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烈火烹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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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开封
伴随着一阵表示收兵的鸣金声,又一场尸山血海的城池攻防战,暂时宣告了平息。
最后一位还在抵抗鞑虏兵锋的大明栋梁,困守开封孤城的河南巡抚樊尚燝,正颤巍巍地被一群亲信家丁簇拥着,站在开封城的高大城墙上,左手轻扶着垛口,眯眼眺望着城外旷野上的情景。
在他身边的城墙上,最引人瞩目不是一排排手持各色兵刃、凝神戍卫城墙的士兵和民壮,而是一片扎人眼球的暗红色无论是残缺破损的女墙上,一片狼藉的马道上,坍塌起火的城楼上,滚烫冒烟的火炮上,亦或是将士们的袍服和铠甲上,都是遍布着这样浑浊而刺眼的暗红:
那是人血干涸之后的颜色!
星星点点的血污,几乎覆盖了城楼附近的每一寸地方,新旧混杂,还散发着刺鼻的腥味,让人闻之欲呕。除此之外,还不乏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断肢残骸,以及从尸体中流淌出来的五脏六腑。
与城墙上的情形相比,墙根下的景象还要更加不堪入目。层层叠叠的尸首在城墙脚下堆成了小山,流淌的鲜血更是将泥土变成了沼泽。在这些死人之中,能够留个全尸都已经算是幸运了,大多数尸体都是被滚石檑木砸得四分五裂,肠子和内脏撒了一地,再被后面的士兵反复践踏,几乎都被踩烂成肉泥了。
还有许多毁坏的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散落各处,这时还在稀稀落落冒着火苗与黑烟。
无论是尸骸还是土地上,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荒地上郁郁葱葱的野草。
一切都宛若传说中的修罗炼狱。
又一次看着这样尸山血海的场面,樊尚燝巡抚的面色一片煞白,垂下的右手紧紧攥着折扇。
这已经不是樊尚燝第一次趁着城外敌军攻城的间隙,走上城头观看战况了。记得初次走上城头的时候,眼见着城内外的血水尸骸,他当即就吐了一地。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没法对此坦然处之。
“……这就是生灵涂炭的乱世干戈啊……”他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但这城头上的其他人,却没有巡抚大人这般伤感时事的闲情逸致。
只听得“噗”的一声,一大桶水从一名军士手中倒出,冲散了马道上的鲜血和残肢。
“……快,赶紧把尸首都抬下去,再把血迹冲洗一遍,免得待会儿走在上面滑脚!”
在这名军士的带领和呵斥之下。大批民夫涌上城头,一边抬走尸体。一边将清水倒在马道上,又被后面的人用扫帚快速扫开,浑浊的污水慢慢流淌过墙头,最后在各处预设的排水洞口冲下城头。
紧接着,这帮民夫又在城墙上下来回奔走,将滚石檑木等守城器械搬上城头,码放在女墙后面。同时争分夺秒地抢修起了城墙上的缺口。大的缺口用砂石木料草草塞住,小的缺口则无暇理会。
“……快,快点。再去将铜汁抬上来!莫要把炭火弄翻了!”
“……这床弩似乎有点不对劲!谁来修一下?!”
“……这边的石头不够了!去下面抬几箩筐过来!”
“……什么?没石头了?你不会去拆房子啊?快去!”
……
一时间,城头上到处人影晃动,你来我往,吵闹异常,其中不乏军官的呼喝声,兵器和甲胄的碰撞声,纷乱的脚步声。南腔北调的喊叫声,乱糟糟地响成了一片。唯有樊尚燝巡抚一个人在愣愣地发呆。
只是,樊尚燝巡抚大人也没能忙里偷闲多久片刻之后,只见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中年人,在一队披甲卫士的簇拥下,走到了坍塌的城楼上。在他后面。还有一队抬着箩筐的仆役,箩筐里面装着面饼和肉食,热气伴着香气一起蒸腾。看到有吃食送上来,城头的民壮和军士们顿时喜出望外,立即忙手忙脚地争抢起来。而认出了为首那个中年人的樊尚燝巡抚,则是猛地一个激灵,赶忙整了整官服。客气地说道:
“……王爷,您这又是何苦?犒劳士卒之事,随便派个管事过来即可,王爷只需在城中安歇,何必亲来呢?而且,请恕下官多说句话,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武将,这可是朝廷一向以来的铁律啊!”
言语虽然是客气,可其实却是夹枪带棒的颇为不善。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
“……樊巡抚,如今都到这等境地了,你还担心个什么,莫非担心本王会投靠鞑子?!”
“……呃,不过是稍稍提醒一下王爷罢了,下官一时失言,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听到周王朱恭枵的这番气话,樊尚燝巡抚连忙躬了躬身,赔笑着说道,但在原则问题上依然寸步不让。
大明地方上的督抚官员,除却审理案件、治理民生之外,还要对所在地方上的亲藩勋贵加以监视,防止他们图谋不轨。虽说眼下这开封城内的官库堪称是干净得能饿死老鼠,就连募集民壮守城的金银粮米,都还是巡抚衙门央求着周王掏出来的,但哪怕战况再怎么危急,樊尚燝巡抚也不肯让周王染指半点儿兵权。
“……哼!本王自然不会怪罪你,但也请你不要忘了,这天下还是我朱家的天下!”
周王冷哼一声,随即也凑到垛口边,先是低头看了看墙根下的累累尸骸,当即就是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只得一边用袖子掩鼻,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具单筒望远镜,朝着远方的清军营寨望去,顿时又是大吃一惊,“……这是……多少里的连营啊?来犯开封的鞑子竟有这许多人马?莫不是奴酋黄台吉亲临了?”
“……来犯开封的鞑子主帅,乃是建奴正白旗的多尔衮,手下最多就是两三千真鞑子,即使再加上关宁叛军和辽东汉军,也不满万人。剩下的十几万人马,都是被鞑子招募来的河南流民!”樊尚燝巡抚阴沉着脸答道,“……值此天下板荡、社稷垂危之时。这些刁民不思尽忠报国,居然认贼作父,真是该杀!”
对此,周王朱恭枵也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但却全然忘却了,眼下的河南百姓究竟是处在怎样的一个生存状态崇祯年间。北方各省都是连年大灾,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山西全都民不聊生。不过最为凄惨的地方,还要数河南。连续数年的大旱和多年失修的水利,让这片中原沃土变得赤地千里、颗粒无收,而朝廷非但没有赈济,还要向一无所有的灾民摊派重税。再加上一群藩王和无数地主的残酷盘剥,各路流寇和官军的往来厮杀……使得全省到处都是没完没了的闹饥荒,过大兵,很多地方都已经没了人烟。
大明朝廷曾经在河南先后封了好几家藩王,至于其余的皇亲国戚、致仕官员。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这些权贵世族,占据了全省绝大部分的土地,偏偏因为这些人的官爵功名,他们的土地都不用缴纳朝廷的赋税,他们的佃户也不用服朝廷的徭役。可大明朝廷的任何一次加赋,比如说著名的练饷、剿饷和辽饷,都是把河南包括在征税的范围之内。而这些税赋和徭役的承担者,自然只能是那些无权无势的贫民百姓。
而且,层层加派这个天下皆有的弊政,在河南尤其的厉害,朝廷想要获得一两银子的辽饷,下面就能收到二三十两之多。于是每一次加赋。都有大批的河南农民破产,而这些破产农民的田地,自然是被藩王、勋贵和缙绅们侵吞掉了。结果失地的农民大部分成为流民,成为国家祸乱的根源。剩下的农民更少,所要负担的税赋和压迫却变得更重,自然是很快就只能也跟着破产和流亡,或是在绝望中举起反抗的刀子。
因此。早在八旗大兵破关南下之前,整个河南除了省府开封还有些秩序之外,其余地方的局面,就早已都是惨烈得有如地狱了。各府各县的乡间地头,皆是路无行人,百里无人烟,大股大股地流民啸聚在一起,忙着杀官造反。缙绅豪强纷纷建造坞堡,纠集家丁和民壮抵御流寇饥民,或者互相攻伐。而农民们则不是饿死在乡间地头,就是聚集成伙,去和地主民团还有官兵拼死厮杀,看看能不能杀出一丝活路。
在此时的河南,几乎每个农民都经历过大灾来袭,官府催逼,看着亲人饿死在身旁的地狱景象。所以,对于这些被饥饿和绝望几乎折磨到疯狂的河南人来说,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忠君报国,统统都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混账话。对于把他们全家全族逼上死路的大明朝廷,每个人的心中自然都只有无比的仇视。只要有人能管着他们吃饭,只要有人能带着他们杀官军报仇,不管是流寇还是鞑子,他们都愿意追随。
而多尔衮在奉命攻略河南的时候,就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打出了“替天行道、开仓放粮”的旗号。按照他的军令,每攻破一座县城或豪强宅院,在取走足够使用的军粮之后,剩下的粮食就要分给任何来得及赶到的饥民乡间已是饿殍遍地,缙绅大户家中却还有那么多的存粮,这也真是够反讽的了。
于是就有大批饿疯了的流民,纷纷投入到多尔衮的麾下,甘愿为这些八旗大爷们做牛做马。使得原本手底下兵微将寡的多尔衮,在率领这支偏师杀入河南之后,很快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连番攻破各处府县,不仅缴获金银物资无数,还裹挟起了十几万流民,充作攻打省府开封城的炮灰。
这些流民并不是不知道当炮灰填壕沟的下场,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苦难之后,他们早已不惧怕死亡了。比起那些饿死在家乡,甚至是被人下锅吃掉的亲人。他们能够挣扎着活到今天,被人驱赶着来和官兵战斗,就已经可以说是幸运之辈!只要在死前能吃上几顿饱饭,卖了这条贱命又能如何呢?
但是,作为大明帝国的统治阶层,周王朱恭枵和河南巡抚樊尚燝当然不会理解这些河南百姓的愤恨与绝望,只会站在尸臭熏人的开封城头上,跺着脚连声咒骂这些刁民为虎作伥,不知忠义,辜负朝廷恩德……
不过,虽然这些罔顾国恩的刁民,这些日子一直在前赴后继地蚁附扑城,但河南巡抚樊尚燝还是对守住开封城抱有足够的信心。毕竟,开封的城墙高大坚固,如今城里囤积的存粮同样很充足,依靠周王殿下慷慨犒赏的银两,守军的士气也保持得很不坏,城内还有足够的壮丁可以征发。
另外,在他看来,女真八旗的铁骑,固然在野战之中无坚不摧,但在攻城战上却派不了多少用场。而眼前的多尔衮这一路偏师手上,明显没有携带可以破城的巨炮如果有的话,这些天早就应该用上了。
樊尚燝巡抚真正担心的是,在挫败了鞑子的这一路偏师之后,那建奴的大汗黄台吉会不会亲自率领大军过来报复,如果是这样的话,开封城究竟还能够支撑上多久,恐怕就有点悬了。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如果敌人想要攻破开封的城墙,并不见得就非要使用重炮轰击,还有其它的招数如果以史为鉴的话,那么差不多同样的招数,早在秦国灭魏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用了一遍……
正当樊尚燝巡抚终于把周王给劝了回去,然后自己也打算返回巡抚衙门休息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了脚下的城墙仿佛在颤抖,而空气中也传来了某种不祥的隆隆轰鸣声。
下一刻,感受到警兆的他,赶紧抬眼张望,又看见一道奔腾咆哮的浊浪,隐约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堪称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嚎,歇斯底里地在开封城头上空反复回荡:
“……决堤了!!!鞑子掘开黄河大堤灌城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一章 烈火烹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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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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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之君、八旗之主皇太极,正身穿一袭新制的明黄色龙袍,肃然站立在济南齐川门的城楼上。
而在城门之外的官道上,赫然可见一支八旗兵马正在凯旋归来。
——这是奉命追击明朝山东巡抚朱大典残部的镶白旗主多铎贝勒,在大功告成之后得胜回城。
下一刻,鼓角齐鸣,城门大开,将士进城,欢声雷动。
紧接着,便有一员身披重甲、身材高大的女真骁将,在一阵欢呼声之中快步走上城头。仔细看去,此人虽然是相貌粗豪,虬髯盘绕,可实际上年龄却很是年轻,说起话来的语气更是大大咧咧,毫不在乎。
“……启禀大汗,末将多铎幸不辱命,现已攻破临沂,擒获明狗山东巡抚朱大典,斩敌六百,其余一千余人尽数被俘,只可惜走了明狗的德王!末将拷问遍了在临沂俘获的官吏,也没问出那厮的下落!”
只见多铎拱手草草作了个揖,向皇太极如此禀报说,又命人押来一个发髻散乱、衣衫褴褛、戴着手铐脚镣的中年文士,赫然就是明朝山东巡抚朱大典。虽然此时形貌狼狈,但依旧对皇太极怒目而视。
——去年深秋的“大沽口人口贸易市场”上,从辖地内驱使大批流民来向穿越者换取军粮的,不仅有英明神武的皇太极大汗,还有这位杀伐果断的山东巡抚大人——在明末颓世之中,他也已是少见的能臣了。
依靠着用上万流民换来的军粮和兵器,以及胶东登州陈新大帅提供的少量援助物资,根据崇祯帝流亡朝廷的抵抗命令,朱大典巡抚奇迹般地拉起了一支勉强能战的军队,用于抵御即将到来的八旗大军。
总之,面对开春之后的清兵南征,不依不饶的朱大典堪称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先是在德州跟皇太极的前锋部队大战了一场,随后又在省府济南坚守了两个月。待到城破突围之后,顽强的朱大典还搜罗地方乡勇,在泰安、莱芜等地辗转挪腾,对进山追击的八旗兵发动了几场伏击战,一度小有斩获……可惜终究还是大势已去,最终在鲁南的临沂,因为一支地主团练武装的倒戈出卖,导致了朱大典巡抚的兵败被俘。
随着这位大明忠臣的最终兵败,至此,明廷在山东的残余力量,已经被彻底扫荡一空。
“……嗯,所有俘虏即刻押进军营,严加看管,择日甄别改编!这朱大典虽然一直与我大清天兵为难,但好歹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须得以礼相待方可,带他下去梳洗一番,再上酒肉款待吧!”
皇太极对左右如此吩咐了几句,就伸手拉着多铎,满面都是笑容,大笑着说道:“……呵呵,走了那德王算得了什么?一个酒囊饭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十五弟,今日为兄替你等设宴庆功!”
这边君臣对答寒暄未毕,那边又有一骑从大街上火速奔来,将一份前线奏报送上了济南的齐川门城楼。原来是奉命攻略豫东、豫北的多尔衮前来告捷,报称已经拿下开封——之前,因为手中缺乏火炮等破城利器的缘故,虽然多尔衮一路裹挟了十几万饥民,反复蚁附攻城,但开封毕竟城高墙坚,还是久战不下。
于是,多尔衮便借鉴古人的故智,转而掘开黄河大堤,水攻开封,终于成功地打在了开封城的软肋上——滔天的黄河水灌入开封,一夜之后城内水深已达一丈,数十万军民葬身鱼腹,连城墙也垮塌了好几段。少数百姓爬到了城墙上,但却粮食断绝,很快就开始吃起了人肉……
当多尔衮命令八旗兵扎木筏攻城的时候,明朝河南巡抚樊尚燝投水自尽,周王朱恭枵则绝望投降。起舞电子书ong>
随着省府开封的陷落,明朝在河南再也没有了成规模的兵力,更重要的是完全丧失了抵抗八旗兵的信心,豫东各府县旋即传檄而定。加上之前的关宁旧将吴襄已经从山西南下,攻入了被崇祯帝放弃的洛阳,所以除了南阳一带据说是被流寇盘踞、依然“不服王化”之外,整个河南都已经变成大清国的疆土了!
一日之间,双喜临门,在济南追随皇太极御驾的文武百官,自然是欢声雷动、阿谀如潮:
“……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我大清已得中原,这一统天下还会远吗?”
“……逆明昏庸无道,故而失却山河!我大清如日方升,必将定鼎神州!”
“……为陛下贺!为大清贺!万岁!万岁!万万岁!”
……
面对着臣子们的一片欢呼,皇太极自然也不会拂了他们的好意,当即就连连点头微笑,还表示要重赏多尔衮这位征服中原的功臣。不过,他的脸上虽是笑容可掬,眼神却是深邃得可怕,看不出丝毫的喜色……
※※※※※※※※※※※※※※※※※※※※※※※※※
深夜,被临时辟为行宫的原山东巡抚衙门里,皇太极正手持一盏油灯,对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若有所思。
那是一幅囊括了整个大明疆域的地图,不仅用蝇头小字标注着一个个府县城邑,一道道山川河流,还根据最新打探到的各处军情动向,用炭笔画出了天下各方势力的版图。
从地图上看,如今这个诞生不足一年的大清王朝,正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气象。
——在大清的东线战场上,皇太极御驾南征的八旗军主力,已经歼灭了明朝在山东的全部兵力,占领了除胶东登州镇之外的山东省全境。而多尔衮率领的那一路偏师,也攻下了开封,控制了河南东部各府。
在大清的西线战场上,则是以倒戈的关宁军为主力。其中,祖大寿所部的关宁军,已经初步扫平了山西全省的抵抗力量,又攻取了大同重镇,歼灭了这里的明朝边军。而吴襄所部的关宁军,更是南下渡过黄河,占据洛阳,一口气席卷豫西,连潼关也是不战而下,从而打开了通往关中和陇西的大门。
至此,大清已经占领了北直隶、山西两省的全部,山东、河南两省的大部,昔日大明天下两京十三布政司,已有四分之一入手。如果再加上辽东故地的话,就跟两宋时代那个完颜氏大金国版图的差不多了。
但是,作为这个崭新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太极陛下如今的心情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大清王朝版图的迅速扩张,不仅意味着旧日宿敌的土崩瓦解,也代表着崭新敌人的相继出现,
比如,昔日困扰大明朝廷多年的陕西流寇,在中原江山易主之后,却变成了大清的祸患。
然后,在击败了明国山东巡抚朱大典,夺取山东大半之后,皇太极的地盘就跟登州镇叛军接壤,必须要对付那个在去年刚刚反出大明的陈新总兵,还有站在他背后的“海外髡贼”和天下第一名将黄石了……回想起昔日在辽东战场上,一次次被黄石用各种方式吊打的悲惨经历,皇太极就忍不住一阵头晕肝颤。
而传闻之中的澳洲大铁船,更是让皇太极完全想不出半点对策——幸好这铁船终究上不了岸。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类更加严重的忧患,则潜藏于大清王朝的内部……
首先,如今天下皆知,女真八旗这一回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夺取北京,乃至于入主中原、问鼎神州,逼得崇祯皇帝狼狈奔逃,在很大的程度上,都是依赖于关宁军的倒戈献关。
为了酬谢他们的巨大功劳,皇太极也是极为慷慨,不吝封赏,比如祖大寿就刚刚被封了晋王,吴襄则是封了周王,再下面封了公候爵位的将领也有十余人。如今太行山以西的山西全境,还有刚刚易帜的洛阳一带,都只是在名义上划入了大清的版图,实际上却是关宁军的独立王国,俨然仿佛晚唐的藩镇一般。
——不是皇太极没想过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而是女真八旗如今的力量实在有限,不算附庸汉军的话,最多也就是能动员起五万多人的野战军团,而且女真权贵多半只知凭借武力逞凶,却不懂文治之道。如果皇太极不竭力笼络汉人官宦和军阀的话,大清国根本就没法在中原地界上站稳脚跟。
事实上,在目前这一阶段,皇太极根本没敢把关宁军当成自家的奴才臣仆,而只是把他们看作是跟女真八旗联手征服天下的盟友,以及带领八旗打进中原的领路人,就如同蒙古的科尔沁部落一般。
如果这些人在某一天因为更大的利益而竖起旗子造反,皇太极一点都不会因此而感到奇怪。
其次,除了日渐尾大不掉的关宁铁骑之外,在女真八旗的内部,同样存在着让皇太极深感不安的隐患。
——说起来,皇太极屁股底下的这个大汗之位,从一开始就有些来路不正的感觉。
当年努尔哈赤死掉的时候。本来是属意让多尔衮继承汗位。皇太极当时是全靠着联合了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几位掌握实权的大贝勒,硬是逼死了多尔衮的母亲,大妃阿巴亥,这才以实力登上了汗位——要知道,在女真和蒙古这些蛮荒民族里,都非常讲究一个子以母贵。而阿巴亥所属的家族正好血统高贵、势力庞大。皇太极逼着阿巴亥给努尔哈赤殉葬之后,年幼的多尔衮才失去了登位的可能。
但另一方面,这种凭着实力强行夺位的做法,对女真政权内部的凝聚力,同样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为了团结八旗,防止内战,同时酬谢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人的功劳,皇太极不得不推行八王议政、四大贝勒平起平坐,任何事情都是八旗讨论后才执行,自己从不擅自做主,类似于所谓的“原始部落民主制”。
当然,任何雄才大略的帝王,都无法长期容忍这种大权旁落的尴尬状态。所以等到皇太极在汗位上逐渐坐稳了之后,就开始对几个兄弟动手,先是圈禁了阿敏,又在去年设计弄死了莽古尔泰,同时借着一些小罪,逼得代善服软。然后一步步的推行汉人的帝王制度,试图确立自己在八旗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问题是,八王议政和四大贝勒平起平坐的制度,皇太极可以一步步设法推翻,但努尔哈赤定下的八旗制度,却是轻易更改不了的——所谓的八旗,本来就是努尔哈赤使用武力,把建州女真和其他各部女真强行融合起来的杂糅势力。除却女真八旗之外。又有蒙军旗、汉军旗等等分别。当初之所以要划分开来,就是因为各个旗、各个民族之间差异巨大,很难在短时间内融合到一起。
尽管努尔哈赤让自己的儿子和侄子都当上了各旗的旗主,企图把八旗变成爱新觉罗家的私产。但问题是,有句话叫做屁股决定脑袋,当爱新觉罗家的诸位小辈们成为了旗主之后,就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旗争取利益。从努尔哈赤起兵到皇太极继位的这些年里,八旗之间的内斗倾轧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当崇祯皇帝为朝廷党争而苦恼不已的时候,皇太极又何尝不是为了平衡八旗势力而绞尽脑汁呢?
