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蛇影之袭
姬闸回头关切地看了一眼姬赤根，发现他眼底的死气已经有了八成，不由心中大急，可也没时间询问。他连忙从头顶摘下碧山玉玺，在面前轻轻一挥，随着一道碧光流转，空间壁障被就此打开，另一端的紫黑色空间出现在姬闸面前。
姬闸冷哼一声，一只金色的大手凭空凝结，狠狠探入了紫黑色空间。
这只金色大手倏忽间也不知道在暗影界中前进了几万里，就听极远处接连响起了三声惨呼，而后那金色大手抽了出来，掌中捏着一个人！
正是影子般的影龙王，即便是在姬闸那如烈日般明亮的手掌中，影龙王身上的影子都不见有丝毫消散，依旧牢牢庇护着他。
“陛下……”影龙王站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却猛然看到了悬在姬闸背后的姬赤根，他一眼就从姬赤根胸前的恐怖伤口上看出了情况之危急，大骇道：“这……赤根这是怎么了？”
姬闸并不答话，转身间抛下了一句话，“这里交给你，南部不能失守，不论什么代价！”
说罢，姬闸便身化一道金光，眨眼间消失在了天边。
姬赤根此时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感到眼前光影胡乱飘飞，苦笑着低声呢喃道：“叔叔……这又是何必呢……”
“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了！”
“我……已经死了……叔叔不如停下来，让我最后看一眼这片……我深爱着的土地。”姬赤根的声音十分平静，却让姬闸感觉万分的心痛。
“你没死！我能救你！”
姬闸说着，高度向下骤降，身周的金光消散，此时两人已然站在了帝皇明宫之前！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姬闸便带着姬赤根横跨了大半个赤帝国，重新回到了赤京城内。
听到姬闸的话，姬赤根眼中忽然明亮了两分，脸上又出现了希望的光芒。
他还这么年轻，哪有尘天、慧尘这等看透生死的觉悟，如果能够不死，那当然是最好的。
姬闸探手捞住姬赤根的腰，急匆匆向帝皇明宫中冲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升！
姬闸进入帝皇明宫大门的一瞬间，他肩头的空间忽然轻轻波动了一下，一颗青色的蛇头悄然从空间中探了出来，张口咬在了姬闸的肩头！
姬闸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身躯条件反射般一震，将那蛇头震得寸寸碎裂，噼里啪啦跌落在地上，化作一阵青烟，旋即便消失不见了。
姬闸愣了极短的一瞬，拔腿便走，依旧向帝皇明宫深处奔去！
……
一片碧色的空间中，慧林和尚感知到远处蜿蜒而来的气息，缓缓睁开了双目，正看到一条体型硕大的青蛇爬到了近前，蛇首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慧林双手合十，轻诵了一声佛号，“青，你得手了吗？”
青蛇森冷笑了两声，“上天也祝我们一臂之力，姬闸先是跨越空间，去赤武城和三个圣者大战一场，看似轻松惬意，只出了四剑便杀了三个圣者，威风至极，但其中的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然后他又不放心赤武城的战况，费劲心力将被困在暗影界的影龙王救了出来，这时候，他一身通天的本事，便只剩下了五成不到。”
“还要在短短十数个呼吸的功夫中，带着垂死的姬赤根从赤武城赶回赤京城去。剩下这五成，又去了三成。”
“进入帝皇明宫宫门前的那短短片刻时间，他心里的担忧、焦躁、急切已经到了极点，警惕心也达到了最弱的谷底，此时出击，怎么会有不中的道理？”
慧林听大巫青说得头头是道，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问道：“这么说，他死了？”
青蛇轻轻摇了摇头，“还没。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当场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中了我的毒，活不了多久了。”
“毒？”慧林声调向上一扬，瞪大了双眼，颇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用毒去对付姬闸？你可知道帝皇明宫中有多少天材地宝？这世上就没有姬闸害怕的毒！”
青蛇嗤笑一声，再次摇头，语调变得低沉，似是对慧林的质疑颇为不满。
“我的毒是例外。我可是大巫，只要中了我的毒，除非境界远超于我，否则绝对难逃一死！”
“难道姬闸的境界不算是远超于你？”
大巫青闻言，怪笑了一声，“算是。这就要看他怎么选了，如果他选自己活，那有八成几率，我的毒只能减他十年寿命。可如果他选姬赤根活，他就是具苟延残喘的尸体了。”
说罢，大巫青摇晃蛇身，悠悠向远处走去，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这片碧色空间中来回飘荡。
“我比地球活得都要长，看人很准。那姬闸，即便是舍了命也要救那侄子。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去杀他吧。”
……
帝皇明宫中，有一座凰浴池。
这凰浴池坐落在后宫正中，毗连坤和宫，平日里乃是个酒池肉林，专为姬闸和后宫妃子共浴用。
可鲜少有人得知，这凰浴池的名字取意于凤凰浴火，涅??重生。乃是采集了昆仑山天仙玉整整五斤，又用琉璃金莲为笔，在上面刻下了一百零八道姬家不传圣纹。经由特殊能量催动之后，其治疗之效，堪称是生死人而肉白骨，若是在疗伤圣地中屈居第二，便没有什么地方称得上第一了。
这世上，除了姬闸陛下之外的人，若想进这凰浴池中将养个伤势，需得天大的面子。非墨阳、法华之流领着，是决计进不来的。
姬赤根当然不会有这种限制。
姬闸火急火燎地冲入了凰浴池中，将惊声尖叫的妃子们尽数丢了出去，而后把姬赤根一把塞入了池水中。
“坚持住，马上就好了！”
姬闸此时觉得有些头晕，却顾不得许多，从怀中接连掏出珍贵无比的药液，以特定比例倒入了池水中，而后单手在某个隐蔽至极的角落轻轻一按，凰浴池上的华美金色纹路便很快充满了金色的光芒。源源不断的能量从极深的地脉中被抽取上来，经过池水的传导，汇入了姬赤根体内。
凰浴池上很快腾起了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顺着姬赤根七窍钻入他的体内，用极为精纯的生气滋润他干涸许久的血脉。在这一刻，姬赤根的心跳再次变得雄健而有力起来。
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在无穷无尽的舒爽海洋中，缓缓沉入了意识最深沉处，不知不觉坐起了死关。
眼见此景，姬闸才踉跄退了两步，长长舒了一口胸中的郁气，双腿一软便坐倒在地。
姬闸看着眼前翻腾的浓白色烟雾，许久许久，直过了近一个小时，他才回过神来，轻轻拉下了肩头的衣衫。
他身上这件帝衣也是姬家自古传承下来的强大护身法宝，却被大巫青一口咬穿，在肩头留下了两个细小的圆洞。
姬闸的肩膀已经高高隆了起来，青色浓水从肩头的破损处汩汩渗出，有奇异的甜香气在空中飘荡。
这位赤帝国的帝王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状若无事地将衣领又拉了回来，仿佛肩膀上的伤根本就不存在。
赤帝帝衣将伤口掩盖，也把所有的味道都封锁在了其中，一丝一毫都不至外漏。
姬闸长长吸了一口气，将空中游离的一丝毒气吞入肚腹，而后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金色宝珠，放在双手之间，开始闭目修炼，身上有精纯的大日神拳能量涌动，向那金色宝珠内汇聚而去。
……
当姬赤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
他虽然陷入了无意识的深度修炼状态中，却能清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也能以精神力看到外界的磅礴生气注入他的体内，将他受损的细胞挨个修复如初，并且在他体内循环流转，给他的身体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潜力。经此一番锻造之后，姬赤根的未来会更加光明，成就不会在姬闸之下！
七小时过去，他身上的伤势尽复。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姬赤根从凰浴池中站了起来，轻巧跃出了池水，满面欢欣之色，口中轻呼道：“叔叔，我好了，我全好了！”
说话间，他向姬闸气息传来的方向小跑奔了过去。
姬闸的气息就在凰浴池的范围内，这让姬赤根心中安定万分。
即便是在帝皇明宫中，叔叔都在为他护法，这份情意，真是穷尽一生都无法回报啊……
“叔叔……叔……”
姬赤根跑着跑着，在浓白色烟云中看到了一个身穿帝衣的人影坐在地上。
浓雾之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皱褶深得像是在地上犁出的沟壑，皮肤枯黄，肌体削瘦如同竹竿，宛如一个灾荒十年中勉力挣扎活下来的人……
姬赤根如遭雷击，僵硬站在原地，眼中有热泪夺眶而出。
只是一瞬间，姬赤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姬闸不知在何时也遭受了致命的重创，而凰浴池是抽取整个赤帝国的地脉能量和气运来重塑一个人的肉身，短时间内，就只能支持一人使用。
姬闸为了让他活下来，选择了自己走向灭亡……
第七十一章 明宫新帝
“孩子，别哭，来。陪叔叔坐会儿。”
外貌大变的姬闸无力地扯起一抹笑容，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地面，就像是姬赤根小时候，姬闸与他在姬家村村头的大石墩上谈心一样。
姬赤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姬闸面前，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以后就是皇帝了，走出这个院子，就不能有眼泪。”
姬闸静静看着眼前的姬赤根，眼中满是柔和之色，如风中残烛般的声音越加刺痛了姬赤根的胸膛。
痛感越加泛滥，甚至超过了黑格尔切断他心脉的那一掌。
“叔叔……赤帝国更需要您啊！”
姬闸无声笑了笑，轻轻摇头，“就像这凰浴池一样。这场战争，对于赤帝国而言，也是一次浴火重生。在废墟之上重建帝国，也会重塑一个新的时代。你的时代。”
“我终究要谢幕，或早或晚，这座帝皇明宫，这赤京城，这赤帝国，我手中的轩辕剑、碧山玺，都是你的。”
“虽然我没料到会这么早，我还以为，能再多庇护你一段时间……”
“想来天意如此吧。你成长的速度，超乎了我的想象。不知觉中，你的肩膀已经宽厚到能够担起千钧的重担了。”
“帮我，守护好这片土地。”
一只枯瘦的手递到了姬赤根眼前。
那手中拿着一枚碧色的玉玺，在周遭浓白色雾气的包裹下，其上闪烁的碧光更显莹润。
“叔叔……”姬赤根抬头，声音飘忽得厉害。
姬闸一言不发，浑浊的双眼凝视着跪伏在面前的姬赤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似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不以为意。
姬赤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自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姬闸手中的碧山玉玺。
姬闸低笑了两声，拍了拍姬赤根的肩膀，“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个正在破茧重生的新帝王。”
说着，姬闸伸出颤巍巍的手，扶住地面，似是想要站起身来。
姬赤根连忙上前搀扶他。
手臂环过姬闸的腰间，姬赤根鼻子又是一酸，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曾经那雄姿英发的姬闸陛下，只是短短七个小时，就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姬赤根甚至觉得自己稍一用力，姬闸的身躯便会不堪重负，从中折断。
“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几个超帝国的圣者……竟能将您伤成这样？”
姬闸扶着姬赤根的肩膀站定，一边替他整理散乱的衣领，一边低笑着摇头，“凭他们的本事，也想伤我？只是荧惑灾星降临，乃是我命中的死劫，逃不脱，挣不开啊。”
“叔叔……我应该怎么做？”
姬赤根双眉倒竖，一抹煞气涌上了他的脸庞。
姬闸伸出枯瘦的手指，轻柔抚平了姬赤根的双眉，“做个好皇帝，赢下这场战争。至于荧惑，不需要你做什么。赤帝国自有福星在旁帮衬，可消荧惑之灾。”
说罢，姬闸缓缓从腰间摘下了轩辕宝剑，分外认真地，挂在了姬赤根的腰上。
一声低沉的悲鸣从轩辕剑剑鞘中响起。宝物有灵，似也在向相伴多年的老友作别。
……
赤木城，沈源看着手中的战报，眉眼间阴云密布。
一个身姿窈窕的绝美女子轻轻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问道：“是出什么大事了吗？这么着急叫我回来。”
“软软……姬闸陛下……受了重创，已经紧急传位给了姬赤根。”沈源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震惊不解之色。
程阮面色大变，劈手夺过了战报，目光在上面快速扫了一圈，惊怒道：“这怎么可能？姬闸手握赤帝国重宝，只要身在帝国中，就是几乎无敌的存在，即便是墨阳老仙都难奈何他，他怎么可能重伤将死？”
沈源一边摇晃着手边的圣霜影图腾，一边缓缓摇头说道：“不知道，占卜的结果十分模糊。应该是有境界远胜于我的存在出手袭击了姬闸陛下。”
“废物……”程阮极恼怒地将手中战报揉成一团，啪的一声甩在了地上。
这一幕看得沈源一愣。程阮在他面前并没有太多遮掩，常有情绪不稳定，出言戏弄、讥讽甚至辱骂他人的时候，对此沈源早就习以为常。
但如此没有技术含量地骂皇帝废物，还是在这个应该举国悲痛的时刻，着实大大出乎了沈源的预料。
沈源试探着问道：“软软……姬闸自战争开始，就只为姬赤根出过一次手，连慧尘前辈之死，他都不闻不问。他的存在，对我们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如今由姬赤根接管，对我们的影响……应该没那么大吧？”
程阮白眼一翻，坐在沈源身旁喝了两大口水，才阴沉着俏脸说道：“你不懂，姬闸手握轩辕宝剑和碧山玉玺，本身又是至圣境上品的赤帝国人皇，在关键时刻，他能发挥出的作用是决定性的。他这一死，姬赤根和两件重宝之间隔阂重重，没有十年的水磨工夫，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再加上姬赤根的境界所限，难堪大用……”
沈源听得更是糊涂，又问道：“有什么非姬闸不可的任务吗？”
程阮长叹了口气，目光轻轻向上扬起，似是穿透了厚实的混凝土天花板，看到了外面的广阔天穹，以及其后的无尽虚空……还有那颗在无尽虚空中疾速飞来的星球……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若真是天要亡我们，如何挣扎都不过是变成宇宙的养料，徒劳无功罢了。”
程阮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
“那我们现在，还是先对付桑帝国和木奉帝国的联军？”
“不。”程阮断然摇头道：“我来对付桑帝国和木奉帝国的联军。黑龙城和北方部族紧密联合，还有我与母亲运筹帷幄，东部联军撑不过月底。这里不需要你，我对你另有安排……”
……
赤帝国西方，国境线之外，有一座小城，名为克拉摩尔哥。
这座城市本属于音帝国，因为靠近赤帝国边境，并且受地形所限，交通不便，所以发展一直称不上优秀，乃是音帝国内最不起眼的城市之一。
不过那都是战前的旧事了。自这场战争开始，克拉摩尔哥便被改造成了一座军事堡垒，地下建筑足有二十三层，其坚固程度足以扛得住战略级核导弹的轰击，战备资源也从另一片大陆各处源源不断输送进克拉摩尔哥，消失在了这座钢铁野兽的肚腹之中。
赤帝国西方战线上的守军面临的绝大多数进攻，都来自克拉摩尔哥。
在这座军事堡垒的五公里直接辐射区内，联军临时打造了五座卫星级战争要塞，用来分担克拉摩尔哥的压力，让军队得以缓冲，并且储存一些重要军事物资。
其中之一被称为“银空”。
银空要塞指挥室中，一名上将正面色肃然地站在会议桌前，身后是一个闪烁着淡淡莹光的立体电子投影，上面以泾渭分明的红蓝双色标注出了联军守军双方的势力范围，山峰、河流与平原清晰可见，广袤大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每一点光芒都代表着一支军队，在不断闪烁中或者变得更大更亮，或者在无力挣扎一阵后颓然消失。
上将容貌板正，军装笔挺，身材高壮，有根根银白色短须树立在他唇边，像是一个个坚毅的士兵，铁血之气从他眼中流溢而出，仿佛裹挟着枪炮的轰鸣，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
“命令第三、第七、第二十四中队立刻出发，援助圣岸要塞！赤帝国守军不知道吃了什么枪药，这些天来反扑的势头越来越激烈，像是要和我们鱼死网破一样。尤其是那个叫沙劫的家伙……竟然以一己之力毁灭了半座圣岸要塞。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会被赤帝国守军的反击打垮，到时候整个西侧战线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守军则会有大量军队和异能者进入南北两处战区，直接导致整场战争的失败，我们绝对不能接受！”
听到上将冷厉的沉喝声，坐在旁边的一名中将双眉紧皱，唇角向下耷拉，低声说道：“将军，白龙城军部三大军团齐聚西侧战线，十二龙王更是到了六位，若放在寻常，这种异能力量甚至足以抛开普通军队，直捣黄龙，摧毁我们的大本营……如今他们疯狂进攻，我们非要在圣岸要塞和他们硬碰硬，是不是不大明智？”
