的是朋友的城堡，还有特隆和我一起去。”
“话是这么说……但是想想你讲的故事和书里的怪物，我还是害怕。”
埃迪抱着胳膊，肩膀抖动着，就像是得了风寒一般——这是吓的。而这和费奇脱不了干系，更是和神瞰·大预言术密切相关。
事情要从进行仪式那天开始说起。当时费奇还在地牢中研究魔法锁定咒语，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虽然就算他在外面，估计也无能为力。
一开始，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迪德莉特站在冥想间的法阵中，全身上下被圣洁的光芒笼罩，幸福和安全的感觉让她总是在微笑，与她一起参加仪式的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表情，以乳白色虚影的形象围绕在她周围，大家一同吟唱女神的赞美诗。
参加领主选拔的评审员们也在仪式之中，他们主要是由来自三个教枢的主教和高阶圣骑士组成。大预言术仪式以圣三城堡为核心，将模范领各个地方连接起来，同步传输声音、图像，并让来自天界的圣洁力量在模范领各个地方之间流动。候选领主依次介绍自己的功绩、展现拥有的实力、讲述未来的打算，在他们争取选票的同时，天堂力量也在探查模范领的状况。
地形地貌、生物群落、资源分布，圣三城堡的大主教们以类似神的视角俯瞰大地，然后将获得的信息标注在麦金托什大主教的泥巴地图上。借助仪式中这个“神瞰”的部分，真理雷霆教会很有信心能够让模范领创造高速度、高质量地发展。
与此同时，天界的力量以天使的形态凝聚，作为“神迹”来向所有人宣告仪式的盛况。所以那一天，模范领的人们差不多都看到了在天空中巡视的“有翼人形生物”——费奇当时在地牢中，有幸没看到这一神奇的景象。
领主的选拔很顺利，冰峰要塞主动放弃了成为独立领主，而它也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这让进度大大加快。不到两个小时，除了两个位于边界区域的指定领主，其他的人选都已经产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埃迪正在冰峰要塞塔楼的平台上看天使飞过来飞过去，正好目睹了当时的情况。首先发现异常的是天上巡视的天使们，它们注意到身边突然有粉红色的云朵产生，并不断聚集，里面还充斥着混乱的力量。当它们靠近查看时，云朵炸成了火焰，引燃空气也引燃了天使的羽翼，铺天盖地的火雨伴随着天使的黑色残骸压向地面。
人们惊恐万分，赶忙躲到屋檐下，跪地向真理雷霆女神祈求拯救，埃迪也是其中一员。在祈祷声中，雷霆扫过天空，火雨在树梢的高度突然变成了黄豆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来，声势浩大但危害小了很多。劫后余生的人们喜极而泣，正在感谢女神的恩典，突然在脑海中直接听到了她的声音。
“骄傲导致松懈，你们已经得到警告。对这个世界好点儿，找到它。”
奇异的景象消失了，天空中重新出现了飞行的天使。一开始人们惊疑不定，但看了一会儿天使后，心绪逐渐安宁下来。
神瞰·大预言术仪式很快结束，迪德莉特从冥想间出来的时候，脚下有些踉跄。她的精灵同伴们向她祝贺成为领主，然后纷纷开始询问预言术仪式中发生的事情。
“仪式很正常，直到女神加入到仪式之中。她的投影光芒万丈，凡人根本无法直视。随后，她让我们好好发展模范领，并且找到‘它’。”
“它？它是什么？”
迪德莉特摇摇头：“我不知道，女神并没有说。我想我得去圣三城堡问问情况，或许教枢的人知道。”
仪式之后，新任的领主们就要前往圣三城堡开会，约定各自领地的边界。迪德莉特本以为自己能避开这次会议，没想到还是免不了要去一趟。
“种魔薯！造车！挖石头！修路！”
对费奇的交代，埃迪一点都没忘，赶在领主大人离开前提醒她。迪德莉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前往教枢弄清女神的神谕这件事更加重要。由于她不在，种魔薯的事情就无法全面推广开，只能在冰峰要塞辐射的传统区域，也就是科林伍德镇附近展开，比预想的规模小了好多。不过，开矿、造车和挖石头由于提前顾好了人手，基本上不会被耽误。
“全都放在科林伍德，这里距离大路也近一些，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东西运过来。”迪德莉特很着急离开，而且觉得三个星期之内肯定能回来，于是简单将事务都交给基普林老人代管，便匆匆上路了。
其实这个时候埃迪担心的还主要是做不完领地的事情，让费奇生气。
“后来都怪少爷，你净吓唬人！”
