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 兄弟
云寒的眸子很亮,泛着聪慧而夺人的光芒。汉威最人的眼睛,记得曾听爹爹说过,大多伶人为了舞台造型美,都特地连过眼睛的,那一双双俊目都是顾盼神飞,这个词用在魏云寒身上尤为贴切。
“汉威,你对我说实话,露露她是不是有危险?”魏云寒吊着一只腿,否则都要扑过来抓汉威了。
汉威心想,骗他是骗不过去,魏云寒是个聪明的人;但若如实的说,也怕魏云寒铤而走险,惹出大祸。
于是想了想支吾说:“是小盟表哥要陪露露小姐去北平找位名医看病,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们马上就飞走,怕来不及来告别。”
魏云寒显露出一丝怅憾,抬头望天,恰一架飞机掠过,他凝神久久的望着天际。
“二弟,快下来歇歇吧。爹又不在。”大嫂初晴一身花布大襟衫子,夹了一笸箩瓜子进来小跨院,见了汉威奇怪的还未开口问,魏云寒就机敏的说:“大嫂,艳生在前面吗?他的朋友来找他。”
“唉,我给你叫去!”初晴爽利的答了,放了笸箩在廊子上转身离去。
“谢谢你,汉威,我知道了。”魏云寒有些怅惘。汉威却庆幸自己没让小魏知道真相,不然救不了露露,反要毁了小魏这一代名伶。如今看来只有另做主张。
艳生懵懂的跟了汉威出去,边走边回头对初晴说:“嫂子,你回头帮艳生跟师父告个假。”
送走汉威。初晴在云寒身边伸手去帮他解那绳索说:“二弟。你别瞒嫂子,嫂子都知道了。难得你这片真心,只是可惜了。”
云寒不多辩解。只是咬牙扶着廊柱开始活动踢悠着那条发麻的腿。
“小毛子,你爹又打你了?让娘看看。”母亲颠着小脚蹒跚了过来,心疼的拉过云寒。
魏云寒堆起笑摇摇头,频频说不碍事。
魏老太太又回头训云舒说:“老大,也不是我怪你。你爹打小毛子,你也跟了起什么哄。这台上还要指望小毛子撑着。真打坏了谁上呀?”
魏云舒垂了手耷拉脑袋在一旁不说话,一脸地不快,嘴里陪着不是。
小月仙捏尖着嗓子扭过来用兰花指指了云舒说:“就是这话说地呢。师叔都看不过眼了,可别再作践小毛子了。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小毛子如今是角儿了。这不是上海那《申江国流》画报又要评选‘八大名小生’吗?现在我们小毛子夺魁的呼声多高呀,师叔我还指望沾他的光呢。”
魏老太太说:“呦,这谣传还是真呀?《申江国流》不是全国第一大画刊吗?记得几年前,他们评什么‘八大少爷’。”
“那是‘八大公子’。那评地都是官宦人家有权有势有模样的美少年,生是炒得那八个美男的照片满天飞呀。听说龙城杨少帅。当年是一下火车就被女人包围,直追到酒店。那女人们是冲上来抱着就啃呀,卫队都拦不住。”小月仙边说边笑吟吟的上下看着在柱子边抻腿的魏云寒说:“这若是我们小毛子夺了这盛誉,招惹来一堆美人抱了啃。就师兄那食古不化的脾气,还不把我们小毛子生吞了呀。”
说罢咯咯地一串笑。
魏老太太也点头说:“若说小毛子这些年吃的苦。连出的功力确实不寻常了。我看他比他爹的戏唱得好。”
“娘~”魏云寒托长声音嗔怪:“您老这话,可应了那句‘癞头儿子都是自己的好’”
魏云舒悄然的离去,媳妇见他怏怏不乐的躲开,知道触动了他的不快,跟了几步随了去。
魏云舒一进屋,恰是两个孩子春儿和秋儿在床上抢点吃,互不相让你争我夺,点心渣滓洒了一床。
看得魏云舒鬼火顿起,一瘸一拐地过去,抄起笤帚就往腿上招呼。
春儿大些,边哭边夺门就逃,剩下秋儿傻傻的揉了眼睛哭,只有挨打的份。
初晴进来一把抢下儿子,跺脚哭闹起来:“你发什么疯?自己有气拿孩子出火。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没血气的男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地旧相好伤得快咽气了,你又心疼,又不敢去看。就跟当初一样,被你爹抓回来一顿板子打怕了就娶了我。你心里还舍不下人家,又有那贼心没那贼胆。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打二弟,你是恨,恨你自己没有二弟那点骨气。你总怪这怨那,怪你是爹的小老婆生地,娘不是亲娘,爹对你不公平,才打了你逼你上台翻桌子,摔断了腿。你看看如今二弟,伤得那么重,人家也照样翻了,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这是学艺不精,你怪谁?今儿又听说二弟要去选那什么‘十大名小生’,你这心里不服妒忌。”
初晴也是梨园世家出身,只是不曾学戏,快言快语几句话就堵得丈夫气得哆嗦。
听了媳妇的数落,云舒摔门出去,门口的春儿见了他如耗子一般一溜烟跑了。
魏云舒径直的来到后院云寒的房间,屋外烈日当空,屋内却房高清凉。屋里传来母亲嗔怪的声音:“看你这孩子,才多大就怕羞了?娘给你用些药酒揉揉,那不丢人。”
“哎呀,娘,您省省吧,我回头让师弟给揉。”
“啐!再不老实,娘就去找你爹说,快给你寻房媳妇回来治理你。你看你大嫂,凭你哥多刚个性子
柔了,你小子不信就看看。”
魏老太太用指头戳着云寒的头。
只有在这种时候,平日一身长衫带了戏班在外应酬如一家之长的二弟云寒才偶然露出些属于他那个年龄本应有的调皮。
“小毛子这不是为娘着想吗?人都说,这儿子都是给媳妇生得,娶了媳妇忘记娘。儿子这不是想多陪陪娘吗。”
“哎哟。娘~”话音未落。魏老太太佯怒的去掐云寒,打闹时却见了云舒进来,毫不拘谨地将一小碗药酒塞给云舒说:“老大。你给弟弟揉揉肿,越大越添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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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回头说:“你们哥儿俩快些,我前面炖了排骨,来晚了可要被那一帮小猴子吃光了。”
看了大哥云舒,云寒堆出笑说:“哥,晚上那出戏。等下哥帮我提个调门,想再试试。”
云舒没说话,拉下弟弟地裤子,将药酒倒在自己手上对了揉开揉热,他的眼睛紧紧盯了云寒身上那几道肿紫的伤痕,三指宽,厚厚地胀起。魏云舒的手渐渐探过去,触及那伤的时候。眼里怨愤的火气都要倾泻出来,揉弄那伤口的手越来越用力。
从小他就低人一头,弟弟是大娘生的,小他很多岁。好不容易长大些熬到挂了二牌去继承父亲衣钵唱武生。唱到了人人仰视地位置,谁知道好景不长没两年。就重重的从那三张桌案上摔下来,摔去了所有的梦。娘被吓死了,心爱的女人咫尺天涯。有段日子他心里对爹充满了恨,但又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怨愤,故意夸张的瘸拐着从老爷子眼前晃来走去,让他难堪,让他后悔,让他自己支了老寒腿去撑起那没了大梁的舞台。可就在他想看戏地时候,小弟云寒却被踢上台,小小的年纪就以一出《伐子都》唱响了天津卫。就在那一场戏后,他就饱尝了世态炎凉。没有人再对他点头哈腰,没有人在再对他一句一声“小魏老板”的迎奉。没有达官显贵请他去吃宵夜,没有太太小姐们的喝彩,往台上扔金戒指,堵在后台送他意料。所有地荣耀都集中在二弟云寒身上,他在家里就如一条讨饭吃的瘸狗。虽然他还帮爹爹管理德新社,调教师弟们练功,小毛子对他这个哥哥也还是恭敬,但他每想到这些不平就恨。前些天,借了几分酒气,爹竟然当了云寒对他说:“老大,你看到了。不是每个人挨了几板子就一定会‘云里翻’跌断腿。”
那话里话外就是挤兑他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咎由自取。似乎没有对当年地残忍后悔。
“哥,啊,哥,轻点.|抽身,却被大哥按住了腰动弹不得。
手歇住,魏云舒没说话,轻轻的又倒了药酒为云寒揉擦,云寒这才叹了句说:“哥,有时候真觉得我们像上了发条得钟,一刻也停不下来。有时做梦梦见爹说,以后不用我去唱压轴,师弟们出息了,能许我退去跑龙套,一天还管两个馒头吃。美得我从梦里笑醒了。”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云舒骂:“挨两板子就记仇啦?哪个角儿不是熬打熬出来的?这没出息的话别让爹听到,饶不了你。”
“这不就是和哥随便说说吗。”魏云寒翻转身,对了大哥说:“大哥,就放云寒出去一躺,云寒快去快回,总觉得露露姐那边有什么事。”
“你就老实些吧!爹应了杜团长家的堂会,戏份加倍呢,等下找寻不到你,拆了你骨头。”
魏云舒心里很是矛盾,这个弟弟让他爱恨不得。娘生前受了大娘不少气,大娘几个孩子都没能成活。直到有了这个弟弟,更是爱如至宝。虽然爹从不袒护,但对他们兄弟的偏重他心知肚明。倒是弟弟小毛子生来的可爱,几乎是他调教出来,他从没手软过,不知道到是负责还是报复,但弟弟对他也是感情极深,敬如父兄。
“毛子,你在家别动,帮哥遮掩,哥自己去看看你表姐。”大哥贴在云寒耳边说,云寒兴奋的眼睛冒出异彩。
“还生气呢?”回到房里,媳妇哄了他说。云舒拉了媳妇在一边,轰了两个孩子出去,低声说:“春儿他娘,有个事,我拿不定主意。你一直嫌我在这家窝囊。”
“我那是随口说,你真上心啦?”初晴自嘲的笑笑。
云舒说:“我前天遇到北平三友班的朋友,他们在给马老板找寻一个琴师,看上我了。给的包月银子是这个数。”
魏云舒拉拉初晴的衣袖,暗示给她几个手指。
初晴的笑意堆满脸,惊喜的说:“这么多呀。”
“过去你见不到钱,那是因为钱都入到了爹的帐里,各房时花时报,你见不到影子,也就觉得你丈夫没本事。”
“你的意思是,离开德新社和爹,去搭班单干?”初晴的话音微颤,这是她过去不敢想的。
停了停,初晴又问:“爹他能答应吗?”
“爹他眼里只有二弟一个儿子,我算什么。兴许没了我,他老人家更眼前干净呢。”云舒说:“你帮我遮掩一下,我去和那马老板派来的人联系一下,先稳住那边。若是谈妥了,我就去上海,然后再接你们娘三儿过去享福。”
33章 调包计
生紧随在汉威身后,默默无声的走到巷口坐上车。
车转过巷子,开过繁华的市集,行驶在宽阔的黄土大路。
“不想知道我带你去哪里?”汉威问。
容貌姣好的艳生脸颊绽出迷人笑靥,低声说:“反正你不会卖了我。”
汉威拉了艳生来到一家洋行,挑选了一件略长的风衣,一顶礼帽和一副墨镜。吩咐小艳生穿上看看,艳生好奇的望着汉威,才发现这身行头似乎并不是给他买的。
开车飞驰在林荫道上,汉威神秘的说:“要求你帮个忙,去扮个角儿,演出戏,我会好好答谢你。”
艳生抿抿嘴,细长的美目侧瞥了汉威一眼,骄矜的说:“汉威,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话算数。”
“呵~看来你早想好了如何敲我一笔。”
小艳生的神色,俨然早想好了要什么酬劳,或许就是没有今天他来寻,怕艳生也会来找他有事相求。
“那你先说说看,你想要些什么?”汉威问。
艳生也不避讳,开门见山的讲:“《申江国流》要在梨园界选出‘八大名小生’。艳生本来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可如今年轻一代的生角儿成气候的除去我二师哥,怕找遍全国也难凑出八个。我看了看上了候选名单的一百来人,竟然很多都是名不见经传的,若是他们能上榜,怕德新社跑龙套的都比有些人强百倍。”
汉威放慢车速,侧头望了眼艳生,艳生一脸认真的样子。话语含糊。
汉威点明又问:“你地意思。你想去竞选‘八大名生’?”
“不是艳生有此觊觎,是近来很多老戏迷捧艳生,为艳生提名。也总不想让这些票友扫兴不是。”
汉威咯咯地笑了:“你呀。说明了,还是你在想,莫怨了是票友抬你去火上烤。‘风动,旗动,还是你的心在动。’”
“爱帮不帮,还拿捏上了。”艳生生气的样子娇嗔可爱。翘了小嘴,粉腮含愠。
汉威逗他说:“看你小气地,逗你呢。若是举手之劳,我何苦不帮。只是你要知道,大手笔的银子小爷我拍不出,家兄管束得紧。”
“不过是多多拉些人给我捧场罢了。那《申江国流》画报上有选票,指定巡演的剧场里也售选票。”艳生嘟囓说。
汉威爽快的说:“这还不好办?龙城巡演的时候,我一定扯了大哥去。只要大哥投一张,还怕没人趋之若骛的接着投。”
艳生不甘心地说:“可有我二师兄在前。”
“啊,是了是了。”汉威一想也对,魏云寒毕竟要比艳生技艺高超许多。不可同日而语。
想了想,安慰艳生说:“你放心。喜欢你戏的朋友那么多。就连我家门口那乞丐那五爷都念念不忘你的《三岔口》,我卖张票给他,他定然投你。”
艳生摇摇头说:“我们在天津唱戏时,曾同一个三吉班结了梁子,他们那位台柱子小春竹也在跃跃欲试参加这回的提名,听说他攀上了东北军一位旅长捧他,怕我二师哥都不是对手。戏唱得好坏还在其次,没有人捧就不行。”
听艳生说得落寞,汉威忽然灵机一动提议:“哎哟,这就好办了。我大哥脑子木,他定然不懂这些。我回头给我那个团的弟兄一人发张戏票去轮流听戏,捧你。还有,求求胡司令呀,东北军三十万大军,去一半捧你就够了。嗯,还有露露姐,她南京认识那么多政要朋友。”
汉威越说越有趣,索性异想天开般说:“不如去求胡司令,让胡司令同何总理夫人说说,这天下的戏票怕都要捧你了。呵呵呵呵~”
说闹着一路来到了碧盟和露露的家。
警备队上来敬礼,汉威一本正经问:“人可盯好了?露露小姐的家人来接她去北平看病,等会你们一定看守好梁长官。”
看了汉威和艳生地到来,碧盟惊喜中反落了些失望。
“云寒被老魏老板关起来了。”汉威解释说。艳生凑到贵妃榻上斜倚的露露身边关切问:“露露姐,你的伤好些吗?二师兄是想你的,只是他被师父看守了出不来。”
露露淡然地笑笑,笑中含着宽慰。
汉威这才道出他的计划。
他已经让小黑子去买火车票,并打算让艳生先冒充碧盟留在这里蒙混看守,他带了假“艳生”和露露姐离开。
碧盟想了想摇头说:“不行,大表哥知道了会连累你。”
“小盟哥,你只要离开这屋子,无论如何逃离地,都会连累汉威。除非小盟哥不走,可这又不可能。只要小盟哥不是去广州打内战,汉威帮表哥是应当的。”
碧盟无限的感激,点点头说:“汉威,表哥会回来,表哥不会跑。”
出门时也算顺利,风衣礼貌遮盖下的梁碧盟戴上墨镜竟然没人察觉,这还要归功于背对了窗端了杯红酒怅然若失般在阳台痴痴伫立的艳生演戏的本领高超。
汉威一路飞驰送了碧盟和露露到了同小黑子约定的地点,开车转回家去掩人耳目。
幸好大哥不在家,汉威上楼去换衣服,问了胡伯才知道,大哥并没去司令部,是被三叔公叫过去问话了。
这三叔公谱还摆得蛮大!汉威心里暗骂,跳回房间换了军装,胡伯还诧异的问他:“不是去部队查防务吗,如何没穿军装去?”
汉威心头一惊,这个胡伯,也快去特高科了。随意敷衍了几句,汉威刚要出门,胡子卿却来了。
西式吊带裤。裤线笔挺的插了兜在书房闲逛。胡子卿见了汉威惊愕的问:“你不用去司令部吗?怎么在家里。”
汉威虽然做贼心虚,但见
温和地态度,紧张地情绪也就舒缓几分。自鸣钟敲汉威想,小盟哥和露露此刻应该在北上的列车上了。
—
“大哥去了三叔公那里。”汉威解释说。
“知道,你大哥说会在一点前回来这里。”
胡子卿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一叠手抄本地线装书《曾文正公家书》上,翻了几页问:“这个,是你大哥抄的?”