那上将横了中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问道：“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放弃圣岸要塞，以此来争取一些时间？圣岸要塞距离赤帝国疆土最是接近，他们若还敢向前，必然越来越弱，而且此种悍勇的攻势绝不寻常，势必不能长久，我们只需要拖住一时三刻，西线守军的士气必然一落千丈，到时候我们从长计议，不光能夺回圣岸要塞，还能借机寻找守军的破绽，将他们一举击溃啊！”
第七十二章 寒潮卷银空
上将听到身旁中将这样说，眼中立时怒火狂喷，狠狠在桌上拍了三下，数个水杯惊叫着从桌上弹了起来，叮咣滚落在地，打湿了一大片地砖。
“愚蠢！你胸前的功勋都是怎么来的？！”
“圣岸要塞距离赤帝国最是接近，也最是坚固，若是圣岸要塞失守，克拉摩尔哥便要直面赤帝国的锋芒，若那神出鬼没的沙劫和几位龙王再搞出什么奇招，克拉摩尔哥危在旦夕，你我又如何自处？”
“所以圣岸要塞绝对不容有失！”
“而且……”
上将话语一顿，不自觉压低了语调，说道：“而且我听说，赤帝国守军之所以疯了般反扑过来，很可能是因为赤京城出了大事。”
“大事？”
“什么大事？”
“赤京城？那里不在前线，又有姬闸坐镇，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伊格罗马九世还敢跑到赤京城去和姬闸打上一场不成？”
上将这话，显然将指挥室中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上将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恐怕只有他们赤帝国人自己知道，赤京城如今已经完全封锁了起来，除了寥寥数条赤帝国内部的情报线路外，任何信息都出不来。”
“在这短短时间中，我们还没能抓到足够有价值的俘虏，问出我们想要的信息。我个人的猜测，可能是姬闸有不测……”
“姬闸有不测？”坐在上将旁边的中将面色猛地涨红，眼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您是说，他死了？”
“看赤京城的反应，若真是姬闸的问题，至少也是个重伤。还记得前不久姬闸冒险出现在南部战区，动用了轩辕剑，连斩三名圣者的事情吗？虽然姬闸是绝顶圣者，手握国之重器，但对手毕竟也不是寻常人物。在这个过程中，姬闸可能并不如看起来那般轻松。”
中将的身躯轻轻颤抖了起来，连吞几口唾沫，颤声说道：“这……虽然是个推测，却合情合理……如果真的是姬闸出了问题，对我们而言当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上将凝眉，轻轻点了点头，“可眼下之局，赤帝国守军的如虹士气，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拖垮，能打退的。我们若放了圣岸要塞，后果不堪设想！”
中将连连点头，“您说得对！之前是我浅薄了。”
异变就在这一片惊讶与思索的神色中突然出现了。
中将这话还没落下，就听一个冰寒至极的声音忽然从上将背后的立体电子模型中传了出来。
“呵呵……你说得……很对。”
噗嗤。
一声轻响，像是尖刀刺入西瓜时发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鲜红色的清甜味道。
上将一双老眼瞪得滚圆，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探出的一截剑尖，殷红很快从那处涌了出来，与墨绿混杂在一处，化作一片深沉的颜色。
“你……杀……杀了他！”上将颤巍巍地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感觉自己胸膛中横亘着一片冰川，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将他体内的热量吞吸一空。那冰川并未因此缩小半分，甚至越来越大，很快占据了上将的大半身躯，令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上将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来到了最末端。
他伸出手，无力地握住了破开自己胸膛的那截剑尖。
霜寒之气就此爬上了他的手掌，先是在皮肤上结出了一层薄而坚韧的寒冰，紧接着冻结了他的骨血，将这只手彻底化作了一块冒着阵阵寒气的冰块。
整个指挥室中静了半秒。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银空要塞虽然并非防守最为严密的要塞，但毕竟位处前线，乃是军事重地，异能与科技的重重布控下，就算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进来，都得问过这指挥室中的人。
但那突然出现的长剑和握持着长剑的黑沉手铠，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下一刻，六把手枪齐齐拉开了枪栓，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上将肩后那个高大沉厚的黑影！
那黑影冷冷笑了几声，语气中满是不屑，“枪？真的吗？”
六声枪鸣接连响起，几乎将黑影这句满是讥讽的笑声盖了过去。
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罩凭空出现在黑影身周，将六颗通红的子弹尽数挡了下来。
而后长剑以极快的速度从上将胸中抽出，剑尖前指，六道霜寒剑气迸射而出，直指指挥室中还活着的六人！
蓝色剑影过处，如摧枯拉朽般将六人齐齐钉在了指挥室的墙壁上，冰寒的霜色从他们身上的伤口迅速向四周蔓延，很快将他们中的五人都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冰雕。
唯有刚刚那名中将，依旧还吊着半口气，兀自在墙上挣扎，口中凄厉惨叫出声，“来人啊！快来人！敌袭！敌袭！”
一阵沉重的钢靴踏地的声音响起。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赫然是一个浑身重铠，手提玄铁重剑的战士，浑身裹挟着凝成实质的九幽寒气，一双冰寒彻骨的眼眸藏在头盔之下，却无法尽遮其锋芒，依旧有无边的杀意和戾气从中汹涌而出！
“你倒是个不错的战士，身体锤炼得很强，吃我一道凛风剑气，竟然还能挣扎这么久。可惜，你遇上了我。”
也不见这战士如何作势，那柄玄铁重剑便如一根树枝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中将肩头，其上萦绕着的寒气瞬间从中将皮肤的孔窍钻入，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冰封了他大半边身子。
非但如此，这联军中将还听到了隐约传出的冤魂厉啸之声，其来源正是自己肩头这柄重剑。紧接着，他的听觉也被冰封了起来，寒气阵阵侵入他的识海，要将他的灵魂也化作一团坚冰，进而扯入这柄剑中，成为那万千冤魂的一部分！
“是你！”中将瞳孔微微涣散，四肢不再挣扎，定定看着眼前的重铠战士，低声呢喃道：“沙劫……”
沙劫呵呵一笑，铁掌前探，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中将的肋骨，抓住了他的心脏。
骨血化作冰粉，洋洋洒洒向下飘落，像是在指挥室的一角下了场颜色凄厉的小雪。
“还在奇怪，为什么没人响应你吗？”
沙劫一边说着，手中的动作却半点不慢，揉搓间将那颗冰晶心脏碾成了无数碎片。
中将无力苦笑了一下，没能再说出一句话，脑袋无力向下垂落，最后一丝生机也被沙劫就此夺走。
早在这指挥室之前，整座银空要塞已经成了一片被霜寒笼罩的绝地，其中的四万三千二百七十八个灵魂，都被沙劫在无声无息中纳入了玄铁屠世剑。
这场以一敌四万的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戮之象。宛如一场从深空降下的天罚雪瀑，在眨眼间收割了所有的灵魂，以蓝白霜色冰封了整片大地上的骸骨，以至于没有半分杀气和血腥味向外逸散。直到沙劫悄无声息来到那上将身后的时候，指挥室中的七人都没有半点发觉银空要塞内的异变。
而随着中将的死亡，银空要塞给沙劫提供的灵魂数量，达到了四万三千二百八十四个。
沙劫扫了一眼指挥室中冒着阵阵寒气的七具尸体，颇为无趣地耸了耸肩。手中玄铁屠世剑轻轻背在身后，他不雅地打了个饱嗝，一把推开了指挥室的大门，仰首阔步走了出去。
“血肉被冻结的旋律真是太美妙了，屠世，你吃饱了吧？”
“我知道，这次没什么有趣的灵魂，可胜在量大啊。银空里的高手都被抽调去圣岸了，否则我们也难以单枪匹马端了这银空。”
“去圣岸？不不不，军部虽然不命令我，可我们也得有些分寸。那里打得正火热，我们现在去圣岸，只能给自己找不自在。先去其它三座要塞看看，再去克拉摩尔哥走上一圈儿，最后再去圣岸，我们的收获才最是大。”
沙劫一面自语，一面向银空要塞外面走去。他虽穿着一身重铠，可行止间速度极快，像是一团呼啸来去的冰风暴，眨眼间便出了银空要塞的大门，向北方急掠而去。
可还没等沙劫走出几步，便觉空中有阵阵强大的异能威压快速接近，不由得停下脚步，一双幽冷的眸子向蔚蓝的天空眺望。
很快，天边出现了一道银色光芒，拖着长长的尾焰，向银空要塞急掠而来。
沙劫闪烁着霜色的眸光微动，饶有兴趣地咦了一声，双手抱胸，驻足站在原地，安静眺望远处那急速靠近的银色光芒。
横跨长空而来的异能者显然也看到了站在银空要塞门前的沙劫，前进方向一转，直向沙劫而来。
沙劫不闪不避，依旧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随着银色光芒向下沉降。
银光落地，一声嘹亮的马嘶骤然响起，随着马蹄敲击在大地上的脆响，一名浑身银色铠甲的骑士骑着一匹通体银白的骏马从那炫目的光焰中缓步走了出来。
这骑士藏在银色面甲后的双目越过沙劫的肩膀，在银空要塞上快速一扫，目光已然穿过了银空要塞的厚实墙壁，看到了里面一片冰霜地狱之象！
第七十三章 银马战仙
骑士瞬间暴怒，手中骑士长枪抬起，直指面前的沙劫，有浩瀚如山海般的杀意从他身上迸射而出，顺着骑士长枪的锋芒所指，尽数向沙劫压了过去！
“你这杀人魔！我只离开了短短半天，你就……你是怎么生出这么狠的心啊！”
骑士声嘶力竭的咆哮直撕裂了他坚韧的声带，如同一声从天而降的闷雷，在银空要塞前滚滚回响，震得要塞外壁上附着的灰尘都漱漱而落，一时折了光线，令整座要塞显得分外迷蒙。
沙劫背上的玄铁屠世剑不知何时横在了胸前，抵御着骑士身上强大的气势压迫，可饶是如此，他整个人也无法自控地向后退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这世上，难有双全之事。你要守银空，就只能看着圣岸被围攻，你若去援助圣岸，便要留下一个孱弱无力的银空。你已经成圣，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会让你暴怒吗？实在太不堪了。”
沙劫虽然无法自控地向后退去，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不安，依旧是冰冷中带着两分讥诮之意。
“你！你去死吧！我要你给他们偿命！”
银甲骑士说罢，一纵手中缰绳。胯下银马早已与他心意相通，不需刻意催动，便知骑士的心意，仰首一声长嘶，蹄声如雷，滚滚奔向沙劫！
面对这名至圣境下品的骑士，沙劫竟没有半点退缩回寰之意，手中玄铁屠世剑一声嗡鸣，锐利的霜寒剑气竟破开了圣者的威压，由下而上，向骑士撩斩而去！
那银甲骑士悚然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死亡战士竟有这么强，手中长枪由刺变砸，正正砸在了沙劫撩斩而来的剑上！
锵！！！
随着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长剑与长枪一触即分，沙劫脚下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坑洞，向下沉降了足有数百米。
那银甲骑士却也不那么好受，连人带马弹了起来，直飞出去十余米远，才堪堪落地。
轰隆隆……
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从不远处那银空要塞中传了出来，竟连厚实的军事要塞也承受不住这次交手产生的异能余波，内部的建筑结构遭到了破坏，出现了小规模的坍塌。
“伪圣？！！你是什么人？？？”银甲骑士惊声呼喝道，藏在面甲下的双眼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哼哼哼哼……”
一只玄黑色的铁掌从地下探出，攀住深坑的边缘。满身泥尘的沙劫又爬了上来，好整以暇地掸了掸盔甲上的土，冷笑道：“连你手下的眼光都比你强。吾名，沙劫。”
“你……破了极意？”银甲骑士的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
眼前这名死亡战士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并非圣者，却也不算是极意境的异能者，他已经窥破了自己的本心，站在了心之彼点，心中对自己和脚下之道的信念超越了一切，不可动摇。极意境时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虽然还没有圣者之威，却已经拥有了一部分圣者之能，堪称伪圣！
初见时，银甲骑士只道此人是个极意境上品的异能者，心中无所畏惧，可这一碰撞，才发现沙劫远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银甲骑士本身便是圣者，当年也经历过伪圣这一过渡阶段，对其威能自然心知肚明，虽然还不敌真正的圣者，但自己想要将其斩杀，却也是千难万难，甚至有一定的危险性！
别的不说，就刚刚这一枪，如果沙劫还是极意境，立刻就是重伤垂死的下场。可如今的沙劫，不光完好无损，连气息都不怎么散乱，这让银甲骑士心中更觉麻烦。
沙劫哈哈一笑，“我走的乃是杀之一道，在这种乱世，进境之快，远非你这种迂腐之人所能想象。”
“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白银之锋的儿子，位列真仙卷第八十四位，号称银马战仙的银罗夫？”
银甲骑士冷哼一声，“不错，正是我！识相的乖乖弃剑投降，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识相的？我若是你，现在便骑着马开始跑了。可别怪我提醒你，我一身九幽寒气，你和我打得久了，马蹄都会被冻僵，到时候跑都没法儿跑。”
“你猜我如何从伪圣跨入真正的圣者之境？”
沙劫一双寒眸中杀气愈盛，声音中几乎要落下雪来，“杀一个货真价实的圣者，比数年的苦修打磨，都要来得直接！”
银罗夫眼神一变，旋即哈哈大笑，手中战枪却并未随着他的笑声出现半分抖动，依旧稳稳对准不远处的沙劫。
“你要杀我入圣？沙劫，你未免太自信了些！今日，我便让你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圣者之境！”
银罗夫身上涌动起炽烈的银色能量火焰，沙劫背后的银空要塞在排山倒海般压下的圣者气势中化作了一片废墟，整个倾倒的过程却没有半分声音传出，仿佛就连那无意识的要塞都在惧怕这位名列真仙卷的圣者，不敢多言。
沙劫再次被这圣者威压推得向后倒退，浑身玄铁重铠的甲片都在轻轻颤抖，发出阵阵负重的嗡鸣声，可沙劫那双冰寒双目中的战意却越加炽盛起来。
“整个真仙卷不过寥寥百余人，你凭着白银之锋的庇护和帮助，才勉强列于八十四位，堪称是最弱的几名圣者之一。我沙劫来到这世上已三年有余，凭借曾经的境界积累，如果以如今的伪圣之境，都杀不了你这种根基浅薄的圣者，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沙劫手中的玄铁屠世剑翻转，霜寒剑气分外艰难地破开面前的圣者威压，像是生锈的钝刀试图割裂厚皮革般晦涩，但终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沙劫向后倒退的身体，在霜寒剑气的不断迸射中，竟真的渐渐停了下来！
“不准！提！我！父亲！”
银罗夫口中发出数声惊天的咆哮，竟单凭声浪便炸裂了脚下的一片大地，接天而起的土石之幕中，迸射出一道锐利的银芒，正是纵马跃出的银罗夫。
他身上银光不断涌动，像是一团暴怒燃烧的火焰，庞大的圣者威压笼罩了方圆数公里的区域，将空中的云和日光都推挤开去，令空中浮现出大团大团的黑灰色区域，那是光线被排空所造成的现象！
沙劫那双冷肃的眸子死死盯着激射而来的银芒，手中玄铁屠世剑高高扬起，体内的九幽寒气在剑刃上以空前的规模凝结，逸散而出的严寒低温几近冻结时间和人的思维，就连银罗夫的圣者威压都无法进入他身周五米区域！
“立身于父辈的余荫之下，却连承认自己孱弱的胆量都没有。银罗夫，你还是个孩子啊！”
沙劫的身体轻轻蜷缩起来，似是承受不住银罗夫的压力，他身周那五米的区域与银罗夫圣者威压弥漫的方圆数公里比起来堪称可怜。但他微弯的腰背上，却蕴含着显而易见的强大力量，就连疾速扑来的银罗夫都不敢等闲视之！
听到沙劫说自己依旧是个孩子，银罗夫怒气更甚两分，手中战枪力道再加，仿佛要将大地洞穿，狠狠点向了沙劫眉心！
银芒临身之际，沙劫手中的玄铁屠世剑终于斩出！
依旧是一记撩斩，依旧是令银罗夫不得不正色以对的强悍反击！
裹挟着银芒的战枪向下微微偏转，直点向了玄铁屠世剑的剑脊。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极度凝结的银芒破开了玄铁屠世剑上的九幽寒气，狠狠点在了玄黑色的厚重剑身上。
无数声凄厉的嘶吼从玄铁屠世剑上响起，那是被玄铁屠世剑吞噬的无数生魂，在银罗夫这一枪下，尽数化作了虚无。即便是坚韧的玄铁屠世剑，也无法在银罗夫这含怒一击下毫发无损！
余下的九幽寒气顺着银罗夫的战枪向上攀升，如同一条冰蓝色的毒蛇，向银罗夫的手指噬去！