因此,在跟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较量的过程之中,为了制衡两红旗、两蓝旗这些根深蒂固、传承以久的老势力,皇太极不得不借力打力,反倒是不断抬举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的两白旗。再加上多铎和阿济格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多尔衮又是多谋善断的智者,所以两白旗便不断的壮大起来。等到皇太极终于斗倒了其他三大贝勒之时,两白旗也已经一步步地发展到了尾大不掉的程度。
对此,皇太极不是没有想过要下手对付两白旗的多尔衮兄弟,可多尔衮的势力庞大,地位高贵,行事作风又十分恭谨,分派给他的差事也做得不错,而且各旗的亲贵,甚至是两黄旗的年轻亲贵们,也都是愿意和多尔衮交结,皇太极根本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对付两白旗和多尔衮兄弟。
更何况,几乎就在皇太极最终击败其他三大贝勒之时,也正好赶上了大明朝廷的土崩瓦解、关宁铁骑的献关倒戈。面对这等百年难遇的幸事,皇太极自然舍不得因为八旗内部的权力倾轧,而放弃了入主中原的绝佳时机——于是,打压两白旗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而多尔衮三兄弟名下的两白旗势力,也在这一年多来的大扩张之中愈发膨胀,在女真八旗的内部,对皇太极构成了跟关宁军一样的藩镇威胁。
事实上,皇太极之前派遣多尔衮率领少量偏师攻打河南,本来就是存在刻意刁难找茬的心思,所以才故意没有拨给多尔衮攻城重炮,想让他在开封坚城之下碰个钉子,以便于设法治罪。不料居然给多尔衮想出了决堤水攻开封的法子,反倒是成就了他的一场大功劳。而山东这边的多铎,也擒获了山东巡抚朱大典,哪怕是为了维持最基本的公正名声,皇太极也必须重赏两白旗才行——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尽管因为计划落空而有些恼火,甚至两白旗已经有了功高震主的迹象,但皇太极也始终没有动过火并两白旗的主意。毕竟女真八旗总共就只有这么些人,实在是损失不起。如果八旗自己内斗得太狠了,不能把劲都用在汉人身上,那么就会有被汉人反推回去的危险。
更何况,两白旗的多尔衮三兄弟,固然因为母亲被逼着殉葬,而深深恨着皇太极。但换成八旗里面的其他人,难道就忠诚可靠了吗?阿敏现在还被圈禁着,莽古尔泰全家都被皇太极设计弄死,代善刚刚被皇太极削了不少权柄,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死在努尔哈赤的手里……对于皇太极来说,这些家伙个个都是狼崽子,绝对养不熟的,只要坐在汗位上的自己稍微一懈怠,他们准会张开血盆大嘴咬上来!
当然,换成那些汉军旗、蒙军旗的人,恐怕也是一样。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要屁股底下的宝座安稳,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挥师出征,打败更多的强敌,用无可争议的赫赫军功来震慑一切野心家……想到这里,皇太极又举起油灯,琢磨起了地图上的战局。
——眼下,明国山东巡抚朱大典已经就擒,大半个河南也已经望风而降,八旗兵的附近再也没有了明朝的官军,只剩下了东面的登州镇叛军和南面的闻香教妖人这两个新对手。
关于陈新大帅的登州军,女真八旗曾经在战场上跟他们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如今又有黄石这个老冤家给登州军做后盾,似乎就更加难打了——之前在多铎南下追击朱大典的同时,皇太极也试探着派遣了两黄旗的小股兵马,在莱州府和青州府跟登州军交锋了几次,全都是铩羽而归。
而南边的闻香教,则是一个更加陌生的对手。皇太极只知道他们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很有些妄自尊大,居然派遣过使节到关外来封自己当他们的什么“九尾大护法”!在天启年间,前任闻香教主徐鸿儒曾经在山东掀起过一场大乱,甚至还称了帝,不过仅仅几个月就被明朝官军平定,可见那会儿的战斗力必然不强。但这一次,闻香教的反贼兵马,却在江淮之间纵横驰骋了一年之久,似乎变得能打了一些?
至于接下来究竟该先攻打哪一个对手,皇太极一时间还犹豫未定——登州军是一块硬骨头,但毕竟地盘小,兵马也不会太多;而闻香教的情况则是一无所知,贸然打过去的话,或许就是一场豪赌了。
然后,随着一则紧急军情的传来,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第一百四十二章、三帝对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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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徐州府,沛县
伴随着“轰轰”几声巨响,以及炮口喷吐出的烈焰,地面仿佛都开始了震颤。
等到硝烟散去之后,远处年久失修的沛县城墙,已经是坍塌下来了一个偌大的缺口。
一名清军参领见状,便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把手中紧握的令旗连番挥动。接下来,早已等待多时的八旗大兵,立刻挥舞起各色兵器,嗷嗷呐喊着朝那个缺口冲了过去。
如果是面对真正的强敌,这般草率地胡乱猛攻,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过驻守沛县的闻香教妖人显然不是什么强敌从这些红夷大炮被摆到城下开始,城头上就再也没有看见一个守军的身影。
这等土鸡瓦狗一般的窝囊废,似乎根本不值得骁勇善战的八旗大爷们用心对付。
同样是出于对沛县守军的极度轻视,在这支清军的本阵,几名骑马的将领也没怎么关注正在猛攻县城的八旗将士,而是径直打马朝着大炮这边过来。看到这些贵人过来,守在炮阵周围的几十名八旗兵士卒,赶紧连打带骂地把负责开炮的明朝降兵驱赶开,腾出一块地方供自家贵人们驻足停马。
几名清军将领到了红夷大炮跟前,都是返身下马,仔细围观,一名老将还伸手拍打着炮身笑道:
“……哎,和硕贝勒,这汉狗的粗笨玩意还是真好用,从前出去打仗的时候,就害怕这些炮!那明军的狗崽子一打仗就逃的飞快,但这炮可真厉害,一炮打过来,就是铁人也挡不住。”
听到这位老将的笑谈之后,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却是微微皱眉,开口温声说道:“……慎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靠着那些汉人官员搜罗到的铸炮工匠和西洋传教士,咱们哪里来的这种军国利器?”
被济尔哈朗这一番呵斥,那老将顿时有些脸皮涨红,但他也清楚,如今皇太极一心要率领女真八旗入主中原,正是要大肆招降纳叛、重用汉臣的时候,万万容不得有人刻意挑起两族矛盾。所以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和硕贝勒教训的是。确实是俺失言了,以后一定记着改过……”
抬头看看一队队的士兵不断顺着那缺口涌进沛县,济尔哈朗便知道大事已定,随即淡然地开口吩咐说道:“……操炮的这些士卒,都是我大清的有功之臣,吩咐下去,今晚这些操炮的,都要赏酒肉!记功!
那边有士卒把话传过去,刚才被驱赶开的那些汉军炮兵。立刻都是一阵欢呼,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而济尔哈朗则是举起马鞭,得意洋洋地对身旁那位老将教训说,“……你看,只要给这些奴才一点儿好处,他们就感激的要命,有他们操炮。有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咱们八旗的健儿就可以少牺牲几个。”
“……和硕贝勒说的是,可咱们八旗在打进中原之后,分给那些汉官的好处未免也太多了点儿吧!”
那位老将先是点了点头,但接下来却又继续发起了牢骚,“……且不说别的。光是划给吴襄和祖大寿他们几个败军之将的封地,比咱们旗人的哪一个贝勒都要更多!我就看不明白了!大汗为啥一定要把山西赏给了祖大寿,居然就连洛阳这等帝王都城,也封赏给了吴襄,让他们一个当晋王,一个当周王!
哼,反正我是怎么想也都不服气。当初在大凌河擒获他们的八旗勇士,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封王的。可祖大寿和吴襄这两个俘虏却先封王了!大汗领着咱们一路打生打死地杀进中原,到底是为了谁啊?!”
听了这一通牢骚,济尔哈朗忍不住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谨言慎行、轻易不得罪任何人,乃是舒尔哈齐一贯的做人原则。要知道,他父亲舒尔哈齐是被努尔哈赤给圈禁致死的,他兄长阿敏到现在也还被皇太极圈禁着,而舒尔哈齐却非但没有遭难,反而步步高升,这其中的难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至于那名看起来口无遮拦,总是不停地发着牢骚的女真老将,名叫爱新觉罗。阿巴泰,乃是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算起来还是皇太极的哥哥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
不过,女真一族素来都有子凭母贵的传统,阿巴泰因为是庶出,母族较为卑贱,所以地位很低。在皇太极当初登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被封为和硕贝勒,谁想到仅仅被封了个普通的贝勒衔头,结果惹得阿巴泰大为不满,明里暗里都是颇多的怨言,传到皇太极的耳朵里之后,自然很是让这位大汗感到不高兴。
不过阿巴泰好歹是有着皇族的身份在,而且因为地位低贱的缘故,对皇太极的宝座构不成威胁。所以皇太极虽然明知道这厮对自己怨言不断,但还是捏着鼻子予以任用。这一次南下试探闻香教妖人的战力,也是让阿巴泰和济尔哈朗负责领兵,以免让两白旗的多尔衮三兄弟再立新功,弄得八旗势力无法平衡。
另一边,面对如狼似虎的八旗大兵,沛县城内疏于戒备的闻香教众根本没有坚持多久,便是死的死,降的降……片刻之后,喊杀之声便已平息。而一串串灰头土脸的俘虏,则被五花大绑地押了出来。
看着战俘被押送出来,城内城外的清军士卒都是齐声欢呼,而济尔哈朗和阿巴泰看着这番气势如虹的局面,自然也是连连点头、满脸微笑……正在这一派上下同乐之间,济尔哈朗却突然转身说道:
“……阿巴泰,不要老是只把八旗当作自己人!你看看那些汉军的奴才,不是也在一起欢呼吗!”
听到这句话,阿巴泰赶紧转头一看,发现方才那些操炮的汉军士卒也是跟着欢呼,那股高兴劲儿,甚至比真的八旗兵都要更加热烈一些。他立刻就鄙夷地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眼下的时局。跟在辽东的时候确实是不同了。
然后,各路得胜的清军便纷纷涌入沛县,开始按照以往的惯例,对这座城市进行大肆劫掠。
在瓜分抢劫范围的问题上,诸位汉军士兵都很有低人一等的自觉,知道城里那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都是属于八旗大爷的,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厨房上虽说如今整个中原的年景都不太好。但在闻香教诸位香主坛主的府邸厨房里,还是找到了不少悬在房梁上的咸鱼火腿、风鸡腊肉。
上述收获让诸位被饥饿折磨过太久的穷苦大兵们喜出望外。顷刻间就把厨房扫荡一空,没有放过一丁点肉末。很多人都用长矛挑着腊肉和咸鱼招摇过市,晃晃悠悠地勾引着附近所有人的视线。还有人在拼命地往嘴里塞着不知哪儿搞来的煮鸡蛋,星星点点的碎屑把他嘴上的胡须都染上了可笑的黄白色。
不过,作为这支清军的统帅,济尔哈朗和阿巴泰两位贝勒爷自然不会在意底层士兵的这点儿小小享乐,甚至对手下那些包衣奴才献上来的金银财宝、美酒女子,也同样是不屑一顾。
因为,一则最新从闻香教俘虏口中拷问得来的情报。彻底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闻香教大军现已倾巢南下扬州,徐州老巢的守备十分空虚,而城中积存的金银粮米却甚多?”
济尔哈朗跟阿巴泰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脸色还算平淡,可心头却都是一片火热,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起来多尔衮不久前刚刚在河南立下的奇功,他们或许在南直隶也能办得到?
不过。作为大清忠臣,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自作主张“……此等军国大事,须得速速报与大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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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五月下旬,在扫荡干净了山东的明军残余势力之后,一支清军先锋沿着运河继续南下,进入南直隶的闻香教势力范围。并且偷袭沛县,随即一鼓而下,盘踞县城的闻香教妖人或死或降。
经过对俘虏的仔细拷问,得知由于最近明军放弃江北之地,缩回江南,使得闻香教主王可大喜过望,如今已率大军倾巢出动。南下扬州。而囤积着无数粮米金银的徐州老营,却因此变得十分空虚。
对于上述重大军情,清军先锋将领济尔哈朗和阿巴泰不敢自专,立即派遣使者飞马赶往济南,向皇太极报信。恰好此时的皇太极正急于赢得一场更加辉煌的大胜,以此来盖过两白旗多尔衮三兄弟的风头,故而在闻讯之后,便下令济尔哈朗和阿巴泰火速进兵,抢占徐州,自己亲率八旗大军南下,作为其后援。
六月十一日,三万清军包围徐州,在一日一夜的激战之后,彻底粉碎了城内闻香教众的抵抗,缴获金银上百万两,各色米麦近百万石。就连闻香教主王可的家眷子女都未能逃出,尽数被清军俘获。
稍事休整,皇太极又率领八旗精兵,马不停蹄地继续沿着运河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此时,闻香教主王可的“御驾”刚刚进入被明军放弃的扬州城,正忙着大肆搜刮、耀武扬威,不料却得知后院失火,一时间惊慌失措,只得火速纠集各路兵马,沿着运河掉头北上,企图救援徐州。
然而,虽然王可麾下的闻香教众,貌似兵多将广,号称五十万大军,实际则只有十余万人,其中真正能战的精兵老卒,更是仅有不过万余人。而更加要命的是,由于老巢被攻占,家眷积蓄全部落入敌手的缘故,这支反攻部队的军心异常散乱、士气更是低迷到了极点,一路逃散士卒甚多。
六月二十五日,闻香教主力与八旗兵相遇,两军遂大战于清江浦。结果,在清江浦的战场上,闻香教众充分显示出了他们身为乌合之众的本质,几乎从战役初期就陷入了指挥失灵的状态,接下来更是相继溃逃、一败涂地,最终被皇太极杀得土崩瓦解、血流漂杵。甚至连教主王可本人都成了八旗兵的俘虏。
与此同时,多尔衮率领的八旗偏师,也从河南归德府杀入凤阳,轻易歼灭了闻香教的另一支主力兵团。
再接下来,凭着徐州、清江浦和凤阳三场大战全胜的赫赫声威,各地残余的闻香教势力,全都被八旗铁骑给吓得魂飞魄散。在得到了闻香教主王可被俘投诚后写下的招降信,有了一个体面的台阶可下之后,便争先恐后地向皇太极倒戈投降。原本被闻香教盘踞的两淮二十余县,竟在半个月内不战而下。
但也有少量闻香教众不肯投降,而是拥戴前教主徐鸿儒的幼女“圣姑”徐馨儿为主,纠集数千残党继续据守海州。盘踞登州的陈新大帅闻讯,也派人给这位圣姑送去了几船军械,鼓励他们在海州坚守到底。
不过,在皇太极看来,这些家伙毕竟势单力薄,构不成真正的威胁,而且各路清军此时正忙着接管闻香教散布在两淮的大片地盘和无数财富,所以一时间也没有顾得上出兵讨伐海州这些负隅顽抗的余孽。
七月初四,阿巴泰率领清军先锋数千人进抵扬州,整个扬州府尽皆望风而降。长江对岸的镇江等地顿时一片惶恐,尽管各地官府纷纷下令戒严,但民间仍是谣言四起,官宦缙绅更是一夕数惊。
至此,原本生活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八旗,在攻入山海关的短短一年之后,便实现了称雄中原、饮马长江的宏大野望。一时间震动天下、风头无两,俨然已经具备了天下霸主的气势!
而作为女真之君、八旗共主的爱新觉罗。皇太极,也即将迎来他最辉煌的人生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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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剧透:对比罗马和拜占庭帝国的历史,总感觉中国人对称帝这事儿实在太矜持了一点儿。那些罗马将军经常是只有相当于中国几个县的地盘,就敢大模大样地称帝,甚至还名垂史册。所以我就设想着,如果在中国也弄出一个“二十皇帝之年”或者“三十皇帝之年”这种遍地皇上的时代,想必一定会很有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2章 、三帝对峙(下)
readx;第一百四十三章三帝对峙(下)
徐州城内,原属于闻香教主王可的“皇宫”,如今却成了皇太极的驻跸之所。
坐在一张青铜鎏金的奢华龙椅上,看着阿巴泰从前线发来的关于占领扬州的奏报,皇太极一时间感慨万千:去年的此时,他还跟几个兄弟在辽河畔钓鱼,而今年的此刻,他麾下的八旗劲旅却已经饮马长江了。
一切都美好得宛如梦幻。
而另一样更让他感到志得意满的玩意儿,则是手边一篇看起来颇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表文。
“……伏以泰运初享,万国仰维新之始,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归诚,普天称庆。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协瑞图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应名世而肇兴,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并永。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瞻圣学之崇隆,趋跄恐后,仰皇猷之赫濯,景慕弥深。伏愿玉质发祥,懋膺天心之笃祜,金瓯巩固,式庆社稷之灵长。臣等无任瞻仰忻舞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虽然这篇辞藻华丽的《劝进表》本身算不了什么,自从进了北京之后,比这文字更加出彩的《劝进表》,皇太极也已经收到了好几份,但眼下这篇《劝进表》末尾的署名,却是足以令人侧目!
——这可是山东曲阜的孔门圣裔,本代衍圣公呈上的《劝进表》!
