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旧图新
谢慕华却抢着说道:“这东西,还真没用!”
唐启霍脸色一变,但是谢慕华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只得一口气往肚子里咽,可是他的双眼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任何人辛辛苦苦作出来的东西,被人说是废品,只怕都心有不甘!何况唐启霍的明在火器上已经是大大的前进了一步,居然被谢慕华说做没用。唐启霍满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只道谢慕华和之前的上官一样,也都不把火器放在眼里。
肖如海见谢慕华说这竹筒无用,顿时松了口气,笑呵呵的拍起了马屁:“谢大人见多识广,又上过战场,这些东西有用无用,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谢慕华扭过脸来冷冷的看着肖如海:“我说它无用自有我的道理,你却说不得!”
肖如海一个马屁却拍在马腿上,只得陪着笑唯唯诺诺的应道:“是,谢大人教训的是!”
谢慕华却不理他,径直走到唐启霍的面前,伸手拿过那支长竹竿,那竹竿甚是粗重,入手便是一沉。谢慕华试了试分量,对唐启霍说道:“你这明原本是好的,可惜并不实用。你想,这火焰只能喷出去丈许,两军交战之时,马弓都能射到数十步以外,这火焰便无太大用处了。若是近身肉搏之时,你这火焰竹筒还要三人才能使用,况且又笨重无比,自然用处不大了!”
唐启霍见谢慕华说的在理,也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谢慕华笑道:“你也无需沮丧,这火焰竹筒一出,已经是火器的一大进步。你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我倒给你两个意见,你试试看改造一下!”
唐启霍急忙答道:“请大人指点!”
谢慕华指着长竹筒说道:“这其一,火焰竹筒太过于笨重,你可以尝试不同的材料,让一名士卒便可以使用。若是用竹筒的话,尽量设计成轻便,易于携带的竹筒。此外,竹筒顶部可以削尖,就算是喷完了火,士卒拿在手中也可以当长矛使用,近战并不吃亏!”
唐启霍闻言一惊,这貌不惊人的年轻大员,居然对火器有这么深的见识,他半生致力于火器研究,醉心于此,这几年来因为上面不太重视,火药作坊又遭到冷遇,连经费都不给。唐启霍心灰意冷,成天喝酒度日,没想到谢慕华这几句话,却点醒了他,唐启霍的眼前顿时出现了另一片天地。
谢慕华接着说道:“这其二便是,虽然喷火伤敌甚好,可是依然只是利用了火药的燃烧性,尚未具备直接击杀敌军的作用。须知火药最威猛的乃是爆炸性。唐启霍,你试想一下,要是你捏拳握住一支鞭炮,我命人将鞭炮点着,那你的手将会如何?”
唐启霍口干舌燥,他的研究本以为已经到了瓶颈,没想到被谢慕华这么轻描淡写的点拨几句,顿时醒悟,这次唐启霍是心甘情愿的拜伏在地:“多谢大人,小人得谢大人指点,茅塞顿开,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慕华笑呵呵的把唐启霍扶了起来,说道:“这火器的研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其中有许多艰难,很多事我也不过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具体能否研制成功,还要看诸位的努力。只是火药研制须要小心,如今我接管造兵工署,你可不要一时兴起,将造兵工署都炸毁了啊!”
唐启霍心中激动,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谢慕华拍了拍唐启霍的肩膀,朗声吩咐道:“既然如今我接管了造兵工署,这火药作坊就再不是无人问津之地。唐启霍,问问你的属下,谁不想在火药作坊干的,只想混工钱混日子的,现在就可以走。要是人手不足,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大宋上下的火药能手,我都给你找来。你就放心大胆的做下去,要钱还是要人,只管找我!”
这可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唐启霍做梦也没想到,造兵工署的一次人事变动,竟然成了他的火药作坊翻身之机。一生的理想实现有望,这憨厚的中年汉子竟然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谢慕华知道他心情激荡,低声吩咐道:“火器的制作不能心急,一步步来。这火焰竹筒已经是跨出了一大步……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这官服可要给我穿整齐了,莫要像现在这般邋里邋遢!”
后世里看电视,领导们去工厂慰问之时,说些鼓励的言语,就能让那些工人激动万分,更何况是在大宋这个阶级观念还很重的年代。谢慕华如此厚待唐启霍,叫他怎能不死心塌地的做事?
唐启霍急忙拜谢过谢慕华。
谢慕华见这边诸事已了,便带着众人离开了火药作坊。那肖如海不知道谢慕华为何如此看重火器,可谢慕华现在分管造兵工署,要是肖如海不顺着他的意思,谢慕华责怪下来,就算是兵部尚书王溥也保他不住。当下小心翼翼的跟在谢慕华身后,暗叹这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谢慕华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肖大人,你在造兵工署多年,可知道大宋以何利器对抗契丹人?”
肖如海走到谢慕华的身边,躬身道:“大人,大宋对敌契丹,第一利器乃是弓弩,这神臂弓又是其中翘楚!”
谢慕华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是神臂弓拉开需要两石三四斗的力气,非得极为精壮的士卒,否则便不能用。这些年来难道就没人改进过神臂弓么?”
谢慕华也不是随意问起,要知道宋代的武器展并不算很快,一百多年后,韩世忠改制神臂弓,只需要一石四斗的力气便可以拉开,经过改良后的神臂弓,威力更大,射更快,最重要的是,可以普及啊!
军中士卒,要说能拉开一石四斗弩的比比皆是,可是要专门找能拉开两石三斗的,那可就难了。
肖如海额头已经渗出汗来,不知道今日是哪根筋不对,这谢慕华问来问去都是肖如海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神臂弓是利器,大家都知道,既然是利器,又何必去改呢?照着生产就行了。肖如海做官的原则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上官满意就行。没想到谢慕华的人事作风却一点也不一样。
谢慕华看肖如海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便知道此人脾性,也不生气,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官员来领导科研,自然是不行的。这些官员玩弄的是权术,以官场制度套用在科技研究上,只求上官开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一来,科技却如何进步?
一行人继续前行,走不多时已经来到了弓弩院的门口,这弓弩院占地十余亩,是造兵工署里的第一大院,里边的能工巧匠不下两千人之多。大宋的弓弩利器便是从这里制造出来,除了神臂弓之外,更有床子弩等威力强劲的利器。弓弩院的门口是一个青石雕刻出来的大门,两侧便是反背弓的形状,暗合弓弩院的职责!
谢慕华一走进去便听见里边各种声音甚是嘈杂,于是咳嗽一声,提高了嗓门:“这儿的监造官是哪个?”
肖如海急忙说道:“大人请稍候,这监造官叫做傅云飞,我便叫他出来。”
谢慕华今日初次掌管造兵工署,就挨个作坊突击检查,大多官员都没有料到,这傅云飞也不是喝酒偷闲,而是在里边监造弓弩呢,一听说谢慕华到此,急忙迎了出来,口称恕罪恕罪!
谢慕华也不责怪他,命这傅云飞带路,巡视弓弩院。弓弩院里的工匠一个个忙的热火朝天,这里的工匠都是熟练工人,每人每天可造一支弓出来,效率不可谓不高。看到谢慕华走了过来,工匠们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向谢慕华施礼。
傅云飞说道:“大人,这弓弩院自从太祖皇帝建立以来,一直是造兵工署的第一大作坊。工匠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高手匠人,他们有的人已经在这里做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谢慕华愣了一下,远远望去,还真有个头已经花白的半百老人坐在远处,正费力的装着神臂弓的机括。
“像那样的老者,再做这样的工作已经很累了吧?”谢慕华问道。
傅云飞低声说道:“大人,一来造兵工署给的工钱甚多,他们也要养家糊口,舍不得走。二来,培养一个熟练工匠不易,要是走了些人,新人一时间也顶不上。这其三……太祖皇帝有令,神臂弓等的制造程序和工艺是绝对不许外传出去,要是放出去的人多了,万一泄露了大宋的神臂弓妙法,被那些契丹人学了去,岂非不妙?”
谢慕华点了点头,这傅云飞说的也有道理,谢慕华问道:“弓弩院的经费一贯可是充足的么?”
肖如海可算抓住机会了,急忙说到:“大人,弓弩院是造兵工署的重中之重,从来是不短缺的。”
谢慕华笑道:“花了这许多钱,造出来的弓箭和十几年前并无区别,你们倒是花得心安理得啊!”
傅云飞和肖如海都变了脸色,听出了谢慕华言语中的责怪之意,两人都是默不作声低头不语。
谢慕华唤过五郎,低声嘱咐了几句。五郎便带着亲卫敲响铜锣,叫那些工匠都放下手中的活,聚集了过来,一时间二千多工匠鸦雀无声的站在谢慕华的面前,不知道这位二品大员有什么要对他们说的。
谢慕华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各位,你们都有能工巧匠之名,可我看不是。在造兵工署这许多年了,你们可有什么贡献?没有,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做那些约定成俗的工作而已。想想鲁班先师,你们可当得起能工巧匠之名么?”
那些工匠顿时议论起来,许多人面有不忿之色。五郎又敲了敲铜锣,叫他们安静。
谢慕华双手举起示意大家安静,这才说道:“从即日起,凡是对弓弩有改进的,只管去做。做出好弓好弩,赏一百贯!这赏格是我谢慕华定下的,只要能作出来,本官当场放赏金……”
肖如海和傅云飞面面相觑,这谢慕华真是拿钱不当钱花啊,一个县令月俸不过是十一二贯而已,居然要赏工匠一个县令大半年的俸禄?但是那些工匠的脸色渐渐变了,议论之声也越来越大了……
第二十九章 巧遇寇准
谢慕华心满意足的回到家里,小轿刚刚抬进院门,就听见看门的家仆一声高叫:“老爷回府啦!”
顿时整个谢府忙碌了起来,谢慕华刚刚回到卧室,两个明眸皓齿的小丫鬟一个端着盆试好了冷暖的热水,另一个捧着一条洁白的面巾,快步走了进来。几个家仆急忙过来服侍谢慕华,帮他脱去身上的公服,换下靴子,顺便在谢慕华略微有些酸麻的大腿上敲打、小腿上揉捏。那两名丫鬟温柔的给谢慕华擦拭着面庞,另一个丫鬟便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倒了半杯,恭敬的递到谢慕华的手中。
这样的生活真是享受,虽然冬日的开封府还很还冷,但是生了熊熊火炉的房间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火。丫鬟们待谢慕华净了面,便将棉袄和便服送上,服侍着谢慕华穿好衣服。
一定要警惕官僚封建思想的糖衣炮弹,谢慕华暗暗提醒自己,奢华糜烂的生活很容易就腐蚀了自己的斗志。饮了半口茶之后,谢慕华问向身边的仆人:“两位夫人何在,为何没有来迎接我?”
一旁丫鬟急忙答道:“老爷,两位夫人午睡之后说要练习枪棒,又不许我们旁观,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是还在切磋吧?”
谢慕华闻言一愣,这谢府并没有演武场啊?那两个丫头跑哪儿切磋去了?
“她们两在哪儿呢?”谢慕华拉下脸来。
丫鬟一见谢慕华生气,吓得脸色白:“两位夫人去了后院,便关上院门将奴家赶了出来……”
谢慕华挥挥手:“没你们的事了。”
这几天两个小丫头片子都黏在谢慕华身边,今天老爷刚去了造兵工署巡视,居然敢在家里舞枪弄棒起来了,这还了得?老爷辛辛苦苦上了一天班,下了班了一个夫人都看不到,更别说拎着拖鞋迎到门口,一口一个“老爷回来了?”“老爷辛苦了!”
正准备派人叫她们回来,忽然家丁前来通传:“老爷,许仲宣大人在前厅等您!”
许仲宣?谢慕华对这个人的印象多半来自于他的未来女婿寇准,现在只觉得这人在朝中是个典型的好好先生,跟谁的关系都说得过去,身为岭南运转使,多半还是因为他含冤入狱,皇帝要补偿于他。却不知现在来访是何事。
谢慕华快步走到前厅,见许仲宣一身青衣便装正在前厅踱步,急忙拱手道:“许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许仲宣哈哈一笑,说道:“走,跟我走!上次在靠山王府跟谢大人喝的不痛快,今日老夫做东,再请谢大人喝一杯!”
此话正中谢慕华下怀,他知道许仲宣十八岁就进士及第,是个极为有才的人,只不过官途坎坷而已。如今许仲宣不日就要前去岭南,将来南征之时大家也是要通力合作的。现在自然要把关系打好。
许仲宣早已命人备了轿子,谢慕华跟许仲宣两人坐了轿子一路沿着御街往东行走,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开封府内却是百业兴旺车水马龙,灯火明亮。这开封府乃是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夜景就可见一斑,就算是流传千年的清明上河图,也无法将开封府的富丽堂皇之处全部表现出来,除非身临其中,不然难以言表。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掀开轿帘,谢慕华抬头一看,却是一处风月烟花之地,一栋玲珑小楼的牌匾上写着“飘香楼”三个大字。
谢慕华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香风便从身边擦身而过,却没有拉住谢慕华,而是一把拉住了许仲宣,笑道:“哎呦,许……老爷啊,好久没来咱们飘香楼了……”
谢慕华不怀好意的看着许仲宣,没想到这位许大人还是花丛老手。再看许仲宣却是一脸正派的样子,轻轻推开老鸨,对着谢慕华说道:“请!”
谢慕华上次来这风月之地是为了找小周后,也没有想过其他的。这次再来,心情就大不相同了。要知道谢慕华可是从小接受正统教育长大的,这些地方从他小时候就被定为不道德场所,后世里的风花雪月之地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写个牌匾出来,怎么也要写个按摩城,洗脚院,天什么上人什么间的……男人们去这些地方的时候,多半也是遮遮掩掩的,胆子小点的还要做贼心虚,生怕遇到警察突击检查!
到底还是古代好啊……谢慕华心中想着,脚下已经踏入了飘香楼。
这儿是开封府里数一数二的大院子,傍晚时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下大厅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个个倚红偎翠,喝酒划拳。
许仲宣对那老鸨吩咐道:“给我们寻一处清净的所在,叫来个唱曲唱的好的,有好酒好菜只管送上来。”
那老鸨也知道许仲宣虽然近日来常来这些烟花之地,却也不是贪花好色之徒,往日里来了就叫些唱曲唱的好的女子,自己暖一壶酒,听人唱曲。要是兴致来了,偶尔也会写一新曲叫人来唱。今日跟着许仲宣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可看那气度,还有许仲宣对他的态度,八成也是个官员,可得好生巴结了!
老鸨引着两人穿过大厅,来到三楼之上一间静雅的阁子里,想来这三楼平素都接待贵客的,今日并无什么人在。房间里收拾的典雅大方,小巧的圆桌上蒙着一块细锦桌布,四个软凳放在一旁,窗户上挂着一层轻纱,天花之上挂着一盏八角玲珑宫灯,这房间里每一处摆设都极有心思,叫谢慕华看得暗暗点头。
许仲宣请谢慕华坐了,笑道:“谢大人公务缠身,想必还没来过东京城的繁华之所吧,这儿的姑娘个个唱得好曲,谢大人又是才子,待会若是有兴致,可谱得一新曲命人唱来,这儿的酒菜也极为美味,老夫就在此宴请谢大人了!”
谢慕华亲自拿起茶壶,给许仲宣倒了杯茶,说道:“许大人真是客气了!”
许仲宣捋了捋胡须说道:“这样大人来大人去的,倒是见外了,老夫年长,唤我一声希粲兄即可!”
谢慕华点头答应:“可惜家父吩咐我不到中原不建功名便不得取字。希粲兄,便叫我慕华好了!”
这头儿两人正在说笑,那厢酒水便不停的送了过来,房门轻响,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了声福,谢慕华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抱着半人高的琵琶,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那少女欠身说道:“二位爷好!”
许仲宣眯起眼睛,侧耳听了听这才说道:“听你声音清澈,又极圆润,想必唱功了得。你且先唱一曲来听听!”
谢慕华的两个老婆都是舞枪弄棒的,哪里会唱什么小曲。眼下就要在大宋朝的风月之地听这女孩唱曲,顿觉有趣。
那少女应了一声,抱着琵琶走了进来,纤纤玉指动的几动,那琵琶便叮咚作响,只听那少女脆生生的嗓子唱了一《念奴娇》,这词牌本是大唐天宝年间所做,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填过词,谢慕华虽然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不过那曲音婉转动人,回音悠长,清音缭绕,犹如黄莺初啼,足可以当得绕梁三日之赞。要是后世里那些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大舌头女星来比上一比,只怕个个都要羞愧的冲出开封府跳黄河去了!
待得她一曲唱完,谢慕华已经忍不住鼓起掌来:“好曲子,好唱功!”
那女子嫣然一笑,谢过两位大人。
这两句刚刚赞出口,许仲宣便说道:“谢老弟大才,不如填词一,令她唱来?”
