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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尘紫陌     年少天纵1931txt下载     年少天纵193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8章 儿女情长

    进书房前,汉威凑到亮儿耳边低语:“别说话,看我

    亮儿呆呆的“哦!”了一声,紧张的随在小叔身后立在书房门口。

    汉威先为小亮儿整整衣衫,又为亮儿弄平整头发,亮儿一动不动翻着眼望着小叔那双十指修长灵活的手,那手就如小叔的舌头一样的强似他百倍。

    汉威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玉凝姐在身后抱着臂似笑非笑道:“进去吧,又不是觐见皇帝。”

    汉威调皮地说:“那也看要觐见哪个皇帝,撞到那些动不动知道扒了臣子裤子打廷杖的皇帝,能不加个小心吗?”

    “耍舌头!”玉凝嗔笑着用食指戳着汉威的额头,推开门,又推了汉威随着他进书房。汉威才留意玉凝姐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那脱险上有两个黄色毛茸茸的虎头,样子有些像娴如大嫂给他绣的虎头枕。那双脚也显得肿胀得如发糕一般。只是手在托着那就要瓜熟蒂落即将临盆的肚子,显得笨重。

    平素玉凝姐衣着考究,纤尘不染还要高贵典雅,所用的化妆品,随身的衣物都是名牌,这点同大哥是截然不同的对比。大哥是最简单不过,甚至连西装都极少穿,平时就是那一袭长衫,半卷的袖口露出一段雪白的内衬,干净简洁。

    汉威进了屋,看着大哥坐在写字台边低头读报,忙垂手沉声道:“大哥,汉威回来了。”

    “阿爸。亮儿回来了。”

    汉辰放下手中的报,瞟了他们一眼,又低头整理手中地报纸问:“哪里去了?”

    汉威刚要开口,大哥的报纸忽然刮到一个东西落在地板上,细长劲韧,那是藤条,汉威再熟悉不过。这藤条仿佛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落在了他的皮肉上。汉威不禁周身一阵痉挛。

    结巴的答道:“去。去金大舞台看学生爱国游行去了。”

    汉威本想说是“爱国学生游行”。但话到嘴巴又改成了“学生爱国游行”。这样能更让大哥分清状况。

    虽然大哥对学生游行颇有微辞,但是爱国行动总不该反对吧?

    大哥凌厉的目光威严无比,在汉威身上上下逡巡几遍,最后锁定了汉威的眼眸。

    “只是‘看’游行?”大哥问。

    这不是吹毛求疵吗?有什么区别吗?

    汉威耐心地解释:“起先是民众看热血学生抗日游行,看传单,听口号,后来人群激愤了。都溶入爱国洪流中,振臂呐喊‘日本鬼子滚出中国去!’‘还我河山!还我东三省!’”

    汉威的话很明白,民众里当然也包括他和小亮儿。

    “之后呢?”汉辰追问。

    “之后就有人提议烧日货~~提议~~那个日本~~”汉威支吾的寻思如何能把这件事上升到一个高度,令大哥没有理由打他。虽然他知道这也是徒劳,大哥打他何尝需要什么借口,只是今天烧金蟾舞台地事,他至今都觉得糊涂。

    “后来就有人往舞台里扔火把,舞台就燃烧起来。军警就来了。一片大乱。”

    汉威说到这里,玉凝姐打断他地话责怪:“小弟,你是越来越皮了。哪里不好玩。去那种地方。万一磕碰到,万一被烧到,你哥哥要多抓心挠肺地着急。全家人都要为你提心吊胆。”

    汉威一面挪到桌旁俯身捡起那掉在地上的藤条,一边神秘的说:“大哥猜汉威遇到谁了?大火一起,汉威正紧张,一个人拉了汉威和亮儿进到一所宅子。”

    汉辰知道弟弟在玩惯用的花招诡计—打岔。每到小弟做了错事,要受责罚,他一定会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回避。

    汉威自问自答说:“汉威见到露露姐姐了,露露姐似乎疯傻了,她总是哭,脸色惨白的像鬼。她总骂子卿哥害死了小盟哥。”

    “她来龙城了?”果然大哥中套。

    汉威见大哥的眉头拧在一处。

    “不止是露露姐,小魏老板也来龙城了,搭了个朋友地戏班叫‘射日班’,还把名字改成叫后了,听说他和老魏老板闹得不开心。”

    见大哥显露出对此事的关注,汉威忙问:“大哥,露露姐哭晕了,还写了一句诗,好像见大哥背过的。就是那首‘朝衣东市甘如饴.玉体须为美人惜’。露露姐说小盟哥答应带她穿婚纱进教堂的,结果……”

    汉辰站起身,

    几句露露近况及在什么地方落脚栖身,就坚决的对玉凝,露露同你姐妹情深一场,如今小盟的死,对她确实是肝肠寸断,不如什么时候请她来家里,你也开导她一番。她还年轻,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小盟若是见了也难过。”

    玉凝点点头说:“好的,我派人请她到家里来玩,也请小魏老板同来。”

    玉凝说到这里迟疑说:“明瀚,你看那露露不会和小魏老板有什么吧?”

    “胡说!女人就是喜欢这些花边新闻。多少是非就是你们如此猜测出来的,无中生有。且不说露露同小魏是姐弟,就是真有什么,小盟如今去了,总不能留露露守节立牌坊吧?”

    汉辰地话说到这里,玉凝反是笑了,讥诮地说:“我们这立身立言的一家之长,竟然也有如此新潮流的思想,妇女解放了。”

    二人相视一笑,玉凝转向亮儿说:“怎么还不回去读书,等你阿爸吼你呢!”

    又给汉威递个眼色:“小弟,去厨房告诉薛妈,我想吃点清淡地,就用笋尖熬点金华火腿丁略提点味道就可以,不要放葱姜。去吧~”

    汉威高兴的应了一声:“得令~”转身调皮的要溜走,却被大哥喊住。

    “威儿,你跟大哥解释一下,什么是‘梃杖’,大哥怎么没你这么多见识?”

    汉威后背一凉,心想他在书房外的贫嘴被大哥听了去,缩缩脖子不敢说话,又怯怯的说:“汉威~也不太知道。又没见过。”

    “啊,没见过,还这么饶有兴趣的挂在嘴巴边。是不是想自己试试呀?”

    大哥简直是威胁恐吓,汉威慌忙的摇头。

    大哥嘲讽的打量他说:“你知道‘梃杖’这词是怎么来的?据说过去宰猪的时候,就把猪用开水褪毛洗剥干净后,用一根棍子,就是‘梃杖’,从猪的后窍捅进去,然后从嘴里捅出来,再挂到火上去烧烤。”

    汉威听得一头冷汗,慌忙的摇头,大哥脸上的笑都那么恐怖,汉威不禁摸摸自己的屁股,支吾的问了句:“大哥若没旁的吩咐,汉威去厨房交待薛妈妈了。”

    汉威拉了小亮儿出门,玉凝揉着肚子问汉辰:“明瀚,你说,子卿他是为了什么?一枪不发,让鬼子占了沈阳,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如今炮火还在蔓延,子卿看似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个事情不明不白。”

    汉辰嘴角微撇:“政治上的事,你们女人不懂。”

    玉凝仍不死心,试探问:“你去西京开会,何总理怎么看东北的局势?”

    汉辰仍是摇头不语,劝了玉凝说:“你不要太累到,去房里歇歇,等下汤好了,让汉威给你端进去。”

    “明瀚,把你的手给我。”玉凝腮畔如绽桃云,因怀孕而略微发福的面颊上显出可爱的红晕。

    她拿了汉辰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让汉辰抚摸肚子上一个鼓包轻声说:“看,你儿子多调皮,太淘气了,他不停的踢我,要出来。”

    汉辰嘴角勾起笑意,拍了桌案的藤条说:“现在就调皮,快出来,家法伺候!”

    话音一落,手上摸着的那个鼓包忽然安静不动了。

    二人诧异的茫然对视片刻,忽然爆发出无奈的笑声,那笑声又是开心。

    “杨汉辰的儿子,就是比别人聪明,在娘胎里就这么鬼。看来比他小叔还灵精。”玉凝赞叹。

    汉辰不以为然:“杨汉辰的儿子才傻呢。娘说我三岁话都说不清,小时候总不会叫爹,巴掌到头顶也不知道躲,就会哭。总之没有这么傻的孩子了。”

    玉凝推了汉辰一把说:“你哄鬼,你杨司令要是傻子,满街上还有聪明人吗?就是傻也是大智若愚。”

    玉凝玩笑的一句话,汉辰沉默,他想起了西京之行,想起了何总理话里有话的说:“若说这大辩若讷,当数杨明瀚。”

    “怎么了?”玉凝察觉丈夫神色的不对。

    忽然门外传来叫骂声:“少奶奶就了不得了?当年娴如生亮儿的时候,丈夫有想过问问娴如是不是害喜吃不下饭,有没有关心过娴如吃饭。如今越活越没出息了,老婆的汤都要兄弟亲自跑腿了!”(

39章 无言

    辰抓紧了玉凝的手,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太计较

    玉凝露出甜甜的笑,反来安抚汉辰说:“这要有肚子里的宝宝,我什么都不在乎。”

    脸色一沉,认真地说:“若是日后你跟哪个妖精跑掉,我也不在乎,只要有宝宝陪我。”

    汉辰刮了玉凝的鼻子挖苦说:“怎么快当娘了反学得和小弟一样满嘴耍舌头,没有庄重样子了,还如何给儿子做表率?”

    “有你做表率就够了,还用我锦上添花?你杨少帅是做人家父兄、子弟、朋友、师长的楷模。”

    玉凝同汉辰逗笑着下楼。

    杨家近来开饭比较晚,多是为了能和早出晚归的汉辰有个团聚的机会。

    汉辰才到楼下,就见小弟汉威和一个梳着马尾辫,一身蓝色学生装的女孩子说话。

    汉威见到大哥大嫂下楼,微欠了身子喊了一声:“大哥,姐姐。”

    这时薛妈几步上前推了那个羊角辫的女孩子到汉辰眼前介绍说:“大爷,太太,这就是我说的娘家的侄女儿,叫萧萧,从老家来龙城省中读书的那个。谢谢大爷太太的恩典,让这丫头能住在杨公馆,她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薛妈说得很客气,汉辰扫了一眼这个女孩子,看上去十五、六岁,齐齐的留海下一双大大的眼睛,嘴也略显大,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看来清纯可爱。

    “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叫人呀,给老爷太太请安。”薛妈推搡着萧萧,萧萧却忽闪着明亮的眸子望着汉辰,久久地说出一句:“杨司令,你就是杨司令,龙城省主席,这么年轻?比报纸上的还年轻。”

    话音未落,薛妈的手已经在她身后拧了一把。萧萧“啊呀”的叫了起来。

    汉威在一旁笑了。替萧萧解嘲说:“年轻就不能当省主席了?我大哥十六岁就带兵打仗了。”

    萧萧的眼里更是充满了崇拜。惊喜得难以置信的问:“真得吗?”

    汉辰嘴角也浮出一缕笑意,平和的说:“开饭吧。”

    “大哥,萧萧和亮儿在一个班,就是亮儿新插的那个班。”汉威解释说。

    “那就是亮儿地同学喽?”汉辰问。

    萧萧骄傲地点头,薛妈又揪扯了萧萧到身后,谦恭地对汉辰解释说:“乡下丫头没见过市面,她怎么能和少爷是同学呢?”

    “一个学堂里读书。当然是同学。学校时的贫贱富贵都是生来父母给的,属于自己的贫贱富贵是要靠读书拼搏争取来的。”汉辰说。

    萧萧更是佩服的点头,被薛妈推去了一边,低声训斥:“下人是不能和主人同桌吃饭的。”

    萧萧不服地说:“我是来读书地,不是当下人的。”

    薛妈无奈地推她到厨房嘱咐:“不要乱跑,等下姑母给你弄吃的。”

    餐具刚摆好,胡伯进来通禀,说是金露薇小姐来了。就在外面不肯进来。说是有事要见小爷汉威。

    玉凝撑了桌子起身说:“请她进来呀,怎么见外了,好歹还叫我一声姐姐呢。”

    大姐凤荣咳了一声。轻蔑地说:“你是大肚婆,她身上沾了阴气,会飕到你,你还是回避吧。”

    胡伯躬身答了说:“金小姐也是这个意思,她说北平那边有讲究,寡妇不能接近孕妇,怕冲了孩子。”

    “这都是迷信。”玉凝宽容的说。

    “呦!迷信,这是迷信。那前个月是谁弄了小木偶不依不饶的要栽赃我们亮儿?”

    汉威忙插话说:“小弟去看看有什么事,请露露姐进来坐坐。不过离姐姐远些就是了。”

    汉威快步跑到院门口。花的古铜门灯刺眼的光映着露露凄绝的面容。

    “露露姐,进屋里坐吧。”汉威地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划破夜空地叫吼:“打倒小日本!关东军滚出中国!还我东北!”

    这才发现那五爷手里挥舞着一只啃得光净的大棒骨挥舞两下大吼,然后又用舌头舔着骨头。不远处的看门黑狗希利不时冲了那五爷狂吠几声。

    露露地泪水夺眶而出:“连乞丐都知道亡国恨。”

    又怅然的说:“我本是不想来讨扰,只是汉威,你表哥生前的那幢房子,我托人去卖回了。只是这房产手续我不懂,说是要个中保人。我和云寒都是外来人,在龙城再不认得别人,汉威你能帮我做个保人吗?”

    汉威一连迭的点头称是。

    无论如何劝,露露就是不肯进屋,只托汉威向大家带好,郁郁的离去。

    东北的局势更是令人堪忧,而就在阴翳的天空下,迎来1931年的中秋节。

    926日,本是碧盟决定和露露走向婚礼殿堂的时候,而露露却成了未亡人。

    在汉辰和玉凝的一再坚持下,露露终于同意搬来杨家暂住,也陪玉凝说话作伴。

    玉凝拉了露露陪她准备中秋家宴,大姐凤荣带了娟儿回储家同才从上海赶回来的储忠良过团圆节。

    无人的时候,露露总是悄然的侧头掩泪,见到了凤荣又强装笑颜。

    “妹妹,你若总是这样,反是姐姐害了你了。留你在这里,就是怕你睹物思人,独自伤心。”

    露露听了玉凝的话,笑了擦泪。

    汉辰回来,见到玉凝和露露用火红的石榴,紫色的鸡冠花,翠绿的茅豆草堆成的一个花篮,一碟碟月饼摆在桌上。忙夸赞说:“很丰盛呀,这是谁的手艺?”

    玉凝说:“还不是露露,谁有这么灵巧的手?”