“啊,胡大哥看出来了?”汉威肯定的答。
胡子卿捧起一本书。凑到鼻前闻闻,还有淡淡的新墨香气。
“子卿兄,久等了。”汉辰大步进了书房。
“大哥~”汉威躬身垂手施礼。
大哥嗯了一声,并未多理会他,只对胡子卿说:“冯暮老的动作很快,真怀疑他是动用了特高科帮他调查碧盟的身世。他已经找到了三叔公过问小盟和五姑母地事,十有**就肯定了小盟是他的儿子。”
“怎么,冯暮非要儿子来了?”胡子卿也略显惊讶。
汉辰点点头。胡子卿又问:“碧盟自己如何说?”
“他一无所知。”
汉威心里暗自得意,小盟哥怕是无缘知道了,反正小盟哥也不喜欢那个冯暮非。
“伙计,你对碧盟也别总如此的疾言令色。我有时看到家中我那几个混吃混玩的弟弟。同小盟相仿的年纪,心里就不由想。怕大多数人家的子弟这个年龄都是大学才毕业,童心未泯呢。怕是小盟归国前,天马行空的他都没想过要套上这么多枷锁。”
汉威于是想,还是胡大哥体察兄弟,多少能设身处地的为弟弟们着想,哪里象大哥这般,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欠他地似的。
“伙计你是知道的,这些天日本人在暗下活动,我们掌握的情报似乎形式越来越紧张。我是怕他们对小盟下手。”
“那截获地情报或许是敌人的烟幕弹,你也不能全信。不过碧盟拒绝了广州政府地差事,黄为仁那边恼羞成怒是有的。至于日本人,下手也不会明目张胆。”胡子卿推测。
汉威这才隐隐觉出,原来是小盟哥有危险,大哥才不许他出门。可小盟哥已经被他放走了,心里反多了些担心。
“伙计,时候不早了,你说过有什么东西托我转送老头子的,拿来吧。我要趁天黑前飞去西京。”胡子卿起身告辞。
汉辰顺手从桌上拿起那一叠几本的手抄本《曾文正公家书》递给胡子卿说:“烦子卿兄转呈何总理。”
胡子卿一脸愕然,随即困惑的问:“老头子向你讨的?”
汉辰淡笑摇头说:“汉辰曾听说何总理酷爱此书,闲来抄一套送给他赏玩。只是汉辰字迹稚拙,还请他不要见笑,好歹是汉辰诚心默写下来的。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总座指点。”
汉威的吃惊不亚于胡子卿。他是亲眼见了大哥那天凝神一丝不芶的默写曾子家书。本来还猜想是大哥气昏了头,自己罚自己。谁不知道写蝇头小楷耗腕力。
胡子卿拍拍这套墨迹犹新的《曾文正公家书》,释怀一笑说:“伙计,老头子若见了你这‘定心丸’,怕就是三千烦恼丝都要随烟飘云散去,笑逐颜开了。”
兄弟二人会心一笑,汉威似乎悟到些此中玄机。大哥送给何总理的哪里是一套简单的书,而是借这为人臣之范的曾老夫子来表自己的不二衷心吧。
胡子卿拍拍汉辰的肩,迟疑了许久才挤出一句:“伙计,委屈了你。多谢,孝彦替中央和天下求和平的民众谢谢你。”
“免了~这话听来牙酸。”汉辰一伸手,拦住胡子卿,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就如两个活泼的孩子一般。
大哥的笑中隐含了多少委屈,汉威是知道的。去年开始,何总理下令在滦山一带剿匪,就诡计多端的想一石二鸟,逼大哥大开龙城门户,放中央军借道龙城去剿匪,实际是想让龙城军队和赤匪两败俱伤,趁乱占领龙城。大哥巧计激将,王赞辉就傻乎乎的请缨挂帅,刚愎自用全军覆没于山,落个死无全尸,惹得何总理恼羞成怒。龙城大水,中央也不拨款,只是何总理象征性的从自己私囊中捐赠了五千元,还不如大姐给他买一件衬衫的钱。对此,胡大哥都抱怨何总理的心胸狭隘,更不要提中央屡次给龙城派来如何莉莉、冯暮非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眼线,大哥这些年都是在隐忍。汉威曾想,广州的黄为仁主席一直欣赏大哥的才华,而且外界对黄主席的评价颇高,大哥并不是无木可栖,却一直委屈自己在苦心的经营这盘艰难的棋局。如今,广州政府发难逼何总理下台之际,大哥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君子,何苦再憋屈自己去抄那套自虐的《曾文正公家书》。
汉辰转身推开书房的窗,望望晴空万里对胡子卿说:“今天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胡子卿也走到窗前说:“总能如此没有风雨就好了。”
一阵阵哭天喊地的“唉呦~”声从楼下庭院传来,几个下人匆忙的从楼里跑出去看热闹,汉威才发现到楼下院子里玫瑰丛旁边,又有犯了家规的下人在挨打。
头脚都被侍从紧紧按着看不到,只露出一段儿**的身子,和声嘶力竭的惨号,那哭嚎声走了调,如野兽般嘶喊。汉威暗骂是哪个没出息的奴才这么丢人,听了几声却发现那声音很熟悉。
汉威猛然惊醒,是小黑子的声音,小黑子不是去给小盟哥和露露送火车票吗,如何这么快就折返回来,如今又被惨打?
“报告!”外面一声报告声汉威吓得浑身一颤,小昭副官押着小盟哥立在书房门口。
34章 骨肉
大哥,千错万错都是威儿的错,此事是威儿擅作主张了小盟哥和小黑子,大哥要责罚就拿汉威试问吧。”
汉威慌得噗通跪地,他不知道自己的膝盖此刻为什么如此软,男儿膝下有黄金呀,小盟哥被踢踹都不曾屈膝过,而他在大哥面前竟然如此的懦弱。
碧盟嘴角牵动挑衅般的苦笑:“杨司令要治罪就对碧盟来,一切事端皆因碧盟而起。但请司令宽限碧盟这一个月不足为过吧?过了这个月,杨司令枪毙了碧盟,碧盟都不会眨眼。”
胡子卿摇头无奈的笑,长叹一声近前拉了碧盟的手,又伸手去抚弄碧盟脸侧那道未愈的疤痕:“七爷真是给孝彦和明瀚兄出了一道难题。三十万军马我胡孝彦指挥都不在话下,只是对你梁碧盟束手无策。谈谈吧,你想怎么办?”
“不是碧盟想怎么办,是两位司令有何训示?如何才能放过碧盟。碧盟如今唯一的悔恨就是回国,早知如此……”
后面的半句话不说也其义自明,汉威反是怅然。
书房外传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玉凝推开条门缝说:“明瀚,三叔公来了,还带来一位姓冯的老先生在客厅。说是知道你们都在,要见小盟表弟。”
“我的天,这是凑得什么热闹!”汉威心头暗骂,就见大哥和胡子卿面面相觑,而碧盟的眉头虬结在一处,愤恨的目光沉垂看地,清冷冷说:“我不见他。”
“躲。总不是办法。你躲去哪里。人家总要追。事总有个道理,去说清楚吧。没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毕竟这是你地私事。”
汉威心里暗笑。大哥地话好违心。私事?小盟哥和露露姐的事还不是私事?大哥和胡司令都不依不饶。
冯暮非同三叔公正襟微坐在客厅中,一副长者的威严。
汉威心想,冯暮非这老狐狸,该不是做梦以为自己坐在堂上,小盟哥就该恭恭敬敬地给他磕头认父吧?
但冯暮非真是气定神闲,面色笃定。
“汉辰。你走后,三叔公想过了。此事要快刀斩乱麻,不宜再拖泥带水。迟早的事,不如早些了结。”三叔公说罢,又对碧盟招招手说:“盟儿,过来,三叔公要对你讲一件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叔公,且慢~”汉辰打住叔公的话:“容汉辰先同小盟说两句。”
“盟儿。我是你爹,亲爹。爹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们母子,爹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你。”冯暮非忽然起身,目光直勾勾的凝视碧盟。几步上前抓住了碧盟的胳膊,那突如其来地举动毫不顾及身份。
碧盟甩开冯暮非的纠缠向后退了几步说:“冯老。您一定是认错人了。碧盟的爹早就去世了,碧盟是遗腹子,先父是乔居美国的华侨。不知道碧盟还要解释多少遍,冯老才肯相信。”
汉威听到这里才恍悟,原来这个秘密在冯暮非和小盟哥之间早已不是秘密。听对话中的意思,冯暮非曾经在此前试图同小盟哥相认,而被小盟哥回绝了。今天冯暮非贸然来杨家,怕就是要借了三叔公和大哥的威严给小盟哥施加压力,逼他认父。
“孩子,你不要骗自己了。爹娘间的误会,同你无关,你的身体里流着冯家地血。那天在医院里,你去验血给露露抽血时,我就求医生验证过了。”愤怒的目光对着冯暮非眼中的期盼,梁碧盟面颊上的筋肉都在抽搐。
“你脖子上那十字架,那是你娘当年同我逃难时,路上不小心摔碎了我随身地古玉璧,我们用碎片请人雕琢的一对十字架。你娘说,玉是通灵地石头,玉碎就是为了救主。这碎玉雕琢的十字架能保平安,所以我们就一人一个,不离不弃。你看~”
冯暮非也从怀中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翠玉十字架。
碧盟将十字架狠狠的扔在了冯暮非面前的地上,抽搐着嘴角,抿咬薄唇,眼帘微抬,那一幅倨傲盛气凌人的目光傲睨冯暮非。
冯暮非颤抖了手,惊愕又痛心,商量般的口吻说:“盟儿,你恨爹,可这玉坠是你娘生前心爱之物。”
汉辰静望一切,汉威也慌得心如撞鹿般突突的跳。
“小盟,捡起来”,大哥吩咐。
汉威想,大哥一定是生气小盟哥的不恭,对长者,不该如此无礼,可是汉威知道小盟哥有多恨冯暮非这畜生。
碧盟失望的目光望了眼大表哥,踏步要走,被汉辰伸臂拦住:“捡起来,还给冯老,表哥带你走。”
碧盟狐疑的目光看着表哥,同样的阴沉面容,但目光中冲满鼓励,似是向惊涛海浪中的小船伸过去一只平稳得大桨。
屋里静得只剩自鸣钟滴答的声音,每一声如敲在心头。碧盟缓缓的转身,走近冯暮非,他不去看,只注视了地上的十字架,小心的拾起,擦亮这陪伴自己二十年的物件。
“盟儿,爹真去美国找寻过你们。民国元年爹回到广州,那是要和孙先生举兵,爹从黄花岗义士的鲜血尸体中爬出来,爹是九死一生。那时候,没有人顾家,没有国哪有家呀?爹随了孙先生走南闯北,几经生死。直到袁世凯篡权当了皇帝,爹就下野回国外寻你们母子,可几次都没找到。后来终于寻到,可爹看到的是,你娘文慧她在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场景我心疼欲绝,我还能说什么,能问什么?我失魂落魄的出去,看到了屋外同一堆孩子打架的你。灰头土脸,满脸青肿,可你太像他了,那大眼睛就活脱脱的文慧。可你看上去很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实际年龄~我掐算时间,以为是文慧离开我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你们住在红灯区,街坊都是些内陆过去的妓女,她们对我说,文慧~”
35章 直面
你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母亲?”碧盟的愤怒如全场肃静。
碧盟强压怒火,冷冷哂笑:“你当年走得潇洒,拿走了她所有养家糊口的积蓄,她一无所有,她要养活肚子里的我。为了生下我,她什么都做,忍受了所有的屈辱。她去垃圾筒里捡食物,跪在唐人街的餐馆外讨饭,吃客人离开时剩下的食物。她穷困潦倒,她生我在路边,可她还坚信你会回来接她。她给我起名叫碧盟,说是你常说,有情人洒血沉土,能化碧玉,坚硬无摧,这是你们一生的誓盟。结果呢?她为了养活我,为了能有点奶粉,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只能沦为娼妓,去倚门卖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疼欲绝’‘失魂落魄’!就是这样,黄种人的妓女都没有生意。饿的时候,我们什么都吃,我吃过死老鼠,抓过野猫,为了讨饭被黑人孩子打得头破血流。我从小被骂是妓女生的杂种,我亲眼看了自己的娘被别得男人玩弄,天天以泪洗面,就为了换一片面包。”
碧盟的目光扫视四周哑然的众人,汉威都吃惊这些骇人听闻的话小盟哥如何能有勇气说出口。
“娘年轻时很美,曾有过华人劳工提出要娶她,也肯收养我,那样我们就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可娘说你一定会回来,一一婉拒了。她的高贵的心在守身如玉,可你呢?你那个时候在哪里?你在家里醉拥美人呢吧?你的儿子同我年龄相仿,当我发现时我恶心得想吐!”
谴责的目光霎时都投向冯暮非,冯暮非一头冷汗。痛苦地捶着头。原本责备碧盟无礼地三叔公也愕然缄口。骇然得面无表情。
“待我长大些,我比常人的孩子更懂男女之间的事,我也曾鄙视我娘。厌恶她,我去报复她,同她打架,离家出走,她发疯地抓回我就狠狠的打,她哭我也哭。我求她不要再卖淫。求她照顾一下我的尊严,她哭了说,这一切会结束,你会来接我回国。我混在红灯区,一次偷到一个钱包,那里面有足够的钱,可以让我们母子逃走脱贫。可娘知道了钱包的来历,气得几乎没打死我。她只说,你爹回来要是知道,不会轻饶。我们就这么挣扎着,直到七舅寻到我们时。娘已经得了坏血病,临终就把我托付给七舅。她说让我无论如何长大寻到你,她说让七舅抚养我成材,不要给梁家丢脸。她对七舅说,她残花败柳之身注定没脸回国,没脸去见你,也没脸回娘家。到头来,太可笑了,她都不知道她的丈夫并不姓梁,梁咏华不过是个化名。她地男人早在国内有家庭,在我之前之后都有孩子。可惜他们相继去世了,所以你才想到我。我为娘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又是一出《秦香莲》。我如果还是那个阴沟里讨饭的小混混,如果我不过是个无赖,如果你还是子女绕膝有人传宗接代,你会想到我?别让我恶心了。”
“盟儿,就算你爹有千般不是,那是你爹娘之间的事。作为子女,你无权去评议。”三叔公板起脸,一副正人君子般的神态,反令汉威鄙薄。心想这老头子,一派迂腐的子曰诗云,拿些歪道理来搅局。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他当然说出来轻松。
碧盟却毫不示弱,轻漫的语气眉梢微挑奚落说:“碧盟和娘在异乡飘零为一日三餐发愁时,真不知道在国内还有如此地位显赫家财万贯的亲戚。”
言外之意,我们母子在受苦受难时,你们都在哪里?
“好了,满足大家地好奇心了吧?真相大白了,也没了悬念,谢幕了。”
碧盟挑眼嘲弄的望向汉辰,似乎揣测表哥是否会履行承诺带他走。
“冯老,汉辰劝冯老还是静一静,此事从长计议。五姑母同冯老无名无份,若不是七叔当年在美国遇到五姑母,杨家都不敢相信表弟的身世。若是表弟不曾回国,怕冯老永远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曾有这么个骨肉,如今表弟就要回美国,冯老自当这是南柯一梦吧。”
不要说汉威诧异,就连碧盟也目露惊惑。
大哥竟然答应了放碧盟表哥回美国,这里留给碧盟哥的苦痛太多了,他负担地也太多了。
冯暮非却背了手,昂起头,义正词严的对汉辰说:“明瀚,我一直认为晚辈中你是一枝独秀,沉稳善断。不似那些少承父志地纨绔子弟,只会吃喝嫖赌抽,醉生梦死。如何你也说出这般不负责的话。碧盟他可以不认父,但他不能不认国。中国空军正是用人之际,他是炎黄子孙,他当然要留在国内效力。”
说罢眼睛还特地狠狠的看了两眼一旁默立无语的胡子卿。
汉威哭笑不得,已经不知道冯老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云里雾里的闹糊涂了。可胡大哥一言不发的哪里招惹到了冯暮非,冯暮非还念念不忘捎带上挖苦胡大哥几句。汉威知道冯暮非同胡大哥不睦,平素也没少去西京何总理面前为胡大哥点眼药。每次提到冯暮非,胡大哥也是咬牙切齿。
碧盟拨开众人,走向前,直面冯暮非,点头称是:“碧盟不会走,也不会退却。也希望日后冯老也不必费心来骚扰碧盟。”
回望了胡子卿一眼,正声的说:“胡司令,碧盟恳请您,让碧盟参加东北航空大队,哪怕是普通一员,碧盟也心甘情愿。”
“此事,容后再议。碧盟,先随胡大哥去趟西京,你来开飞机。”
胡子卿整整衣衫,直挺了背,微微点头告辞,拍拍汉辰的肩头转身就走。碧盟走出两步,却又回来拉了汉威说:“这边就拜托你了。”
汉威点点头,知道小
的是露露。小盟哥一定不舍得离开露露。但眼前他子卿的安排以求摆脱困境。
碧盟一走。屋里众人缄默无语。
冯暮非坐在椅子上托了头痛苦不语,三叔公反是怒不可遏地戳了拐杖骂汉辰说:“汉辰,你是越发地糊涂了。暮公亲自送儿子们上战场。又眼见他们一个个为国捐躯了。那个时代,谁不是抛家舍业。前些年济南惨案,冯老的小儿子也以身殉国,好好个孩子,若是活着,也该和碧盟差不多的年纪。”
汉威心里毫无感动。反是愤恨。如此算来,冯暮非才离开五姑母回国,就迅速和别地女人有了孩子,多么的无耻,还在这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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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散场,汉威赶去露露的住处,他有责任替小盟哥照顾露露姐。
夕阳金光沐浴着小园,晚香玉吐着腻腻的香气。一簇簇低垂的紫藤花下,小石桌旁静静坐着托腮低头凝神的露露,和一位微显驼背地男人。那背影看来眼熟,可汉威一时又想不起。
露露侧对着汉威。垂着的长发,鬓角挽了朵紫色的郁金香。淡紫色的西洋纱衫。晚霞的余晖洒在脸上,一抹绚丽浓彩,丽质天成。
“小薇,别傻了,那梁少爷能娶你吗?你跟我走吧,这回,哥一定不会爽约。”
汉威看着一双手颤巍巍的伸向露露托腮的那玉腕,小心谨慎。
“哥这回总算能想通了,哥这回只为自己活一次。上海滩的那位马老板,是有蓝帮做后台地。我去给他操琴,包月银子能让我们两个活得有滋有味。小薇……”
汉威见露露撤出被握着得手,也辨别出坐着的客人是魏云寒的大哥魏云舒。他听说过魏云舒当年同露露的纠葛,可露露如何能在小盟哥刚走,就又同魏云舒旧情复燃呢?