尽管天下儒生不会服从衍圣公的任何号令,但山东孔府的恭顺态度,似乎也意味着如今天下士林的风向——这一影响重大的政治含义,才是真正让皇太极感到满意的地方。
于是,皇太极也投桃报李地颁发令旨,对衍圣公府予以嘉奖:“……先圣孔子为万世道统之宗。本朝开国之初,一代纲常培植于此,礼应敕官崇祀,复衍圣公并四氏学博之封,可保国脉绵长,人文蔚起。”
如果说,山东孔府献上的《劝进表》,让皇太极很是心花怒放的话,那么闻香教主王可在被俘投降之后,向皇太极敬献的“掌教信物”,就让他很有些哭笑不得了。
因为,那是一条长长的狐狸断尾!
——数十年前,闻香教的初代教主王森,在河北乡间传教之时,自称曾救一仙狐,该仙狐遂断尾相赠,有异香;王森以此狐尾号召众教徒,人多归附,称闻香教。
既然闻香教就是因为这条狐狸尾巴而得名的,那么这条“有异香”的狐狸尾巴,自然也就成了闻香教内最尊贵的圣物,其地位跟佛教的佛陀舍利子和基督教的“真十字架”差不多。
如果换成是别的君王收到了这么件玩意儿,估计最多也就是当成一个稀罕物。可对于本时空的皇太极来说,可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了——因为在中原民间,他可是有着一个“妖狐妲己转世”的头衔!
——雄才大略的皇太极,之所以在本时空变成了狐狸精,总的来说还是因为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在本时空的大明,由于黄石陈新等一干穿越者的反复搅局,导致女真八旗的战绩远不如另一个时空那么显赫。尤其是在辽东战场上,当气势汹汹的女真铁骑,被黄石手下的长枪步兵们反复用各种方法吊打之后,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战场神话,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等到黄石被调离辽东,南迁福建之后,尽管在皇太极的率领下,八旗兵马的势力再次复兴,先后几次兵临北京城下。但在世人眼中,辽东建奴的此番勃然兴起,并不是靠着女真铁骑的所向披靡,而是靠着大明督师袁崇焕的竭力资敌卖国。偏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事实还真是如此……
总之,直到皇太极去年破关入主北京之前,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明朝野都一致认为,所谓的女真铁骑,并无出众之处,我大明官军稍微用点心思就打趴下。而建奴鞑子这些年之所以能够闹腾得这样厉害,并不是女真铁骑太能打——事实上这些鞑子很不经打,经常是用骑兵都打不过黄石将军的步兵,完全是因为朝堂上一直奸臣罗列,不断有内奸卖国陷害忠良,才导致了辽东前线这样一片糜烂的败局。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臣武将被迷了心窍,居然前赴后继地投奔女真人当汉奸,甚至埋伏在朝堂之上当内鬼,哪怕破家灭门也在所不惜……嗯,估计是建奴之中有妖法高人,擅长蛊惑人心之术,就如汉末三国年代的黄巾道一样,能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
结果,在北京说书人的唱词里,女真贼酋皇太极就摇身一变,成了商朝妲己转世的九尾男狐狸精,天生长着一副勾魂桃花眼,一身媚功出神入化,不管是什么赤胆忠臣贞洁烈女,只要被这皇太极看上一眼,马上就会筋骨酥软目眩神迷,从此自甘下贱给他为奴为婢……比如袁崇焕袁督师就是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邪道,从此对皇太极百依百顺,不惜拼着身败名裂满门抄斩,也要送粮送钱资助建奴又矫诏斩杀毛文龙瘫痪东江镇主动削弱长城关防,最终帮助皇太极破关入北京,里应外合夺取大明的三百年社稷!
由于这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以至于一些女真和蒙古权贵都听得半信半疑。甚至还有闻香教的密使悄悄来到辽东,异想天开地想要把皇太极拉进教门,还准备封他当什么“至尊九尾大护法”!!!
对于这种否定了自己人类身份的可恶谣言,作为一代雄主的皇太极自然是十分恼怒的,也曾经尝试过进行澄清和辩解,可惜一点儿效果也没有。等到去年辽西将门集体倒戈,向皇太极献出山海关之后,八旗大军固然是在中原狂飙猛进,夺北京,定河北,入山西,席卷山东,拔坚城开封,使得大清王朝一时间威震天下,但“皇太极乃是九尾男狐狸精”的迷信说法,在中原民间也变得愈发深入人心。
而相关的实践依据也很充分:如果那奴酋皇太极不是商朝妲己转世的九尾男狐狸精,那么被朝廷重金奉养戍守国门多年的关宁军,又怎么会突然集体倒戈?而北京城里那些素来方正的东林君子,又如何会不顾士林清誉,毅然卖身投靠?分明是皇太极的狐媚之术已经修炼大成,所以才把他们的魂儿给勾了去啊!
嗯,就连这一回孔府衍圣公上书劝进的事情,或许也会被人联想起皇太极的“狐媚神功”上!
由于这样的谣言实在是喧嚣尘上,如今的皇太极已经患上了某种程度的“狐狸恐惧症”,一听到任何跟狐狸有关的言语,就会感到头皮发麻,连他原本常戴的一条狐皮围巾,都换成了熊皮的……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闻香教众呈送上来的一条狐狸尾巴,皇太极心中的观感自然是可想而知。不过他好歹也是青史留名的一代盖世雄主,所以只是揉着额头叹了口气,便基本恢复了冷静。
“……嘿嘿,怪不得当初居然会派人来关外,要封朕做什么‘至尊九尾大护法’,原来这个教门居然从一开始就是给狐狸精烧香的……呃!等等!既然闻香教原本就是拜狐狸的,眼下却又束手归降,拜我为主,那岂不等于是坐实了外面流传的谣言,证明了朕确实乃是商朝妲己转世的九尾男狐狸精?”
一想到这里,皇太极就顿时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自己整个人又有些不好了。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喧天的锣鼓号角声,突然从门外猛地响起,打断了他的纠结思维。
紧接着,又有一名宦官推门进来,毕恭毕敬地对皇太极朗声说道:
“……启禀陛下!吉时已到!请陛下起驾出宫,祭拜天地!诸位大臣都已经等待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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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七月十五日,皇太极于徐州郊外设坛祭拜天地,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正式登基称帝,接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从大清可汗进一步升级为大清皇帝。同时,皇太极宣布大清国从此迁都北京,更改年号为崇德,又册封后妃十余人,从而完成了从蛮夷可汗到中原皇帝的身份转变。
此外,为了显示跟昔日那个完颜氏女真金国的区别,崇德皇帝皇太极又下令改族名为满州。
结束了登基大典之后,皇太极又在群臣的簇拥之下,于临时设立的御营金帐之中举办了大朝觐,到场观礼的除了清廷任命的满汉官吏军将之外,还有蒙古各部与朝鲜国的贺使。
甚至就连南京的永和帝朝廷,也硬着头皮派了使者过来送礼,并且企图趁机查探建奴的虚实底细。
在这次大朝觐上,大清群臣和属国外臣们献上了许多珍贵的礼物,有红色和白色的珊瑚树,有用琥珀珊瑚珍珠等做成的珠串,还有珠花沉香玉带赤金首饰玉壶,以及用玉犀牛角玻璃玛瑙金银制成的各色大小杯盘和精美器皿;又有紫貂皮虎皮豹皮纱罗绸缎等高档衣料,人参骏马雕鞍宝弓和雕翎箭,虎皮和豹皮,精巧的琉璃灯,各种名贵瓷器,最上等的茶叶和香木,掐丝鎏金的盔甲,镶嵌着宝石的苗刀等等,一时间在大帐之中堆得琳琅满目。
作为对这些礼物的回报,皇太极下令演出“百戏”,供内外群臣观赏。一时之间,喧天的锣鼓开场,接着又是一阵热闹的器乐合奏,汉族的传统乐器中杂着蒙古和满洲的民族乐器,显得异常活泼。
乐止之后,开始扮演“百戏”,似乎是为了祝福皇帝的“圣躬康乐”,第一个节目是舞龙。这个节目本来应该是晚上玩的,名叫“耍龙灯”。如今改为白天玩耍,龙腹中的灯火就不用了。伴随着震耳的锣鼓声,一条长龙麟爪皆备,飞腾跳跃,或伸或屈,盘旋于庭院中间,十分雄健。
舞龙之后的下一个节目是舞狮子,再往后还有各种杂耍摔跤舞蹈。蒙古男子的舞蹈充满了刚健猛锐之气,女真人的舞蹈则有的类似跳神,有的模拟狩猎,貌似未脱蛮荒之风……故而让在场的诸位汉族士大夫看得很是厌恶,认为这是粗鄙蛮人的陋习,只是不敢在八旗大爷面前表露出来,不得不勉强陪笑而已。
再接下来,总算是轮到了身穿长裙的汉家歌妓出场,一个个裙钗飞扬,舞步轻盈,歌喉婉转,体态优美……让汉族士大夫看得赏心悦目,也让皇太极觉得大为满意,预设吩咐她们再反复表演好了几遍。之后又将这些俘获的歌妓赏赐给功臣,最后君臣一齐宴饮至酒足饭饱,方才尽欢而散。
至此,随着皇太极在徐州的登基称帝,在华夏文明的传统疆域之内,便出现了三位皇帝对峙的局面。
当然,跟武昌城里那位一路辗转逃亡如丧家之犬的崇祯帝,还有南京城里仿佛泥塑木偶一般的永和帝相比,皇太极显然是三位皇帝之中风头最劲的那一位,貌似也即将成为普天之下的最尊贵之人。
总之,在八旗兵进军淮南饮马长江之后,这个新生的大清帝国,顿时进入了最辉煌的巅峰。
遗憾的是,在最辉煌的巅峰过后,下一刻就是最黑暗的深渊!
当“崇德皇帝”皇太极坐在徐州军营的御座上,笑容满面地接受群臣献礼与恭贺,同时畅想着如何踏平江南一统天下之时,却浑然不知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辽东老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在整个华盟的联合发力之下,海参崴穿越集团之前策划多时的辽东攻略,终于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
第453章 盛京的最后一日(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盛京的最后一日(上)
崇祯六年七月十二日深夜,辽东,盛京
深更半夜,月上中天,灯火稀落,万籁俱寂。
自从皇太极陛下带着八旗劲旅大举入关之后,盛京就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等到北京易主,诸位旗人权贵、投诚汉官在北京城内置办了新的府邸,又陆续把盛京这边的家眷接到北京享福之后,这座女真人的旧都城,就更是没了人气。大约九成的府邸都彻底空了下来,只剩下了几个负责日常洒扫的粗笨仆役。普通的女真平民也被大批迁往山海关内,用于充实目前还在规划中的北京满城。
所以,眼下即使是在大白天,盛京的街头上都见不到几个人影。而在入夜之后,更是一片黑灯瞎火,宛如死城——凡是在辽东这穷地方都点得起灯烛的“阔人”,如今基本上都在山海关内发财呢!
就连盛京的皇宫里,这会儿也是一样的黑暗空旷。那些后宫嫔妃、格格阿哥、侍女太监,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就分批搬家去了北京——只要是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无限想往着能够搬到山海关内的花花世界。
如今这座偌大的宫殿里,总共只有寥寥二十多名侍卫轮流换班看守,而且眼下中原的战事进行得这般炽烈,凡是稍微有点志气的八旗汉子,都到南方战场上去搏前程了,被丢在这儿留守盛京皇宫的家伙,基本都是些不堪使用的老弱病残——反正主子们早已走了个精光,剩下这么一堆空房子也没啥可看管的。
原本住着宫廷后妃的凤凰楼旁边,头发略显花白,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萨布素,正盘腿坐在一棵小树下,一边听着四周恼人的蝉鸣声,看着满天灿烂的星斗,一边百无聊赖地喝着一袋马奶酒。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戍守皇宫的御前侍卫当然不会如此纪律松懈。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太正常。
首先,真正武艺最高强、最能打的那一批侍卫,早已在去年就跟着皇太极进入山海关攻伐明国了。至于次一等的那批侍卫,也在今年春天护送后妃和皇子皇女们去了北京。最后只剩下一批没人要的老弱病残,才被留在这座空荡荡的宫殿里。其中很多人原本是没资格在皇宫当差的,只是因为正牌的侍卫都走光了,实在凑不出人,才勉强把他们拉过来凑数,其纪律性和军事素养自然是可想而知。
其次,如今的盛京皇宫是空的,既没什么财物需要看管,也没有半个主子需要伺候。即使你表现得再勤勉,也得不到主子的赞赏和提拔。反过来说,就算你表现得再烂,只要没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比如说纵火烧了宫殿或者让流民乞丐在宫里安家之类,也不会有人来怎么惩罚。
(盛京城里当然也有满清的官吏留守,但他们没资格住进皇宫。而如今的八旗刚刚入关,一切人力物力都必须向战争倾斜,同样没有心思在被放弃的盛京旧宫殿里,留下多少物资和人手。)
第三,如今从关内被皇太极赶回来镇守盛京的大贝勒代善,原本就已是年老体衰、暮气沉沉。之前又刚刚被皇太极设计捏住把柄,狠狠惩戒了一顿,削去了不少权柄,弄得代善从此彻底心灰意冷,在灰溜溜地回到盛京之后,根本没心思去管事,只是整天在家里借酒浇愁。于是盛京这边的纪律就愈发懈怠起来。
所以,今晚轮到在皇宫值夜的萨布素,才会毫无忌惮地在宫里喝酒。
夜色宁静如水,皎洁的月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铺在大地上。一阵阵夏夜的凉风吹来,夹杂着花草的清香,但却丝毫不能抚平萨布素心中的忧郁和失落。
说起来,过去的萨布素,也曾经是一位拿着短刀就能斗熊搏虎的勇士,可惜在去年的大凌河之战里,他不幸先是左眼中了一箭,然后右腿也挨了一刀,从此成了独眼龙和瘸子,身子骨也虚亏了下来。再加上萨布素的年纪也比较大了,所以,当其他人兴高采烈地分批涌进山海关,到汉人地界上去过好日子的时候,萨布素却被主子留下来看家,于是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南方的一个又一个捷报,满心都是羡慕和眼馋。
“……唉,老啦,真是不中用了。家里那三个小子也真是的!进山海关都快一年了,居然不知道让人给自家阿玛捎些好东西回来,亏得我过去每次出征去抢东西,都没忘了留给他们的份儿……”
几大口马奶酒下肚,已经年岁不饶人的萨布素,立刻有了些微醺的感觉,随即想起正在大汗麾下效力的三个儿子,不由得嘟嘟囔囔地嘀咕起来,“……等那几个不孝的小子回来,非得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然而,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无论他如何发牢骚,也改变不了某些悲哀的现实。
没过多久,萨布素就将一袋马奶酒喝掉了大半。正当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去往酒袋里兑些凉水,好多喝一会儿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下一刻,萨布素的额头上就绽开了一朵血花,整个人扑倒进了花丛中,手中的酒袋也当场跌落,潺潺的酒水流淌了一地。
下一刻,本应空无一人的凤凰楼内,却悄悄出现了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黑色油彩,头盔上则加装了夜视仪。为首的队长正举着一把附有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在观察了一番周围地形之后,便对着头盔附带的无线电话筒,低声汇报说道,“……发现目标一名,现已确认清除,请指示!”
“……很好!继续扩大侦察范围,清除皇宫内所有目标,不留任何活口!收到请回话!”
“……收到,明白!”那位队长如此答复道,同时向身边的特战队员打了几个手势,诸位久经训练的特战队员们,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各自猫着腰分散开来,消失在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迷彩服战士,还继续通过凤凰楼内的【随意门】,从海参崴基地进入盛京皇宫。
又过了两个小时,在确认了整个盛京皇宫内的活人都已经被狙杀击毙,而各处宫门也全部被控制住之后。特战队员索性将【随意门】移出了相对狭隘的凤凰楼,摆到了大政殿和十王亭之间的空旷广场上。
接下来,一队队来自五湖四海,却统一穿着迷彩军装的士兵,便通过这座【随意门】鱼贯而出,借着天际边渐渐亮起的熹微晨光,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女真人的皇宫。但也有不少士兵咬牙切齿、满脸恨意,显然是过去跟女真鞑子有着血海深仇——海参崴穿越集团招募的士兵,有很多都是逃亡的辽东汉民……
再接下来,当盛京城里各家各户饲养的公鸡,仰起脖子发出清晨第一声初啼的时候,伴随着一串嘹亮的冲锋号角,盛京皇宫的各处宫门也轰然开启,让死亡和毁灭的滔天狂潮,在一瞬间就席卷了整座城市!
第454章 盛京的最后一日(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盛京的最后一日(中)
大清盛京的最后一轮朝阳,看上去显得无比绚烂,充满了某种预示着毁灭的残酷之美。
据说,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年盛京城里幸存下来的那些老人们,还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朝霞升起时的模样——姹紫嫣红地布满了整个东方的天空,散发着如火似血的刺眼光彩。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新生的大清王朝是如此的朝气蓬勃,仿佛永远是在从一个辉煌的胜利走向另一个更辉煌的胜利。明国的北京已经成了大清的新都城,北直隶、山西、山东的大片土地相继入手,就连《三国演义》里面,那座汉朝帝王居住的洛阳城,也飘扬起了大清的旗帜……一个接一个越来越劲爆的好消息,深深地刺激了女真八旗的全体成员。一时间,某种无限光明的美好前景,好像就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
就在这短短的一年里,新大汗皇太极开创了远远胜过老汗努尔哈赤的丰功伟绩,在山海关内打下了比辽东故土还要广大的疆域,可见我大清实在是天命所在,女真八旗的万世基业就在眼前!
然而,正当盛京城内的大部分居民,都还躺在被铺里高卧未起的时候,少数几个早起出门的市民,却在大街上目瞪口呆地看到,盛京皇宫的各处宫门,相继从里面被轰然推开,一群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士兵,端着加装了刺刀的火铳,或者挥舞着大刀和战斧,好像潮水一般,沿着街道向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最初居然没有一个路人联想到是敌袭,其中一个小吏打扮的家伙,还疑惑着上前拦住一名手持指挥刀的军官,准备询问几句,不料却突然感到颈下一凉,一阵剧痛霎时间袭入心肺!
这名旗人小吏顿时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惊讶地看到自己的鲜血猛地喷洒出去,溅了一地,浑身上下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他挣扎着准备大叫几声,却已是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又不知道是被谁重重地踹了一脚,失去生命的躯体终于颓然翻倒。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来不及躲避的行人,也被这队奇怪的兵马手起刀落,瞬间扑街横死。热腾腾的污血撒满了一地,无头尸身被士兵践踏在脚下,随即变成一滩烂泥。盛京城里的旗人们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些蜂拥而来的士兵,一时间居然有些发傻——他们到底是谁?怎么会藏在皇宫里?凭什么胡乱杀人?
下一刻,这些士兵嘴里喊出的口号,便给了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杀光鞑子!为父老乡亲报仇雪恨!”
“……杀杀杀!绝不放过一个鞑子!”
“……屠城!屠城!鞑子男丁一个不留!”
“……鞑子们!你们的报应来了!”
……
伴随着这些杀气腾腾的汉话口号,冲在最前头的士兵越奔越快,双眼赤红有若厉鬼,遇到任何拦路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看也不看便一刺刀捅过去。如果遇到胆敢反抗的,便是群起而攻之。
以盛京皇宫为出发地,一道道滚滚的毁灭洪流,沿着盛京城内的几条主要街道,分成若干小队,分别向城内的几处核心要地杀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当先头部队杀到盛京留守大贝勒代善的府邸门前时,某个搞不清自家状况的门房,居然还敢呵斥“来者止步”,要求他们递上门包和名帖!