    露露说:“当年Eddie最爱吃石榴,在国外没曾吃到,回国有一次买了些石榴吃得倒胃。”

    提到了碧盟,又是所有人神色黯然。

    “几个孩子呢?”汉辰忽然发现少了平日叽叽喳喳的小弟。

    “下午和亮儿、萧萧一道出去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中秋节,难得孩子们高兴,就没去拦阻他们。怕是上街了。”

    “大爷,电话。”胡伯过来说。

    汉辰回到书房接起电话,脸色却越来越差。

    “明瀚,出了什么事了?”玉凝上来问。

    汉辰咬了牙,脸色沉冷如冰,又压抑了怒火说:“没事,无非是东北战报,总是让人揪心。”

40章 帘卷西风

    嫂端了一只红漆的镂花托盘,上面摆满果品、月饼、榴等食品,分放在一碟碟古色古香的哥窑小盘里。

    望了一眼汉辰,罗嫂暗示地提醒:“大爷,都备妥当了。”

    自从娴如去世,罗四儿也从过去一口一声的“姑爷”,改称汉辰为“大爷”,有时也跟了下人叫“老爷”。

    汉辰也不在像当年一样戏称她“四儿”,也随了大家一起喊罗嫂,只小乖儿还是喊“罗姐”或“四儿姐姐”。

    露露堆出笑,乖巧的伸手去接那托盘上捧的果碟,罗嫂却惊惑的向后退了两步,露露也尴尬的沉下脸,自责地说:“怪我,又忘记了。”

    露露垂下头,眼睫也低垂,似是做了错事。

    汉辰忙解释道:“金小姐,不知者不怪,这盘东西是供品,不是用来摆席的。”

    露露这才抬起头,又望了罗嫂笑笑,自我解嘲说:“露薇不开眼,被这装果品的盘子吸引了。若露薇没有看走眼,这是哥窑瓷,薄如纸壁,还有隐隐的褶纹。先时豫王府里也是有的,不过都没能舍得拿出来盛果品。”

    “金小姐好眼力。”汉辰赞道:“这是先逝的七叔生前心爱之物。因为七叔生前还酷爱养菊花,赏枫叶,所以每年中秋、重阳,汉辰都不忘带了这些物件奉些果品去祭奠他。”

    露露这才自然些,如释重负般少了些戒备和歉疚附和说:“先父在世时。也是极爱把玩这些古薰玉器,除去爱古董,他老还极爱养鸟,家里的笼子都是细线金丝笼。家父还在家里养了很多菊花,一到中秋节,花园里地枫叶火红,飘散如离人泪,落在菊花丛中。那景色即凄美又夺人。家父常讲。菊花是花中隐君子。藏而不露,香色自在怀中。这春花夏都不及它半分。”

    露露忙打住话,侧头擦泪,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远了。

    “说起来金小姐来得巧,七叔醉枫阁下那些名贵的绿菊出了花蕾,那几棵‘醉紫’,‘噙红’也开得正艳。可有兴致共去赏花?”汉辰背着手,温和的话音似乎在宽慰露露解开心结。

    露露询问的目光望向玉凝,玉凝揉着挺起的腹部笑道:“我们母子就不去附庸风雅了。妹妹是不知,明瀚他最爱菊花,总说是七叔爱菊花,怕他自己更甚十分。那老宅子都废弃多时了,只七叔的醉枫阁和生前那些菊花都五年了,始终如一日的让人精心料理。”

    露露忙婉拒道:“露薇在这里陪姐姐。不去了。”

    “妹妹不必客气。若是喜欢就去看看。在你姐夫眼里,你姐姐就是个俗不可耐地人,哪里懂得***。这些吟风舞月。把酒赏花地事,姐姐是做不来。你们速去速回,等你们回来,小弟和亮儿也就快回来了。”

    露露随在汉辰身后,在胡伯地引路下踩了一地苍苔走向醉枫阁。

    常年未修葺的楼阁已经有漆皮剥落的痕迹,只是楼窗开处,淡黄色的窗幔在风中飞卷。

    汉辰将果盘奉在供桌上,点了三只香拜了拜,闭眼祷告些什么露露也不得而知。

    露露的目光四下巡视,看着这布置雅致的小楼,书架上纤尘不染,桌案上也是文房四宝错落有致。

    露露轻轻翻了桌案一叠书,其中一本书被错误的插在另一本厚厚地书中,似乎是主人或是打扫书案的仆人疏忽了。

    露露小心的抽出那本厚厚的《汉书》,将夹在其中的那本书缓缓抽出,那是一本手抄本线装书,露露惊喜地叫道:“《饮水词》,怎么逝去的七先生也爱纳兰词?”

    汉辰提了长衫襟摆几步过来,又放缓脚步不忍责怪地说:“这是七叔辞世前桌案上曾读过的书。”

    露露慌忙歉意地解释:“我是见这本《饮水词》夹在了《汉书》中,似乎是夹了很长时间,你看这书页的颜色……”

    又将手中地书双手递给汉辰。

    汉辰也为这个“小秘密”惊讶,翻了几页嘴角噙了浅笑道:“先父生前最恨子弟在这些不上进地杂书上花心思,偏是七叔看的文最杂。当年业师在时,也没少为看闲书责打七叔,不想七叔临终还是如此任性,看来是先父未曾察觉这卷藏在《汉书》中的纳兰词,不然怕要鞭尸了。”

    “怎么会?”露露难以置信,怅然道:“纳兰词是古今少有地才子词,当年露薇也是极为痴迷。当年在美国,露薇曾背这些词给Eddi他起初不喜欢,后来也迷上。”

    露露望了眼汉辰在手里翻开的《饮水词》诵背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待汉辰又翻了两页,露露又诵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汉辰漫卷诗书,踱步到床边,望着楼外垂柳墙高,枫叶微红,菊影暗暗,清声读道:“……回廊一寸相思地,落地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经十年踪迹十年心……”

    露露笑了,满怀歉意:“杨司令,都是露薇不是,怎么惹得杨司令伤秋了。姐姐还等了呢,快回去吧。”

    笑笑,带了露露下楼,来到菊园,指点着那一朵朵含菊对露露解释着这些菊花品种的由来和品性,又端过远处一盆金黄色开得如银针乱放的菊花给露露讲解。

    汉辰长衫的前襟搭落在沾了露水的菊花上,露露小心的为他提起,汉辰感激的一笑。

    露露地笑意却顿然全消。黯然道:“Eddie曾说,中秋节请胡司令为我们主婚,生米成了熟饭,重阳节菊花黄的时候,他就买上几盆冯老喜欢的菊花名种,从上海空运些毛腿蟹,带我去冯府请罪。他说,冯老不会固执到不认我们。他说……”

    汉辰见露露忽然神伤。身上要去安抚。又碍于男女有别撤回手,听她呜咽一阵规劝说:“小盟就是活着,他也不忍见你如此心伤。你知道,我七叔去世的时候,他也有位在美国相恋几年的法国女人叫娜娜。”

    “我见过的,在美国,我认识娜娜的。她也很可怜。”露露呜咽着。

    汉辰说:“七叔本可以同娜娜远走高飞,可他在美国学来了一身本领,他不忍就这么抛弃了国家民族的危难不顾,所以他回来了,受了孙先生地邀请回来。他去了东北,想改变些现状,他去了军校隐姓埋名给胡子卿当老师,成了胡子卿地挚友良师。后来。娜娜追来了中国。七叔答应同娜娜出国,可那个时候杨家遭临灭顶之灾,七叔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龙城。这一留下。再没能离开,等到娜娜再来龙城找他,七叔已经成了地下的白骨。他对不起那美人,却没有辜负家国。所以,男人一生要背负的负担是你们女人想像不到的,别怪小盟,他的选择是对的。”

    “杨大哥~”露露将头贴到汉辰的肩头抽泣,无助而凄美地眼神令人辛酸,不停的说:“露薇明白,露薇理解,可是露薇就是伤心~”

    汉辰对露露这出人意料的“亲昵”动作惊得周身一颤,旋即又生出一阵心疼,但还是不露痕迹地扶住露露的肩头推开露露,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对视,沉着的对露露说:“露薇,汉辰日后就叫你露薇,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子,小盟去了,但是你身边还是有亲人。没有人因为小盟离开的缘故而疏远你。别伤心了,眼泪不能召回一切,无论小盟也好,七叔也好,都是为了他们执着坚守地信念而去。”

    露露胡乱地频频点头,抬起脸,惨噎的春容雨打梨花一般娇柔。

    “那晚,月半弯。Eddie拉了我的手在沈阳一条大河边望月亮。他对露薇说,那次龙城发大水,眼见就要溃堤了。所有人都吓得要躲避,要放弃,是杨司令首先跳到了缺口里,用自己地身体堵住了那口子。士兵和民众才有了信心,随了杨司令跳到河水里。Eddie说,如果没有了杨司令铤而走险的义举,怕不知道多少无辜的贫民百姓要送命。所以,如果能用一人的生命去挽回无数人死于战乱,他也会去。露薇自私,起先还怨恨胡司令,现在露薇理解Eddie。但是露薇还是不能胡司令,为什么Eddie付出了生命去达成的局面,他却不能维护,他为什么不发一枪就丢了东北河山,Eddie若是地下有知……”

    露露哭得瘫软在地上,汉辰扶了她说:“露薇,怎么又叫杨司令了?以后叫大哥吧,起来,坚强些。你的眼泪,根本换不回东北的江山,也不能让子卿知道,你起来,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我今天听说你在帮小魏他们的‘射日班’改戏文,唱《千忠戮》,这就很好,也能唤醒民众,不是吗?”

    露露擦了泪点点头,随了汉辰漫步回到小楼。

    看到露露红肿的眼睛,玉凝慌了问:“这是怎么了?”

    汉辰给玉凝使个眼色,又摇摇头,示意玉凝不必多问。玉凝自然猜出同碧盟之死有关。

    “小弟和亮儿还没回来?”汉辰问。

    “我也奇怪呢,每次出外也不见回来这么晚。”玉凝骂了说:“皮子痒了,你若今天打小弟,我定是不拦了。”

    汉辰冷冷的笑了几声:“昨天去烧金蟾大舞台,我就没时间同他们计较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

    “他们也是爱国。”露露帮腔说。

    正说着,汉威、小亮、萧萧、小黑子一头大汗的跑回来。

    “做什么去了?”汉辰问。

    “去八国驻龙城领事馆请愿去了!”小亮理直气壮的回答,少有的底气。

    “领事馆?什么请愿?”

    “递请愿书,请国外舆论中国!我们还找来了很多东北难民的惨状照片,还有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证据!”萧萧帮小亮补充。

    汉威说:“大哥,现在不对日宣战不行了,我们必须要借助国际上的力量共同讨伐日本。万宝山事件的真相,田村间谍案的真相,小盟哥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日本人给我们带来的苦难。”

    话音未落,汉辰的脸色已经大变。

    “你们去领事馆了?那今天往领事馆里扔墨水瓶、砖头也是你们做的?”汉辰质问。

41章 奇耻大辱

    砸的是日本领事馆!”汉威理直气壮的说。”手里行带回来的资料,那上面满是报纸对万宝山事件受难的东北民众的惨状。

    汉威迈前一步,皱紧眉头对大哥说:“大哥,你又这些时候替胡子卿掩饰他的无能,掩饰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辱的事实,大哥不如去劝劝胡子卿司令出兵反击吧!大哥去看看大门口,连乞丐,连那五爷那样的乞丐都知道喊抗日!他胡子卿怎么还不如那五明白!”

    汉威说得激动,萧萧和亮儿也低声附和说:“东北是中国的土地,军人就是保卫国家疆土的,为什么胡司令不发兵呢?一百多架飞机都白送给了日本人。”

    汉辰长吐一口气,吩咐玉凝说:“先吃饭,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胡伯也扯扯汉威的衣襟低声说:“小爷快去换衣裳,洗洗下来吃团圆饭。”

    汉威咬咬牙,忍了泪,带了亮儿上楼。

    换了一身绸衫,淡青色,质地薄软。平日在家,大哥喜欢看汉威穿中装,显得沉稳规矩。

    桌上精致的菜肴,玉凝若无其事的笑了圆场说:“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年月,家人平安是福。来尝尝这道‘满堂春’,是露露做的。”

    “喔?那一定尝尝。”汉辰显示出无限兴趣,拾起筷子夹了那道红红绿绿色彩鲜艳的拌菜“满堂春”中的一片紫甘蓝叶。

    “沙拉酱是我自配地,不知道合口不?”露露自谦的说:“当年在美国。我和eddie吃得最多的就是这道‘满堂春’。蔬菜拌来吃最简单,也最爽口。”

    “如今物是人非,月圆人不圆。”汉威冷冷的说,侧头掩泪。

    玉凝伸手在汉威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笑了打岔说:“尝尝薛妈的拿手菜,火腿烩毛尖。”

    露露已经垂下头,被汉威一句话惹得眼泪扑簌簌落下。

    于是一席家宴笼上了惆怅的色彩,汉威吃了一半就起身回房了。

    玉凝在一旁劝汉辰说:“年轻人多是激进。我年轻时也是热血沸腾。明瀚你好好同他讲。今天是中秋节。”

    汉辰放下餐巾布,勉强的笑笑,招呼露露继续吃饭。

    吃过饭,露露在钢琴前弹了两支曲子,但是弹了一阵也觉得心伤无奈,起身上楼了。

    小楼里笼着苍凉的情绪,玉凝揉揉肚子对汉辰无奈地一笑说:“也不知道子卿和霽她们如何。顶在风头浪尖怕更是难熬。连小弟这种原来崇拜子卿为偶像地人,现在都对子卿口诛笔伐,更不要说旁人了。那天牛博士在报纸上挖苦子卿地打油诗已经连街巷里的孩儿童都会背。”

    玉凝苦笑,牵牵汉辰的衣袖。

    “让你陪了我担惊受怕了。”汉辰抱憾的说,又安抚玉凝说:“你去楼道尽头那间客房睡吧,今晚我想静静。”

    “明瀚,这个时候,不要对小弟动粗。有露露在。”

    汉辰转身上了楼。

    门被推开。汉威趴在床上抱了枕头赌气。

    他听出了大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大哥有气力不去打日本人,只会拿威儿抖威风。大哥要是想打,就打吧!”

    “你去烧舞台了?”大哥走近他。

    “大家都在烧!那是日本人投资的,不就是储姐夫地产业吗?”

    一旁的亮儿已经吓得双腿颤抖着不能说话。

    “去?没去!”大哥手中把弄着一根湿漉漉的藤条。

    汉威瞥了嘴,语讷,却大声叫了说:“我是去了,因为我是中国人,我爱国,不像你,和姐夫狼狈为奸勾结日本人。龙城大街小巷都怎么骂你,都说杨司令是卖国贼!”

    汉辰抖着手中的藤条,吩咐亮儿说:“去!伺候你小叔把裤子脱了。”

    亮儿吓得一惊,慌乱的摇着头,眼泪扑嗒嗒掉了下来。

    “听到没有?你若是不去,就替你小叔去挨打,他那顿打你来挨!”

    亮儿呜咽道:“阿爸,不打小叔了,也不要打亮儿。我们是去爱国,爱国无罪。”

    “亮儿,让他打!他这个司令也就会拿我们两个出气,龙城大军不也是按兵不动,拿日本鬼子无可奈何!”

    汉辰凑到床边,没有说话,掀起汉威的衣襟,露出瘦健劲窄的腰。几把扯落了汉威的裤子,并没有打他。只拦腰抱起他扛在了肩头,向屋外走去。

    快出屋地一霎那,汉威惊恐地挣扎,死死抓了门框不肯出去,大骂大喊着:“杨汉辰,你混蛋!你要做什么?现在是民国,不是封建社会,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对我?”

    汉辰迟疑片刻,又不动声色的一把扯开汉威紧扒门框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骂:“你要是想招惹更多地下人来看你挨打,就喊个够。你不是也就这点本事,除了骂你能怎么样?

    楼道里,叫骂声吸引来下人们赶来看个究竟,好奇惊愕的目光都盯着这对兄弟,玉凝羞的满面通红,一边费力的规劝汉辰,一边吩咐下人回避,手忙脚乱。

    “胡伯,拿条绳子来,把这畜生吊到廊子上。我让他今天知道什么是廉耻!”汉辰将小弟掼在沙发上,反剪了双手,汉威无限的恐惧,哭叫道:“你杀了我吧,若是敢羞辱我,我就去死!”

    “可以!你可以死,那也要等你挨过打之后。不是想死吗?大哥成全你,活活打死你这无用的畜生就是了!”

    汉威停止了挣扎,趴在沙发上啜泣,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趁大哥疏于防备,汉威猛的跃起,拔腿往楼上逃,却被大哥几步追上擒住,抓按到一旁抡起藤条就是一顿打。

    汉威哭闹着,招惹萧萧和露露看得惊得目瞪口呆。

    薛妈忙过去捂住萧萧的眼轰她回去,边埋怨她说:“你是个大姑娘,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要打汉威,他没有犯错。”萧萧不平道,却被薛妈推走。

    汉辰打了一阵,拖了汉威骂道:“大哥打你了,你反抗呀!大哥也羞辱你欺凌你了,你有本事来拼命!”

    汉威红了眼,哭嚷着一次次冲上来,但最多的时候过不了两三招,就被大哥轻易的一个绊脚或几招娴熟的功夫制住,随即又是一顿毒打。起初汉威还能有力气反抗,随着身体上伤痛钻心,气力也将耗尽,终于趴在地上抽搐不动。

    “起来!”汉辰踢着他,又补上两鞭,汉威在地上抽搐,哭骂道:“简直是禽兽,哪里是兄弟!”

    汉辰晃着鞭子在汉威身边绕走,低垂了眼帘藐视地说:“禽兽,我是禽兽,你又是什么东西?杨家养的一个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你打不过我,只有躺在地上装死,你来拼命呀?你去死呀!”

