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骚动的南(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骚动的江南(下)
还有一场更加严重的叛乱,爆发在太湖沿岸。这里是江南的主要粮食产区,南京朝廷紧急摊派的附加实物税也格外沉重,再加上各级税吏和乡间缙绅的层层加码,当地农民哪怕买儿卖女也是缴不起官税了。
于是,在官府疯狂的催逼之下,湖区附近的一些农民和渔民首先开始了逃税运动,这批人纷纷藏匿了最新收获的粮食,划着小船逃到太湖中央的几个岛屿上,拒绝与征税的衙役和收租的地主管事进行接触。
对此,勃然大怒的官员们立即组织了衙役和壮丁,划着小船过去进行清剿,结果当问题发展成武装冲突之后,事情就变得愈发不可收拾,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诸如漕帮余孽、太湖水匪、闻香教残部,甚至浙军溃兵之类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纷纷加入暴动。到了八月中旬,这些太湖乱党不仅打垮了官府的追剿,甚至还纠集数千之众,靠着里应外合攻破了太湖西岸的宜兴县,又大肆劫掠太湖南岸的湖州府!
在此之前,为了防止内部火并,太湖沿岸的十二家水寨头领就已经于西洞庭山岛举行会盟,推举出一位姓苏的盟主,或者说“总瓢把子”。据说还有澳洲髡贼的特使参与此次盟会,并且给太湖匪军赐名为“十二连环坞”。出于争取外援的考虑,苏盟主欣然接受了上述名号,太湖群匪一时间声势愈盛。
直到这个时候,如梦初醒的南京朝廷才开始针对太湖匪区调兵遣将,布置清剿事宜,但由于一层层的请示文书往来,等到长江水师进入太湖开始镇压的时候,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足足三个月。不过,南京朝廷这次绞杀农民暴动的行动,倒是得到了环太湖地区广大地主的强烈拥护,事实上,在最当初这些农民发起抗税暴乱,联合各路江湖人物打退官军的时候,附近周边地区的地主以及富农就惊恐万分,不少人甚至未雨绸缪地收拾细软准备逃难,毕竟南边杭州地区的农民,已经在澳洲髡贼的唆使下,大肆杀士绅、分田地。由于没有得到工作队的指导,这些农民自发的土改行动搞得异常血腥,动不动就是举家灭门的惨案。
所以当长江水师开进太湖的时候,居然结结实实的享受了一把箪壶浆食的感觉,有了主心骨的地主缙绅,不仅忍痛拿出大笔粮秣银钱犒劳军士,还组织起一支规模不小的民团前来助战。于是战斗还未打响,朝廷官军除了获得不少给养之外,还凭空多出了足足三千兵马。
遗憾的是,接下来的战事却并不顺利。尽管长江水师此次表现甚是卖力,不但只用一天时间就收复了失陷的宜兴县城,还再接再厉,继续向着“十二连环坞”水匪盘踞的岛屿私港进攻。然而“十二连环坞”的水匪也绝非庸手,不但勇敢驾驶着舢板对官军水师发动了自杀性攻击,而且还进行了颇有技术含量“火船”夜袭,一口气烧毁官军船只上百艘。而当地缙绅大户募集乡勇团练,虽然战斗意志颇为不错,可是在比较有技术含量的水战方面,却实在不是漕帮这等“专业人士”的对手。结果,由于水战屡屡失利,一直无法登上“十二连环坞”水匪盘踞的岛屿,官军阵营的人数优势始终发挥不出来,只能站着岸边望水兴叹。
更要命的是,得知太湖战区的军情之后,杭州的髡贼虽然没有自己出兵策应,却驱动海宁卫的叛军,从东南方进逼湖州,作势要攻打湖州府城,于是彻底打乱了官军的清剿计划。湖州和嘉兴的乡勇只得仓促返回各自的家乡御敌,而长江水师也只得满足于收复宜兴的战功,在桅杆上挂着一串人头“凯旋”而归。
结果,征讨太湖的官军方才撤退,“十二连环坞”的水匪就卷土重来,不但又一次攻入残破不堪的宜兴县,更攻下了浙江的长兴县,又寇掠苏州府,堪称是狠狠地打了一回朝廷的脸。