理所当然地,这位脑子缺根筋的门房,在下一刻就被乱枪打成了筛子。
接下来,不待里面那些戈什哈卫士反应过来,拔刀冲出来抵抗,进攻部队就已经把几十枚手榴弹越过院墙丢进了代善府内,当即就炸得府邸内一片地动山摇,鬼哭狼嚎……再接下来,这些经过现代化巷战训练的十七世纪辽东汉民士兵,很谨慎地没有贸然突袭敌人很可能重兵布防的大门,而是让战斗工兵用炸药包轰塌院墙,再从墙壁的各个缺口涌入府内,从而彻底瓦解了代善府上的最后抵抗。
又过了半刻钟,刚刚被人从被铺里喊醒,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的大贝勒代善,便让几个小兵给兴冲冲地从后院押解了出来,准备作为重要俘虏献给长官表功。站在府门外等候消息的穿越者军官见状,皱着眉头凑过去一看,发现这个糟老头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而且面如死灰满脸惊恐,下身更是湿漉漉的一片橙黄液体,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异味,顿时兴致去了大半,挥手吩咐道,“……这个老东西留着有啥用?砍了!”
两名士兵立刻按住代善的脖子,抽出军刀手起刀落,当场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使得一腔鲜血狂喷,拖着辫子的人头带着污秽的血液,在地面上滴溜溜一阵乱滚,瞬间染得一片殷红。
——大清盛京留守,大贝勒代善,卒!
与此同时,盛京城内的各处官府衙门,也都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相继陷落——为了谨防有变,避免出现惨烈胶着的拉锯战,重返辽东的黄石大帅下令摆出猛虎搏兔之势,在盛京战场上投入了一万多名士兵,但结果证明,眼下盛京的敌人并没有那么难缠。在这个八旗兵大举入关、席卷中原的年头,皇太极用于留守故都盛京的部队,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中的老弱病残,于是在战斗中理所当然地一触即溃。
相对而言,全城最激烈的战斗,则发生在少数没搬家到北京的八旗贵族的私人府邸里。即使面对着这般突如其来的末日,那些武艺高强的贴身奴才们,依然保护着各自的主子,拼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不过,他们的垂死挣扎也没能持续多久。随着一座座高墙大院的宅邸被掷弹筒轰开,一批批号称武艺高强的战士被子弹打翻,未到中午时分,大清的盛京便宣告易主——无论再怎么坚固的古代城市,都只能应付来自城外的敌人,而无法承受这种直接捣毁指挥中枢的“中心开花”战术。
纵然此时的女真八旗集团高度军事化,上到五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十一二岁的孩子,甚至很多女真健妇都能骑得了烈马,耍得了大刀。可是面对这样闪电般的突然袭击,连动员和召集的时间都没有,那些首领大官更是来不及发出任何命令就被打死了,纵然底层百姓再怎么凶悍好斗,在真正的战争之中又有何用?
正如某位古希腊哲人所说的那样,一堆建材不等于房屋,就如同一群暴民不等于军队!
更别提,盛京之战的攻防双方,在武器和战术上,还有着隔了好几个时代的碾压式代差!
事实上,一直到这一天的中午时分,当代善大贝勒的脑袋已经被挂到城门上的时候,盛京城内的绝大部分女真居民,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女真八旗的盛京城,已经被一支汉人军队攻占了!
这个不可思议的发现,让所有女真人一时间都有些神智恍惚起来,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应该愤怒,甚至感觉眼前的一切实在太也荒谬,简直无法置信,乃至于陷入了呆滞状态。
待到震惊过后,便是走向了两个极端,一部分人自然是群情激愤,到处寻找趁手的兵器,准备出去和敌人拼命。而另一些人则是开始寻找毒药和绳子,想要抓紧时间自杀,宁死也不肯受汉人尼堪的****。
——这些女真人都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当初攻略辽东的时候,究竟造了多少杀孽。过去的他们曾经以此而洋洋得意,但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了昔日那些被八旗铁骑祸害的汉人尼堪,在城破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初整个辽东的三百万汉民,硬是在努尔哈赤的一系列屠杀命令之下,被他们女真八旗杀得一度只剩不足百万,而且活下来的汉人也统统都成了奴隶,基本没有什么自由民。至于后面那些从中原掳掠来的壮丁,同样也个个都跟女真人有着破家灭门之仇,如今有了反攻倒算的机会,哪儿还按捺得住?
一想到盛京城池已破,自己的家人子女都将遭到蹂躏,下场恐怕生不如死,他们的心中就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绝望。但是,无论这些旗人作出怎样的选择,死亡和毁灭的命运都一样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第455章 盛京的最后一日(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盛京的最后一日(下)
到了这一天的中午时分,大清的盛京城内,已经没有了官方组织的成建制抵抗。但这并不意味着战火的熄灭,而是恰恰相反,华盟军队中那些矢志复仇的辽东汉民士兵,在腾出手来之后,终于对普通旗人也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在他们的带动下,来自其它地方的士兵,也对城中旗人开始了残酷的大屠杀,只见他们分头穿梭在一条条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砸开房门、见人就杀,让整座盛京城都弥漫着无尽的血色。
虽然哪怕是普通的女真旗丁,在常年征战的熏陶之下,也都一个个非常凶悍,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但在失去了指挥,被迫各自为战的情况下,哪能敌得过拥有至少是近代化武器装备的华盟军队?更别提如今八旗的精壮战兵尽在中原鏖战,老家盛京只剩了一群老弱妇孺,自然更加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彻底的绝望之下,不少旗人终于放弃了家园,拖着大包小包往各处城门逃窜,企图离开这座死亡之城。无奈各处城门和城墙均已被华盟军队控制,并且还早有预料地架好了机枪。
“……哒哒哒……哒哒哒……”
伴随着激烈的机枪射击声,正在乱糟糟地往城门涌来的女真旗人,顿时就像割韭菜似的被一片片扫落。一个个猝不及防的逃难者,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纷纷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横死在了街上,即使披着铠甲也无济于事。一些人抱着脑袋逃进了街道两边的铺子,却还是没能逃过机枪子弹的扫射。
最后,除了一部分汉人包衣之外,城里的满族人、蒙古人甚至朝鲜人,都没有逃过这场残酷血腥的屠杀。少数“态度良好”的汉人包衣,直接被军方征用为辅兵,有的负责看管俘虏和战利品,有的也拿起了武器加入到杀戮的行列——这些年他们似乎被鞑子欺负得很惨,砍起人来比华盟士兵还狠,杀得眼睛都红了。大家就这样一边尽情烧杀,一边在城里大肆收刮财物、牲口和粮食。虽然由于大清王朝的中枢已经转移到了北京,所以收获的战利品数量比较有限,但至少也能让人爽快上一把。
整个惨无人道的杀戮过程,从白天一直持续到黑夜,盛京城内的空气中始终飘散着血腥和烟火的刺鼻气息,几条主要街道上全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时还有许多被俘的鞑子女人,让人用绳子绑成一串,哭哭啼啼地被押出城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幸运的是,她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应该都能活下来。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大多数传统男性的潜意识里,女人都是应该被视为战利品的。即使是跟女真八旗有着破家灭门大恨的辽东汉民,他们的复仇思路也是“杀鞑子的男人,睡鞑子的女人,让鞑子的女人给自己生儿育女”……反过来说,东北这些野蛮部落的女人,也早已习惯了被抢来抢去的生活……
不过,鞑子的男丁就没有这么客气的待遇了,在多年仇恨的刺激之下,这些发了狂的辽东汉民,甚至比昔日的蒙古人都要做得更加残暴!即使是不到车轮那么高的小男孩,也统统杀了个一干二净!
伴随着盛京城内的火光和浓烟,还有震天的嚎哭声和喊杀声,一辆辆缴获的大车被套上了俘获的马匹,装满了从城内搜刮到的各种战利品,被胜利者浩浩荡荡地赶出城门,送到了城外正在紧张施工的军营里——由于华盟军队此次盛京攻略的攻击路线堪称脑洞大开,居然不是常规的从城外往城里攻击,而是反过来从城市的中心往外打,所以得要在占领了全城之后,才能在城外开工修建营地。
然后,营地还没完工,就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破烂,乱糟糟得好像废品收购站一般。
——诸位穿越者军官们囧囧有神地发现,他们手底下这帮兵痞在搜刮战利品的时候,简直可以用饥不择食来形容,说他们是挖地三尺也不过分。看看这帮人都弄来了些什么东西吧!
金银珠宝、布匹绸缎自然不必提了,粮食肉干、马匹牲口同样也没放过。然后是散发着各类难闻气息的衣物和毯子,其中不少还沾着血迹,貌似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就连锅碗瓢盆、铠甲刀斧这些东西,也都被不辞辛劳地搬了出来……基本上是什么都往车上装,怎么看都是穷疯了的模样。
幸好,盟军这一次辽东攻略的作战目标,是对女真八旗的老巢,山海关以外的整个辽东进行永久性占领,并且预备在这片黑土地上建立大规模的军屯,使之成为全球华人穿越者同盟的可靠基地。所以这些战利品可以直接就地分配。如果还得把这些堆积如山的东西运回海参崴的话,那可就更让人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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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四起的盛京城上空,一艘大型飞艇的吊舱内,华盟东亚战区的最高指挥官黄石将军,正神情淡定地一边用望远镜俯瞰着下方的战况,一边总结着本次“辽东魔术”作战计划的执行进度——跟之前的岭南攻略一样,依靠着可以通往任何地点的【随意门】,本次辽东攻略同样变成了一场无从抵御的死亡魔术。
在身经百战的黄石将军眼中,用现代高科技兵器和现代军队跟中世纪土著打仗,就相当于玩一个很简单的单机游戏还开作弊器。虽然如今他手底下的数万大军之中,除了少数特战队员之外,多半还是本时空的十七世纪土著,即使接受了穿越者的训练,在战斗素养方面依然差了些。但因为有了【随意门】这个完全颠覆常识的黑科技道具,真要是跟满清军队打起仗来,其实也就和开着作弊器玩单机游戏差不多了。
总而言之,在未来世界先进军事科技和十七世纪落后战争观念的叠加作用下,本次盛京突袭作战已经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人道主义灾难,但看着下面的屠城惨事,黄石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在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前,黄石将军对满族并没有什么仇恨的想法,实际上他本人在工作单位里就曾经有一个满族同事,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打电脑游戏,相处得很是不错。但是,在这个满汉矛盾和阶级矛盾全都空前激化的明末时代,出生入死地混了十多年之后,他也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在这种社会背景下试图保护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无辜妇孺,绝对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同民族之间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从来都是人类社会中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在彼此白刃相对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仁慈和怜悯的余地。
既然当初这些旗人在屠戮百万辽东汉民、掳掠关内明国百姓当奴隶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欢天喜地、拍手叫好。那么轮到这些八旗子弟被屠戮的时候,黄石也不准备跟他们玩什么“以德报怨”的把戏——这些见识过中原繁华、体验过抢劫快感的鞑子,都是基本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再说了,若是不把你们这些鱼皮鞑子给宰杀干净,又要如何才能让这片白山黑水变成我们的土地呢?
“……将军,盛京作战已经胜利结束,前线指挥部请求您的指示!”站在他身边的秘书如此汇报说。
“……没什么需要指示的,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善后即可!”黄石先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说,“……另外,从现在开始,就再也没有什么女真人的盛京了,只有属于我们的沈阳城!哦,对了,还有,辽阳、锦州和赫图阿拉城那几个地方的战况,眼下又怎么样了?”
“……报告将军,目前辽东各处的战况进展都很顺利,无论是八旗兵还是关宁军,都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我军已经初步控制了满清在山海关之外的全部主要城市。接下来的任务除了提防满清的亲密盟友,蒙古的科尔沁部落之外,就是肃清散布在辽东乡间和次要城镇里的残余满清兵力了……”
第456章 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上)
当大清的盛京在惨烈的血与火之中,垂死呻吟着渡过了它在史上的最后一日之时,山海关以外的辽地其余主要城市,譬如辽阳、锦州、广宁和女真旧都赫图阿拉城等,也都相继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突然出现在城市内的【随意门】和迅速涌出的武装部队;对敌方首脑的狙杀和首先抢占官衙的斩首战术;等到瘫痪了敌人的指挥系统之后,便是血与火的残酷扫荡……整个作战过程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整个辽地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够在这样的连环暴击下支撑半天以上。
尤其是这片土地上的常备军,目前基本上都在遥远的中原战场上厮杀,在辽地的派驻兵力极为空虚。
其中,攻略盛京这个女真八旗旧都城的军队,主要是海参崴穿越集团之前招募的辽东汉民,这回正好可以让他们满足报仇雪恨额心愿;而攻略辽阳和广宁的军队,则是海南岛穿越集团的汉族部队,因为这两座城市里的汉人包衣奴才比较多,旗人则寥寥无几,所以有必要保持较严厉的军纪。
至于努尔哈赤和女真八旗当年发家的赫图阿拉城,出于某种不好直说的打算,黄石派遣了一批军纪最烂的非洲黑叔叔和各大惩戒营的武装服刑犯人——由于如今四处用兵,各个穿越集团的人力都很吃紧,所以只好捏着鼻子从监狱里征兵,凡是愿意入伍的罪犯,一律就地免罪,编入新设立的惩戒营,投放到最残酷的战场……结果,这帮武装到牙齿的人渣,不出意外地在赫图阿拉城制造了另一场人道主义灾难。
按照事后的统计报告,当时赫图阿拉城全城的各族青年妇女之中,至少有百分之六十遭到了进攻部队的侵犯,其中不乏骇人听闻的血案。比如说一位回乡探亲的皇室格格,就因为其高贵的身份而格外受到关注,被数十位“器大活好”的黑叔叔们排队轮♂奸致死……至于在事后制造出的各种混血儿和私生子,更是多得无法统计。整座城市也被焚烧一空,甚至连八旗贵族的坟墓都被挖了出来,尸骨丢得随地都是。
事实上,黄石将军在赫图阿拉城战场原本只投入了一千五百多人,按理说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破坏。但问题是,那些当地貌似已经被教训得浑浑噩噩的汉族包衣奴才们,在得到解放之后,便迅速觉醒了暴力倾向,进入了复仇者的角色,很快成为打砸抢的主力,在一片混乱之中发挥了惊人的毁灭能力。
不过,这些年黄石在明朝看惯了各种人间惨剧,所以对此也没什么内疚的,反正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多去了,他的部队好歹没把那些女俘虏当成“两脚羊”下锅煮成肉汤喝,就已经算是比较有节操了。
更何况,后世那些专家不是说了么?外族入侵本来就是中华民族的幸事,因为这促进了民族大融合,令我们的祖国大家庭更加繁荣昌盛,即使从遗传学的角度上讲,添加一些新鲜血液也有益于基因优化。而清庭在统治期间刻意搞的那些满汉不通婚什么的,简直就是在分化民族关系,实在是太落后不过了。所以说这样一场大范围的强♂奸运动,也有着独特的进步性和革命性嘛,虽然就短期来看似乎粗暴和痛苦了一点,但就长远来看也不是没有好处,在如此充分的体液交流之下,各个民族之间的隔阂不就被打破了么?
最后,负责进攻锦州这个关宁军大本营,辽西将门聚居地的兵马,则是黄石的嫡系部队福宁军。跟其他的攻击目标不同,福宁军在占领了锦州之后,依然会跟清军的控制范围接壤。除了肃清残敌、恢复治安之外,还需要防范山海关一线的清军反击……因为盟军根本没有进入山海关以内的打算。
看着平板电脑屏幕显示出的辽东军事地图上,刚刚修改好的最新战略对峙态势,黄石忍不住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说,凭着现代化军事装备的强大火力,还有通过【随意门】提供的全球实时后勤保障支持,他如今即使想要攻占北京、坐进金銮殿,甚至横扫中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是,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就如同二十一世纪的美军可以轻而易举地征服伊拉克全境,却无法消化这块风俗迥异的土地,在中东建立稳固的统治一样。以大明帝国的体量之庞大,根本不是华盟这样的小身板可以一口气消化的,即使有着四五百年的科技进步,也同样办不到。
须知,统治和“教化”这种事情,终究是要靠人来着手进行的。固然,从地图上看,目前华盟的领土已经空前辽阔,版图横跨北美、南美、澳洲、东南亚和东北亚,总面积是明朝版图的好几倍,但在人口上,这个“泱泱大国”却存在严重的硬伤——即使将“归化民”和附庸土著也计算在内,在华盟成立之时,其总人口也不过三百万左右。相比于大明全境的上亿黎民,用“以蛇吞象”来形容是一点都不过!
——从领土上说,目前的华盟已是世界霸主的等级。但就人口而言,却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微末小国。
所以,限于人力资源的规模,即使有再多的黑科技加成,华盟的任何扩张行动也必须有所节制。
打个比方来说,眼下,临高穿越集团光是消化广东这块新版图,就差不多用尽了全力,从帮派斗争到情报战线,从阶级问题到少数民族问题,甚至还有宗教冲突,各种各样的乱象拖住了他们的全部手脚。所以浙江那边已经是连乡村工作队都派不下去,因为一时间实在凑不出那么多政治合格、手段过硬的干部人选……结果浙江战场各条战线都不得不开始收缩,许多一度占领的县城和村镇,如今又被放弃了。
同理,华盟本阶段的辽东攻略作战范围,也仅限于山海关以东,否则就超过了海参崴穿越集团的最大消化能力,那样就会吃撑了,届时由于管不过来的缘故,很多被打下来的土地也只能吐回去。
当然,华盟也可以只要人不要地,把人口强制迁走,用于开发美洲、澳洲、非洲的蛮荒沃土。不过,这种做法同样是有极限的。尽管以华盟现有的版图之辽阔,就足够容得下整个大明帝国的全部臣民集体搬家,而【随意门】这个作弊的黑科技道具,也把进行一场跨洲万里大移民的成本,成功削减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好似可以无穷无尽地从大明帝国不断吸收人力资源来建设新天地。
但问题是,正如一堆建材不等于一座房屋一样,一片蛮荒之地和一群流浪汉也凑不成一个国家。
想要把任何一块荒地开发成农庄,任何一座矿山开发成矿场,任何一个海湾开发成港口,都是需要人们为之付出无数时间、精力与汗水的。而要让一群移民适应他们的新家园,对他们的新国家产生认同感,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潜移默化。即使是再怎么先进的未来黑科技,最多也只能缩短而不是免除这一过程。
在过去的短短一年里,除了暂时作为“未来人自留地”的澳洲之外,穿越者在北美、南美和南非设立的各个殖民据点,已经从中华本土吸收了大约一百五十万移民,甚至超过了他们原先的本国总人口!
纵然在各种黑科技的疯狂作弊之下,移民所需的粮食、工具和物资都应有尽有。但光是一口气给这么多的新移民,逐一安排工作和食宿,宣传教育他们对所属国家的认同感,还要处理期间爆发的各种刑事冲突,就已经严重透支了各个加盟共和国官僚机构的统筹管理能力,实在是没有能力救更多的故土黎民于水火之中了……幸好古代中国人没有太多的饮食和宗教忌讳,否则由此导致的麻烦还会更多。
但即便如此,华美共和国、东岸共和国和南非共和国的移民安置点,在这一年来也都分别爆发了好几次骚乱,其起因要么是移民中混入了野心勃勃的邪教徒,要么是有前山贼头领或破落户缙绅在串联作乱,其中有几次甚至闹得很大,最后不得不出动了骑兵和炮兵才勉强弹压下来……
由此可见,尽管各个加盟共和国都还有着无限广袤的荒地,也有着用之不竭的粮食和物资,但限于组织管理能力方面的缺陷,至少在短时间之内,美洲和非洲那边吸纳中国移民的能力都已经达到极限了。如果不顾自己的胃口,在完成消化之前,还要继续胡吃海塞的话,就会有把肚肠给活活撑破的风险。
更何况,在华盟之前的一系列联合行动之中,华美、东岸和南非获得了上百万的人口,临高集团则吞下了广东全省和半个浙江,全都是吃得满嘴流油,只有海参崴穿越集团基本没什么收获。因此,即使仅仅是出于平衡派系利益的考虑,这回也得把辽东连人带地都吞下去,从而扩大海参崴方面的基本盘才是。
不过,想要在辽东站稳脚跟可并不容易,虽然军事的胜利很容易实现,但社会秩序的恢复就很麻烦了。首先就要对被解救的辽民进行集中管理,在辽河流域尽快建设起道路、码头、矿山、农场……而这就是一项很考验海参崴穿越集团组织管理能力的工作。
按照黄石昔年在长生岛收容和安置辽民的经验,虽然这些生活在“沦陷区”的辽民都是苦命人,被鞑子祸害得家破人亡不说,还得给鞑子起早贪黑地干活,受尽了无数的苦难。但绝不能因为同情他们的遭遇,就任由他们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要知道,人性若是被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心理也会变成扭曲的,做什么事儿都容易走极端。所以,这些被人欺压多年的汉人包衣,一旦挣脱了苦难的枷锁得到自由,瞬间就会把他们心里多年的激愤释放出来,做出各种疯狂发泄的事情来。结果就是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一群人,受不得一点儿管束,也经不起任何有心人的煽动。他们在脆弱和敏感的同时,也有着偏激和扭曲的一面。
千万不要错误地以为,所有穷人都是质朴淳厚的。很可悲的是,并不是每一个经历过苦难的人,都会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平静,然后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相反,正因为他们经历过最惨绝人寰的事情,而且无牵无挂,一旦爆发起来,就会瞬间释放出惊人的破坏力——很多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就是这么来的!
