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章 色鬼的奸计
捐酒会的会场设在冯暮非在龙城的一所西洋式豪宅的中。
汉威来到会场,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几位白制服黄铜钮扣的侍者们托举着托盘,盛着杯杯美酒,在人群中穿梭。绅士将领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贵妇们珠光宝气的攀比炫耀显富。
今天,汉威穿上玉凝姐从英国为他量身定制的白色晚礼服,内衬丝质衬衫,打着规整的领结。优雅的举止,从容的谈吐一改往日童稚未脱的调皮淘气,如一位教养良好的小绅士一般微背了手频频向过往搭讪的人欠身点头答礼,吸引了无数羡慕的目光。汉威明眸似水,闪烁中总如泛了淡然波光,嘴唇勾出僵持的弧线,两颊挂着魅人的笑意,尽情的在人群中穿梭。
大厅内盏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散着夺目光芒,笼罩厅内每一空间角落,对对俊男靓女在悠扬的乐曲中翩翩起舞,华衣珠光炫目耀人,满目繁华中不时传来司仪用麦克风高高的喊话打断声:“冯老先生,慷慨解囊十万捐赠赈灾”,“骆太太捐赠钻石项链一条”……
“魏太太愿意捐两万元,点一曲她可爱的小公主贝蒂小姐弹的《月光曲》。”
“彭先生捐四万元请张太太跳下一支舞。”
联想到这台募捐酒会的目的,反令汉威不由感到一丝神情黯然。富商阔太们地仁慈都不过是一种身份的炫耀。是一种不甘服输的攀比,有多少是真正发了慈悲之怀?
又想到自己被日本间谍骗去的那巨款,虽然追回了大多半,但那浪费掉的钱财如果能用在刀刃上捐助灾民该多好,也不用大哥烦恼犯难了。
人群中汉威搜寻着大哥的身影,依旧是那不合时宜地长衫。飘逸却保守。出门前玉凝姐不断劝阻大哥换身晚礼服,大哥就是不肯。大哥的固执不会因任何人的劝解而改变主张。
纷沓的舞步,稚嫩断续的钢琴声。汉威含了些许愁烦在厅内游荡,有意无意的看着钢琴前尽情炫耀弹奏的那个小姑娘,这时娟儿却提了长长的公主纱裙向他跑来。
“汉威,跳一支舞去。”娟儿兴奋地说,他知道汉威的舞步是舅母玉凝特地请了白俄贵族老师教习指点过的。
汉威落寞的摇摇头,倦怠的说:“大小姐还怕没人请跳舞?小舅舅累了。”
娟儿一翘嘴。气恼的抱怨:“怎么,还让本小姐花钱点你跳舞不成?”
汉威斜睨了娟儿一眼,余光又望望一旁同人攀谈畅聊着的衣冠楚楚的大姐夫和一脸堆笑的大姐。心想杨家孩子各个生得标致,怎么就大姐生得这一副刁蛮样,还养出娟儿这么个小泼妇。
小盟哥来了,一身黑色的晚礼服,英挺地身姿,松软蜷曲的头发下那双溢着异域风情魅惑的深眸隐在高隆的眉峰鼻梁下,菱唇鲜明的线条带着不羁,但面色上还是保持的西方绅士般谦和温驯地浅笑。臂挽身边的露露小姐。
露露不愧是名交际花,倾国倾城的尤物。没有在场阔太太们般的珠光宝气,镶金裹玉,只一身简洁的削肩鱼尾型黑色晚礼服裙,勾勒衬托出她玲珑纤细的身材,容长的脸蛋儿眉眼俏丽恬静。令人羡慕的乌发今天优雅地挽在脑后,颀长皓白的脖颈下一枚深蓝色漾着异光的宝石项链坠。若不知道露露是交际花的身份,真会误会她是哪家名门淑媛闺秀。露露挽了碧盟地手,莲步轻移走入会场,一对金童玉女立刻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汉威已经听到身后一些对碧盟哥的议论,有人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空军那无人匹及的‘银鹰’吗?又是个海外镀金回来的。杨司令的表弟。”
“啊,娟儿,你去拉你表舅跳舞呀。空军贵族跳舞都是奇绝。表舅可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汉威灵机一动提议说。
娟儿翘了嘴不答应,汉威便拉了脸说:“行呀,那你也去捐钱吧,小舅不冤你。一万元跳一支舞,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算。”
汉威轻屑的说,他知道娟儿不缺钱,逛次洋行怎么也扔出个万八千的,哪里像他囊羞涩。
娟儿果然慷慨的应允,汉威也乐得诳娟儿的钱做顺水人情捐款,不就是跳了几支曲子吗?眼见了娟儿去募捐台认捐,才发现人流涌动中,倪尔杰一身名贵的燕尾服潇洒的晃进大厅,频频伸手扶胸颔身施礼,露出中指上那颗耀眼的至少四克拉的大钻戒。
倪尔杰同众人寒暄片刻,径直的向露露和碧盟走去,汉威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倪尔杰一脸玩世不恭的猥亵笑容,笑得猖狂肆无忌惮。而小盟哥却一把将露露挡在了身后,狂傲的目光毫不逊色。汉威知道倪家和储家是龙城首富,不分伯仲,龙城上下无不对这两家避让三分。自从大哥和玉
年因堕胎惨案发生争执后,倪二老爷觉得被杨家羞辱家的关系十分微妙,就是今天的酒会递了请柬都不肯露面,只打发了侄儿倪尔杰前来。
全场灯光一暗,一束白光瞬间笼罩在楼梯上。聚光下,大哥汉辰和冯暮非并排而立,举了酒杯简单的说了救灾募捐的倡议,全场掌声雷动,大笔的募捐就算要开场。
“何莉莉小姐要花五万元,点她同杨汉威先生四手联奏一曲《拉德斯基进行曲》。
那束白光瞬忽转向何莉莉,何莉莉一身白色晚礼服群,提了裙摆微微蹲身答礼。不等汉威从惊诧间醒悟,那束白光忽然将他笼罩,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汉威身上。
这个可恶的何莉莉,又搞什么把戏!也不分个场合。
汉威尴尬的起身,脸色却调整出一副云淡风轻的从容笑意,微抿的唇角柔美的曲线都流出魅力十足的笑,背手微欠身向何莉莉和众人答礼,持了绅士应有的风度汉威走向乐池中那架三角钢琴。
何莉莉曳了一身浓香同汉威并排坐在钢琴凳上,嘴角带了促狭的笑,向汉威挤挤眼说:“小爷,还能坐下凳子吗?”
娴熟的手指,节奏明快的音乐。高亢雄健的钢琴曲从汉威指尖流出,闪烁在长睫下明澈的眸子漫无目的的望着前方,这首琴谱汉威早就熟背,这也是何莉莉听过他演奏的曲子。那次他被大哥欺负,就曾含怨的在家里客厅弹奏这曲《拉得斯基进行曲》。这曲子源于欧洲革命时期,拉得斯基是位残酷的镇压民众起义强硬的军阀。维也纳保守势力组织一场聚会,为欢迎这位趾高气扬的将军,有人请作曲家老约翰斯特劳施谱写这部热烈庄重的进行曲。尽管老约翰斯特劳施不情愿但还是谱写了这曲传世名作。汉威当初喜欢弹这支曲子无非是讽刺大哥的霸道无礼,不想何莉莉却不知不觉迷上了这支曲子,几次来杨家都缠了他弹奏这曲《拉得斯基进行曲》。
汉威看了何莉莉停手时目光总投向楼梯边同大家谈笑的大哥,那目光中不怀好意,汉威这么以为。
嘴角微翘,汉威露出丝顽皮的神色边弹边戏说:“何小姐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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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也从何莉莉不时痴迷望向大哥的眼神中看出何莉莉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却在骂何莉莉这个花痴,竟然敢觊觎得到大哥。
一曲终了,何莉莉炫耀般的向众人致意,高扬起头在男人艳羡的目光中女王般走开。明知道何莉莉琴技拙劣无非是借了他来抬她自己在公众中吸引注意力,汉威也无可奈何。
舞会恢复繁华,夹杂被时断时续的捐款诵读声打断。汉威想,冯暮非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些富人的钱就是好榨。
为了摆脱何莉莉和迎过来的娟儿,汉威借口去同倪尔杰打个招呼,向倪尔杰和几位在沙发上翘了二郎腿闲聊说笑的阔少走过去。汉威只是巧妙的去到他们身后台子上托起盘子取了点点心吃,就听其中一个人嬉笑了说:“那个婊子,不是西京一枝花吗?攀上个小白脸还装起名门闺秀了。”
另一个人说:“倪老二,你要是能请动那婊子跳一支曲子,我那新得的高尔夫球杆就送你。”
“看她穿的那身袒胸露乳的衣服就惹火,胸都快跳出来了!要是大爷我和她跳舞,就故意一不小心扯落了她那胸上的两根细带子,给大家都开开眼也看看这交际花花魁的那个长得如何样。”
“你小子,色鬼呀~”一阵哈哈的乱笑,那笑声中满是猥亵。
“或许这朵交际花早就心里痒痒的巴不得找个机会当众跳脱衣舞呢。”
于是有人提议说:“谁要是敢做,我就出十万,五万送他,五万当点舞的钱。”
“十万元当众‘不小心’剥光大美人饱饱眼福也是值得了!”
汉威听得恶心,这些人,怕是被露露姐拒绝了,心底痒痒来过嘴瘾。但汉威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望向露露,露露那漂亮的黑色晚礼服裙肩上果然就是两根细细的吊带,后面充分展现背部曲线优雅裸露的背。
忽然间,***骤然暗淡,司仪出现在旋转楼梯上宣布:“现在,倪尔杰先生愿意出二十万邀请露露小姐跳一支探戈舞。”
48章 《La Cumparsita--假面游行》
喔~”全场发出唏嘘声,二十万跳一支舞,好大的手张的白光投在了碧盟身边依偎的露露身上。露露嘴角挂着那道吟吟浅笑,冷艳迷人却是不动身,身边的小盟哥局促不安中含了恼怒。他的女人,被点了同别的男人去贴面贴胸跳舞,虽然这是舞女交际花的本职,本不该大惊小怪,但毕竟对坐在露露身边的小盟来说是种极大的侮辱,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若不去跳这支舞,就是不肯慷慨捐这二十万赈灾,一曲二十万也是身价不菲了。如今就是决斗,唯一的办法只有砸出一个比这二十万更高的价钱,但汉威深深知道,小盟哥掏不出,他不可能有这慷慨的资本,就是有资本的大哥也不会为了一支舞去滥用这笔钱,这种事只有倪尔杰这种花花恶少做得出。
倪尔杰得意的欠身向众人致敬,阔步潇洒的向露露走来。
立在紧挽了碧盟的臂小鸟依人般的露露对面,倪尔杰绅士般的鞠躬伸出那只中指上戴了大钻戒的手掌,一脸得意的奸笑。
而汉威头脑骤然间发冷,他记起倪尔杰和那几位恶少刚才真真假假的几句戏言,尤其看了倪尔杰低头时狠狠看了露露秀颈下那抹酥胸几眼,就更是心惊肉跳,他该如何去制止眼前发生的尴尬?
黑暗中只有这束白色聚光笼罩下的三人格外耀眼瞩目。倪尔杰,龙城首富地继承人,身家千万,一表人才;梁碧盟,空军骄子名将,英俊不凡;露露。名贯南北艳压群芳的交际花花魁。
露露还是浅笑着不动身,周围开始发出唏嘘声。汉威眸子一转,忙几步走过去解围说:“倪三哥,露露小姐伤口才痊愈,怕是没那个体力跳舞。”
倪尔杰瞟向汉威的目光俨然是嫌汉威多管闲事,讥诮的说:“哦?有病还来这酒会做什么?”
汉威被噎堵得无言以对,场上的目光都在关注这场好戏如何收场。
灯光骤然间大亮,豪华的西式大理石旋转楼梯上司仪又开口宣布:“诸位诸位。给大家宣布一个惊奇地消息。有一位不具名的先生,押了二十五万,点名要看露露小姐和他身边英俊潇洒的梁碧盟先生取替倪先生去跳这支昂贵的探戈舞!”
“哇~”全场哗然轰动,感叹声和关注的目光都随了那束骤然凸现的白光再次笼罩住了露露和身边的两位俊男。
露露还是没有起身,笑笑的望了一眼倪尔杰,倪尔杰眉峰一挑,豪爽地大声宣布:“我出三十万!”
这次可是全场骇然,没想到露露的身价如此昂贵,看了倪尔杰嘴角带出的一丝泄愤奚落之意,汉威坚信如果让倪尔杰同露露跳成了这支舞。怕平日骄横无惧的倪尔杰真敢拿出他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作风,扯落露露的晚礼服。
“灯光!”司仪喊了一声。
那束魔幻般的白光跳转到司仪身上时,司仪捻着张纸条故意拖长声音故弄玄虚的说:“这里,这位先生已经开出五十万,五十万点梁碧盟先生同露露小姐共舞一曲!”
“喔,五十万。两座宅子就跳没了。”
汉威听到有人感叹,目光不禁去望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倪尔杰,倪尔杰气焰俨然消了一半,而小盟哥也是满目茫然,怕也在揣测是谁有如此大手笔。
倪尔杰摊摊手,耸耸肩,自嘲的一笑,仍是极其绅士风度地一手扶胸深深一礼离去。戏剧性的是那束白光有意捉弄倪尔杰一般,追了倪尔杰回到座位,白光一晃也照亮了那几个起哄要扒光露露礼服裙的那几个恶少。就在恶少抬手挡光线的一刻,那束光又在司仪夸张的声音中转向露露和碧盟。
“我们有请今天舞会上的一对璧人。露露小姐和梁碧盟先生!”
一曲音色华丽,浪漫中透着端庄地《Lasita——假面游行》乐曲响起,这首百听不厌的旋律尽透了神秘的诱惑,高调又内敛,稳健的舞步高贵中流露骄傲。激昂、狂熱的境界铿锵有力的步伐,碧盟和露露以优雅的舞姿征服整个舞池,本是一个很唯美浪漫又饱含悲情的意境,二人跳得从容而旁若无人。
露露微昂着头,轻摆柳腰,舞得从容轻盈如风前飘絮,任是节奏高低变化,急缓相济,她却是跳着快劲地舞步,虽脚下无根一般,却守着自己心中的节拍。从着碧盟的步伐,下身,甩头,前进,周围任何鼓掌喝彩纷扰都没能改变这对舞伴。
一曲终了,露露踏着一缕淡雅香风轻盈盈搭了碧盟的手,嘴角挂着吟吟浅笑同碧盟走出舞池,全场男人几乎被她醉倒,那如冰魄寒蕊化做地精灵、一首曲尽,旋律和曼妙的舞姿却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犹如一场未尽兴的盛宴。
汉威惊羡小盟哥和露露姐这一对儿神仙眷侣之余,也不禁猜疑是谁人慷慨为露露姐解围,用五十万砸掉了倪尔杰的诡计,粉碎了他那腌臢不可告人的阴谋。
水晶吊灯渐渐燃亮耀眼的光芒,厅内彻如白昼。
“诸位,诸位,冯暮公有件喜事要向大家宣布!”司仪神秘的说罢,乐池中奏起一阵急促的音乐,如京剧中的《急急风》一般调侃搞笑。
旋转楼梯上冯暮非一身灰色长衫,黑色团花缎马褂,叼着雪茄,臂挽了显得比他还苍老却是衣着入时的妻子缓步从楼梯上走下,停在楼梯口一个有利的高度上,扫视大厅内人影如潮,笑意撒向全场每一个角落。
冯暮非这位两朝元老,当今的太上皇一般地人物。军政界谁人见了他不礼让三分。
近来他一纸通电粉碎了广州政府分裂中央的企图,令广州政府方面名存实亡,已经是在西京中央又高出一头。
冯暮非嗽嗽嗓子,怅然说:“诸君中很多人是冯某的旧交故识,都知道冯某
烈,为了党国事业子弟们血洒疆场。如今剩下冯某清,无人承欢。”
众人开始窃窃议论冯暮非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难道是黄河汛情勾起他一怀愁绪?
但汉威却隐隐感觉到话题的不妙,目光不由看了眼才返回座位上的小盟哥和露露姐。
冯暮非缓缓地抬高了音调说:“不过,感激老天眷顾,冯某夫妇终于找寻回失散在海外多年的儿子,他就是……”
汉威心提到嗓子,暗叹一声:“天哪。冯暮非今天是孤注一掷了。看来慷慨为小盟哥解围扔出这五十万的人,怕就是冯暮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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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好奇惊愕的目光都投向冯暮非,等着他揭开谜底,看看是哪个幸运儿能给这“太上皇”当儿子,一步登天成为声威显赫的冯府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冯暮非的眼中如蒙冰凌,动情的目光眺望向大厅一角出愣愣望向他地碧盟说:“他就是,刚才大家都见到的,梁碧盟先生!”
场内哗然震惊,灯池忽然熄灭,只那束白光有意投向了碧盟。碧盟震撼的坐在那里没起身。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喜极而呆,或是范进中举般被这天上骤然掉下的措手不及的财富地位砸晕了。而只有汉威清楚的知道事情的经纬。
小盟哥肯定不想认冯暮非这“陈世美”爹爹,这半路才杀出来从未抚养过他的老子。
汉威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大哥的身影,大哥去哪里了?大哥快为小盟哥去解围呀!
冯暮非复杂而又难以捉摸地目光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怜爱欣赏,那慈祥而又期冀的目光痴痴的望着碧盟。就差张开双臂动情的喊一声:“儿子,回来吧!”
碧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起身。挽起坐在身边地露露,那傲气又含了丝邪佞的笑挂在唇角。但只有汉威能读懂,小盟哥怕是要翻场,他是要带了露露在众目睽睽下离去,要在龙城军政商界名流面前让冯暮非永远下不来这台阶。
汉威缓缓的挪向一个角落,躲在一个柱子后的死角,迅然的摸出腰间的枪,扬手不加瞄准的射向冯暮非身后空旷的楼廊顶上一盏精致地水晶吊灯。“哗啦啦”一声巨响。水晶灯砸在楼廊上破碎飞溅,灯体顺了楼道向下滚落。
“啊!”的一阵尖叫,人群骚乱拥挤,不知道谁喊了声:“有刺客!”。众人慌得如鸟兽散,夺路而逃。
汉威的勃朗宁小手枪含了消音器,根本不会发出射击时的枪响,只是这突然从天花板掉落地吊灯却是令舞会不欢而散。其实从倪尔杰刁难露露那一刻起,汉威就一直在思忖对策,他本想去摆弄那控制灯光的灯槽,但最终发现了冯府的水晶吊灯极多,而且都是靠粗铜丝勾挂在天花板的。
荷枪实弹的士兵涌入封锁大厅,大哥汉辰同几位西京赶来参加募捐酒会的头面人物从容从楼上下来。
汉威才知道大哥一直在楼上接待客人,没有赶上这场他导演的好戏,心里却暗自欢喜,因为他已经看不见了小盟哥和露露姐的身影。
冯太太惊吓过度的贴在冯暮非的腋窝边,浑身在颤抖,冯暮非抚慰她说:“不怕不怕,意外,纯粹是意外。”
“好端端的粗铜丝勾在顶上的灯,如何自己平白掉下来?”冯太太声音发抖。
汉威心里暗自得意:那是,你家小爷百步穿杨的本事谁人能敌!