谢慕华顿时语塞,要他填词,那不是要他的命么?这中学课本里学的那些诗词早就忘的差不多了,肚子里那点墨水卖弄两次也就够了,要是逼他再卖弄下去,十有**是要露馅的,正要婉言推辞,忽然听那女子说道:“呀!大爷就是东京城里的第一才子,谢大人么?”
就连烟花之地的名字都知道谢慕华的才子名头了,谢慕华心中暗暗叫苦。那女子却欢喜万分:“没想到今日奴家竟然能见到谢大人,谢大人回文诗羞煞辽国使臣,才名动于天下。若是谢大人能填词一,让奴家来唱,那奴家可真是……”
那女子一副崇拜的表情,就像是杨粉丝看到刘德华那般痴迷。谢慕华叹了口气,心中一软,这才子的名头还得背下去啊!
谢慕华想了一会,命人取来纸笔,掏空自己的记忆,写就一词,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得了谢慕华的墨宝,欣喜万分,看了那词之后,又抱起琵琶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曲唱完,许仲宣忍不住拍手赞道:“好词,好唱腔!”
哪知道门外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好词,好词啊!”
谢慕华和许仲宣忍不住对望一眼,老鸨已经明知道有两位大员在三楼,却又将什么人引上三楼?
只听门外一人说道:“在下华州寇平仲,听到这绝妙好词,心痒难耐,不知可否求见高贤?”
许仲宣顿时皱起眉头,听这人声音,年纪应该不大。谢慕华随口问道:“寇平仲?阁下讳上平下仲?”
那人隔着门笑道:“真个对不住,是在下没说清楚。在下姓寇名准,字平仲!”
第三十章 东京恶少
谢慕华一听门外竟然是寇准,一股怪异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从时间算起来,寇准今年不过才十八岁而已。谢慕华当即笑道:“请进、请进!”
房门再次被推开,却是四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为一人仪表堂堂唇红齿白,当先施礼道:“在下寇准!”他身后三人一一通报了姓名,许仲宣听着还没什么,可是谢慕华听起来就个个如雷贯耳了。
站在寇准左手边的年轻士子,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名叫苏易简,此人乃是大宋名臣,更是与寇准同科的状元。只不过赵光义已经死了,来年再开科举,赵德昭是不是还会选此人做状元,那就很难说了。
寇准右手边的男子长得极丑,歪鼻子歪嘴,脑袋又大,还好眼睛并没有长歪,不然的话,谢慕华就要以为此人看不起自己,是在用眼角的余光藐视自己了。这人一报名字,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王旦,与寇准同期的北宋名相。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而站在寇准身侧后方的,并不年轻,此人络腮胡子,长得极为魁梧,腰中还挎着一支长剑,这人名字倒不出名,唤作张咏。谢慕华并不知道此人,不过想来能和苏易简、寇准、王旦等几人相交,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王旦一抬头看见是许仲宣坐在那里,急忙上前施礼道:“许大人,晚生王旦有礼了!”
许仲宣一愣:“你认识老夫?”
王旦笑道:“许大人,家父乃是前任开封府尹王祐,与许大人同殿为臣。当初许大人未去西川之前,小侄也曾和家父一道见过许大人!”
谢慕华并不了解王旦的家世,这一听还是**,地位相当于后世北京市委书记的儿子,不过王旦此人才华的确是有的,倒不是靠裙带关系后来才当了宰相。
王旦这一说,身后几人都知道面前乃是十八岁就高中进士的许仲宣,此时北宋文风盛行,像许仲宣这样少年高中的人物简直是读书人心目中不可复制的偶像,那几人顿时过来拜见许仲宣。
几人正在寒暄,忽然老鸨跑了上来,在王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旦脸色一变,对寇准等人说道:“咱们去二楼吧!”
寇准摇了摇头:“二楼甚是吵闹,没有三楼清净,况且我们定下的阁子就在许大人隔壁,为何要换?”
那老鸨有些着急,陪着笑凑到寇准身边:“这位公子,是奴家糊涂,三楼的阁子早就订了给人家,奴家一时大意忘记了,如今正主儿到了,奴家这不是左右为难么?二楼也有清净的阁子,待奴家引诸位公子去,今晚诸位公子的开销就全都算在奴家身上可好?”她也知道王旦是个官宦子弟,其父在世的时候也是开封府尹,是朝中大员,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小妓院能得罪的起的,所以一直低声下气,希望寇准等人能够答允。
“那阁子给我空出来没有?”楼梯处传来一个破锣嗓子的声音。
老鸨脸上一紧:“各位爷……”
谢慕华来了兴致,侧头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锦衣玉带,飞扬跋扈,阔步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大富之家的子弟。
那男子一声怪叫,老鸨急忙迎了出去:“李公子,阁子已经收拾好了。”
那李公子点点头,随手指着谢慕华所在的阁子对老鸨说道:“本少爷见这阁子里人多,扰人清静。这样吧,三楼本少爷就包下了,你叫他们也换到二楼去吧!”
那老鸨心中叫苦不迭,她可是知道许仲宣的身份,如何敢叫许仲宣换阁子?可是眼前这个李少爷也得罪不起,只得陪着笑脸在那少爷身边低声说些话。
谢慕华心中一动,却将那歌姬唤了过来:“你可知道那李少爷是何人?”
歌姬轻声说道:“那位李少爷便是枢密使李大人的小公子李继昌,平素里来的次数不少。他身后那个面皮白净的公子是兵部王尚书的小公子王贤。”
谢慕华一听是李崇矩的儿子,顿时有了计较,悄悄的对许仲宣使了个眼色。许仲宣哪知道谢慕华的一肚子坏水,不过他人老成精,也不愿得罪人,笑呵呵的举起杯子又和谢慕华碰了一杯。
寇准的脾气从来就不是很好,四个人尴尬的站在门口,寇准就憋了一肚子气,当即说道:“这阁子是我们先定的,哪轮到你说占就占了去?”
李继昌哈哈大笑,身后一群狐朋狗友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老鸨见寇准年纪轻轻,急忙过来细声细语的劝说道:“公子,这几位爷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那李公子是枢密使大人的小公子,那王公子的父亲可是当今的兵部尚书,这也就罢了,他姐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得罪不得得罪不起啊!”
她怎知道寇准是个硬骨头,当即冷笑道:“开封府乃是天子脚下,他们还敢目无王法不成?”
李继昌斜眼瞥着寇准:“爷爷的话就是王法!”一句话刚出口,就一拳朝寇准的脸上挥了过去。
不过李继昌也确是小觑了寇准,这寇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便是个失足少年,成天飞鹰走狗,拿弹弓打鸟,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人家的窗户,要不是他母亲苦口婆心的教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拿个两斤多重的秤砣打寇准的话,这家伙别说中进士了,八成能当个街头出名的小混混。
说到动手,寇准可比这李继昌强多了,闪身让过李继昌的拳头,跟着用力一推,李继昌便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重重的撞在墙壁上。李继昌横行开封府,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得大叫道:“给我打死他!”
谢慕华越看越是得意,看门口闹得不可开交,跟那歌姬要了一块洁白的手帕,用筷子蘸了菜汤写了几个字,拿起一个酒杯裹在里边,起身走到窗户边,掀起窗帘,冲着守在楼下的谢府家丁招呼一声,便丢了下去。
那家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老爷丢了个白乎乎的东西下来,急忙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那家丁顿时乐开了花。
老鸨一见这群斯斯文文的书生要和开封府里的公子哥儿动手,吓了一跳,正要出言劝阻,却被李继昌一把推开,差点就要滚下楼梯,只得躲在二楼,浑身瑟瑟抖,但求几位爷不要一时兴起把她的楼子砸烂了才好。
这几位公子带的随从不少,一听李继昌吩咐,急忙卷起袖子上前开打。想那寇准只不过是弹弓了得而已——寇准自己有诗为证:少年挟弹何狂逸,不用金丸用蜡丸。拳脚功夫却是稀松平常,勉强挡了几下便被那如狼似虎的随从打翻在地,王旦和苏易简更是无力招架,那苏易简放声高呼:“君子动口不动手……”可惜那些随从并不理会他,打的更是起劲。
只有张咏的情形看起来好点,他少学击剑,颇得妙术,号称在河东路河北路无敌手。此外精射击,饮酒至数斗却不乱性。功夫算是不错,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被三五个随从逼住了手脚,施展不得。
许仲宣咳嗽一声,就要起身劝架,他是堂堂岭南运转使,要是当真话了,这几位少爷也要给几分面子。谢慕华急忙按住许仲宣的手,这老头儿年纪刚好五十,心思倒挺活络,知道谢慕华必有后文,也就安心坐了下来。
两边人没打几个回合,忽然又一群人冲上三楼,如饿虎扑食一般,按住李继昌和王贤就打,口中兀自叫道:“好恶少,敢打我家公子!”
李继昌的随从一看,打他们的主人,这还了得,急忙弃了寇准王旦等人,跟冲上楼来的那群人混战起来,那伙人中却抢出几人来,拉着王旦寇准等人照楼下便跑,其余人打得一会,纷纷夺路而逃,偌大个飘香楼打得鸡飞狗跳。
那李继昌吃了这个亏,心中大怒,冲到二楼抓起老鸨大骂道:“那几个是什么人?”
老鸨战战兢兢颤声答道:“奴家只知道有位公子是前任开封府尹王大人的少爷!”
李继昌大骂道:“来人,去开封府叫些捕快,封屋拿人!”
众随从得令,扶着鼻青脸肿的李继昌和王贤,快步下了楼,直奔开封府去了。
许仲宣笑呵呵的看着谢慕华,一挥手叫那歌姬先退了出去,待她掩上房门才说道:“谢老弟,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谢慕华举起酒壶,给许仲宣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将小小的酒杯拿在手中把弄,却不回答许仲宣的话,只低声说道:“希粲兄今日宴请在下,想必是要谈谈希粲兄赴任广南之后的事。现在还有时间,咱们好好聊聊,他日希粲兄远去广南,通讯不便,在下再想和希粲兄详谈便要等到来年春夏之交的时候了……”
许仲宣也举起酒杯,这摇曳的灯光下,看着谢慕华,许仲宣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又忽然觉得自己含冤入狱其实一点都不冤,这官场本来就应该是谢慕华这等人的天下,这官儿,本来就应该是如此做的!
第三十一章 官场险恶
一个烧的红红的小火炉放在房间的一角,侍女小心翼翼的夹起炭,轻手轻脚的添进火炉里,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一旁还暖着壶酒,淡淡的水汽冒了出来,这酒温到刚刚好,几缕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啪!”
赵普一子落定,笑道:“将军!”
王溥对着棋盘看了半晌,终于站起身来,长叹道:“又输了,这许多年来,老夫的棋力是一点也没长进啊!”
那俏丽的侍女急忙捧着酒壶送到两人面前,取了两只洁净的酒杯,给两位大人分别斟了一杯,赵普挥挥手,那侍女就告退了!
赵普浅浅饮了一口热酒说道:“齐物兄今日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事烦恼?”
王溥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则平兄,你我相交数十年,有些话我就不妨直说了吧!这三衙、兵部、枢密院共掌兵权乃是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枢密院有兵之权,但是无统兵之力。三衙有统兵之重,却不能调动兵马。枢密院,掌管军事政令,武臣铨选则归三班院和审官西院负责,兵部只管皇帝仪仗、卤簿、武举、义勇弓箭手等事。这枢密院和三衙两家好歹算是有实权吧,可兵部就一直不尴不尬。”
王溥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满脸都是郁郁之色,接着说道:“就说这造兵工署好了,一直归兵部来管。可是军器监也要插手管造兵工署,现在谢慕华在皇上面前指责造兵工署督察不力。这倒好,就连枢密院也参合进来了!”
赵普手捧酒杯,笑而不语。他是老成精的大臣了,当初赵匡胤设立枢密院和三衙这其中也有赵普的功劳在内,说到底就是为了分权,不让那些大臣有造反的机会。
就说兵权好了,兵权、统兵权全部割离,士兵不住调防,精锐禁军驻守开封直接听命于天子,就算是有什么人想拥兵自重,也做不到。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就说这造兵工署吧,军器监在管,兵部也在管,现在枢密院的谢慕华也来管。往日里造兵工署有什么事,要是麻烦的,大家就你推给我,我推给你,互相踢皮球,谁也不愿意扛责任上身,可要是造兵工署有了什么功劳,那便是一窝蜂的抢上来,个个都要领功。
王溥现在来抱怨,倒不是舍不得那造兵工署,而是谢慕华在皇上面前指责兵部办事不力,没有督察好造兵工署。那天要不是在御前,王溥恨不得跟谢慕华扯开嗓门争论一番,或者把责任推给军器监也好。可偏偏遇到赵德昭又是个较真的主,说抽查就抽查,那造兵工署也实在是不争气,连续两件都是次品,也难怪赵德昭龙颜大怒,将造兵工署划归到谢慕华的管辖之下。
不过,看着多年老友现在郁闷不已,赵普也要安慰几句:“齐物兄,谢慕华是什么人?这个人崛起的如此迅,如今二十岁出头就做了枢密院的副使。虽说是个副职,有些事情就算是我的亲家李崇矩也要看谢慕华的脸色做人。只因为皇上宠信于他,谢慕华便为所欲为,只要皇上看清谢慕华的真面目,自然会亲贤臣远小人!”
王溥苦笑一声,现在赵德昭对谢慕华是言听计从,指望赵德昭来看清楚谢慕华的“真面目”,那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溥心中一动,说道:“则平兄,那谢慕华不断打压兵部,又和三衙交好,此人心怀不轨啊!”
赵普长眉一挑:“此话怎讲?”
王溥缓缓说道:“这兵权分离是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三衙、枢密院、兵部相互牵制,以防有人坐大。可是谢慕华现在在枢密院里已经是一手遮天,他还不遗余力的打击兵部,要把兵部的权力一点点的接收过去。而三衙里边,靠山王是他的老丈人,石守信这些人看起来对谢慕华也颇为信任。要是兵部一倒,李枢密使再归仕,那谢慕华岂不是手握兵权,无人能治?”
“赵相公!您是国家栋梁,不能看着奸佞当道而不顾啊!”
王溥这一改口,不叫赵普的字,赵普心中一凛,他倒没有怀疑过谢慕华是不是有二心,自古以来,得到皇帝宠信的,哪个不是飞黄腾达,升官容易的就像喝水?谢慕华年纪虽轻,但是做事老道,也没有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想他赵普自己,太祖皇帝信任他时,就是宰相。信卢多逊了,他就被降旨。就算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要是赵德昭想罢了他的相国,还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谢慕华窜起的太快,触犯到了李崇矩的利益。李家和赵家是儿女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崇矩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枢密院的权力放给谢慕华,没想到谢慕华调转枪口,不从李崇矩手中夺权,反而瞄上了兵部。
这一次是造兵工署,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赵普也深谙权衡之道,赵德昭新皇登基,如果不让赵德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那这群老臣就危险了。可是赵德昭培养的新势力要是太大,就威胁到赵普等人的地位了。最佳的解决办法莫过于把这些新生的势力牢牢钳制在一个范围里,让他看起来“很强大”就行了!
赵普皱着眉头想了想:“齐物兄,你是当今国丈,又是前朝宰执,御史台的中丞毛阔海乃是齐物兄的门生,这些事若是你我向皇上禀告,都不妥当,说不定还被人反参一本,说我等嫉妒贤能。不如就让御史台办吧,听说谢慕华在造兵工署里,出什么赏格,又把那火药作坊搬了出来,这么看早晚是要出事的!”
王溥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两人都听见寂静的晚上,更夫的叫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王溥会心的一笑,斟了两杯满满的酒,和赵普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
谢慕华和许仲宣谈论广南事宜,两人一聊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酒菜都已冷了。许仲宣不胜酒力,笑道:“谢老弟,老哥哥酒力上涌,先行告辞了!”
谢慕华急忙搀扶着许仲宣,两人从三楼缓缓下来,几名家丁快步迎上前来,谢慕华却挥挥手示意他们只管备轿就行,一路搀扶着许仲宣走进轿子里。
看着许仲宣的轿子远远离去,谢慕华转看向家丁中的一人,低声问道:“都做好了么?”
那人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却是谢慕华从代州收服的宋九茗。
宋九茗点了点头:“一切如大人所料!”
谢慕华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一头钻进轿子里。宋九茗一声高呼:“起轿!”
那一行人消失在繁华的街头,却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轿夫已经不是送谢慕华来飘香楼的那些轿夫家丁了!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谢慕华在轿子里竟然沉沉睡了一会儿,出了暖轿,顿觉手脚冰冷,急忙快步朝内堂走去。荆儿和八姐都在内堂等着,她们得知谢慕华被许仲宣拉去妓院喝酒,两个小小的心灵顿时不满意起来,那里是风花雪月之地,里边的女子又有多少是正经人,听说有的妓女还有暗病,要是传染给了官人,那可如何是好?