银罗夫冷哼一声，胯下战马四蹄一踏，人马合一，借着反震之力向后飞退，双臂则是在短短一秒内剧震了数万次，战枪上银芒向外飞射，立刻打散了蜿蜒而上的九幽寒气，使得银罗夫从这次交手中全身而退。
另一边的沙劫则远没有这么轻松。
玄铁屠世剑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前。虽然武器有灵，他身上的玄铁重铠也防御力惊人，但银罗夫这一枪的锐力依旧透过了层层削弱防护，撞入沙劫脏腑深处！
沙劫口中鲜血狂喷，猩红的体液从头盔的缝隙中飞溅而出，高大的身躯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倒在了地上，烟尘高高扬起，大地深处响起轰隆鸣响声，那是沙劫用秘法将一部分力道传入大地深处所导致的。
他这次并未深深陷入大地，可这并不意味着银罗夫这一枪的力道比先前那枪要小。恰恰相反，银罗夫这一枪带给沙劫的压力远超第一枪，令他不得不在地上喘息了数秒钟，才能勉力拄着手中玄铁屠世剑站起身来。
十余丈外的银罗夫勒着手中缰绳，并未趁着刚刚那个机会乘胜追击。他一双满是冷意的银色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劫，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才出了五成力，你就已经受不了了吗？就这样的本事，也敢说要杀我？”
第七十四章 斩马
“八成。”
沙劫的声音依旧冷傲，宛如深冬时节盛开在绝峰上的一朵冰梅。
“你说什么？”银罗夫微微眯起了双眼。
“我说，你刚刚那一枪，至少出了八成力。”
沙劫探手擦了擦头盔缝隙间的血水，玄铁屠世剑的锋锐依旧稳稳指向不远处的银罗夫！
“……”
银罗夫握持战枪的双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你已经攻了我两枪，破绽实在太明显不过。不如换我来攻你一次，如何？”
沙劫的战靴踏在龟裂的大地上，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仿佛两人脚下并非一片沃土，而是厚实的积雪。
银罗夫看着缓慢坚定向自己走来的沙劫，闪烁着银光的眼底浮起一抹凝重之色。
“我的破绽？说来听听。”
“你的马。”
“马？”
“银马战仙，没了马，你还剩什么？”沙劫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只要你攻我，我便斩你的马，你就不得不回防。否则即便你杀了我，失去了胯下这匹战马，你十成战力还能剩下六成吗？”
“这样一来，就太无趣了。我想我入圣的一战，怎么也该比这更加多彩些。接我一招吧。”
银罗夫眯缝着双眼，静静看着眼前距离自己不过十余米的沙劫，半晌后才问道：“那你准备攻我哪里？”
沙劫无声一笑，“看看便知。”
死亡战士抬步一踏，厚重的战靴上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光芒。
下一刻，一道蓝影从沙劫盔甲内扑了出去，倏忽间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副厚重的玄铁战铠矗立在原地，可头盔内那对霜冷眸光已然不见了！
银罗夫心头一震，立刻勒马后退，一人一马被银光裹挟着向后一闪，已然退开了数丈距离。
然而银罗夫背后空间微微抖动，一个幽蓝色影子无声无息地从中扑了出来！
这蓝影身体通透晶莹，毫无实体之感，像是一个游荡在冥间的孤魂野鬼。他鼻梁高挺，眼窝深刻，面庞瘦长，满头银发披肩而下，为他身上那袭亚麻色的甲衬更添两分萧索。
银罗夫立刻心有所感，腰身在马上一旋，手中战枪横过，直拦向了这蓝影手中的长剑！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灵魂出窍，不怕被我直接打灭神识吗？”银罗夫惊喝出声，语气中也不知是喜出望外还是惊惧交加。
沙劫的影子根本不答，手中同样晶莹剔透的玄铁屠世剑向银罗夫狠狠当头劈下，剑锋撞在战枪枪杆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几点火花随之迸射而出。
两人的这一次交手，声势出乎意料的微弱，似乎就连两个登堂境的异能者都能打出比这更大的动静。
但银罗夫却在枪剑相交的一瞬间变了眼神。
森寒刺骨的九幽寒气瞬间扑入他的四筋百骸，继而向他识海中侵袭而去，而他体内浩瀚的圣者之力竟然只能勉强抵抗这性质极寒的能量。
只是短短片刻功夫，银罗夫便觉头脑昏沉，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被厚厚的冰雪封印起来，而他只想就此倒在柔软厚实的纯白大地上，与这世界一同陷入沉眠。
这一击中蕴含着的九幽寒气，竟然远胜于先前沙劫展露出的所有手段！
面对银罗夫这样名列真仙卷的至圣境强者，沙劫竟然还能刻意保留两分手段，作为最后的底牌！
此时银罗夫运起全身的能量，去驱逐抵抗九幽寒气，却不曾注意到，在他的背后，两道霜冷眸光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玄铁头盔之内！
玄铁重铠迈动脚步，速度似缓实疾，只是一晃，便来到了银罗夫身后！
直到此时，银罗夫笼罩在身周的精神力才猛然发觉了不对劲之处，可为时已晚……
玄铁屠世剑携着一道霜冷蓝光，横斩而过，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从银罗夫胯下银马后腿上切了进去！
这匹银马一声悲鸣，想要抬腿反击在背后攻击它的敌人，却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银马纵非凡品，可沙劫手中屠世剑同样锐利无双。
这一剑过去，银马的两条后腿齐根而断，银色血液从伤口断面中奔流而出，像是一帘从山顶宣泄的瀑布！
失去了平衡的银马紧接着倒在地上，银罗夫虽然凭借自身圣者之力依旧悬在空中，没有随之跌倒，但自小性命交修的战斗伙伴受到重创，依旧带给他极大的冲击。
银罗夫目眦欲裂，狂吼一声，身上银色能量剧烈涌动，属于圣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化作一道银色洪流，瞬间冲垮了眼前的蓝色虚影，也自然驱散了体内所有的九幽寒气。
沙劫闷哼一声，掩藏在头盔下的七窍都流出血来，战靴踏地，整个人提着玄铁屠世剑向后飞退出十数丈的距离。
空中那银色洪流渐渐消散，其下的银色战甲和银色战枪再次出现在天光之下。
银罗夫轻飘飘地落地，双脚与大地接触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
他艰涩地看了看地上横躺着的银马。
银马低声悲鸣，透亮的眼中有豆大的泪水向下滚落。
它是战马，失去了双腿的战马。
不能驰骋，便与死亡无异。
“安息吧，我的战友。”银罗夫颤巍巍地说道。
银色枪芒一闪，战马的头颅上出现了一个细小而深邃的伤口。
沙劫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银罗夫的所作所为，一双冷眸毫无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银罗夫缓缓抬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偿，命！”
沙劫低笑了一声，耸了耸肩，问道：“你杀得了我吗？银罗夫，你没了马，排名恐怕要到一百开外了。”
“你以为刚刚那是我灵魂离体，可不过是屠世剑凝聚了万千生魂炼出的魂影分身。你先受了气机的牵连，又用这么耗损能量的方法破解我的魂影分身，如今还有几成战力堪用？”
“我虽也受伤了，可还有七分力。你还不跑？”
银罗夫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你杀了我的马，我怎能让你全身而退？”
话说得大义凛然，然而他心中却是发苦。就像沙劫先前所说一般，他与沙劫战斗的时间一长，身体免不了被九幽寒气所侵染，虽然不至于就此失去行动能力，但速度和敏捷都有所下降，再加上他失去了熟悉的战马，如果现在开始逃跑，后果定然是被沙劫追杀致死，还不如背水一战来得实在。
“银罗夫，你猜猜看，如果你今天真的要败亡在我手中了，你爹，会来救你吗？”沙劫单手拄着玄铁屠世剑，似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就如在大街上碰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闲话家常。
银罗夫却被这话问得浑身一震。
两人战到如今，银罗夫不管心中再如何难以接受，也都得承认，眼前的沙劫是个强大的对手。招式来往之间，沙劫已经隐约占了上风，银罗夫一开始的自信也基本被消磨殆尽了。
在这种情况下，沙劫这个问题，当真称得上是诛心之言。
如果银罗夫觉得白银之锋不会来，心中难免悲怆。可如果白银之锋真的因为这个儿子的生死降临在这里，后果更是可怕。
姬闸降临在南部战场救援姬赤根，后果如何？
赤帝国虽是守势，可一时间并不落于绝对的下风，像白银之锋这种身列真仙卷前十的绝顶圣者，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如果白银之锋真的来了，定会引动更多赤帝国的圣者尾随而至，到时候死的可能不光是银罗夫一个圣者！
银罗夫先前便吃了一次亏，以为沙劫不会攻击他的战马，却被一剑斩了后马腿。现在哪里不知道沙劫攻心计的厉害，不肯与他言语纠缠，当下厉喝一声：“你少废话！纳命来！”
他手中银色战枪一挺，身随枪动，穿破了空间，枪尖直点向沙劫胸口，同时背后出现了一匹银色战马的虚影，四蹄飞腾间隐有雷声轰鸣，无数银色能量穿透空间壁障，横渡虚空而来，降临在银罗夫身上，进而凝聚于战枪锋间，迸发出无穷的杀力！
沙劫拄剑而立，一双冷眸静静看着挺枪而来的银罗夫，竟是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两人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十丈……
五丈……
嗡！
沙劫手中玄铁屠世剑终于迸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随着蓝色霜影闪现，无数蓝白色的灵魂从屠世剑剑身中逸散而出，旋绕纠缠在屠世剑周遭，万千鬼哭之声凝聚在一起，化作了无孔不入的精神攻击，顷刻间渗透进入了银罗夫识海！
银罗夫只觉眼前景物晃动，双脚变得虚浮，战枪上的杀力凭空消去了两成。
下一刻，枪剑相交，银芒与霜色交锋。能量倾轧，力道对冲，两个被战甲笼罩的战士分别向后抛飞而出。
银罗夫倒飞出十丈，双手虎口崩裂，银亮的手铠中渗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液。战枪依旧牢牢握持在手中，可双臂已然没了知觉。
沙劫的落点比银罗夫近了少许，手中玄铁屠世剑高高飞上天空，盘旋数周后才消弭了剑上的力道，带着破空之音轰然刺入大地，剑上的灵光已经变得稀薄了许多。
第七十五章 剑落
沙劫捂着胸口深吸了三口气，才压平了心头翻腾的气血，抬手一引，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玄铁屠世剑嗡鸣一声，化作一道蓝影飞回沙劫掌中。
沙劫深深看了手中玄黑色的厚重长剑几眼，冷漠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痛惜之色。
“银罗夫，你伤了我的武器……与你一战，过往三年内我得到的生魂，已经尽数消散。”
“若再算上从龙魂世界来时用以抵消虚空乱流的生魂，屠世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虚弱，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饥渴。”
“你今日，必死。以你之魂，来补我之失！”
说罢，沙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玄铁屠世剑。
这柄厚重铁剑低鸣一声，贪婪的情绪从剑身上蔓延开去。剑脊的蓝色符文从最末端开始，渐渐化作了猩红之色，如同有无尽粘稠的血液在其下流转！
银罗夫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既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也是因为心中的恐惧。
他身上银色的甲片在颤抖下轻轻碰撞，发出一阵细密的金属震鸣，像是一头暴露在剑锋下的无力羔羊。
他失去了战马，沙劫却越战越勇。
手中铁剑虽损，可战意犹存！
刚刚那一次交锋，他这货真价实的圣者，竟然已经不是沙劫这伪圣的对手了！
银罗夫这一生，都有白银之锋的荫蔽，成年后很快便在父亲的帮助下破入了圣境。虽然后来因为天资所限，再无法更进一步，可终日也是听惯了夸赞奉承，见惯了笑脸逢迎的。
能与他争锋甚至对他造成威胁的，整个世界不过寥寥百余人，而这些人看着白银之锋的面子，怎会与他为难？
平生的第一次，银罗夫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
他心中那名为“天才”的自我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短短数次交手的时间中轰然倒塌。
白银之锋在他身上倾注了不知道多少资源，才最终堆砌出了他的圣者之能。可就是这样的他，在正面对战中，竟然不敌一名伪圣。
这是多大的嘲讽。
银罗夫已然怕了，惧了，他心中已经开始求饶。
但那般软弱无力的话，终究没有从他口中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沙劫不可能就此罢手。
那柄玄铁重剑上弥漫而出的纯粹杀意，让银罗夫心中清晰地意识到，不论他陈列利害关系，还是认低服软，亦或是威逼利诱，眼前这名伪圣级别的死亡战士都不可能放过他。
因为眼下这一战，对沙劫而言，是至关重要，又水到渠成的至圣之战。也唯有银罗夫的圣者之魂，能够弥补沙劫玄铁屠世剑中损失的生魂。
就算为此要冒着被白银之锋降临轰杀的风险，沙劫也在所不惜！
银芒再盛，蓝影相随。
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一句言语交锋，枪来剑往中，是不消言说的背水一战。
大地在两人脚下被撕裂，密密麻麻的剑痕和枪孔谱写出一首支离破碎的绝唱。
……
极远处，一座名为克拉摩尔哥的军事堡垒顶端，正凌空站着一个人影。
此人身形修长，银亮的战铠缝隙间有赤色皮衬作陪，显得华美而英武。这身战铠精致无比，像是一个艺术品多过盔甲，被这人穿在身上，竟丝毫显不出戎装的厚重，似是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完美仙将。
他左手倒提一柄战剑，右手将战盔抱在臂弯，一双精芒四射的双眼似是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被打成碎片的银空要塞，也看到了飞扬交错的银蓝双色光芒。
一袭奢华金色长裙的美妇从下方踏空而上，悬停在男子身侧，脸上满是忧虑，低声问道：“怎样？”
男人如剑般的双眉轻轻皱了一下，眉间的川字纹中凭空出现了一抹沧桑的老气，与他面容的年轻俊美格格不入。
“百招内，吾儿必败无疑。”
美妇浑身一颤，花容失色。
“那……怎么办？”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难道还能看着他死？再说，这沙劫若放着不管，日后定是个祸害，趁着今日，将他灭杀在此！”
男人眼中有银色剑光亮起，光是身上迸发出的滔天杀气便几乎压服了天光，绞碎了空气。
“可是……”
“我白银之锋的剑，何时落于人后？敢来，便战！”
这声厉喝直入云霄，化作滚滚雷鸣般的声浪回荡在万顷碧空中，笼罩了克拉摩尔哥方圆数百里的范围，不光整座军事堡垒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最远处激战不休的圣岸要塞都为之侧目。
真仙卷排名第九的银锋剑仙，白银之锋，第一次在这场战争中发出自己的声音。不鸣则已，一鸣，便振聋发聩，浩浩然如天降神威，势不可挡。
一柄银色战剑凭空浮现，斩破虚空，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瞬间出现在银空要塞遗址之上！
两道血色尽染的身影被从天而降的绝顶圣者威压分开，银蓝双色光影随之消散，露出了形容皆狼狈的两人。
沙劫的头盔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了其下的满头白发，和那冰冷霜杀的面容，他的七窍中都有血液汩汩流出，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另一边的银罗夫更是凄惨，被斩断了半个脚掌和一条手臂，一道深邃的伤口从左颊延伸至右，其后的面骨和牙床清晰可见。若再深两寸，恐怕便要直接斩了他的头颅下来。此外，他腹部还有一道极长的伤口，破开了皮肉，能直接看到里面的脏器，若不是一层坚韧的银色薄膜封住了伤口，恐怕肠肚早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爹！”银罗夫抬头，颤声唤了一句，眼中不争气地流下泪来。
他又期待，又恐惧的局面，终于还是出现了。
白银之锋不答话，脚踏一道剑光，缓缓落在了银罗夫身前。他修长的身躯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高大，无比宽厚，将银罗夫染血的躯体遮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对面的沙劫连一片破损的甲衬都看不到。
“以伪圣之境，发挥出这种战力，你的确是个天才。”白银之锋一双剑眉紧紧抵在一处，身上的杀意森然而出，似是化作了一柄无形的利剑，向沙劫直刺而去！
沙劫一声闷哼，无来由地捂着胸口倒退了三步，口中的鲜血如自来水般喷涌而出。
“哈哈哈哈！”沙劫不惊反喜，仰天大笑了数声，好像根本不在乎重伤的身体，看向白银之锋的眼神中满是讥讽之色。
“白银之锋，你终于还是来了。不知道这次的战功，军部要怎么给我算！”