事实上,就在盛京等地的扫荡作战之中,这些“火线入伍”的汉人包衣,就已经惹出了无数的乱子。根据前线指挥官的汇报,很多受了刺激的前汉人包衣奴才,根本就不听他们的命令,只知道一门心思地胡乱杀戮和纵火破坏,甚至还有当场就恩将仇报,抢夺盟军士兵枪支和辎重物资的事情……弄得很是乌烟瘴气。
对此,黄石除了祭出严刑峻法,拿人头来立威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反正在接下来的集体劳动之中,那些好吃懒做、心思奸猾的坏痞子,肯定都会逐一暴露出来,然后被填进各处矿坑和采石场里去。
总之,按照黄石制订的辽东占领区善后方针,对待辽东汉民不能一味地镇压,但也不能无休止地放纵,现在不是讲究人道主义的时代,对待某些人太客气的话,只会让对方误以为你软弱可欺,反而会进一步蹬鼻子上脸——虽然儒家不太愿意承认人性本恶,但在明末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各种以怨报德、恩将仇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丑陋之事,偏偏还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读书士子做得最多!
反正,光靠仁慈和善良,是没法管理好这么大一片土地的,身为这片白山黑水的征服者,固然一只手里要拿着糖果,但另一只手也要紧握着刀柄。能不拔刀自然最好,但至少要让别人都知道,你手里有刀!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也被摆在了黄石将军的面前——等到消灭了女真八旗在辽东的势力,对这片土地建立起初步的统治秩序之后,要怎样才能满足辽东百姓的口粮供应?
要知道,之前的天启年间,他还在辽东长生岛练兵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能解决过这一难题……
第一百四十八章、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中)
readx;第一百四十八章、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中)
通过跟现代世界一些气候学专家的交流,黄石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截止到目前为止,整个东北地区的小冰河时期,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五十年,接下来还要继续煎熬十几年才会过去。按照历史上的记录,在这段漫长的灾害时期内,辽东各地农田的粮食产量,都会降低到一个非常可悲的程度。
因此,天启年间毛文龙麾下的明朝东江镇军民,虽然从地图上看似乎占着很大一块地方,但口粮却始终都极度依赖山东方面的海运接济,还有就是拉下脸皮去朝鲜敲诈勒索打秋风。可饶是如此,东江镇的军民每年依然是饿殍累累。等到袁崇焕下令封港绝粮之后,貌似兵强马壮的东江镇更是一下子就给饿垮了。
至于八旗方面,理论上还要更惨。事实上,早在崇祯初年,小冰河时期带来的灾荒,就已经让整个辽东的农业彻底崩溃了。当时女真八旗的统治区,虽然被努尔哈赤给屠杀得一度只剩七十万汉民,但由于大部分庄稼颗粒无收的缘故,残余的百姓依然易子而食,米价曾高达八十两一石,布价也涨到了二十两一匹。
多亏了依附于女真政权的卖国晋商集团,皇太极才能够把从中原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重新贩卖回关内,变现成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用于养活女真八旗和被掳掠来的几百万人口。
在这些年的明清战争之中,晋商集团给八旗军提供了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几乎就是女真人的总后勤部!一旦失去了晋商集团的协助,不能把这些沾满了汉人鲜血的战利品重新贩卖给汉人,那么貌似威风凛凛的八旗大兵,就会迅速退化到骨头箭和兽皮衣的状态。
而发了国难财的晋商集团,自然也从中受益匪浅,根据历史记载,早在在崇祯十五年,晋商八大家就已经窖藏了上千万的银两,后来还因为这些功绩而得到了清朝御赐的皇商地位,从而造就了此后晋商八大家富甲天下二百七十余年的不朽传奇,直到近代才随着海洋贸易的兴起而逐渐衰落下来。
但是,眼下随着整个辽东的易主,山西晋商这条曾经维系了女真八旗政权的生命线,自然也就断了。
虽然黄石根本不觉得这些山西卖国奸商集团,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亲手葬送上千万汉族同胞之后,居然会对皇太极抱有铁一般的忠诚和匪夷所思的认同感,节操爆表到宁可停业破产,也要跟女真八旗共存亡。
可是,即使这些节操匮乏的晋商,在卖了大明之后不介意再出卖一次大清,继续跟占据了辽东的华盟做生意。而生产力强大的穿越者也能拿出足够的交易品,但黄石若想要重新跟他们牵线达成交易,让关内晋商再次开始供货,并且达成一个合适的价格协议,也需要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在此期间,光靠海参崴的屯粮显然不足以满足整个辽东的消费,难道还要靠随意门从美洲调拨口粮?美洲那边在吸收了上百万移民之后,还能够凑得出这么多的粮食?而那边又舍得无偿拿出这么多粮食来养活几百万辽民吗?
幸好,在通过视频电话会议,咨询了中央的智库专家小组之后,黄石发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对于拥有现代科技的华盟来说,小冰河期的气候异常,给粮食生产造成的打击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者说,他有些轻视了科学技术的巨大作用,不知道现代农业抵御天灾的能力早已远远超过了古人。
所谓的小冰河期,就是指全球气温大幅度下降,导致各地气候普遍异常。在草原上表现为频繁爆发白灾,导致大批牲畜死亡,迫使游牧民族竭力向南方掠夺生活物资;而在东北和中原则表现为降水带向南移动,导致原来的主要农业区出现严重旱灾,使得粮食产量剧烈下降,最终造成大规模的饥荒。
粗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副相当可怕的景象。
不过,且不说降温的事儿。古人眼中的旱灾,跟现代人想象之中的旱灾,真的是同一回事吗?
具体来说,尽管今年的辽东依然在闹旱灾,可是在各位身临其境的穿越者眼中,此时的辽河水依然是一片浩浩荡荡,别说什么断流了,连水位的下降都不很明显。至于那种土地龟裂、植被枯萎的场面,至少在辽河沿岸,都是基本上看不到的不过是下雨的天气比较少罢了,这样也算是大旱灾?
但问题是,古人抵御天灾的能力,真的就是有这么弱!
首先,古代农民播洒的种子,可不是现代那些种子公司精心研发出来的优质良种,而是各方面都差得多的原始版本,虽然或许很受后世那些“小清新”的追捧,认为那样才是绿色无污染的上等货。但事实上,这些古代的“绿色庄稼”非但产量很低不说,还既不抗旱也不抗寒,动不动就会出现减产绝收的情况。
其次,在缺乏农田水利设施的情况下,古代的农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一旦老天爷少下了几场雨,这庄稼的收成就会有不妙的趋势。毕竟谁也没那个力气,不仅要用木桶到远方的河湖里去一趟趟地打水,然后还要亲手浇灌几十亩的庄稼。即使是那些挖掘了灌溉渠道的农田,也没有现代的抽水机来辅助。一旦江河湖泊的水位稍稍下降,导致河水无法流入灌溉渠道的话,那么农田还是会减收甚至绝收。
最后,在面对旱灾降临的时候,现代中国政府会组织各种“抗旱保收”的行动,而古代的地主缙绅和官宦人家,则只会卷着存粮和钱财躲进县城里,看着农民在城外慢慢饿死,然后再瓜分他们遗留下来的土地,旱灾对他们来说非但不是祸害,反而是一场扩大自家田产的美味盛宴。
在技术条件的落后和统治阶层的刻意漠视之下,古代农民面对天灾的绝望心情,自然是可想而知。
相反,降临本时空的各路穿越者,都没有无视天灾肆虐,坐视百姓饿死的冷酷心态,而是十分积极地在抗灾保收。然后,在穿越者的统治范围内,各种基本作物都已经用上了现代的优质良种。而在地广人稀的美洲和海参崴,各处农田更是都得到了大规模的规划、平整、改造,还有配套的水泥沟渠和小水库,外加风车或蒸汽动力的提水站。那些足以让古代农夫上吊或逃荒的旱灾,对于穿越者来说不过是多开动一会儿蒸汽抽水机的小事。只要旱灾的程度没有严重到连地下水都干涸,就不会出现庄稼大面积绝收的惨状。
除了旱情之外,所谓小冰河期的全球降温,同样也只是让生产力落后的古人感到绝望而已。若是放在现代农业技术面前,就远远称不上可怕了。毕竟辽东这片地方,虽然在中原汉人眼中乃是苦寒之地,但在俄国人的眼里,却已经是“温暖的南方”了!既然二十世纪的苏联人在勘察加半岛都能种出大批土豆和白菜,而维京海盗的后代则在冰岛种出了燕麦和萝卜,那么辽河沿岸的农田又怎么会种不出粮食呢?就算明末小冰河期的辽东再冷,难道冷得过现代世界的勘察加半岛和冰岛不成?
所以,自从由解放军退伍老兵为主体的远东公司通过虫洞穿越位面,在本时空的海参崴建立基地以来,居然对连年肆虐的旱灾和寒潮并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很轻松地就开垦了大片农田和牧场,产量也不错。
由此可见,至少在水源有保障的辽河沿岸,黄石完全可以复制远东公司在海参崴的开垦经验,建设起大片的近代化农场。燃煤是不必发愁的,辽宁省本来就是中国的产煤大省,否则也支撑不起后世的煤钢复合体。而光是辽河流域的可耕种土地,就已经足够安置山海关外的这二三百万人口了。
当然,想要在东北安心搞建设的话,至少也得有一个相对和平的外部环境……思索到这里,黄石便抓起无线电话筒,接通了锦州前线的指挥部。然后,根据那边汇报的高级俘虏名单,黄石发现了一个在现代传媒上很有影响力的历史名人,同时对他的计划来说也很合适的人选。
“……吴三桂?就是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家伙?这回居然在锦州把他给逮住了?”
跟着黄石一起乘飞艇过来观战的王秋,闻讯不由得眼神一亮,“……那么陈圆圆是不是也在?”
“……拜托,如今吴三桂的年纪恐怕还没你大呢!论辈分还得叫我叔叔或伯伯,至于陈圆圆么,估计年龄还不如你家里收藏的那两只罗马尼亚银发萝莉,眼下有没有被卖到青楼里都很难说。”
黄石翻了个白眼答道,而王秋立刻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那么,你打算利用这位吴三桂小弟做些什么呢?通过他劝降关宁军?还是想要直接招揽这家伙,到你的手底下效力?”
“……不不不,我只是打算看着过去那些交情的份上,送给他们吴家一场大富贵而已!”黄石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把北京和中原的疆土送给关宁军,让他们过一把当君王的瘾!这个主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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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从2011年开始,美国西部大约五分之一的国土都处于持续的可怕旱情之中,无数的湖泊和水库相继干涸,内河航运也随之崩溃。从现场拍摄的纪录片来看,不少湖泊与河流的水位居然下降了三十米以上,各种断流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其严重程度绝对不亚于中国历史上明朝的崇祯大旱。
但尽管如此,美国内部却并没有因此出现大规模的饥荒和流民,庞大的美军更是继续在全球征战不休。可见这场大旱对美国社会的打击十分有限,甚至还不如之前的那场经济危机。其原因不外乎这几个世纪的科技进步,使得人类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有了极大的加强所谓的“征服自然”,可不是什么空话!
比如,在连续五年大旱的加利福尼亚,不但河流与湖泊统统见了底,当局甚至把地下水都抽干了,才不得不严厉要求居民节约用水,强迫他们在自家院子里铲掉草坪、刷上绿油漆。同时又强行关闭了各个极度费水的高尔夫球场。而加州老百姓固然是对此怨声载道,却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因此而饿死……
如果同样的旱灾放到封建时代,加利福尼亚那边怕是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开始人吃人了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下)
readx;第一百四十九章、辽东战区善后方略(下)
崇祯六年七月十七日,锦州
在一场既短促也不甚激烈的战斗之后,这座大明辽西防线的核心要塞城市,便再一次更换了主人。
跟辽地的其余城市一样,在清兵大举入关之后,锦州城的防御力量也变得十分空虚。毕竟这座城市正卡在女真八旗的辽东故地和新征服的中原疆土之间,乃是从北京到盛京的必经之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考虑,皇太极也不会允许以祖家和吴家为首的辽西关宁军,在归顺大清之后继续控制这条咽喉要道。
否则的话,只要关宁军一旦竖起旗子作乱,那么关内战场上的八旗兵就会无路可归了。
如果女真八旗能够挤得出多余的兵力,相信一定会在锦州部署一个重兵集团,以防万一。
无奈皇太极手下最可靠的八旗精兵,总共也就是那么五六万人,全部投入中原战场都还嫌少,哪里还能浪费在没有战事的锦州一带?于是,捉襟见肘的清廷,只能选择反其道而行之,命令关宁军悉数入关,不得在锦州留驻兵力,以防其在某一天突然举兵盘踞辽西走廊作乱,截断女真八旗的后路。
而关宁军诸将对此也是欣然应允,在中原攻略取得巨大进展之后,就陆续把原本跟得紧的将官士卒都带去了南方。毕竟眼下北地苦寒,灾荒不断,百姓的生计异常艰难,对于他们而言,南方中原的花花世界显然更有吸引力。再接下来,随着关宁军在中原逐渐站稳脚跟,为了缓和清廷的猜忌,辽西将门也有意识地陆续把锦州、宁远一带的田庄脱手转售,然后将他们的族人迁入中原,协助他们巩固新的领地。
在这个讲究宗族的时代,绝大多数的上位者都在潜意识里认为,还是自家亲戚用起来比较放心。
今年二十一岁的前大明游击将军,大清周王世子吴三桂,就是来锦州组织远房族人内迁之时被俘的。
由于一些组织和协调上的问题,直到盛京的战斗已经爆发了接近半天之后,盟军才发动了对锦州的攻略,但由于路程的缘故,锦州的官府并没有收到任何预警信息武侠小说里的飞鸽传书,毕竟只是传说而已,现实中没有哪个王朝敢大规模使用这么“先进”的通讯手段。至于烽火台么……直到一年之前,盛京和锦州还分属两国,之后又一齐成了大清帝国远离战火的后方,怎么可能还会保持这样高的侦察力度?
当成百上千的福宁军士兵,通过随意门直接出现在锦州城内的时候,这座曾经的大明边防重镇几乎没有任何军队可以进行抵抗,比盛京和辽阳还要更加空虚得多为了表示对清廷的诚意,还有对锦州老窝真的是毫无留恋,关宁军从辽西撤退得异常彻底,所谓的“关宁铁骑”此时连一兵一卒都没留下。而清廷也只在城里驻扎了二十多个满人大爷,同样是以老弱病残为主,真正能打的壮丁都到中原发财去了。
结果,在轻易干掉了少数几个没长眼睛的衙门差役,还有若干名狗仗人势的包衣奴才之后,金求德参谋长亲自率领的五千福宁军,就几乎是兵不血刃地接管了全城,整个过程只杀了不到二十个人。唯有在锦州城的驿站,福宁军的小股突袭部队,才遭到了警觉性很高的吴三桂小将军及其贴身卫队的激烈抵抗。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当为首的吴三桂被人用渔网缠住按倒之后,剩下的吴家亲兵也只好丢下兵器投降了。
事实上,一直到被人打翻在地、沦为俘虏的时候,吴三桂都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由于目前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福宁军官兵尚未换装,依旧穿着明朝官军的袍服,而倒戈的关宁军同样也还没换成八旗兵的号衣,于是就让吴三桂等人产生了极大的误解,以为这是一场明末常见的兵变或叛乱。
直到金求德、贺定远等几位曾经出身辽东的福宁军将领,洋洋得意地前来查看俘虏的时候,吴三桂才愕然得知了这场袭击的真相,顿时仿佛感觉头脑“嗡”地炸开,所有的常识和观念都在一瞬间崩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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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总兵衙门的后院库房里,依然有些鼻青脸肿的吴三桂,正目光呆滞地阅读着一份油墨未干的檄文:
“……奉华盟总部及华盟东亚共和国令,我华盟东亚战区即日发兵进剿女真鞑匪。此番我军云集天下四海之劲旅,为解救苍生于苦海而来,黎民百姓俱应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勿要行螳臂当车之举。女真匪类死期将至,自虏首黄台吉以降,唯有束手归顺一途耳。否则大兵一至,万事难料。言之切切,还望珍视。
华盟东亚战区司令部总司令黄石”
看着这篇霸气飞扬,视女真铁骑如无物的檄文,青年吴三桂的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假如是别的武将写出这等狂言,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那八旗勇士岂是这般容易对付的?
但如果换成是黄石的话……吴三桂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真的有资格把辽东建奴当成牛羊来宰割!
记得在天启年间的辽东战事之中,从皇太极到莽古尔泰,全都是黄石的手下败将,从旅顺之战到觉华岛大捷,在关宁军面前凶若猛虎的八旗辫子兵,却被黄石一遍又一遍地以各种姿势暴揍和吊打。无论是野战、伏击,还是城池攻防,八旗兵在黄石的军旗面前除了失败还是失败。甚至就连皇太极与袁崇焕联手策划的离间计,都被黄石一手化解,为此,老野猪皮努尔哈赤还把性命都丢在了黄石的手上!
在吴三桂年纪还小的时候,同样也是听着黄石的传奇战史长大的。而在前年大凌河之战爆发的那会儿,他父亲吴襄也曾经在私下里叹息,认为如果黄石还在辽东的话,就绝不至于让建奴如此猖狂!
想不到尽管如今的黄石已经不再是大明栋梁,却依然率领大军回到辽东这块起家的地方……
在天启末年,黄石被调到福建的时候,辽西将门是既弹冠相庆赶跑了一个竞争对手黄石在东江镇赢得的每一次伟大胜利,都从侧面反衬出关宁军的腐朽和无能,让不敢打建奴的关宁军上下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同样担忧建奴会因此而势大难制:果然,才过了这么短短几年,八旗辫子兵都已经打进北京城了!
虽然是关宁军主动倒戈,让开道路,带领着八旗兵进的山海关,才使得北京城换了主人……
正当吴三桂满脑子浑浑噩噩的时候,他的随身小厮拿着几块东西,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少爷!福宁军真是欺人太甚!明明都认出您是谁了,居然还给咱们吃这等狗都不愿意啃的粗粮!”
“……哎,有什么办法呢?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黄石叔叔跟家父又没什么交情,当初毛文龙还在的时候,辽西和东江还有着不少旧冤仇,他的手下没把小爷我给砍了,就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吴三桂放下手里的檄文,不以为意地说道。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处境,非但没有让这位青年期的枭雄自暴自弃,反而使他变得格外务实和好脾气,“……难道还想让他们将小爷我待如上宾不成?”