而汉威借了上楼协同卫队清查现场,目光却在搜寻那颗子弹头。虽然他坚信没人曾看到他打枪,但是若留下这枚子弹头被卫队查到,怕又要是一场大案件。
汉威见大哥汉辰同冯暮非询问着事情的经过,一边立在那盏吊灯掉落的地方仔细看着那铜丝断裂的断面,嘴里随意问:“有没伤到人?”
目光却扫了一眼楼下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散乱许多只女子逃难扔在的高跟鞋。
汉威还在搜寻那颗子弹头,却毫无所得,忐忑不安的等了大哥同冯暮非谈论一阵带了他离开。
回到家,大哥换了鞋吩咐汉威:“去,去祠堂里,把你落在大哥鞋跟里的东西取出来!”
汉威惶惑的望着大哥,他的什么东西落在了大哥的鞋跟里?
猛然间,汉威恍然大悟,他记得就在大哥立在楼梯同冯暮非指点楼下那堆七零八落的高跟鞋和衣物时,大哥的脚一直在楼梯上碾来踩去。原来,是大哥的火眼精睛发现了那铜丝的断层绝非断裂的痕迹,又迅速的发现了那粒子弹头,然后又安然的借了皮鞋跟里的狭窄的镂空夹带走了那粒子弹头。
汉威彻底佩服了,长出一口气,堆了一脸谄媚的笑凑近大哥说:“哥,你怎么知道是威儿干的?”
“哼,你以为此举聪明?明眼人谁看不出那灯是被枪打下来的。这种射程的无声手枪,全龙城能有几个人有?自以为是!”
汉威吐吐舌头,讪讪的说:“都是冯暮非那老东西咄咄逼人,怎么大庭广众下~”
“啪!”的一声,大哥拍了桌子,沉肃了面容目光炯炯的怒视汉威,沉吟片刻指指沙发说:“趴好!”
“哥~”汉威委屈的望着大哥,眼前忽然弥漫了云雾,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手背揩了把委屈的泪,汉威嘟囓说:“威儿若不这么做,大哥打算如何帮小盟哥收场?小盟哥铁定要当场翻脸给冯暮非难堪。”
看来小弟进屋时还是一脸调皮的笑,听了他一句喝斥就立刻晴转阴,此刻又转眼间“倾盆大雨”了。汉辰也不禁被逗笑,却极力板了脸痛斥说:“别以为耍点鬼灵精就屡试屡爽,没听懂大哥的话吗?去趴好领家法!”
49章 扎进小屁屁里的山蒺藜刺
威怯怯的挪向那个令他恐惧的大皮沙发。
这哪里是沙发,分明是他的刑凳,上面沾过他多少血泪。
揉揉眼,汉威先去反锁了书房门,再回来时看了大哥提着那根狰狞的藤条走过来,忙乖乖的趴伏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
“裤子!”大哥喝道,汉威鼻头一酸,嗫嚅的央告:“哥,威儿不是小娃娃了,求哥给威儿留点体面吧。”
“这么大了还干八、九岁顽童才做的恶作剧!”大哥凶道。
汉威这才想到大哥定然是新帐老帐同他一笔算过了,连同他白天在司令部同何莉莉闹得沸反盈天的“劣迹”。
“大哥,罚了不打,打了不罚,大哥不讲理。”汉威抽噎着说,但大哥的藤条已经像征性的抽了一下他紧紧攥住裤腰的手。
这身名贵的晚礼服当然不能被破损糟蹋,汉威懊恼的在大哥逼迫下脱去衣裤,只剩下条内裤,这下子可是被剥个精光了。腿部的肌肤已经感觉到大哥藤条尖端缓缓的由下划上带来的痒痒的感觉,那感觉立刻令汉威浑身肌肉紧绷起来。汉威紧紧闭了眼,心里祈求,快打吧!早打完早解脱。谁让他摊上这么个野蛮粗暴的大哥,谁让他投胎到了杨家,还没了爹娘。想到这里更是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嗒的往沙发上掉。
大哥的羞辱并没有尽头,反是一手抓到了他地内裤。汉威惊得“大哥~”一声刚喊出口,屁股上一凉,唯一一点遮羞的布头也荡然无存,他就一如既往的同几年前那个小乖儿一样,乖乖的趴在沙发上伏法,等了那藤条肆虐他身上的肌肤。
“大哥打死乖儿吧。一了百了了。”汉威呜呜哭出来,他虽然莽撞,但都是事出有因,大哥什么时候能不像管教一个幼童一样如此责打他。
藤条依旧在汉威的臀部滑动,汉威知道大哥在酝酿这令他皮开肉绽地第一鞭。汉威咬紧牙关,预备接受这迅然甩下力道凶猛的一鞭剧痛,怕是惨痛的一鞭下去,一道血痕就会渐渐浮出。半个月难愈。
但是大哥仍在迟疑,那鞭梢就搭在他的臀上不动。汉威心里紧张,曾有过几次,他也是如此咬牙绷劲儿静候了那一鞭抽下,大哥却狡猾的忽然一脚踢分他紧并的两腿,趁他一分神刚缓口劲儿,那藤条就令他毫无戒备的刮风而下,肌肤如撕裂般措手不及的疼痛,令他痛哭失声。
而此时此刻,不知道大哥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恶制他。
大哥地手忽然抚弄着汉威的臀肉惊诧的问:“威儿。你这是怎么了?有炎症汇脓红肿了。”
随着大哥的指甲拨弄汉威肌肤里残留的何莉莉的杰作——几根汉威无法拔出的蒺藜刺,汉威“哎哟”的痛呼出来。
“大哥,大哥要打就快打吧,别碰,疼!”汉威抽噎央告说,满怀的委屈。
“怎么搞的?”大哥追问。
汉威伏在沙发上环臂抱了头挡了脸呜呜地说:“还不是大哥那个宝贝何莉莉。欺负人,往人家椅子上放刺蒺藜,大哥还为她撑腰。”
抽噎一阵,汉威听到大哥开门出了书房,立时脸一红,心惊肉跳,生怕有人闯进来。
过不多时,门口传来大哥和罗嫂的对话声:“大爷要针线做什么?有什么缝缝补补的活儿给我好了。”
书房门一开。大哥反扣上房门,做到沙发中,拍拍腿吩咐汉威:“来,趴大哥腿上来。”
汉威侧了头呜呜哭了说:“大哥快打吧。折磨死威儿了。”
“听话!”大哥威吓,汉威挪起身,凑到大哥身边,被大哥按在了腿上,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发出脆响,汉辰骂了声:“什么时候长大!”
随手按了汉威的腰说:“不要动!小心针扎到!”
汉辰指尖捏起一块红肿,针头就挑拨着那藏进臀肉里的细刺,边用力挤出脓水,边用盒里的酒精为汉威擦拭。
“疼都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早说。”大哥责怪。
“早被大哥关禁闭室了。”汉威委屈说,心想这丢人到家地事谁个有脸去说呀,又补了句:“茅厕里见到大哥,大哥~”
汉辰猛然想到了下午在厕所见到小弟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哭笑不得按了汉威的腰说:“别动别动,小心扎到你。”
拨弄了一阵,汉辰将几根带血的山蒺藜刺放进塘瓷盘,扔下子和针,用酒精棉球为汉威擦拭着伤肿又揉了揉说:“大哥还不知道你的秉性,一个巴掌拍
你不招惹她,她就来惹你了?”
门外胡伯在敲门通禀:“大爷,表少爷和金小姐回来了,在小客厅等着大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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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威这才长出口气,有惊无险,总算逃过一顿家法。
为了怕冯暮非再次骚扰碧盟,汉辰让碧盟和露露搬回杨家住。
汉威都感叹大哥的保守无礼,竟然让表哥和露露分开两间客房睡。
“露露,今天你去酒会,姐姐听说都吓了一跳,怎么你的伤未愈还能跳舞吗?”玉凝责怪的话音充满关切。
露露浅笑吟吟地答复:“有劳姐姐挂记了,露露去酒会只想为灾民尽一份微薄之力,亲手捐赠一条钻石手链和项链,聊表寸心。露露无根漂泊之人,没有那么娇贵,这点伤无碍。况且都有二十多天,伤口都愈合拆线了。在北平去胡司令指派的医学博士那里复诊时,大夫说没有大碍,并未伤脏器,只是露露的心病太重,才勾起了先前的痼疾,起初看似严重。”
“大夫嘱咐要多休息,静养,还要补补身子,说露露总吃素不吃肉是不可以地。”碧盟握着露露的手亲昵的拍弄着补充说,丝毫没有酒会那场波澜壮阔后的阴影。
汉威奇怪大哥竟然只字不提冯暮非和晚上那场酒会,只是吩咐大家时候不早去睡觉吧,众人才散去。
楼道里,碧盟喊住汉威问:“会场大乱,可查出原因了?”
汉威心想,还不是你害的?但又不能如此直白的告知,就笑了说:“天知道,怕是冯家的挂灯偷工减料了。”
“那些捐款还在?不是有人借机去抢款子。”碧盟还在好奇的问。
汉威想,小盟哥你还真会联想,就没想到是小弟救了你?
于是空泛的应付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时碧盟叹气说:“酒会里听众人议论,说龙城难民又多了,都张了嘴向大表哥要吃要喝。今天还有人去省厅请愿,竟然要求把铁路修筑权给日本人,用来换食物和赈灾物资。”
汉威想,这是几天前的官司了,怕小盟哥才回来知道,敷衍几句说:“看来无钱寸步难行。”
正说着,胡伯摇头过来搭话说:“大爷今天找人去估价老宅的房子,看能卖多少钱,说是放着也是放着。如今处处缺钱。”
汉威愕然的望着胡伯,虽然杨家搬进了小洋楼,杨家祠堂也迁进新宅子,但是那老宅可留着爹爹生前的气息和汉威童年时美好的梦。那废弃的宅院每次迈进去,汉威都觉得那么眷恋。
“决定了?”碧盟追问,惊讶不解,胡伯叹气。
听说娟儿捐的那三万元是为了买同汉威条三支舞的权力,大姐凤荣堵了汉威在楼道破口大骂:“以为穿得跟个人似的置一身行头招摇过世,自己就真是什么少爷了!啐!不过是小老婆养的个蛋,贱种!吃杨家的,喝杨家的,养了你十六年,啊~倒头来还吃里爬外从主人家盘算起钱来了。”
大姐骂得不停口,大哥汉辰出来劝了说:“大姐,小弟不听话,你什么时候不能打骂,偏要这大夜里同他纠缠。快去歇了吧,没看汉辰刚才替大姐收拾小弟了?”
嘴角带了一些诡笑,大哥喊了他说:“乖儿,还不回房去?屁股又不疼了?”
边说边给汉威递个眼色示意他知趣。汉威面色羞红,大哥一点脸面都不留给他,余光中娟儿这个多事鬼惊奇的目光已经在上下打量他,恨不得扒了他的裤子亲眼验证一下舅舅的杰作一般。
汉威低眉顺眼的向大哥大姐道了晚安离去,转身走出几步,娟儿碎步跟粘了他低声问:“乖儿,又被舅舅打屁股了?”
汉威刚要开口回敬,却听大姐大声的骂:“龙官儿,你拦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当年他那死鬼娘把他按进荷花缸要淹死他,还不是你多事偏去救下他。当年若是让他那没心肝的死鬼娘带了他一道去死,也省了杨家多少心思。”
“大姐!”汉辰的话音几乎是呵斥,汉威已经倏然回头,呆望着大哥大姐。若是大姐说的是假话,大哥就不会如此惊慌。
50章 大闹火锅店
小爷,走,我们去洗洗睡了。”胡伯牵了汉威的手,屋,汉威却屹然立在楼道不动。
“回房去!”大哥呵斥,少有的气急败坏。
泪水忽然间在汉威眼眶汹涌,大踏步的几步走回房间,跺得楼板山响,咣当一声反摔上房门,将惶然尾随的娟儿关在了门外。
汉威扑上床,抱了先大嫂娴如给他缝制的那个大红色虎头枕呜呜的哭了起来。
胡伯进来劝,汉威不理;娟儿拉来了小亮儿坐在床边推推他,汉威喝了声:“出去!”
汉威不相信大姐说的是假话,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世堪疑。每次当他问起自己那早逝的生母,大哥都会颜色大变。大哥严禁他问及生母的事,只是嘱咐他牢牢记住他是杨家的儿子就是了。难道生母真是禽兽,曾经想亲手淹死他?难道有什么隐情?难怪他从小在大嫂怀里长大,娴如嫂子对他这个小叔叔如儿子一般的精心养大。
汉威抽噎不停,渐渐的发现身边的那些规劝声渐渐散去。
一阵熟悉的风刮过身边,是大哥静静的坐在了他床边。大哥没有说话,轻轻的掀开他的衣衫,拉下他的一截裤子,摸了摸那几处刚处理过的刺伤轻声说:“好些了。”
又拍拍汉威说:“不就是大姐那刀子嘴数落你几句吗?大哥和七叔小时候谁没被她欺负过。大姐就那个脾气。”
汉威拉过鹅绒枕头埋了头赌气地呜咽,汉辰这才又推推他说:“当年你小时候就是混淘,还得了痨病。你娘病危时怕你迟早也是活不长,就想带了你同她一起到地下去,是大哥劝了她别绝望。你看,后来爹爹找来了名医。不是治好了你的病,养得你活蹦乱跳的天天变了花招气大哥。”
汉威忍住悲声,泪眼朦胧的侧头看大哥,似乎在确认大哥话语的真假。
大哥肯定的笑了点点头,又板了脸说:“今天这顿打暂且记下,等你伤好了再补上。”
“大哥~”汉威委屈地叫了声,大哥转身离去。
偌大的杨府,只大哥一人是他世界上唯一的血亲。是他世上唯一的倚靠。
汉威睡醒一觉,一切都如一场噩梦般散去。吃早饭时,汉威又恢复了调皮,没大哥在场,他可以同娟儿肆意的嬉闹,逗得亮儿笑得喷饭。
储姐夫又去扬州忙一桩丝绸生意,大姐带了娟儿更是心安理得的住在了杨家,加上小盟哥和露露姐的归来,杨家每天如过节一样热闹。
周五晚上,胡子卿大哥行色匆匆赶来。同大哥进了书房不知道谈论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又将小盟哥唤了进去。
汉威想,或许是子卿哥也听说了冯府酒会地事,来趁早接小盟哥去东北航空大队报到吧?
待众人出来时,汉威才听说子卿哥要同大哥和小盟哥共去赴西京何总理的端午节家宴。汉威只无意的听子卿哥肆无忌惮的说了句:“Edd你不用怕,若是他们逼迫你。胡大哥就藏你去东北,看谁敢奈何!”
子卿哥的话语不减年轻人的轻狂,似乎天下事没有能阻挡他的。
端午节是西历的六月二十日,罗嫂薛妈带了汉威娟儿等一群大孩子围在桌子前包粽子,刚能下床不久的小黑子摇了艾篙蒲草进来问,那扫五毒的扫帚挂在楼门外还是公馆大门外合适。
罗嫂将事先缝绣好地彩色蜈蚣等五毒虫挂串挂在汉威胸前嘱咐:“小爷挂好了,不要摘下来,保小爷今年无病无灾。”
汉威虽然觉得这些迷信可笑。但却生出无限乐趣。
罗嫂和薛妈边包粽子边牢骚说今年是个流年,辛未年是羊年,羊属苦,所以今年灾难不断。从开春破冰发大水,到国内战乱不停,又是近来长江大水,流民遍地,怕不知道今年还会有什么天灾**呢。
今年的暑天来得异常的早,过了端午节三天才是夏至,而此时天气潮闷得如七月流火一般。
晚上,娟儿又提议吃香辣火锅,馋嘴的习惯不改。
汉威奚落她说:“难怪你的名字叫‘储婵娟’,果然是‘馋娟’馋嘴娟儿!”
又是一阵打闹后,汉威同娟儿作出妥协,娟儿掏钱请客,娟儿负责时候同大哥解释,于是众人继
火锅。汉威想,难不成是罂粟壳有这么大威力,反上了香辣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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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店内很嘈杂,雅间竟然都被占满,只剩下楼下散席一张桌子,汉威也只好将就。
简单的店面房弥漫着腾腾热气,香烟缭绕,黄铜大锅里沸腾着滚滚红油。呛得人直打喷嚏,眼泪鼻涕横流,却又还贪婪地深吸几口那浓郁地麻辣香气。
汉威点了两盘鱼片、蘑菇,娟儿一口气点了腰片、鸭肠、牛肉丸、毛肚、鸡片、黄喉,还是亮儿点了一盘清口的:.:菜。店伙计一边伺候他们下菜,一边用带了四川味的国语解释“鸭肠打卷,毛肚起泡”的四川民间经验之谈。又赠了几碟洒了蒜蓉和芝麻的香油油碟,解释说香油可以减辣、润肠、败火……
左边三位白色麻短衫扎了绑腿的人说笑声很大,一看就是拉黄包车的装束,他们在讲述的趣事很快吸引了汉威地注意力。说得是北平一户八旗子弟败家,抽大烟抽得倾家荡产,结果只有被迫把祖上的一座宅子卖给了东北军一位旅长。不想那旅长接了宅子后,竟然在地砖下掘出来三大箱子金银珠宝,原来是那家旗人祖上留下的。
汉威听得有趣,又听那几个人说,很多过去的老宅下面,都不免压了些镇宅地宝贝金银,代代相传或是长辈骤死,那秘密就没传下来。
汉威隐约的记得,一次他小时候拍洋画,那纸片掉进了老宅偏房观音娘娘供案下地砖间的一道大缝隙中,他曾好奇的趴在那缝隙往下看,但什么都没看见。当时小黑子骗哄他说,这是蜈蚣的家,蜈蚣专门躲在里面咬不听话的小孩子。现在想想,杨家也是世代官宦镇守龙城,怕不是这百年老宅里也会藏了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秘密吧?
不过所有这些想法都不过是灵机一现,霎时又被身后一桌的高谈阔论吸引了注意力。
身边吃得面红耳赤的人们随意议论着时局,一位肥脸的汉子大骂说:“杨司令年少没见识,年轻人好脸面。明明洋人送上门的钱,肚子都吃不饱要打肿脸充胖子不肯收,眼睁睁看了这么多人饿死。修条铁路就让人家修吗!花鬼子的钱,干成自己的路,还给那么多难民找了活儿养家糊口,多好呀。”
“那不是给日本人修路吗。”另一个声音反驳。
“日本人怎么了!那么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家,都没我们一个龙城省大,怕他个鸟!我看杨汉辰那娃娃是被洋人吓破胆了!”