“你……小薇你是不是惦记着云寒,那不可能,云寒他根本就不可能跟你走,云寒他就要订婚了。”魏云舒慌忙地劝说,又开导露露说:“那梁碧盟,他的身份、地位,他都不可能娶你地。你别傻,我们就当做了一场梦,我们远走高飞吧。”
“汉威~”露露发现了停在园子中的汉威,汉威也尴尬的说:“小盟哥随胡司令有公干,嘱咐汉威来照看一下。”
魏云舒神色慌张,忙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又恳求汉威说:“杨……杨少爷,我来这里的事……”
“汉威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汉威微颌头,魏云舒这才舒了口气疾步离去。
“他曾经是北平天津唱得大红大紫的角儿,《挑滑车》里的高宠,一身粉色大靠的陆文龙……”露露叹息摇头,转身踱步,伸手去摘了一朵紫色的晚香玉凑都鼻边嗅嗅说:“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汉威正想寻些话开解露露,露露那冷艳的面容巧笑嫣然说:“汉威,你真的像我弟弟,走,带你去看照片。”
一本发黄的相册,丝缎的衬面。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些发黄的照片。
一个可爱的娃娃的照片,长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长长的睫毛,那灵透的妙目似能解语说话般。
汉威仔细看,似乎真同自己有些像。尤其是那眉目,都是偏了女孩子的秀美。
“枫儿弟弟若是活到今日,该是和你一般身量了。”
“他……他是病故的吗?”汉威试探问,照片中那笑得甜美的小家伙真是惹人怜爱。
一句话似乎勾出露露姐的心事,摇头不语,合上相册,又低声说:“汉威,我累了,要去睡,你也回去吧。”
汉威不甘心,可露露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离开。
一进家门,汉威不由紧张起来。
今天私放小盟哥的那招“调包计”,大哥还没同他清算呢。
果真,胡伯紧张的迎上来为他整整衣服轻声说:“小爷,大爷在书房里候你多时了。”
汉威心头咯噔一声,心想,怀了!大哥果然不肯轻饶。
亮儿还不知原委的攥了个大芭蕉迎上来在汉威眼前晃晃说:“小叔,大姑拿来的,亮儿没舍得吃,留给小叔。”
汉威简直哭笑不得,心想这个时候哪里来有心思吃芭蕉。
想想真没人能救他,眼珠一转,忽然在亮儿耳边嘀咕了几句,见亮儿一眼的懵懂,汉威敲了他脑袋一下说:“小叔的命就在你身上了,你记得没有?”
又凑到亮儿耳边再说了一遍。亮儿这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汉威一步三级台阶的跨上楼,静立在大哥书房门口,整整衣服屏住气,敲敲门:“大哥,是威儿回来,威儿可以进来吗?”
“进来~”大哥拖长了声音。
汉威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挪进门,又反手轻轻带上门。
大哥正在案头批文件,看了他一眼问:“回来了?”
“是!小弟回来了,露露小姐那边,很好。”
“坐!”汉辰吩咐。
这声吩咐令汉威毛骨悚然。
“胡司令刚才打回电话。”汉辰顿了顿望着汉威,沉吟片刻说:“骗走的购买飞机的款项交涉有了结果。”
汉威的心噗噗乱跳,没想到这么意外。
“捐款追不回来,但有合同在,飞机已经能追回,只是型号偏旧。大哥想同你商量,你捐献购置的飞机,捐给东北军吧。”
汉威糊涂了,本来是要捐给中央西京航空署的飞机,大哥提出要捐东北军,但追回被骗的款项,捐飞机给谁不一样?
36章 刺客
威儿全凭大哥做主。”汉威恭顺的回答,汉辰望着
大哥的面色平和,似乎是追回飞机的喜讯让大哥饶恕了他白天的胆大妄为。
玉凝姐扶着西瓜般圆圆的肚子进到书房,微胖的面颊丰润泛着健康的神采。
笑容甜甜的挂在脸上,怀孕的满足让她宽恕了一切。汉威知道,玉凝姐肚子中的宝宝越是临近了瓜熟蒂落,她就越是心气平和。
“玉凝,这些资料你收好,都是洋文我也看不懂。”汉辰将资料放如档案封存袋,汉威忙来帮忙,余光扫一眼才发现,都是这回购置飞机的资料。看来这一切都是玉凝姐的功劳,玉凝姐真不愧是大哥的贤内助。
“我在国外的朋友已经在同律师开始善后,只是飞机机身上喷涂的‘仰日’号标记是不是要改?需要你拿个主意。”
汉威这才瞠目结舌,难怪那个女特务要给飞机起这个“仰日”的名称,仰望日本呀!小日本,太阴险了,汉威咬牙切齿。
大哥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瞟了汉威一眼,似是嘲弄汉威当初的无知。
“也多亏了子卿的朋友帮忙,还有西京的傅外长周旋。”玉凝没说两句话,娇喘连连,汉威忙去搀扶,玉凝姐用手背抚弄汉威俊俏的面容说:“威儿,姐姐帮你解了围,看看你还欠你大哥多少鞭子还还偿?你该如何谢姐姐为你解围?”
汉威面红耳赤,大哥当初说,丢失了一千万就要打他一千藤鞭做惩罚。如今怕是追回五分之四了。
“姐姐就罚你。天天来姐姐身边坐一坐。华妈妈说,肚子里的孩子看谁最多,长得越像谁。宝宝有这么漂亮潇洒的小叔叔。无论如何也要多看两眼。”
玉凝姐眼中满是爱怜,汉威却嘟了嘴骄纵地侧过身去说:“姐姐想看,看我大哥还看不够吗?我大哥长得更man气大哥岂不麻烦了。”
“啐!拍马屁都不分个时候。”玉凝捏捏汉威地细润的面颊,又抚弄了汉威柔软的发。
“威儿,去祠堂思过去。想想你都做错了什么。”大哥沉下脸吩咐,汉威叫苦不迭,呲牙咧嘴地晃着玉凝姐的胳膊说:“姐姐,你还是别让小侄儿生出来了。日后宝宝天天被大哥罚跪,打屁股,威儿亲娘死得早,也就罢了,姐姐眼看了还不心疼死?”
汉威信口开河。却见大哥的面色渐渐笼上层紫色,心想不知道那句话触怒了大哥,吓得兹溜一下夺门冲出书房,溜进祠堂去。
祠堂里阴森森。只有那长明灯池里一点灯花在乱跳。
汉威点上一柱香,凝神望望爹爹生前威武英姿的照片。想想大哥如今可是千年媳妇熬成婆了,可以随意责罚他这个小弟弟。
反正大哥也不在,汉威垫了两个厚厚的蒲垫在地上,跪坐在自己腿上,心里还想着倔强的小盟哥和那无耻地冯幕老。若是小盟哥当真认父,冯暮老岂不就是他和大哥的五姑爹了?
跪坐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钟,汉威的腿渐渐发麻,索性站起来跳跳蹦蹦,心想大哥真是太会折磨人了,这比打一顿还狠。
刚想到这里,咣当一声门被踢开。门口灼眼的光线中出现大哥傲岸的身影。
汉威吓得忙直身跪好说:“哥,威儿只是刚刚才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大哥二话不说抄起胆瓶里的掸子,朝汉威背上抽去。
“哎呀,大哥!”汉威惊得跳起来,大哥就追了他满屋的跑,那掸子不是抽在汉威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哥,哥~怎么了?”汉威慌了,大哥就是打他都会保持着家长地尊严风度,绝对不会如此顺手抓个鸡毛掸子追了揍打他,但汉威能猜出大哥只是发泄,并没动三味真火,不然这小小的鸡毛掸子早该断了。
汉威猛然回头迎了大哥而去,大哥发是收住步子一愣,汉威借机抱住了大哥的腰:“哥,哥别打了。”
汉威眼泪鼻涕一把,不就是早上自作主张要放小盟哥走吗,大哥还如此不依不饶。
“你什么时候能让大哥省心?”汉威见大哥忿忿的话音中恨铁不成钢,讪讪地低眉顺眼说:“哥,威儿知错了,威儿下次不敢了。”
“你自作主张撤了看守小盟家的那警备队?”大哥喝问。
“小盟哥不是同胡大哥走了吗?”汉威理直气壮地反问,心想多废话,人都不在了,我把兵布在那里做什么?
“刚才冯暮非来电话,金露薇家里出现刺客,杀了保姆,金小姐险些遇刺。”
汉威张张嘴没说出话,这怎么可能?他下午才去过,谁会刺杀露露。
“是谁派的刺客?”汉威脱口问。
“金露薇说,几个刺客嘴里说,是奉了司令的命令来灭口的。”汉辰一句话,汉威急得跺脚,这不是杀人嫁祸吗?
“是不是冯暮非嫁祸呀?他故意离间小盟哥和杨家的关系。”汉威猜测说
—
大哥哼了一声抖抖衣袖出了祠堂,汉威才觉得事态严重。
泪痕未干的跟了大哥身后去了书房,玉凝姐撑了笨重的身子过来说:“明瀚,客房打扫好了,我会去安慰露露的,你放心。到了杨家最安全。”
汉威见大哥感激的目光,心中立时明白,这怕是玉凝姐的主张,接了露露来杨公馆小住。这个主意很聪明,既打消了敌人离间的诡计,证明杨家于此次刺杀无关,又保护了露露的安全。
“戳在这里做什么?滚下去!”大哥威严的喝骂,汉威喏喏的退下。
“小黑子,小黑子!”汉威回到房间就大声喊小黑子。跑来地却是罗嫂。
“小爷。有吩咐吗?黑子他不是……”
汉威这才想起来,小黑子早上代他受过,挨了那一顿板子。怕现在还躺在床上唱“唉呦歌”呢。
露露来到杨家时,脸色煞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一头长发垂及腿部,鬓角插了一枝三朵白色地苿莉花,泛着清香。汉威想到《聊斋》里那些清艳的女鬼。怕都是这般凄美。
满怀歉意,汉威来到露露的房间,露露只勉强笑笑安慰他,却又转头去拭泪。
“我同冯老去听戏,冯老送我回家,院门大敞,进到厅里,奶娘就倒在血泊里。杂工老徐从沙发下钻出来。说是来了四五个刺客,蒙面地,逼了奶娘问我在哪里,说是奉了司令的命令来拿我。”
说罢泣不成声。
“这一定是嫁祸。诡计!”汉威说,露露也点头哭了说:“暮老也说可能是嫁祸。或是有人找碧盟来寻仇。”
汉威越想越怪,如何就在这一夕间出了如此多的变故。
清晨,露露坚持要去收敛奶娘,汉威带了卫队护送她去料理奶娘的后事。
为奶娘置办了一身名贵的寿衣,从寿材铺高价接了一口上好的楠木寿材,汉威帮忙发送奶娘。
青山翠岭间,露露痛哭失声,揉了腹部地伤,痛苦的样子让汉威怜惜。
汉威不停的劝解,露露的头就靠在汉威的肩膀上,抽泣说:“小弟,对不住,姐姐就靠一靠。”
汉威记得玉凝姐有次同大哥吵架,哭得波涛汹涌,也是借了自己的肩头靠了哭。
汉威同露露并排坐在青石上,露露哭诉说:“都是我,我生来就是克星,都是我害死了奶娘。奶娘跟我没享福,反是吃苦。”
汉威就耐心的听露露的哭诉,山谷中万籁俱寂,除去了远远肃立地士兵,树树的翠叶在风中哗哗奏响,偶有孤叶飘零。
“我阿玛是前清的豫王爷,额娘是他的正福晋,奶娘是额娘地陪嫁丫鬟。我七岁那年,额娘生下小弟枫儿又了寒症,不能再为金家添子嗣,阿玛就纳了一个侧福晋桂姨娘,是个梨园唱打鼓书的,颇得阿玛地恩宠。从此家里就不太平,桂姨娘千方百计的妄想扶正,视我娘和枫儿为眼中钉。我娘去算命,老道士就说我是白虎星,说是阿玛的命硬不怕克,只是其他人的命就不保。就是如此,娘也没舍弃我。阿玛怕我可到桂姨娘,就送了我去小姨母家小住,我姨父就是魏老板魏振飞。小姨母是我外公小妾的女儿,家道中落后嫁给了魏老板,小姨母收留了我,奶娘也陪了我在魏家,那段日子真好。我和云舒哥和云寒弟弟一起长大。”
汉威就做个静静的听众,听露露讲述她在魏家同云舒云寒那段幸福时光。女人罗嗦起来真是没个玩,汉威也不敢打断,就静静听她娓娓诉说。
“Vivian~马沿了山路飞驰到山脚的墓地。马上戎装马靴,披风挂风抖动的正是表哥碧盟。
小盟哥飞身下马,几步迎上来抓住露露的肩头:“Vivian,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一辆轿车奔鸣而至,车上跳下来的是胡大哥和大哥汉辰。看来他们是开车追了奔马而来。
“碧盟,你冷静!”胡子卿紧跟几步上前。
“胡司令,你还如何逼碧盟?你调虎离山,带碧盟去西京,然后对露露下手!胡司令,露露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你要是下手,就对碧盟来,不要迁怒Vivian。”
37章 阴谋破灭
盟抓起露露的手腕,灼热的目光锁住露露的眼,众目不顾忌的一把揽过露露在怀里。头轻轻贴向露露那冰凉的额头,停滞片刻,手掌穿过露露的一头墨云般乌发,那丝缎般的发丝就在碧盟长长的指间流泄。露露的下颌贴到碧盟肩头,碧盟抚摸着她的背,感觉着露露快速的心跳轻声问:“吓到你了,小蟑螂。我们不会离开了,是我不好。”
汉威惊讶的发现平日倔强不屈的小盟哥那微蓝的深眸内闪熠着流光,他可是从没见过小盟哥流泪。但那莹润的光如一泓清波被风拂过的涟漪,皱波平后又没了痕迹。
“走!”汉威就听小盟哥唇间轻吐出这一个字,弯身打横的抱起露露,旁若无人的向自己那匹矫健的白马大踏步走去。
不等大哥发话,汉威觉得自己如一条小走狗般跳到了小盟哥面前,张开双臂拦了小盟哥的去路,愤愤不平的渲泄自己的不满:“小盟哥就是在气头上,也要把话说清楚再走!平白的冤枉胡大哥为何?胡大哥就是要杀露露姐也要有个分寸吧?这么拙劣的刺客,就不怕行迹败露后坏了胡大哥的名声。”
汉威抬抬下颌,心里也不免有些委屈。为了自己的疏忽撤兵,引来这场意外之灾,他被大哥责打。昨天一夜未睡在陪伴露露,料理奶娘的后事,直到现在。
胡子卿拍拍汉威的肩,挡在了汉威身前,一脸傲慢之色哂笑了对碧盟说:“我胡孝彦执掌天下兵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想杀人,不用去暗杀,一声令下管教你的小美人人头落地。一个舞女根本不值得胡某处心积虑去设局。你想试试吗?”