    玉凝慌得过来拉劝,连露露都哭着过来劝阻。

    “露薇,你上楼,杨家的事,你不懂也不要管。”汉辰冷冷地说。

    蹲身在汉威身边说:“大哥就当一回禽兽到底。日本人是禽兽,打东北胡司令不敢还手。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被扒掉裤子当了一家上下的眼挨打也不敢还手了?”

    汉威暴怒了,像一头小豹子蹿起来,又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起来!你要是有骨气就自己起来!”汉威骂道:“从小大哥就带你去练跑步,练拳脚,你是得赖就赖,能懒就懒,嬉皮笑脸哭闹耍赖都用上了,如今只剩挨打的份。你眼前的国家,跟你杨家小爷一样的没出息,打不过!还有一堆同你一样的不肖子孙,自己平日不用功,就会空喊救国!”

    汉辰起身,喊了声:“胡伯!”

    胡伯忙过来,急得跺脚劝着:“大少爷,乖儿如今大了,大少爷不要这么打他了。”

    “胡伯,找人把这畜生拖到大门口跪着去!他不是只剩下四处请愿示威的本事吗?不是只想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路人看,博取同情吗。让他到大街上,让他去喊去骂,去撅起屁股让所有人看看他的兄长如何拿他不当人,如何践踏他的尊严了!还拿了照片去各国领事馆去叫屈,四处去将中国士兵如何被日本人欺负杀死!你有那些时间就好好练自己的本领,真正有本事上战场,不是纸上谈兵的寄生虫!”

42章 取舍

    辰骂了一番,见胡伯揉着手左右为难的陪笑不动,显命将汉威拖去大街上示众。

    看着汉威望着他那惊悚慌张的眼神,汉辰铁青着脸,揪扯着汉威往门外去。汉威踉跄着,几乎是被大哥夹在腋下挪向楼门。直立时短绸衫还能勉强遮羞,挣扎起来一弯身鞭伤斑驳暴露无遗。

    玉凝忍无可忍的过来,气喘吁吁的哭劝:“明瀚,我知道你也为了东北局势动气,也不能拿小弟出气。大街上骂子卿又不只是小弟和亮儿,不是连门口的乞丐都在摇旗子骂呢吗?

    汉辰扛了汉威向楼外走,汉威垂死挣扎着,哭天不灵,哭地不应。

    两条颀长的腿带了道道血痕在不安分的踢踹,终于哭求道:“大哥,不要~不要~你杀死乖儿吧!”

    露露扑过去跪在汉辰面前,伸开双臂挡了汉辰的去路哭求:“杨司令,杨大哥,求你!不是露薇求你,是代表Eddie求你。Eddie一直喜欢威儿,露薇也拿威儿当亲弟弟一样疼爱。能平安生存的就不易,杨大哥一定要再将这份平静打碎吗?莫说汉威恨胡司令,去请愿,就是露薇也是这个想法。老百姓交捐税养了军队,不就是保家卫国的吗?可真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军队去哪里了?”

    汉辰止住步,也松开了汉威。

    胡伯忙喊了吓得躲在角落里的小黑子背了小爷汉威上楼。

    回到房里,汉威目光发呆。眼泪也没了,不肯上床,就蹲坐在浴室地门口,埋了头不说话。

    “小爷,算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司令大爷打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忍忍吧。日后小爷威风了当上大将军。娶了媳妇离开这里。不信大爷还敢没脸的打你。小爷这不是还小吗?”黑子从小伺候汉威长大。摸得透小爷汉威的性子,顺着话在劝解。

    “小爷,黑子扶小爷上床上去,黑子给小爷擦洗上药,然后咱们把裤子穿上。”黑子劝了说,蹲跪在汉威面前。

    汉威摇摇头,声音哽咽说:“让我静静。你把了门。”

    黑子点点头,商量说:“那,就30分钟,好不好?”

    汉威嗯了一声。

    汉辰来到小弟的房间,浴室里响着水声。

    汉辰转头望小黑子,黑子心惊肉跳地解释:“司令大爷,小爷执意要去冲洗,不许黑子去伺候。”

    汉辰回到书房。站在书房的床前。玉凝拿来一件毛衣给汉辰披上:“夜凉,小心身子。”

    汉辰回头,玉凝红着眼睛埋怨说:“小弟都快是娶媳妇的人了。你怎么动不动还这么打他,还当了这么多人,羞死了。”

    “他真知道羞耻倒是好了,只可惜尽是做些不知廉耻的龌龊事!”

    “请愿又怎么了?不过是给日本增加些舆论压力。”玉凝驳斥说。

    “靠人不如靠己,你看看那些外国佬,只会一耸肩一摊手,呶呶嘴说声不痛不痒的‘我们深表遗憾’,还能如何?你把自己隐秘出地伤疤拿来四处哭喊求人同情,就是为了博得这么一句安慰地话?为什么不自己努力去打败对方,为什么这会空喊!”

    “孩子们也是急。”

    汉辰指着大门口对玉凝说:“我回家地时候,车被堵在了门口,五分钟进不来门。人群中上窜下跳嚷着报国的有那五爷。当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当那那五爷挥着小旗子大喊:“想我堂堂中国,泱泱大邦,他小日本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唐朝不过是中国的奴才,如何能奴才打主子!还喊什么,火药是中国发明的,他们凭什么造成了枪炮来打我们!还在那里空喊煽动,大骂胡子卿败家,无能。可他们呢,满清的江山就是败在这些不孝子孙纨绔子弟手里,他们抽大烟,玩女人,败家,不思上进,祸国,等到敌人杀来,他们却满口仁义道德去指责别人!无耻之尤!如今遇到国家危难,他们一边收受日本人的贿赂,拿了黑心钱去帮日本人租地,挑起中国和朝鲜侨民的矛盾,导致万宝山事件。就是这些蛀虫,摇身一变,竟然还大喊爱国去挑唆民众指责当.

    丐也知道爱国,这是爱国吗?”

    玉凝拍拍汉辰的背哄了他说:“小弟还小,平日里你拘束得紧,他能见过什么市面?还不是人云亦云了,你不会好好对他讲?你看看,这么没头没脸的打,换上谁也无地自容了。”

    汉辰宽慰了玉凝一番,吩咐胡伯备红伤药,他要去为汉威擦药。

    胡伯却答道:“刚才金小姐已经拿了药盘去过,小爷不肯。”

    汉辰皱起眉头,胡伯忙解释说:“大爷,我们谁去都被赶出来,黑子都不能进门。只金小姐进去,小爷还能和他谈几句话。”

    汉辰推开汉威的房子,发现小弟并不在房中。

    小黑子见了汉辰吓得周身颤抖说:“司令大爷,小爷去了祠堂。”

    “祠堂?”

    “司令大爷没见到吗?小爷自己去向祖宗请罪去了。”

    汉辰见小黑子手中托着一叠精致的小盒子,大大小小的绒布盒,奇怪的问:“是什么?”

    “小爷珍藏地手表,说是怕大爷给毁了,就送给黑子了,黑子不肯要,小爷说不要他就扔了,黑子去为小爷保管起来。”

    汉辰冷笑,小弟又在赌气。

    转身去了祠堂,屋里油灯晃动,小弟衣装齐整,修饰得一丝不芶地样子,回身望着他。

    很奇怪,小弟穿了件风衣,似是要外出,敞开的风衣里是一身西装。头发洗过,或是抿了很重的头油,规矩乖巧地样子撑着桌案的手回头望着他笑笑。

    兄弟二人相视无语,汉威大方的说:“一切都会平静,不去想就不会烦恼,头扎进沙堆里就什么也见不到。”

    汉威按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抬起,缓缓,那手上握紧一把勃朗宁手枪,握枪的手微颤,却是目光坚毅的望着大哥。

    “你要做什么?”汉辰喝道。

    这时祠堂的门开了,玉凝和露露刚要闯进来,又被汉辰怒视的目光逼得停住步子。

    “让他去死!”汉辰话音威寒,汉威心疼的望着冷血的大哥,只最后说了句:“求你,最后一次,将我埋在爹爹身边。其实汉威早4前就该随爹爹去,这几年留在世上都是多余的,不过是大哥眼泪一具行尸走肉。汉威永远不可能有大哥高大,也不会打败大哥,但也不想因此倍受羞辱。所以,保持仅有的一丝尊严离去,是汉威唯一的选择。”

    汉威浓眉下那双澄澈的大眼闪动泪光,弯长的眼睫忽闪片刻,嘴角勾出安详的笑意,似乎想让这缕笑永远永恒。

    就在汉威手中的扳机扣动的瞬间,露露惊得晕倒在地。

43章 痴傻

    着玉凝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叫:“小弟!”

    汉威扣动扳机。

    所有人的目光怔然地望着汉威,而汉威愕然的目光却回望着众人,恬然后是骤然的惊慌,如一出准备编排多时的好戏,临上了场忽然发现少了件必要的道具。汉威不甘心的拼命又扣动几下扳机,子弹仍没有飞出来。

    “就你这点本事,还空喊救国?活着是废物,寻死都不会!”大哥不屑的讥讽,摊开手里四发子弹,冷笑着扔在地上。

    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进到他的房间,把他抽屉中这把手枪的子弹卸去。

    “军人,身边的枪里没子弹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留在北大营就能同日本人拼命啦?纸上谈兵就是你这种人,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再若生事,就吊了你在大门口去打!”大哥喝骂道。

    又吩咐胡伯说:“去,给他上点药,烧傻了还得养着他。”

    那奚落的语气仿佛在议论家里养的一头牲口。

    汉威趔趄地冲出祠堂,小黑子忙追去搀扶他。

    卧房里壁灯微光下,汉威伏在床上,思绪混乱,他没脸再去见人,仿佛家中所有下人都躲在角落中窃笑他今天晚上的颜面扫地。

    胡伯奉命来为他上药,汉威没有反抗,可当胡伯冰凉的手刚触及他的肌肤,汉威慌得发疯般大叫:“放开我,别碰我!走开!”

    胡伯试了两次,生怕将小爷逼疯。不得已退了出去。

    汉辰恼火地捧着药进来时,小弟瑟缩地裹着被子躲在床脚,见到他如遇到恶魔般拼命摇头,目光中满是惊恐。汉辰以为小弟在负气,扯过他来,小弟却拼命的死死拉住裹在身上地被子角,眼睛因惊惧似乎要瞪出。

    汉威忽然笑了,笑得痴痴傻傻。看着大哥边嘿嘿的笑。边松开手中的被子。露出鞭痕交错的身躯。如一尊线条流畅雕刻完美的玉雕,上面落上令人惋惜的伤痕。

    汉辰知道他今天打得并不算狠,只不过气头上在厅里抽了小弟十几鞭,都没等拖了小弟真到大门口去责打。小弟只是因为近些年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屈辱,怕是又惊又吓,脸面上难堪。

    “别闹了,知道要脸就好。过来。”汉辰拿起手中的白药,吩咐小弟趴好。

    汉威顺从地爬过来,却依旧一脸地傻笑,嘿嘿地笑笑,冷不防翻身蹿到了地板上,四肢伏地,边爬边摇摇头“汪汪”地狂吠几声,如一条小狗。

    “你疯闹什么?”汉辰一把揪起他。汉威呆滞的目光望着他。又是傻笑。

    汉辰只当他在赌气,气得按了他在自己腿上,为他擦药时。汉威忽然唱了起来,边唱边笑。

    起初汉辰听不出他唱的是什么,后来听清楚:“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上,没了娘~~”

    汉辰松开他,却见小弟并没有起来,趴在他腿上,俯着前身伸手在玩弄地上的一颗钮扣,那样子就像个两岁大的孩子。

    拍了汉威屁股两巴掌,汉辰板了脸吓唬他:“还在赌气胡闹?好了,日后少做些没脸的事,就不会挨这没脸的打。”

    汉威并没理会他,仍是在玩弄那颗扣子,捏起了扣子仔细地看,呢喃自语着:“咦,爹爹地乌玉棋子怎么被乖儿吃了?”

    后几个字的话音上扬,如一个娇稚的孩子。

    汉辰抽了汉威一个后脑瓢,忿忿地骂:“大哥说话,你听到没有?还想讨打?”

    “爹爹去哪里了?爹爹没有走。”汉威自言自语,转身坐到地板上,惊惧地向后缩,伤口未愈的血迹在地板上拖出几道宽宽的血线。

    汉威惊恐地摇头,惶然道:“乖儿不走,乖儿哪里也不去,不去!”

    “乖儿!再若胡闹,大哥真的恼了!”汉辰放下药瓶起身,绷着脸。

    汉威并没有看他,猛然起身踩着凳子冲向窗台,一脚踩空从窗台上掉落下去,或许就是跳了下去。

    “小弟!”汉辰惊呼一声冲过去,而小弟已经消失在了窗外。

    杨府的中秋夜沉寂在一片惊恐悲哀中,汉威醒来,断腿上打了石膏,却是时哭时笑,整个人疯傻了。

    斯诺大夫嘱咐汉辰千万不要再让汉威受到任何刺激,更不要去试图接近汉威。因为,很

    的病人一时受了惊吓刺激或许是暂时地疯傻,但如果吓,怕就再也难治愈了。

    斯诺大夫一方面联系上海和香港著名的神经科大夫来会诊,一方面开了些镇定药给汉威,并嘱咐家人一定将病人身边任何有危险伤害性的物品拿走,病人情绪失控,任何情况都会发生。

    所有人地靠近,汉威都会惊得大闹,钻进床下不敢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怕触发汉威的病情加剧,没人敢再靠近那床。

    胡伯哄劝说:“小爷,你爱吃的蒸蛋,还点了麻油,闻闻,喷香,给你放在床边了,胡伯出去,都出去。乖儿最乖,自己吃点东西好不?”

    半个小时后,胡伯蹑手蹑脚再来到卧室,汉威却仍未从床下出来,而那碗水蛋纹丝未动,已经凉了。

    “小爷,出来吧,床下凉,你没穿衣服,不然裹条被子?”胡伯试探的才探进头,汉威“嗷~”的一声大叫,吓得胡伯一缩头,头狠狠地撞在床梆上。

    床下汉威不停的叨念:“乖儿不是狗,乖儿不是,不是~”

    “这要是老爷还活着,看了还不心疼死呀?”胡伯坐在地上捶了腿痛哭。

    全家人无奈了,汉辰几次咬牙发狠要进去,玉凝却堵了他嘶声的劝阻:“你真想让小弟发疯吗?”

    所有人中,最恐惧的是亮儿,见到父亲都贴了墙根向后缩退,就像见到恶魔。

    汉辰抓过亮儿嗔怒地吩咐:“亮儿,阿爸还没同你清算,小叔是祸首,你也是从犯。”

    亮儿吓得瘫跪到地上,慌得摇头哭道:“阿爸,求您,求您送亮儿回外公外婆家,亮儿不要像小叔一样扒光屁股挨打给大家看光,亮儿不要~亮儿不去游行了,亮儿要回泉州。”

    “亮儿!不许哭!不打你可以,你去把饭端给小叔吃,小叔吃了就饶了你,小叔不吃,就照样打你!”汉辰端过薛妈妈新做的一碗热乎乎的水蛋递给亮儿。

    一句威胁的话,满以为亮儿会顺从的端了那碗水蛋去规劝最疼爱他的小叔,却不料亮儿呆望着他,不一会儿就见一滩水在地板间渐渐流到他脚下。

    “大爷,大爷求您了,您还要逼小少爷也疯掉吗?亮儿都吓得尿裤子了。”胡伯的头磕得地板咚咚乱颤,玉凝纵声哭了起来,捶打了汉辰往屋外推。

    一旁花容失色的露露凑过来接过那碗水蛋,认真地说:“杨大哥,姐姐,若是信得过露薇,威儿小弟就交给露薇来照顾吧,露薇知道怎么劝说他出来。”

    玉凝半信半疑的拉过露薇,着急时喘息得厉害,揉了肚子眼泪涟涟地说:“妹妹,不是姐姐不相信你,这么多人都无可奈何,你就别费心了。”

    露露执着的说:“姐姐,露薇身边最爱的人相继离去,露薇不想再有遗憾,露薇会尽力的。”

44章 相怜

    房里恢复了沉寂,唯有夜风拂动窗纱的声音。

    露露斜倚梨木墙板,贴坐在床边地板上,静坐了约半个小时才缓缓开口:“威儿,想和姐姐一起走吗?一起去找你小盟表哥,一起去见见你未谋面的枫儿哥哥?”