“几位,几位,勿谈国事,勿谈国事!”店伙计帮去劝阻。
汉威怒不可遏,娟儿却一拍桌子起身,吓得汉威一把拉下她坐下说:“你和二傻子生什么气?”
嘈杂的氛围中,身后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发觉他们的信口闲谈惹恼了娟儿,仍是喋喋不休的滔滔长谈:“杨家那么有钱,还让我们小百姓捐钱救济灾民,那储家、倪家都是杨家的亲戚,那还不都是大富大贵,让他们去捐呀。别的不说,不就几万逃难到龙城的难民吗,一天三顿饭还管不起呀?请不起大鱼大肉,一天三个馒头还是拔根汗毛的事吧!”
一阵阵哈哈的大笑,嗓门大的大胖子说:“小二,再加一牒鹅肠,一份毛肚,三碟牛肉!”
另外一个说:“二哥,二哥,别要了,再点吃不下剩了。”
胖子豪爽的说:“剩下就剩下呗,二哥今天请客,二哥高兴。”
这时一老一小的破衣褴褛的乞丐爬到了他们脚下,同两只野狗一起捡拾地上的骨头和食物,胖子大叫一声:“滚开!坏了爷的胃口!”
汉威心里顿时火气腾升,顺手递了一个芝麻烧饼给那脏兮兮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啼哭的孩子。
大胖子说:“你们真是,巴巴的捡这点剩,还不和那些难民去省厅找杨司令请愿,求杨司令给你们寻条活路。切,不开眼的东西!”
娟儿和汉威都愤怒了,娟儿抄起一个碟子砸向大胖子的头,但没有准性,那盘子咚的一声砸进了滚烫的火锅,油汤溅了几个人一身一脸,一阵鬼哭狼嚎声。
51章 认祖归宗
威心想不好,当众闹事怕给大哥找来麻烦,让人知道和少爷表小姐在当街惹事,大哥不活扒了他的皮。汉威抱歉的说:“我这妹子脑子坏掉的,抱歉~”
边扔下些钱推了娟儿喊了小亮就走,一路上娟儿不依不饶,骂汉威说:“凭什么说我脑子坏掉,你才是傻子!”
汉威说:“你别狗咬吕洞宾,我还说你是我妹子,平白的抬了你一辈,让你占了大便宜了。”
周日清晨,胡伯带了丈量宅院的人去看老宅,汉威忽然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爹爹生前总爱数落汉威说,手中的东西汉威从不知道珍惜,偏要被人拿走时,汉威就哭天抹泪的不答应。怕这闲置了多年,一年到头不来几次的老宅也将不属于他了。
穿过绿竹小筑,汉威寻找着生母当年的踪迹,又坐在爹爹的暖阁里发呆。
那张塌上,汉威曾经依偎在爹爹身边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那时的风是那么轻,爹爹的大手是那么温暖。
想起吃火锅时那些车夫闲聊起老宅子里藏宝贝的话题,汉威忽然兴致勃然,拉了小黑子蹲在地上用小锤子一块块敲听着地砖。实心的砖回响声沉闷,只有下面埋有东西,敲出的声响才迥异。于是汉威认真的敲听,小黑子一边敲一边嘟囓了抱怨:“小爷,别费事了。真若地下埋了宝物。老爷在世还不早说了?再说,其他人就没想到寻宝吗?”
见汉威不理会,小黑子又说:“听我爹说,四老爷当年就曾在老宅里找人敲过一遍地砖和墙壁,结果是徒劳,小爷不要想起一出是一出。”
汉威还是不理会。待汉威累得精疲力竭,找了堂屋和暖阁都没所获时,汉威瘫趟在那空空地木榻上说:“我们回去吧,老天没眼,不可怜我们辛苦一场。”
傍晚时分,大哥带了小盟哥归来。露露姐姐忧虑的目光问询的望着小盟哥,小盟哥却是安慰的捏起露露尖尖的下巴笑笑。
汉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晚饭时大哥和小盟哥都很沉闷。大哥平日就是贵人寡言。汉威不奇怪,只是平日落拓不羁的小盟哥却沉默无语,若有所思地样子,令汉威奇怪。
汉威见大哥不时为小盟哥碗里夹菜,那动作略显僵硬。细微的动作中,汉威已经隐约觉出事情的不妙,小盟哥难道在西京出了什么事?
在汉威印象里,只有在他大病初愈或是挨过了大哥责罚后,大哥才会如此爱怜的为他布菜,难道大哥欺负小盟哥了?
汉威胡思乱想。但又很好奇,吃过饭众人在客厅闲聊后散去,汉威才悄悄拉了玉凝姐问:“姐姐,小盟哥他怎么了?”
“何总理的家宴,也请了冯暮非夫妇去。”玉凝姐轻描淡写,摸摸汉威的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这已经令汉威义愤不平了。这个冯暮非真不是东西,自己搞不定儿子,连何总理都动用了。难怪子卿哥被紧急的从东北抓到西京去吃那顿鸿门宴,大哥和小盟哥也被请去,看来这饭还真难吃呀!
“表哥,碧盟不会拖累表哥和子卿哥,何总理都出面了,碧盟也不想给哥哥们找来如此多的麻烦。”汉威听到了书房里大哥和小盟哥地对话。
“小盟。没人逼迫你。这是你的私事,你只自己拿主张,你若心里不愿意,表哥也不逼你。”
第二天一早。三叔公又来了,拄着拐杖又信口雌黄的指责碧盟忤逆:“这若是在大清朝,都不用有如此多废话,绑了去官府一顿板子管保他就乖乖的
宗了!”
汉辰却不卑不亢的答了说:“叔公三思,冯老一口一句认祖归宗,如今满城皆知盟表弟是冯暮非的‘私孩儿’。这对盟表弟名声不好,更何况这样一来,杨家岂不是默认了同冯暮非媾和生下盟表弟的野女人是五姑母,杨家的女人。这不光彩呀。”
三叔公果然讷然无语,愣愣的望着汉辰。
—
“叔公,若真如叔公所言,那冯暮非同杨家是世交,当年五姑母逃婚情非得已,流落海外同冯暮非是为了共同事业纯洁的结合,那冯暮非执意认碧盟,可曾顾及到杨家地颜面?他同五姑母无名无份,算什么?”
三叔公沉吟不语,摇头叹气,在屋内彷徨。
汉威留意到楼梯上静静俯视楼下客厅内谈话的小盟哥,小盟哥面色凝重,静静的转身离去。
第二天,杨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冯暮非的夫人蔡岫玉,汉威在酒会曾经见过。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娟儿抢话说:“舅在国外这些年都没人管,怎么如今出息了,他们想到要孩子认祖归宗了。”
冯太太满面的褶皱,显得比冯暮非更苍老,但是精神很好,红光满面。
先是温和的同玉凝闲聊,然后对汉辰和玉凝说了来意。
“小盟地委屈,我们都理解。这些年是苦了她们母子。暮非这些年也不容易,身不由己,怕是为了国就不顾了家。上一辈的遗憾,怎么也不能再带给孩子,我不是想强拉了小盟回冯家,暮非也没有逼他为冯家传宗接代的意思,不过是血脉亲情,想补赎过去对这孩子他的亏欠。”冯太太的话音和眼神一样的诚挚,发自肺腑。
“我同老冯商量过了,杨家文慧妹妹也是深明大义的女人,为国为家都付出了太多。她含辛茹苦为冯家养大了孩子,我们该给她个名份。我们想迎了文慧的牌位回冯家祠堂,运文慧地尸骨去冯家祖坟,以冯家嫡媳之礼补葬了文慧,特来和大家商量。”
这却令大家始料未及,惊愕的互望。这对任何人家来说都不容易,而且出面的是冯太太,他竟然为了丈夫在外搞的女人来料理烂摊子,这对一个女人是多难得地容忍和才德。冯太太的态度是所有人都不怀疑的。
正在说着,碧盟从楼梯上下来,一身宽散的休闲服,散漫的目光,见了冯太太点点头似是答礼,静静的说:“你们不必费尽心机,也不要再来杨家搅扰我表哥一家。”
“小盟!”汉辰沉了脸喝道。
碧盟嘴角揽起嘲弄的笑:“我可以跟你们去冯家,不过你们也要答应几个条件。”
“我不要改名姓,你们不许干涉我的任何私事,我在冯家一切行动自由不受拘束。另外,我娘的骨骸不会再挪动,让她在地下安静吧,就睡回她出生的地方。”
冯太太并没为这苛刻的条件变色,只是一脸从容的笑说:“我同你父亲去商议。”
回来后的答复是:“可以不改名,但必须改姓,因为现在的姓也是当年冯暮非随口起的;可以不管碧盟的私事,前提是不要作奸犯科,在大事上出问题,触及底线;第三,冯家是他的家,他当然出入自由。”
争辩的结果如此,于是一场冒似繁琐复杂的认子案就这么有个草草的结局。
汉威有些失望,不知道小盟哥为何突然间就变了主张
52章 老宅.毒品
楼里又响起了小盟哥钟爱的那支小提琴曲《魔鬼的颤华丽雄壮,音色通透,旋律中充满哀伤幽怨。长音如泣如诉,几个颇有气势的强音后,旋律如浪中孤帆乘风破浪激流勇进,透着不可摧的毅力和锐气。时而如舞者飘逸潇洒的疾步跳跃,时而悠扬婉转如闲庭信步。
汉威寻了琴声来到露台。午后的阳光晒得花草藤萝都懒洋洋的蔫然欲睡,只有绿荫繁笼的露**得天凉。
晚香玉、子花、金银藤、萝,怡红快绿、姹紫嫣红,满眼繁华却都掩饰不住小盟哥激愤的神色。手中的琴弓在弦上飞跳,张显出千姿百态的一个个颤音。急促的旋律转而舒缓,如盛宴狂欢后的轻叹,略带了一丝颓然,一缕落寞。庄严雄浑的快板交错生动活跃的慢板,杂着夸张诡异的颤音,真如魔鬼在飘忽,那旋律越来越悲壮,小提琴的顿弓造出哭喊的效果,震撼心肺,人鬼为之动容。
阳光洒在露台边的碧盟身上,如浴金衣,尤其是一头卷曲的发被日光染成了淡金色,深凹的眼眸显得格外湛亮,在高高的眉谷下如两汪幽澈的深泉。
汉威被琴声感染得如痴如呆,立在门口的日头下都忘记了走去藤萝架绿荫下避却暑气。
他自己喜欢音乐,爱好弹钢琴,当然知道情发于中,流于指端所流出的旋律才是感人至深地丽音。
并排坐在秋千椅上的玉凝姐和露露神色黯然。露露悄悄用帕子掩了潮润的眼眶,伤感的怕不只是这琴曲,更有无限隐意。
汉威想起一句词:“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一曲终了,碧盟收了琴弓,保持了姿势沉默片刻。才从感伤的琴曲中走出,自嘲的笑笑说:“多日不拉,有些生疏,见笑了。”
“真希望小盟表弟总留在这里,表嫂就总有高雅地音乐可听。”玉凝说。
汉威反而觉得玉凝姐这话说得虚假得过了些。也不知道大哥和子卿哥在西京如何没能顶住何总理的重压,眼睁睁见了小盟哥掉进冯暮非的魔爪。
碧盟收了琴,衬衫吊带裤衬托得身材修长。抬头看汉威一双水汪汪的眼呆望了他,嘴唇蠕动欲言又止。碧盟嘴角勾着那惑人的笑说:“威儿,表哥不在,你露露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这还用你唠叨?威儿本来就是我弟弟,我说过,他长得真象我亲弟弟。”露露温和的说,用手背轻拭了泪。
“是小枫儿吗?汉威见过的照片中的那个。”汉威记起露露姐给他看过地照片。
一句话戳到露露的隐伤,露露狠狠点了几下头,泪水又垂下。
碧盟更是笑了,立在露露跟前,柔和的声音问:“怎么?嘴里硬。轰我去冯家,原来是心口不一。你若真心是不想离开我,那碧盟不去好了。公螂和母螂怎么能分开呢?再不然我就跟那老头子摊派,我们一起去。”见露露噗哧的笑了捶他说:“痴话!”
碧盟板起脸严肃的说:“All
汉威为之一震,小盟哥要去同冯暮非摊派吗?要么都去,不然就都不去。这是要逼老冯承认儿子就要同时承认这未来的儿媳妇呀!可是露露姐这名交际花貌似同冯暮非也是不清不白。这可怎么扯缠得清?
“Eddie呀,这琴我给你装上,你还是带去冯家吧,寂寞时也可以做个伴。”汉威这才辨别出这把小提琴不是玉凝姐收藏的那把,是小盟哥的琴。
“留在这里陪你吧。”小盟哥说:“什么都没了,就是没舍得卖了它。”
“它是你儿子呀!”露露戏逗的解释说。
“就不是你儿子吗?”碧盟笑答。
玉凝姐伸手让汉威扶她缓缓起身,边佯怒了说:“你们两个,当了嫂子的面就这么卿卿我我。”
“就是呀。我大哥和玉凝姐亲热地时候,都是躲在卧室里,虽然有时候忘记关门吧。”汉威快嘴的接了一句,气得玉凝姐拧住了他的脸说:“乖儿。是不是想姐姐掐你呀?”
说笑嬉闹一阵,玉凝正经的说:“小盟表弟,你尽管放心,露露就是我的姐妹了,她在杨家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平日你表哥也忙,不常在家,回到家不是睡觉就是办公,我们说话的时间都不多,正好露露给我做个伴。”
汉威这才明白,原来不过是小盟哥要去杨家,不放心露露一个人住在那宅子,要玉凝姐收留露露。这又有何难?冯暮非接受了儿子,又同意不干涉小盟哥地自由,小盟哥带露露或是去冯家,或是远走东北还不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汉威忽然明白了些小盟哥的用心,忙问了句:“小盟哥,你不用去东北航空大队报到了吗?”
碧盟肯定的答复:“当然要去,胡司令宽限我两周时间,料理眼前的家事,调令手续都齐备了。”
原来如此,小盟哥不过是去冯府当这两周不到的儿子,忍忍也就罢了。
“小盟,那个宅子还是太可惜,毕竟露露花尽了心思打理那个园子,还是。嫂子给你筹点钱,先把那款子还上。”
“这怎么可以!碧盟自己惹出的是非,自己会去解决,嫂子不用费心了。”碧盟坚决的婉拒。
卖宅子?难道小盟哥要把他和露露姐共同地那个小窝卖掉吗?可露露姐就要寄人篱下了,连个退路都没了。
玉凝嗔怪说:“小盟,你这心眼儿太实在了。那宗四托你带鸦片烟土去北平。被缉毒队查到,那是他运气不好,怎么能让你赔呢?”
碧盟笑而不答,是露露说了句:“江湖有江湖道义,答应了人家,失信就要赔人家。”
—
“都是你表哥死牛筋。偏是把那些烟土给烧了。”玉凝叹息。
汉威怅然若失,只顾了那晚智退了来势汹汹兴师问罪地冯暮非,不想给小盟哥带来了如此麻烦,连个属于自己的挡风避雨的安乐小窝都没了。
胡伯提了长衫衣襟进来,小心地说:“大爷请表少爷去书房。”
汉威见小盟哥前脚一走,露露的泪水泄洪般汹涌而出。
“姐姐,莫再提那宅子了。Eddie他是在惩罚我,我向他坦白了那晚是我向杨司令揭发了他为宗四爷带毒品的事。他就怪我出卖他,他在生我地气才要卖这园子。”露露哭得楚楚可怜,玉凝安慰说:“妹妹,别哭,小盟迟早明白你的苦心。我去跟我家弟弟说说,看他能不能先盘下那宅子,日后小盟手头方便了,再赎买回来。”
想起那西洋式的小楼,别具匠心的室内装陈,巧夺天工的小花园。搭配精致的草木,那都是露露姐这女主人半年来的杰作,汉威也是十分的喜欢那个小园子。
看来杨家地老宅要变卖,小盟哥的宅子也要易主了。
汉威不由暗怪大哥手狠,若不是大哥焚化了那些毒品,又如何给小盟哥带了如此多的债务和麻烦。
汉威无奈的回到自己房间。冷不防小黑子从角落里蹿出来,吓了汉威一惊。
“作死呀!”汉威吗,心在噗噗乱跳。
小黑子神秘兮兮的将汉威拉到一边,凑到汉威耳边说:“小爷,挖出来了,挖出东西了!”
汉威后背肌肤乍紧,浑身汗毛倒竖,低声紧张的问:“胡说什么。我们不过就挖出个银勺子,你乐疯了?”
小黑子跺脚说:“小爷,你跟我来,快来!”
小黑子带了汉威饶过后花园。看左右无人,打开那通向老宅的栅栏门,进了青苔满地久无人迹的老宅,小黑子才偷偷说:“小爷,都是黑子贪财。心想这挖出一个银勺子,保不住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嘿嘿~”
汉威敲了黑子一个暴栗骂:“胡伯知道打断你的腿。”
“小爷,若不是黑子贪心,怎么就看到宝贝了,你猜,挖到的是什么?”黑子说地神神秘秘。
汉威眼睛一亮:“金银珠宝?”
黑子摇头说:“不能说全错,这行话有说‘黑黄金’,指的就是这个。”
黑子和汉威进到了发现银勺子那个旧书房,黑子扒开地砖,拿开浮面的空木箱,竟然下面还有一只木箱。再揭开木箱盖子,里面是一层隔潮的锡纸,几层锡纸揭开,里面竟然是黑色的烟膏。
“这不是大……”汉威愕然的那个“烟”字都说不出口。
整整一箱子地毒品,是谁埋在老宅的地下?看了这泥土和封存,似是有些年代了,但是这烟土看似保存完好。
黑子低声说:“小爷,这怎么办?若是让大爷知道一把火烧了,就真太可惜了。这该是多少钱呢!起码我们也找那个宗四爷估个价钱,哪怕就卖一块儿呢,也是点钱呢。”
“可若是贩烟是要掉脑袋的!”汉威毅然的说,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少废话,埋好了,跟我走。”汉威喝止说。
屋外闪过灯笼的亮光,汉威吓得一把按下黑子的头,二人屏住呼吸缩在榻边,直到灯光和脚步声走远,汉威才长舒口气。
箱子厚重的盖子即将盖上时,黑子眼明手快地抓起浮面的另一把银勺子说:“小爷,这把也赏了黑子吧?成双成队!”
汉威笑骂默许,也明白了银勺子或许是挖烟膏毒品用的。可又一想,银器见了毒物就变黑,不该呀。
也不想多想,顺手抄起一块儿烟膏锡纸砖塞进兜里,吩咐黑子掩盖了现场。
“小爷,你动心了?”黑子指了汉威藏进袖子里的烟砖嬉皮笑脸地说。
汉威喝道:“你这狗脑子别乱想。我是要还给一个人的。”
汉威心想,反正也是烧,不如把这烟膏分一些给碧盟哥,让他还了欠宗四爷的那些毒品,也不必卖宅子还债了。就当是当初没接触过宗四爷还不行,两不相欠!