女人的通病就在于,一件事能有多坏,她们就能想到最坏。尤其是当两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唱一和,渐渐就把谢慕华去妓院喝酒的问题上升到了谢慕华去妓院会不会得了暗病回来的理论高度。
八姐更是心中忐忑,她婚前可没和谢慕华亲热过,况且从小杨家虽然教女儿武艺,却管教的甚严。谢慕华和她鱼水之欢的时候,提出种种千奇百怪的要求,八姐总是觉得那些都是些不知廉耻的女子才会作出来的事情,总是不肯遂了谢慕华的意。想到这儿,八姐不禁偷偷瞥了荆儿一眼,这两天大家已经分房而睡,好像谢慕华在她那儿过夜的次数要比在自己这儿多了一次……难道她就肯依照谢慕华的吩咐做那些事么?
荆儿也是暗暗不安,虽然她比八姐放得开,谢慕华某些“弄玉吹箫”的要求,她也咬着牙接受了,可是终究是没有经验,况且心底里始终过不了那一关,总是把谢慕华弄得不上不下的,难道是谢慕华嫌她服侍的不好,这才跟许仲宣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跑去妓院喝花酒么?一想到那些羞人的事儿,荆儿浑身都燥热了起来,真是想的没羞耻,怎么把自己堂堂靠山王郡主的身份跟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相比了起来?
两个女子心怀鬼胎,正想得出神,忽然外边家仆高声叫道:“老爷回府了!”
两女急忙起身,仔细看了看自身有没有失礼的地方,这才迎了上去。却见谢慕华满面春风的走了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八姐自尊心最是强,一见谢慕华这等心花怒放的模样,只道他是和那些烟花女子温存完了这才回到家中,脸色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谢慕华阴差阳错遇到李继昌等人,这等形势只要利用的得当,朝中自然就是另一番天地了。也没仔细看两位夫人的脸色,便一手搂住一个,左右各香了一口,哈哈大笑道:“让两位娘子等我回来,真是辛苦了!”
八姐酸溜溜的说道:“总算你还舍得回来!”
谢慕华一愣,看两人脸色,顿时明了,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还以为他在妓院里做了什么呢!他也不说破,嘿嘿一笑,拉住两女的手便朝内堂走去……
第三十二章 流水线作业
谢慕华揉了揉酸痛的腰骨,昨夜一番车战,到现在还有些头晕晕的,这两个老婆都是习武出身,那体质岂是谢慕华这样的穿越小废柴能比拟的?
两位夫人早已起床,见谢慕华醒来,知道他今日是要去造兵工署的,急忙迎上前来。一个拿着裤子一个拿着袍子要服侍谢慕华穿上。谢慕华心中畅快无比,要是在后世娶到这样美艳的老婆,有几个男子敢叫老婆服侍着穿衣服?不当老婆奴就不错了。
两位夫人手脚麻利,一会儿工夫就把谢慕华的衣服都给穿好了。谢慕华看着那玉葱般的手指帮他扣着扣子,心里忽然灵光一闪,大声叫道:“我想到了!”
“官人,想到什么了?”八姐见谢慕华如此失态,急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别是昨夜激战过度,蹬掉了被子着了风寒。
谢慕华笑道:“今日便叫你们开开眼界。待会儿换了衣服跟我一起去造兵工署!”
“我们也能去造兵工署么?”荆儿又惊又喜,原以为嫁人之后就不方便再到处乱跑了,没想到谢慕华居然要带她们去造兵工署去。那儿稀奇古怪的玩意必然是很多的,更何况是大宋锻造武器的地方,要是遇到称心如意的兵刃,选上几把来也是好的!
谢慕华两腿一力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只觉得腰上一阵酸麻,暗想道,没事还是要多练练俯卧撑之类的玩意,要不然的话,对着两位如花似玉的美,要不了多久就支撑不住了。脸上却还带着笑容:“你们跟老爷我成婚之前,不是女扮男装到处乱跑么?怎么成婚之后胆子就小了?”
八姐没好气的瞥了谢慕华一眼:“官人,延琪可不是胆子小,是为官人着想,要是两个妇道人家跑到造兵工署去,成何体统?倘若被御史台的大人们知道了,参官人一本,那岂不是让官人为难么?”
谢慕华伸手在八姐的上狠狠的拍了一记,只听啪的一声,清脆作响,八姐顿时羞红了脸,谢慕华悠悠的说道:“娘子此言差矣,当初混入军中都不怕不成体统,今日老爷我已经话了,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好了好了,你们快去一人找一套男装出来穿上,我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足不出户,憋的很是辛苦,一起去造兵工署吧!只要你们不说,我不说,别人看见了也不敢说!”
“多谢官人!”两女喜出望外,立刻撇下还没穿好靴子的谢慕华欢天喜地的跑去内屋找那许久没有穿过的男装去了。谢慕华叹了口气,自己用力的将靴子拔了上来!
…………
今日跟着谢慕华大人来造兵工署的人中多了两个俏丽的亲兵,杨延彬被谢慕华特意奏请赵德昭从殿前司调了出来,虽然还隶属于禁军,但是现在的杨延彬带着一千禁军驻守造兵工署,着实威风,就连官职也被赵德昭金口一开,授了个带刀虞侯。杨延彬正在巡查造兵工署的防务,远远的看到谢慕华走了过来,立刻站得笔直。
谢慕华不但是杨延彬的妹夫,更是杨延彬心中的偶像,自从认识了谢慕华之后,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影响着杨延彬。
杨延彬躬身行礼,毕恭毕敬。
谢慕华微微一笑,抱起冻得通红的双拳:“这么冷天,虞侯还要亲自巡视防务,真是辛苦了!”
杨延彬正要答话,忽然看到谢慕华身后的一个亲兵颇为面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八妹杨延琪,差点叫出口来:“八……,把大人的轿子也抬进造兵工署吧!”
八姐嫣然一笑,她知道这个弟弟向来机智勇武却不怎么会说谎话,差点一个八妹叫了出来,好不狼狈!八姐给杨延彬使了个眼色,跟在谢慕华的身后便走了进去。
谢慕华今日到了造兵工署直奔弓弩院而去。那儿的工匠们早已起床,自从谢慕华出了一百贯的赏格,这些人就多了份心思,以前是依足了图纸做弓箭。现在私底下都各自找些材料来试验自己的构思。这些人都是从大宋各地选拔上来的能工巧匠,若是当真用起心思来,又怎么可能一百多年的时间都改造不了一支神臂弓呢!谢慕华的赏格正对他们的胃口,要知道能工巧匠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创造天分被扼杀,其实那些做神臂弓的活,若是只对着图纸的话,普通匠人就能做了,又何必要他们来做呢?
甚至有人已经找了同伴,几人约好,各展才华共同创作出一支完美的弓箭来,得那一百贯的赏格。像枪棒院、刀斧院的工匠听说弓弩院得了谢慕华的赏格,许多工匠心中都是暗暗不忿……
谢慕华笑呵呵的听完了各位监造官的汇报,便又下了一道命令:“既然其他各院的工匠也觉得自己有本事,那这赏格就在整个造兵工署通用好了。还是一样的赏格,凡是能做出实用,且比现在更好的兵刃者,一百贯赏格,只管来取!”
肖如海陪在谢慕华身边,他可学乖了,不再多言,可是听谢慕华这么一说,心中又是肉疼,这造兵工署虽然现在划给谢慕华管,可经费还是兵部来给。谢慕华不花枢密院的钱,自然不心疼,但是兵部要是这么一百贯一百贯的给出去,一点好处都捞不到,想来兵部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啊!
肖如海急忙说道:“大人,这赏格自然是好的。可是……可是,赏钱从哪里出?”
谢慕华瞥了他一眼,知道兵部是舍不得这些钱的,暗忖道,兵部这样小家子气,难怪一百多年兵刃也没什么进步,如此看来那军器监也是吃干饭的,改日索性连军器监一块撤了得了。大宋的弊端就是冗员过多,好几个单位做一件事,又没效率又是互相扯皮,有功就抢,有黑锅就闪。
不过,谢慕华自有要兵部掏钱的方法,却不方便告诉肖如海了。
谢慕华拍了拍肖如海的肩膀:“赏格一事,既然本官已经出口,就绝对没有反悔的道理,要是兵部舍不得给钱,本官就算掏自己的腰包,也要把赏格下去!”
附近的工匠听到谢慕华如此真诚的话,一个个无不感动的热泪盈眶,在造兵工署这许多年,总算是遇到一位不但不克扣下属工钱,还宁可自掏腰包出来赏格的青天大老爷了。
谢慕华唤过几名工匠,低声耳语一番,那几人脸色惊疑不定,先是迷茫,跟着似乎有所觉悟,几人便分头散去了。
谢慕华转身朝肖如海等人说道:“各位,今日本官就要试验一种新的制作工艺,若是当真可以,今后造兵工署的效率便能提高许多,也可以招募大批工匠来造兵工署制造兵刃了。泄露机密这一块更是容易控制!”
说着,谢慕华便举步朝弓弩院里走去。其他众人不知道谢慕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满腹狐疑的跟了过去,杨八姐和荆儿互望一眼,都知道这个官人一肚子精灵古怪,这次又不知搞出什么花样来,两女虽然入门之后一直和和气气,但是女人的天性都是自私的,谁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这一眼望过之后,又不约而同的侧过脸去……
那些工匠已经准备好工具,一个个站成一排。
谢慕华朝傅云飞问道:“你是弓弩院的监造官,现在你把弓弩院造神臂弓最好的人给我选出五人来!”
傅云飞只道是谢慕华要考校自己,当下极为用心的将弓弩院造箭最好的五人挑了出来。
谢慕华问道:“你们一日可造神臂弓几只?”
傅云飞急忙替他们答道:“哪怕是最熟练的工匠,一日也只能造出一支神臂弓来!”
“恩!”谢慕华点点头:“这五人一日也不过是造五支神臂弓而已吧?”
谢慕华叫过刚才选中的几位工匠,笑道:“来,本官刚刚传授了他们造弓之法,就让两边人比试一番,看看是那边造的更快!”
傅云飞选中的那五人都是工匠中的佼佼者,一个个哪里会把这样的比试放在眼里。谢慕华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端起傅云飞命人奉上的香茗,淡淡的说道:“若说比赛,只怕你们不肯尽力,这样好了,今日输的一方,这个月的工钱就扣下一半了!要是赢了,本官赏每人五贯!”谢慕华扭头看了看肖如海,又说了句:“本官自己赏!”
这十名工匠的眼神立刻变得热烈起来,他们在这造兵工署里一个月的工钱不过是两三贯而已,谢慕华出手不能说小气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养家糊口的人,要是工钱少了一半,家里的开支就要拮据一个月,那可如何使得?
随着傅云飞一声令下,两队工匠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傅云飞选拔的那几人果然是熟练工匠,看那架势便是不同。可是谢慕华选的那几人却不像是在做工,各人做的并不相同,有人造枪蹬,有人造弩梢,有人造箭槽……
这些人顿时楞了,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工作方式。
谢慕华悠哉游哉的喝着茶,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两组工匠。早上两位夫人为他穿衣的时候,谢慕华陡然想到的是,电影大师卓别林在《摩登时代》中讽刺的那个“流水线作业”。这流水线作业直到九百年后才诞生,但是这套流水线作业刚好能将造兵工署的保密、效率等等问题全部改善。
肖如海是暗暗为那五名工匠打气,希望能压住谢慕华一次……
可是他失算了。谢慕华的流水线作业是极为先进的工作模式,虽然对工匠来说,工作的强度增加了不少,但是不可否认,这是极能提高效率的模式!
果不其然,当谢慕华选中的那一组工匠将第一支神臂弓造出来的时候,只不过才用了大半个时辰而已……要是他们越做越是熟练,度还能提高不少……谢慕华脸上始终挂着懒洋洋的微笑,唤过肖如海问道:“你看……哪边能赢?”
肖如海陪着笑脸答道:“自然是谢大人这边胜券在握!”
这道理明摆着,就算那五人再努力,最多不过是五支神臂弓造出来而已。而谢慕华那一组要是这么做下去,一天的时间只怕能做出十把来!
那五人想到这个月的工钱就这么没了一半,心中更是急躁,一急,手下就错了……
谢慕华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今日只是为了试验而已,工钱……本官是不会扣的,每人都给五贯赏钱……”
谢慕华一句话刚刚说完,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摇晃,惊魂稍定,就见杨延彬快步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大人,火药作坊爆炸了!”
第三十三章 登闻鼓声
谢慕华一听那声巨响就知道是火药作坊出了事,没等杨延彬说完,就夺门而出,朝火药作坊那边狂奔而去。一众亲兵大惊失色,尤其是杨八姐和荆儿,她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火药有多可怕,现在只是爆炸了一次,但是火药作坊里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火药,要是哪里不小心再点起火头爆炸一次,只怕谢慕华有危险!她们脚步甚快,一会儿工夫就追上谢慕华。却见谢慕华咬着嘴唇,满头大汗,却始终不停下脚步,拼命朝火药作坊跑去。
火药作坊里浓烟滚滚,火光四起,唐启霍正指挥着一众工匠灭火,看到谢慕华沉着脸跑了过来,唐启霍急忙迎了过去,丢了手中的水桶,叫道:“谢大人!”
谢慕华又气又急,原本这个火药作坊对他意义非凡,虽然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做出后世那样的火器,但要是方法得当,苦心钻研的话,至少可以造出来南宋末期的突火枪这类的武器。何况,火器作坊的成败关系着谢慕华是不是能从军器监和兵部手中将造兵工署的大权彻底接收过来。
看到唐启霍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谢慕华破口大骂:“你这个监造官是干什么吃的?在火药作坊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小心烟火么?你……”
谢慕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巨响,又是一处库房火光四射,烂砖飞瓦四溅开来,亲兵和工匠一阵惊呼,杨延彬眼疾手快,将谢慕华按到在地。
谢慕华一把推开杨延彬,跳了起来,看着被熊熊烈火包围的库房,反倒冷静了下来,大声问道:“唐启霍,火药作坊的工匠可有伤亡?”
唐启霍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大伙儿都忙着救火,来不及清点人数!”
唐启霍看着谢慕华强抑怒气的样子,又说道:“大人,火药作坊这些年来一直无事,下官虽然愚钝也知道火药威力甚大,从来都是小心看管,这次两个库房无故起火,烧毁大批火器,还请大人明察,若是下官监管不严,下官甘受处罚!”
谢慕华冷哼一声,这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谢慕华有些沉不住气,此刻一旦冷静下来,脑子立刻活络开了。造兵工署原本是兵部和军器监管辖的,自己接手过来以后,兵部和军器监的人肯定心有不服,之所以把杨延彬调过来就是因为对造兵工署的安全不放心,可越是怕什么,越是要出事。
“召集所有人来救火,七郎,以后小心戒备了!”谢慕华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两位夫人急忙跟了上去。这场爆炸来得蹊跷,如果要是有人蓄意而为,那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对付自己呢?
直到回到谢府,谢慕华也没整理出个头绪来,荆儿和八姐两人吩咐家仆不要来打扰老爷。八姐帮谢慕华将身上的公服脱去,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轻轻帮谢慕华捏着肩膀,问道:“官人可还是在想火药作坊爆炸的事?奴家也问过了,那火药作坊早不炸晚不炸,刚好今日禁军换防就炸了,却是古怪!”
谢慕华点点头,这事八成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总需将对头人找出来才是。到底是兵部还是军器监的人?又或者是谁想让谢慕华在上任之初就栽个跟头呢?
荆儿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叹了口气道:“官人无需烦恼,这事就着落给唐启霍和七郎他们追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还没等谢慕华答话,杨八姐就抢先说道:“官人,你不觉得你升官升的太快了么?”
谢慕华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八姐笑道:“官人休要恼怒,古语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官人如今位高权重,正如一棵参天大树,可官人的身旁却没有能与官人比肩的树林啊!”
谢慕华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八姐说的甚是在理,自己已经是位高权重,却没有自己的班底,文臣武将之中,称得上是铁了心站在谢慕华这一边的人几乎就没有几个。就算和谢慕华靠的近的,大多也是失势的官员或者是外放的官员。其他人还是倚靠着赵普一系。要知道赵普这一系的官员被卢多逊整整压制了七年,如今一朝翻身,他们拿回的权力可不愿跟任何人分享。
谢慕华就好像单枪匹马在和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战斗,牵一则动全身,就说军器监和兵部好了,虽然是互相推诿,抢功劳推黑锅,可是这两家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也默许了造兵工署这一块蛋糕由两个人吃。现在谢慕华不但要分一杯羹走,看他的气势简直是要把整个蛋糕连盘端走。这样的时刻,要是兵部和军器监再不联手对付谢慕华,难道等着谢慕华来挖他们的墙角么?