费奇“出关”后就听说了“神瞰·大预言术”仪式中的事情，他直觉是仪式出了问题。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想：如果是教会的问题，那么任何时间都可以派天使降下神谕进行警告就可以了，没必要非得在大预言术仪式中进行。当时，整个模范领加上小半个范伯格（因为离圣三城堡更近而受到波及）全都听到了女神神谕，让人很难不产生对教会管理能力的质疑。‘女神都说他们太骄傲而松懈’，这样的想法沉淀下来，迟早会产生长期的不利影响。女神充满智慧，因此费奇认为她这样做不是凑巧，而是不得已，只能在这个时刻出手。
那么仪式出问题的可能就很大了。
他立刻全力投入到对仪式的研究中来，基普林老人和莫姆也加入进来帮忙。因为前提就是假设仪式出了问题，以这种想法来查错，费奇很快就锁定了罪魁祸首：毁灭重生教派的隐蔽符文阵。
“这里面有冲突。毁灭重生教派利用无底深渊的气息污染游魂，令其削弱天界神国的力量，这个法阵中有一部分和连接深渊地狱有关。而神瞰·大预言术又连接了天界，这是仪式里第一个与空间相关的部分。除此之外，仪式里还要将整个模范领连接起来，这是第二个部分。错误肯定出现在这里，可能导致模范领出现混乱的空间通道，也许无底深渊，也许是天界，或者谁也不知道连接了什么地方的门就开了。”
基普林老人紧紧攥着圣徽问道：“会有这么严重吗？”
“我说的是原本可能发生的事情。火雨变冰雹，免去了一场灾难，这显然是女神出手了，因此情况肯定没那么严重。”费奇斟酌了一下，说道：“但是，女神不是还说了让大家找到‘它’，可不可以认为还有部分影响没有消除？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咱们必须警觉起来。”
基普林老人点点头：“没错，肯定要警觉起来。女神要求咱们找，那巡逻搜索当然要尽快开展。除了这个还需要做什么吗？”
“最好能看看神瞰·大预言术仪式的全部法阵，然后再加上毁灭重生教派去年冬天对其他城堡是否做过手脚的详细调查报告，这样我才有可能计算出具体的影响……呃算了，我突然想到没法计算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还得知道女神做了什么，否则得到的只可能是最初的情况，对解决现在的局面基本没什么用处。”要想知道女神做了什么，那就必须用神术沟通询问，而这是费奇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我先将你的研究报告上去，然后看看能不能从教枢那里申请到大预言术的完整法阵资料。”基普林老人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先从巡逻开始吧，费奇你有什么建议？”
“除了最高警戒和全副武装外，我没有其他建议——我来的时间太短，只是熟悉城堡本身而已，外面的情况得靠大家。”费奇想了想，补充道：“我想去谷涧堡看一看，那里也作为优秀领地参加了大预言术仪式，如果能看看他们的仪式说明，或许会有帮助。”
“行，特隆和你一起去，他和那里的人比较熟。注意，谷涧堡的狼须·胡德没能成为正式领主，心情或许不会太好，你们多注意礼貌。”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圣三城堡开会了吧？”
基普林老人点了点头：“对，你说的没错。应该不用担心胡德的心情状态问题。”
冰峰要塞兵分四路，丝西娜和巫玛玛一组，贾尔斯和莫姆一组，他们分别巡视山下丘陵区和高山区。凯列和拉姆斯登防守要塞和科林伍德镇，费奇和特隆去谷涧堡，还有可能继续向南，到古海要塞拜访一下。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那么大家有可能要面对从无底深渊来的怪物。在教会的英雄史诗以及怪物研究中，有不少关于深渊怪物的描述，其中还配有部分手绘插图。图画描绘的都是圣骑士和牧师们击败怪物的场景，但埃迪看了几眼后，还是被怪物们邪恶、扭曲的形象吓到了，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所以听说费奇要离开坚固安全的冰峰要塞，她就止不住地担心。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埃迪使劲摇头。“我是管家不是保镖，在这里才能帮上你，去了只能添乱。少爷，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可以丢下特隆逃跑。”
“傻瓜，胡说什么呢！特隆在增强仪式中选了声波相关的能力，你说的他都能听见。”
“不怕他听见，他现在不敢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