53章 鸦片烟=黄金?
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神秘兮兮的拉了小盟哥来到还特地安排了小黑子在外间的门厅里放风。
打开银色的锡箔纸,里面是一层防潮的塑料布,塑料布里则是棕黄色的条形烟砖。
听了汉威讲述了烟砖的来历,碧盟紧促了眉头不语。
汉威知道表哥是在盘算,怕也是犹豫不决。
“小盟哥,反正汉威也要禀明大哥在老宅发现烟膏的事,依了大哥的性子,定然是付之一炬而后快。与其如此,不如物尽其用,先让小盟哥拿去一些把欠宗四爷的鸦片烟土还抵上,不要卖宅子了。”汉威提议说,心想反正大哥也不知道到底地里埋了多少烟砖,拿走几箱子都未必能觉察。
小盟哥还是不答话,手里掂量着这块烟砖,思量片刻,吩咐汉威说:“走!带表哥去看看。”
“乖儿,你躲在这里呀!快陪我去打球!”汉威刚迈出房门,娟儿就迎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副崭新的网球拍。见了碧盟,得意的炫耀说:“看!美国货,朋友才送我的。”
汉威不屑的说:“你上个月才买的那副球拍呢?”
“有了新的谁还用旧的!”娟儿说得理所当然。
娟儿一眼见了跟在汉威身后的碧盟,更是跳脚的幸福说:“表舅,陪我打网球去呀,我今天新买了一身网球衫。”
汉威摇头无奈。小盟哥却无心纠缠,宽哄说:“娟儿,表舅和汉威要去青石滩地部队去视察一下防务,你等我们回来再玩。”
“等你们回来天就黑了!”娟儿执拗的纠缠,看也是无可奈何,目送了汉威和碧盟离去。
每去老宅书房一次。汉威就多一份惊恐。人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万一被大哥误会了,那就是浑身是口也辩解不清了。
但小盟哥比他的胆量大,拿了花园角落的锄头,和小黑子一起在空荡无人的屋子里将一地的地砖都翻掀起,
眼前地景象令在场的人都惊愕了。
只表面一层就是四十只封紧的木箱,打开看来都是鸦片烟砖。俗称“阿芙蓉”。
汉威麻利的翻出最先发现的那只装鸦片的空箱子,搬开来就是下面的一个沉实的箱子,也就是汉威取出一块儿鸦片烟砖地箱子。
“表哥,你看!”汉威掀开盖子,罗列整齐的锡纸塑料布包裹的烟饼。
汉威看到小盟哥面色上难以掩饰的惊骇。
仔细查验了这些鸦片砖,碧盟对汉威解释说,这些是熟鸦片,就是生鸦片烧煮和发酵后,制成条块状易于保存;吸烟时把烟膏搓成小丸在火上烤炊软后,塞进烟枪的烟锅里对准火苗吸食燃烧产生的烟。
汉威只胡乱的点头。心里在紧张的留意院外的动静,生怕引来外人。
“黑子,来,搬起来!”碧盟喊了黑子清除了砖下的砂土,将第二层地箱子搬起,竟然发现下面还有一层箱子。
“我的娘呀!埋了多少家当呀。”黑子瘫坐在地上:“这么多鸦片烟。还不抽昏了头呀?”
竟然还有第三层。这么多鸦片,爹爹生前怎么没发现呢?难道是爷爷留下来的?汉威曾听说,爷爷生前鸦片烟瘾很大。在清朝末年,朝中权贵吸大烟成瘾,做龙城都督的爷爷经常给朝里的同僚和权贵送礼,就是送质地精纯的福寿膏,十分受欢迎。听说七叔地生母霍夫人,烧烟炮是把好手。而且能烧出各种花样,为此得到了爷爷的宠爱。
碧盟坐在了地上,看着一箱箱封存完好的鸦片烟砖说:“清朝末年到民国连年的外强入侵,军阀混战。存黄金都没有存烟砖值钱保值,所以很多人家就是自己不吸鸦片,也会把钱变成大烟砖来保存。土话叫这烟砖‘黑金子’。”
“既然是留给后代的,为什么爹和大哥都不知道呢?”汉威诧异的问。
“再抬出几箱看看。”碧盟提议说,三人有了收获,干得热火朝天。
抬出几只箱子,发现一共是四层高,横八竖着九的摆放,一共二百八十八箱,几乎占满了整个书房。
“嘚!干什么坏事呢!”娟儿跳了进来。得意的摇头晃脑说:“好呀!骗我说去查防务,查到老宅来做什么?”
汉威吓得脸色土白,不顾了手上地泥土一把捂住娟儿的嘴。
“干什么呀!”娟儿终于挣扎开汉威的手,跺了脚吐着一嘴的砂土骂着,目光也停在了地下地一个个木箱上。
“这是什么?挖出宝贝了吗?”娟儿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碧盟掸掸身上的土,镇定的说:“娟儿,既然你发现了,就要保密。若是说出去,表舅和汉威都会没命。这些是大烟土。”
“海洛因?”娟儿吓得后退几步,惊愕的张了嘴,两分钟后才胡乱的点点头说:“你们,你们藏了大烟在老宅里?这里倒是偏僻。我说你们鬼鬼樂樂的。”
汉威抓住娟儿的手说:“娟儿,你不许说出去!”
“那要看你表现好不好了!你乖乖的哄本
心,本小姐心情好就忘记了;若是惹了本小姐生气,吗,就脱口而出了,也正好看大舅舅打你屁股呀。”
娟儿骄纵的性子不分个轻重,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做得出来。
碧盟一抬手,制止住同娟儿争执的汉威,对娟儿说:“娟儿,这黑货是表叔囤在这里的,怕你大舅舅发现了,才让汉威帮忙存在了老宅。你若是告发,就是把表舅送上断头台。”
娟儿伸神舌头,低垂下头。翻了眼睫看了眼一脸严肃地表舅碧盟,嗫嚅的说:“我不过是说笑的话。”
虽然碧盟年长娟儿不过几岁,但那股逼人的锐气令娟儿不敢向对汉威一样不分尊长的胡闹。
碧盟这才笑笑说:“等这批货脱手了,表舅请你们吃火锅去。”
一句话,娟儿欢喜的跳了起来。
“记住,谁也不许说。尤其是不能告诉露露。”
—
娟儿拼命地点头,补了句:“还要带娟儿打网球,教娟儿拉提琴,游泳~”
汉威听得直撇嘴,这才是讹诈。
“小盟哥,你别听‘馋嘴娟’的。她打网球,一次就坏一只拍子。这球明明往天上打,她的拍子去总拍到地上断裂了;还有游泳。虽然汉威是旱鸭子,也没见过哪只旱鸭子笨得进到水里就掐紧别人的脖子不放手的;她拉琴,上帝呀,让汉威多活两年吧,弹棉花的声音都比她拉琴好听百倍。”
汉威奚落着,娟儿这回却没象平日一样找他来大闹拼命,而是斜了眼看了汉威阴笑。
汉威还在琢磨这疯丫头又想出什么歪招来整治自己,忽然见娟儿如只猫一样瞪了眼迅猛的扑过来。
汉威眼明手快,倏然一闪身,娟儿扑空。却扑到了立在坑边的小黑子身上。
小黑子一声惊叫,二人一起掉进了坑里。
娟儿纵声大哭,吓得汉威忙跳下去堵住她地嘴,生怕被人听到。而小黑子却一动不动。
“黑子,你怎么了?”汉威推推趴在坑里的小黑子,小黑子纹丝不动。
“黑子。你没事吧?”汉威急得试着去抱小黑子。
“别动他!”碧盟喝止:“该不是摔段了骨头吧?断了骨头不能动。”
屋里的空气凝固了,眼泪从汉威的脸颊划过,呜呜的喊着“黑子,黑子~”
黑子缓缓的抬起头,噗噗的吐着嘴里的砂子,叹了句:“娟儿~小姐~你也太重了。”
“去你的!”娟儿收了急出来的眼泪,踢了黑子一把,黑子纵身跳起。汉威逼得往后一退,撞在了墙上。忽然哗啦一声响,身后地一堵薄薄的土坯隔断墙撞出一个黑洞。
“小爷,你看!”小黑子惊叫一声。
搬起箱子空出的这个大坑靠墙的位置是堵虚墙。里面是个黑洞。
汉威吩咐黑子说:“进去看看!”
“又是我?”黑子撇嘴抱怨,但还是从命的爬进那个黑洞。
“看到什么了?”汉威问。
“有堵门,是铜门。把手电给我。”黑子喊。
随着手电光亮,汉威瞠目结舌的发现了这别有洞天地“小地宫”里的金银珠宝。
打开箱子里的夜明珠发出神奇的光亮,大东珠、猫眼、翡翠等应有尽有。汉威才记得大哥提过,当年祖上也是康熙爷的宠臣,而且后来雍正年间还曾被抬过旗籍,可谓显赫数世。看了每箱宝贝上的一些礼单和发黄的账簿,汉威顺手卷了几本塞进兜里打算回去好好研读。
简单的恢复了屋里地原貌,碧盟先是叮嘱娟儿说:“这个喜事暂且先保密两天,等表舅取走了货,填满了这个大坑再说。”
娟儿乖巧的点点头,似乎也被得宝的喜悦乐晕了头,从那个小“地宫”出来时,娟儿还不听劝阻的抓了一把五颜六色地珠宝。她是发了笔横财了!
碧盟偷偷叮嘱汉威说:“此事,对任何人都不许提,也不急了告诉大表哥知道。我先去拿这块烟砖寻个价钱,若是这些烟土能卖个好价钱,或许就不用卖这老宅子了。”
汉威自信的说:“表哥,你只取了大哥欠你的那些烟土就是了。可不要去卖烟土,大哥会打死你的。大哥在这种事上六亲不认,那天晚上已经对小盟哥是法外开恩了。”
碧盟拍拍汉威的背说:“表哥自有分寸,你守口如瓶就是。”
汉威不放心的又叮嘱说:“今天这些宝贝想是大哥不知道的,不然那些鸦片也留不到今日。既然有了这本意外横财,大哥就不必卖宅子了。”
四人说笑着溜出了老宅。
就在将出宅子时,看园子的老杜头佝偻着腰迎面走过来问:“小爷和表少爷怎么来老宅了?”
“啊,听说这园子快卖了,过来看看,还真舍不得。”汉威搪塞说。
老杜头摇摇头,神色惨淡的说:“老太爷若是还在,看了要多伤心呀。”
54章 谁最该死?
上吃饭时,舅甥三人都有些做贼心虚,尤其是平日叽儿都沉默不语,只埋头吃饭。
只剩了心无挂碍的小亮儿天真的东张西望,看看汉威,又向娟儿挤挤眼,似乎也不喜欢这种沉寂的气氛。这稍微活泼的神色在目光同父亲接触时,又被逼压得不敢稍有放肆。
“表哥,碧盟想明天就去冯府看看。”碧盟说话的声音很低,目光飘忽的不敢直视汉辰。
汉辰的碗筷滞在空中,望了碧盟沉吟片刻,放缓语气问:“决定了?”
“是!碧盟先不带行李,只身去看看,缺什么再回来取。只是露露就要留在杨府叨扰表哥了。”碧盟说得很客气,客气得都令汉辰感觉出生疏,又展露了笑意说:“这里也是你的家,随时是,跟表哥还如此客套?”
夹了一些青菜在碧盟的碗里,碧盟点头致谢,又说:“明天或后台晚上碧盟回来住,顺便拿些东西走。不过在冯府住不了多久,就要去东北就任了。”
汉辰笑笑,知道小盟定然是如此盘算的,怕是答应了去冯府也是种应付局面。
玉凝温婉的笑,接了话说:“有露露给我作伴,求之不得呢。”
“大表哥,等下吃过饭,碧盟想带汉威和亮儿,啊,还有娟儿出去耍耍。怕日后难得有机会再同他们一起去逛夜市看电影看戏了。”
几个孩子都放下筷子。齐刷刷地目光含了兴奋和紧张望向汉辰,期待着特赦令。
汉辰淡淡一笑,点点头,说了句:“不要太晚回来。”
娟儿一如既往的直奔那家火锅店,连电影都不想看了。
汉威也觉得闻到那火锅的气息就有一种挡不住的诱惑,乐得随了娟儿等人寻个包间坐下。
黑子倡议说。楼下新开了一家北平的炸灌肠店,那家的灌肠炸得薄脆可口,而且蒜汁也十分爽口,不尝会后悔一辈子。
被小黑子夸张地撺掇,汉威也馋虫蠕动。
“我去下面端两盘。”碧盟起身说,汉威忙拦了他:“小黑子去!”
“小黑子都不用去,赏店小二几个钱,让他跑腿去端。”娟儿更是脱口而出。
这时汉威看到了碧盟哥再给他低眼色。揣测到碧盟哥是要找机会下楼,就忙改口说:“算了,小爷辛苦一遭,同小盟哥去端几盘回来,小二端的哪有我们端来的有滋有味?再说,怕是那两碟灌肠钱还不如打赏小二的跑腿钱多呢。”
众人哈哈一笑,汉威若无其事的随了表哥下楼。
碧盟看看左右说:“汉威,你去排队买炸灌肠,表哥去对面的吞云阁找人验看一下这烟砖的成色,估个价钱。”
汉威一把紧紧拉住小盟哥的衣襟:“小盟哥。你别去。汉威真不该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只还了宗四爷欠他地那些烟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估价?莫不是小盟哥真想卖了这些大烟砖?小盟哥,不要!洋鬼子当年贩鸦片来中国,就害苦了多少华人,表哥怎么这么糊涂。”
汉威急得跺脚,碧盟却静静的听着小兄弟的排喧责备。然后问:“小威儿,表哥问你。如果眼前有两个灾民,都是长江大水流离失所落难至此。一位是贫民百姓,过去就是本份的出力干活养家糊口的普通人;一位是富家公子,过去在家无所事事,只是会躺在祖宗留下的金山银山上抽大烟吸食毒品。如果你手里只有一碗饭,只能给一个人,你会给谁?”
汉威忽闪着长睫。不解的望着小盟哥,心里却揣测着小盟哥的用意。
“小盟哥,你是想卖了这些大烟去救助逃难来龙城的灾民吗?”汉威机敏的反问,他领悟了小盟哥地用意。
碧盟笑了。勾了手指刮刮汉威的鼻梁说:“威儿果然聪明。你不是和表哥一样的想法吗?”
“可是,可是贩毒是有罪的,中央到龙城都明令禁毒。”汉威提醒。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碧盟答得很果断:“再者,龙城禁毒吗?为什么租界区英日等国烟贩的毒品不禁?上海滩黑社会都贩毒成风,官匪勾结。姐夫储忠良不也是在租界区开了大烟馆?”
汉威讷然无语,但还是极力阻止小盟哥说:“小盟哥,我哥要是知道了,才不管你这么多理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汉威心想,小盟哥你别以为我大哥可以接二连三的纵容你,这种事还是不要试了。
碧盟心领神会,安抚汉威说:“灾民是无辜地。他们一生问心无愧的耕作劳动,挣钱养活自己,创造财富给社会。一场大水,让他们一无所有,还有忍饥挨饿,这不公平的;那些至今还躺在烟塌上搂了美人吞云吐雾抽大烟醉生梦死的废物,就该死!人不自救,谁去救他们,不如吐出这些钱来救济难民!中国想禁烟,靠查封几个烟馆根本没用,只要有人吸,就一定有人卖
汉威想想,小盟哥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可转念一想,不对!于是反驳说:“抽大烟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子卿哥就抽大烟,可他不是醉生梦死的废物,他干了多少好事,还担任要职。”
汉威自鸣得意,心想总算是找寻到驳斥小盟哥地例子了。本来吗?抽大烟的人也不该被一棒子都被打死,也不像小盟哥看得如此绝对。
拍拍汉威的肩头,碧盟笑笑说:“这些烟若能出手,换来的钱如数给你大哥,杨家地钱,我不要。我欠的债,自己会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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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盟转身跑去对面地街巷。汉威迟疑的去那热闹的李记灌肠店门口排队买炸灌肠,不时回头望望小盟哥是否归来。
小盟哥既然如此深明大义,为什么当初还帮宗四爷运烟土呢?难道小盟哥不是为了钱?
灌肠的味道很香,一片片脆脆的半透明色,洒上浓浓的蒜汁,汉威尝了一口。那味道说不出地鲜美。
这时小盟哥也回来了,低声对汉威说:“汉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些烟砖不是普通的烟砖,从上等的福寿膏提纯烧制时,掺杂了白粉等其它物质,价格真是堪比黄金了。”
汉威胡乱的点头,心里却还是不敢芶同小盟哥的做法。
晚上回家时。娟儿吃得酒足饭饱,似乎都忘记了白天发生的奇事,亮儿更是欢蹦乱跳。
回到家,大姐凤荣见了娟儿就问:“婵娟,你是不是又从你爹店里拿珠宝来玩了?你什么不好拿,拿猫眼石和夜明珠出来,你个小败家子!”
大姐的责骂都是充满爱意,汉威当然知道娟儿是顺手牵羊得来的,但又生怕娟儿说露嘴,忙抢话说:“娟儿。杨家不缺你这点珠宝,不用拿来显示。当年你外公在世时,杨家地排场那是一个气派。”
“不也被你败光了!”娟儿的话接得极快,单单去点汉威被日本特务骗走巨款的糗事。
露露笑了说:“娟儿小姐的嘴真伶俐。”
汉威撇撇嘴,娟儿趾高气昂的上楼,总算没有大嘴巴说出那个惊天秘密。
汉威向大哥问了晚安。眼光都不敢正视大哥,灰溜溜的就想逃。
汉辰却喊住他:“威儿,你有什么事要跟大哥说吗?”
“啊!没~没有~没有呀~”汉威觉得自己不仅是声音发颤,连肝胆都在颤抖。难道大哥发觉了那个秘密?
“表哥,今天去的路上,似乎看省厅门口请愿的难民散去了很多,难道是周济妥当了?还是中央赈灾款到了?”碧盟机警的为汉威抵挡。
汉辰严肃的面容忽然露出笑意:“说来也怪呢。今天一早请愿地难民还很多,到了下午散去大半。听小昭说。不知道哪里的消息,说是东北的日本人修南满铁路时,也是招募了很多难民的壮丁去干活,给的工钱也可观。只是人是越修越少。很少有见到老人活了出来的。”
“这个倒是头次听说。不过日本人对华工是很狠地,听说拳打脚踢。”碧盟推测说。
汉辰呵呵的笑了:“传言可畏呀,真是防民之口,慎于防川。传言说,日本人捉了那些华工去做**解剖,给医院做活人试验。说有人亲眼见到被剜掉眼,砍断腿的华工流落街头。更有甚者,还把华工的孩子拿去吃,把女人抓去做军妓。结果那些请愿要求政府同意修建西龙铁路解决难民就业的那些人,闻讯散去了大半,到了傍晚就稀稀拉拉更不剩多少人请愿了。”
汉威噗哧的笑了,侧过头去。
大哥忽然板起脸,严肃的说:“省厅正在查抓那个带头造谣的人,抓到了定然把屁股打烂!”