    话音里充满落寞惆怅,随后又是一阵肃静,只有一只小飞蛾在露露头顶的壁灯边扑棱翅膀漫无目的的乱撞。

    “姐姐一直想走,就是怕路上寂寞。有时候,活在这世界上很怕,没有亲人,没有依靠。有时候真正伤害你最深的人,却是你最亲的亲人。起初我还以为这世上再没人能懂我的苦闷,现在相信小弟你也能感同身受了。不!是Vivian姐姐对Michael你的处境感同身受。”

    说罢,露露嘤嘤地哭起来:“当年枫儿死的时候,我就想死,可我没有你的勇气,我不会拿枪,也不敢提了凶器指向自己;我也柔弱到不敢去跳楼。我曾站在五层楼的楼顶,穿好了一身天使般纯白的纱裙,只要我向前一步,就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样飞下去,或像一瓣娇艳的落花落到草地里,化做芳泥。那是在额娘去世的第三天。可我站了一晚,都没人发觉我,我想我跳下去也不会有人伤心。我回到房里向奶娘哭诉,恨自己的懦弱,而我阿玛知道这个消息,就毅然的把我送给了他的日本朋友当养女。”

    露露泣不成声,哽咽着讲述自己的苦难。仿佛临终倾诉一般,对床下地汉威说:“小弟,你真想好要走吗?若真想走,就带了姐姐,我们黄泉路上做伴。”

    这时,床幔渐渐的浮动,一只颤抖的手从床下踟蹰地伸出来,握住了露露雪白的腕子。

    那只冰凉的手。握住露露的腕子在颤抖。虚弱无力。

    露露迟疑片刻。也轻轻地抚摸那只手,呢喃道:“枫儿临去的时候,那只小手也很凉,可是那只手越来越凉,就松开了我。乖儿,姐姐可以叫你乖儿吗?你不要松开姐姐,答应姐姐好吗?”露露的哭泣地哀求。床下也是抽泣声哽咽。

    隔了一道窗帘,露露将那只冰凉地手贴到自己面颊上去温暖,静静地劝说:“乖儿弟弟,姐姐总算又找到了倚靠,别离开姐姐好吗?要走,就一起走。你知道,姐姐很软弱,也很胆小。你小盟哥**地那天。我眼睁睁的看了大火不敢闯进去,我恨自己。乖儿你不知道,姐姐曾经最有勇气的一次选择结束生命。已经在山岭里铺满鲜花的木屋前点燃了那屋子,可你小盟哥赶来制止了我。他说他不会令我孤单,会一生一世陪我,可他欺骗了我,不管因为什么,他都自己走了。”

    又是一阵无言的啜泣,隔了那道帘,床下汉威的身体已经贴在露露身边。

    露露的手迟疑地伸进床帘内,抚摸到汉威那冰凉的身体,搂着他惶然无助地说:“看到你拿枪指向自己的头,姐姐的心都要撕碎了。姐姐知道你的屈辱,你最信任的人践踏尽了你所有的尊严,让你无地自容。每个角落都有人对你指指点点的取笑,所有人都偷偷地看你地笑话,你不知道活下去将如何去面对这些嘲弄的眼神和自己不堪入目的丑事。那年我十三岁,过继给了日本养父,养父对我很好,养我如一个小公主,使得我在最初地时间,甚至感激地敬重他如自己亲生的父亲。直到那天,他为我过十四岁生日,他为我准备了一个五层高的蛋糕,让我吹灭了十四支蜡烛,然后让我亲手切了蛋糕分给亲友同学们品尝。就在那天晚上,我还痴迷在自己

    梦里,他来到了我的卧室,他~~他要侵犯我,他~兽。我不屈从,挣扎反抗,抓伤了他的脸,我衣衫不整地冲去楼道,我看到周围很多目光都在躲避,都在见死不救,甚至有人躲在暗处在幸灾乐祸的欣赏一只孔雀忽然被褪毛不如乌鸦。我挣脱了逃跑,却被他们抓回来,而且那野兽贪欲淫荡的目光,他们当帮凶抓住我往屋里拖,我越挣扎,就越让他们有机会在我身上借机乱抓乱摸,最后把无力挣扎的我送到那禽兽的房里。干爹恐吓我说,‘你明知打不过也跑不掉,反抗都是徒劳,你却要不识时务以卵击石。如今眼前两条路,要不对他言听计从的去伺候他,要不就让我去伺候那些打手。我恨自己的下贱,我像一条狗爬到了他的脚下,我~~”

    露露泣不成声,抱住汉威那条带着狰狞的鞭痕的胳膊贴在脸边哭泣。

    “乖儿,你是不是也嫌弃姐姐很脏?其实姐姐自己也嫌弃自己。我那时想过死,也想过杀了他然后自杀,可我失败了,我一个弱女子的力量太薄弱,失败的代价是惨痛的,我~~我被~被一群走狗大庭广众下在庭院里,在那个禽兽品酒的观赏下糟蹋,我哭骂挣扎但是徒劳,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但是被死死的纠缠住。直到我奄奄一息的像狗一样蜷缩在草地上,他过来踢踢我说‘你去死吧!反正也是只烂货!’。我想我不能死,我死了他还是痛快的活着,没有人会为他们的罪恶付出代价,我的死就是徒劳,死得连一只扑火的蛾子都不如。不会有任何人记起我,记起我的人都是记得我被他们糟蹋时的落魄样子。我要报仇,我不能让那些看我笑话的人小觑了我,我自己要站起来。”

    说到这里,露露擦把泪,而汉威隔了那道床幔,毛茸茸的头已经在露露身上贴蹭。

    露露轻轻的掀开床幔,这回汉威没有躲,反而很安详的目光望着她,那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依旧呆滞。

    露露抚弄着汉威杂乱的头发,费力的将汉威往床外拖。

    汉威起先还害羞的用手遮掩身下,但在露露慈爱的目光中融化。

    露露从床上扯下一条被子,掩住汉威的身子,又一点点的将汉威移到那床被子上。汉威两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行动不便,露露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翻下床爬进了床下。

    “乖儿,你的腿断了,你总不想这么乱动,自此一辈子不能下床,当一只可怜虫吧?”露露问。

    汉威长睫低垂,眼泪扑簌簌落下。

    “头一次见到乖儿你,是在空军俱乐部,你表哥领来你,我当时‘惊艳’呀。世上竟然有男孩子长得如此凄美,美得不女性,却是惹人羡慕关怜。相处些时日,姐姐真是很喜欢你。一是你太像枫儿,尤其是这弯弯的长睫大大的眼睛;二是你真是生的钟灵毓秀,一点不像那些纨绔子弟的无能。乖儿,你若这么去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不知道杨司令如何想,但这样很不值得。”

    露露揉揉眼睛,跪在那床被子边哄慰着汉威说:“你无论如何也要振作一翻,伤好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杨司令看。”

    汉威捶着腿,极力忍回泪。

    “大夫说你的腿不碍事,楼层不算高,幸好跳下去被树枝接了一下,左腿有些骨裂,右腿没大伤,是杨司令怕你乱跑,才让大夫把你双腿都打上了石膏板。”露露解释说。

45章 独白 I

    露将床上松软的羽绒枕扯下垫在汉威的身后,用帕子威脸上的泪痕。低声问:“小弟,姐姐给你上些药好么?”

    见汉威望着她的目光怯怯的,依赖中还设着提防,露露宽慰说:“你若是难为情,姐姐隔着被子为你上药。摸到哪里你疼,你就点点头,好么?”

    汉威摇摇头,露出些腼腆的笑意。长长的睫绒低垂,乌亮的眸子如夜潭摇星般澄澈。

    露露怜惜般摸摸汉威的头,那头发松软柔细,能看出这个男孩子性格的柔顺。

    “你不肯让他人进来帮你上药,姐姐为你上药你又害羞,可是不上药更痛苦,不是吗?”露露耐心地规劝。

    汉威羞涩的目光望着露露,摇摇头,丝毫没了先前的疯傻。

    露露激动得泪光盈盈,仿佛亲眼见到一个独立万丈悬崖前弱不胜衣的大男孩即将轻身而去,却在她一阵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终于转身走向了她。

    露露搂了汉威在怀里,贴着他俊美的面庞安抚他说:“小弟,姐姐已经失去了枫儿,失去了你小盟表哥,再也不能再失去你。答应姐姐,你不会丢下姐姐走,真若是走,你也要带上姐姐一起,共赴奈何桥。好么?”

    汉威胡乱的点点头,贴在露露身边。

    “不要伤害自己,不要自暴自弃,你在姐姐眼中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块美玉,没人能及你半分的出色可爱。乖儿弟弟。”露露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掀开汉威身上的被子,看到他后背上几道深深的鞭伤,指尖触及,汉威就会周身战栗。

    “若说是无颜于世,姐姐和你小盟哥更是受尽奇耻大辱。你或许都不会相信,姐姐和你小盟表哥最落魄的岁月里,一次因为姐姐不堪凌辱打伤了一个黑社会老大,为了救我。Eddie他被那个老大凌辱。被当了所有人的面糟蹋作践~。”

    露露低头哽咽。贴紧了汉威说:“他牺牲了自己的尊严救出我,因为那是唯一能保全我的出路。Eddie他的身材真美,那是我头一次在那种场合见到他裸露地身躯,像西洋雕像中地美男线条流畅,每一寸肌肤都是那么雕琢完美,却生生被恶魔践踏,就在我面前。我哭喊得声音嘶哑。直到被他背出魔窟。他关了自己在屋里三天不吃不喝,不肯见人。那年他十四岁。我们两个小螂曾想过一起去死,但他没有,他一年后终于寻到机会,在一家夜总会里杀了那个糟蹋他地老大,我们就迁居去了美国北部。”

    汉威听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故事是真的。他想不到那威风凛凛纵横蓝天的小盟哥竟然有如此屈辱的过去,这种事不要说经历。就是听来都让人面红耳赤。

    “如果那时候。我们死去,也就如两只小蟑螂一样死得无声无息,不为人顾。那些曾经鄙视欺凌我们的人,却会无忧无虑的活着,在他们骄傲的目光里,我们就是小蟑螂。所以那次墨国地军事元首夸赞Eddie的飞行技术高超出群时,Eddie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自豪,一切的荣辱被他看得很淡。”

    露露含着泪,咬了牙,又说:“可那天杨司令、冯老为了贩鸦片的事责打Eddie的时候,Eddie却哭了。他被冯老打得衣不遮体,冯老剥了他的衣衫为他上药,他却哭了。Eddie的骄傲本会让他憎恨杨司令和冯老这位不是时机迟来的父亲,但是世上有一种东西是‘亲情’,是凌驾在这正规地常理之外地,难以纠缠清的。任是这样,Eddie他还是没有恨冯老,这真不符合Eddie的个性。”

    汉威听着露露地哭诉,在露露地劝说下勉强吃了半碗水蛋,就昏昏地睡下。

    蹑手蹑脚出了汉威的卧房门,一直在门外守候的汉辰上前感激地迎上露露。

    露露点点头,示意汉辰去楼道里讲话。

    “露薇,有劳了,让你费心。你开导汉威的

    哥在外面都有听到,有劳了。”汉辰说。

    露露嗔怪地望了汉辰一眼,嘴角勾出盈盈浅笑问:“杨大哥如何谢露薇?小汉威吃了带安睡药的水蛋怕就会睡下。”

    汉辰的表情带了腼腆,露露不等他答话就抢言道:“杨大哥只要对汉威小弟好些就是了,露薇总觉得汉威像露薇早逝的弟弟枫儿,真是很惦念他。露薇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杨大哥不会体会露薇的心情,真不忍再见亲人离去。”

    “等他睡熟,大哥再进去为他上药。”汉辰说。

    露露点点头,又满眼忧虑地提醒:“小威弟弟怕受不得星点刺激,杨大哥慎重。”

    正说着,玉凝缓步走来。

    露露忙迎过去,大致说了汉威的情况,又对玉凝夫妇说:“姐姐,杨大哥。管教子弟怕古代士大夫家族都常见的,只是对汉威小弟这次打,是否矫枉过正了?露露本不该非议杨大哥作为一家之主执行家法,也不想辩论汉威小弟是否该打?只是姐姐和杨大哥可曾见过哪家父兄将子弟剥得衣不遮体,在大庭广众下辱打?古人有云:‘知耻而后勇’,可露薇还是不赞同也不理解杨大哥此举,匪夷所思。”

    露露的话音未落,玉凝则哭了起来,总算找到了知音一般哭诉:“妹妹说得极是呢。我如今天天提心吊胆,真不知道带了肚子里的宝宝来到人世,日后宝宝会不会也这般受苦,会埋怨我这当娘的不该生他。”

    一句话说完,两个女人对泣。

    汉辰漠然离去,推门进了小弟的房中。

    汉威吃过水蛋,胃里难过,也只不过吃了两口,就觉得昏昏欲睡。

    门声一响,虽然响动很轻,但从那高起轻落的脚步声中,汉威也能感觉到是大哥的到来。

    汉威的心头扑通通乱跳,转瞬又平静下来。他闭了眼,假寐。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睡在地上那床锦被中的他小心抱起,他能感觉到大哥的体温,和那令他毛骨悚然的触摸。汉威被放到了床上,大哥的手在抚弄他的伤口,很凉。又小心的抬起他受伤的左腿,将他翻过身。低声道:“你若早安分些,也不会招来这顿痛打。”

    汉威极力忍住难平的心绪,只当自己没听到大哥的话。

    药膏抹在臀上凉凉的,露露姐姐难为情去为他处理隐秘部位的伤口,大哥如今熟练地为他上药疗伤。

    大哥解开了那固定在石膏条间的夹板,汉威顿时觉得那麻木的腿也如释重负一般。

46章 独白 II

    擦一番,大哥在他身边说:“与其让你一错再错的自去,做些没出息的蠢事,不如当头棒喝让你猛醒。比起被大哥家法痛打的耻辱,沈阳毫无抵抗的沦陷岂不是更没脸?那是国耻!本来就是件极其没脸的丑事,你还四处去哭诉乞怜!你们示威请愿、烧金蟾舞台和日本人的店铺,大哥极力去想成你们是为了唤醒民众共同抗日。北平的学生们募捐去为军队购置武器同日本人血拼,这些都能为世人认可。可你们呢?你们的示威游行如果就是唤醒一些像那五爷那样的行尸走肉去空骂几句胡子卿,去空喊几句‘想我中国泱泱五千年大国,如何被日本弹丸小地侵略!’,这都是群跳梁小丑的举动,你却引以为荣!”