我的树林……谢慕华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寇准、王旦、张咏、苏易简等人的样子。可惜他们还不够资历,就算来年一个个都考上进士,外判出去至少也要两年才能调回来。自己说是要保于子廉和高启德留在身边,可不能把这些进士中的佼佼者都留在身边啊!再说武将好了,年轻一代的武将,谢慕华确实拉拢了不少,像石保庆这样对自己敬佩有加的,杨延彬这样的视自己为偶像,像潘惟吉、曹琮这样的被自己大棒加胡萝卜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无论是文还是武,自己的根基都太浅薄了,谢慕华忽然很想快点到明年春天,就可以出征越南,主持春试,趁机建立自己的班底。
“官人也无需着急,不管是什么人想对付官人,炸了火药作坊为的就是让御史台弹劾官人在造兵工署恣意妄为……”杨八姐轻轻一笑:“这火药作坊荒废了许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官人一看重火药作坊,就出了事。御史要弹劾官人,也只能说官人不熟造兵工署,结果搞出事!此事对于官人来说并无大害,他们只是想夺回造兵工署而已。”
谢慕华可真没想到杨八姐居然有这样的头脑,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杨家个个都是虎子,遗传了杨继业的勇武和智谋,总得有人遗传一些佘太君的政治眼光吧。当即笑道:“娘子,夺回造兵工署是为了警告为夫,不要去涉足他们的利益!”
杨八姐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这造兵工署要是不想还给他们,却也不难。这爆炸的事有利有弊,就要看官人的口才了,让皇上看到的到底是利还是弊!”
荆儿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投机,偏偏自己对官场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连句话也插不上,心头郁郁,拉长了脸坐在一旁。
谢慕华斜眼看见荆儿的脸色,就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于是牵住她的手,笑道:“为夫还有一事要请你办呢!”
荆儿顿时来了精神:“官人有事只管吩咐,奴家无有不从!”
谢慕华缓缓说道:“为夫在代州之时,劝降一人名叫宋九茗,此人文武全才,甚是难得。可是他毕竟是降将,为夫不能将他安排在枢密院里。于是就一直跟在身边做个幕僚而已。听说你四哥和开封府尹甚是投缘,不知可否在开封府里为这宋九茗谋个一官半职?”
这开封府尹就是赵德芳。赵德芳平素也不怎么管理公务,还好手下一群人都是开封府的老臣子,颇为得力,治理开封也没出什么乱子。赵德芳和呼延丕显的交情匪浅,要是呼延丕显去给宋九茗要一个官位,那不是手到擒来?
荆儿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儿奴家便修书一封给家兄!”
谢慕华转过头来看着杨八姐:“这火药作坊炸了又有什么好处?”
八姐眼珠儿一转:“敢问官人今晚留宿哪厢?”
…………
翌日。
毛阔海越众而出:“启奏皇上,枢密院知院事谢慕华执掌造兵工署之后,便多生事端。大宋的造兵工署一贯是以弓弩院和枪棒院为主,谢慕华却偏偏要火药作坊,本末倒置,火药作坊更是在昨日炸毁两间库房,谢慕华胆大妄为、玩忽职守……”
谢慕华在一旁听得暗暗好笑,毛阔海说的话跟他们昨日猜测的**不离十。
赵德昭一听御史中丞弹劾谢慕华,急忙问道:“谢爱卿,可有此事?”
谢慕华快步走出班列,躬身道:“启奏陛下,确有此事!”一旁王溥和赵普面色如常,可已经有一些大臣忍不住议论起来。
谢慕华偷偷看了赵德昭一眼,接着说道:“皇上,微臣在造兵工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宋。那神臂弓的确是神兵利器,可是在神臂弓问世之前,若是所有工匠都墨守成规,不敢推陈出新,又怎么会有令契丹人闻风丧胆的神臂弓问世呢?造兵工署十多年来,对神臂弓一点改进都没有,是否神臂弓就无可挑剔了呢?”谢慕华信口胡诌起来:“微臣在大秦之时就见过和神臂弓类似的利器,拉弦的力气只需要神臂弓的一半而已。换言之,神臂弓还有极大的改造空间。”
谢慕华见赵德昭微微点头,大声说道:“微臣要火药作坊加紧制作,不幸出了事故,微臣责无旁贷。不过火药作坊是太祖皇帝命人建立的。太祖皇帝雄才大略,久经沙场,对火药的威力了如指掌。皇上,昨日虽然两间库房爆炸了,但是微臣仔细观察,里边放置的火器并不多,饶是如此,整个造兵工署都能感受到震动,那声巨响半个开封府都能听见。两间库房被炸得连一块整砖都找不到。火药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这正是我大宋克制契丹骑兵的无上法宝啊!”
谢慕华这一番话句句扣着太祖皇帝,叫毛阔海反驳不得。
赵德昭听谢慕华说得有些道理,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通通通”的鼓声直传到前殿……
所有大臣,连同赵德昭脸色都是一变,那登闻鼓自从设在皇宫之前,一直无人击鼓鸣冤,难道今日是有人告御状来了?
第三十四章 告御状
这大宋的登闻鼓跟历朝历代的并无不同,都是老百姓上达天听告御状的途径。之前赵光义在位的时候,曾经有人击登闻鼓告御状,却只不过是状告自己的家仆弄丢了家中的母猪。饶是如此,赵光义也认认真真的审理了此案。不为其他,只为震慑其他官员,也为天下百姓留下一个希望,只要是有冤屈的,皇帝便会为你做主,在这个皇帝便是主宰的年代里,老百姓能有这登闻鼓的告御状途径,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德昭脸色一沉:“将击鼓鸣冤的人给朕带上殿来!”
百官议论纷纷,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来告御状,难道不知道若是诬告他人,不但要罪名反坐,还要罪加一等么?
过不一会,两名手持金瓜的武士带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士子走上殿来,那人眉清目秀,举止大方,见到皇帝之后便三叩九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昭见这人相貌不凡,行为端方,心中颇有好感,问道:“平身吧,你是何人?有何冤情要诉?”
那人却不起来,抬起头来大声说道:“草民乃是华州举子,姓寇名准字平仲。今日击登闻鼓乃是状告枢相李崇矩、兵部尚书王溥纵子行凶。”
赵德昭瞥了李崇矩和王溥两人一眼,这两位大臣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这位华州举子结下了梁子。赵德昭轻声说道:“朕叫你起来,便起来吧!你有冤情为何不去开封府告状?”
寇准谢过皇恩,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草民的几位至交好友正是被开封府的衙役抓走,根本就是沉瀣一气,朋比为奸。草民又何必去开封府费唇舌?”
赵德昭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这寇准年纪轻轻,没想到一状里就带上了李崇矩这位枢密使、国丈王溥,现在隐约把自己的亲弟弟赵德芳也牵涉在内了。赵德昭涵养再好,也有些压不住火气,大声喝道:“你可有证据?要知道诬告朝中大臣,不但要反坐,还要罪加一等。朕看你年纪轻轻就是举子,想必也读过不少圣贤书。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寇准面不改色,将那晚去喝酒和李继昌,王贤生冲突的经过详细诉说了一遍。寇准说到后来,神色已很激动:“草民等人乱中逃出飘香楼,李继昌的家奴依然在后穷追不舍,草民东躲西藏,走错了方向。待到回到王家之时,却见王旦、苏易简等人已被开封府捉拿,下在大牢里!”
“皇上,草民等人都是读书之人,原本不该和人冲突。若是触犯了大宋律例,草民甘愿受罚。不过那李继昌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命人追打草民等人也就罢了,却还利用官府权势,封屋拿人。想那王旦高堂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此事断然与她无关,她又如何经得起牢狱之灾?难道天子脚下,开封府内就没有王法了么?”
这话一说出来,满朝文武都挂不住面子了,一个个脱口而出:
“大胆!”
“住口!”
寇准跪倒在地:“皇上,草民击鼓鸣冤为的只是一个公道,若是得罪了官宦子弟,官府便要草菅人命。那试问大宋律法如何叫人心服口服?圣人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草民苦读圣贤书,为的又是什么?”
赵德昭也是满腔怒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慕华忽然快步走到寇准面前,大声喝道:“你区区一个华州举子,在大殿之上竟然敢如此放肆?当今皇上宽厚仁爱,朝政开明。王尚书乃是前朝宰相,一身正气。枢相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哪里会是什么纵子行凶之人?开封府尹便是皇帝的御弟,治理开封府井井有条,路不拾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击登闻鼓诬告大臣,陷害忠良!”
王溥听见谢慕华如此大骂寇准,不由得有些诧异,谢慕华现在把手伸到兵部的地盘,跟他并不是一路人,居然第一个站出来帮他说话,倒是有些奇怪。李崇矩却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就像寇准指责的不是他一样。
寇准昂道:“若是草民有一句不实,愿受凌迟之刑!”
谢慕华冷笑道:“好个刁民,知道本朝刑不上大夫,太祖皇帝又有遗训,不得杀害读书人。便仗着自己的举人身份,在这大殿上呱噪。你考得功名,难道这功名就革不得么?”
谢慕华明为骂寇准,其实是保寇准,口口声声说太祖皇帝的遗训,便是变着法子告诉寇准,来吧,放心大胆的骂吧。太祖皇帝说了,不能杀读书人,你有多痛快就骂多痛快吧!至于革你的功名?不用怕,我谢大人已经说出口了,这满朝文武只怕要有一半人来保你的功名!
果不其然,王溥躬身道:“皇上,那寇准虽然状告老臣纵子行凶,可是他十年寒窗苦读不易。若是一句话就革了他的功名,岂不是让天下读书人心寒,况且此事不尽不实,老臣也未听犬子提过,不能单凭寇准一面之词,就定了犬子的罪!皇上,不如将此案给刑部审理吧!”
谢慕华心中暗暗好笑,敌之敌即我之友,王溥看谢慕华声色俱厉大骂寇准,忍不住就站出来跟谢慕华唱起了对台戏。
哪知道寇准并不领情,冲着王溥说道:“尚书公子既然使得动开封府,那尚书大人权势更大,这刑部和兵部并列六部之一,让刑部来查案,草民实在不服。”
赵德昭也有些犯难,他见寇准口口声声说王溥和李崇矩纵子行凶,有心要到刑部审理,可是寇准死活不肯,就差没把官官相护说出口了。赵德昭本来就不是个果断决绝的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斜眼瞥着谢慕华。
谢慕华心知肚明,赵德昭是叫他解围来了,于是说道:“皇上,要彻查此事其实也不难。不如从六部之外挑选大臣,查明此事。”
谢慕华看了看脸色变幻不定的王溥,又接着说道:“为示公正。皇上可从御史台、文臣、武将之中各选一人,以此三人调查本案,当可让这刁民心悦诚服!”
赵德昭一听这话颇有道理,立刻来了精神,在左右两班臣子中看了半晌,大声说道:“这武将之中,靠山王跟随太祖太宗皇帝,又是王爷,最是耿直。便是靠山王好了!”
呼延赞大步走出班列:“末将领旨!”
王溥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呼延赞可是谢慕华的岳父,虽说这老将一贯耿直,可是现在自己和他的女婿正在争夺造兵工署,谁知道呼延赞是不是会徇私?可是赵德昭亲口一开,却又不敢反驳,只得低头暗暗祈祷接下来的人选不要都是谢慕华一系的才好。
赵德昭看了看那群御史,正好毛阔海站得颇为靠前,便随口道:“毛卿家,这御史台中便是你去好了!”
王溥和李崇矩都松了口气,毛阔海是王溥的门生,和李崇矩的交情也不浅。有他在,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赵普知道第三个人选最为关键,偏偏自己和李崇矩是儿女亲家,要是毛遂自荐,只怕是不妥,忽然听见赵德昭说道:“这文臣之选,朕还真是难以抉择,谢爱卿……”
赵普急了,这第三个人选要是谢慕华的话,不用说,就算王溥和李崇矩的儿子没有犯事,这黑锅也背定了。赵普急忙说道:“皇上,不如让参知政事宋琪大人去吧!”
宋琪算是赵普一系的人,况且身为副相,无论是身份地位都足够和呼延赞、御史中丞等人并列。
赵普扭头看了看谢慕华,却现谢慕华脸色隐隐有些笑意。
寇准忽然又说道:“皇上,草民虽然是一介布衣,可也知道枢相和赵相公乃是儿女亲家,如今要参知政事去查询此案,岂不是等若让赵相公亲自去查?如此一来,公理何在?”
谢慕华怒喝道:“大胆,你这刁民,哪里轮到你说话了?”
寇准却挺起脖子,直视着谢慕华。
赵德昭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会,说道:“谢卿家,虽然你是靠山王的女婿,可你也是枢密院的重臣,朕料想你不会徇私!卿家便走这一趟吧!”
寇准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哼,枢密院知院事调查枢密使大人的儿子……”寇准咬住了嘴唇,不再说下去。
许仲宣此时也走了出来:“那举子,这个你也不满,那个你也不服。这满朝文武难道要听你区区一个举子的安排么?休得多言……”
赵德昭自忖安排的已是面面俱到,于是吩咐道:“将那寇准先带到刑部,等候此案审理。靠山王,这一案便交付于你,查案之时,上至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你自己做主,朕的天下是朗朗乾坤,绝不容许有那举子说的这等事!”
呼延赞凛然从命。
谢慕华微微侧,刚好和赵普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人目光一碰,分别扭过脸去。这心中滋味,却大不相同了!
第三十五章 新科状元寇老西儿
寇准击登闻鼓告御状一事,很快就传遍了开封府的大街小巷。成了开封府内的老百姓饭后茶余的谈资。一个个提起寇准来,都要伸个大拇指:“好汉!”区区一介书生居然同时状告兵部尚书和枢密使大人,如果不是真的有冤屈,哪个人嫌命长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跟两位大员过不去?
再说李继昌和王贤的名声在开封府里不亚于四大名著之一《水浒传》中的高俅之子“高衙内”,如今有人豁出去了状告他们,老百姓暗地里也是拍手称快。
“小二哥,打一壶酒,一只鸡,要清炖,再红烧两斤牛肉,小菜来两碟……”
“好嘞……”小二麻利的从肩膀上扯下干净抹布,将靠门的桌凳擦了擦:“两位客官稍候,酒菜马上就到!”
这来酒店的却是两个寻常百姓,看样子是做生意忙碌了一天,喝酒解乏来了。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粗声粗气的说道:“齐三哥,那登闻鼓的案子,今天可有什么消息么?”
齐三哥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先润润嗓子,这才说道:“马老弟,你这几日不在东京城。这案子可了不得,枢密院的副使谢大人,接到皇命的当天就带人去开封府衙,果然从大牢里找到王旦一家老小,还有几名外地举子。听说在大牢里被打的那叫一个惨啊!鼻子嘴巴全被人打歪了。王旦被谢大人救出来的时候,感激涕零,泪流满面,高呼皇上圣明、说谢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姓马大汉一愣:“此事当真?那王尚书和李枢相可如何是好?”
小二正好端了酒菜上来,笑呵呵的说道:“客官怕是刚来东京城吧,这事儿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皇上龙颜大怒,查问清楚之后,便赦免那几名举子,可李枢相就栽了,他家公子李继昌捅出来的篓子,黑锅还要枢相来背,皇上一怒之下就要革职查办,听说许多大臣苦苦相求,才将枢相改为罚俸一年,贬为西京留守。”
姓马大汉笑道:“小二哥知道的倒清楚啊!”
齐三哥咕噜噜灌了口酒,咂了咂舌头:“好酒……好酒!”小二那张圆乎乎的笑脸凑了过来:“小店的醉八仙那是东京有名的,两位客官慢用,要什么酒菜再吩咐小二!”
齐三哥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王尚书倒好,他是国丈爷,犯事的又是小国舅。听说皇后娘娘在宫中又哭又求,皇上总算消了一口怒气,判王尚书罚俸半年,外放去做了江南运转使……”
“那如今的兵部尚书和枢相职位岂不是空缺下来了?这次一下扳倒两位大臣,想必枢相的官位该是谢慕华了吧,那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啊!”