汉威急得直扯胡大哥地衣襟。心想胡大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小盟,跟表哥回家再说,你那个地方阴气太重。”汉辰说,又看了看迟疑地碧盟补充说:“不是连表哥也怀疑吧?你还不如汉威有脑子!”
大哥骂小盟哥的话,反是对他的夸赞,汉威心里美美地。屁股上昨天挨的那几下似乎也不疼了。
碧盟没有说话,垂了长睫沉了脸色,走到白马边,将露露翻上马背,自己也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剩在原地的众人只剩了四周的山风萧瑟,树叶飞卷。
“走吧!”汉辰说:“真应了七叔的话,烈马难驯。”
汉威开车。带了两位司令大哥回到杨公馆,进了楼才发现小盟哥和露露早一步回来了。
“乖儿,你死哪里去了?”
汉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阵战栗,简直是地府女鬼地尖嚎呀。但这尖厉的声音不再是大姐凤荣,汉威很熟悉的声音。这是大姐的女儿娟儿,他从小长大的玩伴。
“‘真儿子’,怎么是你?不是去英国镀金去了吗?”汉威也调侃的语气回答说,故意叫娟儿过去的名字“珍儿”。
果然,不等娟儿发怒反唇相讥,大姐已经在楼梯上“啐啐啐~”个不停,气哼哼的满脸横肉都纵了起来。
“小弟,看你这一头汗,还不快去洗洗。”玉凝姐晃过来,似是解围,一边吩咐罗嫂去上面照顾一下给露露换药地护士小姐。
汉威心里暗笑,他从娟儿从小打到大。小时候大姐只有娟儿一个孩子,起名字就“珍儿”,但是几年后,大姐总不能为储家怀个儿子,所有算命的道长就说了,是“珍儿”这名字起砸了。“珍儿”=“真儿”,既然有了真儿子了,那还需要再怀个“假儿子”吗?
大姐和姐夫竟然信以为真,立刻给珍儿改成现在这个极其女性化的名字“娟儿”。
汉威那时候调皮,马上对娟儿解释说。“你看,你娘想要儿子,为了生小弟弟,你变成‘破布’了,不再是你爹娘的宝贝‘珍’儿了。”
当时娟儿听得大哭大闹,本
地性子更是不依不饶,说什么也不要“娟儿”这土土字,一定要叫会“珍儿”。若不是当年爹爹还在世,一瞪环眼吓得大姐不敢造次,怕大姐掐死他地心都有。
娟儿还是没改那幅刁蛮的性子,只是两年不见,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一身鹅黄色丝绸衬衫,掖在宽松的马裤里,烫卷得如西方电影里女明星一般时髦的发上系了条橘红色亮亮的发带。眉眼挑起,傲睨一切,如个骄傲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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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娟儿,让小舅舅看看,你有没长高些?”汉威故意气娟儿,娟儿和他年纪相仿,最忌讳别人知道汉威是她小舅舅,死也不肯低这个头。
汉威记起,前些天是听大姐曾说过,娟儿的学校要放假,她可以回国探亲,没想到还真回来了。家里这些时候本来就够热闹,怕加了娟儿这个快嘴八哥,就更是要把家里闹得沸反盈天了。
汉辰让着胡子卿上楼,玉凝正安排斯诺大夫为露露检查,一边责怪小盟不该不知深浅的带了露露去骑马颠簸。
汉威长舒一口气,小盟哥肯回来就好,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明瀚、子卿,你们看到报纸了吗?”玉凝递过一张油墨浓郁的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冯暮非通电斥责广州政府分裂中央,破坏孙总理遗愿,勾结日本人卖国。电文即出,立场表明。
汉辰抖抖报纸喊了胡子卿去书房说话,又回头喊了句:“小盟,威儿,你们也来。”
书房外被副官层层把守,如临大敌。汉威一见这阵势,知道下面的话题很严肃也很机密。
果然,大哥和同胡子卿相视一笑说:“老头子这回高枕无忧了。”
“老头子见到你那套手抄书,爱不释手,不停口的说好,激动得老泪没下来。”胡子卿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说笑。
“怕是露露遇刺的玄机就在这里了,不想这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汉辰调转了话题说:“胡司令除去露露当然有目的,那就是要小盟收心别无牵挂的留在东北军。胡司令不喜欢露露,知道的人并不多吧?那设计刺杀露露的人,一定是不希望小盟去东北航空大队的,会有谁?”
汉威想,那眼前就是广州政府和冯暮非了。难道是冯暮非故意设局陷害胡司令?让小盟哥放弃去东北的想法?那冯暮非真是卑鄙了。
“可偏巧这时候冯暮非又忽然通报西京政府。这就玄妙了。回家的路上我都在怀疑冯暮非,见到这报纸……”
汉辰同胡子卿相视而笑。
“若真是露露被刺杀身亡,小盟定然会恨胡司令,更不会去东北军。那就是说,如果小盟去了东北军,冯暮非根本不会去广州政府,因为冯老还是要儿子的。这就是有人想堵了冯暮非的嘴,力挽狂澜,出此下策,但却不高明。冯暮非怕是看出了马脚,急匆匆的通电,表明他的态度。”汉辰解释完,汉威也恍然大悟。
胡子卿郑重其事的对碧盟说:“小盟,你的私事我本不该干涉,但是胡大哥还是劝你,那个风尘女子,你再考虑考虑。过些时候那购置的飞机需要从美国开回来,你去接货。东北航空大队那边,你准备准备去报到吧。你不走,这里的波澜就无法平息。”
子卿又断然的对汉辰说:“原本打算捐给西京中央航空署的飞机,我东北军全部收了。伙计,我胡孝彦不为难你,也不想给西京和老头子难堪,这几十万的款子,我东北出了。民众捐钱购置的那架飞机,你还是依旧捐给中央。”
汉辰正要开口,胡子卿伸住说:“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客套?龙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你留着吧。”
38章 日本在中国的铁路
冯暮非近来忙些什么?”胡子卿问。
“他这个监察委员,今世‘林则徐’,还不是忙他的禁烟运动。不是在查龙城贩卖鸦片情况,打击地下烟馆吗?前些天开会他还说,有日本人收买龙城的军政官员,私下倒运鸦片,电台都用上了。不过查来查去查无实据。”汉辰不屑的说:“家父在世时,就在禁烟一事上从不含糊。”说到这里,见胡子卿面色大变,忙投鼠忌器的收住话题。
汉威知道,若说抽大烟,胡子卿大哥是首当其冲。谁不知道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胡孝彦抽大烟成瘾,现在大烟都不过瘾,改成了直接注射吗啡了。难怪冯暮非总针对胡大哥,怕这鸦片也是个原因。
“对不起,子卿,我不是针对你。”汉辰抱歉说,胡子卿苦笑。
“不过,子卿,你也真去试试,看能不能……”话说到这里,胡子卿拍拍汉辰的背叹息说:“明瀚,明瀚,饱汉子不知恶汉子饥。你是没有毒瘾,有了这个,好的时候精神百倍,坏的时候要你的命。犯起瘾,浑身如烫伤后没了皮肤一样的疼。你以为我想,可这戒毒要时间呀,我哪里有时间去戒毒。伙计你是知道我的,我从少时就好玩,我们兄弟几个就我最爱玩。你看看我现在,我还是我吗?有多少时间会是属于我的?有时候大夫给我打吗啡,我不怕伙计你笑话,我就在那里哭,哭得如孩子一样。我不知道我这样撑下去是为谁活着?这几天小魏他们拼比‘八大名小生’。我想去捧他,应了他,可我哪里有时间?现在想想。自己的朋友都要被我冷落光了。”
哽咽了一阵,胡子卿摆摆手说:“伙计你甭劝我了。在西京才被老头子训孙子一样骂得狗血喷头,就为了这戒毒,哪里这么容易。我这些日子总在跑西京,还是为了日本追逼满蒙铁路的事,这还要回东北去同小鬼子周旋。”
“老头子怎么说?”汉威问。
胡子卿苦笑摇头。又摇头,那摇头中满是无奈。
汉辰会意地拍拍子卿地肩,兄弟二人互相捶捶拍拍,一路下楼。
汉威经常帮大哥批改文件,读电文和报纸上的实事。对于东北的时局,大哥曾经对他讲过那段故事。
日本人对东北虎视眈眈,因为东北是中国北方地门户,毗邻朝鲜。离日本也很近。
但是日本要来中国,除去了走空中跨海航行,就只能做船到中国海滨城市,那最近的地方就是旅顺大连。
但是日本如何运兵到大连。不管去中国哪些内陆城市,都是要有交通工具。最方便的就是铁路,承载多,也迅速。
日本运输线只有旅顺到大连一条铁路线,从旅顺大连到东北腹地只有南满铁路,但这条铁路只能到长春,北面的中东铁路还在苏联人手中。因此日本急于修从敦化到图伦江的敦图路,用来和朝鲜铁路接轨。
当年胡子卿的父亲胡云彪大帅,因为不肯同意日本提出地《满蒙条约》,其中就包括日本在满蒙铁路的特权,而被日本人炸死,如今日本人又苦苦逼迫中国政府同意日本修筑敦图铁路,并且要求铁路的经营权。
汉威记得,今年胡大哥频频去西京,每次都经停西京同大哥小聚。汉威在一旁伺候两位大哥时,曾听他们多次谈论此事。因为东北政府易帜归了中央,就不能擅作主张,所以本想借中央外交部之口拒绝日本人,但是何文厚总理很精明,又把球踢回给胡子卿。东北一些老人还阴阳怪气说:“那么多铁路都给外国人修了,还在乎这一条?”
而日本关东军威胁胡子卿说,他们根本不承认南方政府,如果胡子卿不同意,他们就要采取自由行动。
胡子卿就采取“拖延”战术,以技术问题为借口,每两周开会去拖,一拖就是半年,关东军十分不满,扬言要武力解决。
最令汉威气恼的是,关东军声称,胡子卿和东北方面不答应日本在中国修建铁路,不把铁路经营权给日本,就是对日本的侮辱。汉威当时就气得骂:“你们想在我家里刨条路,我不答应,就是对你们的侮辱,哪里有这么无耻的人!”
但这就是事实,就连愤怒的权力似乎都是奢侈,不然就不会那么多中国人还要抱怨说:“那么多铁路都给外国人修了,还在乎这一条?”
汉威当时还同大哥说,这个理论不就是说,屁股都被日本人踢了,还在乎打脸?
送走胡子卿,汉威刚要转身回楼里去,门房“猪头”结结巴巴地喊住他。
“小……小……小爷~”
汉威回头站住,“猪头”向门口的地上指指,才看见门口向这本爬的一个乞丐。仔细看,竟然是那五爷。
那五爷拖着一条断腿,满脸褶皱里带着笑容,看着汉威依旧拿腔拿调说了句:“小爷吉祥!”
汉威心头一阵发酸,这不是去东北“种金子”,帮了日本人租土地贪了小财,被爱国学生打断腿的那五爷吗?看来真是黄粱一梦,到头来那五在北平时那找回地本不属于他的繁华又成了过眼云烟了。
“就是给小爷请个安,小爷将来多照应。”那五哈着脸,汉威转身回楼,吩咐“猪头”说:“看厨房里有什么吃地,多赏他点吧。”
回到大哥书房,大哥正在教训小盟哥。汉威进退不是,只有垂手立在一旁静听。
“做人必须面对现实,一码是一码。先说,他是不是你亲爹,再说他配不配。有时候父母你是无法挑选的,你可能要费心规劝他们向善,可能要遭受委屈,但你不能叛离。有时候做子女是无奈的,是弱者,但要去担负重担。”
汉威撇撇嘴角,又不好反驳。
大哥也叹息一声说:“胡司令容你五天假,开飞机送露露去北平。五天,不许耽误。”
汉威想,其实胡大哥还是满通情达理的,这若是大哥,拿定的主意定然是再无更改余地的。
39章 奇遇
过晚饭,碧盟借口要回去收拾些行李,离开了杨府,针安睡的露露留在杨家。
娟儿死缠了汉威寸步不离,偏要汉威陪她去洋行买衣服,去街市上转转。
汉威不乐意,娟儿就闹了说,她需要个男生帮忙提东西。
逛街还要人陪,当这里是储家呢!汉威毫不示弱的说:“这屋里男生多的是,连看大门的狗都是公狗,你要愿意也可以带了去。”
汉威撇撇嘴大踏步上楼,将楼板踩得山响,气得娇蛮的娟儿尖声乱叫。
“舅舅,你看乖儿呀!”娟儿气得跺了脚不依不饶。
凤荣忙哄慰着宝贝女儿说:“你也是,什么人不要带,偏要他陪你做什么?”
汉威当然知道娟儿无非是要满足她的虚荣心,带个俊美的小男生随在身后,哈巴狗一样巴结着她,而她则小公主般仰头挺胸在前面走。如今的太太小姐都有这怪异的爱好。
“舅舅,舅舅~”娟儿腻在汉辰身边撒娇哀求,盼着舅舅做主发令,让汉威乖乖的陪了她去。
果然,汉辰如同哄那个四岁的小珍儿一般微俯了身食指打弯刮了娟儿的鼻子说:“我们娟儿说了算,娟儿点谁陪了去逛街,就谁去。”
“呵,大哥到是会做顺水人情!”汉威心里气恼,又灵眸一闪,不等娟儿开口,就插话说:“珍儿。不如让你大舅舅陪你去逛街呀。龙城省主席跟在你身后提包,你储大小姐面子多大呀?全龙城都要对你仰视。你大舅舅又英俊又潇洒,‘八大公子’,龙城少帅~”
汉威地话还没说完,大哥已经佯怒的伸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骂了说:“耍舌头有你!”
这怕也是因祸得福,换了平日大哥绝对不会允许他夜晚出来玩。更不要说杨家的家规里还有十点宵禁的规矩。
既然是奉了大哥的圣旨带了储大小姐逛街,那他索性就玩个够。
亮儿是汉威坚持带出来的,一路上娟儿都在取笑亮儿这个傻乎乎地表弟。亮儿满心都是脱笼小鸟的惊喜,哪里还管娟儿的挖苦。
舅甥叔侄们就这么说笑打闹了在龙城最繁华的街道开始玩耍。
逛洋行是汉威最厌烦的,女孩子买东西真是啰嗦婆妈,汉威陪娟儿选了一块儿衣料就烦得要死。
娟儿将卖来的东西塞给小亮提了跟在后面,自己却紧紧挽了汉威的臂嗲声嗲气的亲昵。汉威不停地推开娟儿贴过来的头逗趣奚落她说:“你搞清,我是你舅舅。这可有**的嫌疑。”
“啐!”娟儿立刻没了淑女的形象。原形毕露。汉威暗笑,怕这就是大姐凤荣的家传。
为了停止这无趣的逛洋行,汉威灵机一动提议说:“娟儿,你在国外没机会听戏吧?”
“谁听那古墓里爬出来的东西。”娟儿防备的说,似乎猜出了汉威的诡计。
“哎哟,你看你看,土了不是。你知道如今的《申江国流》画刊在评选‘八大名小生’吗?这头一名‘小子都’魏云寒,那生得真是粉扑扑嫩生生地一个俊小生,玉树临风,英姿飒飒。唉。那多少小姐太太看得如痴如醉,你没见你爹开的这金蟾大舞台外的鲜花店都天天售罄,那都是给小魏老板送花的。那只要小魏老板一出场亮相,不等开口唱,那漫天的丝帕系了钻戒金耳环打着同心结往台上扔,这才是龙城一景。今天是小魏老板在龙城的最后一场戏。明天他们戏班就北上去北平了。”
汉威手舞足蹈地一吹嘘,娟儿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算了算了,就你这副丑模样,那黑压压一片的太太小姐中怎么也显不出你,你也别去自取其辱了。”汉威激将法果然奏效,娟儿一撇嘴说:“不就是个戏子吗?还比上海的电影明星派头足?”
戏票已经售空,票房十分傲慢的骂了说:“去去去,学生仔别来添乱。也不看看谁的戏,这个点儿还能有票了?”
汉威眉头一挑,摊摊手,示意娟儿无可奈何。
娟儿却骄横的说:“我家的戏园子我都进不去不成。”
一边大嚷让周经理滚出来。一边往戏院里闯。
娟儿果然是娟儿,骄横得可以,汉威都不得不佩服,于是就在一头大汗赶出来地周经理的引领下往戏院里去。这时舞台上上正在演《陆文龙》。
魏云寒一身嫩粉色大靠,狐领垂颊,紫金冠上飘着稚尾翎,俊美秀雅的扮相,真是个玉人。
汉威见娟儿已经扶了栏杆立住脚步,呆呆的看着台上地“陆文龙”襟带飘舞的打斗,也似懂非懂的随了台下那些戏迷们不停叫好。
亮儿牵牵娟儿的衣袖提醒说:“表姐,我们去包厢坐下看吧。”
娟儿已经不管不顾的挤进身边的一个包厢,目光停留在台上目不转睛的拍手叫好。
包厢里的客人奇怪的问:“小姐,你走错包厢了吧?”