    汉辰越说越激动,回头看小弟依然安详地熟睡,丝毫没听到他的话语一般。

    汉辰用手背抚弄小弟清秀的面颊,看着他那翻卷的长长睫绒,微咬薄唇隐隐露出两颗兔子门牙可爱的样子,又怜又恨的捏捏小弟的脸,骂道:“你都会因为在家人面前挨打丢脸,难堪得痛不欲生;你如何知道将伤疤示人是种耻辱?你如何不去大门口让那五爷看看你伤痕累累的屁股,让他帮你去声讨大哥的暴力?那是因为你还知道廉耻!既然知道廉耻,你为什么要带头去领事馆闹事,要将中国的奇耻大辱拿去给那些看戏的人去品评,去取笑。去当作茶余饭后地笑料!你们前脚在领事馆门口演闹剧,后脚各国使馆开始拿此事大肆宣扬。你真觉得他们能帮你,能帮中国?不会!国联干涉的结果,其实我和子卿都很明白,那将是石沉大海,将是无济于事。人若不自强,若是自己无能去做强者,谁也帮不了他!小时候。爹爹就对大哥讲。森林里的小鹿很可爱。但是遇到可怕的狮子,跑得最慢的小鹿不会因为它的可爱而逃过狮子的利齿。真正能救它们的就是不停奔跑,跑得快地就能生存下来!小弟你可以恨大哥,恨大哥如仇敌。但是大哥如今绝对鄙薄你地眼泪和自残,这都是没出息地做法,是懦夫,是蠢材!绝对不是杨家子孙!这个世上根本不相信眼泪。有本事你就自己站起来,大哥倒是希望有一天你真能有那个本事提了枪指着大哥的头颅,只要里面不要再是被人除去子弹的空膛。”

    沉默片刻,汉威听到大哥又说:“大哥恨的是你这些没出息的缪行,骂不醒,打不改!但乖儿永远是大哥的乖儿,可爱的小弟。大哥太在乎你地存在,不想你长大和你子卿哥一样有今日的痛苦。所以大哥宁可你现在恨大哥。或者永远恨大哥。你子卿哥哥潇洒的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少爷,被胡老帅和周围关爱他的人百般呵护,不知人世艰辛人心惟危。才走到今天千夫所指的地步。他尽力了,却没做到一个做长官的职责,他失职,他痛不欲生。我当年也恨过爹爹,爹爹他生前残酷,不可理喻,大哥在他身边没有一刻不是惴惴小心,但他的棍棒让大哥从小知道眼泪是最没用地东西,这世上只有靠自己地实力。就这样,爹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忏悔,央求我喊他一声‘爹爹’,我抽出了手,直到他咽气都没能喊出口,不是不肯,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叫出口。有时候想到他,大哥也很辛酸,他是何苦,养儿养大成了冤家,只是为杨家养大一个继承人,养出一个龙城少主,自己却丢了儿子。小弟你呢?可能有一天你会离大哥而去,可能有一天你也只会叫‘司令’,不再叫‘大哥’,但大哥也认了,只要你能堂堂正正的立起来。”

    大哥这些话每一个字都钻进耳朵,但每一句话都能被汉威地心里无数遍鄙薄批判。大哥的话都是歪理,都是在文过饰非,他不想听,他恨不得大哥马上从这里消失。他原本在杨家就是一无所有,唯一属于他的就是那点尊严和家人的宠爱,现在所有的尊严都被大哥无情的践踏,那点宠爱也都转化成了怜悯,变做怪怪的味道。那他还要廉耻做什么?如果让他现在**地走出楼道,在众人惊得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潇洒来去,他都不再在乎。这算什么?反正他已经在众人面前没了颜面。

    “你不是胡子卿,哪里知道他的苦楚。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黑白分明。你不在那个位置上,很多角落是你见不到的。那个门口的乞丐那五爷,抽大烟赌博,从来的游手好闲,败光了万贯家财,变成奇怪。还天天恬不知耻的炫耀他家曾经如何的辉煌,还跳了脚大骂胡子卿和当局败家误国。他那里做跳梁小丑出乖露丑,小弟你还没头苍蝇一般跟了他去附和捧场。小弟你长长脑子,不觉得这些人很可笑很无耻吗?中国就是毁在了这些不肖子孙手里。胡子卿也好,大哥也好,无非都是在年轻时被砍伐下来做成了房梁顶柱,在这所大宫殿的结构中起了架构的关键作用,但不是全部。这所宫殿的屹立与倒塌,不只是靠这些柱子房梁,还要靠整个结构的合理,柱子间的严丝合缝紧密结合,互相支撑,更要看堆砌成宫殿的砖头材质。如今这座宫殿里太多的朽木,太多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砖瓦’,貌似坚硬,内实为土坯不如。这样的宫殿经历大风雨如何不倒?你该去埋怨咒骂令房屋倒塌的大风雨吗?

    被指责的到底该是谁?”

    汉辰摸摸汉威的脸,小弟仍在熟睡,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教训。

    书房的窗户大敞,夜风掀动窗帘噗噗作响。

    汉辰躺在那宽大地皮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满眼都是小弟小时候任性调皮的样子。那时候的乖儿在爹爹的呵护下真是千般恩宠,有恃无恐,家中上下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怕小弟自以为是好高骛远的性子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小弟今天哭闹着寻死,竟然说到这四年他都不该芶延残喘到这个世上,这令他这个做大哥的多伤心。不管爹爹当初如何凌虐他这个长子,如何对小弟偏宠,但他这个大哥始终对乖儿小弟极为疼惜。这是他身边唯一的弟弟。这个小生命当年是他亲手挽救地。却不想如今兄弟竟然走到这个地步上。

    汉辰枕着双手。稍微挪动身子,却觉得手背被扎了一下,翻身起来,发现沙发扶手靠靠背地地方有处不显眼地破损,很小的六个小坑在一条线上,匀称的左边三个,右边三个。汉辰猛然记起小弟被他打时。那小爪子就紧扣在这里,小弟是疼痛难忍。

    汉辰轻轻抚弄那六个大小不一的小坑,像抚弄小弟伤痕累累的肌肤。

    玉凝捧了肚子进来,怨怪地问:“怎么还不休息?也觉得后悔啦?”

    汉辰没有理他,仰躺在沙发上,躺在小弟屡次‘受刑’的‘刑凳’上,冰凉的沙发让他后心一阵发冷。

    “我小时候,父亲房里地门后有一条春凳。多少次我挨打就在那条春凳上。我从小恨那条春凳。也恨他。但我能约束自己,心想只要不出错,他就没有理由打我。我不舍昼夜的读书、写字、习文、练武。处处要做到出类拔萃,可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笑脸,听过他的夸奖。那年我十六岁,同小弟一样的年龄,拿了讲武堂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我捧了讲武堂授予优秀毕业生的最高荣誉‘军魄寒剑’归来,满心欢喜的赶去他房里请安。我想,过去或是我太平凡,让他失望,今天,我只想得到他一句肯定。”

    汉辰望了眼玉凝,玉凝催促问:“后来呢?他奖励你了?”

    汉辰冷笑,然后依旧望了天花板说:“是地。”

    “奖励你什么了?他为你骄傲了?”

    汉辰翻身起来,看着玉凝那好奇地目光说:“当时父帅在睡觉,我就捧了军魄寒剑在一旁静候。儿子回家,首先要向父母请安,跟你们这种没教化的假洋人家庭讲不懂。”

    汉辰一句逗笑,玉凝噗哧笑出来,嗔骂:“什么时候学得和小弟一样口舌轻薄?快说,后来呢?”

    “过去的规矩,子弟要晨昏定省给长辈请安,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定然是要向长辈请安。若是忘记了,就要吃大嘴巴。所以我那天只有在屋里静候,老帅睡得很香,鼾声大作。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忽然醒了,醒了就是一个激灵,左右慌张地四下乱看,然后就看到我。我那时候在军校住校,不常回家,那次几乎有四个多月没有见过父帅。他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向我,大骂道:‘畜生!谁让你吵闹?’,莫名其妙,我不记得自己发出过声音,连呼吸都很小心。他却吼骂说‘乖儿好端端才睡熟,你吵醒他做什么?’,伸手就去身边摸,摸起一个靠枕当做了小弟乖儿,嘴里还在叨念‘看你把弟弟吓得都哭不出声了!’。逗得我噗哧笑出声来,又忙强忍了笑,扮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玉凝听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说:“老爷子梦游吧?”

    汉辰笑了摆摆头道:“梦游与否不是汉辰做儿子的能妄议的,倒是父帅恍过神,脸色难堪,就急恼得将枕头砸向我骂‘你把乖儿藏哪里去了?’。”

47章 祭妻

    外响起三声轻轻的叩门声,汉辰忙坐起身,就听到露音:“杨大哥,姐姐,露薇能进来吗?”

    “请进!”玉凝整整头发。

    门缝轻轻打开,露露挪步进来,愁容不展地问汉辰:“杨大哥,露露可以替汉威小弟求个人情吗?求杨大哥恩准把汉威腿上的夹板去掉吧。汉威腿上有鞭伤,如此包裹怕生出褥疮伤口溃脓。再者,大夫不是也说这夹板并没太大必要吗?”

    汉辰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默许。玉凝读懂丈夫这个表情对露露说:“妹妹,别急。他们哥儿俩总是这样打来闹去,日子久了你就会见怪不怪了。”

    露露甜甜浅笑,又试探问:“杨大哥,汉威小弟这次是怕伤了心,能否杨大哥答应先忍让他些时日,不要再管束汉威。露露是指,就这一个月,就是有什么大道理要开导他,也等一个月后好吗?”

    “我明天要出趟远门去西京,小弟就交给你们了。如何娇惯宠纵都凭你们,可好?”

    玉凝挽了汉辰的臂怨怪地瞪了一眼,汉辰正经地说:“说得是正事,明天子卿也去西京,我去陪他见何总理。”

    “东北军会反击吗?”露露热血沸腾般眼睛放出熠熠的光,似乎比汉威更激进。

    “那要看西京的意见。目前是否宣战还是其次,关键是国内上下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大到国。小到家都是这个道理,家中的安宁就拜托夫人和露薇妹了。”

    露露不解地问:“难道西京中央不团结吗?百姓们骂胡司令误国,恨他,都是因为他丢了江山,害得百姓受苦。连小盟都知道顾大局舍生取义,他可是堂堂地全国三军副总司令,如何就懦弱到不堪一击,没有一点血气?”

    见露露提到胡子卿怒不可遏的样子。汉辰沉下脸说:“露薇。大哥不希望在家里再听到任何人诋毁子卿。我同子卿十余年的手足情深。只我明白他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其中的苦楚难以对旁人言清,才让他如今苦闷。记得一次我们宁古塔涉猎,衰草连天。落日时分,夕阳下远处草原上一群大鸟奋勇地振翅高飞又扑下,又惊起,再扑下。那壮观的景色如沙场秋点兵一般。我们在马上看得入神,不禁下马爬上高高的宁古塔顶层。极目远眺。才发现眼前的景色并非如我们臆测的一群大鸟在嬉戏练功。就见是草原上风吹动时若隐若现一片白色地羊群,那些如鹰隼般地鸟是来扑食地。但是两名牧羊人和四匹牧羊犬视单力孤,却不屑的挥舞长鞭抽打着那些大鸟,毫不服输的抵抗。抽飞羽毛的大鸟被打飞,羽毛乱散,然后又冲下发起进攻。我们起初在塔的最底层,只能见到半空中那些大鸟翱翔俯冲的身姿,等到了塔顶。看到全局。才知道这些畜生是侵略者。所以,如今的国民都是站在塔顶,看不到全局。就不要乱发感慨。”

    “那后来如何了?”玉凝好奇地追问时,露露也发出一声追问:“那站在塔顶看得远的国家大员们又在做什么?”

    汉辰为了满足玉凝的好奇心,解释说:“后来我在塔上看风景,子卿‘路见不平’带了猎枪和卫队冲出去几里远,去替牧羊人解围。”,又转向露露说:“别人如何杨大哥不好说,起码杨大哥做事俯仰无愧天地,对得起头上这帽子。”

    第二天,汉辰一早来到小弟汉威的卧房,汉威怀抱着虎头枕,嘴里咬着“虎耳朵”,睡得沉酣。

    夹板已经被露露解去,腰上搭了条被单,露出腿上的伤痕果真有些溃的痕迹。汉辰小心的抚摸一下,汉威身体抽搐一下,微眯了眼看了他,又闭眼继续睡。

    汉辰拍拍小弟说:“乖儿,在家听你嫂子的话,大哥要去西京,少则三两天,多则一周就回来。你嫂子即将临盆,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杨家就靠你当家了。若是大哥回来,你再逃去了哪个平民窟给谁家去做了儿子,大哥可真拖你去大门外打屁股,听到没?”

    汉威没作声,仿佛一切悲剧暴行在大哥眼里都未曾发生。

    一阵凉风送走了大哥这个“恶魔”,汉威听到庭院里地轿车离去时出大门地喇叭声,心中总算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无根飘蓬般的孤寂。这一切对他太刻骨铭心,这一切让他对大哥满怀地恨意。他一直在找借口宽慰自己,解释大哥对他的无情。那只能是,大哥从来没有爱过他,大哥一直在恨他,妒忌他,想方设法地折磨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爹爹生前对大哥的虐待可谓到了极致,比起对他的恩宠是天壤之别,大哥才会在爹爹去世的岁月里去报复。他记得曾听家人讲,大哥年少时也曾被爹爹无情地拖到庭院里的打,也是被剥了裤子,代爹爹掌刑的是二哥和四哥。怕是大哥对爹爹满心的怀恨,才在爹爹辞世时都不肯叫声爹,让爹爹死不瞑目。如今爹爹不在了,没有人保护他这个孤儿,大哥竟然如此不分是非的毒打羞辱他。如今是跑也跑不得,住也如何住?他一直没脸见家里的下人,他记得那夜慌张的在厅里挣扎躲避大哥的藤条时,小人们躲在角落里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和惊羞的表情。

    汉威闭上眼,他不想见任何人,但是侄儿小亮儿还是蹑手蹑脚来到他床边。

    “小叔,小叔……不要吓亮儿,小叔真要跳楼,也带了亮儿一道。没了小叔,亮儿不知道怎么办?阿爸不许亮儿回泉州外公家,这两天晚上亮儿做噩梦吓得尿床,亮儿害怕阿爸,是不是阿爸被《西游记》中的妖怪掳走了,现在地阿爸是假的阿爸?”亮儿在床边啜泣。令汉威一阵难过,大嫂娴如过世后,笨嘴拙舌的亮儿的日子比他还难过。玉凝姐姐马上要为大哥生出一个孩子,不知道亮儿将来在大哥眼泪还算什么?

    汉威正在犹豫是否要搭理亮儿,就听门“砰”的一声怪响,小黑子的声音穿来。

    “小爷,不好了不好了!那个丑八怪小少奶奶孙柔嘉,她昨天夜里病死了。孙家差人来报丧了。”

    汉威在脑海里搜索“孙柔嘉”三个字。猛然记起那个胖胖娇气的嘉嘉。父亲生前为他定的未婚妻。早听大哥说过这个孙小姐有恶疾,只是瞒着杨家不报。如今孙柔嘉果然毙命?

    威睁开眼,小黑子慌忙地说:“刚才,太太去应付地不在家,司令太太身子不便,小爷得了重病。只能派胡伯去孙府代为吊。孙家来地人哭了很久,说是孙小姐去得太突然了,只是对不起杨家,害了这桩婚事。”

    黑子说完兴奋道:“小爷,这回可以另外寻个好姑娘了。小爷别伤心,那个孙小姐黑子不喜欢,小爷更不会看上眼。”

    汉威闭着眼,心里一阵难过。虽然他对孙柔嘉没有太多地印象。还是对她的辞世惋惜。

    “养到十多岁就这么去了,父母亲人要多心疼。她在父母心里是块宝,孙家老爷太太伤心死了。”汉威喃喃说。

    “哎哟。黑子的小祖宗,小爷,可算是肯开金口了。小爷,起来吧,也不能总不出门。不就是被司令大爷打了几下吗?我爹打我不也是抡着门栓追得满院子跑?小爷,司令大爷就那个脾气,被去计较了。等这孙小姐发丧了,小爷再去求太太快些物色个姑娘,成了家搬出去住就是了。再者,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小爷这么出息,讲武堂毕业还不是各大军队抢了要。就是咱们看不上胡司令的东北军狗熊没出息,咱们不呆在龙城,这天下之大就没个容身的地方了?只是小爷去哪里都要带上黑子,黑子是小爷的狗腿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黑子伶牙俐齿的一阵开导,汉威仍是闭了眼不出声。

    门口一声清咳,玉凝来到房中,吩咐黑子和小亮儿下去,就坐到汉威床边爱抚地摸着汉威的头顶说:“姐姐出趟门,思前想后,你大哥不在家,孙家同杨家是姻亲,若是不去失了礼仪。姐姐去凭吊一番,你乖乖在家里不要生事,好吗?”

    汉威缓缓睁眼,看了玉凝说:“我去,姐姐不必去了。既然孙柔嘉是爹爹为汉威说下的媳妇,她死了,无论如何汉威要去祭奠一番。”

    “可是你的腿伤……”玉凝犹豫。

    “小弟拄着拐杖去,更显得诚心。”汉威自我解嘲道。

    “可是你拄着拐……小弟,不要勉强自己,姐姐应付得来。可惜你大哥不在家,若是他出面去走一遭就是了。”玉凝知道小弟平日注重仪表,无论什么时候都收拾得清爽利落才出来见人。天生一副迷死人的俊俏模样,小弟更是引以为豪,平日就是额头多长些包,汉威都会懊恼的避开去公众场合抛头露面,似乎会损害他的“无敌美少年”形象。今天竟然答应拄了拐杖去孙家吊,不知道是不是烧昏了头?