齐三哥哈哈大笑:“老弟,你有所不知啊!听说皇上有意让谢大人出任枢相,可是谢大人推辞说自己资历不足,和靠山王一起保举曹彬大人为枢相!那兵部尚书一职,现在是以前的开封府推官吕端大人暂代……”
角落里一个青衣男子正独酌小饮,听这些人说起朝中之事,不由得会心一笑。坊间传言多半是夸大的,那王旦本就是长得歪鼻子歪嘴,又怎么会是被开封府的人打成这般的呢?谢慕华推辞出任枢相倒是真的,他也明白,在谢慕华的根基没有牢固之前,爬的越高只会摔得越重,推荐曹彬,那是因为曹彬是个老好人,无论跟谁的关系都不错……
这男子正是谢慕华从代州带回来的降将宋九茗,他去开封府任职的事情应该办得差不多了,赵德芳被皇帝叫入宫中一顿训斥,回来自然要拿手下人撒气,把一群跟李继昌等人关系密切的统统踢出了开封府,开封府里空下许多职位,呼延丕显又为宋九茗说了不少好话,谋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宋九茗不禁有些佩服谢慕华,年纪轻轻就手段老道,那晚大闹酒楼事出突然,但是谢慕华及时布局,后边的事便是出自宋九茗的手笔,故意引开寇准,料定了那些恶少会动用官府势力去寻王旦的晦气,跟着暗中鼓噪寇准击登闻鼓告御状。那寇准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在大殿上见到谢慕华,两人一出戏合演的天衣无缝……
一出戏唱下来,谢慕华一系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就连之前的造兵工署的爆炸案都无人再提了,兵部在吕端的手中无论如何也要好过在王溥的手中。吕端也算得上是新晋的官员,在涿州之时,谢慕华也曾经帮吕端说话。枢密院在曹彬这个老好人的手里,和控制在谢慕华的手中并没有什么不同,谢慕华还省了麻烦,免得枪打出头鸟!
看来,跟着谢慕华,算是走对了!
宋九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过了年,就不再是太宗太平兴国的年号,如今的大宋已经改元天顺元年。这一年正巧是闰三月,开封府的寒冷刚刚过去,春暖花开之时,赵德昭即位之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便如期举行了。果不出开封府的老百姓所料,这次的主考大臣并非是礼部官员,而是当今皇上极为信任的政坛新星谢慕华。
这次科举大宋上下共有万名举子前来赴考,整个东京城热闹非凡,放榜之时,到处都有报喜的鞭炮声与锣鼓声,各地举子心情忐忑。这一考对于他们来说事关重大,若是不能高中进士,那就只能回到家乡再从乡试考起,十年寒窗苦,一朝登龙门。这苦他们已经捱的够多的了。
赵德昭兴致勃勃的主持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殿试,谢慕华的猜想是对的,当他击毙了赵光义之后,苏易简果然没能当上本科头名状元。而状元郎居然是大闹东京城,击鼓告御状的寇准!赵德昭欣赏寇准文采飞扬,询问时政对答如流,更重要的是,在殿试之前,寇准就已经给皇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不畏权贵,状告两位朝中大员的举措,深得赵德昭的赏识,加上谢慕华一力保举,寇准金榜题名占魁也就不足为奇了。
寇准那故去的父亲寇湘也是少年得意,高中状元。如今寇准年仅十九就高中状元,父子两代状元,一时间在大宋传为佳话。
王旦、张咏、苏易简、于子廉、高启德……这些都是新一科的进士,大宋如今官位多,人才少,这些进士们春榜之后便领到了崭新的绿色官袍,很快就要外放出去做官了。官场新人需下地方历练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
这古时的地方官一为知州、通判、知县这样的亲民官,既要完成钱、粮等税赋指标,还要综合治理地方事务,责任重大。二为判官、司户、参军等协助知州处理刑事、民事诉讼等事务的官员。
这些官职都非同小可,并非那些毫无经验的进士们可以胜任的。可是现在的大宋情况特殊,一来,大宋平定荆湖、后蜀、南汉、江南、吴越之后,原先的当地官员因为是旧朝出身,大宋不敢给他们实缺,一个个都是只拿俸禄不掌权的“闲官”。二来,赵德昭意气风,为什么新科进士就不能独当一面?一句话,非进士及第者不得授美官。这些新科进士就名正言顺的当上了大宋的官员!
谢慕华从旁进谏,总算是把寇准、于子廉、高启德给留了下来,这三人既没有进翰林院,也没有外判做官,全都被谢慕华留在枢密院!
虽然有些老臣跳出来指责谢慕华,说是哪里能让新科进士入枢密院?谢慕华这样简直是乱来,可是赵德昭听了于子廉、高启德对大理和越南的分析,也颇觉得应该将这两人留在谢慕华的身边以备南征之用。而寇准此人天赋实在是太高,入了枢密院没几天就处理事务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皇帝既然不吭声,那些臣子叫了几声也就没了下文。
“皇上,南征之日将近,臣有个不情之请!”谢慕华在福宁宫中恭恭敬敬的对赵德昭说道。
“但说无妨!”赵德昭春榜之后,自觉选拔了一批贤能,心情大好。
谢慕华笑道:“皇上,大宋男子二十岁可取字,可是我家有祖训,若是不返回中原不取得功名便不得取字。如今……微臣斗胆,请皇上赐字!”
赵德昭哈哈大笑:“谢卿家你是早该取字了,待朕想想……”赵德昭左手托腮,右手两指在额头上敲了敲:“不如就叫安国,平服四夷,安邦定国,谢卿家,可莫要叫朕失望啊!”
赵德昭脸色渐渐严肃起来:“谢卿家,南征大瞿越国,只许胜不许败。大理国之事,爱卿你一力处置,无需上报朝廷。朕既然派你出去,你就给朕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太祖皇帝武功盖世,朕不敢和太祖皇帝相比,但也不能看着区区弹丸之地,竟敢称王称帝!”
谢慕华躬身道:“微臣遵旨。不过……”
“不过什么?”
谢慕华笑道:“大军出征不得携带家眷、微臣家中两位夫人如今不敢再男扮女装混入军中。可是杨家九妹定要随军出征,不但在天波杨府吵闹,还每日来寻微臣诉苦。微臣不敢隐瞒,请皇上定夺!”
赵德昭微微一笑:“好你个谢慕华,这等事也来烦朕……不过,杨家九妹弓马娴熟,在幽州之时也为朕立下过汗马功劳。哼,那时候女扮男装就以为瞒得了朕……她要去,你便带去吧,交付给七郎好生看管。古有花木兰从军的佳话,如今朕岂能不让将门虎女为国出力?”
“谢主隆恩!”谢慕华实在是被这些女人吵闹的头疼,听赵德昭金口一允,顿时喜出望外!
天顺元年五月,皇帝降旨:杨延彬为殿前司御龙直、指挥使,统一万五千精锐步军。枢密院知院事谢慕华为监军,克日南征大瞿越国!
第三十六章 顺水推舟
邕州地处广南西路,如今正是春光灿烂的时节,草长莺飞,阳光明媚。百越之地一片生机勃勃的气象。
侯仁宝已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仆人们将木椅搬到院子里,垫上软绵绵的棉垫,扶着侯仁宝坐了下来,不过是四五月份而已,广南的阳光温暖宜人并不炎热。侯仁宝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的神色渐渐轻松起来。
“恭喜侯大人,皇上加封您为交州一路水陆运转使。这南征大瞿越国之时,侯大人可得功啊!”邕州通判余明义笑呵呵的拍着侯仁宝的马屁。
“都是为皇上效力,又有什么功劳……”侯仁宝懒懒的动了动大腿,略微直起上身。这儿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他的心意。当初卢多逊得势,侯仁宝是赵普的妹夫,被卢多逊一口气从西京洛阳赶到四千六百里外的邕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侯仁宝一心只想回到洛阳,可是熬来熬去,熬了整整七年。可算盼到赵普重夺相位,本想借着这股东风回到洛阳。可是没想到的是,交州刚好出了乱子,赵德昭一句话,叫侯仁宝留在邕州严加戒备,随便将交州的情况上报朝廷。
好容易谢慕华监军,杨延彬领军,快要来到邕州了。可是赵德昭又是一道旨意,要侯仁宝担任交州一路水陆运转使,协助监军谢慕华一同出征。
侯仁宝嘴角微微抽了抽,已经是快到七十岁年纪了,还要出征大瞿越国,这刀兵一起,车马劳顿。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到洛阳,可就难说的很了。其实侯仁宝也并不是没有想过,索性告老还乡,辞官不做好了。可已经做了一辈子的官,手中的权力拿起来容易,放下去可就舍不得了。或许,愿意放弃官员的身份,甘于成为一介平民,既需要勇气,更需要境界,绝大多数的官员都难以做到,侯仁宝也不例外。
余明义微微一笑:“侯大人,过不几天,那谢慕华就要到邕州了……”
“大胆,谢监军乃是二品大员,南征监军。你怎敢直呼其名?”侯仁宝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他虽然老迈,眼力倒还不错,只见家仆都远远的忙碌着,想必没人听到余明义的话语,这才松了口气。
余明义轻轻的往自家腮帮子上打了一巴掌:“是,是,该掌嘴!”
侯仁宝在官场一辈子了,余明义也算是赵普一系的人。如今谢慕华如彗星一般崛起在大宋官场,在许多地方都在和赵普等人争夺利益,尤其登闻鼓一案,李崇矩被贬到西京。两人在朝中表面上看起来有说有笑,背过脸去就难说了。现在谢慕华就要到邕州来了,余明义自然要表表忠心了……
侯仁宝低声说道:“这次南征,水陆并进。料想取胜并无难事,皇上有言在先,南征只许胜不许败,许仲宣坐镇邕州,负责大军后勤。老夫也要随军出征,到时候便安排你和岭南运转副使周渭一共辅助许仲宣!”
余明义大喜过望:“多谢大人栽培!”
侯仁宝淡淡的说道:“你跟着老夫来到邕州都已经七年了,也谈不上什么栽培不栽培的。这一次打胜之后,只盼能回到洛阳老家便好。到时候老夫自然会向赵相公保举你……给你调回京师吧!”
余明义心中激动无比,可算是熬出头了……到时候回到东京。侯仁宝再和赵普美言几句,若是赵普肯提携一二,那仕途便是一片光明。也不枉了自己在邕州陪着侯仁宝待了整整七年。
“那全州团练使孙全兴和宁州刺史刘澄……”余明义脸上泛过一丝笑意。
侯仁宝笑道:“孙全兴是个莽夫,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听别人号令。他手下有将近两万人马,论起官职,也不亚于杨延彬。那杨延彬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就仗着杨继业的威名,加上谢监军是他妹夫,这才当了南征指挥使。孙全兴岂能服他?”
侯仁宝接着说道:“宁州刺史刘澄从广州出,他从水路进攻。杨延彬对水军之事并不熟悉,况且水陆两路号令不通。刘澄登陆之前,他们怕是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余明义忙不迭的说道:“那是,若是没有侯大人从中周旋,水陆两路大军如何协同?”
侯仁宝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他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豪意,那个把东京城闹得天翻地覆的谢慕华就要来了。侯仁宝倒要掂量掂量,谢慕华到底有多少分量,居然敢在朝中和赵普分庭抗礼!
…………
“监军大人,前方就是邕州城,侯大人身体不适无法出城远迎,还请监军大人恕罪则个!”余明义带着十多个随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迎接谢慕华来了。
谢慕华也不生气,脸上还挂着那副懒洋洋的微笑:“既然侯大人身体不适,理应在下前去探望才是。不知全州团练使孙全兴大人到了邕州没有?”
余明义腹中暗骂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从开封府来的部队都到了邕州,全州的要说还不到,难道孙全兴带的是一群乌龟么?余明义心中暗骂,脸上还陪着笑:“孙大人已经来了好几日了,想必是在邕州城里候着大人呢!”
谢慕华笑嘻嘻的扭头看着杨延彬:“指挥使大人,全州团练使孙全兴大人是大宋名将,跟随先帝出生入死、用兵如神。你们相见之后要多亲近亲近!”
杨延彬应了一声,这次出征是杨延彬次带着过万大军出战。整个攻打大瞿越国的战局全部由他一人操控,谢慕华也说了,只在战略上给予指示,其他的全部由杨延彬自行安排。杨延彬不过二十岁年纪,早已跃跃欲试了。
谢慕华和杨延彬进了邕州城里,也不休息,马不停蹄的就朝侯仁宝家前去“探望”。一到侯家,跟着余明义和管家直到侯仁宝的内堂。这一见,果然是重病在身,侯仁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谢大人,下官身体抱恙,实在是无法下床见礼,还请大人恕罪!”
谢慕华见侯仁宝支撑着要坐起来,急忙抢上前去,将侯仁宝扶住,取过一床被子垫在侯仁宝的身后,拉着他的手说道:“侯大人德高望重,在邕州为官造福一方,谢某实在佩服的紧,如今侯大人身体不适,在下又怎能要侯大人抱病出征呢?”
“不……咳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说什么也要跟随大人鞍前马后……”侯仁宝只说了几句话就咳得面红耳赤,口水喷了谢慕华一手。
谢慕华笑呵呵的说道:“无妨,南征之前皇上已有吩咐,此间事宜在下就可定夺。侯大人为国为民,皇上知道了也定是极为赞赏的。况且在下和赵相公份属同僚,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侯大人如此辛劳呢?”
侯仁宝侧过脸去,一脸痛心疾的样子:“只恨下官年纪老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此时才病倒。南征是何许大事,唉……大人……”
“侯大人就安心养病吧……”谢慕华脸上笑容一丝也未减少,心中怒气却渐渐上涌。侯仁宝仗着自己是邕州地头蛇,又是水陆运转使,自忖没有他的配合,南征大军必然困难重重,如今自己刚到邕州,侯仁宝就称病不起,给自己个难堪……这些人啊,争权夺利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国家在做什么?
“是啊,侯大人,养病要紧,既然谢大人已经说了。侯大人就先好好休养!”余明义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谢慕华是真拿他们没办法,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少了在邕州知根知底的人,谢慕华想要同时指挥三路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侯仁宝刚刚点头,就听见谢慕华说道:“侯大人,只是南征之事刻不容缓,既然如此,侯大人只管休息。这水陆运转使一职,就请余监丞暂代好了!”
“什么?”
侯仁宝差点没掀开被子跳下床来。
余明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区区一个邕州通判、将作监丞。只不过是六品小官而已,在这些大人眼里跟一个芝麻绿豆没有区别,却不想谢慕华突然一口叫了出来,要他暂代水陆运转使。余明义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攻打大瞿越国,没有人想过会失利。这份功劳简直是拿定了。
谢慕华悠悠的说道:“侯大人在邕州多久,余监丞就在邕州多久!想必对邕州、交州事宜都是极为熟悉的。这水陆运转使一职,由余监丞暂代是最合适不过了!”
再牢固的堡垒,只要内部一动摇,就不再是堡垒了。
余明义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只要他一点头,便可以扶摇直上,交州一路的水陆运转使……虽然是暂代,但是立下功劳之后,皇上要是论功行赏,说不定真个给他转了正职,那可是官职上的“三级跳”啊!
“咳……”
余明义顿时清醒了过来,低着头偷偷看了看侯仁宝,只见侯仁宝双目怒视自己,余明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是,一点头便是飞黄腾达,可是这一点头就是得罪了侯仁宝和赵普……如今赵普身居相位,要是想对付他,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看看现在还流放的卢多逊就知道了……
“多谢监军大人,只是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担当不起啊!”余明义狠狠心,终于将快要到手的官位给推了出去。
谢慕华点点头:“既然如此……”
谢慕华忽然扭头唤道:“周大人!”
侯仁宝一愣,微微起身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名五十余岁的魁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抱拳道:“侯大人,下官一听说你抱病在床,就急忙赶来探望,可还是比谢大人慢了一步啊!”
那人正是许仲宣的副手——岭南运转副使、周渭。
侯仁宝喃喃道:“不敢当……”
却听谢慕华大声说道:“侯大人染病不起,可是南征之事刻不容缓,不知这交州一路水陆运转使一职,周大人可愿暂代?在下知道周大人乃是恭城人,对广南西路是再熟不过了!”
周渭抱拳笑道:“南征乃是国家大事,敢不从命?”
谢慕华笑呵呵的看着侯仁宝:“侯大人,这下你可以安心养病了吧?”
第三十七章 故人相逢
“这个谢慕华,气死老夫了!”
谢慕华前脚刚离开侯府,侯仁宝就忍不住摔了杯子。他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官场上的种种套路早就玩的熟了。哪有人如此办事的?就说大臣请辞,有几个是真的请辞?还不是以辞官为由,期望皇帝能接受他们的建议。侯仁宝也是如此,装病不起就是做个样子给谢慕华看看,这邕州的一亩三分地里,少了侯仁宝还真是不行。没想到谢慕华连请都不请他,一开口就叫人暂代了他的职务。
这交州一路水陆运转使的名头可是不小,谢慕华虽然是二品大员,又是监军,也无权处置水陆运转使的任命,不过谢慕华手中握着皇命,到了邕州之后所有事宜全部由谢慕华便宜从事,找人暂代水陆运转使的职务却是谢慕华能办到的!
余明义也伤了脑筋,谢慕华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将来还会做些什么,急忙问道:“侯大人,眼下可如何是好?”