忍俊不禁,严峻地面颊嘴角却掩饰不住笑意,说了句:“还有个东北断腿的难民现身说法,在省厅门口哭天抹泪,惨不忍赌。从他家三代的老人到三岁的幼童,七大姑八大姨在东北南满铁路地遭遇都哭诉出来,听说感天动地,就查六月飞雪了。而且,那个难民看来眼熟的很,似乎是在家门口见过~”
汉威终于笑得弯了腰,是他的歪主意,让门口那个贪财的乞丐那五爷去演这场戏,条件是让‘猪头’带那五吃一顿火锅,外加一顿龙城的‘全鸡宴’。可他只是编排了**解剖的谎言,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罢了。不想那五爷如此敬业,编出如此感人肺腑的故事来。本来吗,对付那些别有用心的日本军国主义的坏蛋,就不能用常理出招。对付君子用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就要用恶人磨。
汉威应了声:“大哥一定看花了眼了,那个人乖儿不认识,不认识!”说罢拔腿就往楼上跑,一溜烟的逃回楼上。
55章 浮萍漂泊本无根
二天清晨,冯家一辆崭新光亮的加长黑色轿车停到了口,这是冯府派来接碧盟回家的。
碧盟坚持穿了一身简单的套头衫,背了一个帆布的包,怀里抱着绸布蒙裹的灵位牌。
从下楼与众人告别,到停在那豪华的轿车前,碧盟只是勉强的带了笑同众人告别。
碧盟弯身刚要进车,刚才不见人影的露露却冲跑出来,喊了声:“Eddie!”,从身后紧紧搂贴了碧盟,已经没有了一如既往的从容。
碧盟缓缓的回身,笑了抹了露露脸上的泪,哄逗孩子一般说:“嘴硬,还说不在乎,到底舍不得了不是?”
嘴角抿起笑,揽了露露在怀里,沉吟片刻低声安慰:“不过这几天,你乖乖呆在这里,这么多人陪你。”
“答应我……答应我……”露露喃喃的说。
碧盟胡乱的点点头,露露欠了脚勾搂住碧盟的脖颈,碧盟亲吻了她的额头,说了句:“回去吧,天热!”
车缓缓离去,露露失魂落魄的立在门口。
玉凝劝解说:“Vivian,
汉威上楼的脚步很沉重,在猜想小盟哥在冯家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虽然是冯暮非为了得到小盟哥这个儿子费劲了心机,但是小盟哥的个性毕竟很强。
车直驶进冯暮非的官邸,一座豪华的欧式三层建筑。
冯暮非夫妇早早就守在楼门口翘首以盼。见了碧盟从车上下来就迎了上去。
碧盟蠕动嘴,但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地这对儿老人。
“孩子,回来了就好,来,屋里去!”反是冯夫人落落大方的引了碧盟来到豪华的厅堂内。
这里,碧盟参加酒会时曾来过。不过那天灯光酒影,远不如此刻的安静。欧式蓝绿色的花玻璃,格调如教堂般的静雅,富丽堂皇地屋顶,旋转的楼廊,比起表哥家的楼宇显得格外张扬显富。屋内每个角落似乎都精心打扫装饰过,而碧盟扫过一眼房屋的整体格局,就目不斜视的不再去关注任何景物。
进了小客厅。花明漆的沙发椅前摆了一个玻璃茶几,一支歪脖瓷瓶里插了一束紫色的小花,典雅,清丽,但与这富丽堂皇的殿宇实在是不相配。
冯夫人见碧盟地目光留在那束紫色的花上,解释说:“很熟悉是吗?你父亲说,你生母生前最喜欢这浅紫色的勿忘我。”
碧盟怀里始终紧紧抱着母亲的灵位牌,但却为冯夫人这罕见的“大度”惊撼了。
“我住在哪里?”碧盟直切主题。
“看,我这记性,来来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若是不喜欢,再给你换。”冯夫人欣喜的引了碧盟上楼,根本没有理会一旁呆望着碧盟的丈夫冯暮非。边走边说:“路上热,一定出汗了。陆姐已经为你去放冲澡水。”
碧盟似乎没有被这热情的言语打动,随了冯夫人进了一套阳光充足的套间。
外间是弧形阳台。落地窗,壁炉沙发,欧式雕像。有一间小书房,两面墙都是书架,林立了很多书籍,一面是落地格子窗,阳光直洒在窗前地一张漆光可鉴的写字台上。除去了笔筒台历、台灯,这张漂亮的写字台显得很空。台后窗前有一把高背转椅。隔壁是卧室,栉沐室,卧室里是一张西式的大铜床,顶上垂下绛红色的半弧形帐幔。靠了落地窗的一把摇椅上。扔了两个苏竹地百合花靠垫。
冯夫人打开衣橱,里面挂了夏季的中式长衫、西式西装、休闲服、猎装。
碧盟正在奇怪他是占了谁的房间,这房间主人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拿走,就说:“不必为我特意腾房间,我很随意,有张床睡觉就是了。”
身后的冯暮非却说:“这是你母亲特地为你购置的。听说你答应了回家来,她忙了好几天。”
碧盟怀中还抱着生母的灵位,觉得这刺耳的“母亲”二字令他不寒而栗,冯暮非竟然有脸当了娘地灵位称呼现在的夫人蔡氏为“你母亲”。
碧盟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冯夫人的眼睛,边解释说:“只见过你两面,目测了你地身量却未必准,就估量了为你定衣服,你试试合体不?等裁缝来量过,再为你做些衣服。”
“我有衣服,不过没带来,不必费心了。”碧盟淡然的婉拒。
“盟盟,来,给你看这里。”冯夫人细碎的步伐带了一脸笑盈盈,似乎要给碧盟看什么宝贝。
书房边一间紧闭的门推开,光线有些暗淡。迎面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了张精致的油画,画中一个秀美的女子,高鼻深眼长睫,如维吾尔族的美女,带了异域的情调。那笑笑的眼很幽深,甚至有些勾魂。
碧盟如被粘住了脚,再也动弹不得,凝神望着供案上的画像。那眼角的笑纹,眉梢的飞起都是那么的熟悉亲切。那个“娘”字就饶结了舌头难以吐出。
冯夫人牵了碧盟的手说:“来,孩子,
安静的在这里陪你。她是冯家的人,哪里有女人嫁了在娘家的?”
拉了碧盟到供案前,碧盟鬼使神差的将怀里紧抱的灵牌放在那准备好的香案上,揭开蒙了的那绸布。
“盟儿,给你娘叩个头,告诉她你回家了。”
冯暮非吩咐说,自己却先点燃六支香,分给了碧盟三支,自己先拜了几拜,将香插入了香炉中说:“文慧,孩子找回来了,你也回来了。”
冯夫人将一个黄色绣了莲花的缎垫扔到碧盟脚前,示意碧盟给母亲上香磕头。
碧盟地目光始终看着那张油画。那油画中的面孔即熟悉,又陌生。那眉眼鼻口肯定是母亲,但他眼中的母亲一直是沦落风尘的羸弱,萎靡不振,那深陷的面颊,乌青的眼眶。干涸地嘴唇,和临死时那一身瘦骨嶙峋咳喘不停。碧盟将香插进香炉,跪在地上向母亲的灵位和画像磕了三个头。
“盟盟,这房里的家俱都是当年你父亲和你生母在北平家里的旧物。你看那个发黄的沙发,那靠垫还是你娘亲手绣的。还有这窗幔也是你娘亲手选的布料缝制的,你没见略显短一截吗?那是因为北平地窗比这里的窗略矮些。
—
碧盟诧异的目光投向冯暮非,毕竟自己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既然他对娘一往情深,如何抛弃了他们母子二人受尽苦难?
“盟盟。你父亲手里还保留了几本你生母昔日的日记,还有小像。”冯夫人说。
碧盟更是心头凄凉,这又不是什么鸳鸯蝴蝶派小说,曲折迷离,催人泪下,却搞得如此缠绵不清。
冯暮非转身对碧盟说:“盟儿,既然回家了,就随爹去冯家祠堂去拜祭祖先。”
碧盟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举,但答应了回冯家,他也只好暂且隐忍。冯暮非的要求并不为过。
很气派的祠堂,密密麻麻供了几排的灵位,旁边一个绿漆牌上,刻了历代太夫人等女眷的名字,除去了年节等盛大场面,女眷是不能入祠堂的。但是今天是碧盟认祖归宗。冯夫人也被例外地特许进来。
冯夫人为碧盟指了碧盟母亲在冯家祠堂中的名位,碧盟知道这已经是实属不易。
拜过了祖宗,冯暮非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这就是要受碧盟的跪拜认父归宗的大礼。
“老冯,孩子从美国回来,哪里懂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我看,免了吧。”冯夫人提议说。
碧盟是希望最好不过。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跪冯暮非。这个从来没养过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受他地跪拜叩头?
冯夫人拉了碧盟的手说:“盟盟,来,给你父亲鞠个躬。叫声爸爸总是应该的。”
“该叫爹~”冯暮非似乎也没计较碧盟不肯跪叩那个头,逗趣的更正夫人的话:“只有你们老家才同沿海一带一样叫爸爸。”
“谁说的,我家那边就随了洋人叫‘爹地’‘妈咪’了。当初曼儿他小时候~”说到这里,冯夫人意识到错了口,两个人凄然对视一眼,冯夫人哽咽的侧过头。碧盟曾听人提过,冯暮非的儿子们为了革命死地死,残的残,几乎是没有根苗了。想他们提到的这个什么“曼儿”也是逝去的孩子,或者就是冯夫人地亲生儿子。
碧盟故作糊涂,只是微欠了身子,小声而极不情愿的喊了声:“父亲~”
昨天一夜,他都辗转难眠的劝服自己,“父亲”不过就是一个名词,雄性精子和雌性卵子的结合,生出一个小生命。就象种子被风从树上刮下,落入泥土,胚胎生根发芽长成小树。泥土养育了他,大地就象母亲深沉宽阔的胸怀;而种子从树上来的,槐树的种子生出的小树还是叫槐树;杨树的种子生出来的新芽还是杨树。所以,‘父亲’不过就是个称谓,就如同称陌生男人为“先生”一般,毕竟眼前的男人生了他。
冯暮非似乎没有想到碧盟如此痛快,大声的应了声,显得很激动,又指了身边的夫人对碧盟吩咐:“盟儿,叫母亲,叫妈妈都随你。”,顿了顿,冯暮非又说:“只是同你娘的称谓分开就好。”
56章 半路杀出程咬金
盟抿了唇,他在迟疑,在盘算,而冯夫人面色中渐渐以掩饰的尴尬和失落。
“妈妈~”碧盟轻唤说,记得小时候他管邻居家那个大胖婶婶也叫“妈妈”,贫民窟那段日子,他有很多慈祥的“妈妈”,但可惜都不长命。
冯夫人立刻笑逐颜开,欣喜若狂般拉过碧盟看了又看,频频的点了头激动得说不出话。
“看你,真是离不开孩子。盟儿过些时候就要去东北军了,还不是不能留在我们身边。”冯暮非的话音中充满遗憾。
转眼到了中午,饭厅吃饭时那白色的餐布,长条的餐台,银质的烛台,托盘,精致的碗筷,处处显示着奢华。
“盟盟,你在国外长大,怕你吃不惯中餐,特地让厨里的英国大师傅为你煎牛排和鹅肝吃。”冯夫人又转身吩咐了要加些奶茸蘑菇汤,一些果子,饭后要冰淇淋甜点。穿了白制服的仆人躬身一一记下退出,另一个戴了白色帽子围了围裙的西式使女在碧盟身边低声叫了声:“少爷,请允许我为您铺餐巾。”
碧盟知道这些西式宫廷般的社交礼节,直起腰背微欠身点头致谢。抬眼才发现那使女是个黑人,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微屈膝答礼,下去。
碧盟听了冯夫人介绍这些精致的西式菜肴,什么玉米粒不应季去哪里购买呀,什么沙拉酱调地浓淡啦。
碧盟只是彬彬有礼的用刀叉将分到他碟子里那本已经十分小的牛排肉块又切了一刀。用叉子将这七分熟的牛排送入嘴中,合了嘴咀嚼两口咽下去,又吃了几口土豆沙拉。煎鹅肝端来时,碧盟抬了手制止,然后收了餐巾说:“碧盟吃饱了,谢谢!”
随即转身礼貌的对大师傅用英语轻声说:“味道很地道。谢谢!”
冯夫人奇怪的问:“盟盟,你长了这么大地个子,才吃这么点食物,会饿的。这里是你的家,是不是食物不可口,妈妈吩咐他们为你重新做。想吃中餐吗?俄式的泰式的他们都会,就是日本、韩国的料理他们也做的来。你是冯家的少爷,是主人。你尽管吩咐他们。”
碧盟笑了答:“我吃饭很随便,不过就是为了填充胃,至于五味入嘴进胃,对碧盟来说都是一样。夫人~妈妈不用太为此操劳,两片面包一块奶)
冯夫人听得瞠目结舌,冯暮非却切着鹅肝说:“夫人,盟儿不习惯,就不要勉强他了。”
“这孩子,你这些年就是怎么过活的?”冯夫人仍是不甘心。
碧盟一抿嘴。微露些笑:“有面包吃已经很奢侈了。”
冯暮非愣愣的放下了刀叉,看着碧盟,似乎是明白了碧盟心里对他还充满了怨恨。
“也是呀,说来惭愧,涌进龙城的难民天天有饿死的。”冯暮非也放下了餐巾顺口问夫人:“让你去安排的赈灾款子如何了?”
“西京的妇女慈善会捐赠的钱已经到了一部分,现在已经在河堤那边搭临时的棚子。舍粥呢。我们还是先照顾孩子和妇女,她们是弱者。中午每人多发一个馒头或面卷。”
碧盟起身告辞,回到他的房间。那个中文说得很好地黑人女孩子在屋里为他整理房间。
见了碧盟进来说:“少爷,您的贴身衣物夫人吩咐为您准备了两套,您看看合适吗?”
碧盟才发现柜子里放了两套毛巾浴衣,两套睡衣。分身的白色家居便服,甚至连内裤都没拆标签码放在一个精致的小蓝筐里。
“叫我盟厌烦这里里外外“少爷”的称呼。
“是的,Eddie少爷!”
黑人女孩咧嘴笑了应着。这回反是弄巧成拙。碧盟不好再解释,由她去了。
随口问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是地,Eddie少爷,我叫薇拉。”黑女孩儿薇拉说。碧盟不由想到了露露的学名金露薇,也带了个“薇”字。也不知道露薇现在在表哥家是否也同样的想念他?
“谢谢,你下去吧。”
打发走薇拉,碧盟剩下的任务就是冲澡,睡觉。
松软的毛巾,合体的浴衣,就连穿在脚上的拖鞋都是不大不小的合适。但碧盟还是换上了自己带来地睡衣,躺在了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这里,他只需要耗时间,耗到晚上。只有这样他能避免和任何人接触谈话。偶尔,他能感觉到门被推开,从鼻间的香气辩别是父亲冯暮非还是冯夫人抑或是使女薇拉过来到他床前。
直到了傍晚,碧盟借口说有事情要外出,没有在家吃晚饭就出去。待到他九点多
冯暮非和夫人都在等着他,见他回来一脸疲倦的归来嘱咐他去洗漱休息,也就散了。
薇拉按了夫人地吩咐为碧盟放了一大缸泡澡水,里面洒了淡蓝色的浴盐,如大海的颜色。在表哥家时,表嫂也曾教过露露调洗澡水。露露还凑在他耳边神秘的说:“玉凝姐姐说,男人十个有九个喜欢泡浴。”
碧盟还敲了露露的头说:“你男人不喜欢。”,但他不过是口是心非。
水波漾漾的,给人一种飘忽感。摇得人忘记了眼前是梦是真。
第二天一早,碧盟又外出,但他有意在中午前赶回冯公馆吃午饭,不想令冯夫人太失望。
—
冯夫人喜出望外说:“你父亲去省厅了,他要晚上回来。想吃什么?吩咐厨房给你做。不要对妈妈讲,你只想要两片面包。”冯夫人语气里含了嗔怪。
碧盟笑了,应了说:“那就煎牛排吧。我要一个煎蛋。”
吃饭的时候,碧盟同冯夫人闲聊,他才知道冯夫人只是冯暮非的续弦,而且是长辈做主的旧式婚姻。所以新婚后不久,冯暮非就逃去了北平奔革命。她们曾经有过三个孩子,一个是新婚时怀的,后来在战场枪弹中丧命;另两个都比他要小,是冯暮非回国后,冯夫人找到丈夫后,二人为了志同道合的目标重新结合时有过一子一女,但都丧命了。此间冯暮非还有几房小妾留在了西京的别墅里;还有外室,冯夫人只是逢年过节例行的派人给她们送些钱去。冯家本来子嗣就少,几位公子去世后,就剩一个痴傻儿子养在老家。
碧盟听得认真,冯夫人讲得轻松,却不时笑了轻拭眼角的泪,似乎说的是他人的传奇。
汉威接到表哥的电话是在司令部。
他正在和何莉莉为了一份草拟的文件稿中一处措词纠缠不清。汉威指出何莉莉的语法不对,中国人看不懂,外国人不明白。何莉莉却旋转着手中的铅笔对汉威挑眼说:“我愿意!”
这时候汉威接了表哥碧盟的电话,对他说,晚上会回杨家住并吃饭。今天晚上让汉威帮他清理那些东西,好拿走。
汉威立刻明白,小盟哥找到了途径搬走那些鸦片烟砖,那些价值连城的毒品。
放下电话,汉威显得有些发呆。
何莉莉还想和汉威理论那个措词的对错,汉威已经没心思搭理她。
今晚晚上,这太重要了。汉威借口头晕请了假,飞跑出门,跳上福全哥的黄包车,直奔青石滩他的团队驻地同小盟哥会面。
如果今天一切顺利,小盟哥找人挪走那些鸦片烟砖,再填埋恢复了书房的地砖,他就要令想个合适的借口向大哥揭开书房藏宝的秘密。但小盟哥已经承诺会缜密的安排老宅书房的一切,并且要把换来的黄金珠宝埋回地下,彻底掩埋鸦片烟的秘密。按照小盟哥的吩咐,汉威准备了一袋袋一筐筐的河沙,两辆军用大卡车装好。又准备了一个排的兵力。
如果说,这两天来都是忐忑不安,到此刻却是热血沸腾了。这秘密的行动,就如虎口拔牙般刺激。
回到家,汉威却发现姐夫储忠良来了,而且娟儿正坐在储姐夫腿上撒娇亲昵。
“姐夫好!”汉威躬身见礼。
“哎哟,看我们乖儿出息的,越来越象个大孩子了。来,姐夫给你带礼物了。”储姐夫从来笑呵呵的样子,象尊菩萨,哪里象大姐凶神恶煞。
这个紧张关键的时刻,怎么储姐夫来了?他不是去江南做生意了吗?这个时候来杨家,不是添乱吗!