娟儿头也不侧的骄横说:“这戏园子都姓储,我舅舅是龙城司令~~~”
“抱歉,抱歉,她脑子有些毛病。”汉威冲进去一把捂住娟儿的嘴,将她拖拽出包厢。
天爷爷呀,怎么储家的小姐这么敢说话呀?汉威捏把冷汗,还记得一次他向人炫耀他是杨司令的弟弟时,回家就被大哥狠狠揍了顿屁股。这娟儿嚣张得令人不可思议,大哥有他和亮儿这么乖巧的弟弟和儿子应该知足了。
“啊!”汉威惊叫一声,手被娟儿狠狠的咬了一口。
“乖儿,你疯啦!你才脑子有病呢。”娟儿愤怒地跳脚。周经理在一旁摩拳擦掌都不知道如何劝解。
“周经理,你还想不想干了?去把所有的观众都赶走,本小姐要自己欣赏魏云寒的戏,不想人打扰。”
周经理一脸陪笑比哭都难看,求救的目光投向汉威。
已经有过往的人驻足看笑话,汉威忙将娟儿拉到一边说:“你想不想见魏云寒。你让这戏唱完,等下我拉了小魏陪我们去吃夜宵。”
这个条件果然被娟儿接受了,乖乖的随了汉威进了一个临时地包厢,认真的将这出大轴戏听下去。
汉威一直想找机会见见魏云寒
在德新社的院子里见魏云寒被罚受苦,心里说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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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寒一定在牵挂露露的安慰,而露露怕也想知道魏云寒的现状吧?
不等散戏,汉威带了娟儿和亮儿去后台等魏云寒下来。
小艳生正在卸妆。见了汉威格外的亲热。
见是汉威请吃宵夜,老魏老板迟疑片刻也不好拒绝。汉威就顺便请了艳生和小菊师兄妹同去,以免老魏老板多心。
魏云寒回到后台,师弟们忙了帮他卸靠卸妆。
见了汉威也是礼貌的点点头,没有太多地表示。反是娟儿凑过去盯了魏云寒卸妆,眼睛直勾勾的盯了魏云寒敷粉下一张俊美的脸看。汉威都觉得面红耳赤,这丫头就是花痴也不能如此露骨,杨家和储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金蟾大戏台对面的街巷里有许多酒楼饭馆,价钱不贵,丰俭由人。
汉威后悔把挑地点的权力给了小艳生和小菊。这两个没开眼的小东西兴奋得异口同声说:“麻辣鲜锅!”
然后一同眯眼成一条缝,堆了一脸谄媚的笑,讨好祈求的望着二师哥魏云寒,等了魏云寒的首肯。
魏云寒这才笑了解释说:“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唱戏地都靠嗓子,平日戏班里是禁吃辛辣的,为的是保护嗓子。只是今天是在龙城最后一场。这两个小鬼头开始拿捏我。”
“二师哥,二师哥行行好,憋了多久了?天天从麻辣鲜锅门口过,我的口水都流一地了。”小菊甩了魏云寒的胳膊央告。
魏云寒背了手,敛了笑说:“不应你们,显得师哥不尽人情;应了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咳,我们不说。你们不说,谁知道?”娟儿反大方的替魏云寒做主,娟儿本也是不喜欢辛辣地,竟然能答应去吃火锅。
“麻辣鲜锅”是一家四川火锅店。店面不大,环境也不大好,几张桌子中心烧得飘了呛人辣味的熟铜锅,店伙计在油腻粘脚的湿漉漉地上忙碌着送菜碟。围涌了桌子的客人人人吃得热火朝天,满脸通红。
汉威已经看到娟儿呲牙咧嘴一脸的鄙夷,而艳生和小菊却是喜形于色。
汉威忙开口要了间楼上的雅座,总算躲开了店面的杂乱,落座后两个小家伙争了点菜,在魏云寒的责怪地目光下终于收敛,然后怯生生的问汉威点些什么。
“我记得在北平还欠艳生一顿饭,上次艳生请我喝豆汁,汉威还没还情呢。今天尽管点,点什么都可以。”
汉威又转身低声对娟儿说:“你付账,我没钱。”
火锅烧起,亮儿反是极喜欢涮火锅,同艳生和小菊吃得热火朝天,还谈得十分开心。娟儿反是装得极其淑女,举手投足都令汉威觉得做作,丝毫没了刁蛮的样子,目光不停的盯了魏云寒地脸上打转。
汉威心里懊恼,娟儿简直太丢脸了,汉威在桌下不停的踢娟儿,示意她收敛一些,别看了魏云寒就拔不出眼来。
魏云寒去洗室,汉威也跟了出去,娟儿总算不能尾随了。
汉威忙借机向魏云寒抱歉说,娟儿是在国外长大,蛮夷之地无礼法。
魏云寒也没见怪,笑了摇摇头。汉威反是觉得对不住魏云寒,本来是他想让娟儿停止无休止的逛洋行疯狂购物,却连累了魏云寒。
又一想,平日里魏云寒肯定没少被花花恶少和那些好色的太太小姐们骚扰,该不会拿娟儿划去同类了?
汉威同魏云寒洗过手出来,却迎面惊讶的遇到了正要下楼离去的魏云舒。
“大哥,您怎么在这里?”魏云寒问。
魏云舒一脸的尴尬,向身边的朋友拱拱手让了那人先走,边对魏云寒说:“来了个老朋友,聚聚,聚聚。”
话语有些含糊,忽然见了跑出来的艳生和小菊,立时板起脸训斥:“谁个许你带他们来吃辛辣?”
“魏大哥,是汉威的主张,都是汉威硬拉了小魏老板来的。”汉威忙解围说,魏云舒这才说了句:“早些回家,明天要赶路。”
魏云寒应了声是,目送大哥离去,已经有认出魏云寒的人不停过来打招呼,拱手喊着:“小魏老板”
汉威舒了口气,问魏云寒:“云寒哥,不会连累你吧?都是汉威不好。”
话没说完,就见隔壁包间里又走出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人正是表哥梁碧盟,手里还提了一个柳皮箱子,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汉威心想这地球真是小呀,吃顿饭的功夫就遇到两批熟人。可心里也奇怪小盟哥平日挑剔,喜欢洁净,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碧盟见了汉威自然的打了招呼,目光落在魏云寒身上,二人互视片刻又都哑然失笑。
“我明天带她去北平扫墓。”碧盟说。
魏云寒会意的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告诉表姐,代云寒给姨母上柱香。”
汉威记得那天露露贴在他肩头在山林里哭诉的往事,她和魏家的渊源,心情也忽然的沉重起来。
“她还好吗?”云寒问。
“你问汉威。”碧盟不想多说,告辞离开。
汉威回到雅间,已经是杯盘狼藉,点的菜都被涮得干净,娟儿也吃得津津有味,边招呼汉威说:“乖儿你尝尝,真很好吃。”
“叫小舅!没规矩。”汉威骂了说。
“先生,刚才隔壁雅间那位瘦高个子长得像外国人的先生您可认识?”店伙计进来问汉威。
不等汉威回答,店伙计又补充一句:“就是刚才那个提柳条箱,同魏大爷和大烟馆的宗四爷吃饭的那位。”
一句话反让汉威和魏云寒同时的惊讶抬眼,互视了一眼,魏云舒如何同梁碧盟同在一起吃饭,而且还是来这不起眼的小火锅店里。更奇怪的是伙计说,那另外一个人是大烟馆的什么宗四爷。
“刚才那位先生落了墨镜在桌上。”
汉威认出是小盟哥的墨镜,谢过了店伙计,大赏了伙计两个钱,心里还是狐疑,难道又是机缘巧合?
40章 兄弟缠绵
威带了娟儿和小亮回家时已经是半夜。杨公馆小楼中,月亮也蔽在黯然的云丝后,门房的“猪头”指了天空结结巴巴的说:“雨……雨……下雨。”
守候在门口的胡伯迎了过来低声责怪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怕下雨,还派人去寻小爷了,怕是走岔了路。”
“我哥可睡了?”汉威最紧张大哥,只要大哥不发火,谁爱抱怨就凭他抱怨去;就是大哥责怪他今晚的晚归,汉威也能一推三六九的都赖在娟儿这个刁蛮丫头身上。
蹑手蹑脚的进了楼门,不想打扰任何人。客厅内留着灯光,寂静的楼道里只传来大姐凤荣喋喋不休的声音。
“表弟,不是大姐啰嗦,你如今是跑也跑不掉,留下来就要收敛些性子,学学乖儿识时务些,不然横竖自己吃亏。”
话刚讲到这里,汉威生怕大姐又捎带出他当年“不识时务”的糗事,忙放重脚步故意踩了娟儿的脚,娟儿果然嗷嗷大叫起来“乖儿,你没长眼睛吗!”
楼下灯光大亮,大姐和碧盟哥都迎过来,汉威借机将墨镜还给碧盟哥,灰溜溜的带了亮儿溜回寝室。
胡伯亲自为汉威放好浴缸里的洗澡水,还如同照顾当年那个小孩子一般为汉威宽衣解带,伺候着小爷沐浴。汉威红了脸推脱:“胡伯,汉威是大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胡伯歇息去吧。”
“嗯,小爷再大,在胡伯眼里也还是个孩子。”胡伯疼惜地摸摸汉威松软的头发,将汉威那身带了浓郁的辛辣火锅气味的衣衫裹起来放在一边,为汉威冲洗身上,又扶了汉威进了那淡蓝色漾着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的浴缸。
“胡伯。水热!”汉威才下去一只脚就撤出脚来,立在浴缸边地竹凳上骄纵的嚷了句,小嘴也翘了起来。
“热吗?不热呀。”胡伯自言自语,伸手揽起袖子,胳膊在浴缸内搅动。
“谁在大夏天泡澡用热水呀!”汉威抱怨说,他最喜欢冲冷水澡,喜欢那冰凉彻骨时瞬间爽快的感觉。
胡伯立时心领神会,也没驳斥汉威。只牵了牵汉威的手,示意他将就去洗吧。汉威却执拗的摔开胡伯的手,立在竹凳上翘了嘴耍起小性。回家的路上,汉威还想着晚上能够一头扎进大浴缸冰凉的水里去去暑气,好好痛快一下,不想全被胡伯给打乱了。小黑子就比胡伯活络,知道洗凉水澡不好,可也总帮他遮掩。这两天黑子被打得下不来床,汉威自己都是放了凉水泡澡享受。
“啊哼!”一声清嗽,大哥出现在浴室。汉威立时气焰销了一半,垂了手恭敬地叫了声:“大哥还没歇息呀?”
胡伯笑了,边笑边无奈的摇头。
汉辰一脸平和的笑,只顺口问了一句:“水热是吗?”
“啊,我给小爷掺些冷水吧。”胡伯极力为汉威遮掩。
汉辰来到浴缸边,伸手去试试那一池淡蓝色泛着莹光的洗澡水。边吩咐胡伯说:“胡伯下去吧,我帮小弟弄水。”
汉威见了大哥不敢再任性,只是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只伸出一只腿,勾了脚在水面试试温度,又缩回脚抿抿薄唇说:“还是热。大哥先休息去吧,小弟自己洗。”
汉辰也不逼迫汉威,一手扶了小弟精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腰。另一只冰凉的手掌顺了汉威的腰线抚弄下去,啧啧叹息说:“小弟这屁股上的伤倒是好了,是不是又想念‘竹笋炒肉’了。”
汉威羞恼得直跺脚,无奈的一脚缓缓踩进浴缸里。
汉辰得意地笑了。一手搀了小弟的胳膊,另一手摸摸汉威的头顶夸赞:“哎,这才是大哥的乖儿呢。”
汉威嘴角偷偷勾起狡黠的笑,趁另一条腿迈入浴缸时猛的轻举重落,故意重重地在水面拍下,“咚”的一声溅起水浪,扑了大哥满脸满身。
汉威咯咯的笑了,大哥迷了眼在不停的笑了擦脸,通常汉威还是能察言观色的探知大哥何时真怒,何时心情好的。
汉威忙故作糊涂的抱歉说:“汉威不小心。”
“小弟,来帮大哥擦把眼,不行,迷了眼了。”大哥摇着头,甩着一头的水。
汉威忙从水里探过身去帮哥哥抹脸上地水,却冷不防大哥一把搂了他的腰,顺手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嗔骂:“这点小伎俩,大哥早就猜到了。还闹不闹?”
“哎呀,哥,饶了乖儿,哥~”
兄弟二人闹了一阵,汉威乖乖的藏到水里,探出个头在浴缸外一个小水槽边,大哥用温水为他冲洗头发,边按了他的头说:“别乱动。看你这一头,都是四川火锅味道。什么时候喜欢上那口呢?”
“吃火锅不犯大哥地家法呀,大哥别再把乖儿的头发剃光,乖儿好不容易不当和尚了。”耍过舌头,汉威忙向浴缸里缩,身上滑溜溜的大哥也抓不住他,猛的晃摇几下头,那一头水又溅洒了大哥一脸。
大哥板起脸,目色中带了怒容,索性就了打湿的睡袍做在了浴缸边,喝了汉威说:“乖儿,过来!大哥数三下,若不听话,现在光溜溜的大哥打起来正是顺手。”
汉威奇怪大哥怎么这么不识逗,才是好好的,这一下就恼了。讪讪的凑过到大哥身边,大哥忽然噗哧的笑了,摸摸汉威的头顶说:“小弟什么时候能长些?怎么还是这副奶娃子的样子。”
汉威翻翻眼,将额头在大哥臂弯里蹭蹭,小猫一般的说:“小弟还想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是五岁,永远不用读书写字。不用学打枪骑马,不用上军校,还有爹爹母亲和嫂嫂宠爱着。”
说到这里,不由想到了接连去世地亲人们,如今只剩了大哥在他身边。汉威忽然觉得鼻头一酸,不争气的眼
出来。是呀,不知不觉中都几年过去了。十六岁,人了,可不管在外面如何威风,只要站在大哥身边,他就如个奶娃子一般矮了几分。
“好好说话!”大哥嫌恶的喝了声,巴掌又举了起来吓唬汉威。
“大爷,大爷。有电话,是冯老先生打来的,说是有要事急事,一定要杨司令接电话。”
胡伯在门外轻声的通禀,汉威见大哥也是一惊。兄弟二人难得有片刻的休闲在一起逗闹,大哥抖抖被汉威调皮湿得精透地睡衣起身,又回头吩咐汉威说:“快些洗,别着凉,早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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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哥,大哥晚安。”
目送大哥离去。汉威心里暗骂冯暮非,这个讨厌的老头,为了骗回小盟哥认祖归宗,无所不用其极了。
一边泡热水澡,汉威闭上眼,回想起进门时大姐口快心直的那几句话。
“识时务”。他能不“识时务”吗?当年爹爹去世,就是一夕之间,他才发现他什么都没了。没了爹爹的撑腰,大姐都敢对他呼来喝去。记得一次为了他同娟儿跑出去混闹,入夜才回家,大哥提了家法要打他。汉威当时又急又气,昂头顶撞说:“你不过是我哥哥,又不是我爹爹。不过就比我大十多岁罢了。凭什么打我!”。一句话出口,大哥愣了愣冷笑了说:“大哥是杨家一家之主,就让你知道凭什么打你。”
揪了汉威的脖子往桌案上按,汉威又踢又踹的抵挡。哪里肯服贴。大哥停住手,正正衣襟,任小汉威撒腿夺门跑出书房,只缓步跟到门口,喊了声:“来人!拿下!”,侍卫队立刻跑上来,任凭汉威无论如何拳打脚踢,也双拳难敌众手,轻易的被这十来个黑铁塔般的侍从制服。
汉威怎么也难忘那屈辱地时刻,虽然那时他才十二、三岁,还是个孩子,可是被一群侍从七手八脚的按了手脚,在众目睽睽下扒掉裤子按在一张红心木茶几上哭嚎着挨着家法,脸都丢尽了。
打过他,大哥就背了手悠然的站在汉威眼前,居高临下的藐视缩在茶几上泣不成声的汉威问:“怎么?还想试试吗?知道大哥凭什么打你了吗?再不服气,可以拖你到大街上打明白你。”,然后忽然厉声喝道:“明白了吗?”