侯仁宝一掀被子坐了起来:“他做初一,老夫就做十五。南征之事刻不容缓,老夫倒要看看谢慕华有多大本事,能把邕州上下料理的服服帖帖!”
…………
“谢大人……”刚走出侯府,周渭就快步跟了上来。
谢慕华停下脚步,笑呵呵的等着周渭走了过来,抢着说道:“得臣兄可是要问在下为何不给侯仁宝留情面么?”
周渭尴尬的笑了笑:“谢大人,侯仁宝不管怎么说也是赵相公的妹婿,朝中大员多与侯仁宝有交情。他在邕州七年,邕州上下以侯大人马是瞻,谢大人一来就开罪了侯大人。将来行事怕是有诸多不便啊!”
谢慕华缓缓向前走去,身后杨五郎等人远远散开,一来是为了给谢慕华戒备,二来也是让两人有个可以谈心的空间。这些日子来,杨五郎一直担任谢慕华的亲卫统领,渐渐的已经熟悉了官场的这些套套。
“得臣兄,朝廷上下对南征之事都看得极为轻松,以为大军一到必然克敌制胜。得臣兄在广南多年,对此役有何见解?”
周渭知道谢慕华和许仲宣的关系匪浅,也不避讳,当即说道:“大瞿越国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兵少将寡,不是大宋敌手。不过其地多为山地丛林,易守难攻。那里湿热无比,又有瘴毒。说到必胜,那是谁也不敢说的!”
谢慕华沉重的点了点头:“大宋在幽州一战,损兵折将,太宗皇帝也在涿州宾天。虽然此后在满城和雁门关重创辽军,可是大军士气未复,也无法弥补幽州战败的损失。这次南征,皇上有严令,只许胜不许败。大瞿越国本就地形复杂,气候炎热,这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连一半都占不到。要是统军将领不能上下一心,同心协力的话,要想取胜谈何容易。侯仁宝想给在下一个下马威,我就只好顺水推舟了!哼……我倒要看看邕州是不是离了侯仁宝就真的不行了!”谢慕华脸色一板,声色转厉!
“邕州上下多是侯大人的亲信!要是他们联合起来,倒也颇难对付!”周渭摇了摇头,显然是心中甚是为难。
谢慕华笑道:“得臣兄,十年寒窗得来功名不易,有好处的时候自然就能抱成一团。要是今日本官一怒之下,哪个不听从号令的就革去功名,得臣兄以为有几人能舍得?”
周渭苦笑两声,读书人苦读诗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登龙门,虽然眼下大宋官位多人才少,但是并不意味着愿意做官的人就少。况且从赵光义起,几年时间连续举办科举,为的就是选拔人才。要是谢慕华真有这么狠的话,革了邕州官吏的官职,找人填缺并不难。
“谢大人,邕州是南征根本之地,还是小心为妙啊!”
谢慕华叹了口气:“我又何尝想和他们撕破脸,只不过南征事关重大,要是出征之时,身后还有一群人在扯后腿,我倒宁可换一批人来。两害相较取其轻,得臣兄,你看呢?”
…………
“嗖!”“嗖!”“嗖!”
三箭连,正中百步之外的红心。一旁侍立的士卒高声欢呼:“大人神箭!”
孙全兴光着膀子,随手将手中长弓丢给一旁的亲兵。早有人端了一盆清水过来,孙全兴擦了擦膀子,取过外套披上。
“团练大人!南征谢监军遣使求见!”营外匆匆跑来一个卫兵,高声叫道。
孙全兴没好气的应了声:“待洒家前去迎他!”
“孙团练!”
孙全兴心头一股怒气顿时涌了上来,这军营之中无论是谁叫他都要叫一声团练大人。敢不这么叫的,也只有那什么谢慕华的手下了。擅闯军营,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可以斩了他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孙全兴正要怒,只见两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将军带着几名随从笑呵呵的站在演武场边看着自己。
“孙团练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潘惟吉……乃是当朝潘太师第四子!这一位是曹枢相的小公子曹琮!”潘惟吉不知道是不是跟在谢慕华身边的时间长了,渐渐学会了谢慕华的一脸坏笑,无论对着什么人,都先笑得阳光灿烂再说!
孙全兴顿时一愣,要是大宋名将里,他就服两个人,一是潘美,一是曹彬。这两位大宋名将用兵如神,孙全兴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就在潘美麾下任职,后来曹彬征后汉南唐之时,孙全兴已经是军中勇将,这两人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是老上级。如今两位老上级的儿子携手前来,孙全兴顿时将刚才的些许不快抛在脑后,快步迎了上去。
“原来是潘衙内、曹衙内!”
曹琮笑道:“孙团练,衙内二字可不敢当,如今小将和潘虞侯蒙皇上恩典,在雁门关又立了些军功,已经是昭武校尉、殿前司带刀虞侯了!”
孙全兴笑呵呵的拍着两人肩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两位虞侯少年英雄真是可喜可贺。说起来,末将当初跟随潘太师曹枢相南征北战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两位公子。一转眼,两位公子已是这般英雄人物。潘太师、曹枢相真是好福气啊!”
孙全兴当先引着,将两人让进府衙,又吩咐亲兵叫厨房做些好菜来,要和潘惟吉、曹琮叙叙旧。
潘惟吉也不说谢慕华叫他们来到底有何事,只是闲话说起当初孙全兴跟随两位名将南征北战的英雄事迹,说到得意处,孙全兴索性脱了衣服,露出膀子,指着身上一道道伤疤,每一处伤疤都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孙全兴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像孙团练这般一刀一枪博个真功名多好!可惜咱兄弟……唉!”潘惟吉故意长叹一声。
“贤侄如今官拜虞侯,将来再立军功,必可继承太师衣钵,贤侄又何出此言?”孙全兴不解的问道。
潘惟吉摇了摇头,一脸郁郁之色。曹琮却抢着说道:“孙团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兄弟也不瞒你们。想我等父翁都是一刀一枪立过功劳,这才官拜太师、枢相!那杨七郎是什么人,他杨家不过是汉贼降将而已。却因为妹妹嫁给了谢监军,就此扶摇直上,这次谢监军还奏请皇上,一力保举杨七郎为南征主帅,我兄弟立过的功劳不比杨七郎少,论资排辈我家更在杨家之上。他如今得意洋洋,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孙全兴愣了愣正要说话。
潘惟吉立刻抢着说道:“这也就罢了,可是孙团练是有真本事的,家严每每念起孙团练总要说起孙团练当年何等勇武,三百步卒大战一千敌军,身受十余创仍死战不退。如此威风如此勇武,如今也要听命于杨七郎那个娘娘腔!小侄甚感不值啊!”
孙全兴大怒,拍案而起:“哼,洒家就知道这些人只懂得溜须拍马,哪里会打什么仗?要是侯大人的话,洒家倒也算了,偏偏让那什么杨七郎做主帅,那厮懂得甚么?”
潘惟吉劝说道:“孙团练也休要着恼,这次谢监军派咱兄弟来与孙团练共商进军之事。咱兄弟也不愿回去受那杨七郎的腌臜气,想烦请孙团练修书一封,告知谢监军,将咱兄弟留在广南进军一路,跟着孙团练,咱兄弟也好一刀一枪博个功劳啊!”
孙全兴大手在胸脯上拍的砰砰响:“放心,这事就包在洒家身上!”
曹琮却拉住潘惟吉:“这却不好,若是得罪了谢监军,只怕不放咱兄弟跟随孙团练!”
孙全兴想了想说道:“无妨,洒家麾下两万军马,要从广南西路走陆路进军,正好人手不足。洒家就说想要两位公子相助,你二人各领三千军马随我在中军,一同进军也好。再说洒家是个大老粗,两位都是将门之后,想必是弓马娴熟,精通兵法。有你二人助我,咱广南一路必不输于大理一路!倒要看看是谁先到花步!”
潘惟吉、曹琮大喜,齐齐拱手道:“多谢孙团练!”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第三十八章 大理国三足鼎立
谢慕华将手中的信轻轻的放在案子上,拍了拍笑道:“潘惟吉和曹琮两人的**汤看样子灌的不错啊!”
坐在谢慕华对面的年轻人正是寇准,见谢慕华如此轻松,寇准也暗自好笑。把潘惟吉和曹琮放在孙全兴的身边,是他和谢慕华早就定下的一步棋。孙全兴这人打仗勇敢,但是为人刚愎自用,要想指挥他,除非是潘美、曹彬亲临又或是皇上颁下圣旨,否则的话,孙全兴压根就不会听任何人的。
但是孙全兴担任全州团练使多年,手下军队虽说是厢军,战斗力也颇为不弱。而且那些士卒跟随孙全兴许久,眼中只有孙全兴,旁人的号令他们也未必就听,况且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孙全兴此人一定要用。寇准献上良方,既然孙全兴是跟随潘美、曹彬出身的将领,不如就把那两位少爷派过去,一来孙全兴无论如何要给老上司面子,二来有潘惟吉和曹琮在孙全兴身边牵线搭桥,两路大军也好配合。
“平仲,你的好计策!”
寇准笑道:“行伍之事,下官一概不知,不过这些小事还能为大人出出主意!”
谢慕华微微一笑:“你是当朝状元,应该外放出去通判一州。南征之后,皇上论功行赏,再放贤弟外判吧!”
寇准急忙说道:“大人说哪里话来,无论是外判做官还是留在朝中都是为皇上效力,为百姓谋福。如今大军南征用得着寇准,那是寇准的荣耀。”
谢慕华见他应对得体,对答如流,心中一阵快慰。可是转念想起寇准晚年之时弄出来的天书一案,心中又是郁郁。到底是因为寇准此人天生对权力就有极强的**,还是他走上仕途之后,渐渐舍不得放开权力呢?谢慕华微微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人怕的就是无所求,寇准的权力欲这么大,倒是一件好事。一个完美到了极点的人才,谁也用不了。就是这样有缺陷的人才,才能用得得心应手。
“大人,于编修和高编修回来了!”杨五郎亲自在书房门外禀告。
谢慕华自从到了邕州就大咧咧的住在邕州府衙里,这儿条件是简陋了些,不过贵在清净,谢慕华倒也喜欢。
“叫他们进来吧!”
于子廉和高启德快步走了进来,见过谢慕华和寇准。
“大理国那边如何说法?”谢慕华现在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也不客套了。
于子廉和高启德互相看了一眼,于子廉脸色变幻不定,终于开口说道:“大人,这借道之事,大理国主段肃顺自然是答允的。可是高杨两家却都反对……”
高启德也说道:“善阐侯高诗夏和杨峰大宋,还说古有借道伐虢,说大宋虎视眈眈……”
谢慕华听了半天才算整理出个头绪来,原来大理自从段思平立国之后,原来大理最强大的六家——段家、杨家、高家、郑家、赵家、董家,只剩下了前三家。段家势力最强,又是国主。杨家和高家分别有自己的领地,情形类同于春秋战国时代的诸侯国。这两家野心勃勃都不甘心居于段家之下,只不过段家实力在那放着,高杨两家也不愿意现在就和段家起冲突。
段肃顺并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一心只想得到大宋的承认。但是大宋立国之后压根就看不上这个弹丸小国(大理正式接受大宋册封是段和誉当政的时代了,也就是天龙八部上边那个娶了无数表妹的段誉)。这次大宋提出要从大理借路,段肃顺自然是一口答应。不过宋军要走的路线刚好通过高家的领地。于是善阐侯高诗夏就跳出来反对了。
奇怪的是,平素高诗夏和杨峰书都是互相攻击互相指摘,这一次在大宋借道攻打大瞿越国的问题上,两位侯爷难得的站在一起,坚定的反对借道给大宋。
高诗夏坚决认为大宋是没安好心,借道大理为的是吞并大理。就算吞并不了大理,那大宋军队要从高家的领地过境,过完之后那块地是不是还姓高,就很难说了。这原本不关在西边的杨家的事,可是杨家野心勃勃,杨峰书要的是整个南诏国,并不是少了一块高家领地的大理。要是国土被大宋吞并了去,再想从大宋的手中抢回来就难了。
这两位分量极重的大臣,一口咬定大宋行的是借道伐虢之计,并且说大理和大瞿越国是唇齿相依,要是大瞿越国亡了,大理也保不了多久。高诗夏和杨峰书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段肃顺也动摇了,原本一口答应借道给大宋的事,也变成了改日再议!
“议?”谢慕华双眉一挑:“那就是要我亲自去一趟大理了?”
于子廉和高启德没想到这件事会办砸,两人羞愧的退到一旁。谢慕华见他两人这副模样,又劝慰道:“这也不关你们的事,借道一事本就难说。大理要借是人情,不借也是人家的道理。”
寇准急忙说道:“这大理国既然不愿借道,那不如立刻改变策略,集中兵力从广南西路南下大瞿越国,料想有广州水军的配合,也可旗开得胜。”
谢慕华摇了摇头:“这大理的道,我是借定了!”
“来人!”谢慕华大声喊道:“请杨指挥使来!”
…………
“皇上,自从大宋的使臣离开之后,高杨两家就没什么动静。皇上!”
常睿冬是段肃顺宠信的大臣,这些日子来他也有些提心吊胆,高诗夏和杨峰书两人说得绘声绘色,好像大宋要攻打的并不是大瞿越国而是大理一样。那日段肃顺请走了两位宋使,常睿冬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
段肃顺缓缓的说道:“大宋还要来人,说不定就是南征的监军谢慕华呢!”
“听说那谢慕华原本不是中原人氏,这一年来在大宋升官极快,大宋皇帝甚是信任他。他若是来了大理……只怕是……”常睿冬心中一紧,没敢说下去。他听说的谢慕华传闻远多于此,要是那人来了大理,只怕是不好对付!
段肃顺轻轻摇了摇头,从书案后边走了出来:“你可知朕为何一直要上书大宋,要对大宋称臣么?”
常睿冬急忙说道:“微臣愚钝,不明皇上深意!”
段肃顺冷笑道:“高杨两家野心勃勃,觊觎朕的皇位久矣。所忌者不过是段家势大,而高家和杨家又各怀鬼胎无法联合在一起,不然的话,这两家早就起兵造反了。说起来,还是高家沉得住气。杨家已经造反过一次了,那次的结果有多惨……哼,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不过是数十年光阴,杨家就已经重新崛起,这样的两个家族,朕能放心么?”
常睿冬连连点头:“皇上圣明。高杨两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段肃顺长叹道:“单凭段家实力,自然不惧他们任何一家,不过高杨两家现在不和,若是将来和解了又当如何?若是高杨两家要携手瓜分大理又当如何?大理国四千里山河,朕要给打下一个万世不破的基业来!”
“若是大宋册封于朕,那将来若是高杨两家起了反心,大宋于情于理都要前来助我段氏,有大宋这般强大的后盾,朕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着手削藩,将高杨两家的势力慢慢消灭。这一次宋使前来借道,正是大好机会,若是为大宋南征大瞿越国立下功劳,朕再上表请封,便是十拿九稳了。”
“就算是大宋真的心怀鬼胎又能怎样?他们要攻打大瞿越国只能从高家的领地过去,那高家名归大理,其实已是国中之国,就算大宋将高家占了去,朕也不吝惜。若是大宋想吞并大理……哼,谢慕华这次水陆并进才不过四五万人马,真当大理国是好欺负的么?”
常睿冬少年就选入宫中担任太子侍读,段肃顺即位之后又一力栽培常睿冬,称得上是可以推心置腹的亲信。常睿冬听了段肃顺这番道理,茅塞顿开。其实段肃顺说得对,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家已经不算是大理臣子,要是大宋真的想吞并高家,那就吞好了,就当为段氏剪除了一位权臣。段氏正好可以腾出手来,把杨家给消灭了。
“皇上,若是如此,不如遣使去请宋使回来?”常睿冬小心翼翼的说道。
段肃顺摇了摇头:“不妥,外人都只道是朕怕了大宋才答应借道,要是朕派人去请宋使,那善阐侯高诗夏和杨峰书并不是蠢材,朕要对付他们,这两人心知肚明。必然能猜到朕回请宋使的意思!”
“那咱们就等着宋国再派人来么?”常睿冬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是他这样的臣子正是皇帝需要的,如果皇帝动了动嘴唇,臣子就知道皇帝想要说什么,那如何能显示出皇帝陛下的高瞻远瞩,雄才伟略呢?
段肃顺淡淡一笑:“谢慕华素有才子之名。这次就要看看他是真的才子,还是有名无实了!”
两人正说话,一名太监急冲冲的走了过来,看到段肃顺便尖声叫道:“启奏陛下,宋国谢慕华派人送来书信!”
段肃顺接过信笺,打开一看,随手递给常睿冬,笑道:“谢慕华果然聪明,说得明明白白,他再过一日,应该就要到大理城了!”
第三十九章 谁利用谁?