“小弟,小弟,姐夫从江南带来不少好东西。今天晚上,去姐夫家去住,姐夫许久没和你们姐弟聚聚了。姐夫做成一笔大买卖,高兴!”储忠良腆着大肚子,仰坐在沙发上得意的炫耀。
“看把你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大姐凤荣骂了说。
又瞟了眼汉威没好气的说:“还不去换衣服,晚上去姐姐家吃饭。哪里也少不了你这个小跟屁虫。”
“乖儿,我爹地说给我买了一只比我还高的毛绒熊宝宝。”娟儿得意说。
汉威嘟囓:“你还小了些!”,心里却暗叫不好!储姐夫这一干预,带了他们去储家庄园吃饭品尝,听戏小住,他和小盟哥的计划岂不泡空?功亏一篑呀,白准备了。而且夜长梦多,越想越担心,不由在屋里来回踱步。
57章 瞒天过海
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卧房内徘徊。
一无所知的小亮儿跪坐在椅子上同娟儿玩着走兽棋,玩得兴高采烈,不时懊恼的尖叫。
“小叔,快来玩一盘。”亮儿几次喊汉威,汉威却环臂靠在墙边,思虑满腹,“这可怎么办?小盟哥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故吧?”
大哥回来了,汉威飞快的冲下楼,大哥正在和储姐夫寒暄。
“明瀚,明瀚,姐夫可盼到你回家了。明瀚呀,听说你要卖了老宅子?你是缺钱花吗,缺钱就跟姐夫开口呀,姐夫是看了你们兄弟长大的,你跟姐夫还当外人吗?”储忠良嗔怪说。
汉威就见大哥恭敬的为姐夫储忠良倒满一杯茶解释说:“姐夫挣钱也不易,再说,这老宅子放着也是白放着,还是物尽其用吧。”
“那小弟将来娶媳妇怎么办?”储忠良脱口而出,毫不避讳。
“你扯哪里去了!”大姐凤荣骂道,嫌丈夫多事。
储忠良一翻眼驳斥:“啊,我说的不对吗?小弟十六岁了,龙官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
见汉辰笑吟吟的不说话,储忠良神秘的问:“明瀚,你该不是想让小弟娶了媳妇还不同你分房吧?”
说到这里又自言自语说:“这也不是不行,过去大户人家兄弟gt;同在一片屋檐下的也很多。”
汉威不知道姐夫怎么无缘无故地把话题扯到他头上。正嘟着嘴不说话,就听储姐夫又说:“龙官儿,正巧了,这样,我们各取所需。姐夫那些受潮了的丝绸布货今天不是放进你老宅堂屋里了吗?你看,外面租个仓库多少钱。姐夫把钱照付你就是。”
“姐夫,自己家的地方,还谈钱呀?”汉辰愠怒的驳道。
大姐凤荣得意的笑了对储忠良说:“你看你,自己讨骂不是?我就跟你说,我娘家兄弟不稀罕你这点钱。你要放货,莫说老宅子,就是这新债宅子,龙官儿能帮也帮你了。”
汉威心头一紧。心想不好,怎么储姐夫也掺和进了老宅子的故事,还往里面放货物。如此一来,会不会发现了书房藏宝地秘密?汉威猛然将目光射向娟儿,怀疑是不是娟儿泄密了。娟儿却若无其事的说笑,汉威惴惴不安。
储忠良摇头说:“若说这人走背字呀,那是谁也救不得。我招谁惹谁了,还寻思宋庄那一带的仓库才加高过基底,怎么也能避开水患。谁成想,躲了下面躲不过上面。真是天意呀,这仓库漏了,漏得我这一仓库的丝绸呀,那是上好的杭绸和日本布。”
“发现的还算早,洗洗还能贱卖吧?”汉辰提议。
储忠良摇头说:“我们不卖残次品。哎,湿得少的。我看看处理给下面的门店,湿得厉害地,就要打开了晾晒,不然就霉烂掉了。龙官儿呀,我就送给灾民吧。做帐篷,遮风避雨还能将就用。”储忠良说。
这句话汉威爱听,心想储姐夫还没为富不仁。
提到水患,汉辰转向汉威问:“听说你今天去青石滩驻地了?”
汉威虽然心怀鬼胎。但还是汉威垂手躬身规矩的回复说:“今年水患不断,汉威想未雨绸缪,先去视察一下堤坝,再准备挖些砂子填补一些缺口。”
大哥哼哼的两声嘲弄的冷笑:“你呀你呀。自作聪明!”
汉威如锋芒及背一般,顿时冷汗满身,难道是大哥发现了他的阴谋?
见汉威一脸惶然垂手低头揉了衣角不语,汉辰骂了说:“难道要等了大堤漏水了再去修补吗?你回家没发现杨公馆周围的路上不停的过军用卡车,拉砂子?”
汉威摇头。
储忠良频频点头,厌烦的说:“是了是了,明瀚呀,是谁在大白天运砂子,不能晚上运吗?看这门口淅淅沥沥一地的砂子,羊拉屎一样难看。还有,今天这运砂子的车生是把我地货车挤在墙角,不肯让路,还打了司机。你说说,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汉威谨慎的追问:“大哥,是有哪个部队已经行动了吗?”
“是你表哥提醒了我。黄龙河下流经常淤积泥沙,如今形成了大片沙滩。上游有水患不断,正好用下游的砂清理到上游装砂袋堵堤坝,也可以清了下游的河道。有几支部队已经干了一天了。”
大哥的话语里对小盟哥充满赞诩,汉威还在奇怪,没听小盟哥提起此事呀,而且他下午去过青石滩,也没听副团长提起。倒是小盟哥很奇怪,一桩心事未了,还有心思管闲事!
大姐夫催促了众人起身去储家庄园,汉威磨磨蹭蹭的不想行动,小盟哥还没来,今天晚上地行动该如何办才好?
小亮儿和娟儿已经换好了衣服下楼来,汉威扫视了众人问了句:“我玉凝姐呢?”
“她身子笨重,不宜行动,露露在家陪她。”凤荣大姐说得轻松,汉威明白,大姐是爱憎分明的,定然不欢迎玉凝姐去储家玩。
汉威晃上楼,在洗手间里对了镜子挠头,怎么办是好?今天不搬走那些鸦片,什么时候才能动手呀?
“小叔,快些,就等你了!”亮儿在门
“亮儿,小叔泻肚子,怕是中午吃的不干净。”汉威急中生智,忽然想,这是个好借口。
汉威捂着肚子缓缓的下楼,皱了眉头装出一脸痛苦对大哥说:“哥,威儿没口福,又闹肚子了。次次在省厅食堂吃饭,十次有八次闹肚子。都是那些苦瓜菜闹的,肯定没洗干净。”
“胡说,整个省厅的人,为什么单单你地肚子娇贵?”大哥呵斥。
“那何莉莉呢?她也总是吃了食堂的饭闹肚子。”汉威痛苦地嘟囓说:“哥替威儿多吃两口储姐夫家的珍馐吧。乖儿没口福,陪了玉凝姐姐在家吃粥好了。”
—
汉辰没有强求,猜想是小弟有意留下来陪玉凝,加之小弟也不喜欢大姐凤荣。汉辰也就自然的圆场,带了众人离去。
汉辰才走不久,碧盟就到了。
汉威这才放下心。把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描述了一遍。
夜幕降临地时候,汉威、碧盟同玉凝、露露在家吃饭,有说有笑。玉凝询问着碧盟在冯家的情况,听碧盟讲了冯家如何的露富显贵,冯太太如何的贤惠,玉凝和露露开始议论起女人的三从四德和男人的寻花问柳之间有什么联系的话题。
吃过饭不久,听了露露弹了几曲钢琴曲,汉威奇怪小盟哥如何如此的悠然自在。若无其事地静听琴曲。
小黑子在厅门外探头探脑,碧盟说了句:“天色不早了,我去睡了。”
众人就起身散了各自休息。
汉威这才恍悟到,似乎今天回到家就没看到小黑子。
小黑子向碧盟点点头,碧盟会意的笑笑,同汉威擦肩而过时,碧盟低声说:“东西都调包了,现在的书房下的箱子里是卖烟得来的金银珠宝,而且都是没有任何印记的。”
小盟哥走了后,黑子溜进汉威的卧房。悄悄对汉威神秘的说:“小爷,表少爷真是个人物。今天这桩买卖,原来储姑爷也插手了。黑子还担心储家的货进了老宅子要露咱们的马脚,谁想到表少爷指挥了那些储家运绸布地人麻利的把地下的货物调包了。小爷别担心,看园子的老头我用半斤烧酒,一斤酱牛肉给放倒了。睡得和死狗一样。储家的人没能进书房小院,书房里运货的,都是表少爷找来地可靠的人。”
汉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小盟哥安排好的。
储姐夫调虎离山,请大哥去郊外的储家庄园;储家的货意外受潮,要借杨家的老宅存货;部队的卡车运沙子,开回在市里纵横。迷惑了众人的眼睛,掩饰了真正来拉鸦片地那两辆卡车。等等这一切,都是小盟哥的精心设计,而这设计出在短短的两天间。汉威原本只佩服大哥的心思缜密。现在看来大哥有徒弟了。
汉威不放心,随了黑子再次来到老宅,书房地地面已经完好如初,连地面的泥沙都打扫干净,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破绽的。
汉威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了乱,把杨家老宅藏宝贝的事暴露出来。
第二天晌午,杨汉辰被家里一个紧急的电话叫回家。
打更的杜老头说,他早晨打扫院落时,在书房院外夹道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老鼠旁边有颗硕大的珍珠。觉得奇怪,就推开书房门一看,发现一块地砖翘起角,掀开一看下面有箱子。
汉辰吩咐人将地砖撬起,打开一箱箱满是尘土的箱子,里面放的都是金银珠宝或古董玉器。
“大爷,这墙壁有个洞!”黑子喊到。
于是地宫的秘密也被揭开。
下午,三叔公拄着拐杖赶来,蹲在掀开的地砖边看了地宫和一箱箱的珠宝跺了拐杖骂:“杨家呀,这是家传,造孽。”
汉威“闻讯”赶回来时,听了三叔公在讲述说:“龙官儿,你祖父在世时,离不开两样东西,烟枪和女人。但这些都要用钱呀,他总抱怨说家里子弟败家,家财亏空,不想钱都被他藏了起来。你看看这箱子,这本不是装珠宝的箱子,这是装大烟砖的箱子。你祖父生前的爱好,就是给京城的大官送大烟砖。京城里的官员想贿赂他的就礼尚往来,送他财宝。”
汉威暗自庆幸,总算蒙混过关,大哥没有生疑。
“三叔公,汉辰想同叔公商量,这笔意外之财,汉辰想拿去修堤坝,赈济灾民。”汉辰谦逊的同三叔公商议。
三叔公点头说:“龙官儿,你现在是杨家的当家,你自己做主。只要你不去贩大烟卖人口,做离谱的事,三叔公不干涉你的决定。”
汉威欣喜若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看到了这么一笔横财,只小黑子暗捏了冷汗对汉威抱怨说:“小爷呀,黑子吓掉多少汗呀,只得了两个银勺子。”“小爷我还什么都没落下呢?”汉威不屑的驳斥。
58章 做贼心虚
说做贼心虚,可是汉威没有做贼,却也觉得心虚。
自从杨家老宅发现宝库,全家上下貌似平静中却透着欢喜,但汉威总也高兴不起来,人也显得蔫蔫的。
有时候大哥无意间提到这诡异的老宅宝物,汉威就觉得周身的汗毛都在蒸汽。
大姐凤荣宽慰说,定是杨大帅这个当爹的在地下良心发现,觉得亏待了汉辰这个长子,才显灵指点了冥冥中的宝物,为汉威解燃眉之急。
娟儿则说,一定是外公在地下不舍得卖掉这老宅,才弄出这么多金砖宝物来保留老宅。
玉凝的娘家倪家也在做银楼生意,主动提出要帮杨家变现这些金砖。
大姐凤荣却一口制止,说是倪尔杰曾经骗过杨家的钱,倪家是奸商,不可信。
本来是喜事,闹得不欢而散,汉威看到玉凝姐赌气的拖着笨重的身子上楼,大哥却也装聋作哑的不插话。
洽谈变卖金银宝物赈灾的事就被大姐夫储忠良包揽下来,声称一定以最好的价格解决了龙城灾民和堤坝加固问题。
汉威虽然觉得这件事做的漂亮,也达到了目的解决了赈灾款的难题,可是每一想到那些鸦片烟砖,就心里忐忑不安。
晚上睡觉前,汉威依例去大哥房里请安。汉威调皮的没有敲门就溜进大哥的寝室,这通常是要在大哥心情好的情况下才不会同他计较。
汉辰一身睡衣从栉沐室出来。瞟了汉威一眼说:“闹够了?去睡吧。”
汉威心头一颤,莫不是大哥察觉什么了?
“你编谎话退了灾民请愿地事,此事不宜再提。今天毛兴邦打来电话询问我请愿流民的状况,大哥都没好意思言明这难民是如何自行退散的。”
汉威这才长出口气,原来大哥是在担心他前几天让那五装难民的“诡计”。不管怎么说,略施小计竟然智退了那些被日本人愚弄而围攻省厅找大哥请愿的难民。这样不仅暂且为大哥解了修西龙铁路之围,大哥也不必为此天天头疼,夜不能寐了。
大哥虽然表面在呵斥他,但似也对汉威剑走偏锋的妙计颇为嘉许。
汉威略放下心,看来大哥还没察觉老宅藏大烟砖地事情,于是松口气逗趣说:“威儿哪里是闹,不过是效法古代圣君霸主的做法为大哥分忧解愁罢了。”
“呵呵~你倒说说看,古代哪位圣人有你这种不上台面的做法。”
看了大哥嗔怪的样子。汉威一脸坏坏的笑说:“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汉高祖往儒生的帽子里撒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雍正年间的文字狱,不都是让百姓不要太过‘聪明’。太聪明了就不好管束,就会自以为聪明的闹事,傻傻地一骗就信,日本人踢到东,我们一句话支到西。掌权的人才容易控制。”
汉威信口开河,其实这也是他从智破流民围攻省厅的事上得到的启示,就见大哥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忙知趣的趁大哥发怒前溜走。
回到卧房,汉威心里还是为老宅子发现宝贝的事七上八下,如此大事。瞒了大哥多少不好。可又不能说,说了大哥非杀了他。
第二天白天,大哥去西京开会。没了大哥在家,汉威寻了个借口推说头疼没有去司令部,家里就剩下他和一屋子的女人。
大姐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汉威厌烦的四处游荡,他看到露露姐总是落落寡欢地立在露台远眺,如一块望夫石一样发呆。
汉威凑过去。露露姐就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笑。
回到自己的卧房,汉威忽然想起被自己藏在了浴室肥皂盒下面的那锡纸包裹的残存鸦片砖,除去了表哥碧盟掰去一块儿找人去验货,这残存的半块还被他藏着。
汉威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块儿鸦片砖。对这看来象干狗屎一样黄棕色发亮的烟砖自信摆弄,又凑到鼻子前闻闻。他曾听小盟哥提到,通常鸦片烟膏是要用陶瓷烟锅里凑到灯前去烤,大烟鬼就去吸那些烤出的泛着奇特香气的烟,吸得如醉如痴。
汉威想,无论如何也要把手里这忘掉的罪证销毁,但还是忍不住的好奇,不知道这鸦片烟有什么神奇,勾引得那么多人为了吸烟而倾家荡产。
汉威喊来小黑子,弄来一个鸟食罐,将一些眼膏塞进瓷罐儿里,用油灯烧烤。
一股怪异的味道,并不象传说中那么香。
汉威对小黑子吩咐说:“你尝尝。”
小黑子摇头说:“黑子的祖宗小爷,你可玩这个要命地东西做什么?快扔了吧,再不然交给表少爷。”
汉威不甘心,用木签尝试着挑起一点粘稠的黑色汁糊,放在嘴里品了品,皱紧眉头噗噗的吐着:“恶心死了,什么东西呀!”
黑子被汉威的窘态逗笑,太有趣了。
小盟哥又回到了杨家,同露露在屋里关了门似乎在争吵,汉威听不清她们吵闹些什么,猜测是露露姐一定是形影孤单,想小盟哥回来陪伴他。
争吵过后,汉威就听到一声摔门声,小盟哥从屋里一脸怒容地出来,停在门口头一不回的对露露说:“我说过,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少多嘴。你自己掂量了办!”
听得汉威立在楼道里愣愣的不知进退。
汉威寻了个左右没人的机会偷偷对碧盟说:“小盟哥,吓死威儿了。下次可不敢玩险了。我大哥一件件翻看那些金银不说话,我直怕他察觉出马脚。”
“你什么都不知道,要做也是表哥做的。”碧盟说。又补充一句:“我就料定表哥会疑心,特地让人把底库地宝物和新来的金砖宝器调换了箱子。那些烟砖,是上海蓝帮的洪爷收的,大手笔,没问题。他们见了这批好货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小盟哥,这是贩毒呀!”碧盟紧张说。
“谁看见了?你见到表哥搬毒品走吗?怎么不见得就是表哥给扔进黄龙河了?”碧盟沉下来责备说。又堆出笑,安稳汉威:“只要你守口如瓶,你看看,如今龙城的燃眉之急不就是解决了?”
汉威拉了小盟哥来到他自己的房间,将那剩下地半块儿烟砖偷偷递给小盟哥说:“小盟哥,这个还是给你吧,上次剩下的。”
又
脸抱怨说:“什么怪怪的味道,真难吃。”
汉威拿出那个鸟食罐。给碧盟看那黑黑的刚凝结的糊糊。
碧盟沉下脸,揪过汉威就着了屁股打了狠狠的两巴掌。
“谁让你碰这东西了?你不要命啦!”
“我,我就尝尝,就尝了一口。”汉威委屈的分辩,心想你装什么,你把老宅那几百箱的鸦片都贩卖走了,还在乎我手里这半块砖?