    “孙柔嘉是爹爹生前为汉威指婚的媳妇,就是死了,也是汉威出面。哪里有劳动大哥地道理?”汉威平淡地话语里很是冷漠,玉凝知道他们兄弟还在斗气,也没多劝,只嘱咐小黑子路上小心伺候,礼节上到了,去去就回。

    汉威一瘸一拐的去到供着娴如嫂嫂灵位的房间,从供案上取出一只落了浮土地楠木盒子,打开看,是一柄刻工精巧的黄杨木梳。这是娴如大嫂辞世前留给他的,龙城的风俗,新媳妇进门时,丈夫要为她梳拢头发,然后别上一柄木梳,象征结发白首。娴如嫂嫂嘱咐他说,日后一定将这柄木梳戴到嘉嘉头上。虽然汉威后来并不喜欢嘉嘉,但她毕竟是订婚的妻子。汉威捧上楠木雕花木盒,拄着拐杖,费力的在一双双惊讶好奇的目光中下楼,那好事的目光同那天在角落里偷窥他挨打时一样的无聊。

    孙家朱门大户,今天却是门户蒙了白麻,灯笼遮了黑纱。

    汉威一声白色长衫,臂挽黑纱,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到孙府门前。

    孙柔嘉的弟弟叫应笏,在门口送迎来吊的柔嘉的好友和亲朋,见到了汉威的到来,意外得张了嘴愣了片刻,才提了衣襟疾步过来,俯身就拜,哭着喊了声:“姐夫……”

    汉威微欠身扶起他,阴沉了脸对应笏低声吩咐:“引我去见柔嘉一面。”

    应笏在前面引路,一路上无数前来吊的宾客指指点点,汉威就听人说:“杨司令的弟弟来了,他是孙小姐的未婚夫,可惜了一表人材,这孙小姐真是红颜薄命,没福分。”

    汉威来到灵柩前,拈香拜了三拜,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个过场,哭几声演过戏就罢了。

    但汉威没有哭,只是扶着灵柩发呆,忽然间迅猛地一把推开棺木盖,孙小姐安详的躺在那灵柩中。虽然画过妆,但是面容已经浮肿难辨。

    “汉威哥!”应笏急恼地叫嚷阻止,众人无不骇然。

    就见汉威不慌不忙的从小黑子手中取过那只匣子,打开开取出那柄楠木梳,艰难的倚着棺木,伸手去为孙小姐象征性的抿了几下发际。又将梳子在手中一用力折成两段,一截放在了孙柔嘉的鬓边,一截放回到木盒里。

    直到此时,孙家老爷夫人和在场众人才明白,汉威这是按了龙城发丧媳妇的礼仪来给柔嘉送葬。柔嘉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如果早亡没有夫家认,也是属于早夭不得入祖坟,属于乱坟岗的孤魂野鬼了。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如今汉威有情有义的举动,感激得孙家夫妇痛哭流涕,忙催了儿子应笏道:“还不快去给你姐夫磕头!”

    应笏这才过来规矩的给汉威磕了几个头。

    汉威拜见孙家老爷夫人,规矩的要倒身下拜,但身体不便,被孙太太搀扶起哭了说:“汉威,难得你有这份心,柔嘉就是去了,也是含笑九泉。怪就怪这丫头没福分,怎么生生的误了这么门好亲事。”

    看了汉威虽然没有泪,但是清癯的面颊隽秀的模样却是愁容漫卷,一幅未亡人的惆怅样子,孙夫人又哭了起来。

    “二老请恕汉威有伤不能全礼。嘉嘉是汉威的未过门的媳妇,汉威理应来发丧她,家兄军务缠身不在龙城,若是要七日后安置嘉嘉如杨家坟,汉威这就去同长嫂安排。”

    孙老爷忙点头又摇头落泪道:“孙某膝下尽是儿子,只嘉嘉唯一爱女,不想还是未留住,名该如此。杨家已经为嘉嘉送葬,依了孙家的祖制,这回门的姑娘托葬在娘家坟地是可以的,就留嘉嘉在孙家吧。”

48章 电话

    威道了句“也好!”,陪孙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告辞

    走到二门时,柔嘉的哥哥应缙正从外地赶回来,迎面遇到了弟弟应送汉威出门,也抱了汉威哭了几声。

    走到孙家大门的影壁时,汉威最后回身向白色幡幔迎风招展的宅院望去,只见得条条白绸素麻如阴曹地府的孤鬼般在风中乱舞,裂风发出噼啪的阵响,如鬼魂的哭吼。

    如果中秋那天,他再坚决一些,怕此刻躺在棺木中静听这些哭嚎声接受凭悼的将会是他,那该是一种多么的巧合?难道爹爹生前就料定了嘉嘉会同他共同离去?但他并没死,还要芶延残喘面对这不堪面对的一切。汉威总觉得有很多人都在对他偷偷指指点点,都在暗笑他那天被大哥拖到庭院里责打时的那没脸的惨状。可当汉威猛地回头,四周却只剩冰冷伫立的高墙和房顶衰草舞动,夹杂在肃飒的西风长啸声中。

    失魂落魄般回到家中,汉威不让小黑子搀扶,一瘸一拐地扶着楼栏上楼。

    接过那盛放了半截木梳的檀木盒子放去了娴如嫂嫂的灵前,也不知道娴如嫂嫂地下有知会不会为他如今的境遇难过伤心?

    小黑子已经不顾一切的冲去洗手,叮嘱汉威一定要洗去尸气晦气。而汉威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在洗室里吐得翻胃倒肠,泪水直流。

    罗嫂和胡伯在一旁伺候他,心疼地说:“真是个实心眼的痴孩子。人死不能复生,平日也没见小爷和孙小姐有过什么交往,如何孙小姐这一死,小爷如此冲动?”

    汉威苦笑着洗漱一番,躺回床上。仿佛自己去参加过自己地葬礼一般,魂魄也飞去了奈何桥,真想喝一碗孟婆汤,忘却眼前一切惨痛经历。如今。他送走了嘉嘉。怕也是送走了自己。

    露露在一旁安抚汉威。看了斯诺大夫来为他复诊换药,边夸赞说:“汉威,想不到你大哥不在家,你还真像杨家顶家的小男人。”

    汉威躲在房间里,还是不肯下楼,只静静地听着留声机中的曲子,不知不觉的听到了那首熟悉的《假面游行》。不由记起了小盟哥搂着露露姐在冯府舞会上那优雅的舞步,翩翩的身影。人世无常,死是重悲哀,生又未尝不是种痛苦。

    第二天下午,何莉莉来到杨公馆,说是送几份汉辰司令的私人信件过来,却来到了汉威地卧房。

    “不经许可擅闯别人地卧房很不礼貌!”汉威脚一点地,转椅扭转向叽叽喳喳地何莉莉。怒目而视。

    “怎么啦?这会儿子威风了。前天被杨司令剥光裤子打得满楼裸奔又是谁个?”何莉莉又是那副不知廉耻的样子满嘴混说:“还学你大哥杨司令瞪眼的样子,形似神非,哪里有杨司令那威风八面的样子?”

    见汉威羞恼的样子。抓起身后的靠垫飞向她,何莉莉笑了逗他:“看你这小模样,生气的样子都可爱。

    “出去!”汉威毫不客气地骂道。

    何莉莉板起脸,拿腔做调地学着汉辰的样子背了手说:“小弟!没有规矩!这该是大家子弟待客之道吗?还不滚回你屋里跪了面壁思过去!”

    “来人!”汉威气得对门外叫嚷,露露匆忙推门进来,见了何莉莉温和地劝说:“何小姐,汉威在养病,大夫嘱咐他要静养,不宜外人打扰,何小姐还是请回避吧。”

    “呵,我是外人,那你是‘内人’啦?”何莉莉尖酸刻薄地奚落,上下打量着露露,负气道:“现而今交际花都不在舞厅饭店招揽生意,都陪客到家了。呵呵…….呵呵呵……”

    “何莉莉,请你自重些!若没有事,请你出去!”汉威怒不可遏指着大门的方向。

    何莉莉这才敛了笑,抚了把蓬松卷烫的头发正经了神色说:“同你说正事,快给杨司令打个电话,求他千万不要去广州铤而走险。”

    何莉莉从来是如此疯疯傻傻做事说话让你摸不到头脑,汉威也懒得同她计较,不屑地回敬:“腿长在我大哥身上,他愿意去哪里谁也拦不了。”

    何莉莉却认真地说:“如今日本人开始拉拢广州政府黄为仁主席,要和他南北呼应,有意请他去东北主持大局,成立满洲国,对抗西京政府。杨司令主张西京方面主动同广州政府讲和,争取此刻国内统一一致抗日,会议上吵得很激烈,杨司令自告奋勇要替何总理去广州说服黄为仁低头同西京合作。这个事太危险了,我们然后劝,杨司令都一意孤行。你若是不想你大哥一到广州就被黄为仁擒获当了送给日本人的礼物,就快些打电话劝阻你大哥!”

    何莉莉的话要打了折扣听,有些时候言过其实,汉威是知道她的,也不过冷冷说:“他是他,我是我,他做的决定谁能更改过?我不过是他养地一只狗,咬人都不会,还能要求主人些什么?”

    汉威赌气地话,露露推搡了他一下低声怪道:“小弟,怎么说话呢?”

    何莉莉酸涩的一笑,嘲讽道:“看不出,还大小通吃了。”

    说着转身离去,出门时说了句:“若不是见杨太太挺着大肚子怕惊了她,我就去对她讲了。汉威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我去对司令太太讲。”

    “站住!

    喊住了何莉莉,撑了椅子站起身,厉声恫吓何莉莉说我姐姐透露半个字,我拧断你的头!不信你试试!”

    汉威拄着拐杖来到大哥地书房,玉凝挪到门口奇怪地问:“小弟。你来做什么?你有伤,你大哥不是同意你在家养伤不用去司令部了吗?”

    汉威看了一眼露露,露露心领神会地笑迎了过去说:“姐姐,昨天在姐姐房里看到地那个靠枕的花样能给露薇再看看吗?”

    汉威也忙借口说是给司令部交待点事,带了何莉莉进了书房。

    立在大哥那书案前,汉威百感交集,心绪难平。他本不打算再搭理这个拿他不当人对待的大哥,他一直在汗颜如何面对大哥和这个生活了多年又似乎不该属于自己的家。如今。他为什么答应何莉莉来给大哥打这个电话?但是如果他不打。玉凝姐一个女人家。是不是又要草木皆兵的担惊受怕。

    何莉莉拿起电话,叫通了汉辰在西京的住所,向汉威招招手又对话筒里说:“司令,汉威有话对您讲。”

    汉威一时间血涌上头,接过电话,有些口吃,犹豫地低声叫了句:“大~哥~”。那低弱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得含糊不清。

    电话那边,大哥似乎以为他是“翻然悔悟”来认错,声音威严中问:“有事情吗?大哥还有要事,有话快说。”

    大哥仍然是那么霸道,像教训一个小孩子,竟然没有对自己暴行的后悔,也没有丝毫对他病情表示关系。汉威心里一阵寒凉,他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大哥依然是这样。怕那天打他一顿丝毫不觉得对他有什么愧疚。反感叹他自己为了教训弟弟累到筋骨了呢。

    心里一阵冷笑,汉威还是在何莉莉不停地作揖跳脚央告下问了句:“大哥什么时候回家?听说大哥要去广州是吗?”

    汉辰在话筒地那边沉默,顿然不语。又反问:“你从何而知?”

    “玉凝姐要临盆了,大哥早些回来。”汉威地声音也冰凉。

    “军政大事,你小孩子不要过问。”汉威早就料到大哥会这么答,嘴角掠过嘲意答了句:“大哥心里有龙城,可大哥还是杨家的一家支柱,玉凝姐的倚靠。”

    汉威放下了电话,若是平时他哪里敢如此放肆,一定要小心的问大哥,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训示,然后必定要等到大哥放下电话,才能小心的挂上电话。如今,他无语了。

    再看何莉莉,呐喊的目光望着他,小心地询问:“威儿,挨了几下屁股没有学规矩,反是长底气了。”

    电话铃声又响起,是大哥打回来的,汉威接起电话,这回大哥地话音温和地问:“威儿,你听到什么了?大哥不在家,家里还有你当支柱,你现在在家里是杨家唯一的男人,亮儿和你未出世的小侄儿都要靠你。知道吗?”

    汉威这才迟疑地答了句:“是!大哥!”

    这回,汉威等了大哥放下电话才将话筒挂回,何莉莉凑到他身后跺脚骂:“威儿,平日看你伶牙俐齿,今天是被杨司令打怕了吗?你这是劝他吗?你快想办法让他回来呀。你是不知道黄为仁那个人,两面三刀狡猾得很。听说前些时候潘有田反奉同胡子卿东北军开战就是广东政府勾结日本人的,黄为仁是亲日派谁不知道?如今日本人想扶持个傀儡,黄为仁想当儿皇帝,就凭杨司令一人一嘴就劝说了?回归西京谈何容易?一山难容二虎,当年广州政府同西京分庭抗礼,就是想一方独大,怎么会跑回西京俯首称臣?汉威,杨司令这个举动太危险!”

    回屋的路很漫长,汉威都没有记得何莉莉何时离开的。他拄着拐杖回到房中,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大哥打电话,是不是大哥在怀疑他是在委婉的讨巧认错,在找机会下台。大哥会不会更得意,凌辱了他这个弟弟,践踏了他所有的尊严反是更有理了?

49章 少帅的悲哀

    场秋雨一场寒,暴雨过后,满地桐花飘散在草坪。三株两株夹在些杂树间,清晨时的嫩白色花朵渐变成深红色,血一般的颜色飘落在残阳里。

    太阳下了山,历历可见远处依稀山景。澄明的光,已不见日轮金箭,一带晚烟笼着小园。雨后空气清新,却静得瘮人,宿鸟归巢留下的几声鸣叫显得格外清晰,胡子卿背着手独立在草坪空地里,望着连绵的远山。

    你最爱吃的醉螃蟹,都是羔肥子黄的澹溪老家河蟹。知道你嫌麻烦,特地吩咐下人为你剥弄好。快回去吧。”何夫人一身黑色的旗袍,滚着水钻镶边,高细的旗袍立领下挂了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浅笑吟吟,风姿绰约,朱唇徐言,令子卿欲拒还难。不由自嘲地笑了答:“才见着残阳落日,烟笼秋山,恍惚间以为在沈阳盛京,忽然才发现塞北江南,脚下是千里外的西京。”

    胡子卿神色黯然,垂了头,又仰起头强咽了泪笑道:“夫人,先请!”

    何夫人心疼地用帕子沾沾子卿唇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露水?叮嘱道:“子卿,你们兄弟间的事,姐姐一介女流本不好去劝。只是自沈阳失守,你大哥他也顶了很大的压力。外界不明真相的人对你喊打喊杀,你大哥为你挡了多少箭他都不让告诉你。怕你病才好,遭此打劫再也承受不住压力。”

    胡子卿停住脚步,步履踟蹰,仰头望天说:“孝彦身为东北主帅,沈阳失守之责,责无旁贷,绝无推诿。只是此刻恳请大哥表个态,宣战吧!只要中央宣战。这仗就打得名正言顺。我胡孝彦就同小日本拼了!这才真是家仇又加国恨了!”

    “看你急的。说了不要急不要动气,这青筋都暴出来了。难怪你大哥总埋怨你少爷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子卿被何夫人拉着手来到餐厅,何文厚正在兴致勃勃地向厨师问询着今天的菜肴。

    “对你们说过,子卿他喜欢吃红烧肉,如何没有做?”