谢慕华这一行人来的并不多,随行只有寇准、高启德、于子廉等文官,杨五郎带着九妹统领两百兵马沿途护送。好在大理国现在国泰民安,一路行来又有善阐侯高诗夏的人马开道,倒也算得上是通行无阻。
到了大理城外,就见到段肃顺领着一众大臣迎了出来。这大理国的皇帝并无架子,并非像中原皇帝一般一出行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段肃顺身穿黄袍,左右数十位大臣依照文武班次各穿公服,迎出大理城。
大理国的禁军看起来也是龙精虎猛,一个个手持干戈整齐的排列在大理城东门之外。
谢慕华急忙翻身下马,侧立路旁,躬身道:“大宋国枢密副使谢慕华参见大理国皇帝陛下!”
段肃顺快步走了过来,扶起谢慕华:“免礼!免礼!”
谢慕华见到段肃顺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初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苦读《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的日子。可是眼前的段肃顺不知道是那段誉的第几代祖先,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而已,面色红润,长须飘飘,一点也不像是身怀一阳指、六脉神剑之类绝世武功的人。不过金庸先生UU小说将段家武功说得威力无穷,谢慕华这也是自然而然的想法!
谢慕华微微让过一步,跟在段肃顺的身后,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御林军开道便朝大理城内走去。
这大理国的风土人情和大宋不同,大理居民多为白蛮和乌蛮族人,像这段肃顺和善阐侯高诗夏就属于白族,而杨峰书那一族便是乌族。两族支撑起了大理国的江山,谢慕华要不是来大理之前拼命找于子廉和高启德补课,还以为段氏是汉人呢!看来金庸老先生UU小说刀白凤大姐的一句:“你们汉人多看不起我们摆夷女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啊!
白族乌族男女并无太多礼防,如今快到春夏之交,大理也颇炎热,许多少男少女就携手上街,那些美丽的白族女子卷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小臂,有的甚至将娇小玲珑的玉足就光脚走在大理城的街道上,看的谢慕华眼前一愣愣的,大宋虽然理学还未盛行,可是自从穿越以来,穿得这么少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却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段肃顺笑道:“谢相公……”
谢慕华急忙说道:“陛下,相公二字可不敢当!”
段肃顺却不介意,接着说道:“谢相公年纪轻轻便是枢密副使,他日登阁拜相不在话下,叫一声相公也不算僭越了!”
段肃顺见谢慕华没有再出言谢绝,微微一笑说道:“大理国的百姓多为摆夷人,不懂中原礼法,倒叫谢相公见笑了!”
谢慕华在后世就算是穿着比基尼的女孩从大街上走都见过,这只不过是卷起袖子裤脚而已,算得了什么。当即说道:“大理民风淳朴,也是陛下治理有方!”
两人一路说笑,走不多久就到了皇宫。这大理国虽然也叫做皇宫,可富丽堂皇之处与东京城里的大宋皇宫一比可就寒酸的多了。
谢慕华随着段肃顺走进大理皇宫的正厅。只见正中有一块横匾,写着「邦国柱石」四个大字,下署着「丁卯御笔」四个小字,楹柱中堂悬满了字画。正厅的东边是书房,西边是御膳房。北边有一扇门,似乎是通往后宫的走廊。
谢慕华料想那厢是后宫,便不再看去。段肃顺却说道:“谢相公自大宋来,想必还不知道大理皇宫并非仅仅是皇帝居住。只要是皇族宗亲,无分嫡出庶出,都可居住在大理国的皇宫之中,是以那后宫虽大,却无三千佳丽,而是三千家人……”
段肃顺这一番话说得倒挺幽默,谢慕华点了点头,这厢已有太监给?>
段肃顺却好似一点也不着急,微微点了点头:“谢相公一路远来,车马劳顿,朕在后宫备了洗尘宴,这国事嘛,还是用膳之后再谈吧!”
现在谢慕华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南征须得两路协同,大理国这条路借不到,广南西路和广州水师就得原地待命,别的不说,四五万大军每天吃的粮食都得用吨来算……
这一顿饭,谢慕华连白族歌舞都没看进去,暗忖小觑了段肃顺,原本以为这段肃顺是个糊涂君主,没想到见面胜过闻名,也是胸中颇有沟壑的人物。大理国的文武大臣一个个要来和谢慕华敬酒,谢慕华只得推说不胜酒力,便浅浅饮了几杯。
既然段肃顺沉得住气,那谢慕华就绝不能先行急躁起来,谈判之时,哪一方能沉得住气,便能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待到宴会散去,段肃顺便邀请谢慕华到他的御书房去,寇准等人由大理国礼部官员送到礼宾馆,只是杨五郎却坚持不走,他要保护谢慕华周全,段肃顺便由得他,吩咐杨五郎在外殿等候。
“谢相公!借道之事,原本朕就已经答允了大宋,君无戏言,虽然大理只是小国,却也不会出尔反尔!”段肃顺也来了个开门见山。
现在只有段肃顺、谢慕华和常睿冬三人在御书房里,有什么话就只管放开了说。谢慕华知道段肃顺答允的这么爽快,必然有所求,只微微一笑,等候段肃顺的下文。
段肃顺朝常睿冬使了个眼色。
常睿冬便走近了几步,低声说道:“谢相公,大理国的局势想必您也清楚,南下大瞿越国之路是善阐侯高诗夏控制着。陛下答应了相公,可若是善阐侯不答应。难道谢相公还能跟善阐侯刀兵相见么?”
谢慕华心道,大理国三足鼎立本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高诗夏不答应,段肃顺就没办法,这皇帝未免当得有些窝囊。这次只怕是想借助大宋的力量铲平善阐侯府吧!
想到这儿,谢慕华说道:“陛下,南征之事已成定局。若是善阐侯不肯借路,那微臣只好回到邕州,带领大军从广南进。只是将来班师之后,皇上问起微臣为何不从大理进军之时,微臣是该如何回禀呢?”
谢慕华这话简直是**裸的威胁,要是你段肃顺摆不平高诗夏,没关系,大不了宋军就不从大理走,就从广南进军,在段肃顺的眼中,大宋和大瞿越国孰强孰弱,那是一目了然。将来宋军取胜之后,大理东部就完全被包裹在四川和越南之间。这次大理无法借道给大宋,将来想求大宋册封就再也无望了,要是惹怒了大宋,一南一北,从四川越南前后夹击大理。这内有善阐侯高诗夏和杨峰书这样的内贼,外又得罪了大宋,段氏要是还能在大理掌权才是怪事了呢!
可是段肃顺也怒不得,他看着谢慕华的眼睛,仿佛洞悉了谢慕华的心思,沉声说道:“谢相公,大理国有二十万能征善战之士,其中一半在善阐侯和杨峰书的手中。善阐侯敢于不借道给相公,也是因为他手中握有近五万雄兵。朕自然可以颁一道旨意,命善阐侯借道与大宋,可他若是不借,就是抗旨,朕就要出兵平乱。只是高家实力雄厚,一旦开战,只怕数月也未见分晓,那岂不是误了谢相公的大事?”
吹!往死里吹!
谢慕华最恨的就是南方诸国吹嘘成性,想那越南在明代之时,曾经和明朝开战。双方加起来只不过才二十万大军,明军就诈称八十万,越南人更离谱,诈称七百万。只怕这七百万是把全国人口带牲口都算进去了吧!
如今段肃顺也在吹,大理国常备军不过三万,称得上是精锐之师,都在段氏手中。若是战时,可以动十到二十万大军,可这样的大军,就算跟大宋的厢军比较也是一盘散沙。善阐侯高诗夏手中的五万“雄兵”在谢慕华的眼中根本不堪一击。
但是段肃顺说的也有道理,善阐侯高诗夏真的不借道,那就只能开打。一旦打起来,耽误的还是南征大事。
谢慕华正要答话,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便是太监的声音:“皇上,善阐侯高诗夏求见!”
第四十章 宫门刺杀
在政治上玩弄的把戏不能叫做阴谋,因为大家的立场很鲜明。善阐侯高诗夏和杨峰书摆明了就是觊觎帝位。而段氏就要铲除高杨两家,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敢先动手而已。
这和大宋如今的政局里的道理是一样的,赵普那一系的臣子个个都是忍辱负重七年之久,一朝翻身之后,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手中的权力让给别人。可是作为皇帝,赵德昭就一定要有自己的班底,于是以谢慕华为的新君臣子和赵普一系的老臣只能在各个领域展开争夺。虽然谢慕华从一开始就不想和赵普为敌,甚至还处心积虑想要化解和赵普、李崇矩等人之间的矛盾,可是事实证明,这只是谢慕华还是个政治菜鸟的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在政治上没有妥协,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是以这天下的政局玩的都是阳谋,明知道对方要夺自己的权力,也要守住不放,伺机反击。阳谋的学问可比阴谋高得太多了!谢慕华涉足政坛不到一年,要学的地方还得有很多很多!
善阐侯高诗夏突然进宫面圣,谢慕华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必然是因为借道一事,高家现在的确能动五万军队,不过这五万人大多是些老弱残兵,并不是段氏的对手。更别说谢慕华手下还有一万五千人的精锐大宋禁军,要是段氏借助谢慕华的力量,两厢夹击,高家的末日就要到头了。
谢慕华坐在马车里,想得头都要大了,谁说古人的智慧就低?自己除了那一千年的见识之外,一点也不比古人强。在玩弄权术上,现在的谢慕华还是个学生。
大理城里的夜景也是热闹非凡,虽然不及开封府的富丽堂皇,可是那些穿着白色衬里、套着丝绒领褂,系着短围腰的男男女女依旧是往来行走。这里民风淳朴,白族和乌族没有汉人那么多礼仪,成婚也讲究的是自由恋爱,谢慕华微微掀起车帘,看着那些牵着手在街上行走的青年男女,不由得会心一笑。
马车轻轻颠簸,大理城里的路倒是铺的极为平整,春夏之交的夜风透过车窗抚过脸庞,说不出的惬意。谢慕华渐渐放松了心情,眼皮也有些打架了。
“嘣!”
一支短箭如电光闪过,穿过车帘擦过谢慕华的鼻尖,牢牢的钉在马车内壁上,箭尾还在不住摇晃。谢慕华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惊叫道:“有刺客!”
街上已经乱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十个人,连脸也不蒙,从菜篮里、衣服下取出兵刃舍命朝谢慕华的马车杀了过来,这些人一看就是好手,那些护送着谢慕华的大理官兵两三个人才能勉强挡住一个,杨五郎带来的随行亲兵只有二三十人在身边,急忙抽出腰刀,和九妹一起护住马车,高叫道:“保护大人!”
那些刺客手下果然狠毒,兵刃上只怕是沾了毒,好些人手中还握着短弩,只要靠近了马车,就朝车窗车门的方向射去。杨五郎站在车辕上,手持钢刀一一拨开。九妹挑起一杆花枪,带着一队亲兵杀了出去,跟那些刺客搏斗起来。
谢慕华不敢下车,这次刺杀的目标就是他,一旦下车之后,失去了马车的保护,说不定一支淬毒的短弩就要了他的性命。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许多,谢慕华伏下身子,趴在马车板上。
这一行人中,谢慕华从大宋带过来的亲兵有三十人左右,其余大约有一百多人的大理国侍卫,可是刺客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个个武功高的出奇,鏖战半天竟然没有一人死亡。这里距离大理皇宫不算很远,一有刺客出现,皇宫那边立刻就得了消息。侍卫司的指挥使吓得面无人色,要是大宋的枢密副使在大理国的皇宫外被人狙杀,那可是滔天大罪。要是引起大宋和大理国交战,就更是难辞其咎。
那指挥使急忙命人守卫皇宫,他便亲自带了三百侍卫前来营救谢慕华。
这厢街上的行人已经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侍卫亲兵和刺客们在厮杀。侍卫们武功虽不高强,但是胜在人多,又有杨五郎和九妹两位高手压阵。况且那些大理国的侍卫不是傻子,知道若是大宋枢密副使死在这里,今天这些护送的侍卫个个都要被拉去砍头。一个个舍命死战,不敢后退一步。
九妹进来枪法大有长进,战得一会渐渐收了惧意,一条枪舞动起来,如巨蟒缠树,前后左右,水泄不通,硬进硬退,枪头到处,沾着就死,碰着就亡。一会儿功夫手下就伤了四五个人、
远处脚步声纷沓而来,火把通明,还能听见大理侍卫的叫声:“休叫走了刺客!”
那些刺客见势不妙,急忙退走。大队侍卫立刻追了出去,只听喝令连声,又是要关闭城门大索刺客,又是问可伤了谢大人没有……
谢慕华心中一动,推开车门跳了出来,高叫道:“抓活口!”
除了地上躺着七八个受了伤的刺客,还有两三人被侍卫和亲兵团团围住之外,其他刺客早就分头跑的无影无踪了,那大理国的侍卫指挥使快步跑到谢慕华面前:“谢大人,下官失职,叫大人受惊了,所幸大人洪福齐天,安然无恙。可叫下官担心的紧了……”
谢慕华也懒得跟他多说,急忙朝那被围住的刺客走去,却见那领头的一人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支小小匕,寒芒一闪,谢慕华暗叫一声不好,旁边众侍卫急忙冲上前去想要阻拦他,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那匕插入咽喉,自没到底,那人双目圆瞪,几乎就要凸出眼眶,一股黑血从嘴角流下,已然无救了!
谢慕华急命看住其他诸人,却又晚了一步,其余刺客一个个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却是在口中早就藏了毒丸,一旦失手便咬破毒丸自尽。这些刺客来历不明,却悍不畏死,连一个活口都没给谢慕华留下。
“谢大人,这些不知道何方刺客,竟然敢公然在皇宫外行刺大人,真是胆大妄为。谢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命令封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刺客。定可叫刺客无所遁形!”那指挥使急忙过来拍谢慕华的马屁。
谢慕华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他对这大索全城并不抱什么希望。这些刺客既然敢公然行刺,必有后着。而且看起来一个个都是刚勇之人,要走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就像是知道失手的兄弟一定会自尽一样。丝毫不担心泄露秘密出去。
九妹倒提着花枪跑了过来,粉扑扑的小脸上全是汗水,一绺乌黑的长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看到谢慕华没事这才拍了拍胸口:“姐夫,还好你没事。要不然的话,回到东京城,我都不知道如何跟姐姐交代!”
谢慕华知道她还是小女孩心性,也不多说,只问道:“你和五哥都没事吧!”
九妹小嘴一撅:“不过是区区刺客而已,哪能伤了我和五哥!”
“大人!”杨五郎也凑了过来:“此地不宜久留,方才我看那些大理国的侍卫也不中甚么用。还是先行回到礼宾馆,让我手下儿郎严加戒备好了!”
五郎是心直口快,看那些大理国侍卫三五个也抵不住一个刺客,就随口说了出来。却气得一旁大理国的侍卫指挥使鼻子都要歪了,想要反驳杨五郎,可是一转脸看到数十名大理侍卫东倒西歪的躺在大街上,呻吟呼痛!又只能把一口气咽了下去,暗骂这些侍卫平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耀武扬威,却不好好操练,如今可丢了大理国的脸。
再看人家大宋的亲兵,就算是带着伤的也在五郎身后站得笔直。看得出来大宋禁军军纪森严,杨五郎练兵有方。那指挥使叹了口气,暗暗下了决心,来日便要好好操练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侍卫!
谢慕华嗯了一声,又对那指挥使说道:“今日在皇宫之外遇袭,想必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劳烦大人回去转告陛下,谢某无恙。明日再参见陛下!”
那指挥使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做官却做得八面玲珑,一听谢慕华的意思就知道是不愿今晚和段肃顺说这刺客的事。当即应允,又加派人手要亲自带队护送谢慕华前去礼宾馆安歇!虽然刺客已经退了,但是谁知道刺客还有没有后手!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杨五郎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刺客尸体,愤愤的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敢来行刺大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看,不是……”
谢慕华急忙插嘴道:“五郎,咱们的亲兵不少都带了伤,你看看谁随身带着伤药,先疗伤止血吧!”
五郎还想要说些什么,九妹却已经听出了谢慕华的意思,急忙拉着杨五郎去看那些受了伤的亲兵去了。
谢慕华长吸了一口气,让还略微有些惊慌的心神平定下来,对大理国的指挥使说道:“请!”
第四十一章 迷雾重重
寇准等人知道谢慕华在皇宫之外遇刺,一个个大惊失色,早已迎出礼宾馆外。
谢慕华下了马车,朝众人示意自己无事,便谢辞了大理国侍卫指挥使,带着寇准等人进了礼宾馆。
“到底是何人这么大胆?”杨五郎耐不住性子,一拳重重的砸在书案上。
谢慕华摇了摇头:“五郎,休要急躁。平仲,你有何见解?”