好在如今这个南京永和帝小朝廷的脸面,早已被打得跟猪八戒相差无几,也就不在意这几下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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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尽管这江南之地已是四面生烟八方起火,但靠着拆东墙补西墙的调兵遣将,以及不计后果的血腥屠杀,内阁首辅周延儒总算还是勉强把这一番乱局给弹压了下去。
然而,那些不值钱的草民,固然可以随意打杀。可领头挑唆民变的儒生,尤其是身上带着功名的秀才举人,朝廷一旦狠下辣手屠杀起来,顿时就仿佛捅了马蜂窝。如今这会儿,雪片般的弹劾奏章已经堆满了内阁班房,个个都是破口大骂周延儒这个内阁首辅的。有人叱骂他“戕害士人、有辱斯文”,“扼杀文风、残暴不仁”,有人进谏说“自古刑不上大夫,士人纵有小过,亦当宽宥。岂可纵容粗鄙武夫诛杀国家栋梁,与焚书坑儒何异?”——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周延儒你已是这般罪恶滔天,还不快快下台?
对此,周延儒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郁闷又心酸:如今这朝廷都是一副什么烂摊子,你们这些御史言官又不是不知道,居然还要掀起新的倒阁风潮?莫非真的不怕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么?!然而,经过一番沟通之后,对方的态度似乎还真的是“生命不息、倒阁不止”!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全部人生意义!!!
“……此辈书生何罪?妖言惑众,上违国法,蚁聚奸民,下误苍生。举米珠之光,妄夺日月,逞螳螂之斧,辄敢逆天!而今之势,宜杀一警百,悬奸贼之首,慑江南群丑,明犯朝廷者,虽众不宥!”
他气哼哼地如此提笔批示道,又将刑部呈报待罪的百余名抢米奸民尽数勾决,预备尽快择日处斩,然后伸了个懒腰,正想休息片刻,却突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随即便有一名亲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抓着一张脏兮兮的榜文,口中还不住地叫嚷着:“……祸事了!祸事了!崇祯废帝发檄文要讨伐南京了!”
周延儒霎时间倦意全无,“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劈手夺过那张榜文展开一看,顿时不由得双眼一黑。只见那上面赫然写道:“……朕仰观俯察,正当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义举,卜取崇祯六年九月十一日,郊祭天地,檄示布间,告庙兴师,克期进发。调集水陆官兵八十万员,御驾亲征,自武昌顺流而下,直捣金陵,与留都一干逆贼伪帝会猎于江南!出铜鸵于荆棘,奠玉灼于金汤,义旗一举,响应万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愤。振我神武,剪彼嚣氛,宏启中兴之略,踊跃风雷,建划万全之策,啸歌雨露,倘能洞悉时宜,望风归顺,则草木不损,鸡犬无惊;敢有背顺从逆,恋目前之私恩,忘天下之故主,据险扼隘,抗我王师,朕即督大军,亲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诛!
若有文武生员,精习兵法,通晓地理,不妨献策军前,以佐股肱,自当量材优擢,不吝高爵厚封。各府县官员,果有洁己爱民,清廉素著者,仍任原职。所催征粮谷,俱封储仓库,印信册籍,可解军前。其有未尽事,宜另颁条约,各宜凛遵告诫,毋致血染刀头,则寡人幸甚,天下幸甚!”