白银之锋剑眉一挑，根本不和沙劫废话。他手中银色战剑嗡鸣一声脱壳而出，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山岳般巨大的银色剑芒如天外陨星般劈头而落，向沙劫直镇而来，要以绝对的境界优势将沙劫这个天才般的死亡战士抹杀在此！
沙劫冷笑着站在原地，看也不看头顶的如山剑芒，一双冷眸仿佛穿透了白银之锋的身体，凝视着后面的银罗夫。
就在那剑芒出现的同时，东方的天空，瞬间变了颜色。
一片如火的赤红宛如冉冉升起的第二轮烈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赤色尾迹，转念间来到了这片战场，赶在如山剑芒镇杀沙劫之前，一头撞在了上面！
轰隆！
如山剑芒被那轮烈阳撼动，颤抖数番后，竟还想向下降落，以余力镇杀沙劫。然而那轮烈阳中飞射出数十柄短枪，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那银色剑芒打得支离破碎，再也形不成任何杀伤力。
白银之锋面色一变，冷声喝道：“落耀！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尊，也敢这么放肆？”
“尊上终于肯从那乌龟壳中出来了？我火龙王仰慕白银之锋的名头许久，今日就来看看，你这藏锋鞘，究竟还有当年几分风姿！”
“我战龙王也来领教前辈高招！”
一个宽厚如城墙般的身影破开了烈阳外壁，轰然一声砸落在地。
尘土飞扬，一个全身合金战铠包裹的壮硕身影从深坑中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仿佛一头人形巨兽，每一步踏出，都会引起大地的一阵颤动，进而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从头盔上延伸而出的锐利双角，当真如战龙般森寒粗壮，衬得头盔中那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分外可怖。
白银之锋眯了眯双眼，冷笑道：“这是看不起我了？姬闸能四剑杀三个圣者，就凭你们两个龙王，也敢在这个地界上和我作对？这可是我联军的土地！”
落耀仰天长笑一声，缓步从包裹他的烈阳中走了出来，宽袍大袖，飘然如谪仙下凡。
“你凭什么和我们陛下比？难道你手中这柄剑，也是能镇守一国气运的重器不成？况且，我们三个和那三个废物相比，可厉害不少吧？”
白银之锋眼神一肃，“三个？”
一声苍老的长叹飘然而至，“许久不见，不曾想，今日是敌非友了。”
这话落下，一颗银色的六芒星凭空浮现，六芒星阵中，缓缓凝聚出一个人影。
此人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矍铄，一身素净白袍，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空间法典，眸中似有无尽世界生灭。
白龙城十二龙王之一，银龙王！
第七十六章 再相见！
“博生，你我当真要刀兵相见吗？我只想救我儿子，这个伪圣，你们带走便是！”
白银之锋看着跨越空间降临的银龙王，面色数变，语气稍软了一些。
银龙王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缓缓摇头，“战争无情，你我各为其主，既然见了面，便难以善了。你一开始，就不该出来。”
“连姬闸那等人皇都斩不断血脉牵绊，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死在别人剑下？”
“是非勿论，来战吧。”银龙王手中空间法典上闪过璀璨的魔法光芒，周遭空间尽数泛起层叠涟漪，将他的身影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彩。
“若你死了，战后，我照顾你家族。”
一个空间六芒星法阵从银龙王那处迅速变大，将场间的三位龙王与白银之锋笼罩其中，倏忽间开辟了一个独立于地球大世界之外的空间碎片，隔断了这四道威能滔天的圣者之气。
“快跑。”一个遥远飘忽的声音落在了银罗夫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银色的剑气。
这剑气顺着银罗夫身上的伤口钻入了体内，来自绝顶圣者的凝实能量如一支强心剂般，唤醒了银罗夫的一部分身体机能。
银罗夫毫不迟疑，身化一道银芒，破空向克拉摩尔哥的方向飞驰逃去。
沙劫心中一惊，他种在银罗夫体内的九幽寒气早就该封死了对方所有的逃跑机会。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力与九幽寒气的联系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控制不住银罗夫。
速度根本不是沙劫的强项。银罗夫本就境界高他一头，此时在恐惧的驱使下拼命逃窜，沙劫能追上他的机会约等于零！
沙劫冷哼一声，并不去追，反而将手中玄铁屠世剑插在了身旁，一双冷眸紧紧盯着迅速远去的银罗夫。
他探手入怀，快速掏出了一物。
这东西看上去是个木桩，然而左右雕镂着一对儿极为精致的牛角，其上淡灰色的纹路盘绕纠缠间，似是形成了一张抽象的牛脸，使得这整个木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牛脸木雕。
若沈源能看到沙劫手中这东西，定然会惊骇到失语。这木桩可远非凡物，而是一根虚空图腾柱！
并且看这根图腾柱的雕工，九成九是无云崖上的产物！
沙劫摩挲着手中的图腾柱，冷笑了一声，低喃道：“你果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一根鸡肋般的巫术道具，到头来竟真的帮上了我的大忙……”
沙劫轻轻弯腰，将手中那图腾柱稳稳放在了地上。
图腾柱底端与大地一接触，便有淡灰色的祭纹以图腾柱为中心向外蔓延，一个呼吸间，便形成了一个奇诡非常的虚空祭阵！
“银罗夫。”沙劫苍白的双唇轻启，吐出了这三个字。
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影在虚空祭阵上空被凝聚了出来。
沙劫无声冷笑，探手拔出了身旁的玄铁屠世剑，两步退出了虚空祭阵的范围。
虚空祭阵中，一道玄奇诡谲的波动倏忽间飞了出去，像是在召唤这世上的某个特定存在。
虚空祭阵中那栩栩如生的人影渐渐变得凝实，身上的银亮战铠变得残破不堪，伤口随之出现，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挣扎，与银罗夫而今的状态越来越接近！
“这！这是什么！不要……不要……放开我！放我走……”
那人影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挣动，却无法摆脱冥冥中无形的枷锁，终于，那虚空祭阵上灰芒一闪，银罗夫的影子化作实体，从半空中坠落而下！
蓝色剑芒闪过，血花迸现。
玄铁屠世剑已经在下一刻刺穿了银罗夫的心脏。
圣者之血顺着玄铁屠世剑上的纹路流向剑柄，被兴奋轻鸣的屠世剑尽数吸纳，涓滴不剩。
沙劫脸上闪过一抹红润的光芒，双眼微微眯起，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圣者之血，圣者之魂……这滋味儿……不论是什么时候品尝，都这么令人心醉……”
银罗夫的身体渐渐被霜雪覆盖，眼中的生机快速化作了万载寒川般的死寂。
他的思维被定格在惊惧的最后一瞬间，随即化作了最精纯的灵魂力量，汇入了玄铁屠世剑中。
一道足以冻结天地的霜流从难明的高处倾泻而下，汇入了沙劫的头顶。
有精纯的圣者之气冲霄而起，引得四方云动，一时间不知多少强大的存在向这里瞥了一眼。
伪圣之境已是过去，而今的沙劫，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圣者！
……
属于西天琉璃境的万丈雪峰之巅，此时正对坐着两人，一着僧衣，一着道袍。
和尚年岁极老，稀疏白发披散肩头，两道长眉如山间垂瀑，一手拈着枚白色棋子，一手在膝前轻轻转动一串菩提珠。
另一个穿着道袍的却不是人，而是一个木头人偶。他体型与常人无异，然而却能看到道袍之下，那隐约的木质棱角，可见做工并不精细，与他表情丰富的脸格格不入。
道袍木偶手中拈着一枚黑子，正欲落向面前的棋盘，忽然被天地间的气机牵引，挑眉看向了西方。
对面的老和尚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西方垂落了目光。
老和尚沉默不语。
木偶却摇头轻叹，“乱世出英雄。又一个。”
“此子，不得了。”老和尚附和了一声。
“可列于真仙卷第七十二位。就叫……寒剑屠仙吧。”木偶人说着，抬指在空中虚虚写了几个看不见的字。
“白银之锋也出世了，秃驴，你还能等到几时？”
老和尚深深看了对面的木偶人一眼，问道：“时日无多，当归去也。老友，你呢？”
“我？我……无手可出啊。”
“即便是天塌了？”
“即便是天塌了。”
……
就在银空要塞区域的虚空祭阵被沙劫催动的同时，身在赤京城近郊某处荒林中的沈源似有所感，骤然抬头，向西方看去。
他腰后四圣图腾柱悄然落地，混沌诀在他脚下交织成型，四元素相交的中心，隐约浮现出一抹纯白之色。
沈源探手在空中虚抓，仿佛握住了冥冥之中的一道气息，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是……虚空祭阵？老师？不……”
“不是老师……竟然是另一名虚空守护者的气息？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源心头大动，在原地踌躇了两番，终究只能狠狠跺脚，没有破空向西飞去。
他多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世上如果还有别人能够调动虚空元素，不论是敌是友，对他而言，都有极大的意义。
然而程阮交代他的话犹在耳边。沈源自知远不及程阮聪慧，如果擅自行动，便会在程阮的计划中制造出一片天大的混乱，到时候赤京城的风波恐怕又要掀起新的狂潮，堪称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只能固守原地，先完成程阮交代给他的事情再说其它。
这里，正是他占卜出的地方，他要在这里与那人见上一见，再打上一场，为京城里那垂死的老皇帝报个仇。
约莫两三个小时的枯坐等待后，沈源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鸣响，从远处的天边而来。
这鸣响听起来像是两个光滑 润泽的木器轻轻相碰的声音，倏忽间传出极远的距离，其中蕴含着让人心中一片沉寂的莫名力量。
过了足有半分钟，沈源才听到了第二声鸣响。
这一声响，距离沈源此时所在的地方，只有半公里不到！
响声归于寂静，像是为亡者送行的悲歌。
沈源凝眉站了起来，轻轻掸了掸身上的浮尘。
他知道，那人来了。
很快，沈源视野中，一个穿着僧衣的老和尚缓缓穿破了林间的风烟，正向赤京城的方向而来！
这老和尚双手合十在胸前，虎口夹着一串佛珠。在他身侧，凭空悬浮着一个黑沉沉的木鱼，另一个木质小锤就悬在其上不远。
此人沈源认识，正是阔别多日的慧林和尚！
慧林和尚也看到了静静站在林间的沈源。
他面上没有半分意外之色，连脚下的步伐都没有散乱半拍，就这样安稳走到了沈源面前十余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轻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在。”
沈源神色极复杂地凝视了慧林和尚数秒，幽幽一叹，摇头道：“楚季，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听别人说了你的故事，可悲可叹，却怨不得人。战士的宿命便是马革裹尸，你一定要将他的死怪罪在姬闸头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慧林轻笑摇头，满脸风轻云淡之色，“老衲不与你说佛谈法，你更不会明白我心中的意义。”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便一战吧。但不论是你，还是那把你派出来的小女娃，心里都应该很清楚。”
“赤帝国新帝已生。姬闸还活着，对你们，对姬赤根，都没有半点好处。他是注定要死的，我是注定要杀他的那个人。你，挡不住我。”
四根图腾柱轰然落地，四圣器飘然而起，元素能量在沈源身周隐隐交织盘绕，化作能量潮汐，发出阵阵浪潮般的声音。
“可他们还说，我是注定要扫除你这荧惑灾星之人！”
第七十七章 第七次双界牵引！
慧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然的白牙，“不是现在！”
他身旁那木鱼向上轻轻一扬，撞在木质小锤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传遍了整座山林。
慧林眼中，已悄然爬满了猩红的血光！
血佛横空，混沌凝结。
血色刀光与灰色祭术相撞，能量和气场迸发，进而被吞没。
这片坐落在赤京城近郊的荒林被不断扩大的异能倾轧成细碎的齑粉，随风而散，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无声倾诉刚刚发生的这场大战。
两人曾经在东方战线上战过数番，若不是程阮横空出现，沈源恐怕都要因为诸多原因，就此死在慧林手下。
这番两人再次相战，完全跳过了试探摸索的阶段，一出手便都是威力奇大的绝招，想在短时间内分个胜负，决个生死。
见招拆招百余回合，慧林的面色变得难看无比。
当日在东侧战线上，沈源处处受制，状态奇差，因此险些被慧林斩杀，可今日却大不相同了。沈源不光实力又有所增长，混沌双生诀乃至三重混沌诀都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加之背后还有程阮的运筹帷幄和无形中加注在沈源身上的信心。
这一切都让沈源变得比那日难缠了许多，这番争斗下来，慧林竟看不到在短时间内获胜的希望。
姬闸的状况慧林再清楚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赤京城定然神经十分紧张。他和沈源在近郊区域如此大张旗鼓地斗法，赤京城这许久都没有半点动静，已经大大出乎了慧林的预料。
可不论赤京城内究竟情况如何，他和沈源纠缠太久，对他来说终究是件极大的坏事。
就在慧林脑中念头百转，思索究竟应该如何摆脱眼下困局，尽快进入赤京城完成自己的复仇时，异变陡生！
沈源的精神力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波动穿透了无尽虚空，撕开了地球的空间壁障，倏忽间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与他骨血中某一介于虚幻和现实间的奇点相连在了一起！
在这一瞬间，沈源面色大变。
这种波动他以前曾经见到过，那是在龙魂世界和地球世界第六次开始互相牵引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第六次牵引，沈源才在曾经和慧林的交手中全面落于了下风。
他永远无法忘记第五次双界牵引时对他造成的几乎毁灭的打击。虽然第六次双界牵引因为沈源身上的灵武护身符和其余七件圣器的关系，并未对沈源造成太大的伤害，但给沈源造成的心理阴影却半点都不小。
而这突然从虚空中穿出的双界波动，无疑在昭示着第七次双界牵引的到来！
沈源双目瞪圆，心中顾不上咒骂这该死的锚点为何总是赶在这么要命的时候发作，只伸手勉强挡下了眼前慧林和尚斩来的血芒，抽身疾速退出了一段距离。
慧林不知为何也感觉到了这股横渡虚空而来的波动，面色大喜，哈哈笑道：“连天命都要姬闸死在我手里！沈源，你自求多福吧！”
慧林自知，只要再等一时三刻，就能看到一个在双界牵引的巨力下，几近力量全失的沈源。到时候他轻而易举就能斩下这难缠祭司的头颅来。
可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杀死沈源，他还有更重要无数倍的事情要去做。
为了姬闸的死，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于是慧林没有多留哪怕片刻。见到沈源抽身后退，他直接双脚在空中连点，足踏血莲，向赤京城的方向渡空而去，将沈源和脚下这个深坑迅速抛在了身后。
沈源再无暇去阻拦慧林，前两次的双界牵引爆发出的巨力早已令沈源清晰认识到了锚点的可怕。如果他不能抓住这片刻的机会，布下混沌诀来分流即将到来的双界巨力，唯一的结果就是变成一团肉泥！
四圣器、四图腾柱、四召唤物齐齐出现在沈源身周，化作了三重混沌诀。更有神魔假面从沈源怀中飞出，镇于三重混沌诀的中心，强行将沈源还无法完美糅合的四元素相连在一起，以神器之能令四元素交融相洽。
下一刻，双界巨力临身，仿佛有一双看不到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沈源的身体和灵魂，向两侧粗暴地拉扯，似是要将他扯成无数碎片！
三重混沌诀瞬间扭曲起来，像是被揉成一团的报纸。八件圣器齐齐低鸣一声，显然是不堪重负，其中的灵武护身符和圣玄图腾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崩解。
墨鱼丸子的化身在第一时间爆碎，不惧死亡的她悍然为沈源承担了近半双界牵引的巨力。第三重混沌诀就此破碎，也免去了秋葵等三个召唤物被气机碾压成粉的危险。
沈源口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惨呼，身上血肉撕裂，鲜血似是廉价的自来水，疯狂向外喷涌，染红了沈源身周数米的区域。
……
战火之下的赤帝国，正在经历一场由内而外的蜕变。
帝皇明宫仓促间换了新的主人，自然有好一番混乱要收拾。姬赤根手边却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纵是他能力超群，也难免焦头烂额。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上，更令人头疼万分的情况降临了。
姬闸失踪了。