“……那么,福宁军的人说黄石将军已经打进了盛京,您觉得是不是真的?”那小厮一边将领到的“囚粮”递给吴三桂,一边继续问道,“……那可是大清八旗的老家,居然会这般不经打么?”
“……这个……可难说得很!那毕竟是昔年横扫辽东无敌手的黄石黄宫保啊!”吴三桂叹息着摇了摇头,“……说起来,这锦州城究竟是怎么丢的,我也是一头雾水呢!眼下锦州城的东南西北都早已成了大清的地盘,这帮福宁军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就算是从海上来的,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进了城吧?莫非是城里有他们的内应……呃?这干粮居然是方方正正的,还这么硬?怎么跟砖头似的?”
“……禀告少爷,那些福宁军真的就管这玩意儿叫做粮砖……”
很遗憾,各路穿越者在本时空拉起来的军队,都没怎么学习解放军优待战俘的传统,不会有那种宁可自己吃不饱,也要把仅有的食品让给战俘的高尚博爱精神。其战俘政策基本上跟近现代的西方军队差不多。大概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随便杀俘,在给养充足的情况下,尽量让俘虏吃得上东西,仅此而已。
所以,福宁军提供给战俘的伙食,就是各个穿越集团普遍制作的军用压缩饼干。具体来说,就是将玉米、土豆、地瓜之类的高产作物,在蒸熟晾干后,打磨成粉末,再掺入少量的调味品和干菜叶子,最后用机械压成一块一块的砖状物。虽然这东西有着体积小,保质期长的优点,但那口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甚至比现代世界超级市场里出售的那些真空包装压缩饼干,还要更加难吃得多。
一般来说,得到这种压缩饼干的人,都要拿锅子加水把饼干煮成糊糊状,才能勉强下咽,考究些的还会再掺上一些就地搜集到的蔬菜和野味。不过负责看管俘虏的福宁军士兵显然没心思给战俘生活做饭,而一无所有的俘虏们自己也不可能开得了小灶,于是,吴三桂和他的亲信长随们,便只能就着从后院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尝试着压缩饼干的另一种食用方法:干吃。
不得不承认,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吴三桂将军来说,这实在是一种异常痛苦的体验。
正当他露出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恨不得用筷子顺着喉咙把嘴里的“粮砖”直接捅进肚子里的时候。从天启年间就跟着黄石的情报主管,以性取向极度惊悚,曾经挺枪奸过母马而闻名的李云睿,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吓得吴三桂登时噎住,连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一直等到吴三桂咳嗽完毕,李云睿才慢悠悠地说道,“……小吴将军,抓紧收拾一下,准备上路吧!”
“……什么?上路?!”这个具有双重含义的词语,顿时让吴三桂再次瞪圆了眼睛。
而李云睿又充满恶趣味地继续欣赏了一会儿他的扭曲表情,才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不用想得太多,是黄将军有事想要见你!快点梳洗一下就上船跟我们去盛京,呃,不对,是去沈阳吧!”
“……去盛京?!你们真的已经把女真人的老窝给打下来了?!”
“……那还有假?整个辽东如今都是咱们的啦!小吴将军,梳洗一下再换件衣服就跟我走吧。放心,让你去沈阳是好事,不骗你。黄将军是想要跟你家里谈一笔生意……”
于是,吴三桂就半信半疑地跟着李云睿出城来到海边,登上一艘蒸汽小火轮,然后先是沿着海岸线东行,随即溯着辽河而上,一路辗转来到沈阳。沿途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乡间树上挂着的那一堆堆拖了辫子的脑袋,让吴三桂终于不得不承认,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偌大的辽东便已经换了主人!
接着,在盛京皇宫的大政殿内,吴三桂得到了黄石将军的接见,并且秘密会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又过了大半个月之后,北京城的吴家府邸里,便悄然出现了吴三桂少爷风尘仆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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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对于辽东故土的瞬间易手,山海关内的满洲旗人在闻讯之后,自然先是不可思议,随即便是震怒异常,当即就要纠集兵马,重新杀回关外的老家去。
然而,各路矢志复仇的满洲大兵,还没来得及从华北各处汇集起来,就被又一则噩耗打乱了阵脚。
虎踞胶东半岛的陈新大帅,在蛰伏了将近一年之后,也于此时发动了他麾下的登州镇兵马,对盘踞在青州和济南的清军,展开了排山倒海一般的猛烈攻击!
第459章 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上)
第一百五十章、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上)
崇祯六年八月,山东,青州府,寿光县
“……轰!轰!轰!”
“……杀鞑子啊!”
伴随着火炮的轰鸣和震天的喊杀声,三万登州军从昌乐县一带杀入青州,第一个目标就是河西岸的寿光县。而面对着如此排山倒海一般的猛烈攻势,皇太极部署在青州前沿的少量清军一触即溃,土崩瓦解。在短短十日之内,清军就相继丢弃了寿光、临朐、乐安、广饶等县城,甚至青州府城也在抵抗了区区一日之后陷落。各路兵马不是在战败之后溃散投降,就是乱哄哄地朝着省府济南一路狂奔。
——在皇太极率领八旗主力出征南直隶之后,驻守在青州一带地区的清军,总共只有寥寥六七千人,基本都是以刚刚投降的原山东明军为主,迄今才剃头结辫不过两三个月,粮秣军饷也全靠就地劫掠和搜刮,无论是战斗的技巧还是对大清的忠心都没来得及培养起来,一旦面临强敌进攻,自然是兵败如山倒。
此时,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正带着一千满洲旗兵和五千新近投降的明军,负责镇守济南城。之前辽东剧变的噩耗传来,已经让济南城中军心大乱。如今眼看着青州战场全线崩溃,而陈新的登州军还在继续向济南府迅速逼近,手底下兵微将寡的豪格不免心头打鼓,只得赶快向驻跸徐州的老爹皇太极告急求援。
而面对登州军在山东战场的猝然发力,原本就因为刚刚收到了辽东剧变的消息,一时间惊怒吐血、几欲晕厥的皇太极陛下,顿时更是措手不及、方寸大乱。无奈之下,这位刚刚登基没几天的“大清崇德皇帝”,只得下令召集八旗兵马,准备再一次御驾亲征,从徐州掉头北上,跟陈新大帅的登州军展开较量。
然而,很多人都对皇太极的前景不太看好——两个月之前,闻香教军队主力就是在大举南征扬州之时,被八旗兵从北面直插徐州爆了屁股,结果教主王可不得不率部仓促掉头救援老巢,然后被以逸待劳的清军一战打崩,从此灰飞烟灭。如今清军的处境,几乎就是之前闻香教的翻版,如何能让有识之士看好呢?
于是,刚刚插上了大清旗帜的淮南淮北各地,立刻就再一次开始骚动不安。许多刚刚在徐州参拜了大清皇帝的闻香教骨干和明朝官吏,在回到家乡之后立刻又摇身一变成了反清分子。从徐州到扬州的两淮之地,除了有八旗兵进驻的若干府县之外,其余较为偏僻的地方都是一片暗流涌动。但此时的皇太极已是焦头烂额,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光是为了集结北上救援山东的兵马和粮秣,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
此时的满清八旗,与其说是国家政权,倒不如说是一个军民合一的武装抢劫集团。其最基层的作战单位是牛录,当时满洲八旗的每个牛录一般有三百名壮丁,平时三丁抽一,即抽一百个壮丁为兵。当兵的旗人叫做“披甲人”,暂不当兵的旗人叫做“余丁”或者“闲散”。就算是这些不当兵的“余丁”或者“闲散”,平日里也不事生产,全靠汉人供养,都是披甲上马就能战斗的准军事人员,事实上就是全民皆兵,很多情况下连满洲妇女都要接受军事训练。而在战时扩军之际,披甲人以外的女真壮丁经常也会被征发。
这样设计的社会结构,确实是把女真一族的战争潜力压榨到了极限,但因为八旗的总人口毕竟有限,所以即使如此穷兵黩武,清廷最多也只能凑出五万左右的八旗兵。此次征伐南直隶的时候,皇太极一共带了两万五千满洲兵,三千蒙军旗兵,还有少量辽东汉军,以及一万多刚刚收编的投降明军。再加上多尔衮从河南战场带过来的一万多人,合计总兵力五万余人。当然,这五万多人不可能都是战兵,而是还包括了杂役、民夫等一大堆辅兵。但对于刚刚进入中原不久的大清王朝来说,也已经堪称是倾国之兵了。
可问题是,在盘踞两淮的闻香教兵败投降之后,皇太极就把相当一部分兵力分散了出去,用于接收各个归顺大清的府县,顺便让这些大兵们劫掠乡镇,打草谷发财,作为之前战功的犒赏,这会儿早就各自走远了。如今突然要把他们再次收拢起来,顿时就是一片大乱。光是信使往来就花了不少时日,接下来还得筹备北上作战的军粮、军械、苦力和船只……等到皇太极把全军集结整编完毕,安排好留驻的兵马,然后沿着运河北上行军到山东的时候,都过去足足一个多月了。而这在古代军队之中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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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幸运的是,当皇太极心急火燎带着三万多人仓促北上,从水陆两路赶回山东的时候,让这位大清皇帝松了一口气的是,济南城居然还没有被登州军攻陷,而是依旧飘扬着大清的旗帜!
但这并非是皇长子豪格的功劳。事实上,早在登州军刚刚逼近的时候,貌似骁勇实则胆怯的豪格,就借口要保障大运河的畅通,带着麾下的全部一千多八旗兵逃出济南,匆忙撤退到了西边的东昌府。
然而,尽管爱新觉罗家的主子已经临阵脱逃了,但清廷任命的济南知府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忠诚与勇气。此人先是将自己妻妾子女全部斩杀,曝尸于府衙门前,以示死战到底的决心,然后号召济南城内的士绅出粮出人,誓死抗击登州反贼,一时间居然得到了相当热烈的响应。接下来,知府衙门又组织书生在城内大肆散播谣言,说登州叛军杀人不眨眼,食人心、吃肚肺,很是蛊惑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上城助守。
——执掌登州镇的陈新大帅,虽然没有打出镰刀铁锤图样的红旗,但其土地政策跟“我党”早期如出一辙,都是强行没收或赎买地主缙绅的田地,然后分配给士兵家属,从而建立许多个起名为屯堡的军属农场。目标是以此来笼络军心,用最快速度在登州营造出一批属于自己的铁杆支持者。同时也让登州镇在无形中减少了反对势力的潜在来源,不著痕迹地瓦解了民间原有的组织动员力量,确保了大本营的稳固。
很显然,无论是征用还是赎买土地,都严重触动了天下缙绅地主的敏感神经,因为按照大明的规矩,向来都是只有他们可以巧夺豪取那些贫贱小民的土地,没有倒过来让卑贱武夫骑在头上的道理。于是,早在当年还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帜之时,陈新就开始不断地镇压和屠杀地主缙绅,同时也不断地被地主缙绅偷袭和刺杀。等到竖起反旗之后,陈新大帅搞土改的手腕更是变本加厉,既让许多贫无立锥之地的穷人分到了田地,成为了陈大帅的铁杆拥趸,也把胶东的地主缙绅杀得人头滚滚,彼此仇深似海,势不两立。
——虽然拥有强大生产力的穿越者,不是拿不出购买土地的钱款,但问题是,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土地的。须知在封建王朝时代,那些地主缙绅们轻松悠闲的生活,完全建立在佃农的痛苦上。而乡村地区的政治权力,也大都操纵在少数乡绅地主手中。而其地位和权力的基础就是大片的土地。
封建时代的地主缙绅固然颛臾顽固,但却对这一点看得相当清楚,自然是死死抱着土地不肯放手。因为一旦失去了土地,就会使地主失去了原来的权力根基,这玩意儿可是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买不来的!
反过来说,在陈新大帅眼中,既然无论是赎买还是没收,这些地主缙绅都不会乖乖就范,肯定要跳出来作乱,那么索性就省下这笔款子当军费,直接用子弹和马刀跟地主们说话吧!
既然历史上“弓马无双”的满洲八旗都能在北京周边搞跑马圈地,不但拿走了土地,还让原来的地主当农奴,那么战斗力更加强悍的近代化登州军,显然也能做到这样的事。反正这年头根本没有什么人道主义的说法,不管屠城灭族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统治措施,只要尽情地杀杀杀就好了。
如此一来,在此时的济南城内,就聚集了许多从东边登州府、莱州府和青州府逃过来的地主缙绅,因为被登州军纠集一帮穷泥腿子强行分了田地的缘故,个个都跟陈新大帅有着破家灭门之恨。在他们这些落难者的哭诉和宣扬之下,济南府这边的地主缙绅,也都知道了登州陈大帅的“倒行逆施”,对此是既哀叹又愤慨,大骂登州陈大帅是“勾结髡贼、以夷变夏”,“古来未闻如此苛待士绅者”!一时间仇恨度爆表。
当然,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的话,慑于登州军的赫赫凶名,大部分缙绅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或者拖家带口往更远处逃亡。但既然如今知府大人愿意带头毁家纡难,那么济南府的缙绅们自然也就随之生出了对大清王朝的无限忠心,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把登州叛逆和海外髡贼打回去。
结果,当大约四千名高歌猛进的登州军,一路杀到济南城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撞上了一块硬石头,几次强攻都被打了回去,夜里还遭到了济南乡勇的袭营。接下来,发了狠的先头部队,很快调集到数十门加农炮,围着济南城墙一字排开,猛烈的炮火砸得墙上砖石横飞,露出了里面黄糊糊的夯土。但守城的清军也打出了血性,哪怕面对着这么多大炮射出的金属风暴,也依然嗷嗷叫着死战不退。
虽然登州军一度用大炮轰塌了济南东面的一段城墙,随即蚁附而上,涌入城内,企图直取府衙。不料济南城里这上万名临时召集起来的地方乡勇。在守卫家乡的时候居然战意格外顽强。在一番空前混乱和惨烈的巷战之后,攻入济南城内的登州军竟然又被逆推了回来,并且死伤了上百人,士气也为之大损。
与此同时,登州军的后方也出了问题。由于军队在前一阶段的推进速度过快,只来得及占领了城镇和主要交通线,结果在最初的震恐过后,青州地方上的乡绅很快就开始大举反扑,他们不断蛊惑乡民作乱、联络西面的清军势力、同时伏击下乡征粮征税的登州官吏,制造了一起又一起残忍血腥的案件。
对此,陈新大帅也不是什么假仁假义的圣母,立刻就从各条战线上抽调兵力,用暴力对付暴力,开始逐处剿灭叛乱的士绅,准备把占领区内残存的地主士绅势力再次犁上一遍。不过由于叛乱此起彼伏,登州军一时间顾此失彼,防不胜防,因此在短时间内,实在是无力继续维持济南攻城部队的补给线了。
于是,不甘心的陈新向东亚战区总司令部打了报告,申请调用【随意门】和航空兵部队,以便于火速解决济南问题,但却被黄石断然拒绝,理由是要优先保证辽东扫荡战的彻底胜利,同时还告诫陈新不可一味贪大求多,而是应该多看看《战争论》——任何进攻都必须有限度!
最后,陈新只得一边叫骂着自己是后娘养的,一边悻悻然地对济南前线部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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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太极率军回到济南的时候,那场惨烈的攻城战已经结束多日,而登州军也大踏步地撤退到了上百里之外的青州府境内。但是,看着血迹斑斑的残破城墙,听着城内缙绅述说战事经过,皇太极还是忍不住连声感慨,叹息我大清果真是天命所归,即使局势一时不利,也还有这等忠烈之臣在!然而,正当他准备重赏有功之臣的时候,却得知这位名为孙之獬的大清济南知府,已经在战斗的尾声不幸中炮身亡了。
于是,皇太极一时间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下旨将济南知府孙之獬追封大学士,其夫人封赐一品诰命。并亲自为这位大清忠臣撰写祭文,以表彰他的忠勇无双。同时于济南大明湖畔立碑,记述孙之獬的功绩。
接着,皇太极又下令在全军面前杖责豪格,惩罚他的不战而逃之罪,以此来宣示自己的赏罚分明。
然而,正当皇太极在济南城竭力竖立正面榜样,企图振奋人心、激励士气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大同总兵衙门里,眼下关宁军的两位带头人,周王吴襄和晋王祖大寿,正在客气地接待着华盟东亚战区总司令黄石的秘使李云睿,而带着李云睿前来的周王世子吴三桂,还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作陪。
“……黄将军想要表达的意思,想必二位王爷也都应该明白了吧!”
李云睿一边毫不客气地吃着茶点糕饼,一边大模大样地说道,“……说起来,你们两位王爷也是一代豪杰,又为什么要甘心给鞑子当奴才呢?与其给别人做牛做马,哪有自己当家作主来得舒服?”
“……阁下教训的是,我等也是华夏子民,虽然早先迫于无奈,降了那黄台吉,但心中早有拨乱反正,驱逐鞑虏之意。只是那九尾狐妖黄台吉甚是精明,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良机。如今既然黄将军已经全取辽东,捣掉了建奴的老窝,中原的八旗兵全都成了丧家之犬,咱们又怎么还会继续给那鞑子为虎作伥?”
晋王祖大寿赶紧满脸堆笑地胡扯道,“……只是……这长城内的中原之地,真的皆可归我等所有?”
“……千真万确,我家大人只要辽东即可,山海关内的北直隶之地,皆可由二位王爷分享。我军寸土不要,一毫财物不取,连山海关也可以继续归贵军占据,这个诚意应该已经够了吧!”
李云睿皮笑肉不笑,“……当然,二位王爷也得跟满洲鞑虏一刀两断,交出个投名状才行啊!否则我等怎么知道二位是否幡然悔悟了呢?莫非二位王爷是觉得手头兵力不够,没法击败窃据京师的建奴余孽?那倒也无妨,我家大人很乐意派遣一支福宁军入关,帮助二位王爷从鞑虏手中光复京师……”
“……呃……这个,就不必烦劳黄将军了!眼下建奴的精兵不是在山东就是在南直隶,北京城中只有一干老弱妇孺,我等自己就能对付得了!还请阁下速速回禀黄将军,让他静候佳音……”
周王吴襄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摆手谢绝,同时又给儿子吴三桂使了个眼色,让他端上来一盘金银,摆在李云睿的面前,“……贵使远来辛苦,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呵呵,周王殿下真是客气,多谢多谢,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历史的车轮隆隆碾过,就在这场密谋之中,昙花一现的大清帝国彻底走向了穷途末路……
第460章 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中)
崇祯六年九月十八日傍晚,刚插上大清旗帜不足一年的北京城,再一次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打着“援救辽东”的旗号,声称要赶往山海关布防的三万关宁军,在路过京畿之时突然发动兵变,对北京城发起突袭。而京中预先安排的内应也打开了城门,让关宁军一路杀进了北京城的各条胡同里。随即城内驻扎的汉军,也相继溃散或倒戈,跟随关宁军对盘踞内城的满洲八旗发动猛攻!