汉威吓得三魂没了六魄,抽泣的应承说:“明白了。”
他能不明白吗?他根本无法同大哥抗衡,大哥只随意的一句话,就足矣令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这不过还是在十二岁孩童时代,如今十六了,大哥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若是现在还拖了他在众人面前扒了裤子痛打一顿,他可如何做人?去年为了同姐夫顶了几句嘴,大哥就如法炮制的在客厅里打他,好在他当时识时务没敢太违拗,不然怕是大哥又要喊来卫队,让那些外人也来观赏他杨家小爷受刑的壮观场面了。从那之后,汉威再也不敢了,每一次反抗遭到的“镇压”是惨不忍睹地,也是颜面尽失的。除非离开这个家,他都无法去同大哥对抗。
汉威用手擦去镜子上的雾水,这居室西洋浴室的布局是玉凝姐当年找了外国朋友精心设计的,说是国外流行淡蓝色的浴室色调,淡蓝地浴缸,四面都是落地镜子墙,能清楚的看清浴室内每一角落。
松软的浅黄色毛巾擦尽身上的水渍,汉威立在浴缸里冲了镜子里的自己做着鬼脸。这一年军校的生活,自己长高了一大截,肌肉也显现出来。宽肩窄腰尽显了小男子汉的轮廓,难怪娟儿那傻丫头要拉了他去充门面。大哥常说,大哥十五岁时就比他现在高出几寸了。胡伯还担心的提醒大哥汉辰说:“该不是大爷打得太狠了,伤了小爷地骨头,长不了个子了。”
侧身看看,背上还有隐隐的鞭伤痕迹,汉威围上腰间的毛巾,出了浴缸披了件浴袍出了浴室,楼道里却传来喧闹声。
深更半夜,谁在喧闹?
汉威喊了声“小黑子!”,忽然想起小黑子还在养伤,只有怀着颗好奇心,自己来到楼道。
楼下密麻麻的站了一队警备队地人,汉威认出臂上的白箍是缉毒标志。要说龙城的缉毒也奇怪,只剩有五、六家烟馆却能翻天,因为是爹爹生前同日本人和北洋政府做出的妥协的产物,日本人的烟馆还无法禁,只能去擒拿那些烟民。但龙城本地的商户是严禁贩毒开烟馆。
汉威揉揉眼,见缉毒警中为首的却是冯暮非,背了手悠然对大哥说:“明瀚,你别以为是冯某无事生非,你若是心里无愧,就让冯某去查。”
“我看谁个敢动!”汉辰大喝一声,当然不许外人“搜身”,余光扫到楼道上一脸惶惑的汉威,吩咐说:“去喊你表哥出来问话。”
碧盟一身闲散的米色棉布睡衣,带着细碎褶皱。一头卷发,几绺不服贴的留海洒在额前,遮掩着深凹的淡蓝眸光,带着丝不羁和慵懒。
“小盟,冯老得到通报,说是你帮人贩毒,可有此事?”
41章 搜身
盟立在楼梯上,低垂了眼帘,挤成缝隙的目光凝聚在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及上的扫视了冯暮非,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轻轻哼笑一声。沉默片刻,牙关里挤出几个字:“让他尽管搜!”
汉威这才长舒口气,小盟哥既然敢如此说,怕就是问心无愧。
抬眼笑吟吟的望着斜倚栏杆一脸散漫的碧盟,冯暮非踱了步说:“碧盟,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你从宗老四手里接过的那柳条箱去哪里了?你交出来,我们相安无事,你若是错上加错下去,也别怪为父的大义灭亲!”
汉威心里一惊,他确实是知道小盟哥今天同那大烟馆的宗四爷吃过饭。
“我可以给你看,你想要是吗?你是很想要吗?别看在眼里散不去阴气!”碧盟说得一字一顿,怒容满面。
难道小盟哥是受冤枉的?汉威也搞不懂中间的玄妙,但平心而论,他不信小盟哥会去贩毒。
“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不会来。你以为我想我冯暮非的儿子同这不光彩的事掺和在一起?”冯暮非的话语不怒自威,言语中透出几分钢硬,已经没了昔日来杨府乞求碧盟认祖归宗时的愧疚语气。
碧盟也梗起修长的脖颈,稳健的一步步走下楼梯,迫近冯暮非,平静的眼神中含着屈辱的怒意,忿忿说:“深更半夜了,我也请冯老下次再来缉毒时挑个合适地时辰。碧盟然一身天涯飘零无所谓。惊扰了表哥一家就是碧盟的罪过了。”
“胡伯,表少爷回来时,可带了什么箱子?”汉辰问胡伯。
胡伯迟疑了说:“表少爷回来,是带了只柳皮箱,说是餐馆里的油辣气重,怕薰了金小姐。让扔到门房了。”
“拿来!”汉辰吩咐。
“慢!”碧盟一抬手,挑衅的眉峰扬起:“冯老,若是您查不出东西来,该如何对杨司令交代。中央大员的家,说闯就闯,说抄就抄,是何用意?”
冯暮非呵呵的冷笑,然后说:“拿也要查了再说!若是查出东西来。你同你表哥都逃不出干系。”
目光又扫到楼道旁一脸茫然地汉威说:“还有杨家小爷,杨秘书,你今天也在那个火锅店不是?还要那两个戏子,我早就抓起来了。”
汉威心下一惊,如何这把火忽然烧到了他头上,措手不及。大哥惊愕的目光投向汉威,汉威摇了头说:“我,我不知道。我和小盟哥是在火锅店偶遇的。小魏老板也不知情。”
“你知道贩毒是什么罪过?我知道你们空军很多人手脚不规矩,利用职务之便,帮了毒贩走私贩毒。你怎么也染了这样的恶习!”冯暮非指了碧盟骂得痛心疾首,真如老子训儿子一般光火。
汉威心里打鼓,看这架势,冯暮非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不会贸然来杨家兴师问罪。
冯暮非话锋一转,对了汉辰申斥:“明瀚,我还说小盟在你跟前。多少学些规矩,你就是这么管教他的?”
呵,连大哥都被殃及池鱼了,汉威心里暗骂这冯暮非也太过倚老卖老的猖狂了。他来这里是什么身份?党国元老?还是真拿自己当成大哥和他兄弟二人的五姑爹了?
碧盟眉峰紧皱,怒不可遏地直面冯暮非骂:“你有什么身份教训我?拿了妓女的钱起家去投身革命,然后衣冠楚楚的施舍你的怜悯,宣扬你所谓的正义,你比妓女还恶心!”
碧盟话音未落。冯暮非气急败坏的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诧得瞠目结舌,汉威都不曾想冯暮非猖狂到如此地步,他怎么敢打小盟哥?平日冯暮非高高在上,却是一派君子风度。竟然也会举人。汉威甚至在暗自庆幸,幸好小盟哥没认这个爹,不然岂不是进了虎狼窝了?
惊诧的目光集聚成愤恨,碧盟从措手不及的震怒中回味过来。抿咬了薄唇,眯了眼,那目光如剑般射向冯暮非,手中的拳头也攥紧,猛然抡起却被汉辰一把握住,表兄弟二人较量气力,汉辰死死地攥了碧盟的腕子,却是对冯暮非说:“冯老,事情没搞清前,你来杨府抄家打人,也太过分了!”
胡伯小跑了进来提来柳条箱,缉毒警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一条条银砖般锡纸包紧密密排放的“小砖头”,冯暮非得意的笑了指了那些银色“小砖头”问:“是什么?”
汉辰一把扭了碧盟的腕子问:“小盟,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碧盟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冷笑,那嘴角地嘲意令汉威也看的含糊。
缉毒队捡起一块小银砖,不等打开锡纸看,脸上兴奋的胜利喜悦就削除一半,待打开锡纸,里面整整齐齐包得竟然是黄黄红红的一叠叠纸钱。
“你的好奇心满足了?想要都可以拿回去自己用。”碧盟得意的说,揉着面颊上那一掌的疼痛,脸上却绽出报复的笑意。
看着冯暮非那一脸张皇失落,嚣张气焰如被冷水浇灭。汉威对小盟哥地心疼也多了几分怜惜,也多了几分快意。
碧盟惊怒之余,脸色也浮现了报复的快感,指了冯暮非的鼻子骂:“我姑且容忍你这一次,自此我不再欠你什么,我们没有任何的关联。你敢再动我,我不客气!”
“小盟,你上楼上书房等我!”汉辰推了一把目光喷火地碧盟,拦了他不得无礼。
见碧盟不动,汉辰喝了一声:“听到没有!”
“小盟哥,我们上楼去。”汉威忙乖巧的拉碧盟的手,比起却一把甩开汉威,愤然的揉了脸颊大步上楼。
“这冯暮非简直不是人,大半夜来无事生非。不过就知道表哥和那宗四爷吃个饭,就来捕风捉影。”汉威追在小盟哥身后来到书房,嘟囓着为小盟哥解气。
过了一阵,大哥回到书房,进了房间扫了表兄弟二人一眼就喝道:“都给我跪下说话!”
汉威心想自己又没犯错,大哥这是怎么了?
“说,今天去哪里了?”汉辰问,碧盟立在原地不出声。
“如果你错了,就给表哥跪下,表哥原谅你这第一次。若是你没做,受了冤枉,冯暮非那边,表哥给你做主。”汉辰期冀的目光凝视碧盟。
42章 贩毒
碧盟的事,不劳表哥费心。”碧盟冷漠的甩下一句走,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跟随大哥一声低吼:“你再敢动半步试试!”
那根裹了红绸布的藤条已经狠狠拍在书案上。
汉辰面色阴沉,昏暗的灯影下,面部轮廓线条被愤怒勾勒得愈发清晰,浓眉下寒芒逼人,那是一种不寒而栗的威严。
瞬间寂静下的书房内只余下夜风吹卷窗幔飘摆发出的哗啦啦乱响。这响声反骇得汉威顿时觉得浑身汗毛竖起。汉威是替小盟哥不寒而栗,小盟哥怕还没真吃到过大哥的苦头,领教过大哥发威,无知者无畏,才能如此不知死活的同大哥死抗。
“梁碧盟,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
表兄弟二人对视片刻,汉辰阴鸷的目光稳而不乱,那目光却是洞穿人心。碧盟的眸光四处游弋,渐渐的眼睑低垂,抿咬了唇迟疑片刻,缓缓的跪下。
四下死一般的寂静,汉威只听得小盟哥膝盖跪地时发出的震得他心颤的“咚”的一声响,立时吓得屏住呼吸,抬头惶然的望向大哥。小盟哥这一跪,难道是默认?
汉辰痛心的目光狠狠瞪了碧盟几眼,甩下两声冷笑,一抖衣袖飘然而去。
汉威尾随了大哥去小盟哥的房间,屋内玉凝姐正陪着一脸愁容面色惨白的露露。
见了汉辰进来。露露忽然起身,噗通地跪在汉辰面前哭告:“杨司令,Eddi露微蹙的眉头锁着忧郁不安,话语中却含了内疚:“杨司令,求求您,千万别让Eddie知道。”
玉凝笑盈盈的搀扶露露说:“妹妹。看你。你信得过姐姐,拿姐姐当亲人,才把这么严重的事情告诉了我们。若不是你深明大义,当机立断吐露实情,怕今天小盟就要被冯暮非绑走了。你也要相信我们会守口如瓶。”
“金小姐,谢谢你。你这是在帮碧盟。”汉辰终于开口说:“念他初犯,明天还要开飞机,这次就姑且饶恕了他。”
露露笑着点点头。泪水却顺了腮边滚落。
“也难为你了,吓坏了吧?”
汉威听着玉凝姐对露露的安抚,反对今天这出离奇的缉毒案子充满好奇。
“还求司令好人做到底,将那些大烟膏还Eddie,Eddie归还给宗四爷,我们不去帮宗四爷捎这箱子给上海地马老板了。”露露央求说。
汉威震惊了,难道小盟哥真的在参与帮那些毒贩子运鸦片?
汉辰背了手,淡笑说:“金小姐,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告诉碧盟,那些烟膏。已经被杨某扔到炉膛里烧了!”
“明瀚!”玉凝责备道,但知道丈夫一言九鼎,断无收回成命的可能。
汉威则知道,据说大烟膏十分值钱,这一柳皮箱的大烟不知道要烧掉多少钱呢。
目送了露露惴惴不安的离去,玉凝轻叹一声说:“当女人真不容易。要维护自己的男人。又要提醒他不要走歪路。明明是为他好,却又怕得罪了他就此恩断义绝。”
“玉凝,辛苦你了。”
大哥这句话一出口,玉凝姐那一脸满足的笑真是从心底泛出。汉威知道,能得到大哥一句夸赞是多么地不易。
目送大哥离去,汉威忙猴到玉凝姐身边纠缠着要知道事情的究竟。
原来,几天前魏云舒求碧盟帮忙带点东西捎给在北平唱戏的马老板,说是马老板托人在龙城置办的货物。到了后来才知道竟然是大烟膏。露露不同意帮忙。但不知道碧盟为什么一口应允了。露露毕竟是女人,见劝解不能,在碧盟前脚去取货,心慌之余就将实情偷偷的透露给玉凝想办法。
大哥汉辰得知后。惊愕之余不动声色的吩咐玉凝,用薛妈帮露露和碧盟买的那些去北平扫墓用的冥钱调换了柳条箱内的鸦片烟膏,料定冯暮非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冯暮非带卫队来之前,露露已经和玉凝精心的用叠纸银锭地锡伯纸伪装了一叠叠冥币。冯暮非带兵闯进杨家要见碧盟的时候,露露一把拉住碧盟说,那真正的毒品已经被她调包成冥钱,让碧盟放心的去面对冯暮非。直到这时,碧盟仍不知道表哥汉辰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还以为是露露谨慎的帮到他。
若是露露不提前告知,怕真让冯暮非抓了把柄,小盟哥的前途就毁了。
“大哥怎么猜到冯暮非回来杨家搜查?”汉威问。
玉凝诡笑了说:“你们那点小聪明,瞒了猪八戒还想瞒如来佛呀?”
汉威来到书房,大哥正在训斥小盟哥,小盟哥规矩地跪在地上咬了唇不语,这在汉威看来已经是颇为难得,难道小盟哥有低头的时候。
“碧盟,今晚的事,就怪大哥没有对你们说清。杨家子弟,跟大烟无缘,谁要是敢沾半个字,就是要被家法严惩。你虽不姓杨,但七
托孤于我,大哥对你有督导之责。当年,先祖就是龙城家业尽丧,引来败家灭门之灾。你舅父在世时,严惩督查大烟,家中子弟更无人敢沾染。二十年前,那时我才十岁,同七叔亲眼见祠堂里目睹家法惩处吸鸦片成瘾的族中子弟。那‘脱胎换骨’的家法极刑,是要把人打得浑身一寸皮肤不留,用‘裹尸布’卷走。你们若是谁想试试,就尽管来。”
汉威立在一旁都不敢大声喘气,待小盟哥离去,大哥汉辰才抿了口水对汉威说:“那些火锅你也少吃,前些时还有人说,火锅里多是放了罂粟壳。奇香无比,用来招揽回头客。”
汉威吓得吐吐舌头,心想这莫不是真地?难怪他一路都惦记那火锅,虽然他没吃几口。
—
小盟哥带了露露离去,杨家又恢复了平静。
清晨汉威吃过早饭就随大哥去司令部。
才来到车库,大哥看了尾随着他的喝了声:“你跟来做什么?”
汉威奇怪的问:“去司令部呀。”
“你看看秘书处其他人如何去上工地!”大哥上了车甩下他扬长而去。小昭副官从他身边过的时候低声说:“司令不想你特殊。”
汉威早就猜出了**分,又一想什么不叫特殊?难道让他走了去司令部?撇撇嘴,在庭院里徘徊片刻,看看自己一身军装,嘴角一挑,泛出调皮的笑,拔腿就向大门跑去。这回索性就“普通”到底,跑了去上工。一路上。无数诧异地目光打量他,看着汉威一身戎装却夹了公文包如个学生般在路上奔跑,尤其是跑进司令部大门,两旁地卫兵拖长声音喊着:“立~正~敬礼!”,刺刀枪断起刷刷奇整的声音,“喀”的一个军礼,都没能令汉威停住奔跑的脚步,一路冲上了楼梯。
“敬礼!”
“敬礼!”
汉威好歹是挂了中校团长的军衔,职务低于他的军官士兵不管多大年纪也要向十六岁的他立正敬礼。
汉威冲进秘书室,撞开门。就听里面“哎哟门出来地何莉莉被汉威猛得一推门撞倒在地上。
“你没长眼睛呀!”何莉莉气急败坏的坐在地上哭叫,一只高跟皮鞋已经飞到一边的地上,雷夫子忙从里屋出来看究竟,屋里其他的秘书也来搀扶何莉莉。
“我不是故意的。”汉威缩缩脖子,若是别人。他或许还歉意万分;换了是何莉莉,那是活该!