那日，姬闸将轩辕剑和碧山玺都传给了姬赤根，自姬赤根踏出凰浴池的那一刻，他便是赤帝国不言自明的新帝。
代表了赤帝国帝位传承的东西，其实还有一物，就是姬闸身上那件帝衣。
不知为何，姬闸并未将这件帝衣交给姬赤根。沉浸在伤怀中的姬赤根也根本没怎么留意帝衣的下落，只想陪伴姬闸，走过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然而今天早晨，姬赤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却看到帝衣被叠得整整齐齐，端放在他的书桌上。
他疯了般地闯出门去，扑入了姬闸的寝宫，却只见到一袭冷清的被褥，龙木桌上，是手指刻出的两个苍劲大字。
“勿念。”
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姬闸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帝皇明宫中。
姬赤根得了姬闸的传承，甚至得了姬闸的两分圣者能量灌注的圣珠，然而他终究还未抵圣境。
姬闸纵是重伤垂死，终归是绝顶圣者。
是脚下这片土地，曾经的帝王。
他要走，这赤京城中，没人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给我找……赤京城，郊外，相邻的城乡，全都给我找！把叔叔给我找回来！”
赤根陛下的声浪几乎要将整座帝皇明宫震得坍塌。
……
慧林甩开了沈源，一路敲着木鱼，足踏血莲，向赤京城内而去。
走到了赤京城最边缘处，慧林停下了脚步。他仰头看向空中那轮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太阳，一缕阳光就这样从天际垂落，悬在他的头顶，一言不发中，为他指引出了一个方向。
慧林无声轻笑，转身跟着这缕阳光，抛下了眼前的赤京城。
阳光在空中穿梭，慧林脚踏血莲紧紧相随，很快来到了一座雅致的青山小亭。有溪水从山间蜿蜒而下，淌过小亭旁。初春的溪水中依旧夹杂着山巅未消融的碎冰，与光滑的鹅卵石相撞，发出分外清脆的叮咚轻响。
小亭投下的阴影中，一个瘦削枯槁的身影半倚在木栏边，垂目看着远处被水雾折射出的七彩光晕，昏黄的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咚……
一声木鱼鸣响从远处传来，像是死神敲响了丧钟。
慧林僧衣飘飘，踏莲行至亭前。
亭中那形容枯槁的老人抬目看了慧林一眼。
正巧慧林也在凝望着他。
四目相对，回忆在眸光碰撞出的火花中褪去了旧色。
那时的楚季以少年天才的身份初入军部，与朝南一起，拜伏在姬闸阶前，许下了战士的誓言。
当时，楚季还不认识朝南，也不认识项中。
他们变成白龙牙一组铁三角的事情，是那之后的第十个年头。
在朝南死前，楚季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违逆战士的荣光、军部的铁律。
更不曾想过，整个赤帝国最恐怖的监狱会向他敞开大门，让他在生不如死中度日如年。
至于慧林这个血和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楚季脑袋里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你终于来了。”
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帝王，一凝眉，一沉吟，都似有雷霆之威，宽厚的肩膀像是能将整个赤帝国都笼罩在臂弯下。
如今，却连这短短的一句话，都几乎要被初春的和风吹散在一片艳阳中。
“你这种视死如归的平静，真是让人恶心。”
慧林缓步走入小亭，脸上一副怅然若失之色。
“让你失望了吗？”姬闸淡淡一笑，偏过目光，望向远处如黛群山。
“你应该尖叫，应该疯狂，应该哭嚎着跪倒在我的面前，祈求我的怜悯和原谅……”
“就像楚季曾经在我脑子里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慧林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而低沉，他轻轻伸手，握住了悬在空中的木鱼小锤。
“虽然退位了，我到底还是人皇。如果一个这么不堪的人杀了朝南，杀了楚季，你真的会开心吗？”
第七十八章 圣器之殇
“那……我怎样才会开心呢？”慧林眯了眯双眼，有些不解地问道。
“复仇，从来不是一件开心的事。你杀了我，也不过了却心中一桩执念，朝南和过去的时光，终究是回不来的……唉……”
“你觉得我有错。我这一辈子犯了很多错，多到我数不过来，多到我只要一想，就会噩梦连连。间接杀了朝南，只是其中一件。对你造成了伤害，这份错，我认。”
“我错了。”
听到姬闸口中的这三个字，慧林的眼神瞬间阴冷了下来，身上猩红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向姬闸弱不禁风的残躯压了过去。
姬闸枯黄的脸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却强自压住了喉间的闷哼，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慧林，眼中似有玩味之色。
“你错了？你错了？？？哈哈哈哈！”
“难道他的命，我的命，我们所有人的命，在你眼里，就只能抵得上一句错了？”
狂吼声中，慧林一把掐住了姬闸的脖子，将他从长椅上提了起来。
姬闸的四肢无力垂落在身侧，随着慧林的动作而胡乱摆动，就像个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
“动手吧，楚季……希望我的死，能略微平息你心中的愤怒。”
“我害死了朝南，你杀了我的女儿。我关你进九号监狱，你取走我的性命。冤冤相报何时了，楚季，杀了我，离开吧。”
“自今天之后，你的运道就会回落，如果还不知收敛，下场不比我好。”
姬闸动也不动，任由慧林掐着自己的脖子，眼中竟连半点愠怒之色都看不到，绝难想象这是一个人间帝王的反应。
慧林森冷一笑，牙齿不知何时刺破了他的嘴唇，丝缕鲜血在他齿间积聚，红白间杂中，似有厉鬼在哭嚎。
他缓缓伏低在姬闸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杀了姬家所有人，毁了这帝国。你没机会看到，但当你在奈何桥上见到姬赤根的时候，不必与他说话，凶手一定是我！”
姬闸摇头失笑，用极低的声音自语道：“也好……”
……
痛。
剧痛。
撕裂般的剧痛。
这是沈源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体会被两个大世界之间的牵引力量碾压身心的感觉。
八件圣器与四元素召唤物的鼎力相助，令沈源并未第一时间晕过去。
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次数的增加，牵引之力在不断变强，但沈源自身也在一次次的攻击中产生了一些难言的蜕变。
“也许真如奈法李奇所说，如果我能撑过整整九次双界牵引，并且在天灾之下幸而未死，真的会有望触及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
沈源脑中倏忽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紧接着，他耳中听到了一阵密集的脆响，像是一块玻璃在逐渐增大的压力下出现裂纹，开始崩解破碎。
剧痛中，沈源强自睁开双眼，发现身周的混沌双生诀已是摇摇欲坠，许多祭纹在双界牵引的巨力下崩碎断开，连带着混沌双生诀中的八件圣器都开始扭曲变形。
沈源低声呢喃道：“你们……别管我了。快走吧……”
嗡！
八件圣器齐齐发出震鸣，俱是鼓励与慷慨激昂之意，无一愿退！
沈源心中揪紧，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话，就听耳边接连响起了八声爆鸣。
混沌双生诀中的八件圣器，尽数解散了形体，迸发出强大的元素能量，向沈源体内汹涌而来，对抗那几乎无匹的双界牵引巨力。
沈源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这八件元素圣器远非普普通通的工具和武器那么简单，与元素之间的紧密联系令沈源将这八件元素圣器视作自己的战友和伙伴。而今他们为了沈源的生死安危，一齐抛弃了自身的物质存在，便相当于人类修者的自爆，如何能令沈源不为之动容！
他心境大震，连同体内能量也失控了一瞬间，险些就此被双界牵引巨力就此压成一滩碎肉。
沈源连忙收摄心神，狠狠一咬舌尖，心中狂吼道：我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
为了八件圣器，更为了程阮和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放弃！
沈源顶着两个世界的重压，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元素祭印，稳定了体内的巨量元素能量。
凭借八件圣器一齐自爆时产生的庞然能量，沈源在短时间内竟能抗得住双界的牵引巨力。
他只觉身上一轻，意识也随之清晰通透起来，暂时摆脱了剧痛的困扰。
沈源的精神力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那是在他身周萦绕不散，伴随着元素能量汹涌呼啸的八道意志。
这八道意志简单而纯粹，与生物的意志相比，少了许多灵动和繁杂。却也正因为此，这些意志能够轻易与天地元素融为一体，甚至最终转化成为元素能量的一部分。
这就是所谓的元素真魂，也正是八件圣器中蕴养而出的器灵。祭司修炼的最终目标之一，便是将灵魂转化成无限趋近元素真魂的形态，以此贴近元素，体悟大道。
没了实体支撑的它们，很快就会消散在这天地间，回归最本源的能量形态。
沈源福至心灵，想都没想，便在识海中以精神力刻画出数道玄奥的灵祭纹，层层相叠，转瞬间便有一个灵祭术凭空生成。
他眉心闪过一道青色光芒，随之而生的，是一股针对精神能量的吸力，正作用在了周围的八道元素真魂上。
这八道元素真魂原本跻身于圣器之中，早就认了沈源为主。此时它们感知到沈源的召唤，更不会迟疑抗拒，倏忽间便被摄入了他的识海！
这个来自灵魂行者传承的灵祭术只是沈源下意识施展出的，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将这八道元素真魂纳入自己的识海中。
元素真魂虽然可贵，但终究是外来之物，想要对其加以利用，堪称是困难重重。甚至对沈源来说，吸收转化这些元素真魂几乎和一口口吃掉自己的战友没什么区别，他心中更希望这八道元素真魂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归于平静。
这些都只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沈源心中的困惑还未升起便被掐灭，因为他所面临的第七次双界牵引之力，实在不是好相与的。
即便是八件圣器爆碎的力量，也只能勉强抵御双界牵引之力短短片刻的时间。
很快，沈源体内的元素能量尽数耗尽，横穿虚空而来的牵引巨力再无任何遮拦地落在了沈源身上！
“啊！！！”沈源惨呼一声，身上原本就可怖的伤口进一步崩裂，几乎要在空中爆碎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晶莹剔透的水蓝色胳膊从他背后伸出，将他的残躯轻轻抱在了怀中。
精纯至极的水元素能量从沈源背后汇入了他的四筋百骸之中，卓越的治愈效果将沈源身体的状况稳定了下来。
双界牵引巨力不断撕裂沈源的身体，水元素能量则不断治疗这些恐怖的裂伤，一时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将沈源这条小命堪堪吊了起来！
背后这气息沈源再熟悉不过，类似的事情在第五次双界牵引的时候也出现过。
正是秋葵用尽全力在挽回沈源的生命！
沈源艰难回头，看到了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沈源，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秋葵的声音带着两分颤抖的哭音，可语气却万分坚定，宛如海底屹立千万年的礁石。
沈源扯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他在秋葵眼中看到了决绝之色。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里，沈源想要秋葵放开自己，让自己单独承受这锚点带来的第七次灾劫。
这里是赤京城，距离大海很远。秋葵虽然是强大的太古神族，可以她如今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在这种情况下保证沈源的生命安全。
到时候说不定沈源依旧要死，还会拉上秋葵一起死，实在不划算极了。
可他知道秋葵根本不会理他，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死在面前。
即便是以秋葵的能力，如此规模施放水元素治疗法术，也是异常吃力的事情。
不过短短半分钟后，秋葵的神能便耗费一空，源源不断涌入沈源身体中的水元素能量难以为继，可横跨虚空而来的双界牵引巨力却没有半分收敛。
沈源身上的血色瞬间扩大，皮肉翻卷，一片凄惨之象。
“秋葵……够了……我还有复生术，不要继续下去了。”沈源艰涩地吐出了这句话。
秋葵倔强地摇头，“那下次呢？连八圣器都因为这次牵引毁灭了，下一次的情况只会更糟。你到时候连一重混沌诀都难用得出来，若连复生术都没了，岂非必死？”
“……”
“相信我，我可以。”
秋葵身上的太古神纹上腾起了一串串水蓝色的火焰。
这些火焰晃动间钻入了沈源的伤口中，却没有带来任何灼痛感，反而有清凉舒爽的感觉在他身上弥漫开来。
沈源面色大变。他虽然不知道秋葵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在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挖掘太古神纹中埋藏的力量，这和人类异能者拼命的时候动用鲜血秘术的手段如出一辙，而后果也定然令人难以承受！
“秋葵！快住手！”
第七十九章 帝殒
“已经，停不下来了呢。”
秋葵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道风，没有分毫重量，直直钻进了沈源心窝里。
沈源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秋葵身上的水蓝色光焰骤然澎湃了起来，脱离了太古神纹，直钻入了沈源的骨髓深处。
秋葵的双臂缓缓松开，紧贴着沈源后背的娇躯向下无力坠落。
一道青色凤影闪过，风华在半空中接住了秋葵，上下看了两眼后，快速说了一句：“性命无忧，你操心你自己吧。”
沈源听到这话，心中一松，再也经受不住这长时间的痛苦折磨，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被一层水蓝色的火苗包裹，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身上的皮肉裂开又愈合，反复多次，似是永远不会停歇。
从秋葵太古神纹中钻出的火焰拥有常人绝难想象的威能。双界牵引之力虽大，却也难以在水蓝火焰的护持下就此杀死沈源。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横跨虚空而来的牵引力量渐弱，显然是龙魂世界已经完成了这一次的空间跳跃，而连接双界的力量也开始平息了。
沈源身上不再增添新伤，残缺可怖的伤口在眨眼间被生机无限的水蓝火焰修补完满。
没了外力的攻击，水蓝火焰也很快向沈源体内回缩，最终化作了一点蓝光，从沈源背后飘出，倏忽间落回了秋葵眉心。
随着蓝光归体，秋葵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身上太古神纹光芒一闪，整个人竟然消失在了风华背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水蓝色的小珠。
就像是她刚刚认识沈源的时候，化身成一颗蓝色小珠躲在他耳朵中一般。
风华双眉一皱，正自犹豫间，一道红影腾起，球红张口在沈源腿上咬了一下。
球红身上属性奇特的火焰对识海和灵魂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只是片刻，沈源便低哼了一声，幽幽醒转而来。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环境，立刻回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心下悚然一惊，看向了一旁的风华，急问道：“秋葵呢？”
风华翅膀扇动间，一道水蓝色光芒飞射到沈源面前。
沈源探手接过，正是秋葵化身成的小球。他感知到小球中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生命气息，长长松了口气。
下一刻，沈源的面色又一次阴沉了下去。
“糟了，慧林不知道跑哪去了。软软说姬赤根这时候不宜和慧林相见，如若不然定会引起更大的混乱……希望不要出事……”
沈源探手在地上一抓，提起了一根黝黑的岩柱，上面水蓝色祭纹流转，在眨眼间赋予了这根岩柱一些简单的图腾属性。
沈源轻轻晃动这根临时的水元素图腾柱，占卜出了慧林此时所在的方位。
“风华，东北方向，三千米！”
一声清越的凤鸣响起，青影横空，三千米的距离在风华的双翅下转瞬即逝。
沈源乘着清风落在了凉亭前，看到了亭中的一切。
他浑身如遭雷击般巨震，眼神颤抖，一时失语。
小亭中，站着一个浑身染血的老和尚。
模糊的血肉遍布在小亭内的每一个角落，浓重的血腥味随着春风翻腾不断，将所有静谧与美好撕扯成一团笑话。
一颗面目沧桑的头颅端正摆在小亭木桌上，依稀可见两分姬闸的旧模样。
“你……你……”
沈源不断吞咽着唾沫，双手在身侧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看到姬闸如此不堪的一面……