“汉威,我警告你,这个东西你不能沾,沾了就别想活命。你看看你子卿大哥。你知道他这些天怎么一直不来龙城吗?他地烟瘾越来越大,日本人自从给他打剧毒的吗啡,他每二十分钟就要注射一次,不然整个人就跟被抽掉筋骨一样。”
汉威听说过子卿哥吸大烟,但不知道又小盟哥说得这么严重。心里却不屑的埋怨,小盟哥这才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呢。
小盟哥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是英明绝伦,特地带了汉威驱车去设在西城门外的难民营。
妇女会和一些民间自发的慈善组织已经有序的组织为灾民发放食物,而几辆军车穿梭着往这里拉物资。
碧盟又到了汉威去黄龙河大堤去看,很多民工在搬运砂石。
—
碧盟指点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群对汉威说:“汉威,这就是我给大表哥建议的以役代赈。不劳者不得食,只要参加了修河堤,就可以得到干粮食物。”
汉威又看到一些老人妇女三五一群的忙了缝制帐篷,人群中他竟然看到了福全哥地娘。忙跑过去喊了声“娘~”,大娘一见是汉威,高兴的说:“三儿,你也来这里帮忙了?杨少帅真是好人。自己掏家底出了这么多钱来周济这些难民。娘也是拿些家里用不上的衣服被子给他们送来,谁没个遭难的时候。”
“李婶子,快来看看。”有人呼唤,汉威就见大娘痛块的向后面应了声:“哎,就来了!”,嘱咐了汉威有空来家里玩耍,就匆匆跑掉了。
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又对比前些时候难民黑压压如雨前地蚂蚁一样聚集在省厅门口聚众请愿的场景,汉威犹豫了。或许小盟哥的见地有道理,但汉威总觉得这种方法令他不安心。
这一路走来,很多难民都对龙城省政府和大哥杨汉辰感恩戴德,交口称赞,可大哥可知道这飞来横财背后有这不可告人的秘密?
碧盟回到家,冯暮非夫妇早已经在等他回来吃饭,依旧是那么慈爱热情,他们也知道同儿子小聚的日子不会太多。
自从来到冯家,碧盟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自己的卧房床上,仰看天花板,他在耗时间,直到耗到去东北军就任。
今天,碧盟吃过饭刚要告辞回房,冯暮非却喊住他,带碧盟去看他书房台子上的一排照片。
一张张年轻朝气地脸,可惜英年早逝已经作土。冯暮非怅憾的一一介绍说:“这是你大哥,民国元年随了我去起义,他去帮忙送一封重要的信,才十六岁,就没再回来。从他出生,我就没有管过他,对他很亏欠。不想我才回国,拉了他去执行任务,却让他送了命。他的尸骨都没有找到。”
冯暮非说得神色黯然,哽咽着声音,又端起另一个镜框。照片里地年轻人笑笑的,一身学生装。
“你二哥呀,更是可惜。闹学运,被军阀乱枪打死了……这是你三姐,花一样的年龄……”
碧盟不动声色的听着冯暮非老泪纵横的哭诉,似乎在自责对子女的不尽责和苛刻,他的父爱还没等让子女们领略到,而孩子们就已经撒手而去。
两鬓苍苍的老人,白发人悲黑发人。任是过去千般怨恨,此刻也不由心软。
冯暮非试探问:“盟儿,你和你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句话却打乱了碧盟本来平静的心,冷冷的从下到上扫视了冯暮非,冷哂一声:“您想知道些什么?猎奇吗?想知道我和她怎么去刨垃圾堆找食物,还是如何在唐人街去舔人家剩下的残羹冷炙。呵呵,那都是命好的那些日子,命不好的时候……您还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娘怎么和黑人嫖客演春宫大戏?”
冯暮非骇然的目光瞪着碧盟,那目光满是被羞辱的愤怒。
碧盟嘴角抹过冷笑,摇头说:“碧盟来到了冯家,你的心愿达成了是吧?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你我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过了这几天,演一出父慈子孝,好好收场就是了。总不想把一场好戏闹得不欢而散吧。”
冯暮非握紧拳头,那拳头缓缓抬起,又放下。
碧盟嘲弄的一笑,摇头说:“怎么,不敢打?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算你还明白,我肯回来,已经是想息事宁人了。你费尽心思把我找回冯家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把这仅存的一层面皮纸撕破吧?父亲!”
碧盟转过身,缓缓的向门外走去:“‘父亲’这个词,对碧盟来说,不过就是个称谓,像‘长官’‘先生’一样的官称。冷冰冰没温度,但这词总要在世上存在,总要被人叫来唤去。”
碧盟踱步到房门口,冯夫人一脸的嗔怪里在门口,眼泪在目眶中滚动,泪光莹莹。
“盟盟,你从小受了不少活罪,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但过去的事再纠缠也无益;你出言不逊伤你父亲,你心里就那么好受吗?你解气吗?”
见碧盟沉默不语,冯夫人宽慰他说:“盟盟,你爹脾气不好,但从来不打骂孩子。这个你放心,但你对父亲基本的礼貌总要有的是吧?盟盟~”
碧盟勉强的笑意浮在嘴角,躬身说了句:“妈妈,碧盟先去休息了。”
59章 败露
盟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墙上的钟摆晃动着打响了六
再过一个小时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这个时候冯暮非该回家了。
碧盟等待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推门声、敲门声。继之就该是他的起身,礼貌的问一句:“您回来了?”
就象是例行的流程,然后换来冯暮非关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问:“盟儿,今天在家里可习惯?”
然后就是去餐厅吃饭,饭后他继续回房,有时候冯暮非会带他去书房,喋喋不休的说一些冯家子女的往事;有时候冯暮非会在碧盟生母的那间房内徘徊,或是同碧盟讲一些过去时光的无奈。每当提到生母,碧盟都会毫不犹豫的抵触,他不想再听这个男人提到自己的母亲,也盼望着这几天难熬的日子快些过去。
六点了,每次五点一刻一过,冯暮非就会出现在他的卧房前,今天是怎么了?
碧盟起身,打开衣橱,发现自己带来的家居休闲衫都不见了,有的只是那两身米白色质地松软的套头休闲衫,那是冯夫人为他准备的。
碧盟推开房门,门口两旁却把守着荷枪实弹的卫兵。碧盟心里一惊,不知道冯家出现了什么状况,如临大敌一般。
碧盟迈步要出门,两旁的士兵面无表情的拦住了他。碧盟一挑剑眉,厉声问:“怎么回事?”
门口地薇拉听到动静跑过来行了个蹲身礼问:“Eddie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碧盟看看左右的士兵问:“怎么回事?”
“老爷吩咐。少爷在卧房里不许出来。”薇拉胆怯的回答。
碧盟问:“我的休闲装呢?”,目光还是困惑的望着两旁目不斜视的士兵。
薇拉解释说:“洗衣房拿去洗,怕是没干呢,少爷地衣橱里有两套新的。”
碧盟转身说:“你进来帮我找。”
薇拉应了一声:“是!Eddie少爷。”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士兵为什么拦了我?”碧盟问。、
薇拉胆怯的摇摇头。
碧盟面色中含了失望,礼貌的说:“谢谢你,薇拉。你可以下去了。”
薇拉要出门,转身见碧盟从衣柜中取下了他自己的那件半旧的绸衬衫,和一条西裤。
“是~~是杨司令来了,在书房同老爷说话。”薇拉小心的泄密说,小老鼠一样匆忙的溜走,都不等碧盟说一句谢谢。
碧盟边换衣服边心思满腹地思量,难道是表哥察觉到了老宅珠宝的秘密,还是汉威和娟儿少不更事给说露嘴了?
心里正在盘算对策。冯夫人慌张的敲门进来,关上门神色紧张的拉了碧盟在一旁说:“盟盟,你快些跑,卧房窗下是个台子,通到书房下的露台,妈妈在下面为你放了梯子。你快跑,你父亲和表哥来擒拿你,要抓你下大牢。”
碧盟猜出了八、九分,大表哥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盟盟,你快走。你父亲的性子,他会绑你去正法的。你这孩子,怎么去掺和贩毒呢!”冯夫人哭着捶打着碧盟的肩。
门打开了,士兵进来传话说:“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说话。”
冯夫人一脸的紧张,扯了碧盟的衣袖说:“盟盟。妈妈去稳住他们,你快跑。”
碧盟镇静地笑笑,对冯夫人说:“妈妈,那两身休闲装很合身,颜色也很舒服。”
冯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书房门被撞上,碧盟看到满脸沉铅般怒容的父亲冯暮非和大表哥汉辰。
汉辰将一对儿打着“昌源号”标志的银勺子拍在那张明亮如鉴的漆面写字台上,正声喝问:“这个东西,你很熟悉吧?”
那细长的一头尖尖。一头是小勺地银器是烟签,挑大烟膏用的。碧盟没有说话,静听着汉辰的喝问。
“碧盟,你真聪明呀。这些鬼心思都耍到表哥头上了!我就觉得此事蹊跷,如何地下平白的冒出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有的金砖橙色是崭新的。可表哥想到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是碧盟你去贩毒得来的!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碧盟板直了腰杆,嘴角掠了丝淡笑说:“指证碧盟贩毒,表哥可有物证?若有人证物证,碧盟听凭司令发落。”
汉辰冷笑说:“碧盟,你识趣的就从实招来
从轻发落,若是执迷不悔,你只有死路一条!”
“盟儿,你说实话,你到底是做了没做!你可曾如你表哥所说,把杨家祖宅下挖出地鸦片拿去变卖?”
冯暮非红着眼讯问。
碧盟仰起头,一扬眉镇定的说:“脏证呢?就这两个银签子也不是碧盟所有。说碧盟贩卖毒品,碧盟哪里来的货,买家又是谁?单凭捕风捉影,怕也难治碧盟的罪。”
碧盟心里自然有定数,上海蓝帮地洪爷,是碧盟同辈份的师兄,如今威慑上海滩的黑社会。蓝帮的兄弟义气,打死洪爷也不会咬出他这个师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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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的日子里,碧盟入了蓝帮在美国的清辉堂分舵,成了洪爷的师叔贺老大的干儿子,是蓝帮“天”字辈的弟子。回国后,碧盟就去拜会了在上海蓝帮的同门,也受到掌门师兄洪爷的厚待。但碧盟在蓝帮的身份没有公开,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回的行动中,姐夫储忠良也是上海蓝帮洪爷委托来提货,至于箱子里装得是金银还是粪土,储忠良一律不知,他坚信储忠良只知道是洪爷的私货,并不知道拿走的是什么?至于帮他在老宅子里搬宝物的人,都是洪爷的亲信。
没有买家,光凭汉威和娟儿几张口就能指认他这个卖家了?
门开了,露露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素白洒花的旗袍,耳边晃着一对儿银坠子。
露露凄迷的目光痛心而内疚的望着碧盟,哀声劝道:“Eddie,再瞒了,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么做有愧,我对杨司令都明说了。”
碧盟呆讷的望着露露,自嘲的笑笑,摇头,缓缓的走到露露眼前,用中指挑弄了露露额边一绺青丝掖在而后,拇指食指捏起露露的下巴。露露垂了长睫,闭上眼。
“看着我!不敢看吗?”碧盟咬牙切齿的喝道。
“Eddie,你不能再错下去!”两行清泪滚过露露苍白的面颊。
“报告!”门外一声喊,一个勤务兵进来。
士兵递给冯暮非一个锡纸包,冯暮非颤抖的手接过来,缓缓的打开。
那是汉威交给他的残存的半块烟砖,没来得及处理,碧盟藏在了自己随身的包裹中裹在衣服里,竟然冯暮非抄查他的私人物品。
冯暮非将那半块烟砖凑到鼻子边闻闻,。
“这是什么?”冯暮非将一包锡纸里用去了一半的大烟膏扔在碧盟面前。
瞬时的悚然,碧盟张张嘴却又说不出话,只见大表哥汉辰和父亲的面色如阴云飘过般渐渐黑沉。
碧盟喷火的目光大喝了一声:“你凭什么翻我的物品!”
颤微微的声音痛心疾首的问碧盟:“你~你~你吸毒?”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就是抽大烟,打吗啡都同你无关!”
“畜生!”冯暮非终于暴怒的扬起手,那手又缓缓的放下,捶了自己的头,眼泪涌了出来。
表哥汉辰迫近他,那鹰一样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吞噬了他。
就是霎那间的反应,碧盟猛然夺门欲逃,却发现了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见大表哥已经飞步来捉拿他,慌得大步飞奔闪进旁边的洗室,咣当一声撞上门,动作迅捷的反锁上门,贴靠在门边喘着粗气。
咚咚的敲门声,门把手如要被掰断般不停颤抖,碧盟蹲下身,不知道能多久。
自己不由懊恼太过粗心,怎么那天回家就顺手将烟砖藏在了衣物里,没有处理掉,反落下确凿的证据给大表哥。
如今可如何解释得清楚?那烟砖锡纸上的商标和银勺都是一家的货,就是没有他贩烟的证据,怕这也是难逃吸毒的干系吧?他没有吸毒,可这半块烟砖如何解释得清楚?
每看到大表哥那威严的目光,从心底生起恐惧的寒意。他不曾怕过什么,但他着实的怕这个大表兄。大表兄心中自有一方乾坤沟壑,条条框框圈得清楚,谁若敢违逆他,怕是他下手绝不容情。表哥警告过他不许再碰毒品,如今是罪证确凿。他见过小汉威挨打,他总不想那不堪入目无地自容的惨剧发生在他身上。
60章 痛责
盟一直自信自己很坚强,坚强得如那厨房油腻肮脏的死的螂,任世人再多白眼追杀,它们却有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却面对一切。
但今天他却发现自己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外面坚强,其实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懦弱。
四下寂静下来,门内门外都悄无声息。
一阵轻柔的暖风掀动留海,碧盟才发现明媚刺眼阳光从敞开的小窗射入,充盈了整个洗室,一截雪白色的纱帘在轻荡。碧盟起身探头向下望,看见了冯夫人说的那个宽阔的露台,只要翻出去,他就可以跳到露台下到院中。
片刻的冷静,碧盟脑海里飞速的设想各种可能,最坏的情况就是露露告诉了汉辰表哥她那夜的所见所闻,威儿和娟儿甚至黑子不堪表哥家法的淫威供出一切。可那又怎么样?证据,没有任何证据,除去了那两只银烟签和半块烟砖。就是送去军法处,不过就告他个吸毒的罪名,最多二十军棍或关三天禁闭了事。就算表哥再不甘心,只要他死咬住口不承认,表哥也只能望洋兴叹。至于冯暮非,他有什么资格来管?他又算什么?
他暗自问自己:“梁碧盟,你为什么要逃?你躲进这角落就会躲过那些鞋底木棍的追打吗?你怕什么?你怕挨打吗?你不是从小就在厮打和头破血流中长大的吗?”
碧盟自嘲地笑笑。他似乎找到了答案,他是怕表哥孤注一掷时根本不会同他讲道理,真若动了私刑,怕他心底里那点仅存的骄傲也会被无情的践踏摧毁,而且毁灭这一切的还会是他仅存的亲人。
碧盟的手终于缓缓地伸向那反锁的门。
无声的面对。
书房内父亲冯暮非背对他面窗而立,表哥却抱了臂靠倚着那张宽大的写字台。
“想通了?”表哥汉辰不动声色的问。
碧盟抿咬了唇毅然说:“送碧盟去军法处或缉毒处。公事公办!”
冯暮非慢慢的回过身,痛惜的目光上下打量碧盟。
碧盟嘴角带着嘲弄之意。不就是半块儿烟砖吗?好解释,大不了当作吸毒打上二十军棍,怕都没有上次在戏院闹事胡子卿司令责令军法处那五十军棍来得狠。除此之外,任何猜测不过都是捕风捉影,查无实据,查来查去也要放了他。上海滩贩毒都是满船舱满火车皮的运货,还在乎他这二百多箱鸦片。只要他抵死不认账。就是汉威和娟儿指证,他只要咬死不说出洪爷这下家,怕表哥和父亲都是无可奈何。
“你小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呀!”汉辰骂道:“别以为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蒙混过关。军法处、缉毒处,你是认定了奈何不得你才如此冥顽不化地不肯认罪!”
“那些烟土在哪里?”汉辰单刀直入的逼问。
“表哥就是将龙城掘地三尺也不会有什么烟砖。”碧盟自负的傲然仰头,目光中满是戏虐的笑意一字一顿:“因为,那些大烟已经不在龙城!”
“你说什么!”汉辰几步过来一把揪住碧盟的衬衫领,没想到碧盟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在他杨汉辰管辖的龙城地盘上犯案,竟然还滴水不漏的不留丝毫破绽。这若是不相干的毒枭罪犯,也就罢了。而眼前狡猾的罪犯竟然是自己的亲人,他最器重地表弟,那个天之骄子年少有为的碧盟表弟。
汉辰追悔莫及,要怪,就怪他自己的疏忽和失职,他眼睁睁的看着这美玉蒙尘却未及时擦拭。
碧盟傲慢的耸耸肩说:“杨司令。司令若有时间和精力同碧盟在此纠缠那些已经去梦难返的旧账,不如花些时间去妥善安置源源不断流入龙城地灾民,抢修黄龙河大堤,百姓和灾民都远比那些只会躺在烟榻上横尸的大烟鬼更值得司令费心去关注!”
碧盟的话不等说完,汉辰已经压抑不住怒火,一巴掌煽来。
碧盟伸手攥握住大表哥的手腕,二人僵持两下,碧盟咬了牙愤然说:“你凭什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真若怀疑碧盟贩毒。尽管送碧盟去军法处,碧盟奉陪!”
“盟儿!放肆!”冯暮非几步过来拦在了汉辰和碧盟中间,难以置信的目光期求的问碧盟:“盟儿,你是故意同爹斗气是不是?你没有去贩毒。你不过是要气爹是吗?”冯暮非不停的问。
碧盟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是冷冷微哂:“若是无凭无证,表哥就请回吧。除去了军法、国法就是家法,表哥不是把碧盟送回冯家了吗,这不是还有个正人君子地父亲来管教碧盟吗?”
冯暮非跟没资格管教他,碧盟自信在这一点上他和冯暮非都心知肚明。
“你罪该万死还执迷不悟!”汉辰猛的一反手扣住了碧盟的手腕,迅猛的用力反扭碧盟地胳膊,脚下同时一个绊脚,将碧盟的臂膀反剪,按趴在窗台旁那张亮可鉴人的写字台上,疼得碧盟虚汗直流。碧盟用力挣扎,表哥只要稍加力道,整条胳膊就如卸下一般的痛楚。
“你是自己讨没趣!你到底看看表哥管得管不得你!在龙城的地头上,表哥收拾你不需要证据!你做过的事,你心知肚明,表哥也心如明镜,就是毙了你都不冤枉你!对付你不用军法处,也不用缉毒处,表哥今天就从头管教得你知道起码的是非黑白。”
“杨司令,不要,求您!”露露冲进门扑过来哭劝。
“滚出去!”碧盟发狂的喝道,他不想露露竟然还留在这里。出卖了他,反而又来求情,这也太虚伪了。
身后的手添了几分力度。碧盟“啊”地一声惨叫,随即紧咬了牙关,胳膊如被拆卸了一般。
他咬紧牙,无论如何不能让女人看他的笑话。
“明瀚!”冯暮非紧张的劝阻,他亏欠孩子太多,他更不忍心看汉辰伤到碧盟。虽然他知道这些年碧盟都是在汉辰的调教中成长。
碧盟就觉得一只手伸到了他腰间,裤腰上的皮带扣被松开。
“表哥!”碧盟惊呼一声,他不是小威儿,他不再是十六岁,他不能被大表哥如此不留颜面的惩罚。
“放开我!”碧盟地话音饱含愤怒,那是一种无奈仓惶,他不想,他害怕。但是除去惊惧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只手没有停,迅速的一把从腰间抽出了那条皮带。衬衫被从腰间抽出,碧盟能感觉到到恐怖的触觉,一只手已经按紧了他的腰部。
“混蛋,放开我,你凭什么!”碧盟叫骂声中充斥了惊恐和哽咽。
“明瀚!”冯暮非厉声制止。
汉辰
有理会冯暮非的阻拦,按紧了碧盟在那光亮冰凉的写
碧盟双臂被表哥用一只手反剪了捏住手腕按在背上,动弹不得,正要试图挣扎,就觉得皮带舞动瑟瑟生风。伴随着“啪啪”几声响,腰上一麻,随即是火辣辣的疼痛散落在腰上。
碧盟咬紧牙,不吭声。试图挣扎几下,但却是徒劳,反而换来大表哥一连串暴雨凌乱般的皮带抽落在他腰臀大腿上。
“男人做事。敢做就要敢当。你到底做了什么,犯了罪,你自己心里明白!还不老实招供!”