看着这一排排杀气弥漫的文字,手中这薄薄的一张纸,在周延儒的感觉中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如此呆立了片刻之后,左右侍从正感觉周延儒有些不对,想要上来查看,却看着这位首辅大人“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整个人瘫倒在了桌案上,“……完了!完了!实在是不应该当这个首辅的!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只是,周延儒毕竟也知道自己是犯下了谋反叛国大罪,根本没有了半点退路,在嚎哭发泄了一会儿之后,终究再一次提起了精神,开始布置对策:“……速速草拟公文,催促吕维祺回师南京,预备西征御敌!然后召集众臣,开朝会议战!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把钱粮给凑出来!大家是生是死,就都看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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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六年九月十一日,崇祯帝携文武群臣,于武昌行营设坛,祭告天地祖灵,然后下诏讨伐南京一干伪帝逆臣,预备御驾亲征江南。有老臣进谏曰:堂堂天子,怎可轻动?天子之责,在于修身立德,以仁义教化万民。不在于浴血沙场,与武人为伍。贸然亲征,成何体统?帝答曰:如今天下分崩,两京陷落,祖宗陵寝都已落入贼手,勋贵文武皆多有附逆者,岂是修身立德之时?朕如若再不御驾亲征,只恐不日便将刀斧加身矣!于是尽发湖广之师八万,号称八十万,水陆并进,齐头东征,一时间东南半壁震动。
二十五日,帝驾入九江,江西全省震恐,自江西巡抚、布政使以下,大小官员皆赶往九江觐见,宣誓效忠。崇祯帝遂于九江设行营,坐镇九江安抚民心、征集粮秣,以为征剿江南大军之后盾。同时拜兵部尚书卢象升为主将,统领全军继续进兵南直隶。二十六日,南京朝廷亦下令留都戒严,同时悉数调集江南兵力,着兵部尚书吕维祺统领,赶往上游迎击来敌,眼看着东西两军一场决战在即。
十月初三,西军先锋王斗所部水陆并进,攻入南直隶地界,一路所向披靡。慑于崇祯帝皇明正统之威,安庆知府及下属各县县令尽数倒戈易帜,西军兵不血刃而下安庆。池州、庐州各县亦是胆寒战栗。
西军主帅卢象升闻讯,亦发动大军,赶往安庆督战。西军诸将皆嫉妒王斗屡屡告捷,深受帝宠,卢象升亦欲独揽克复金陵之功。遂于安庆府衙升帐合议,以徽州有数营浙兵驻守,恐威胁大军后路为由,遣王斗所部弃船登陆,远离长江,南下翻山往攻徽州。王斗悻悻然领命,点兵三千登陆往徽州而去。
此时,东军主帅,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尽发江南之兵,纠集东军七万余人,然部众良莠不齐,自出京以来,日行不过十余里,才抵芜湖,便得知江北安庆一府已然尽数降敌,江南池州府各县也是十分可疑,多有投敌之谣言传出。吕维祺遂顿兵于芜湖,不敢再进,而是就地扎营布防,预备阻击上游之敌。
十月十二日,卢象升率西军主力破池州,进抵芜湖,为东军营垒所阻,两军决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五十六章、引狼入室(上)
readx;第一百五十六章、引狼入室(上)
南直隶,芜湖,长江之畔,丁家洲
滔滔江水拍打着被血水染红的堤岸,猎猎秋风吹散了多日萦绕不去的硝烟。放眼望去,不计其数的两军尸首,以及数百艘残破的战船残骸,正在江面上起起伏伏、载浮载沉,零星还有袅袅的余烟冒出。
一场双方动员兵马十余万众,战船逾千艘的大会战,刚刚在这里宣告结束。
但东西两军从开战到结束,总共仅仅历时不到四十八小时,就以东军丢盔弃甲而告终。
事实上,由于一路上都在各处分兵留守,扫荡地方的缘故,当进抵芜湖的时候,西军主帅卢象升手头不过五万余兵力。而驻防芜湖的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麾下的东军却有七万之众。