纵然这老皇帝曾经好几次认真考虑过，要取走沈源的小命，但沈源心底从未期盼过姬闸的死亡。
正相反，如今看到了小亭中的景象，沈源心头腾地燃起了一蓬名为狂怒的火焰。
满面血污的慧林和尚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满是癫狂狰狞的笑意。
“他死了！”
“他！！！死了！！！！”
“哈哈哈哈哈！”
“死了！终于死了！”
沈源双拳攥紧，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要，付，出，代，价！”
慧林双目微闭，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癫狂敛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陶醉感。
“我杀他的代价，多少年前，便付过了。”
狂怒中，沈源并未察觉到，在他剧烈波动的精神力影响下，身周的四元素能量自发凝结，隐隐结成了一个玄奥的祭阵，虽与混沌诀有所区别，隐含的威能却并不逊色！
他只觉有大量的元素能量在体内奔流升腾，给他带来了出奇强大的力量，一时间竟直接穿破了某种壁障，抵达了另一个境界。
四色光焰在沈源身上流转。
有狂风与雷光在他眼底爆闪，有厚重的悬浮磁岩在他腿侧旋转，有金红炽焰在他双臂腾起，有凌冽寒气在他腰腹间流动。
一时间，沈源仿佛化作了一团人形的元素风暴，四元素交缠中却分毫不显混乱，各自守序，其最中心的位置则有“无”属性的纯白能量蕴生而出，隐有吞噬寂灭之意在其中潜藏。
慧林瞥了沈源一眼，脸上的神色微微一肃，双手下意识合十在胸前，双眼紧盯着亭外的沈源。
此时的沈源虽无混沌双生诀傍身，但是给慧林造成的压力却前所未有的大。
沈源抬拳便欲出手，将心间的狂怒倾泻在慧林的身上，然而冥冥中突生的一股令他心悸的波动却硬生生将他的脚步按了下来。
他一双雷暴连闪的眸子看向慧林身旁的空气，在那里，一个青色的蛇影缓缓浮现了出来！
沈源双目瞳孔一缩，记忆深处的某种感觉被唤醒，只是瞬间，他便知道了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是什么人。
“大巫青！？？”沈源失声惊呼道。
出现在慧林身旁的青蛇，赫然便是他曾经在深海中亲手斩杀的大巫青！
他清晰记得，大巫青的身躯被他以元素祭术绞杀成了一团细碎的血肉，从残躯中流出的毒血污染了一大片海域，致使其到现在都是生命的禁区！
这记忆如此的清晰深刻。可不知因为什么，这大巫青今日竟然又一次活着出现在了沈源的面前！
“又见面了，沈源……咝咝……”
青蛇的声音沙哑尖锐，蛇信微吐间发出极难听的气声。
“大巫青！你没死？”
“咝咝……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识了多少沧海桑田。你想杀我，再去修炼些年头吧。”
“是你……是你与慧林联了手，才暗害了姬闸陛下！该死！”
沈源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一直以来都百思不得其解，姬闸那么强大的绝顶圣者，身负三件赤帝国传承重器，怎么可能因为去南部战区救了一趟姬赤根，就落得个重伤濒死的境地？
别说是三个敌对圣者，就算是六个，九个，都未必能给立足于赤帝国疆土的姬闸造成太大的困扰，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又怎么会给慧林这样的可趁之机，惨死在这样一个小小凉亭里面？
可若其中有深不可测的大巫青插了一脚，便都说得通了！
大巫青冷笑着吐了吐蛇信，“不错，就是我做的。在地球上有战斗力的这些圣者中，姬闸算是虽难缠的一个了，若他不死，我寸步难行。”
“你！我当日没能成功杀你，今天就再来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复生多少回！”
沈源爆喝一声，身上元素能量瞬间升腾而起，化作接天的四色光柱，连灿烂的天光都压得暗淡了两分。
若有其他祭司在此，定会被沈源此时的状态吓到。
在无意识的暴怒中，沈源竟然施展出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四元素升腾术，这在祭司的修炼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就连沈源曾经的老师祖尔那样强大的祭司，也根本不敢尝试双元素以上的升腾术，唯恐一个不甚爆体而亡。
然而身处四元素升腾术之下的沈源，竟没有半点自觉。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大巫青和慧林身上，脑中电转，不断盘算如何才能将两人都斩杀在此处。
程阮派沈源等在赤京城近郊，为的就是半路拦下慧林，打伤甚至杀死这个血和尚，从而留下姬闸一条命。可此时姬闸已经被慧林杀了，沈源的任务不消说，自然是失败了。
这让他在狂怒之外，还有两分深深的挫败感。
大巫青冷笑一声，蛇信吞吐，说道：“你成长的速度的确大大超乎了我的想象，但这还不够……你要杀我们两个？那就跟我来吧，如果你敢追进来的话……咝咝咝……”
说罢，大巫青身周青光如水纹般层叠波动，笼罩住了他和慧林。
下一刻，一人一蛇的身影就此隐没，穿过了空间，遁入了虚灵界中！
沈源面色一变，怒容更甚，就要用灵魂行者的秘法同样追进虚灵界。
一道青光化成的门户在他面前敞开。这次他不光是为了借助虚灵界的能力躲闪来自现实世界的物理攻击，更是要完全进入虚灵界，去追杀那鸿飞冥冥的大巫青和慧林！
然而就在他脚步将落未落的时候，一声厉喝从远处天边如雷鸣般炸响！
“狂徒休走！吃我一剑！”
第八十章 猫吃醋
这声喝斥中饱含着无边的焦急和怒意，音色令沈源觉得十分耳熟，竟是阔别多日的姬赤根！
沈源略一迟疑，终是按下了脚步，回转过身看向姬赤根来的方向。
姬赤根靠得近了，也看清了沈源的模样，略一迟疑，目光便落向了沈源背后那小亭里。
姬闸的头颅依旧端正摆在木桌上，粘稠的鲜血顺着木桌的四脚向下静静流淌，触目惊心！
姬赤根愣在原地，嘴唇颤抖了数番，终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眼眶。
“是谁……”
半晌后，姬赤根才颤巍巍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慧林……还有大巫青。对不起……我……我来晚了……”
“如果我能早些……说不定……”
沈源低声应答，面色极为沉重。
姬赤根舔了舔嘴唇。
他张口数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最终，他伸手拍了拍沈源的肩膀，“不必自责了。叔叔离开帝皇明宫，来到这里，是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只是慧林……太放肆了。竟如此侮辱叔叔。”
“你刚刚是要去追他们吗？”
沈源沉默片刻，点头又摇头，“程阮叮嘱过我，如果事情生变，没能成功阻止慧林，就即刻回返东侧战线，那里很快会有一场大战……”
“我刚刚……有些昏头了。”
姬赤根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伸指弹去了眼角的泪花，说道：“那就快回去吧。让我送叔叔最后一程。”
沈源本想劝劝姬赤根，却觉无从开口，只得也拍了拍姬赤根的肩膀，以作宽慰，乘着风华向赤木城急掠而归。
等到沈源和风华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东方，姬赤根才双腿一软，无力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随着心中的悲怆渐渐发泄出来，姬赤根的眼泪也终于不再流淌。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色将暗，姬赤根才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引了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凝成一团如血般鲜艳的太阳真火，将眼前这座小亭连同其内的姬闸尸骸一同熔炼成了一团拳头大小的灰烬。
他将这些灰烬小心翼翼收入自己衣袖中，收好脸上的脆弱之色，脚步重新变得坚定而有力，向赤京城的方向折返而去。
……
当沈源推开赤木城守军作战指挥室大门的时候，刚巧看到圆桌后抬起的那双明亮水眸。
“不顺利？”程阮轻轻蹙起了眉头。她只看了沈源脸上那阴沉的表情，便已经知晓了大致的结果。
“姬闸死了……”沈源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程阮闭目叹息了一声，“唉……盖世风姿，竟落得如此下场……”
“这下好了，姬闸连最后的一点价值都被慧林抹去了……姬闸也是，只知道什么帝位正统，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事急从权吗？如果临时传位给姬家的族中老人，战后再还给姬赤根，这事还好处理一些。”
沈源在心下琢磨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岂不是违背了姬家的祖训？”
“我呸。”程阮轻啐了一口，“家国将亡，祖训有个屁用。”
“程阮……你究竟原本想要让姬闸做什么？”
“为国捐躯啊。他手里有赤帝国重器，加上自身绝顶圣者的修为，又能和姬家诸多圣者结成大日神阵，简直是拯救地球的完美人选。他这一死，姬赤根还未完全成熟，赤帝国乃至地球都等于凭空失了一臂。”
听着程阮意兴阑珊的解释，沈源轻轻挑起了眉头，将程阮拥入怀中，低声问道：“你……已经开始准备那时候的事情了？这场战争……你已经看明白了吗？”
以而今赤帝国吃紧的战况，去考虑地球的全局得失看起来颇为不智，若非是程阮，沈源绝对会对之抱以冷笑。
如今世界联军和赤帝国间还处于武力对抗的阶段，赤帝国人去考虑地球大势，联军可未必会领这份情，更没想过要和赤帝国共进退。
然而说这话的是程阮，那沈源就只能想出一个可能性：程阮已经基本看透了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开始着眼于更大的威胁了。
程阮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事无绝对，若我能料事如神，早就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姬闸也不会死了……”
“只不过这场仗打到如今，已经基本结束了。很快，我们应该就能迎来一个团结一致的局面。到时候，才是真正的难题。”
“如果龙魂世界注定要砸在我们脑袋上，我们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程阮轻巧地避开了沈源接下来关于为何战争会结束的问题，而用另外一个更严肃的话题挡住了沈源的思路，不让他去想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
沈源心头一紧，想到了老师祖尔给他的那根虚空穿梭图腾，眼中不禁涌出了浓浓的凄然之色，只短短一瞬便被沈源掩了下去。
如果他再次离开了，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完全相信程阮有能力独自为她和腹中的孩子创造出理想的生活环境，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连那未出世的孩子一面都见不到，沈源心中便难受极了。
“你……有办法了吗？”沈源发现程阮在仰头看着自己，连忙笑了笑，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程阮轻轻摇头，“没办法。但赤京城里那些混蛋应该想了不少办法出来。毕竟，这需要调动无数的资源，而我受到信息所限，根本没有布局的余地。只能选择相信他们了。”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沈源抿着嘴，终究还是谈到了程阮最不想聊的话题上。
“对了，秋葵情况不好吗？快给我看看，我应该能帮她。”
看着程阮一副刚想起来的恍然模样，沈源心底也不由得升起担忧的情绪来。
他连忙从耳中将那水蓝色小球掏出来，递给了程阮。
程阮此时乃是货真价实的龙德，对秋葵这种天生神物的亲和能力远超先前，只看了两眼，摸了一模，便笑着宽慰道：“小妮子没什么事，有些脱力，好好休养就是了。还真得感谢她，不然你这次也很难活下来。”
沈源苦笑道：“暂时活下来了，可八件圣器全都毁了……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你呀，别不知足了。”程阮伸出一根葱白玉指点了点沈源的眉心，“这乱世，挣扎求存，就是最大的成功。”
沈源晃了晃脑袋，没有答话，下意识就伸手去接程阮掌中的蓝色小球。
程阮却面色一肃，拿着蓝色小球后退了两步，说道：“秋葵我就先帮你收着吧，她在我这里，也能休息好些。在她复原前，对你也没什么帮助。”
“啊？我是祭司啊，应该还是在我这里好些吧？”
“哼。”程阮冷哼了一声，轻握手掌，逼视着沈源慢慢靠近。
“秋葵漂亮吗？”她忽然发问。
沈源一愣，眨了眨眼后才反应过来程阮究竟是在问什么。
他干笑着答道：“和你比还差了点儿。”
“呸！”程阮又啐了一口，探掌拉住了沈源的裤腰，五点森寒利爪悄然探了出来，“我警告你。你要是有什么齐人之福的想法，我就给你割下来泡酒喝！”
沈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连摆手道：“哪里的事情！我一直都把秋葵看成是自己的妹妹……阿不，女儿！”
“真的吗？”程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双妖异的竖瞳，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沈源，活像是个手持皮鞭的女王。
“真的！你一直都看着的啊！”沈源连连点头，半点迟疑之色都不敢显露。
程阮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又问道：“那我帮你照顾一段时间女儿，你有意见吗？”
“没有！你真是太好了，知道替我分忧！”沈源连忙一把搂住了程阮的娇躯，连哄带骗，生怕这妮子生出什么危险的想法来。
“哼。”程阮又冷哼了一声，双眼如刀子般在沈源脸上狠狠剜了一下，将秋葵收入了口袋中。
“对了软软，对东侧联军的……”
沈源眼神飘了飘，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才继续说道：“反攻计划如何了？”
“幸亏你记得我的话，没有去追那大巫青和慧林。否则你估计是看不到东侧联军的覆灭了。”
沈源听得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如果不是姬赤根忽然出现，他现在估计已经和大巫青在虚灵界中掐了好几架了。
“那什么时候反攻他们？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沈源兴奋地追问道。
“就在明天。”程阮想都没想，便说出了这个时间。
沈源心下一惊，“这么急吗？我走之前你还说再观望一下呢。”
“观望结束了啊。时间紧迫起来了，我们必须要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这将会是压垮联军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不是想问什么时候战争会结束吗？”
“只要东侧联军崩溃了，联军在三天内投降的可能性超过了八成。”
沈源心下一惊，“八成？东侧战线有这么重要吗？”
第八十一章 赤木内乱
这一天，赤元历一二九年二月八日。
春节早已在连天的炮火中悄然溜走。气温渐暖，生机复苏，赤木城周围虽然一片狼藉，但依旧有顽强的嫩绿色从大地各处废墟中钻了出来。
今天早晨在赤木城中发生的一件事令联军大为兴奋。
愤怒的程阮杀了一名黑龙城的医生。
而今的赤木城中总共有三大势力，一是守军，二是黑龙城，三是北方部族。
在沈源和程阮的紧密合作下，这三方的力量向来同进同退，合作无间。甚至连赤木城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赤木城内原来还能分出派系来。
但程阮亲手在众目睽睽下杀了黑龙城的医生，赤木城内的局势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黑龙城的首领是沈源，可不是程阮。
即便是沈源，要亲手杀死一个在内部体系中具有极高声望的医生，也必须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哗然的黑龙城众在短时间内聚集了起来，将程阮团团围在了里面。
北方部族紧接着赶到，冲入了包围圈。以玉青兰为首，将程阮护在中间。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已经有不少刀兵出了鞘，反射出一片明晃晃的光。
沈源却偏偏这时候失踪了般，迟迟不见露面。
玉青兰见势不妙，一直在试图调停。但程阮却丝毫不领情，连一句口头的道歉都不愿意做出。
到了最后，她甚至愤愤然指着地上倒毙的尸体，大声吼叫，说这医生是个蠢材，不光没有治好沈源，还险些害死了他。
双方的冲突很快演变成了难以控制的流血事件，在混乱的大环境下，似是连双方的高层也难以遏制事态的发展。整座赤木城很快便乱成了一锅粥，处处可见厮打成一团的异能者。
第三方势力守军依靠科技力量，绝对战力方面并不逊色于北方部族或是黑龙城。但彼此间本是战友，守军又没有强有力的主心骨，向来是以沈源马首是瞻的。面对这种情况，他们竟是束手无策，只能勉力维持赤木城内的局势，并且加固对外的防守，生怕被外面虎视眈眈的联军钻了空子。
联军方面反应很快，立刻召开了作战会议，不过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便调动了大军扑向赤木城。
东侧战线上的联军一直以来都没在守军手中讨得什么便宜，尤其是程阮率领北方部族加入赤木城防守序列之后，联军便几乎不怎么敢主动出击了。