碧盟愤怒了,怒吼道:“我犯罪?就是犯罪也轮不到你来打!军法国法自然会处置,你无凭无证为什么打我。”
又是几皮带抡下,露露哭喊了求饶:“杨司令,求您,谁都能欺辱打骂Eddie。只是您不可以。Eddie心里是如何崇敬尊重您这位司令,您不能~”
“你给我滚!”碧盟怒喝。
—
汉辰恼恨得青筋暴露,根本不理会露露地求告。手中的皮带无情的挥舞抽下,抽裂空气的暴响阵阵后,汉辰停手喘了粗气时痛骂道:“你若是块顽石,表哥不屑去教训你。你若注定是补天的璞玉,表哥就有责任去雕琢你。只可惜,多少人的心血雕琢成的玉,现在你自己要毁灭自己!”
汉辰越骂越恼,火气上顶,手中的皮带也加了力度,血迹已经从碧盟的衣裤中渗出。
冯暮非咬了牙背了身面对窗外不忍看,他知道儿子犯下滔天大罪,只不过钻了法律的空子,同那些大毒枭一样让他无可奈何而已。但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这足以令他懊恼痛心。可碧盟也不全错,他地动机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私利,他毕竟是为了去救那些灾民,为他表哥解燃眉之急。如今汉辰非但不领情,反而如此不留情面的毒打碧盟,冯暮非心里反是为碧盟抱屈。但他又没有立场去阻止汉辰。直到汉辰骂出了‘琢玉’的话,冯暮非反觉得无地自容的内疚,真若是“琢玉”,也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责任,但他一直失职,他没有去管过这孩子。过去不曾管,如今却没有颜面去管,以致蓦然回首间发现孩子已经立在了万丈悬崖深渊边。
一阵阵抽搐,碧盟紧咬了牙,淤积心底的怨气在露露地哭劝声中倾泻爆发:“你们凭什么立场对我指手画脚!碧盟从小就混江湖赌博打架贩毒,什么没干过,你们早些时候在哪里?现在都来管教我,不觉得可笑吗!”
汉辰的皮带停滞在空中,痛心的斥责:“若说错,错在表哥太宽纵你,总觉得杨家亏欠你们母子,让你小小年纪受了太多不该有的苦难。可你不能拿了同情当挡箭牌,去做些丧尽天良的事!你明知道贩毒会害掉多少人,那后果是祸国殃民。你还为虎作伥的乐此不疲!”
碧盟只觉得那皮带抽在身上已经麻木,疼痛和挣扎让他一头大汗淋漓。好在下午下午吃了冯夫人送来的一些点心,不然这还真是个体力活。
表哥汉辰的皮带抽到身上地力道很重,疼得碧盟倒吸凉气来舒缓痛楚。
冯暮非迟疑又担忧的声音:“明瀚,我也气,气得没了理智。可我从来没对孩子动过什么家法,也没曾如此辱打过孩子。这~”
汉辰送开束缚碧盟的手,手中皮带指了碧盟斥骂:“小盟,你这不是初犯,表哥追悔莫及,那夜估纵了你。早知你如此不知悔改,那夜冯老到杨家来查毒,表哥就该把你交出去,而不是只烧了你那一箱子烟土,让你赔掉一所宅子了事!管教不利,是表哥辜负了你七舅的重托。与其让你如此堕落下去,日后被执法队抓到证据枪毙,不如表哥今天就动私刑了断了你!你以为你每次都能侥幸逃脱军法处和缉毒处地查处吗?”
“明瀚!住手!”冯暮非忽然一声大喊,屋里立时沉寂。
碧盟趴伏在桌案上,他还在想,怕是冯暮非又在博买他的人情了。表哥打他,冯暮非来为他撑腰做主,拿自己当做了父亲立在表哥面前。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再需要的,曾经他在红灯区面对那些肮脏的黑孩子,和母亲饱受欺凌时,那个本该站出来保护他的高大的身躯又在哪里?
碧盟听到了冯暮非颤抖了声音:“碧盟是冯家的孩子。冯某教子有责,这里交给我吧。”
顿了顿,冯暮非又添了一句:“与其纵容他胡作非为,日后犯法被送上断头台,不如冯暮非今天就自正家法打死他。”
随后打开房门对外面咆哮一声:“来人,去把我书房抽屉里藏的那根牛筋皮鞭取来!还有绳子!”
碧盟惊悚得浑身一抽,冯暮非莫不是疯了,他还跑来凑这个热闹,落井下石吗?
若是对表哥他需要退避三舍的敬畏,对冯暮非他才不会在乎。
“老冯!老冯你冷静!盟盟还是孩子,老冯~”屋外传来冯夫人焦虑规劝的声音。
“金小姐,你请出;杨司令也暂且回避,冯某教子,不想任何人在此!”
“老冯,老冯!”冯太太凄声的求告:“你不是发过誓,不再打孩子了吗?你忘记了你为什么要收藏这根皮鞭吗?你忘记了忠儿的遗憾了吗,老冯~”
表哥汉辰钳住他手腕的手松开,碧盟只觉得手臂被表哥压得酸麻。
“明瀚,你出去吧!冯某愧为人父,但教子的责任还会履行的。”
碧盟挣扎了撑了桌案起身,眼睁睁的看了父亲冯暮非手中那根折在手中的狰狞的牛筋皮鞭,和一脸的灰青色的怒容。
“你更没资格碰我!”碧盟怒视了冯暮非,后面的话没说出,脸上就挨了表哥一记耳光。拉肩拢背就要绑他。
“表哥!”碧盟嘶厉的叫:“如果你想替他绑碧盟,想帮了他来打我,你但可不用费力了。松开我,打吧,碧盟不会动。”
汉辰的手停住,敲了碧盟的后脑勺骂了句:“算你小子知趣,你敢耍花样,就等了!”
“明瀚,请回吧!冯某就这一个儿子,心里自有分寸,定然给你一个交代。给众人一个交代!”
61章
里恢复了沉寂。
碧盟伏趴在镜面般亮滑的书案上,伤口的痛楚令他周身瑟瑟发抖,如一只受伤蜷缩抽搐的小兽。
冯暮非手里挽着那根狰狞的牛筋皮鞭,几次扬起手,又无奈的放下手,这开场戏看来还有难度。
毕竟这是他同二十二年素未谋面的儿子头一次真正的交锋。
碧盟咬了牙,任是身上遍体鳞伤,头上冷汗淋淋,却还是咬紧牙竭力的笑,那笑意含了讥讽轻蔑。
冯暮非才发现手中的皮鞭竟然重似千钧,气恼的一跺脚,愤然的一鞭抽在那漆光乌亮的书案上,“啪”的一声闷响,桌沿立时刮出一道深痕。
“想我冯暮非在中央负责查毒禁烟,多少大毒枭听到我冯暮非的名字闻风丧胆。中央上下谁不知道我冯暮非对鸦片吗啡恨之入骨。如今可好,查来查去,这大毒贩竟然是我冯暮非的亲生儿子!”
冯暮非咬碎钢牙般怒视了碧盟狠狠抽在碧盟臀上一鞭,疼得碧盟一阵抽搐。
“畜生!你好的不学,反把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本领都拿到贩毒上去施展了!”
碧盟尝试着微微抬身,脸色挂着傲慢的笑,嘴唇挂着痛苦的抽搐,牙关里缓缓的挤出几个字:“贩毒就不配是你冯委员的儿子了?后悔是吗?”
碧盟朗声大笑,却牵动了身体上的鞭伤,痛楚令他倒吸口凉气。面部扭曲在一处,沉垂下头埋在臂间。
“盟儿~”冯暮非两步上前关切地喊了一声,扶住碧盟的臂膀,却被碧盟一把甩开孤傲直率的反问:“本来以为捡回来了一个空中骄子为冯委员光宗耀祖的长脸,却原来发现捡回来的不过是个毒枭。呵呵~呵呵~”
碧盟猛的挣扎了反转身,撑了书案傲然地望着冯暮非:“是你请我这个在下水道里的小老鼠来到冯家金壁辉煌的殿宇的。碧盟并没想高攀。”
“畜生!”冯暮非暴怒抡鞭抽下,碧盟一侧头,那鞭子抽到臂膀上。
“你~~你无论是乞丐,是残障,你都是我冯家的孩子,是我冯暮非的儿子。”冯暮非牙关战栗,怒目圆睁:“你就是残废呆傻,爹都有责任养你一辈子。但你若是作奸犯科,爹也有责任管教你!”
父子二人对视,目光中的冷战,碧盟嘴角掠过一丝嘲弄,那细微的表情被冯暮非彻底地解读,皮鞭指了碧盟的鼻子骂:“是,爹对不住你母亲,可那是父母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爹是没有抚养过你,对你有愧,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可以无视国法家规!”
碧盟伏趴在那张宽大冰凉的写字台上咬紧牙关忍住剧痛,头脑都被疼痛抽空。耳边只有皮鞭“倏倏”的声音和父亲厉声叱责,那皮鞭竟然如尖锐的刀子一样舔噬着他的肉,每一下辣辣的阵痛后,就觉得一条肉被生生的撕扯开一般。但他不会屈服,自当还是在美国红灯区。挣扎在那些人高马大的黑人地痞手中。浑浑噩噩中,眼前又是那挥舞了木棍皮鞭地光头黑胖子,按了他在墙角抽打,抓了他的头往墙上撞,那狰狞的脸看到他一头一脸的血,忽然咧开嘴露出厚厚的嘴唇中的白牙笑了,笑得那么恐怖。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个激灵,却发现父亲停了鞭子在身旁喝问:“盟儿。你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那些鸦片你卖给谁了!”
这话问得可笑了,就是知道了卖给谁你又能做些什么?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你还指望人家吐出来?无非就是寻个借口来抖抖做老子的威风罢了。
碧盟想,我不过就是个蟑螂命。拍不死打不死,一觉醒来,跌跌撞撞的还能出去觅食。吸了口气,舒缓了紧张的神经,碧盟没有挪动,也没有答话,空洞的目光迷惘的望着窗口那飘动的窗帘。
此后冯暮非一再地拷打追问鸦片的下落,碧盟就是咬了牙不吭一声。
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对抗,激怒了冯暮非,任凭门外何夫人和露露如何哀告哭求,冯暮非手中的皮鞭还是狠狠地甩下。一声声撕裂空气的脆响,掀破了碧盟的衣衫,露出血迹斑斑的皮肉。
冯暮非边打边痛恨追悔的斥骂:“你这孩子看上去机灵聪明,怎么是非不分如此糊涂!你今天不说清楚,不发誓痛改前非,爹今天~爹今天就打醒了你为止!”
皮鞭劈头盖脸的兜下,凌虐着碧盟每一寸肌肤,劲利的皮鞭撕裂碧盟的衣裤,褴褛的衣衫中露出斑驳的血痕,渐渐的,血花飞溅。
碧盟浑身剧烈的痉挛,不由自主的扭动身体。痛楚蠕动的喉结,压抑着心底的呐喊。呼啸的皮鞭肆虐着碧盟的脊背、屁股、大腿,撕破的衣衫中若隐若现着暴起的一跳跳道道隆起的血。
任皮鞭声呼啸,时间一如凝固般难熬。
碧盟咬了拳头伏在写字台上不吭声,沉重的头在两腕间痛苦磨蹭挪动。
冯暮非边打边骂,越骂越气:“盟儿,盟儿,你这是自毁前程!你若是执意胡为,爹宁可亲死你,也不想如你表哥所说,见你有朝一日被抓去正法!”
“老冯,老冯,就是不看在你我夫妻这年过半百之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的面子上,你也要想想文慧。你亏欠了文慧一生,文慧就留下这么个孩子。老冯,别打了,文慧在地下要多伤心。”
这声音真挚动情,凄婉悲怨中含了温情,这声音令碧盟想到了娘,娘搂着八岁的他,抱着血肉模糊的他无助的哭泣,不停的喊:“孩子,活下去,妈妈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了。”
鼻子一酸。碧盟紧忍了泪,娘,这是什么前世地孽缘,造化弄人还要让他回到这个生了他的陌生男人身边,叫一声爹,还要遭受这无端的毒打。打吧。反正骨肉是他的。打过了,这笔帐也就两清了。
冯暮非听妻子提起了小盟的生母,愣愣的停住手,咬咬牙,鼻头一抽,声音哽咽地骂道:“盟儿,盟儿,你娘若是活着。知道你去冒死贩毒,她该是~~”
“盟儿,爹是为了你好,爹不想看你一错再错。”
话没说完
一咬,皮鞭又如暴雨般落下,边打边哽咽的喝骂:“怎么就不明白父母的苦心!你认错不认错!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的犟!”
发泄的打了几下,冯暮非已经难忍悲噎,将皮鞭扔在了碧盟旁边的桌上,侧头捂住脸。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冯暮非的悲声。
渐渐的,碧盟也觉得眼圈潮润,泪水在眶里打转。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哭,是想起亲娘了吗?也不知道亲娘若是知道他地儿子终于回到了她翘首等了一辈子的男人身边,该是欢喜还是遗憾,看到今天这幕。是该为他伤心难过,还是…….
一只大手颤抖的抚弄着他的背,痛心而又温声的问了句:“疼吧?”
碧盟倒吸着凉气,鞭子停下来时,伤口如万千小虫在撕咬的折磨反比受刑时那暴风骤雨的痛楚更难过百倍。
—
“盟儿,爹知道你是事出有因,你没有贪财,没有为自己。你是想帮你表哥救急,你是一片好心。可是救人不是这么个救法。你知道这么多鸦片,会害掉多少国人吗?你说的不错,那些吸毒的人咎由自取。他们该死,但那不也是你该去劫富济贫的。有人意志坚定,也有国人意志薄弱,你要做地不是把所有的弱者杀掉,而是该去想办法让他们强大的站起来,你明白吗!盟儿!”
冯暮非摇着碧盟的头,碧盟埋了脸不抬头。
“而且鸦片是毒品,中国走到如此积贫难返的一步,有多少是拜当年的鸦片战争所赐。不能因为你地杀人动机是善意的,你就可以随意去杀人!贩毒无论如何都错中之大错!就这件事上,爹没有屈打你。你很聪明,事情做得漂亮没留任何尾巴,国法军法奈何你不得。但爹已经失职了二十多年,不能再放任你错下去。若说今天打你,爹比你表哥更有这个责任。你疼,爹也心疼,想到你娘就更心疼,可一想到你娘,就更要好好教训你,不能让你错下去。”
碧盟伏在桌上,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汹涌的一发不可收拾。抽噎声已经无从掩饰。
冯暮非起先只是用手缓缓的揭开碧盟血痕斑驳的衬衫,碧盟费力的扭了下身子,鼻声中的发出一声抗议。
冯暮非停了手,又毫不理会的继续揭开碧盟那粘粘了血迹地衬衫。
伸手到碧盟的腰下去解开那颗铜扣,碧盟慌得挣扎,伸手来阻挡,但无力的手臂被父亲挪开。
“别动,等血凝了就不好脱了,爹给你上些药,等下大夫就来了。”
冯暮非坚持着解开碧盟那条被抽得褴褛的裤子,一点点地剥落下来,然后出门去吩咐冯夫人找大夫。
“老冯,老冯,你到底要做什么?”门外的冯夫人捶打着丈夫痛哭,露露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要冲进书房看碧盟,却被冯暮非拦住:“金小姐,多有不便。”
“Eddie,小螂,你还好吗?”露露蜷缩在门外的角落抱头哭了起来。
屈辱,疼痛,委屈,羞愤,碧盟挣扎已经是徒劳,泪水不争气的泻闸而出,哽咽抽噎声渐渐汇成哭声,委屈得像个大孩子。
冯暮非进屋反带上门,怔怔的立在那里望着伏爬在案上无力动弹的碧盟,
“知道错了?记住疼,就不会再犯错。”冯暮非哄劝碧盟说,拦腰抱起了碧盟,不顾碧盟的挣扎将碧盟抱回卧室去。
卧室外一阵人声杂沓的慌张,冯暮非接过仆人拿来的医药箱和酒精药棉进到屋反带上门,发现本趴卧在床的碧盟已经不知何时反转过身仰躺在床上。
宽敞的卧房,两面的窗都长垂着紧合的紫红色绒布窗帘。挡不住的阳光从缝隙中钻入,洒在碧盟床头,屋里一片温暖。
碧盟阖着眼,面容带了四分疲惫,三分痛苦,还有两分的委屈,再剩下的一分,怕就是一贯的傲气。
“你怎么翻过来了?压了伤口不疼吗?”冯暮非嗔怪的过去,却发现碧盟盖了条被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他去寻药安排的这点时间里,已经自己套上了一件纯棉的睡衣。这孩子刚才打得不轻,都动弹不得,竟然还能自己挣扎了翻身穿衣服。
冯暮非说不出的心疼,坐在床边说:“来,爹给上点药,伤口要消毒。”
用水化开的药粉已经被全融,冯暮非轻轻地搁在床柜上。
碧盟静静的望着父亲的目光虽然疲倦中掩饰着痛楚,嘴角抿了笑说:“不必了,碧盟睡一觉就好了。”
碧盟说得自然从容,不像是在赌气。
冯暮非惊愕的望了他,又自我解嘲的笑了说:“害羞了?大夫来也不是要给你上药?”
碧盟操着沙哑的嗓音缓缓说:“碧盟不用上药,药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从来不属于我们这种地沟里的小蟑螂。小时候在外面被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都是妈妈用嘴为我舔,用我的童子尿当药涂抹,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这身皮肉已经不适用药物,让我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
碧盟一脸倦容,冯暮非还要坚持,碧盟却执意的说:“碧盟说得是实话,累了,想睡,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父亲,您打人是种体力活,碧盟挨打也是种体力活,都很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