一时间,北京城内仿佛乱成了一锅沸水,街巷间燃起了成千上万的火把,将整个城市照得一片通明,各种口音的士兵发出杀气腾腾的呐喊,城内数十万百姓的哭喊声震天,而北京城头原本对外瞄准的大炮,此刻居然全部掉转了方向,一发一发地朝着内城猛烈轰击,将那些精美奢华的宅邸,全都砸得砖石迸飞。
在这一片硝烟弥漫、刀光剑影之中,大清帝国对北京城不足一年的短暂统治,终于宣告结束。
虽然自从入主北京以来,清廷一直都在提防汉人势力坐大。无奈女真八旗的人口有限,政治头脑和文化水平则更是悲剧,如果不依赖明朝留下来的官僚系统,就根本无法统治这片广袤的江山。尤其是在皇太极御驾南征之后,就连北京城的一部分日常防务、治安巡逻,也不得不交给投诚的汉军来负责。
如果是在大清帝国节节胜利、凯歌高奏的情况下,这些汉奸部队的忠心,应该还是很有保证的。但是,当辽东全境瞬间失陷,血淋淋地撕掉了女真八旗那层光鲜的外衣之后,除了少数铁杆汉奸之外,恐怕任谁也都会觉得这些成了丧家之犬的辽东蛮族,在中原的下场多半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于是,随着关宁军的再一次倒戈叛乱,整个北京城内的文武汉官全都不肯为大清王朝陪葬,不是躲在家里袖手旁观,就是一块儿加入进去反攻倒算,准备趁着大清帝国的覆灭再捞上一笔好处。
大约三千名奉命留守北京的八旗兵,倒是进行了殊死的抵抗,但由于事发仓促,只能各自为战,而且各处城门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守,满洲八旗一向引以为傲的骑射之术,在极度混乱的夜间巷战之中也发挥不出任何优势。所以,无论他们再怎么舍生忘死帝拼命搏斗,也还是被蜂拥而来的关宁军杀得步步后退。
于是,在一番绝望的抵抗之后,北京的内城也宣告失陷,城内的六万多名八旗眷属,只得仓皇退入紫禁城皇宫。尽管这些人多为老弱妇孺,但在如今等绝境之下,依然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勇气,哪怕是小孩和老人,也拿起了棍棒刀枪,哲哲皇后和大玉儿皇妃更是亲自披上了铠甲,号召众人厮杀到最后一刻!
不过,作为历史上著名的变色龙和墙头草,吴襄和祖大寿纵然已经把大刀朝鞑子砍去,却没有把事情做绝的意思,反而很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因此,正当困守在紫禁城内的“女真余孽”,满心悲凉地准备集体赴死之时,却没有迎来关宁军的大举猛攻,而是等到了祖大寿派来的劝降使者。
按照这位劝降使者的说法,虽然眼下双方已是兵戎相见,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凭着过去的交情,关宁军并不打算将八旗眷属斩尽杀绝,而是准备让开一条路,将北京城内的满蒙旗人一律“礼送出境”,其随身财物也可以保留。在出城之后,无论他们是打算返回老家,还是去山东找他们的皇帝,都悉听尊便。
只有皇太极的嫔妃和子女,还有满洲八旗各位旗主的妻妾,得要被暂时扣留下来。因为吴襄和祖大寿需要用她们作为筹码,跟清廷交换目前正随驾在皇太极身边的关宁将门子弟。为了让她们能够安心,吴襄和祖大寿愿意当众指天发誓,一定对她们以礼相待。当然,如果紫禁城里的八旗家眷硬是不肯接受关宁军的“好意”,那他们也没办法,只好让八旗就此灭族了。
此番通告一出,退守到紫禁城内的六万八旗家眷,立刻就开始人心动摇。
之前大家以为这回是死路一条了,这才满心悲壮地准备垂死挣扎,即使去见阎王也要拖几个垫背的。可是既然眼看着似乎还有活路,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跟举族全灭相比,就是再坏又还能坏到哪里去?
再说,眼下几万人都困守在紫禁城里,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连兵器都做不到人手一件,而外面的关宁军已经把红夷大炮都架了起来,就算大家拼死抵抗,又能支撑上几时?还不是白白送死?
最终,在求生的渴望之下,紫禁城内的八旗家眷还是同意了关宁军的招抚,心惊胆战地打开了宫门,期盼着对方的守信履约。而关宁军居然也真的履行了诺言,在软禁了皇太极的后宫嫔妃和一部分八旗显贵的妻儿之后,便下令打开城门、让出通道,甚至还搜集了一些船只,让这些旗人可以从运河上撤离。
至此,这场短促的“北京之变”,彻底尘埃落定。次日清晨,随着满街张贴的《讨虏檄文》,在喊杀声和爆炸声中躲进床板下颤抖了一夜的北京市民,终于得知这座城市又一次更换了主人。
“……昔年明廷无道,苛待良臣,盘剥万民,天下民不聊生。吾辈奋而起兵,不得已与鞑虏歃血订盟,暂借夷兵数万,欲挥师入京,肃清奸贼,匡正朝纲。孰料狡虏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据燕都,窃我华夏神器,变我中国冠裳,吾辈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只得姑且饮泣忍隐,未敢轻举。
而今,伪清鞑虏宠奸臣,贪敛赋,重刑罚。不能救民于水火,反倒日罄师旅掳人钱财,吸髓剥肤,奸人妻女,与禽兽何异?故而前有黄将军犁庭扫穴,尽除关外妖氛,还辽东一个朗朗乾坤,足见鞑虏气数已尽。后有我军急兴仁义之师,拯民涂炭。今已定京师,故遣牌知会:士民勿得惊惶,各安生理。尔民有弃暗投明,检举满洲蛮夷藏匿民间者,立得重赏。其余毋得戎服,玉石难分,悔之不及。此檄!”
紧接着,在关宁军四出弹压,捕杀了少许趁乱抢劫的青皮流氓之后,北京城的秩序便再次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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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虽然北京城里的数万八旗妇孺老弱,最终都平安地出了城,而关宁军也没有毁约追杀的意思。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家伙就真的逃出了生天。因为在得知了北京之变的消息后,北直隶各府县的缙绅地主们也是弹冠相庆,随即群起而响应,纷纷组织乡勇扯旗反清,争先恐后地打起了落水狗。
——当穿越者在各处占领区杀缙绅搞土改的时候,八旗大爷们同样也在京畿周边一带大肆跑马圈地,同时把那些土地上的缙绅佃农统统贬为包衣奴才。虽然皇太极身为一代豪杰,不会看不出这种破坏性掠夺政策的危害,但不管怎么说,他也首先是满人的君王,必须首先满足自己人的利益。毕竟得到利益的都是作为大清朝廷统治根本的八旗贵族,哪怕是皇太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表示默认。
于是,那些在“八旗跑马圈地运动”之中深受其害的缙绅乡民,很快就变成了最坚定的潜在反清分子。
结果,仓皇逃亡的八旗妇孺,刚刚离开北京不过二十里,就遭到了京郊乡民的袭击和抢劫,一度损伤惨重。幸好,同样是由于跑马圈地的缘故,如今的北直隶乡间也散落着不少小股的八旗兵马,此时闻讯纷纷赶来汇合,经过一番厮杀,总算是打退了乡民和土匪的进攻,护送着八旗妇孺逃进了天津城。
更要命的是,随着北京陷落,关宁军叛清自立的消息传开,整个北直隶的残余清占区,也都出现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连锁反应。那些被满清朝廷委任的地方官吏,不是被人武力驱逐,就是主动扯旗反清,整个偌大的华北平原上,到处都是一片树倒猢狲散的闹腾景象。
尤其是直接面临着未知强敌的山海关守军,在得知背后也变成敌境之后,更是立刻爆发了哗变——由于满洲八旗基本都在中原腹地南征,此时的山海关守军主要由汉军旗和蒙军旗组成,在愕然得知盛京和北京相继易手之后,其对清廷的忠诚心立刻爆发了极大的动摇。最终,绝大多数蒙古人选择了打开营门,策马北上逃亡草原,而汉军旗和投降明军则集体剪了脑后的辫子,同时派人去跟关宁军联络投诚事宜。
九月二十八日,关宁军在和平接收了山海关之后,又掉头向着天津逼近。虽然无论是祖大寿还是吴襄,都无心跟八旗兵死磕到底。但天津乃是北京的门户,直扼京师之咽喉,沿着运河乘船旦夕可至北京、通州,一日未下天津,关宁军就一日不敢离开京畿,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颗钉子拔下来才行。
幸好,之前北京的陷落,就已经意味着清庭在直隶统治的彻底瓦解。虽然天津卫城十分坚固,存粮也算丰足,但城内的人心却早就已经乱了。那些惊魂未定的八旗眷属,眼看着返回辽东无路,只得立刻又沿着运河继续向南方逃亡。而天津城内的守军也是暗流涌动,与逼近的关宁军之间使者往来不断。
接下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祖大寿亲自率领一支关宁军,对天津发动了突然袭击。不过从军事上讲,这场夜袭其实并无任何必要,因为当时天津城内的大部分兵马,都在事前得到了消息,不是抓紧时间逃跑,就是预先做好了投降准备,所以城破之后的天津居然显得非常安详,民居街道俱是寂静无声。
总之,随着天津城头的悄然易帜,整个北直隶都永远地脱离了大清帝国的版图。
至此,在突然失去了整个辽东,又遭到登州镇的进攻和关宁军的背叛之后,短短两三个月之内,整个大清帝国已经从盘踞几乎整个北中国的庞大版图,一口气萎缩得只剩了北到德州,南到扬州,沿着大运河分布的一条狭长地盘,变成了一个极度奇葩的“运河帝国”。
虽然这条京杭大运河,乃是中国十七世纪的黄金水道,沿河皆是繁华城邑,如果用心治理的话,赋税收入足可以支撑十几万大军。然而女真八旗占领这块地盘不过短短半年,完全没来得及扎下根基。在如今这般局势剧变、人心叵测之下,谁也不知道这个史无前例的“运河帝国”还能维持几日。
或许,这个曾经如日中天的大清帝国,很快就会如昙花般迅速绽开,也如昙花般骤然凋零。
所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皇太极陛下,在济南御营不幸得知上述噩耗之后,饶是他心志再怎么坚韧,也是当即又呕血三升,同时破口大骂祖大寿和吴襄脑后生反骨,将来必然不得好死。而八旗将士则是抱着各自的家眷亲人,齐声垂泪嚎哭,对失去的家乡和未知的前途命运感到无限悲伤。
只是在哭完了之后,皇太极还是不得不擦干眼泪,捏着鼻子跟关宁军的使者达成了协议,用之前随驾在身边兼作人质的关宁将门子弟,换回了自己的后宫嫔妃,以及诸位八旗权贵留在北京的家眷。再接下来,没等皇太极想好是否要立刻挥师北上,狠狠报复祖大寿和吴襄这两个反骨仔,新的灾难又已经接踵而至!
——初步平定了青州府的缙绅叛乱,并且完成了民兵动员的登州镇,再一次对济南发起了大举进攻!
第461章 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清帝国的昙花一现(下)
总的来说,由于在后勤方面享受“后娘养”的待遇,所以陈新大帅发动的第二轮济南攻略,依然非常缺乏科技含量:既没有飞艇和飞机的轰炸扫射,也没有通过【随意门】对城市内部展开的中心突破和斩首战术,只是由陈大帅亲自带着六万登州军,拖着火炮向西一路平推,准备轰开济南城墙打进去。
而且,由于需要沿途扫荡各个据点,并且在交通要道上驻留一部分兵力来保卫补给线,所以当登州镇的军旗竖立在济南城外之时,陈新大帅麾下能够用于攻城的有生力量,已经只剩了两万五千人左右而已。
然而,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看似并不强大的对手,皇太极依旧没有迎战破敌的信心。
一个无可掩盖的事实是,大清王朝的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
而另一个无可掩盖的事实则是,满洲八旗已经再也死不起人了!
要知道,在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全族的时候,表面上的统治疆域看似已经延绵数千里,堪称当世之大国。可事实上,当时整个辽东的女真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十几万人,之前的女真内战,叶赫那拉部出兵一千就已经算是兴师动众了。至于努尔哈赤的核心嫡系“建州女真”,更是只有寥寥数万部民而已。
所以,那会儿的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才会在国书中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
到了皇太极上台之后,他创立了汉军旗和蒙军旗,又逐渐把一部分汉人、蒙古人和朝鲜人“抬旗”,融合进了女真人当中,这才使八旗的总人口达到了三十万之众。由于皇太极在位期间一直征战不断,消耗了大量男丁,所以这三十万人口当中的男丁最多也就是十万左右,而这十万男丁若是再减去未成年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真正可以上战场的成年壮丁最多是也就六万人。如果不是依靠八旗制度,把女真人的战争潜力发挥到了极限,仅凭如此单薄的人口基数,女真人根本就不可能统一辽东,更不用说入主中原了。
由于人口和兵力的限制,女真人与明帝国之间的几次大决战,像萨尔浒大战,宁远之战和大凌河之战都是倾巢而动,征集了国中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全部男丁上阵。在此次八旗入关之时,由于前一阶段大凌河血战的消耗,八旗军的总兵力已经减少到了五万多人。即使加上汉军旗、蒙军旗和蒙古科尔沁部落的同盟军,最多也就是八万人上下,若非关宁军的集体倒戈,这点兵力最多也就够武装打劫罢了。
然后,在北直隶、山东和南直隶的一系列战事之中,满洲八旗又损失了数千之众,且一时无法补充。再接下来,随着辽东故土的整体失陷,留守关外的十多万八旗老弱妇孺,也随之灰飞烟灭。
等到北京之变爆发后,虽然关宁军并不想把事情做绝,而是让开城门,主动释放聚居于北京城内的八旗军家属离开。但在沿途地主民团的频繁袭击和明朝降军的倒戈叛乱之下,当时滞留在北直隶境内的旗人们还是死伤惨重,最后只有大约六成的旗人成功逃到了山东德州,得到了自己人的保护和救援。
于是,待到登州军发动第二次济南攻略的时候,整个大清也只剩下了三万多比较能打的满洲八旗兵,外加五万多不太能打的八旗老弱妇孺,论规模大概跟蒙古草原上的一个顶级大部落相差仿佛。不过这个迁入了中原腹地的“满洲部落”不种地也不放羊,只是一心一意地抢劫和屠杀汉人而已。
当然,除了这三万多名八旗兵之外,皇太极的手里还有汉军旗、蒙军旗、科尔沁等东蒙古部落的盟军,以及打着大清旗帜的明朝降军、闻香教降军和地主乡勇团练等武装力量,全部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之众。但除了蒙军旗和汉军旗之外,都是只可共富贵而不可共患难的墙头草,眼下已经变得非常之不可靠。
尤其是以科尔沁部落为首的东蒙古援军,在确认了大清已经尽失辽东故地,连北京也换了主人,八旗残部被困在中原进退两难之后,原本随驾驻扎在济南郊外的两万东蒙古援军,立刻扯掉了大清的旗帜,没跟皇太极打一声招呼,就果断撕毁了盟约,拔营离开,准备跳出中原的这副烂摊子,火速返回草原老家。
在北上途中,一支科尔沁骑兵甚至还在德州洗劫了八旗眷属的财物,一点都没念及多年结盟的情分。
这些蒙古人想要回家,就得穿过关宁军占据的地盘,不过既然吴襄和祖大寿这两个著名墙头草,连跟丧家之犬的女真八旗都不肯撕破脸,自然也不会跟这些一心回家的蒙古骑兵死磕。所以,在跟关宁军讨价还价一番,商定了买路钱的数额之后,这些蒙古人便顺利通过了长城关口,回到科尔沁草原上蛰伏了下来。
——虽然科尔沁部落这种落井下石的做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或者说是背信弃义,但在环境严酷的草原上,生存规则一贯就是这般的弱肉强食。只有足够强大的霸主,才能得到众多小部落的臣服和效忠,希望得到强者庇护和分享好处。反过来说,任何强者一旦露出了颓势,接下来的命运就铁定是众叛亲离。
不管怎么说,东蒙古同盟部落的集体叛离,还是给了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清朝廷以沉重一击。连带着汉军旗和蒙军旗也有些不稳起来,很快就出现了零星的开小差逃亡现象。其中一部分逃亡者在山东就地当了山贼土匪,另一部分逃亡者则在关宁军那边找到了新工作——满清的汉军旗之中,有不少人原本就是被俘的关宁军改编而来。同样在关宁军的编制里,也有不少蒙古骑手的岗位。
面对着这样一片人心惶惶的崩坏之局,焦头烂额的皇太极,再也没有心思跟登州军在济南死磕:八旗兵只剩了这么几万人,而且孤悬中原得不到补充。且不说登州军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况且就算打赢了济南这一仗,又能怎么样?如果把最后的本钱也折损在了这里,他这个所谓的大清皇帝又还能剩下些什么?
跟任何游牧民族的蛮夷可汗一样,在眼下这种时候,皇太极也不会太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
于是,当登州军再次逼近的时候,清军很没骨气地又一次放弃了济南,仓皇向西退往运河畔的东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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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英明神武的大清皇帝,带着他的八旗大兵远逃千里之后,山东济南府的汉族地主缙绅,却硬着头皮为了保卫大清帝国治下的最后一座省会城市,再次与“倒行逆施”的登州军展开了殊死的厮杀……在铺天盖地的炮火轰击之下,济南府的乡勇团练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先是在城墙上被轰死了近千人,但依然死死守着城墙的各处缺口,用灰瓶、金汁、万人敌和霰弹,打退了登州军的两次突击。
在济南城墙被炮弹砸得大面积坍塌,再也无法据守之后,这些乡勇又退入城内街坊,在巷战之中跟登州军周旋了一天一夜,利用复杂的地形,成功延缓了登州军的猛烈攻势。刚刚新官上任的第二任大清济南知府,甚至还派遣使者悄悄出城,联络附近乡下潜伏的地主团练,企图偷袭登州军的营地。
最后,忍无可忍的陈新下令火攻济南城,偏生在这时候却下了一场瓢泼秋雨,使得火攻之策失效,而守军的士气也更加高涨,以为自己得到了上天保佑,继续在残破的街巷间顽强战斗……
这场惨烈的城市攻防战,一共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待到新任大清济南知府悬梁自尽,府衙屋顶上的最后一面旗帜被砍倒之时,整个济南城已是遍地残墙瓦砾、处处焦痕浓烟,七零八落的尸首堆满了街道,其场景简直宛如地狱。而陈新大帅在破城之后的大清算,更是让剩下的地主缙绅也多半被吊上了树丫。
然后,在攻陷了济南府之后,登州军的攻势也再次达到了极限,使得山东战场再一次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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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济南城的汉族地主缙绅,正在率领着他们的乡勇团练,为了大清王朝的荣耀死战到底之时,“转进”到东昌府的皇太极,在给八旗眷属安排好了车船粮秣之后,却又继续向南开始了大踏步的撤退。
虽然这种避战逃亡的策略实在是很丢脸,但对于此时的皇太极来说,也确实是不得不为的无奈之举。
因为,如今正在土崩瓦解的大清王朝,根本就守不住那么大的地盘。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来,如今大清的占领区沿着运河一线排开,北到德州,南到扬州,不仅大多地势平坦,交通便利,易攻难守至极,而且四面八方都是正在交战的敌人和潜在的敌人,从古至今也没人能守得住这样奇葩形状的疆土。
如今关宁军倒戈背叛,八旗上下人心离散,北上收复辽东故土已然无望。鉴于这样的情况,皇太极决定放弃占领区最北端的德州、临清等地,举族迁徙到泰山以南的兖州府。
这样一来,在兖州府的东面和北面,就能依托巍峨高大的东岳泰山,与登州军的兵锋分割开来。而西面是多尔衮先前掘开黄河大堤水攻开封之后制造出的黄泛区,同样能够阻隔大军行动。南面则是皇太极御驾驻跸的徐州府,还有可以征收粮秣赋税的两淮之地,战略形势比之前在济南的时候好了很多。
另一方面,兖州府这片土地相对比较平坦肥沃,出产也还算富饶,气候条件相比于湿热的两淮一带,也更适合八旗子民居住。眼下刚刚彻底失去了辽东故土,并且被驱赶着一路流浪的满洲八旗,可以在这片土地建立一个落脚点休养生息,同时窥视着北方的动静,等待下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过,在之前明军、清军和闻香教起义军的反复拉锯战之中,兖州府的运河沿岸地区乃是主要战场,饱经兵灾之苦,如今已是人烟稀少、残破不堪。皇太极若是想要把这几万八旗眷属,在兖州府妥善安置下去,所需的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皇太极之前在徐州抄了闻香教的库藏,如今手头还有点积蓄,但考虑到以后作战的军费开销,终究还是花别人的钱感觉更舒服。于是,他就在地图上仔细查找了一番,果然在附近找到一只适合打劫的肥羊,顿时大为欣喜,立刻命人喊来了亲信文臣范文程。
“……宪斗啊!”皇太极喊着范文程的表字,“……朕眼下有一件差事想要你帮着去办!如今我大清兵马接连受挫,辽东故土被那黄石小贼窃据,北京城也陷于叛贼之手。一路辗转到了这鲁南的兖州府地界,才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是为了重整师旅,安置家眷,军中的钱粮实在是有些不凑手。
所以,尽快筹集军饷和粮秣,乃是本朝的当务之急,朕听闻这兖州曲阜的衍圣公府乃是千年世家,历朝历代尊享不移的富贵豪门,半个兖州府都是他家的田亩。因为曲阜县城不在运河边,之前的战事也没打到那边去,所以想必如今的衍圣公府上,一定积蓄颇多。于是朕就准备带兵过去,向衍圣公借些钱粮用用。你也是读圣贤书的,熟悉那套读书人的礼仪,就先去衍圣公府上知会一声,替朕打个前站如何?”