粗看上去,此战貌似是西军以少攻多,风险颇大,但实际情形却完全是两码事。
西军的卢象升虽只提兵五万,其中的战兵却有两万多人,还有作为杀手锏的三千铁骑,只是在水师方面较弱而已。不过,此战乃是以上游伐下游,并非渡江南征,而且进军路线的沿途皆是江南富庶之地,大军所需的一切粮秣都可以就地征集,无需依靠船只从后方转运,因此水师的重要性并不那么显著。
而东军的吕维祺虽有七万之众,其中真正像样的战兵不过一万余人,骑兵更是只有寥寥数百,其余皆是临时征集来的乌合之众。除了长江水师稍强于西军之外,剩下的简直一无是处。
没办法,毕竟西军的行动是精心策划、蓄谋已久,而东军却是仓促应战、左支右绌。
更重要的是,对于西军来说,此战乃是“以正讨逆”,拥有大义名分上的绝对优势。
崇祯皇帝不管再怎么治国无方,毕竟也是毋庸置疑的皇明正统,中国传统的忠君思想,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消磨掉的。虽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比如这江南东林党的士人们就多半都是嘴上忠义无双,胸中的忠心却一毫也无。但忠君爱国的话说得多了,不少人也就搞得连自己的信了。
毕竟东林党上下去年还在吹捧崇祯皇帝是“圣人再世”、“天降圣君”,如今却不但翻脸拥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鲁王次子当什么“永和帝”,惹得天下朱明宗室骂声一片,迄今没有任何一个藩王愿意承认这位永和帝的皇位,眼下甚至还要跟崇祯皇帝这位“圣君”刀兵相见,怎么看都是丧心病狂,在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无论南京朝堂上的东林党大佬们如何舌灿莲花、颠倒黑白,硬是把前不久还在满口称赞的崇祯“圣君”给描述成十恶不赦的魔王再世,但是以古代的信息流通速度,在底下还是有很多人的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当然,就算脑子转不过弯来也不打紧,反正这年头的忠君爱国思想也就是那么回事,当兵的军汉们只会更关心自己的口粮和饷银。只要给足了军饷,哪怕公开说要他们扯旗造反杀皇帝,也是一点都没问题。
但问题是,这执政南京的东林党,素来就最最看不起粗鄙武夫,平日里发一文钱的犒赏都要肉疼万分,恨不得这些下贱兵卒整日喝西北风就能过活。哪里舍得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于是,芜湖这七万东军之中,只有主帅兵部尚书吕维祺的一万多嫡系部队,能够领到五成到七成的军饷,然后再靠劫掠乡民补齐剩下的缺口。至于其余的杂牌军,则多半都是刚刚征集起来的壮丁,训练程度和战斗力都让人绝望,军械装备更是跟乞丐的打狗棒仿佛。还有一些地主缙绅的乡勇团练,论训练和战斗力倒是还不错,可惜就是不太听从军令。而传统的大明卫所兵就更是别提了,基本都早早地退化成了农奴,武器也普遍朽烂不堪,后勤更是一片混乱,甚至有不少军户连口粮都要自备,结果还没走出金陵地界,就已经有饿死的了。
所以,在抵达战场之后,吕维祺根本不敢把手下这帮乌合之众拉出来野战,只是让他们死守营垒不出。可由于西军是沿着长江两岸水陆并进,所以东军也不得不在长江两岸同时立寨布防,进一步分散了兵力。
久经沙场的卢象升在稍作试探之后,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手的外强中干,并且从容布置了破敌方略先是假意以水师攻击东军的丁家洲水寨和江北大营,吸引吕维祺的注意力。然后集中全部的战兵和铁骑,对东军的江南大营发起摧枯拉朽的总攻击,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成功地把东军营寨烧成了一片火海。
惊闻南岸溃败之后,吕维祺赶忙提兵渡江来援,亲自披甲执盾、手握宝剑站在船甲板上督战,可惜为时已晚。仓促登岸的东军,先是被己方溃兵冲得阵脚大乱,随即又被卢象升亲自率领的精锐骑兵打了个对穿西军虽然也以在湖广招募的新兵为主,但好歹是有不少从北方战场一路转战带过来的老底子,此时被卢象升这个著名的勇将带领,对付江南这些只能欺负闹事农民的弱旅,自然是摧枯拉朽、无往而不利!