寇准盘算半晌,一听谢慕华问到自己,便起身答道:“大人,刺杀一事,必有利害。大人在大宋境内相安无事,到了大理即招人刺杀。想来刺客是要大人在大理国丧命才最有利可图!如此看来,疑凶倒是不少呢!”
谢慕华动容问道:“平仲,这里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寇准朝杨五郎使了个眼色,五郎会意,便出了房门布置亲兵侍卫,不叫任何人接近书房。待得房门外安静之后,寇准方才说道:“谢大人,如今大宋南征在即,大人来大理国借道。倘若在大理国不幸身亡,得利者会是何人呢?”
寇准年轻的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当其冲是应该是大瞿越国,南征之事大瞿越国早已有所耳闻,不可能无动于衷。倘若大人遇刺,大宋无论如何都要讨伐大理。如此一来,大理就被迫和大瞿越国站在一起,联手抵抗大宋。须知大理国东西三千九百里,南北四千里,并不是弹丸小国,带甲之士十余万,若是和大瞿越国联手的话,就算是以大宋军威,也未必可以一战而下。”
谢慕华点了点头,转眼看到于子廉似乎有话要说,便说道:“于编修,你有何不同见解?”
于子廉说道:“下官倒不觉得是大瞿越国,表面上看起来,大瞿越国的确可以从此事占到便宜,但是从长远来看,无论是大理国还是大瞿越国都不是大宋的对手。若是真的一意与大宋为敌,灭国只是迟早的问题。假若大人今日被刺客得手,下官以为说不定明正帝就会找一群替罪羊出来,然后把罪名推给大瞿越国,或许还会派遣一军协助大宋攻打大瞿越国,以示清白!”
寇准反驳道:“那于编修认定不是大瞿越国,却以为是何人呢?”
于子廉不与寇准争辩,却朝谢慕华一拱手:“大人,大理国幅员辽阔,虽然兵马不强,但也有一战之力。太祖太宗皇帝迟迟不肯接受大理以臣礼相见,就是为了收服大理。想当年强汉盛唐之时,华夏幅员何等辽阔,如今大理国、大瞿越国纷纷自立。下官大胆揣测,太祖皇帝勇武非凡,自然是想将其收归版图的。出兵须得有借口,若是谢大人遇刺,大宋就有了最好的出兵之由。况且之前登闻鼓一案,兵部和中书大损颜面。也难保不是朝中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对大人不利啊!”
谢慕华心里一紧,这一层他倒是没有想过。要是自己死在大理国,赵德昭势必要兵大理。朝中也有不少人得利,看赵普的手段和心胸,他要是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奇怪。这时代情报并不达,自己的举动别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是如此说来,只怕是自己人干的也很难说啊!
高启德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也忍不住了:“其实下官觉得可能是……”高启德伸手朝北方指了指又朝西方指了指!
“什么意思?”谢慕华一皱眉头:“说明白了!”
“谢大人,大宋立国之后,北有辽国,南有大瞿越国和大理国,西有吐蕃,灵州夏州的党项人也未曾归附。可以说是四敌环伺。与大理国相邻的有吐蕃和大瞿越国,方才寇大人已经说了,大瞿越国可能会行刺大人,逼迫大理与其联手对抗大宋。但是也有可能是吐蕃想要行刺大人,使得大宋和大瞿越国与大理同时开战,吐蕃就可渔翁得利。”
高启德继续说道:“吐蕃如今虽然内部不定,可是吐蕃国力雄厚,野心勃勃,一直想对外兼并。不过大理国实力不弱,若是单凭吐蕃一国的话,未必就能拿下大理。若是行刺大人,大宋就要和大理开战,此时若是吐蕃提出与大宋结盟,前后夹击大理,想必朝廷是会应允的,到时候攻克大理,两家瓜分大理。吐蕃岂不是白白多了两千里土地?”
谢慕华倒抽一口凉气,看来想要自己性命的人还真不少,于是接着问道:“那北方可是指辽国?”
“正是,大人。如果从表面上看起来辽国似乎和大理并无冲突。其实不然,太祖皇帝当年提出先南而后北,前后平定诸国。于是才有太宗皇帝可以集中大宋军马与辽国人一战,虽然幽州战败,但是辽国人也知道大宋并不可欺。大宋禁军将士的勇武也远辽国人的想象。之后在满城,李继隆节度使更是给予辽国人迎头痛击。是以下官以为,辽国人最想看到大宋身陷和南方诸国的战争中,无暇北顾。到时候辽国人就可以养精蓄锐,大举南下!”高启德侃侃而谈,分析得入情入理。
谢慕华心如乱麻,这还了得?自己一脚踏入大理国,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不知道刺客到底是属于何方势力。但是看起来,大瞿越国、吐蕃、大辽甚至是赵普、李崇矩等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取自己的性命。原本以为来到大理只是走走形式,与段肃顺谈妥借道出兵一事就好,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么复杂的局面,实在远谢慕华的想象!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谢慕华缓缓的说道,既然局势已经如此纷乱,不如将错就错,看看如何破局才是最为有利。谢慕华想了想接着说道:“现在契丹、吐蕃、大理、大瞿越国都有可能行刺本官。那高杨两家在此事中究竟是唱得是哪一出呢?”
寇准说道:“大人,高家是万万不敢行刺大人的,高家的领地紧邻大宋,要是大人出事,大宋一旦对大理开战,当其冲就是高家。就算善阐侯高诗夏再笨,也不会笨到来招惹大人。此外,杨峰书也不大可能,杨家现在正在休养生息积攒实力,大理现在越是稳定,杨家越得意,况且杨家背靠吐蕃,段氏要是想对杨家用兵,也要考虑吐蕃的立场。大人要是遇刺,吐蕃既可趁乱而起,杨家和高家一样,都是求神拜佛,祈求大人平安无事才好啊!”
于子廉微微一笑:“大人,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再演一出好戏,迫使大理国不得不借道给大宋!”
谢慕华顿时来了精神:“计将何出?”
于子廉笑道:“大人,既然这么多人都想要大人的性命。那大人何不自己派人来行刺自己?”
高启德和寇准都愣住了:自己行刺自己?
于子廉解释道:“现在除了真正的刺客之外,其他人都猜不到是哪方势力想要大人的性命。我们在猜,段肃顺也在猜。况且大理国是段氏的天下,他绝不能让大理国分崩离析或者招来大宋的刀兵。既然如此,大人接连遇刺,造成一种刺客不取了大人的性命就绝不罢手的假象。那段肃顺就一定要送大人离开。高杨两家怕惹火上身,就只能点头同意。如此一来,借道的目的,就达到了!”
谢慕华想了想,于子廉的提议的确不错,于是说道:“那就照于编修的意思去做。不过现在本大人还不愿走了!南征大军从大理借道,便有杨指挥使带军,前方战事由他一力做主。我倒要留在大理看看,是何方神圣想要我的性命!”
寇准正要出言劝阻,却见谢慕华朝他使了个眼色,便闭口不言。
…………
“皇上,大事不好了啊!”常睿冬快步跑到皇帝寝宫。
段肃顺心烦意乱,刚刚睡下不久,又被常睿冬吵醒,更是恼怒,于是披衣而起,隔门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常睿冬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侍卫司禀告……说是礼宾馆夜里又遭刺客袭击,所幸……谢相公身边亲兵奋勇接战,终于战退刺客。但是有人听见刺客扬言说不取谢相公性命誓不罢休……这次跟晚上那次一样,都是一个活口都抓不到。皇上……这伙刺客不知道是什么人,实力雄厚,要是谢相公在大理国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段肃顺一听也紧张起来,昨晚谢慕华遇刺,便吓了他一跳,大理国一向本着守土安民的政策,不与他国征战。可要是大宋的枢密副使死在大理,那可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况且昨晚善阐侯高诗夏进了皇宫陈诉利害,说是谢慕华亲自来到大理城,要是借道的话,高家领地固然是保不住,大理国的基业也很难守全,劝说段肃顺和杨峰书以及高家联合起来,坚决不能让大宋的军队踏上大理国的土地。
段肃顺一时间还没下定决心,可是这厢谢慕华已经接连遇刺了。现在不是段肃顺要如何,而是形势逼着段肃顺不得不借道给谢慕华,赶紧打谢慕华走人得了。到时候,就算谢慕华死在南征军中,也不关大理国的事了。
想到这儿,段肃顺急忙吩咐常睿冬道:“快去叫杨峰书和高诗夏入宫面圣!”
第四十二章 以身为饵
“派人前去邕州,告诉许仲宣大人,就说我留在大理城暂时不回去了,南征事宜就按先前商议过的办。等杨延彬指挥使与孙全兴团练使商议之后便立刻分兵而行。记住,从广南进军也好,还是从大理进军也好,都无需等待水路军。若是水路刘大人能赶在陆路之前从花步登陆,便一同进军,否则的话就各打各的,全部给我打到谅山会师。”
“得令!”
“五郎,再派一人去见七郎,持我亲笔信件,禁军从高家领地过境之时,严禁扰民,不可与高家起任何冲突,总之一句话,快通过高家的领地,在大瞿越国边境候着,与孙全兴同时进军。要打大瞿越国一个措手不及。我要让大宋将士的钢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才会醒来。”
“得令!”
“平仲,你和于编修留在我身边,应付段肃顺。段肃顺应该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大理,可是我偏偏不走,如今大理的局势这么纷乱,不为大宋拿到最大的利益,我说什么也不走。通知许仲宣大人,请他用八百里加急禀告朝廷,广派探子,我要掌握吐蕃、辽国的一举一动。情报就直接送到大理城给我!”
“是,大人!”
“高编修,你立即返程协助杨延彬指挥使,攻打大瞿越国之时,小心戒备。杨将军是帅才,不过年纪还轻,对于大瞿越国也不甚了解,你务必要在一旁多加提点。要知道大宋三路进军,大瞿越国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的,不要贪功冒进,不要孤军深入。那里多是山林之地,大军展开不便,万事小心为上!”
“是,大人!”
谢慕华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见手下众人纷纷领了命令,一个个神情肃穆,便微微一笑:“你们分头行事吧!”
这几人正要散去,忽然门外侍卫前来禀告:“大理国常睿冬求见谢大人!”
谢慕华点了点头:“叫他在外边候着,十有**是来请我去皇宫的。平仲,你可陪我走一遭?”
寇准笑着答应道:“敢不从命?”
谢慕华扭头吩咐五郎:“从现在开始要严加戒备,每次出行都要乘坐不同的车辆,绝对不能让刺客钻了空子。嘿嘿,我还没想到我的命现在如此值钱,牵一而动全身,几个国家都在眼巴巴的看着我,个个都想要我的命。你可给我看好了,若是能抓住几个活口那就更妙了……咱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了!”
五郎朗声答道:“大人放心,就算拼了这条命,五郎也要护得大人周全!”
谢慕华走到五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你要是少了一块肉,你那个八妹非要了我的命不可。记住只要咱们的人安然无恙就好,刺客这次抓不住还有下次能抓,命,每个人就一条,丢在这儿就不值得了!”
五郎憨憨的笑道:“说得是!”
果然不出谢慕华所料,常睿冬跑来就是为了请谢慕华去皇宫议事,现在段肃顺就在皇宫里等着谢慕华。谢大人也不好意思让大理国的皇帝久等,待五郎备了车马之后,一行人便朝皇宫去了。这一路上戒备森严,段肃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谢慕华死在大理国的,沿途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段肃顺索性把皇宫到礼宾馆的路全给封了,沿途有一千人禁军在巡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啊!
谢慕华靠在马车软软的坐垫上,看着常睿冬:“真是有劳大理国陛下了,为了区区谢慕华劳师动众,实在是惭愧的很啊!”
常睿冬一脸老实的样子,低声说道:“谢相公,您的安全关乎大理和大宋的邦交,陛下是一定要慎重从事的。待得大人离开大理之后,陛下也会派遣精锐士卒沿途护送大人返回邕州的!”
谢慕华笑呵呵的看着常睿冬,那常睿冬不敢和谢慕华目光相接,微微侧过头去。谢慕华暗暗好笑:“老子还不想走了!”
段肃顺就坐在议事殿中,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头带一顶镶了明玉的黄色小帽,手中捧着一盏碧绿的清茶,深沉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和整个大殿融为一体了似的。
“大宋国枢密副使觐见!”宫外一声长呼,段肃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
谢慕华快步走进大殿,躬身道:“参见陛下!”
段肃顺笑道:“谢相公免礼!”
段肃顺吩咐太监给谢慕华看了座,两人一南一北分别坐定,寇准就站在北谢慕华的身后,常睿冬却侍立在段肃顺的左手边上。谢慕华带着那几乎已经成了他标志的坏坏微笑看着段肃顺,打定了你不说我就不说,你若说我再反驳你的主意。
宫女们送上新鲜水果点心和茶水,段肃顺拿起一个果子尝了尝:“大理这时节的果子汁多味美,谢相公返回大宋之时,朕命人备上一些。”
果然想开口赶人了啊!谢慕华抬起手来也拿过一个果子:“陛下,在下也想尽快返回大宋,可是现在还走不得啊!”
段肃顺心中一股无名火起,都已经答应了要借道给大宋,还要怎样?这谢慕华一天留在大理,段肃顺的心里就插着根刺,着实难受。脸上却堆起了笑容:“谢相公,大宋南征一事非同小可,你怎好不回去亲自坐镇呢?”
谢慕华朗声说道:“大宋有的是名将,在下只不过是监军而已,又不领军,打仗的事自然由杨指挥使、孙团练使他们决策。监军只不过是监察主将,看其有无疏漏之处,有无赏罚不公……既然没有,那在下也不急着回去,等他们有了纰漏再回去也不晚!”
常睿冬小心翼翼的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谢大人就放心得下么?”
谢慕华低下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手肘有意无意的在寇准身上碰了一下。寇准心知肚明,兵对兵将对将,现在是常睿冬问,自己回答就够了,谢慕华才懒得和常睿冬呱噪。寇准轻咳一声:“常大人,自从谢大人遇刺之后,听说大理城关闭城门,大索刺客。却不知道抓到刺客没有?”
常睿冬脸上一红:“刺客狡猾多端,不知道藏身何处,不过胆敢冒犯谢相公,有伤大理和大宋的世谊,就算是挖地三尺,大理国也要把这群刺客找出来,让他们知道刑法的严苛……”
寇准微微一笑:“常大人,那就是还没有抓到人了?”
常睿冬无法辩解,只得应了一声是。
寇准往前走了几步,朝段肃顺躬身道:“陛下,这刺客行刺谢大人之后便音讯全无,可能是躲在大理城里,也可能早已遁出城外。如今我们在明,刺客在暗,实在是防不胜防啊,若是谢大人此时离开大理城返回邕州,万一路上遇到刺客,又将如何是好呢?这路上要是有个闪失,大宋陛下责怪下来,微臣也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寇准这话虽然说是自己担待不起,其实是暗指段肃顺也担当不起谢慕华出事的责任。段肃顺微微有些怒气,却强压着说道:“这倒无妨,朕可以派遣三千禁军相送!”
寇准接口说道:“皇上,那日谢大人前脚出了皇宫,后脚就被人追杀。这贼人消息如此灵通,倒是蹊跷。况且三千精锐是足够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敌在暗,我们在明。刺杀手段可以强行袭击,可以下毒,可以在险要之处狙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段肃顺更是恼怒,寇准这话简直是在说他大理国里边有内奸了?段肃顺气得咳嗽两声,脸都涨红了却说不出话来。
谢慕华看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斥道:“平仲,怎可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还不退下?”
寇准朝段肃顺一躬身道:“陛下,微臣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谢慕华走到寇准的身前,手背在身后,暗暗挑起大拇指。寇准知道谢慕华是夸他说的好,他不过十九岁年纪,就已经老练无比,脸上不动声色,垂了双手退到一边。
“陛下,其实平仲说的也有道理。在下左思右想,如今陛下在大理城严加盘查,刺客是万万不敢在大理城里露面的。此时留在大理城是最安全的。等到抓到刺客之后,在下方敢离去啊……其实倒不是在下贪生怕死,只不过要是在下死在这里,大宋大理必然有所争执,到时候……唉!”谢慕华长叹了口气,一脸为大理国谋福祉的样子看着段肃顺。
段肃顺心中暗骂,不过他是帝王出身,骂的再厉害也不过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之类的而已。
谢慕华笑眯眯的看着段肃顺,心道十有**你是要骂老子的,不过我听不见,就当你在唱歌。当下笑得更加灿烂!
段肃顺强忍下一口鸟气:“来人,送谢相公回礼宾馆休息。派大理国武艺最高强的侍卫保护谢相公。要是谢相公少了一根汗毛,朕就要他们满门抄斩!”
谢慕华躬身施礼道:“多谢陛下!”
却听后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陛下,让我去保护谢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