范文程一听,顿时面色如土,连话语中都带了几分哭腔,“……陛下莫非是想要抄了衍圣公府?万万不可啊!历朝历代都只有给曲阜孔府封赏金银、爵位和土地,以示恩宠,却从来没有向圣人后裔摊派钱粮捐税的先例啊!此事一出,我大清纵然得了些许钱粮,却必然失了天下士人之心!被中原儒生视为强盗匪徒之流!自古只有马上打天下,没有马上治天下的道理!请陛下莫要因小失大,堕了自家声望……”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衍圣公就算是圣人后裔,但也同样是我大清的臣子嘛!既然孔圣人家里已经受封了我大清的衍圣公头衔,那么他孔家就算是朕的包衣奴才了,孔府的财货自然也就是我大清的财货!眼下主子家里都在闹饥荒,想要拿奴才家里的钱粮用一用,也是理所应当的嘛!大不了朕就赏赐孔家举族抬旗,让他们也并入满洲八旗就好了!”
皇太极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打断了范文程的谏言,“……此事无需多言,就这么定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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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当曾经雄踞大半个北中国的大清王朝,正在如同昙花一般乍起旋灭的时候,在南中国的长江流域,两位大明皇帝之间的生死较量,也走到了刀兵相见、一局定胜负的决战关头。
——在花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从募兵筹粮,整军训练,到赶制军械的一系列艰难任务之后,督师江南、奉旨平逆的大明兵部尚书卢象升,终于信心十足地向崇祯皇帝呈上了一份请战书:
“……伏请吾皇万岁金安,臣江南都督军务卢,奏陈:自上谕设湖广大营讨逆以来,四方大军陆续汇集,武昌粮马日隆……至八月下旬,东征兵马屯聚已毕,军械、战马、粮草均已备足,合有骑兵四千余、步卒三万五千,水手纤夫一万五千,大小火炮一百余门,大小战船四百,随军文案官佐九百余人,匠营、民团、丁夫二万六千余众……时兵粮完备、部伍齐整,三军上下,皆日夜枕戈待旦,常思君恩深重,求报国以效。而窃据南都之伪帝叛贼,依然冥顽不化、贼焰嚣炙,直引人发指。兵法有云,士气可鼓而不可泄,故臣卢惶恐,乞征期以降,而安三军之心,此皇上之圣明也……”
至此,从北京一路流亡到湖广的崇祯帝朝廷,终于基本完成了东征之战的准备工作,只等着崇祯皇帝的一声令下,八万平叛大军就将扬帆东下,水陆并进,直捣永和伪帝盘踞的留都南京。
而与此同时,南京永和帝朝廷治下的江南各府县,却依然处在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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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计划尽量在本月结束明末大乱斗卷,总之最迟下个月肯定要进入《刀剑神域》卷了。
第462章 骚动的南(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骚动的江南(上)
盛夏时节的炽热阳光,投射在江南水乡那些狭窄曲折的古老街巷之间,却无法给那些饥肠辘辘的失业工人们,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这些中国最早的无产阶级成员,眼下正满街满巷地挣扎在死亡线上。
就像后世历史教科书上说的那样,明末的江南地区人口稠密,都市繁华、工商业兴旺,已经出现了早期的资本主义萌芽。南京、苏州、杭州、扬州这四座大城市的所居人口,当时据说都在百万上下,人称“天下商贾之资,吴中金陵二地十占其七,闽中十占其三,北地纵使京师,亦不可比”。
除了商业发达之外,江南地区还普遍出现了大规模的手工业纺织作坊,苏松湖的丝绸,杭州的书坊,尤其是松江的棉布,更是行销天下。其作坊雇工最多者可达数千,形成了一个数量庞大的城市工人阶层。
然而,既然从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发展到了大规模生产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那么自然就离不开原材料产地和销售市场。同时随着非农业人口的增加,工商业城市的发展壮大,还需要从乡村产粮区获得更多的粮食——所以,到了明末的时候,江南鱼米之乡的粮食已经无法自给自足,要靠外界输入了。
于是,在崇祯六年的战争之中,江南地区的早期资本主义经济,便受到了毁灭性的惨烈打击。
因为闻香教妖人从去年开始祸乱江北,从山东济宁一路打到扬州,山东和两淮种植的棉花就没了指望;
而澳洲髡贼继攻取舟山、宁波、杭州、温州等浙东地区海港之后,又以嵊泗列岛为基地,在长江口展开远程封锁,拦截和扣留任何胆敢出海的船只,切断了江南物产的海外出口渠道;
在海外市场丧失之后,因为崇祯皇帝驾临湖广,筹备讨伐江南伪帝,于是下达了封江令,结果不但使得江南的工商业失去了长江中上游的内陆市场,还让江南各大城市再也无法获得湖广的粮米供给!
随着性命攸关的原材料产地、销售市场和粮食进口渠道,在短时间内一齐毁灭,整个江南地区顿时陷入了空前的经济危机。松江的棉纺业失去了棉花供给,被迫停摆,其它手工作坊的产品也很快大批积压,根本无法在本地市场消化。于是一时之间,江南各城市的作坊工场纷纷破产,成千上万的市民集体失业。
更要命的是,从江北和浙江两个方向涌来的数十万战争难民,又给了原本就不堪重负的江南小朝廷以致命一击——由于大量种桑养蚕占用了土地,江南的稻米出产,早已不够当地百姓糊口。偏偏如今大批难民涌入江南,导致需要吃饭的人口有增无减,而原本的粮食进口渠道却全都断了!雪上加霜的是,即使在这种整个社会犹如火药桶的情况下,那些背景深厚的奸猾粮商们,依然在囤积粮米,制造谣言,疯狂炒作……结果,哪怕是在夏粮上市之后,江南各大城市的粮价,还是高达每石糙米八两银子以上!
然而,尽管江南民生已是这般不堪重负,南京的永和帝小朝廷还要继续横征暴敛:面对着正在武昌厉兵秣马的崇祯皇帝,整个南京朝廷上下已经达成共识,必须尽快扩充军队以图自保!可是,即便到了这等性命交关的时刻,江南东林党的地主缙绅富商集团,却依然是善财难舍,一毛不拔。
最后,南京永和帝朝廷的内阁首辅周延儒,只好把主意重新打到了原本就已经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升斗小民头上,主要以人头税的形式,把摊粮派饷的筹款任务一级一级层层加码的分派下去,再考虑到各级官吏们无孔不入的贪污盘剥,落到老百姓身上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天文数字。
就这样,一方面是大批市民集体失业没了收入,一方面是粮食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暴涨,此外还有大批战争难民涌入江南这片日渐缩小的“避风港”,跟本地人争夺市场上原本就不够吃的粮食……再加上朝廷还在疯狂地摊派新的军费,更是给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雪上加霜。最后终于引爆了整个江南的火药桶!
一场席卷几乎整个江南的大规模民变,在崇祯六年的夏天轰轰烈烈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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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米了!抢米了!大家一块儿抢米去!”
“……不想饿死的人,就去抢了那帮奸商吃大户啊!”
“……等等俺!同去!同去!”
……
苏州城内最大的一间粮店门口,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失业织工,每个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但眼睛里却仿佛喷着火!此时,这些绝望的失业者正一窝蜂地争抢着涌入店内,扛起一袋米麦就往外走。企图阻止他们的店主、伙计和保镖,都蜂拥而来的饥民打得头破血流。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被乱糟糟地撒得满街都是。
——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饥饿都会给予人们前所未有的力量,尤其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么这些饥肠辘辘的人们,无论平日里再怎么安分守法,也会在求生欲的驱使之下,把自己的贫穷、焦躁以及怨气,统统变成前所未有的勇气,用自己的拳头甚至于生命,去争取一个填饱肚子活下来的机会!
一个有眼色的粮店伙计见状,赶忙跑到衙门去搬救兵。不料才刚跑到苏州知府衙门外面,就看到一群头戴四方平定巾,身上穿着直裰的秀才,正在衙门外边摆着破靴阵,堵着官府的大门,唾沫横飞地破口谩骂。虽然衙门里也有拿着水火棍的差役和扛着刀枪的护兵,平日里镇压起草民从不手软,可是眼下面对这些身上带着功名的秀才,却是十分忌惮,一个个非但不敢把刀棒招呼上去,反而畏畏缩缩地往后退。
那些秀才和童生见了这情形,更是胆气十足,口中高喊道:“……就是这狗官贪赃枉法,勾结奸商,让咱们苏州人吃不起米、穿不上衣!似这等奸贼祸首,大家不如冲进去打死,为朝廷除一大害!”
顿时队伍里就有人应和道:“……没错,今天咱们冲击这知府衙门,那是为民请愿,为国除奸的壮举!”“……正是,国朝养士百年,为国死节,就在今日!大家一起动手砸啊!”
一时间,各种土坷垃瓦砾间杂着老菜皮,就仿佛瓢泼大雨一般飞向知府衙门,逼得那些官差衙役和护兵们只好赶紧关上大门当缩头乌龟。这门刚一合上,就听见外头扑扑扑一阵儿响,似乎是无数瓦砾砖石砸在门上。其中一个衙役退得慢了几步,额头被一块石头砸中,当即鲜血长流,看起来好不恐怖。
不料,尽管苏州知府衙门已是这般退让,这些疯狗般的读书人依旧不肯罢休,居然隔着院墙一边放声大骂,一边继续乒乒乓乓地越过墙头往衙门里丢石头,甚至有人连点燃的火把也丢了进去!
——明末的江南城市,社会上的各种反抗意识十分强烈,读书人组织抗税、冲击官府的事情屡见不鲜。当时的士人笔记上曾记载说,“……(江南)士林风气,喜群聚而辱骂有司。擅编话本、时文,讽刺官士风薄恶,吴中尤甚”——总之,就是说这些不安分的生员秀才,经常喜欢组织街坊乡邻闹事,并且通过歌谣、戏剧和小说来扩大影响,对官府发起舆论攻击和群众运动,甚至带领青楼妓女、小贩、工人和街面上的闲汉,一齐冲击衙门,大打大闹,甚至纵火烧房,最终达到迫使官府让步,或者逼迫官员下台的目的。
这种士人带头闹事的情况,在明末的江南几乎每年都有。因为读书人乃是特权阶级,官员们多半不敢血腥镇压,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官府妥协退让,而领头的士人则声望大噪,名利双收。
甚至就连早期的东林党和复社,其发起者都是利用这种群众运动博取声望的。比如复社领袖张溥,就曾经替天启六年苏州民变的五名死难者撰写《五人碑记》,从而一时间名动天下。
第463章 骚动的南(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骚动的江南(中)
所以,眼看着如今江南市民的生计是一日惨过一日,官府应该发给自己的膏火银子和米粮补贴也断了几个月,因为时隔不过几年,对于当年复社领袖张溥撰写《五人碑记》,利用苏州民变扬名天下的事迹还记忆犹新,眼下苏州府的一干穷酸秀才就纷纷起了心思,相互串联起来,一边在民间大肆宣扬,一边捧着至圣先师孔子牌位在知府衙门外边摆破靴阵,想要打着“为民请命、替天行道”的旗号,重演一回天启六年的苏州抗税民变,向官府讨要一个公道,至少也得让自己落着些好处。
不过他们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当初天启六年的苏州民变,反对的乃是阉党专权,还有就是抵制朝廷对江南工商业征税,背后有东林党和江南地主缙绅富商集团这些大金主做推手,自然是一呼百应,闹得轰轰烈烈。可如今的南京朝廷就是东林党独揽大权,如何会容得他们这些穷酸书生上蹿下跳?
于是,就跟后世那些给平日里宣传的人权、自由之类冲昏了头脑,冒冒失失就去“占领”那条华尔街的美国穷人一样,这些小字辈的苏州读书人,也严重低估了东林党的凶残程度,没人在背后撑腰就敢上街,结果自然就要吃苦头——苏州书生们在知府衙门外边摆出的破靴阵,最初倒是闹哄哄地摆了三天,一度没人敢管,让这些秀才举人一时间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日后或许能像天如公张溥一般风光。
不料在三天之后,南京朝廷的处置下来,却是空前的严厉,内阁居然下令派遣刚刚组建的京营禁军,急行赶赴苏州,当街以弓弩射杀闹事士子,随即刀斧齐上,凡是走避不及之人,皆被砍为肉酱!
因为书生秀才们摆破靴阵的地方不止苏州一处,而是在镇江、湖州、嘉兴、松江、常州、南京等地皆有,于是在朝廷官军的血腥绞杀之下,当场就砍死了上千人,孔子牌位被丢得满街都是。事后还有六百多个秀才和一百五十多个举人被革除功名,八十多名相关官员被革职罢黜,堪称是斯文扫地。
然而,那些只会放放嘴炮,手无缚鸡之力,造起反来十年都不成的读书人,对于朝廷来说倒还算容易镇压,可穷得只剩下一条命的失业工人和破产农民,可是非常地让人挠头了。
面对前来弹压抢米风潮的缙绅打手和差役小吏,这大半年以来积聚在江南市民心中的愤怒和绝望,顿时像山洪一样爆发了。这些已经被饿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的人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居然跟官差们厮打起来,哪怕被铁尺和棍棒打得头破血流,也死死抓着抢到的米袋不肯放手。
而在江南的乡间村落,前来摊派人头税的税吏,也遭到了愤怒乡民的围攻,多有被活活打死的。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府,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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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紫禁城的内阁班房内,内阁首辅周延儒正对着雪片般飞来的军情塘报,满脸都是愁容。
眼看着市面上的局势是一日坏过一日,他的头发也是白了一根又一根。如今这南京永和帝朝廷真正能够管得动的疆土,本来就只有巴掌那么大,西不过安庆,东不过松江,北方抵滁州,南方实际上最多也就是到嘉兴而已。如今被困在衢州,进退两难的浙江巡抚,其实已经算是孤悬敌后了。
可是眼下各方外敌还没进一步打过来呢,这片素称富饶的江南鱼米之乡,就已经自个儿乱成了一锅粥。
——江北的闻香教妖人被八旗建奴打得灰飞烟灭,基本是对江南构不成威胁了。而辽东建奴初来乍到,还没在两淮站稳脚跟,想必不会很快就妄图渡江南下。至于南边的澳洲髡贼,同样在占领杭州之后便止步不前。上游湖广的崇祯废帝虽然筹饷募兵闹得轰轰烈烈,但毕竟迄今尚无出兵的迹象。
然而,尽管四方的外敌暂时都没有大举入侵,可是从苏州、松江府城抢米风潮燃起的星星之火,却已经轰然烧遍了整个江南,把一座座乡镇府县统统都卷进了暴动的漩涡!在这些工商业发达的城市里,毁灭性的经济萧条已经持续了半年以上,街头巷尾都是濒临饿死的失业市民。所以往往是只要有人振臂一呼,马上就能聚集起几万饥民发动骚乱,洗劫街道上的任何商店,尤其是粮店。虽然各地官府和缙绅都在拼命镇压,但在数十万、数百万饱受饥饿和贫因折磨的疯狂人群面前,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当然,由于没有先进革命思想的领导,这些骚乱最初只是停留在“抢粮求活”的低层次上。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具有政治野心的家伙,也都加入到这些骚乱之中,并且担当了各路乱党的核心骨干。其中既有帮派大佬,骗子神棍,也有起了妄念的地主缙绅,甚至包括一些嘴皮子擅长忽悠的落魄书生。在这些民间知识分子和城乡实权派的领导下,江南民变很快就出现了从抢粮向造反转变的可怕趋势!
更糟糕的是,自从北京失陷之后,持续二百年的漕运就自动废止了,结果把持运河的漕帮也随之破产,犹如崇祯初年裁撤天下驿卒一般,瞬间就在江南江北制造出了几十万失业的精壮汉子,偏偏这些人因为长期从事运输业的缘故,还拥有较高的组织性和明确的指挥体系,只要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反乱大军!
之前,江北的漕帮就已经大半投了闻香教妖人,给讨贼官军制造了无数的麻烦。而江南的漕帮先是积极投身犯罪行业,使得江南地区的治安情况急速恶化,到现在又成了历次抢米骚乱的重要领导团体,弄得各府各县都是乱民遍地,眼看着昔日那场席卷陕西的流寇之乱,似乎就要在江南水乡再次上演!
无奈之下,身心都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周延儒首辅,只得下了狠心,暂时不顾长江上游方向的防务,调动南京朝廷名下唯一还算能打的机动野战部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带着从扬州战场上撤下来的一万多“精兵”,火速开拔赶赴苏州、松江等地进行平乱。同时又命令困守衢州的浙江巡抚放弃浙西山区,率领残余浙兵赶往南直隶参与平乱。在一番极为血腥的杀戮之后,焦头烂额的南京小朝廷,总算是暂时把这些还没来得及成气候的乱党给镇压了下去,但也对这些地区的经济民生,造成了更加巨大的破坏。
毕竟,“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的说法,在明末可不是什么夸张的虚言!
——五月中旬,松江府上海县爆发抢米民变,打死举人、秀才及退休官宦十余人,县令火速调遣衙役、团练,筹齐八百余人,持刀棍入城弹压乱民,混战中烧毁民房逾二千间,死者不计其数。
——五月下旬,浙江海宁卫欠饷兵变,乱军驱逐杭嘉湖参将及本卫指挥使,大掠海盐、海宁数县乡镇,又勾结杭州髡贼,以为逆乱之外援。时值南直隶大乱,官军无力进讨,遂退守嘉兴府城。
六月初,浙江巡抚率浙兵三千余人,会同浙北乡勇团练万余人,往剿海宁卫乱兵。数番接战之后,乱兵溃散,贼首阵亡,余部逃窜海滨,巡抚亲率官军乘胜追击,不料髡贼兵舰竟然进抵海盐县港口,发排炮轰击官军阵势,又遣精锐登陆逆袭。官军遂大溃,浙江巡抚中炮身亡,残余浙兵辗转撤往南京。
——六月末,常州乡民武力抗税,当地官府弹压不力,朝廷遂遣京营往讨,杀贼三千余人方才平定。
——七月初,太仓州漕帮首领陈某,裹挟奸民数万起事,驱逐昆山县令,盘踞昆山县城谋反。苏州、松江二府于七月末发兵联合会剿,全军覆没。贼兵反倒又破嘉定,杀嘉定县令后大掠而归,凶焰日炽。
八月初三,兵部尚书吕维祺誓师出征昆山,率留都京营及浙兵、乡勇、团练、卫所兵三万,合围昆山县城,以红衣大炮轰城,强攻十日后破城,贼首陈氏于乱中潜逃,不知所终。事后,官军于昆山县城纵兵大掠,斩首九千,吕维祺下令于东门外筑京观,以炫耀武功,震慑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