“我杀了你,也说声不是故意的,行吗?”何莉莉终于发现是汉威这小魔头将她撞飞,气得连哭带嚎,也不顾了形象。
“杀呀,有本事你来杀我,谁拦了你不许你杀了?”汉威奚落的说。
何莉莉气得坐在地上蹬踹着脚。拾起地上那只高跟皮鞋砸向汉威,汉威机敏的一侧头,那皮鞋飞出门外,就听“哗啦啦”一阵巨响。楼道的玻璃被打碎,那只皮鞋竟然也随了碎玻璃飞去了楼下。
汉威惊愕之余,笑得直不起腰,指了何莉莉讥讽道:“你打枪要有这水平就好了。”
一边喊了闻讯赶来的几位侍从官说:“快去楼下帮何小姐把臭鞋子捡回来,顺便看看何小姐地暗器有没有打晕几只树上的麻雀?”
何莉莉气恼得又踢又踹,捂住鼻子的手拿开,忽然“啊”的惊叫一声,原来被门拍到了鼻子,已经是一手鼻血。
雷先生扶扶厚厚的眼镜,无奈的摇头。屋里地其他人忙了去喊大夫的,搀扶何莉莉起身的,闹成一团。
汉威吐吐舌头,刚要说话,却见屋里忽然鸦雀无声,顺了众人目光回头一看,大哥沉肃了脸立在他身后。
“大……司令!”汉威险些叫出“大哥”,好在改口快。
大哥没有理会他,只是问地上的何莉莉:“何小姐这是怎么了?衣冠不整。起草的那份赈灾的通报呢?”
何莉莉一见汉辰,放声大哭:“杨司令,你可要给我做主。都是威儿他戏弄我。”
汉威翘了嘴说:“谁知道你躲了在门后,门有不长眼睛。”
雷夫子忙过来说:“司令稍后,长江沿岸大水成灾的赈灾募捐通告已经在准备,等下就给司令送过去。刚才冯暮老还在倡议,说是要效法西京开个慈善募捐酒会,让龙城的商户显贵捐,总比百姓捐地多些。”
汉辰“嗯”了一声,低声对满脸是泪水血水擦花的何莉莉说:“去医疗室看看。”
目光又转向汉威,狠狠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汉威立时老实了很多,看着何莉莉四仰八叉的躺坐在地上,短裙下两条白白地大腿,内裤都能显露,那副狼狈也实在惹笑。
何莉莉哭骂了说:“威儿你别得意,看回头你大哥不打烂你。”
43章 训弟 I
照雷夫子的交代,汉威执笔草拟了那份《赈灾募捐倡《龙城夏季防洪修堤决案》。
叼着笔杆凝神构思,汉威想事情的时候,眉头总习惯性的拧结。穿帘过户的明媚日光投在汉威肌肤细洁的面颊上,弯长的睫毛落下一层淡淡阴影。深深的双眼皮的褶皱顺了垂下的眼帘展平,长睫下寒星般的眸子就在目眶中闪熠,清辉只是洒在桌案上的公文纸间。
何莉莉托腮凝视着汉威俊美的面容目不转睛。
起先汉威也不曾留意,余光测查到何莉莉直勾勾的盯了他的眼睛发呆时,猛的抬起头反吓了何莉莉一跳。
“我脸上又没开花,你看我做什么?”汉威嗔怪道。
何莉莉一阵窘然,周围的同僚多是放下手中的差事,好奇的目光投过来观战。
“嗯,我在想你大哥怎么想到把你这么个小东西放到我们机要秘书处来?怕是嫌雷夫子这秘书处太过沉闷,放你来插科打诨逗给我们解闷玩的。”何莉莉先是把自己说笑了,笑得咯咯咯咯的肆无忌惮。
汉威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写,漫不经心的奚落:“我真后悔刚才开门应该再使劲一些,索性拍落你几颗门牙就耳根清静了。”
何莉莉起身晃到汉威身边欠身坐到桌上,晃着短裙下两条光洁细长的腿,环了臂刁蛮的说:“小弟,你来秘书处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地是吧?”
“那何小姐来龙城又是谁存心同我大哥过不去的?”汉威当然知道何莉莉和冯暮非都是何总理因为怀疑龙城对中央的忠心。才故意派到大哥身边的,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
一句话反令回头看笑话的众人都低下头去做事,而汉威却丝毫没觉察出自己话语地唐突。
何莉莉一脸无趣的坐回到她的座位上。
汉威再次低头,全神贯注的构思那份倡议书,嘴角渐渐勾起笑意,笑靥绽放在面颊时。已经是妙笔生花般灵感俱来。汉威暗自庆幸多年被逼迫背的那些文章典籍总算派上用处,落笔千言不说洋洋洒洒也是一气呵成。
雷夫子背了手从汉威身边走过,看了两眼,赞许的点点头,手指落在一个错字上,示意汉威修改。
汉威抬头看看雷夫子宠爱的目光,脸上堆出孩子般讨好的笑容,点点头撤去纸重新抄誊。
何莉莉鼻孔里还插着止血棉。借口不用做事,仰头靠在皮椅上,顺手捏过一张汉威写废地稿子看了几眼酸溜溜的说:“小少爷,想不到你还真有两笔刷子。肚子里也还有半瓶墨水吗。这字写得和大姑娘一样娟秀。”
汉威一把抢过来说:“你鼻子好了就去干活,没看雷夫子忙着呢。”
何莉莉翻眼望着天,椅子晃悠悠的,嘴里喋喋不休的叨:“快点,又不是要你绣花。司令等了要呢,给晚了整个秘书处跟了你吃瓜落。”
稿子誊写好,汉威瞟了眼何莉莉。促狭向她挤挤眼,蹿到雷夫子身边将草拟过的稿子递给雷夫子审阅。
“汉威你直接交司令阅览吧,这里事情太多。你办事,我是放心的。”雷夫子温和的说。
“拿来让姐姐给你检查仔细了,不然挨骂是小,再被你大哥打屁股就没脸了。”何莉莉奚落说。
汉威对何莉莉的挑衅嗤之以鼻。捏了稿件欢快的跳到司令办公室门前,停住步,整整军装,沉下脸。不等他开口喊“报告!”,门口的副官小昭已经被汉威那副滑稽样逗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小昭哥,你笑什么?汉威很好笑吗?”汉威不解地问。
小
笑弯了腰:“你就装吧!”
—
“进来!”屋里传来大哥的威严的声音,汉威吐吐舌头敛住笑,推门进去。
大哥的办公室是一套两室的套间。两间的格局布置都是相仿。外间是大哥平日批阅文件和会见各界要员地地方。书房的内间则是非大哥的邀请常人不得入内的。玲珑剔透的花纹玻璃窗,阳光下格外爽亮。
临窗一张宽大的木写字台,据说这台子还是爹爹在世时留下的。桌上陈设了笔山、钢笔、红蓝铅笔、台历、砚台、电话、小台铃等。桌旁角橱内陈放了各种资料书籍。桌前两旁放着黄色的宽皮沙发和红木茶几,两旁墙壁挂满军事地图。
墙角地电扇不停旋转发出嗡嗡声。大哥靠坐在高背皮沙发椅上,一幅不芶言笑的谨肃模样。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汉威每想到辛弃疾这阙词,就不知不觉要联想到大哥身上。大哥二十六岁从爹爹手里接过龙城这摊偌大家业,瞬息间就要子承父业指挥十余万雄兵,少主继位怕都是要摆出这副本不属于他那个年龄段的老成持重和威严。
大哥抬眼瞟了汉威一眼,放下手中的事务,温和地说:“进来吧。”
奇怪了,大哥居然也能如此“礼贤下士”,在家里对他从来是呼来唤去,再不就是拿戒尺或藤条同他说话。
大哥一身戎装,军容整肃,鬓角头发削得短平,眉宇浓重修长入鬓,天气炎热风纪扣却是扣得一丝不芶,军装领口和袖口都微微露出浅色衬衫的一条边线。
汉威恭敬的将拟定的稿件递给大哥,大哥接过来吩咐一声:“坐!”
呵呵,竟然在大哥面前还能有座位了,这比在家的待遇好多了。
汉威对自己的文笔还是颇有自信,帮大哥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哥将稿件递给汉威,指了一个“渡”字说:“错了,改去!”
汉威扫了一眼,竟然多写了三个点,“度”和“渡”的区别。汉威忙应了声“是!”
转身出门,守在门口的小昭哥见了汉威低声问:“过关了?”
汉威抽抽鼻子,得意的说:“错了一个字!”
飞转回秘书处,雷先生翻翻眼,目光从厚厚的镜片上望了汉威问:“司令如何说?”
汉威翘翘嘴,挑挑眉:“不过错了一个字,又要抄一遍。”
没有人在应声,汉威提笔飞速的写好,仔细的将那篇纸从头到尾看一遍,确认没了错才起身跳出去。走到大哥的门口,又情不自禁的将那页纸从头检查一遍。心里默念:“杨汉威,这回总没错字了吧?再错屁股就要遭殃了。”
稿件再次递回到大哥手中,大哥挑眼看了汉威问:“都改过了?”
“改了!”汉威得意的说,不就一个字吗?
大哥将他新抄誊改过的那张纸放在一边,根本就没有看一眼,却是翻看后面的几页,然后抬眼看了汉威说:“过来,自己看!”
大哥的脸色郁怒,微抿的嘴角如刀刻般坚毅。
汉威凑到大哥的案头前,偷眼扫了一眼后面一页,恍然大悟。他只按了大哥吩咐的改了头一页那个“渡”子,忘记了查查后面几页也有这个错误。
“也不一次说了,还要去抄。”汉威骄纵的嘟囓说。
“杨秘书!”大哥凛然一声喝,汉威一个寒颤,忙立正说:“是!司令。”
44章 训弟 II
了门来到楼道,汉威泄愤的狠狠踢了墙壁两脚。雷来劝解:“汉威呀,这是怎么了?你的脚哪里有那墙硬呀?”
汉威委屈的跑回秘书处,将稿件狠狠的摔在桌案上,何莉莉猜出**分,立刻幸灾乐祸的问:“怎么样?碰钉子了?”
汉威恼火的一把将手旁的笔筒打翻到地上气哼哼的说:“少来烦我!”
屋里一片寂静,本来还回头观望的人们都回身埋头写字。
雷夫子静静的走过来,俯身低头将那一地的笔慢慢拾起。
汉威心里无限委屈,忙蹲身帮雷夫子拾笔,边忍不住的抱怨:“明明知道后面也要改,他就不能多说一句话呀?作弄人不是!”
“汉威,这秘书处的职责就是抄誊起草这些机要文件,代表着龙城司令部和省政府,当然不能出错。你递给杨司令的文件,那就应该是准确无误的。他都指出了你前面一个字错了,不去留意检查后面的稿件就是你的失误,何况还是错在同一个字。”
雷夫子摇摇头,何莉莉得意的笑了摇晃着椅子说:“人家小爷不过是来我们秘书处实习,玩玩罢了,还能当真?”
小昭副官敲门进来问:“汉威,改好了吗?司令等了你的稿件呢。”
“马上就好!”汉威这回长了记性,把重新改过的稿件仔细从头到尾查了两遍。这时同僚们都松了口气,说笑起来,原来是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汉威揉揉眼,看着周围地同事虽然对他陪笑,但都是敬而远之,除去何莉莉还总同他斗嘴打闹。就是雷夫子一如既往的态度谦和。但汉威也隐隐觉出雷夫子不似从前那般喜欢他了,他明明是把稿件先给雷夫子过目,雷夫子都不肯看,似乎屋里所有人都有意看他出错闹笑话,看了大哥如何对待他。
“汉威,司令吩咐我去把饭帮你打上来,你不用去食堂了。”小昭低声对汉威说。
大哥毕竟还是惦念他这个弟弟的,汉威这才心里舒服了许多。看了身边走过三三两两去食堂用餐的人。汉威不由扬起头,心想自己毕竟身份异乎常人,他是龙城司令杨汉辰的弟弟,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汉威再次报告进了大哥地办公室,大哥接过稿件没有看,只喊来了副官交给雷先生去下发。
“把门锁上!”大哥吩咐,汉威一愣,顿时觉得事情不妙,讪讪的望了眼大哥,带上了房门。
汉威随了大哥走进里屋。那间小书房阳光耀眼,同样是一张大木玻璃面的书案,一排宽阔的沙发。
大哥没有说话,捏了汉威的肩头推到木板墙壁边面壁而立,一只大手已经迅速而熟练的解下汉威腰间的武装带。
“大哥!”汉威惊慌的大叫一声,向墙角缩了两步嘟囓:“老虎还有打盹地时候呢。不就是写错几个字吗?大哥欺负人,不一次说完,才改了两遍。”
大哥根本不理会汉威故意拖延求和的废话,麻利的一把揪过他的肩头推按到木制墙板旁,一只胳膊横拦了汉威的背按紧在壁上,一手抡起皮带狠狠的往汉威屁股上抽了几记。
汉威委屈的呜呜抽着鼻子,泪水因疼痛而涌出,却被大哥低喝:“闭嘴!”
汉威慌乱的用手去揉火辣辣的伤。忍不住的抽泣,又被大哥打落手,臀部和大腿上又狠狠地着了几记。
“呜呜~”汉威哭得如个孩子一般,大哥咬了牙瞪视他。目光中尽是愤怒。
“哥哥~呜呜~”汉威凑近到大哥身边,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头贴到大哥肩头蹭腻。
汉辰扔下皮带转身出门,汉威听到了外屋开门声和小昭哥送饭进来的声音。
“威儿,出来,吃饭!”大哥在外面吩咐。
汉威揉着眼睛来到外间,大哥在门后的面盆里浸湿一条毛巾拧干,打落汉威揉弄眼睛的手,为汉威擦了把脸,又为他整整额前的留海,随即若无其事地吩咐他说:“坐,吃吧。”
鬼才吃得下,汉威满怀的憋屈,恨不得从这里立刻消失,不就是错了几个字吗?就要挨打,若长此错下去还不被打死?谁能担保不写个错字。或许大哥还生气他无意伤到了何莉莉那野妖精的事,谁让何莉莉不长眼躲在门后面的。总之,大哥时时处处不忘记打他,连中午吃饭休息前都不忘记打他解闷。可是让何莉莉说对了,大哥弄他来秘书处,怕就是司令部太乏味了,拿他来做调剂了。
看着饭盆里那些油腻腻的食物汉威就难以下咽,偷眼看看大哥,大哥根本不理会他,端起饭盒。
“汉威,你进了机要秘书处,就不再是孩子。大哥尝试了一视同仁的对待你,看来是大哥错了,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不特殊,根本不可能做个常人。所以,你注定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辛苦,不能有任何过错!”
汉威诧异的望着大哥,目光里在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是杨汉辰地弟弟,你是龙城杨家的子弟。你在司令部里的一言一行不再代表你
你的每句话,就会被人误认为是杨司令地话,所以你行;你的每个举动,都代表着杨家,你不能让杨家因你蒙羞。好好反省一下你今天上午短短的几个小时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该是你的言行吗?在家不觉得,来到这里反是没了规矩了!”大哥言辞激烈,汉威低头不语,不就是他奚落何莉莉是何总理派来大哥身边的卧底吗。
—
“大哥只有中午这半小时时间可以同你啰嗦废口舌。日后大哥也不再同你废话,你再敢胡来,大哥只管打!若是下次再犯,可就扒了裤子打了!你以为大哥愿意同你费这时间,在这司令部里每天有忙不完地事,你是看到的。”
汉威眼泪扑嗒嗒的落下。被打了这几下无限的委屈。
汉辰没有多说话,默默的用勺子将自己饭盒里的鸡丁和青豆盛出放到汉威地饭盒里,又将汉威盆里那些苦瓜芹菜夹到自己饭盆里,苦瓜和菜这些味道重的菜都是汉威平日挑食最不爱吃的。
“吃吧,吃饱了不怕挨打,就接着去淘闹!”大哥边说边摸摸汉威的头,汉威破涕为笑,扑的笑出声。用手背揩了把泪,吃了两口饭。
“快吃了,吃不完这盒饭,晚上回家不许吃饭饿着!”大哥沉声唬了汉威说。
汉威努力止着抽泣,翘了嘴,用饭勺狠舀了几勺饭倒入大哥的饭盆里。
汉辰又气又笑,小弟就是这么无赖。
“行了,把马尿收了,不想再挨打就自己争气些。”
吃过饭,汉威回到秘书处。眼睛却是红肿如桃子一般,眼里还布着血丝。
何莉莉嬉皮笑脸的凑到汉威面前低头看了问:“呦,该不是真被我料到了?挨打了?”