这么多天下来，联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无名火气。
根据赤木城内反馈过来的情报，联军轻易便做出了推断。他们一致认为，沈源定是在前几日的赤京城一行中受了重伤，甚至可能只剩下半口气了，才会让程阮有如此失态的举动。
这种赤帝国内乱的状况，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联军哪里肯放过？以中田乾野等人为首的联军将领点齐了兵马，疾速向赤木城奔袭而来。
来到了赤木城下，联军众人才发现，眼前的赤木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乱。
天上甚至有两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至圣境强者在交手，滔天圣威将这片大地打得颤鸣不已，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想要站直身体都变得十分困难。
在突然扑出的联军攻势下，赤木城内仓促组织起来的抵抗几乎没能取得任何成果，短短十多分钟的时间，联军便基本夺取了赤木城的控制权。
后知后觉的赤木城守军被打得丢盔弃甲，慌忙间退出了赤木城的区域。如果不是程阮和玉青兰在忙乱中指挥得当，加上空中交手的两名圣者及时相护，守军的伤亡数量还要再向上翻个数倍。
联军还欲衔尾直追，却被中田乾野喝止了。
“全军戒备！探查赤木城地下情况，构建临时营地！这太简单了些，当心是他们的计谋。”
自从上次在黑龙城手里吃了个天大的亏，险些被沈源追杀至死后，中田乾野就变得格外小心。
这次能夺下赤木城，已经是意外之喜，再穷追不舍，很可能会乐极生悲。
随着中田乾野的军令，联军迅速将赤木城区域掌握在了手中。中田乾野见状心下稍安，刚准备寻个地方喝口水，却忽见自己的副官火烧屁股般向自己奔了过来。
中田乾野心中大震，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惶恐的情绪。
“怎么了？”还没等副官跑近，中田乾野便沉声喝问。
“大……大人……我们……我们找到了沈源……”那副官一脸见了鬼的神色，连语气中都充斥着不确定的意味。
中田乾野眉头大皱，“说清楚，找到了什么？”
“沈源！”
中田乾野依旧是一副不解的神色，“沈源的什么？”
“沈源本人……他……他被抛下了……现在就在军区他自己的卧室里，昏迷不醒！”
中田乾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带我去！立刻清空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人！”
当中田乾野风风火火闯入了沈源卧室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面如金纸的男子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额间还有冷汗涔涔而下。
床头柜上摆着半碗未喝完的棕褐色药汁，地上则胡乱丢着许多染血的绷带，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似是有一块肉正在腐化。
中田乾野看着床上的男子，面色数变。他心下万般不信，但又隐隐期盼这会是真的……
如果眼前的沈源真的是沈源，那对联军来说就真的是天大的喜讯，而对赤帝国守军则是永远无法洗脱的耻辱。
自己搞内乱，被敌人突袭，慌乱撤退中竟然连重伤的主将都没带……
中田乾野不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怀疑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今天发生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地超越了中田乾野的预期。
“沈源！快醒醒，你老婆不要你了。”中田乾野凑近沈源的耳边，充满恶趣味地呼喝出声。
沈源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最终也没能睁开双眼，只是口中无意识地呓语出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中田乾野对沈源哪里会有半分痛惜之心，当下令副官去提了一桶凉水，直接浇在了沈源身上！
沈源浑身一颤，弹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中田乾野？”沈源满面惊愕之色，虚弱的声音几乎要被他牙关的轻撞掩盖下去。
中田乾野冷笑一声，“造化弄人啊。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和你的第二次见面，竟然就是这般光景。”
沈源苦笑，“我也没想到……你们攻破赤木城了吗？”
“是啊，真是块儿难啃的硬骨头。”中田乾野哈哈大笑，“你老婆，你老丈人和丈母娘，黑龙城那些不识抬举的杂碎，都被我们砍成了一堆肉泥，你想去陪他们吗？”
沈源面色惨变，愣怔了一会儿后，狂吼着挥拳向中田乾野面门打去！
中田乾野冷哼一声，并指成刀，轻轻在沈源后颈上斩了一下。
沈源应声晕倒，再次软倒在床上。
“关起来，重兵把守。”中田乾野转身，冷冷吩咐道：“倾注医务力量，沈源不能死！他还有大用。”
与此同时，赤木城外三十里的一处高地上，程阮和玉青兰正并肩眺望远处渐趋安静的城市。
“这群智障，还真是很傻……”程阮颇为无趣地嘟囔，看向赤木城的眼神有些幽怨。
玉青兰轻笑着摇头，“历史上也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现实往往会让人觉得虚假。联军作为进攻方，不可能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只要他们忍不住动了，这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
“而且我们这也算是兵行险招。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程阮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沈源？”
玉青兰点头，“当然。他可是我们这边的主心骨，让他亲身犯险，你就不害怕吗？如果中田乾野一见面就要杀他，可如何是好？”
程阮伸手拍了拍腰后的星界跨越图腾柱，摇头笑道：“可别小看他。他已经破入极意境了。虽然没了八件圣器傍身，但他还有神魔假面。就算是至圣境强者要杀他，都不那么容易。”
玉青兰微愣，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已经破入极意境了？这么快？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程阮幽幽一叹，低声说道：“眼下这场大战，对旁人而言是一种困苦磨砺，对他的促进，又何尝比旁人小了？可别忘了，他这个锚点，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七次双界牵引而未死，对他身心的锤炼，根本难以用常理揣度。加之八圣器的元素真魂，还有亲眼目睹姬闸身死时的怒火为引……”
“他本就是个极意境巅峰的祭司。而今因缘际会之下，直接跨入极意境，并不值得太过惊讶。”
“只是他的根基还稍显薄弱，与元素间的亲和力未至，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真正拥有极意境的威能。”
“饶是如此，而今的他，也比以前强了太多太多。那八件圣器的爆亡，反而是一种成全。否则太过依靠外力，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玉青兰听得眉头紧皱，良久后才长长一叹，看向程阮的眼神满是怜惜。
“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第八十三章 邪阵天降
在沈源驾驶土元素遁入大地，向程阮的方向快速穿行而来的时候，另一边的程阮已经通过和沈源之间的灵魂链接得知了赤木城内的情况。
她运用沈源提前做好的祭器，远程启动了那四根被安插在赤木城四角的临时图腾柱。
四根图腾柱上光芒大放，化作四条光柱冲天而起，仿佛四道从天而降的聚光灯，将整座赤木城在夜幕之下照得透亮。
赤木城中的大多数联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空中激荡的元素能量和那异常混合在一起的三种元素光芒，令本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们异常心慌。
赤木城东方，是红、黄、蓝三种颜色，代表着噬风者元素召唤术。
赤木城西方，是青、黄、红三种颜色，代表着噬霜者元素召唤术。
赤木城北方，是青、黄、蓝三种颜色，代表着噬焰者元素召唤术。
赤木城南方，是红、青、黄三种颜色，代表着噬岩者元素召唤术。
这四种元素召唤术本就是凶横无匹的大规模杀伤性祭术，被沈源这等不论是经验还是境界，都超凡脱俗的祭司施放出来，威力堪称骇人至极。
然而联军之中也同样高手济济，眼见四元素召唤术迅速成型，诸多合天境、极意境的强者腾空而起，要将这四道召唤术的打击力量降到最低。
站在远处山崖上的程阮面带冷笑，抛下了手中的祭器，双手合拢在胸前，两耳上坠着的苍木珠光芒大放。
她双手化作一对龙爪，十指盘虬，在狭小的空间内结成了一个复杂玄奥到令人眼晕的青龙手印。
随着青龙手印的形成，赤木城上空的空气一阵扭曲波动，一座早已刻画好的大阵在空中显现出了形迹。
程阮获得了青龙传承后，与地球这个大世界的联系被增幅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藉此能够掌握的神奇法术和玄妙手段，就连见多识广的圣者都要暗自咋舌。
随着这座大阵在赤木城上空出现，赤木城西侧五十里的地方，也骤然腾起了一道青色光柱，仿佛在和赤木城上这座大阵相互呼应一般！
“青龙秘术，地转天移！”
程阮身上神妙的青光大放，眼中有蜿蜒龙影闪烁飞腾，衣袂与秀发一同飞扬飘动，宛若青龙天女下凡，神姿绝世！
随着青龙秘术的成型，一道奥妙难言的波动在赤木城西侧五十里处和赤木城之间悄然形成。
一大块土地悄然消失，裹挟着上面的一座邪阵，一同被转移到了赤木城上空！
这邪阵，赫然是当日慧林等九号监狱众屠灭了赤帝国五十万民众所创造出来的那座，险些将黑龙城的众多精英都困死在其中。
黑龙王也正是因为要将黑龙城部众从这座邪阵中救出，才中了风羽骑士团圣者的招，最终身死在了邪阵之中！
那件事情之后，沈源虽然有心处理这座邪阵，但外有联军虎视眈眈。这座邪阵又绝非易于之物，再加上程阮有意无意的劝阻，所以迟迟没有着手。
包括沈源在内的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程阮竟然会将这座邪阵整个搬到了赤木城上空！
这座邪阵虽然没了掌控者，也在这些时日中逸散了一部分邪气，但归根结底，都是以五十万人的尸骸和生魂凝结而成的！
其中的怨气、戾气，就连沈源这个黑龙城首领见了都不禁头皮发麻，不愿意靠近分毫，更别提寻常异能者了。
整座赤木城鸦雀无声，联军众人愣怔抬头，盯着天上那团闪动着恐怖赤黑色光芒的土地，眼中渐渐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身为万物灵长的本能感知。
头上这东西，绝对能在短时间内收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下一刻，邪阵与四元素召唤术几乎不分先后地落了下来。
赤黑色的浓烟倾泻而下，遮蔽了整座夜空，有凄厉的惨叫在邪阵中接连响起，那是五十万惨死的生魂在咆哮痛哭。
四颗元素流星也不可避免地被邪阵的气息所沾染，其内本就癫狂暴戾的意志变得更加歇斯底里，只是瞬间，还在施展土遁术的沈源便感觉自己与这四头元素召唤物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沈源停顿了一眨眼的时间，而后想到了程阮的交代，再次向预定的方向疾速穿行而去，根本不理会赤木城内究竟在发生什么。
五声振聋发聩的轰鸣接连响起，滔天的黑色烟幕直冲云霄，即便隔着数百里远的距离，都能在夜空中清晰看到赤木城方向的异状。
沈源身在地底，自然清晰感觉到了砸落在赤木城上的五个重物。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心道联军这下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程阮加了些什么料。但凭借和大地的元素亲和，他能清晰感知到，多出来的那一个撞击，远比四元素召唤术加起来还要恐怖十倍。
赤木城内的一切都被赤黑色烟气所笼罩，即便是从天而降的圣者意志，都只能略微透过这些烟气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迹。
烟气内玄赤光芒升腾流转，地狱般的鬼哭不绝于耳，甚至有流星坠空、大地崩碎的幻象在烟气外围形成，一副世界末日之象。
很快，赤木城中的联军失控了。
许多士兵和异能者尖叫着从赤黑色烟气中冲了出来，身上间或有恐怖的灼烧痕迹，深可见骨。伤口还在不停地腾起黑烟，似乎他们身上的骨血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吸引，自发地要变成那邪阵的一部分。
包围在赤木城外围的守军哪里会坐视不管，科技和异能手段齐出，隔着很远的距离，尽量将这些逃跑的联军向内推拒。实在推不过来，便尽快将之击杀，而后让随军的德鲁伊和牧师着手驱散他们身上那恐怖的邪气，以免守军也受到波及。
整座赤木城闹腾了约莫有五六分钟。当沈源站在程阮身旁的时候，那些赤黑色的烟气已经渐渐趋于平缓，冲霄而起的烟柱也向内回缩，像是一头吃饱了的怪兽。
早已不再有人从邪阵里跑出来了。
“结束了吗？”沈源呆滞许久后讷讷问道。
程阮点头，“结束了。”
“他们……都死了？”
“都死了。这邪阵本缺了些活力，四头噬者正好弥补了这一点。它们在邪阵中大肆破坏时产生的能量波动，会让邪阵运转的更快，更疯狂。”
沈源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自责吗？”程阮问。
“并没有。”
程阮点头，眼中是不须伪装的淡漠，“最好没有。这是姬闸陛下生前对你的命令，也是这场战争必然的结果。杀了他们，才能救更多的人。更何况，这座邪阵，本就是联军做下的孽。算是他们自食苦果，也算是……这五十万人，与赤帝国的最后一次并肩战斗。”
“接下来呢……怎么办？”
“兵分四路。雷平率领黑龙城北上，支援北部战区。程空岳率领北方部族南下，支援南部战区。你，等在这里，姬赤根的命令和姬家的亲随马上就到。我和娘回赤京城，准备和联军扯皮。”
“记住。”程阮将手放在沈源肩头，让他直面自己的双眼，“速战速决，为我们收获应得的战果。你越快，赤京城的局势就越是有利、腰杆便越硬、越能推动这场战争走向尾声。你在桑帝国和木奉帝国杀的每一个人，都会挽救这个世界成千上万条生命。”
“另外，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在这期间发生了第八次双界牵引，你大概率会直接死。”
“用复生术复活，之后立刻发动这根星界跨越图腾，返回赤京城。”程阮说着，拍了拍腰后的星界跨越图腾，“这句话的优先级大于一切，不论你在桑帝国和木奉帝国的行程还有多少，哪怕再多留一天就能完成任务，都不准逗留。只要你用了复生术，就立刻回返赤京城，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沈源细细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中，认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都明白了。
程阮偏过双目，不让沈源看到她微红的眼圈。
她将头深深埋入了沈源怀中，双臂紧紧搂住沈源宽厚的腰肢，声音也因此显得很是沉闷。
“我们一直都合作得很好。这次也要听我的话，别自己胡来，知道吗？”
沈源将鼻子埋入程阮发丛，深深吸了一口，低声呢喃道：“知道，你放心吧。”
两人相拥了许久，直到一头白虎踏云而下，静静走到两人身旁。
程阮和沈源分开，脸上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她看着这头浑身染血的白虎，轻轻点头后问道：“虎爷爷，那名圣者死了吗？”
白虎朗笑一声，声音苍老矍铄，中气十足，竟听不出半分寿元将尽的样子。
“当然，那家伙弱得很。能杀了黑龙王，肯定是取了巧。”
程阮微笑说道：“那就请虎爷爷跟沈源同去桑帝国和木奉帝国走一遭吧。姬赤根刚刚上位，未必能降得住姬闸留下来的亲卫。姬家人向来心高气傲，掌控欲过盛，我怕沈源一个人吃亏。”
老白虎瞪了沈源一眼，怒哼一声，“屁大点小事都要吃亏，凭什么娶软软？”
沈源尴尬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程阮这么优秀的姑娘，婆家人大抵都是这么看女婿的吧……
好在这头老白虎嘴上虽然不饶人，却没怎么为难沈源。等程阮离去后，这头老白虎就趴在沈源不远处，一双慵懒的虎眼上下打量着他，一副很挑食的模样。
第八十四章 桑省之行
果然如程阮所说，在她走后短短半小时，便有一队异能者从赤京城的方向疾速破空而来，落在了沈源身旁。
这队异能者总共十五人，身材俱是精悍，眼中神光隐现，行止间如有金阳相随，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从异能波动来看，这队异能者都是修为极精深的姬家武者，境界均在极意境之上，刚一落地，便似将漫天的晨光都吸了过来，偏生不令人觉得晃眼，反有一种暖融融的柔和感。
“沈源首领，老夫姬宫保，领了陛下的旨意，前来相助沈源首领拿下桑帝、木奉两国。”
当头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翁笑眯眯地向沈源拱了拱手，而后侧过身子，认真向白虎鞠了一躬，礼道：“前辈虎躯安好，风姿不减当年。”