    厨子忙陪了笑答道:“夫人嘱咐说,晚上吃些清淡开胃的。胡先生也是没多大胃口。”

    见子卿进来,何文厚忙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边亲手为他盛菜笋丝汤,边解释说:“过季了,这菜都没先时的嫩滑。”

    子卿陪了笑,微起身双手接过汤碗,却又将汤碗放下,低声试探:“总座。大哥。国联迟迟没人出面。东北那边的局势堪忧,今天黑龙江洮南镇守使张海鹏竟然投敌,奉日军命令倒戈派出3团进攻齐齐哈尔。大哥。再不宣战,不能眼见黑龙江洮南嫩江铁路一线沦陷呀!”

    何文厚沉吟不语,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笑,将一个红色的螃蟹翻放在盘子里,用筷子压了去壳,掀开露出白嫩的蟹肉,用工具小心地去掉蟹肠,用一根半粗地银针将蟹肉和蟹黄挑到姜醋碟子中,递给子卿关切地说:“趁热吃,大哥就知道你好这个。子卿呀,于私你是我地结拜兄弟,大哥视你如亲手足;于公,你是大哥的部属,是大哥最信任的人。东北的事,大哥早说过交由你便益行事。过去只是怕你年轻鲁莽,处事匆促。如今…….”何文厚望了子卿一眼说:“你自己做主吧。”

    子卿坐直身子,正色地应道:“大哥,政府不对日宣战,让孝彦如何去打?这不是成了私自用兵了?东北易帜以来,孝彦唯大哥之命马首是瞻,对中央的命令从来不折不扣服从。大哥几次的指示,不要逞一时之愤误国,孝彦一直以此训示手下,这才导致北大营事件兄弟们束手束脚克制着不敢动手。”

    “怎么?难道是大哥下令你‘九.一八’不抵抗,束手就擒的?”何文厚板起脸。

    何夫人嗔怪地叫了声:“Darling.境,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胡子卿起身,躬身答道:“大哥,沈阳事变,罪责在孝彦无能,身为封疆大吏,守土失职。只是大哥,容孝彦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宣战吧!孝彦也是东北汉子,孝彦忍不住这口气!等收复了东北,打走日本鬼子,凭大哥如何对孝彦治罪,大哥!”

    胡子卿眼泪倏然落下,何文厚用餐巾布擦擦手,无奈地问了一句:“下午见到杨汉辰了?”

    转身飘然上楼。

    新民大饭店的酒吧里,靠窗临河的卡座里,坐着胡子卿、张继组、荀晓风和杨汉辰。

    子卿夹着支雪茄,靠在沙发背望着河道里一艘艘挂着串串红灯笼的妓船拉着客在河道里穿梭

    船头坐着鸦鬓红袖弹琵琶的妙龄女子浅唱低吟,一点云压城城欲摧的纷扰。

    隔壁不远地一个座位,一位客人同一位陪酒女郎争执吵嚷起来,那女人尖着嗓子喊:“当你是谁?没钱也来寻老娘地开心!当你是那花花少帅胡孝彦呢,老爹留下万贯家财,小鬼子打到家门口还从女人被窝里逃出来提着裤子逃到北平

    胡子卿刚要捶桌子站起,却被汉辰一把拦住,兄弟二人的手腕紧紧地较力片刻,汉辰低声说:“伙计,犯不着!”

    直到那陪酒女郎和那男人打闹着走远,汉辰才松开子卿说:“我是心疼你,这种人你要想是打,就去我家门口打吧。我家门口那个自称是满清打江山的睿王爷多尔衮后人地那五爷,天天也在跳着脚骂你,骂得比这个难听。”

    “哪里来的个那五爷?住小杨你家邻居?”张继组纳罕地问。

    汉辰瞥了眼子卿点头说:“邻居,十年要有了,从北平搬来的。天天坐在杨公馆门口,喊着他家祖宗如何风光,满汉全席如何奢侈铺张。”

    又扫了一眼满眼疑惑的晓风和张继组补充说:“只是他每天守在杨家门口讨些残羹冷炙,或者在狗食盆里抢些食物。起初威儿还可怜他,同我吵闹了从厨房里拿了新鲜的食物周济他,我不许,还为这个打过小弟威儿。因为这那五爷是自己吃喝嫖赌败了家,这种人,不自救求谁能救他!还哗众取宠地大骂子卿丢了东三省是败家子,荒唐可笑。再看看刚才那妓女嫖客,他们的爱国之心你怎么去信?真若是中日宣战,他们中除去动动嘴皮子说几句风凉话,这种醉生梦死的人能出多少力?当然,或许有那份心,还有良知。只可惜他平日不自爱的醉生梦死间,就把这个国家不知不觉中推向了危亡。”

    胡子卿站起身,转身离开。

    张继组喊了声:“伙计,你怎么了!”,就要去拉劝子卿,被汉辰拦住:“由他去,他是该清醒清醒!东北失守,子卿他罪无可恕!”

    “伙计,这话谁都能说,你怎么能落井下石?”张继组急恼道。

    “没人救得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汉辰望着子卿远去的背影,看着拿背影从视线中消失。

    汉辰回到招待所,给家中的妻子玉凝去了个电话,听说小弟已经睡了,就没有再让玉凝去叫醒小弟。

    放下电话,冲了个澡,舒缓一下疲惫的神经,汉辰换了一身蓝色的毛巾睡衣出来擦着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门被撞开,胡子卿进来,手里提了半瓶洋酒,身子向后一靠,就把正欲跟进们的副官拍在了门外。

    汉辰看着子卿,面无表情的走近他,从他错身而过,将门开了道缝对外面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又撞上门对子卿说:“不是住在老头子家吗?怎么没回去出去买醉了?”

    子卿揉揉发痛的头,趔趄着奔向沙发将自己扔在了上面,痛苦的揉了头说:“想静静,闭嘴!别聒噪了!”

    “起来!”汉辰一把揪了子卿起来,往浴室里推,子卿半醉半醒间同汉辰推搡着骂:“别闹!你烦人不烦人!”

    汉辰揪了子卿到浴室,扯过喷头就淋下,子卿同他在浴室里踢打,疯狂的反抗骂道:“你疯了!你也来欺负我!”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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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章 唇枪舌剑

    辰一言不发,只是同子卿撕扯推打,用喷头淋着子卿

    子卿借着几分醉意,挥拳反击,同汉辰在浴室中扭打在一处,直战到各自精疲力竭,浑身水淋淋滴淌。互望一眼,都不由被对方的狼狈样子逗得哑然失笑。

    子卿缩靠在浴室的一角,打了两个喷嚏;汉辰的发髻滴落着水珠,坐在浴池边,擦了把脸上的水迹,问了句:“醒了?”

    冷不防子卿蹿过去一拳头打在他胸上,汉辰一个翻滚跌落在浴缸里,着底的一霎那汉辰双臂撑垫了一下,险些磕到头。爬起身甩甩湿漉漉的头骂了句:“你小子还有些气力,还不算东亚病夫呢。”

    “再扯淡老子真揍你了!老虎不发威,拿爷当病猫了!”胡子卿扯过架子上叠得方整的毛巾擦头,伸手拉起了汉辰。

    “我带了几身衣服来,换上!小心着凉。”汉辰吩咐说。

    胡子卿傲然挑眉不忿道:“你能不能不用教训小汉威的口气对我说话?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我这已经是很客气了。真若是对汉威……”汉辰咬牙攥紧拳头说:“怕你早趴下了!”

    胡子卿被汉辰那副认真样子逗笑道:“还不伺候你男人我更衣?”

    “胡副司令长官,你有些正经的形色不好吗?”

    “亏得老天长眼生得你是个男娃子。若真是个妹子,按了娃娃亲嫁给我胡孝彦当老婆。那可真是河东狮吼。”

    一句话说罢,子卿料定汉辰不肯罢休,倏然闪出浴室跑到厅里,汉辰几步追出骂:“你不必躲我,有本领你就这副落水狗的样子提着你地酒瓶子出去,我只需给小荀打电话让他的报社抢这个头条新闻。”

    汉辰拉开衣柜,扔出几身衣服在沙发吩咐说:“换上吧!去我卧室换去。”

    子卿擦着头,看了眼那身浅青色的长衫和白色的绸衬短衣。又看了汉辰那认真的样子笑了摇头。

    汉辰向浴室走去说:“我去浴室。你换吧。”

    子卿嘲弄的啧啧道:“看你还真羞得个小媳妇似的。不就是换个衣服,一个被窝都睡过,你躲哪里去?”

    “胡副司令长官,你这口舌轻薄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这回多少谣言不是从你平日这放浪形骸口舌轻薄惹出来地?”汉辰一本正经地责怪说。

    子卿不服地同汉辰辩驳,门却开了,推门进来的人让二人都大吃一惊。

    走进来的是一身灰色长衫,外罩黑绒马褂提着文明棍进来的何文厚。摘下礼帽。露出光亮的脑袋,沉着脸,眉峰微骤。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室长官毛兴邦近前一步刚要张嘴,何文厚一抬手,示意他退下。

    何文厚脸色带着笑,那笑意僵硬中又含了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地忿意。

    汉辰躬身喊了句:“不知总座到来,汉辰未能远迎,失礼了。”

    子卿却慌得垂手立在了一边。偷眼看了何文厚生气的面容。低声问:“大哥,您怎么亲自来了?孝彦不是打回去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住。”胡子卿讪讪的目光如个做错事的孩子。

    何文厚踱了两步。看看胡子卿,又冷冷地望了一眼杨汉辰,吩咐说:“都去换了衣服,已经是十月仲秋,就不知道爱惜身体?”

    汉辰给子卿递了眼色,望了一眼沙发上的衣衫,示意他去卧室换衣服,自己也从衣架上取下军装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子卿和汉辰都不由低头垂眼,只是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还带着刚才嬉闹的痕迹。

    “都多大年纪了?都是年过而立,身负军国重任,还做出些小儿的把戏,成何体统!”何文厚忿然训道。

    他平日对子卿这个小兄弟管束起来是毫不留情,但对汉辰从来未敢申斥。一来汉辰不比子卿单纯无它心直口快,骂几句也不大会往心里去,子卿从心里就拿他当大哥般敬重依赖,这也让何文厚有种督导他地责无旁贷;而汉辰,自从几年前归顺中央,当年这个龙城少主就显得异乎同龄人地精明冷静,那份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谋深算,寡言慎行,令何文厚不得不处处严加提防。论亲属远近,子卿如他的臂膀,汉辰却如一匹座骑。驾驭得号是助手脚力,驾驭不得当,会摔踩到自己。

    可叹地是,汉辰竟然同他的小兄弟子卿是挚友。汉辰归顺中央,多少是子卿左右周旋的功劳,而子卿对汉辰的处处维护,也是人所共知。更令何文厚不安的是,这些年子卿人大了,心也大了,说出的一些话一些观点,总带了些烈马难驯的阴影,这不由令何文厚怀疑子卿幕后有人。就如这次沈阳事变前子卿的一些话语举动,就如子卿忽然提出要中央电文表明不抵抗态度,而不要次次是口头训示,这些明明是有人在后面作怪。如今沈阳事变一发,各界舆论四起。他要求助于国联来周旋此事,而一贯不愿意动兵打仗,主张休兵养民的子卿竟然跳出来要请缨宣战。被他呵斥几句,就夜不归宿,还这么巧出现在杨汉辰的住处。

    “哦,晚上螃蟹吃得有些油心,让毛三儿陪我出来走走。他说子卿在这里,就上来看看。怕子卿没个克制,又喝酒闹事。”何文厚笑呵呵地说,目光却一直在留意汉辰的表情。

    副官进来拖地,打扫去地上的积水,又有副官端茶倒水送来些瓜果。

    何文厚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明瀚,你是稀客。虽说龙城离西京很近,你是无事不登西京的。见到你,高兴呀!”

    “多是汉辰疏忽了。”汉辰自责说。

    何文厚拿起一个果子,在手中玩弄着说:“我还记得。当年子卿同我在上海百乐门见到。他是蓝帮洪爷的朋友,我同洪帮也算是门中弟子,那是为了革命需要。子卿那时候是微服去上海见朋友,我见到他时,他握了一杯酒,醉意朦胧。”

    何文厚望着子卿,目光中满是怜惜。

    “子卿,还记得对大哥说了些什么吗?那是东北易帜之前。你还身服热孝。”不等子卿回答。何文厚怅然地自问自答道:“你说。你心里烧得像是在火燎,你说你心里难受。我说,‘谢谢你子卿,撤军时没有炸毁黄河铁桥,没有烧那粮仓’。”

    子卿神色愕然,咬了拳头低头不说话。汉辰望着何文厚,听他的下文。

    何文厚坐到了子卿的身边。拍拍他的肩,目视前方怅忆道:“你对大哥说,你不是不能取胜,你未必会输给谁,东北军正是鼎盛的时候。是你路过驻马店铁路站时,看到因战争蒙难无家可归的遍地饿琈,看到爬在铁路边讨饭的老人,你说觉得军人打仗是在作孽。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你不想踩着尸骨去成就什么大业。你说,打仗打仗,打来打去。奋勇向前冲锋的优秀人才战死了,贪生怕死退后地活下来领功。中国地将来能靠这些懦夫吗?你说你反对战争,想四海生平,国泰民安,所以你依然决定撤兵。胡老帅反对,你就跪下痛哭流涕地去求他,他不听,你甚至想过要~~想过要‘兵谏’”

    何文厚说到这里,子卿已经哽咽难言。

    何文厚仰视天花板,叹息说:“你对我说,老帅还是发现了,但是老帅没有责罚你,甚至没有舍得骂你,只是摸了你的头说‘这个傻小子,不想打,就不打,听你的,撤军吧’。老帅不赞成你的主张,他想称霸中原的决心为了你这个儿子任性的决定放弃了。他放弃了中原江山,率兵出关,就死在了回奉天的路上,被日本人炸死了。如果他老人家坚决不撤兵,或许就不会有皇姑屯被炸之劫。他老人家用自己地性命,成就了儿子盼望国内和平统一的梦想。所以东北军并不是打不过北伐军,而是你一心想止戈息武,才促成了东北易帜。”

    汉辰望着何文厚的目光都充满了慧黠的苦笑,他听出了何文厚的话锋,当然也明白何文厚的喻意。子卿的性格如他那张姣好的容貌,温润如玉。他不喜欢斗狠,讲究公平和平。他厌恶战争,也厌恶战争带来地苦难。何文厚在暗示子卿,他无非是成全子卿和平为上地想法,才暂时觉得不该同日本宣战。

    “子卿呀,你看看当前的局势,这战事一开,东北大地又将变成焦土。但是不打这一仗,民意难平,国体何在?”何文厚一句话,汉辰拊掌起身道:“总座所言甚是。中日沈阳事变冲突,原本和国内军阀混战不同。以往各派军阀征战,无非是‘兄弟阋于墙’,而对日本,那是外辱,是侵略,是‘外御其侮’。”

    何文厚一愣,望向汉辰的目光游弋开,又呵呵笑了说:“好!好!明瀚说得好!”

51章 渺渺征途

    城剧场,汉威和露露带着亮儿、萧萧在包厢观看魏云演的新戏《千忠戮.惨睹》。

    露露揉着香帕慢条斯理地讲:“这出《千忠戮》又名《八阳》。讲的是明朝初年,燕王朱棣夺嫡篡位,带兵破南京,建文帝朱允文兵败,逃亡云南。一路见百姓因为战乱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臣子们变节叛逃,悲从中来时一段感人的唱段。”

    “小魏老板平日都是演英俊的武生,今天怎么反串小生了呢?”萧萧好奇地问。

    露露打断她纠正:“如今没了什么小魏老板,只有侯老板,不要忘记了。”

    萧萧缩缩头,抱歉的一笑。

    就见魏云寒清癯的容貌玉骨临秋一般,出场时眉宇间带了股萧瑟之气,弱不胜衣的样子,扮相就压了场。

    当唱到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

    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征途,

    漠漠平林,

    垒垒高山,

    滚滚长江。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

    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

    雄城壮,

    看江山无恙,

    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悲歌慷慨,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尤其在九一八事变的大背景下,更引人愁绪满怀,悲从中来。

    当唱到“恨少个绿衣使,鼓骂渔阳”时,魏云寒声音哽咽发涩。听来声泪俱下,满场哑然。沉郁苍凉的唱词引得人潸然泪下。

    汉威忍了泪,抬头就见那剧场上醒目地白底黑字的横幅“为九一八前线抗日军队捐款募捐义演”

    剧场里学生们跑成一片,脖子上挂着募捐箱,遇到捐款的观众就恭敬的九十度鞠躬,感激地说一声:“谢谢同胞!”