汉威刚想反唇相讥,才张嘴,立刻想到大哥的皮带和恐吓,屁股上又隐隐做痛。忿忿地闭了嘴狠狠瞪了何莉莉几眼,低下头做事。
周围的人偷眼看了汉威也面面相觑,都惊讶杨司令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对子弟管教严格。
隔壁桌的大姐同何莉莉是秘书处里仅有的两位女人,本来只对他一笑而过的大姐却端了杯冰梅汁给他说:“汉威,尝尝,这是大姐自己做的。”
汉威感激的抬头说声谢谢,明润的眸子在眼眶内一转,露出那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令大姐反心疼地说了句:“你还小,也难为你。谁不是从这犯错开始过来的。没事的,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大姐,大姐帮你把关。”
汉威忙点点头。小鸡啄米一般的乖巧,双手捧了杯子将酸梅汁一饮而尽。
“秘书处的,快去大礼堂开会,司令临时召集开会,你们出些人去布置一下礼堂。还是洪涝大水募捐和防洪地事。”小昭副官推门进来,就在门口嚷了一声离去。
“汉威,何小姐,你们两个先去。”雷夫子吩咐说。
+gt;了。”
何莉莉不阴不阳的玩着涂满艳红色蔻丹的指甲说:“唉,生得一副千人醉万人迷的模样,就是处处讨便宜。”
“汉威,我们走!”大姐满不在乎的拉了汉威同她一道离去。
一路上汉威走路有些一瘸一拐,是裤子同伤口摩擦带来阵阵痛楚。
+
汉威脸色绯红,慌得频频摇头。
+岁,那是以个淘气。我先生也是部队里地,那经常揪着两个孩子的耳朵拿皮带抽,打他们,我心疼;可这两个小子调皮的时候,不是打破谁家的玻璃,就是用油漆把家里地大黑狗刷成红色的。哎!”
汉威被逗笑了,大姐在他眼里显得亲热了很多。
大礼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大哥坐到台上后,会场一片寂静。
汉威是头一次见大哥在众人面前训话,大哥那锐利如剑的目光威严的扫视全场,然后言简意赅的将了长江沿线近来阴雨连绵,洪涝成灾的汛情。又说已经有打量灾民涌向龙城,但龙城地方财力无法容纳或周济这么多张等待吃饭的口,也无法解决这骤然增加的人口就业问题。另一方面,龙城黄龙河的大堤也正待重修,如果再遇大水,怕对龙城更是大灾。但尽管如此,省厅决定拨款周济灾民,建难民营,同时向长江沿岸省份拨款赈灾。但也要省厅和司令部的工作人员群策群力动员起来,参加募捐。一段话讲完毫无拖泥带水,十多分钟。但汉威已经听到下面有人在抱怨,这些拿死钱的人如何能捐出多少钱,不如杨司令拔一根汗毛粗。
之后是冯暮非讲述了他要在后天办的一场慈善募捐酒会,又有人在下面聊天说,这都是有钱人玩的把戏。
汉威这才发现原来他与周围的人虽然坐在一起,却是那么的特殊异样。
45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I
会后回到秘书处,汉威却发现雷先生和几位秘书正在兴叹。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进屋,莫不是门上有什么蹊跷?汉威好奇的凑近前,就看何莉莉一脸窘态揉拳擦掌加跺脚的懊恼说:“我这个猪脑子,怎么就只记得撞锁上门,忘记了拿钥匙出来。钥匙就在我桌子上呢。”
原来如此!汉威长长的吹了声口哨表示奚落和无奈,手插了兜靠贴在墙壁上看笑话。
“去门房去看看,那里该有备用的钥匙。”有人提议说。
“领取机要秘书处的备用钥匙是需要杨司令签字的。”雷夫子提醒说,摇头叹气。
何莉莉吐吐舌头嘟囓:“大不了我去找司令签字,挨骂。”
能改?锁个门不拿出钥匙,门锁了,这门顶上的窗户也不记得关上,这不是给贼留门吗?”
“这里是司令部,哪里来的贼?”何莉莉不服气的说:“不就是忘记了钥匙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等下司令回来我去说。”
“你去说?这笔失误岂不是又记到秘书处头上,人人连坐。看来这个月又要被扣银子了。”大姐不依不饶,立刻有人附和了抱怨。秘书处如果出现失误,月底是要集体扣薪水饷银的。
汉威仰头望着那扇门顶上大开地顶窗。调皮的一笑,计上心来。凑到门下,汉威如猫一样躬了身子蹲下,然后迅猛的一跃而起扒住了门上的框子,双臂一用力,凭借平日练双杠时积攒的臂力。上身从敞开的窗子探进了屋中,留在门外地两条长腿在门上蹬踹几下,身子一侧斜坐在了窗口。
“汉威,小心!”雷夫子紧张的劝阻,汉威却得意的一抬头,“啊呀”一声,头撞到了窗框上。倒吸口冷气,揉揉头。向雷夫子和众人丢下一个调皮的笑,正要开口逗笑几句,却发现大哥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远远的立在楼道向他望来。
汉威吐吐舌头,忙将双腿抽到门内,纵身跳了下去,从房内打开了门,众人才鱼贯而入。
汉威手里掂着那串拴了“秘书处”小木牌的钥匙,偷眼在门边向外望了一眼,大哥已经不见了踪影。心里虽然平静些,但还是不安。直到过了一阵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下工也不见大哥传唤,汉威才心安理得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虽然是夕阳西陲,地面还是潮热难耐。从司令部步行回杨公馆虽然只有几条街地距离,但毕竟还是要走一段。平日汉威出门都是衣冠楚楚的开了时髦的奥斯汀小轿车如踩上风火轮一般神来神往,如今没了脚力,才觉得如落翅的小鹰一般。只剩了两条腿无力的蹦腾了。
出了司令部,门口一字排开几辆黄包车,下工的时分是黄包车一天来招揽生意最好的契机。汉威摸摸兜,一个子儿也没有,大哥平日不给他钱,怕他乱花。这就意味着除去靠腿走回家,别无选择了。
“三儿,三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带了旧草帽,一身白布短衫捆着结识绑腿的车夫拉了车边喊边叫跑过来,原来是福全哥。
看到亲人一般,汉威鼻子一吸。委屈的喊了声:“福全哥。”
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福全哥心甘情愿的送汉威回到杨公馆,并主动提出可以每天顺路接汉威去上下工。因为德新社去了北平,所以福全就没了包月地活计,只有再去路上拉散活。
回到家中,汉威饿得肚子乱叫,不等换衣服就几步跳进厨房去看晚上准备吃什么。顺手捏起一段切好的黄瓜扔进嘴里,罗嫂一把拉过他责怪说:“小爷,这生冷的东西是用切菜刀切过的,再说你也没洗手。”
边说边推搡了汉威出去。
楼梯旁,大姐凤荣又在尖了嗓子向楼上叫喊:“天下后妈都一般的歹毒,亮儿不读书关你什么冷热相干,端出副后娘的样子给谁看?”
看来玉凝姐不知又如何得罪了这个大姑子
无奈地摇头,上了楼上,才见玉凝姐躺靠在贵妃榻上阳台借着落日绚烂的余晖在翻阅画报,似乎根本没有在乎大姐的挑衅。
汉威知道近来玉凝姐依仗她的学识和交际圈,颇为大哥做了几件漂亮事,如今正是得宠,自然也不屑去理会大姐的胡闹。
“小弟你来看。这期《申江国流》开始介绍选‘八大名小生’的活动了,这里还有魏云寒的照片资料。小魏老板真了不得,十四岁就挑大梁唱大轴戏了。”
汉威凑到玉凝姐身边坐下,忽然又跳了起来,揉了大腿委屈的说:“我哥欺负我。”
玉凝笑了摇头,恬静地样子果然是大家闺秀一般。
“定是你又去惹他了。你这个小东西,改不掉的顽皮。”
听汉威滔滔不绝的讲述了一天得趣事,玉凝无奈的摇头,没有加任何点评,只是从自己地提包里取了些钱塞在汉威兜里说:“别让你哥知道,男人出门在外,兜里没钱要低人半头。”
汉威感激的说:“还是姐姐疼威儿,就是被大哥查到,威儿也不会供出姐姐来。”
“啐,难不成还说是你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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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凝又交代汉威说:“回头就让胡伯安排李福全给你拉包月吧,接送你上下工。”
两天过后,汉威已经逐渐熟悉了秘书处的运作,因为他性格随和嘴甜乖巧,又没有丝毫大少爷的架子,秘书处上下对他还颇为喜欢。
这几天秘书处陷入永无休止的麻烦中。省厅和司令部上下都忧心忡忡。请愿的民众络绎不绝聚集在了省厅门外,除去喊了要省里解决灾民的吃穿住行,最重要的就是责问龙城方面为什么为了脸面不接受外商的捐款,并声称那不过是慈善募捐,同政治无关。如果答应了外商铺筑西龙铁路的条件,就能解决无数灾民的就业问题。
汉威送资料去大哥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大哥一身青色长衫,背了手对窗而立。汉威进来,大哥并未察觉。
直到汉威喊报告,大哥才转了身看了他,堆出勉强而倦怠的笑意。
签过汉威呈上来的文件,汉威试探问:“大哥,是为了门外请愿的群众发愁?”
大哥苦笑,无声。
“简直一帮愚民,所以才被日本人‘愚威忿忿说。
汉辰反是笑了问:“你且说说你如何看?”
汉威说:“胡大哥不是说过吗?日本人想进中国,没有铁路无法运兵和物资的。如今西京龙城这段铁路没修好,日本人努力要争取这段铁路的修筑权,自己出面怕目标太大,拉上英美商人一起来谈。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不过民众有他们的立场,眼见了有人送吃的送穿的又能有工作养家糊口,何乐不为,哪里想到这背后杀鸡取卵的险事。”
“呵呵,小弟长大了。”大哥感触说。
“是雷先生他们议论,我听了听。”汉威坦白的讲。
摸摸小弟的头,汉辰吩咐说:“去吧。晚上准备一下,有慈善募捐会,你也去。”
汉威爽快的答了一声是,转身回秘书处。
回到秘书处,对桌的何莉莉双手托腮,肘撑桌案,如痴如呆望了汉威傻笑。
汉威心想,何莉莉莫不是魔障了?目光同何莉莉交接,何莉莉却依旧咧嘴傻笑,笑得汉威毛骨悚然,不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扫视屋里众人都各安其职,只何莉莉呆望他目不转睛的痴笑,就差垂涎三尺了。汉威被这恐怖的笑搞得毛骨悚然,嘴里骂了句:“神经病!”,手中一叠卷宗扔到桌案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哎哟!”汉威惨叫一声跳起,呲牙咧嘴的扶着书案躬了身疼得说不出话。倒吸一口凉气忍了措手不及的刺痛回头看,椅子垫上竟然有几个浑身披着尖刺如刺猬一般的小东西。
46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II
威倏然回头,眸中寒芒射向何莉莉,何莉莉已经指着仰后合,索性笑得毫不顾形象的蹲到桌下揉着肚子,嘴里还在嚷着:“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
“汉威,怎么了?”大姐和雷夫子异口同声的问。
汉威不顾了疼痛,抄起桌案上的笔筒就要向何莉莉掷去,却被雷夫子眼疾手快的攥住腕子:“汉威,汉威,别鲁莽。有话好好说。”
嗔怪的说:“莉莉,你怎么没个轻重,这不是中午过饭散步时,你从灌木丛里拾到的山棘藜吗?”
雷夫子一再解劝,帮汉威掸掉椅子上的山棘藜,把自己的椅子垫换给了汉威,汉威这才负气的坐下,忽然又“啊呀!”的跳起来,这回可全是他自己疏忽大意,屁股上扎的几粒山棘藜一直沾在他裤子上,这一坐更是惨痛。
何莉莉笑得不行,揉了肠子蹲了身直在笑:“报应,报应。”
汉威气恼的转身出门,一定要让大哥把这讨厌的何莉莉赶走。
气哼哼撞开大哥办公室的门,汉威忽然楞住了。屋里除去大哥,还有冯暮非和另外两位客人。
大哥见了他不愠不怒的问:“杨秘书,有急事?”
汉威的大脑立时被抽空一般,暗自懊悔自己举动过于唐突。忙随机应变说:“雷先生说,晚上地募捐酒会,提醒司令不要晚了。”
“知道了,去吧。”大哥说得平和,汉威只见冯暮非的目光一直饱含温和的笑随了他。汉威暗骂:“皮笑肉不笑的别让我恶心了!”
除去了那几个山棘藜,汉威这回是颜面扫地了。他不想去医疗室被更多人知道笑话,也不想再让何莉莉看瘪他,于是咬牙忍了刺痛坐下,心想不就是几根残存进肉里的小刺吗?我哥的大棍子打得皮开肉绽小爷都不怕。
何莉莉见汉威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坐下做事,也觉得独角戏唱起来索然无趣,低头干自己手中地活。
趁了众人不备,汉威去了洗手间。只用手轻轻一抚弄,就触摸到肌肤上几根尖刺的头端,费了气力只揪出两根,小小的刺带了殷红的血迹,汉威恨得咬牙切齿。
出来洗手时大哥进来,看了他停了步问了句:“刚才找我有事?”
汉威鼻头一酸,委屈的说:“哥,你办公室还有外人吗?”
大哥沉下脸,左右看看,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汉威越发的委屈。又想这里毕竟不是家里,大哥怕也有他的不方便,于是恭敬的说了句:“大哥,汉威回去做事了。”
转身刚一推门,许干事推门进来,见是汉威。谄媚地笑笑,又一眼看到汉辰,忙笔直了身子喊了声:“杨司令。”
汉威忍住笑出门,心想这里是茅厕,也至于这副恶心的样子。
调整心情,蹦跳几步回秘书处,迎面差点撞到从屋里端了一盆污水出来的小昭哥。
汉威抱歉的一笑,小昭责怪的低声说:“司令刚出去。小心他撞到又凶你。”
汉威灵眸一转,诡计上心,如今靠谁都没用,有个司令大哥不如没有。万般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何莉莉,你的电话,传达室去接。”汉威若无其事的进屋嚷了一句,坐回椅子,眉头一蹙。
何莉莉将信将疑的望着汉威,在猜疑是不是被汉威耍。
汉威沉着脸,整理着手中的卷宗,根本不搭理她。
“小威儿,你别诳我。”何莉莉试探说。
汉威低头审阅着卷宗,不答话。
何莉莉悻悻的看了汉威几眼,疾步出门。
+||了起来说:“大姐,我来!”
利落地抬过把椅子,将门掩成一条三十度的缝,踩了椅子将那盆污水架到门框和虚掩的门上,这是汉威在军校宿舍和同学们惯用的把戏。
汉威跳下椅子,掩盖了现场,对大姐伸出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大姐哭笑不得,摇了头回到座位上。
汉威环了臂靠在门边,他要看何莉莉被脏水淋头的惨状。
雷夫子边改文件边摇头,似是不理解这些年轻人地恶作剧。
脚步声渐渐靠近,汉威坏笑了堆起调皮的笑靥,那脚步声来到门口,停滞了片刻。
汉威忽然觉得那脚步声好熟悉,猛的侧身一看,大喊了声:“大哥,小心!”
汉威眼疾手快的踢开门,那一盆水翻下,随了咣当一声搪瓷脸盆落地,污水溅飞洒了汉威一身。
何莉莉在门外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忽然捂住嘴大笑,笑得侧转身扶了窗台蹲下。
大哥根本不理会他,踩了一地的污水进了秘书处,将手中一份密电交给雷夫子说了句:“辛苦!”,转身离去。
不多时,小昭副官一脸尴尬为难的进来说:“汉威,司令又令,司令部无视军容军纪肆意打闹,关紧闭三个小时。”
雷夫子忙摘了眼睛起身说了声:“且慢,容老朽同司令去讨个情。此事雷某督导属下无方,雷某之责。”
何莉莉也顿时打蔫一般坐下不敢抬头。
汉威拦住了雷夫子说:“雷先生,不要去,汉威认罚。”
禁闭室是个院内矮小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小隔断。狭窄的空间只能容身,怕是胖子就塞不进去了。而且顶部很低,根本抬不起头,要躬着身。夏天烈日炎炎,房顶被晒透,里面如火炉般炙热。汉威哪里受过这种活罪,缩在这憋屈潮热地小空间呆了一个小时腰就要断了,嘴唇干涩,浑身虚脱一般。直到小昭哥放他出来,才知道已经是下工时分,连大哥都早已回家去了。
福全哥一直翘首在门口守望,见汉威被小昭搀扶了出来摇摇晃晃,忙拉了汉威回杨公馆。
进了小楼,汉威才知道小盟哥和露露姐刚从北平回来了,但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相,谁也不敢去见,自己识趣的溜进房间浴室,开始放水泡澡。
冰凉的水令汉威从暑气和烦躁中清醒过来,他将头没进浴缸里,听着耳膜汨汨地水声轰鸣,排除脑海里所有的不快。猛的探出头猛甩一脸的水,一种酣畅淋漓。汉威靠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渐渐的泛起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