白虎轻轻打了个响鼻，宽厚的虎掌在面前挥了挥，无趣道：“你这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老家伙我真是该入土了。”
“前辈说笑，此行还要多多仰仗前辈。桑帝国异能力量虽弱，却难保还有隐世不出的至圣境强者。有前辈同行，晚辈心里踏实多了。”
姬宫保一丝不苟的回答倒让白虎觉得颇多不自在。他虎躯一震，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四爪缓迈，来到沈源背后，语气中满是不屑。
“程阮让我来看护看护这小子，怕你们欺负他。至于桑帝国的圣者，有你们组成的大日神拳阵在，一个两个的，用不着我出手。”
“你们出发吧，我就在你们附近。”
说罢，白虎飘飘悠悠踏着一朵祥云没入了天穹，转眼消失不见。
目送白虎远去，姬宫保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沈源。
良久后，他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姬家小辈倒对你没什么感觉，但老一辈儿的人里，十有**是讨厌你小子的。”
“程阮的优秀在这场战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当今世界上的女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能配得上陛下后宫里的那个位置了。”
“我姬宫保是姬家出了名的好脾气，这可能也是陛下差我来领队的原因。可即便是我，看见你小子也想着要修理你一顿。”
姬宫保顿了顿后，低哼一声，偏开目光道：“公事在先，我们先去将桑帝国和木奉帝国这两个麻烦解决了。然后再关起门来讨教讨教沈首领的高招！”
沈源晒然一笑，“说来一直都没有机会领教姬家武学，有时间是要和前辈切磋一下。”
姬宫保冷笑，伸手向后一指：“还想和我过招？先打赢这些小子再说。”
跟在他身后的姬家武者，大多面容年轻，一看便是姬赤根的同辈。能在这个年纪登临极意境，显然都并非泛泛之辈，即便是在人才辈出的姬家，也堪称少年英才。
汇合后，众人即刻便启了程。
桑帝国与赤帝国间狭小的海湾并不能阻挡这群极意境的异能者分毫。他们一个个踏波而行，很快便在桑帝国西海岸登陆，前路直指桑京！
桑帝国本就和赤帝国临近，彼此同属一个文化圈，在民俗、语言、音乐、建筑等方面都有极多的相似点。
只不过比起赤帝国的古朴大气，桑帝国更显婉约柔美，连山间的潺潺小溪都显出两分纤弱。
这一路走来，沈源见到了许多桑帝国的风土人情。他心中对这个帝国的恶感凭空减少了几分，暗道姬闸果真是高瞻远瞩。如果真的能将桑帝国纳入赤帝国的版图，将会在世界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更能将赤帝国的地位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十六个极意境强者组成的小队，别说在桑帝国，就算在超帝国、战帝国这样的异能强国都能横行无忌，更别提暗中还有一名至圣境强者相随。
桑帝国显然知道这一行十六人的到来，一路上都有异能者远远看着沈源他们。但不论是沈源还是姬宫保，都视若无睹，任由对方一路跟着、观察，并且将他们的行踪事无巨细地传递回桑京去。
至于敢拦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都没有。
这一点本也在沈源和姬宫保的预料之内。桑帝国内的大部分异能者都被灭杀在了赤木城，而今面对他们这样强大的极意境异能者小队，根本难以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他们唯一的机会，只在桑京城之前。
凝聚所有的力量于一点，试图击溃赤帝国这次的异能反击。
桑帝国的疆域称不上广阔，沈源等十六人一路上看似走得悠闲，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绕上一段远路，去看看途经的风景名胜，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
然而他们前行的速度却极快，只用了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便来到了桑京城之前。
桑京城是完全仿古的建筑风格，占地面积虽比赤京城小了近半，可一眼看去，却令人觉得穿梭了时光，回到了数千年前的古代。
此时的桑京城大门是敞开的，一队身着阴阳师袍的异能者整齐排列，队首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这男子同样一身阴阳师袍，身负一柄带鞘长剑，旁边站着一头半人高的银狐。
“恭候客人们多时了，请入城。”
这话却并不是任何一个阴阳师说的，而是那头银狐口中发出的声音。
随着这句话落下，这队阴阳师左右分开，分列大门两侧，露出了其后幽深的门洞。
“请入城。”
银狐见沈源等人驻足不前，又重复了一遍。
“请入城！”其余阴阳师一同开口沉喝，声浪凝成一股，在桑京城前来回激荡。
沈源晒然一笑，“不必故弄玄虚了。这城，我们今天是肯定会入的。只是……”
“你的说法不太对，什么叫请客人入城？”
“重说一遍，听得我高兴了，我便入城，见见未来的桑省省长大人！”
听到沈源这番话，为首那名阴阳师霍然抬头，眼底已经涌现两道冷芒。
就听他厉喝道：“大胆！桑京之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沈源冷笑着向前踱步，口中分毫不让，“我今天来就是放肆的，就是来骑在你桑帝国脑袋上拉屎的！”
那阴阳师死死盯着沈源的双眼，右手已经缓缓探到背后，握住了长剑的剑柄。
“你看起来很不服的样子？报上名来，我沈源便赐你一次挑战我的机会。如果你能赢了我，我们十六个人就此回赤京城谢罪！”
“如果不能……哼哼。”沈源冷笑着说道：“就死在桑京城前，为你效忠的帝国送上最后一程吧！”
“吾名，狂野博文！桑帝国的狂野博文！”
那阴阳师狂吼声中，背后长剑出鞘，携着雪亮的剑芒当头斩向沈源。
沈源身上四元素能量光芒一闪，身体化作一道幻影，携着光彩斑斓的尾迹，从阴阳师身旁一掠而过。
阴阳师前冲的身体骤然停下，脸色僵硬，目光呆滞，嘴唇轻轻翕动间，似是有话想说。
众目睽睽之下，长剑自中而断，剑刃垂落，噌的一声刺入了脚下的青石板。
而后那阴阳师的上半身也开始移位，斜着向下滑落，断面没有半滴鲜血外溢，就像是一个被扯成两半的纸片人。
噗通。
噗通。
接连两声闷响，那是两截残躯倒在了地上。
狂野博文的身躯断面光滑平整，那是极致锐利的风元素造成的伤口。
他上半身断面一片焦黑，血管被炽烈的温度在瞬间封住，以至于半滴鲜血都无法流出。他下半身的断面则被冰蓝霜色覆盖，同样没有血液外流。
在后面双手抱胸的姬宫保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心下不由叹道：果然是能和赤根抢女人的英才，刚才那一击，竟连我都没看清楚……
桑京前，死寂般的沉默笼罩了所有阴阳师。
那头银狐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元素能量竟融合得如此完美，还能泾渭分明，各司其职。这世上，许久不曾出现你这么强的祭司了。”
沈源冷笑一声，探手在空中虚抓，风元素裹着狂野博文的上半身，投入了沈源手中。
“第一个敢于挡在我面前的罪人，用你最后的生命，来做个见证吧。”
沈源说罢，便拎着狂野博文的半截残躯，大步向桑京内走去。
狂野博文虽命不久矣，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眼见沈源这般作态，面色涨得紫红，目眦欲裂，体内残余的能量凝聚，就要自爆！
沈源身上厚重的土黄色光芒一闪，一道土元素祭纹凭空生成，落在了狂野博文胸口。
如同一座高山天降，狂野博文体内凝聚的能量瞬间被禁锢，无法动弹半分，更遑论制造一场爆炸。
那头银狐面色微变，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沈源淡淡看了狂野博文一眼，说道：“辱你一人，救桑省千万人，你愿意吗？”
狂野博文本已双目紧闭，静候接下来的屈辱。但听到沈源这话，他又睁开了双眼，眼底有不知所措的落魄。
银狐眼中光芒闪烁，最终只得长长一叹，没再说话。
“桑帝！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必须要结束的时候！我们还有更大的麻烦正在从无尽虚空中横渡而来！”
“统一的联盟势在必行，而桑帝国归降，是整个过程的起点！”
“交出你手中的权杖，投降吧。不光为你自己的命，还为了桑帝国所有人的命，为了两个即将相撞的世界那无数条命！”
沈源的声音穿过了桑京大门，在桑京内每一条街巷中炸响、回荡，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第八十五章 千雾诛圣阵
一行十六人穿过桑京城的幽深门洞，十五位姬家武者身上散放出明亮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黑暗，有澎湃而浩大的气势从他们身上涌起，如海浪般一**向周遭荡去。
沈源和姬家众人已经察觉到桑京内太过安静，没有半分声音亦或异能波动，寂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不过他们心中都不觉惊讶，以桑帝国在历史上表现出的斗争**来看，束手就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座桑京城内，定有极大的危险正在等着沈源他们一脚踏入！
穿过幽深的门洞，展现在沈源面前的，是一座精致灵秀的古城。
浓白的烟雾为碧瓦青砖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细纱，远方有重叠的楼宇若隐若现，神秘而悠远。
“你们，不该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浓雾深处飘摇而至。
姬宫保朗笑一声，“桑帝，好久不见。你不也去过你不该去的地方？两次！”
桑帝悲叹答道：“朕是顺应大势。全世界都要从赤帝国手里分上一杯羹，朕若不去，岂不是平白多了许多敌人。”
“我们姬家此来也是顺应大势。为了两个世界的安危，不要负隅顽抗了。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桑帝国今日必亡！”
“欺人太甚！区区十六人便要来亡我帝国，受死吧！”桑帝的声音骤然尖锐了起来，声音中饱含着愤怒的异能，刺得沈源耳朵都有些发痛。
姬宫保冷笑两声，低喝道：“大日神拳阵！”
金芒摇晃，沈源只觉身周风起云涌，再一眨眼，姬家十五名异能者已经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完满无缺的圆形。
他们各执拳势于丹田，身上绽放出炽烈的金芒，仿佛十五轮从天际坠落的太阳，有浓烈的光和热在阵中冲天而起，驱散了方圆五十米内的浓雾。
姬家十五人身上能量本就同源，以姬家秘法一齐施展，轻易便融合为一，如煌煌天威般无可撼动。
沈源虽然心下早有预料，真正亲眼见时，还是不由心中剧震。
这座大日神拳阵，当真发挥出了足以与圣者相匹敌的力量，即便是北方部族那头老白虎，也只与眼前这阵互相伯仲罢了！
浓雾中接连传出数声闷哼，间或夹杂着马匹嘶鸣的声音。
随着浓雾的退散，街道和屋顶上已经隐约能够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沈源敏锐的精神力也能捕捉到隐晦的异能波动。
听到浓雾中马匹嘶鸣的声音，姬宫保哈哈大笑道：“风羽骑士团，你们果然也来了！难道连木奉宫中最后几支亲卫也倾巢而出了吗？你们就不怕我赤帝国有善隐匿的异能者去袭击木奉帝国？”
“休要猖狂，且让我看看，赤帝国折了你们这些人之后，还有没有足够的人手能来进犯我木奉帝国！”
“没那个必要。影龙王此时应该已经启程了，用不了太长时间，你们陛下的头应该就能摆在帝皇明宫中了！”
“一派胡言！影龙王在南部战区被多少人盯着，怎么可能走得脱？”
浓雾中对话的风羽骑士虽然强装镇定，可语气中显然有了些慌乱。
姬宫保冷笑不答，转而喝问道：“金将军，你应该也在吧？毕竟如果没有你，眼下这场便太无趣了些！”
“……”
浓雾中陷入了一片死寂，有源源不断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落向大日神拳阵，想要镇杀里面的十六人，却被大日神拳阵以圣境之力牢牢挡住，一时间僵持不下。
姬宫保见没人应答，继续笑问道：“既然你来了，木奉城对影龙王而言便是一座空城，你家陛下死定了。”
浓雾深处骚动了几番，一道青光忽然冲天而起，脱离了桑京城内的迷雾大阵，向木奉帝国的方向急掠而去。
一声虎吼在天际炸响，将下方的整座桑京城都震得颤了三颤。
“啊！是你！竟偷袭我！”
空中两道圣者威压就此展开，激烈碰撞在了一处，涌动的能量潮汐不断摧毁着桑京城内的建筑。有碎裂的砖瓦在城中四处乱飞，甚至违反了物理规律，反向上空漂浮而去。
一声幽幽长叹从桑京城大门处传来，随着浓雾的一阵翻腾，那头银狐迈步而出，向大日神拳阵缓缓走来。
“你姬家胃口也太大了些。我们桑帝国和木奉帝国虽然领土不广，可论起经济实力和国际地位，也称得上强国二字。姬赤根那小皇帝要一口将我们两个都吃掉，不免贻笑大方！”
姬宫保冷冷一笑，“银狐妖仙，不妨让你知道，这不是赤根陛下的意思，而是姬闸陛下生前就定下的战略目标。一直到现在，整个赤帝国都只是在执行姬闸陛下的遗诏。你还觉得是贻笑大方吗？”
那头银狐优雅的脚步顿了顿，双眼极快地转动了一下。
姬宫保接着说道：“况且，你不是百年前就和桑帝国断绝关系了吗？何必来趟这浑水？”
银狐犹豫了一下，才低叹道：“断绝关系是真，可这帝国生我养我，千丝万缕的羁绊，哪里能全然不顾。你们要灭桑帝国，说不得要过我这一关！”
姬宫保面色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沈源却紧接着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钻入了自己耳朵，那是姬宫保的声音。
“待会儿银狐妖仙和我们打起来，你就立刻出阵，进浓雾里面杀人。这迷雾大阵诡异得紧，我们十五人能单独抗衡银狐妖仙或者迷雾大阵，可两者同上，我们便不是对手了。”
沈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目光在银狐妖仙和浓雾中快速扫过。
银狐仰天一声长啸，空中雷声轰鸣，有如响应，而后道道银色雷光破空而落，直砸向大日神拳阵中！
沈源见状，手掌立时一松。被他提着脖子的狂野博文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哎呦轻呼声响起时，沈源已经化作一道清风，飘然出了大日神拳阵。
银狐眼神一动，身化银光刚想追上沈源，却被骤然澎湃起来的金光拦住了去路。
姬家十五人全力施为下，大日神拳阵的气势宛如一座无可跨越的雄山，横亘在银狐面前，令他一时间难以对沈源造成威胁。
银狐怒吼一声，身上银光爆闪，一身至圣境强者的修为尽数化作银色雷光，倾泻在大日神拳阵中。
姬宫保等人口中闷哼不断，冷汗涔涔而下。
在这一瞬间，沈源还未入迷雾大阵，而银狐又对他们发动了全力攻击，堪称是腹背受敌，大日神拳阵岌岌可危！
沈源一入迷雾大阵，便觉滔天压力扑面而来，虽无实质性的攻击临身，但似乎每一缕迷雾中都隐藏着无穷的杀招，令沈源心中警兆大升。
他心知刚才是大日神拳阵帮自己抗住了所有压力，而今入得阵中，才真正体会到了迷雾大阵的厉害。
桑帝苍老的声音此时冷笑起来，“无知小辈，区区极意境修为，也敢入我这千雾诛圣阵？”
“诛圣？好大的……口气！”
沈源顶着如山般的压力，面色涨得通红，浑身力量尽数爆发，却也只能在阵中如趟泥水般向前缓慢行进。
他一双眼中电芒隐现，四处搜寻着桑帝国异能者的身影。
暗中的桑帝此时也暗自咋舌。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千雾诛圣阵的厉害，虽然不能真个将圣者诛杀在阵中，但困住一段时间却绝无问题。
更别提极意境的异能者，一旦入了这阵，便几乎是十死无生，不出一时三刻就要被迷雾中的无形力量绞杀成一滩肉泥。
可这沈源竟能以极意境的力量在千雾诛圣阵中稳定前行，这令桑帝大感意外。
咔啦……
一声脆响从大日神拳阵中传出，令沈源心中一跳。
他暗道不好，自己入了千雾诛圣阵，虽然替姬宫保他们扛下了两分压力，但依旧没能让他们摆脱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如果他不能立刻削弱这千雾诛圣阵的力量，恐怕姬宫保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尽数死在双重压力之下了！
沈源眼神一冷，将心一横，厉喝道：“桑帝，这是你逼我的！”
说罢，他也不理桑帝作何反应，直接探手入怀，掏出了一颗黑白双色小球！
这正是神灵寸留给他的神魔假面！
自从沈源熟悉了混沌诀的威力后，对神魔假面的依赖就越来越小，也在有意无意地锤炼自身的力量，所以动用神魔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这并不能否定神魔假面的强大威能，这可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神器投影！
沈源探手将这双色小球握持掌中，身上四元素能量骤然升腾而起，引动了周遭天地中的游离元素能量，纷纷向沈源蜂拥而至，通过他身上的万千窍穴，进入他的四筋百骸，成为他体内能量的一部分。
元素禁术，四元素升腾术！
元素能量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四色光柱。极度凝结升腾的四元素能量瞬间为沈源抵消了千雾诛圣阵带来的压力，也给他提供了无比旺盛的元素能量资源。
一时间，千雾诛圣阵中风起云涌，迷雾搅动不休。
而其内的四元素光柱，则像是一头不甘被凡网束缚的巨龙，不断撕裂眼前的阻碍，想要一飞冲天，超脱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