    那股爱国的热情令人肺腑温暖。汉威想到前些天因为和这些学生去街上游行,去闹领事馆被大哥一番非人的折磨辱打,伤心悲痛在魏云寒那感人至深的唱腔打动中眼泪直流。褪下腕子上那块儿胡大哥送他的生日礼物名表放进了捐款箱。学生吃惊地抬头望着他。汉威说了句:“为军队多卖些子弹打小鬼子吧!”

    学生感激得热泪盈眶。三个学生退后一步,饱含敬意地深深鞠躬。

    后台里,魏云寒正在卸妆,见了露露笑了迎上去说:“表姐,你来了。”

    “小寒弟,你明天当真要去东北义演?”露露问。

    魏云寒点头说:“是,云寒无力去持枪去战场同日本鬼子拼命。却还有力气口诛笔伐,去唤醒民众地抗日热情。听说东北到热河一带吃紧,有些东北军弟兄自行抵抗,我要去看他们,去劳军,给他们唱。”

    “胡司令知道你要去东北吗?”露露问,而魏云寒这位昔日同胡子卿交好地朋友却沉默不语。

    汉威明白,怕是小魏老板同他一样。对胡子卿满心地失望变成了怨恨。也恨自己这些年不带眼识人,佩服这样一个窝囊废。再想到因为胡子卿,大哥那顿不留脸面的狠打。汉威更是恨意满腹。

    依依惜别后,汉威等人回到家,才进楼门就听到屋里尖厉的叫声:“有什么了不得的?当少奶奶就了不起了?还是给杨家生儿子就委屈你了?当年亮儿她娘当杨家的长媳,那如何的恪守本份,对家中长辈孝顺,对兄弟姐妹和善体贴。这也就是爹死的早,容了龙官儿自作主张娶了这么个泼落货。”

    不用说,大姐来了,这兴风作浪地除去她没旁人。

    汉威拄着拐进了楼。

    大姐的眼睛溜溜的上下打量他们几个,阴阳怪气地问:“疯野回来了?看看你们男男女女的出去成何体统!不要带坏了亮儿。”

    边招呼亮儿说:“亮儿,到姑姑身边来。别跟你小叔学不正经的。听说姑姑不在这些天,有些人被扒光了裤子被你阿爸满楼的追了打。啧啧,真有脸,可惜大姑没看到这出好

    大姐来到汉威跟前,捏着汉威的脸嘲弄说:“这个小东西,也不是两岁孩子在爹床上光屁股爬尿床的时候了,这都十六岁了,要不要脸呀?”

    说着手较了力,汉威愤怒地一把打落她地手。

    边拄着拐上楼,边问胡伯:“太太的安神汤可喝了?”

    玉凝姐独自坐在卧室窗前,望着茫茫夜色一脸愁容不展。

    汉威堆起笑,拄着拐挪过去问:“姐姐,在想大哥了?”

    玉凝回过身,看看汉威关切说:“小弟,腿断了都不妨你出去玩?还是在家里陪陪姐姐吧。”

    汉威懂事地说:“知道了,明天汉威就在家多陪陪姐姐。放心吧。”

    清晨,汉威朦胧中就听到楼道里一阵高声的叫嚷喧哗,留声机发出震耳欲聋地京剧锣鼓响。

    “小黑子!”汉威大叫,黑子进门,来到汉威身边,不等汉威发问就无奈地说:“是姑奶奶她又….”

    汉威摆摆手示意黑子下去。

    两天过去,没有大哥的任何消息,大哥也没往家里打电话。

    玉凝开始对汉威抱怨说:“肯定是你大姐给你大哥去电话,胡说了些什么。”

    汉威笑了,觉得玉凝姐变得多疑,反是安慰玉凝姐说:“听说大哥最近在西京要封闭式开会,不能打电话外出。”

    玉凝将信将疑地望了汉威问:“是为东北的局势吗?”

    “或许吧。”汉威答了说。

    正说着,小黑子匆忙跑进来嚷了说:“小爷,电话,快去接,电话。”

    “是司令打回来的?”玉凝忙追问。

    小黑子摇摇头说:“是小爷军校打来的。”

    汉威出去接电话,玉凝满心的失落,再回来时,汉威说:“姐姐,军校可以返校了。军校请示何总理,何总理说特殊时期,可以结束实习都返校。同学们都在请缨去开赴前线。”

    玉凝反显得有些依依不舍,试探问:“小弟,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很盼望离开这个家,离开你大哥?”

    见汉威沉吟不语,玉凝动情地落泪:“小弟,你跟姐姐说,你是不是这一走,再也不想回来?”

    汉威垂下头,吸了口泪说:“姐姐,走到哪里,你都是汉威的好姐姐。其实姐姐有时候比嫂子更直接,姐姐是自己的,嫂子是哥哥的。我这些天都在想,我在大哥眼里算是什么?”

    玉凝恋恋不舍的拉了汉威的手揉弄,抱歉说:“小弟,都是姐姐无能,不能拦住你大哥,让你那天受了那么大委屈。等你大哥回来,姐姐好好劝他。你在他眼里,还是十二岁时候那个顽皮的孩子。他要是意识到你长大了,他不会那么打你的,小弟。”

    “那可难说!”凤荣晃荡进房间,没有敲门:“爹当年在世的时候,打龙官儿可是打到他老人家闭眼那一刻。龙官儿的毛病怕跟爹学来的,爹当年就是那么管他,打得那个狠,所以他就这么管小弟。再说,这个小东西是欠打,生来一副挨打的脑袋,看看长得这副样子。”

    凤荣掐着汉威的脸奚落,被汉威打落手,嘲讽地说:“谁家嫁出去的闺女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有你什么事?爹在世都不哄我,你算老几?小老婆生的个鸟蛋,一个玩意儿!”

    “小弟!”玉凝制止着要张嘴反驳的汉威,推搡他说:“去厨房帮姐姐要碗开胃汤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黑子又冲进来,慌张地说:“出事了!刚才何莉莉打来电话,说是杨司令去广州被扣留了。司令部上下都传遍了,现在一片大乱!”

    汉威慌忙问:“什么时候的事?”“何莉莉风风火火来了个电话说的。”

52章 小鬼当家 I

    凝双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眼泪倏然落下,张张嘴话。

    凤荣急得跺了脚嚷:“这个龙官儿,不是去西京开会吗?好端端的怎么去了广州,我说他这两天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有往家里打。”

    “何莉莉还说,怕是广州政府要扣了杨司令要挟西京讲条件呢。还有人说,何总理似乎对咱们司令一直就提防,不会答应广州的条件救司令大爷回龙城的。何莉莉怕司令那个脾气一犯,该不会和广州那个‘枉为人’的黄为仁主席顶起来,被杀了吧?”小黑子竹筒倒豆般的渲泄话语,玉凝更是脸色惨白,许久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怨怪道:“我劝他不要逞能,他到底还是去了。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为子卿解围,为中央解围。”

    凤荣恼怒地斥道:“你傻呀,早知道龙官儿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早说。自己没那个本事劝住你男人,也不说出来让家里人拿个主意。”

    看着大姐气急败坏的样子,玉凝姐惊慌失措,就连闻讯进来的露露和亮儿都一脸惶然,汉威双臂一撑向后坐到了玉凝姐的梳妆台上,顺手捏起一个精巧的葫芦形歪脖香水瓶玩弄着凑到鼻边嗅了嗅,若无其事地说:“要我说,你们真是杞人忧天。我大哥精明得比猴子都灵,连何莉莉这种猪脑子都能看出危险的事,他能楞头楞脑的去铤而走险?”

    一句话果然奏效,起码凤荣停住了大呼小叫。玉凝也止住哭声,半信半疑地望着汉威。

    汉威笑了安慰:“姐姐别信何莉莉的,她从来就是一惊一诈,没头没脑。上次风风火火打电话告诉我说,大哥去视察防洪工程,掉到黄龙河里去了。后来再一打听,是大哥地衣服被风吹落到黄龙河里;还有那次,我奉命查个走私的案子去城东的‘醉龙棋院’。她大小姐生生的记成了‘醉红妓院’。害得大哥险些没打断我的腿。信她的话还有完了?”

    众人这才坦然舒了口气。纷纷散去,玉凝揉着肚子对未出世的宝宝说:“看你爹,总这么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吓咱们母子。”

    汉威宽慰了两句,拄着拐杖出门,轻声吩咐小黑子说:“帮我找出衣服,下午我去省厅一躺,找雷夫子看实习鉴定。”

    小黑子打哈哈说:“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黑子图其劳!小爷,黑子帮你跑个腿儿就是了,还用劳小爷大驾?”

    汉威试着甩开拐杖挪着步说:“我自己去一趟,好歹跟雷夫子道个谢。”

    “小爷你又不嫌寒碜了?不是说不再去司令部和省厅了吗?”黑子不解地问。小爷平日最好仪表,都不说司令部和省厅地人见了他会好奇地追问是如何断地腿,就是拄着拐杖这狼狈地样子,小爷也不肯去示人的。

    但汉威还是坚持说:“少废话,去收拾!”

    汉威换了身中山装。他觉得穿军装拄着拐的形象就活脱脱一个伤兵。就差头上包裹层层白色的绷带歪扣帽子了。

    由于龙城军政一体,所以省厅和司令部在同一座大院里。

    汉威拄着拐踏进省厅的门,无数诧异的目光投向他。有惊恐的,有奇怪地,伴随着窃窃私语。

    从人们惶惶不安的表情中,汉威能知道何莉莉的话怕是没错。

    汉威来到机要秘书处,平日沉稳持重的雷夫子正气急败坏的骂手下,似乎是发错了一份文件。

    那个手下不服地顶嘴,声音让汉威在门口都听得清楚:“杨司令的规矩,那是杨司令在的时候。不是听说杨司令被扣,西京中央马上就要派新省主席来龙城了吗?”

    “一切没结果前,还是要照章办事!”雷夫子咆哮,真是一反常态。

    汉威的出现,令众人立刻鸦雀无声。

    堆起笑,汉威同大家打趣:“怎么,这会儿子都跟我学了,老猫不在家,耗子上墙啦!”

    挪到自己地桌子前,小黑子眼明手快地在汉威放下拐杖要坐到凳子上的瞬间,用衣袖为汉威象征性的擦了把椅子上地浮土,那伺候小爷的周到也让秘书处见识到杨家小爷的排场。

    “你昨天给我家打电话啦?有谱没谱的就去吓唬我大姐那只母老虎。好在我哥临走撂下话,不然还真让你给妖言惑众了。”

    汉威的话是对了何莉莉说,何莉莉却被汉威的意外到来唬得满脸懵懂,半天没恍悟过来。

    “汉威,杨司令走之前可留下话了?”雷夫子紧张的过来追问,秘书处的人都围过来了。

    汉威点点头指着何莉莉说:“还不是她,没事找事逼我给大哥去电话,不让大哥去广州。害得我被大哥事后打来电话痛骂一顿。大哥说他是和何总理商量……”汉威忽然扫视了一下众人,忙咽回话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总之你们都别瞎操心了,我大哥精得跟孙猴子一样,除去了何总理这如来佛,谁还能镇得住他?我过几天就要回军校了,他一回来我就闪,懒得在他眼皮下挨骂。”

    汉威说话的神情没了往日在秘书处的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反多了几分富家子弟的轻狂。

    何莉莉抿嘴笑了,上下的翻看汉威,坏笑了问:“怎么?还怕挨打,打断了腿还敢胡说八道。若是杨司令回来再满楼道追打你,可被忘记叫上我去看这出大戏。”

    汉威只顾了和何莉莉逗骂,最后说了句:“凭你胡言乱语罢了,反正也没几天同你斗嘴了。”

    “那杨司令可说到什么时候回来?”雷夫子不甘心的又问。

    “十天半个月吧。毕竟是大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本来胡副司令长官也要去。却因

    时局动弹不得。”汉威说地坦然,众人才舒了口气。

    见汉威是回来工作,雷夫子关切地问:“汉威呀,你若是身子不大好,就不必来了。”

    “来,一定要来!我大哥是不让我再来,怕给他丢人现眼,我不怕。我不来谁陪何小姐斗嘴给大家解闷呀?”

    说罢向何莉莉挤挤眼。

    吃饭的时候。黑子混去了侍从室和大家打成一片。汉威也端了饭盆去侍从室同大家逗闹。

    “真羡慕小昭哥,跟我大哥去广州,有多少‘亡国果子’可以吃呢!”汉威玩笑道。

    众人不解问:“什么是‘亡国果子’?”

    “芒果呀,没听说吗?夏季里胡子卿司令就是在西京吃了广州送去的芒果,吃得拉肚子转成了伤寒,一病不起,才把东北大局放了出去。就被小日本钻空子了。这芒果不是‘亡国果子’是什么?”

    一句话逗笑了进来的雷夫子,指了汉威笑骂:“汉威就是这张嘴了得,只听说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险些亡了唐朝,你又闹出个芒果亡东北。”

    “一筐芒果美男笑,这怎么了?”汉威不服气地顶着说,心想胡子卿在千里之外不定如何狂打喷嚏呢。

    何莉莉更是笑得打迭说:“芒果不见得让美男笑,反是有些美男见了山绣果就联想到什么笑不出来。”

    汉威做了个将饭盆扣到何莉莉头上的姿势吓唬得何莉莉向后跳了两步。逗闹中中午就过去。

    下工时。汉威出门没找到他征用的大哥的专车,副官一头大汗的跑来解释说:“今天赵军长来司令部坐镇了,晚上要见外宾。所以用了杨司令地车。”

    汉威心里一怔,面色却还从容笑了说:“我还想趁大哥不在好好坐坐那辆车呢,没关系了,我去搭何莉莉地车。”

    上了何莉莉地车,汉威拐弯抹角地套问是谁让赵军长来司令部坐镇的。何莉莉瞥了眼汉威说:“我说汉威小弟,你有话就直说。你以为我真傻看不出,你这点小心眼,学得越来越像杨司令了。你心里着火了吧?我也是。过去司令出远门,都是赵军长暂时代理军部的事务,这回司令从去广州前打回电话让赵军长临时照管龙城军务,赵军长执意搬进司令部大楼来坐镇,也没有什么不妥;再说,我堂叔他老人家听说杨司令广州被扣,确实已经安排西京的朱委员来龙城代理省厅事宜。”

    汉威心头一沉,心想这个何总理做事也太毒了,简直是不给大哥留退路。大哥被扣,他先派了自己人过来,谁不知道那个朱委员就是头猪,是何总理的亲戚,除去听话没旁的。

    “你也别怪何总理,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与其等了龙城内乱,让广州政府趁乱策反,还不如自己派人抢先稳住大局。你看看那个赵军长,不就是例子。杨司令在地时候还能震得住他,杨司令这才一出事,他就找借口进了司令部,要坐进杨司令的办公室。”何莉莉的话,让汉威心里如大江波涛翻涌。难道大哥真的回不来了?大哥真是遇险了?

    “现在就烧高香保佑杨司令能平安回来吧。杨司令也是,何总理不让他去广州去单枪匹马劝说黄为仁放弃广州政府,他偏一意孤行去当这个说客,劝黄为仁回归。你想想,黄为仁凭什么回归,不给他一个合适的位子名份他能回来?西京老头子手里还有什么位置能给黄为仁?老头子不割肉扔出些实权,那黄为仁能回来吗?杨司令这是两头不讨好。”

    汉威满脸忧愁的回到杨公馆,大门口乞丐那五爷又拖着那断腿爬到他面前陪笑道:“小爷吉祥,小爷这腿可还没大好呢?”

    汉威俯视着地下这个可怜鬼,看了他一脸的褶皱,头发蓬乱满脸污垢,真想不到当初那王府是如何的辉煌,那时候那五是不是也和他今日一般地风光八面,前呼后拥。如今却成了低三下四乞讨地叫花子,为了讨些食物还要给他这个半大的孩子陪笑脸。汉威心里生出些难过,想到了大哥斥骂他的那些鄙夷地话语,心里更是反感。往常,他会慷慨的吩咐黑子去厨房取些新鲜食物赏给那五爷,而今天,他拄着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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