于是,在卢象升的犀利突击之下,吕维祺率领的南直隶兵马完全是被动挨打,毫无招架之力。无奈之下,吕维祺只得下令退兵,谁知却很快就从撤退变成了溃逃,直至溃不成军东军的数万大军不过是临时聚合,能够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气势而已。一旦闻风而退,军心自然动摇,接下来便是土崩瓦解了。
一片混乱之中,吕维祺眼看着事不可为,居然径自丢下大军,带着少数亲信家丁,乘船逃往下游而去。紧接着,被抛弃的东军江北大营和丁家洲水寨,也相继溃逃或投降。
次日,芜湖县及整个太平府的地方官吏,相继前来请降,通往留都金陵的大门,就此轰然洞开。
西军在此次大战之中的死伤,总共还不到一千人,却足足抓获了两万战俘,并缴获粮秣六千余石。
至此,南京朝廷的全部野战兵马一朝尽丧,再无跟西军正面对垒之力。虽然后面还有南京城的坚固城壁,但江南的军心和民心已经是差不多垮了,纵然还有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城墙,也已是无济于事。
总之,面对麾下诸将的齐声道贺,血染征袍的卢象升虽然也是志得意满,以“光复南京的第一功臣”自居,但还是故作淡定地干咳几声,对诸将勉励说:“……诸君莫要懈怠!芜湖之役,我军虽已得胜!但后面还有大胜关的险隘!还有南京城的高墙固垒!须得待到进了南京城后,再于雨花台上与诸君痛饮庆功!”
对此,西军诸将自然是轰然应诺,一时间声震云霄,豪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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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江北,无为州,襄安,俞家别院
这是一座用水泥和红砖垒砌起来的宅院,虽然没有那种雕梁画栋、描金嵌银的奢侈,也没有假山流水、竹林亭台的精致,但石灰粉的墙面和红色的顶瓦,依然使得这里显得颇为清爽大气。
“无为幼虎”俞国振坐在院中的一个石墩上,眼神留恋地打量着这方别院中的一切,抚摸着斑驳的墙面,看着一片片金色的落叶从院中的大树上打着旋儿落地,不由得满心惆怅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他穿越以来这些年生活起居的痕迹。就在这里,他逐渐认识了这个陌生的明末世界,摸索出了淡水珍珠养殖的生财之道,训练出了一支精悍的家丁亲卫,并且通过亲自带队剿杀山贼水匪,赢得了“无为幼虎”的少年英雄之名,甚至还在东林和复社的圈子里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在今天,他却要跟这方水土说再见了。而且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回到这座院子里。
正当俞国振一个人静静地体会着别离的伤感之际,一名心腹小厮却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少爷!少爷!南边来消息了!留都朝廷的兵马在芜湖打了个大败仗!崇祯皇爷的讨逆军打进太平府了!”
“……哼,意料之中的事情,以江南文人那种只会空口大话,挑拨离间,做起事情来既无能又无耻的德行,在战场上能打得赢卢象升这等豪勇名将,才是老天爷瞎了眼呢!”
俞国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襄安俞家一族的搬迁事宜,目前准备得怎么样了?”
“……少爷,咱们家里的卫士和仆人丫鬟,还有愿意跟着少爷走的族人,都已经打点好行李,准备上路了。但还有很多族中长辈舍不得祖坟和宗祠,死活不肯搬迁。即使族长再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那位小厮苦着脸答道,“……他们那几房的人都说……都说少爷您是杞人忧天,还说俞家在襄安扎根几百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以背井离乡,死后都入不了祖坟……总之说得难听极了。”
“……杞人忧天?嘿嘿!他们以为这襄安还能继续太平多少日子?”俞国振顿时被气得乐了,“……张献忠的流寇还盘踞在庐州府城,凤阳驻扎着多尔衮的正白旗鞑子,闻香教的香坛都开到巢湖南岸啦!还有两位大明皇帝的十几万兵马,刚刚在南边的太平府大战了一场!过几天铁定就有溃兵要逃过来烧杀抢掠!生灵涂炭的乱世已经到了,这是谁都挡不住的!再不走的话,难道还要等死不成?”
“……既然如此,要不……少爷您再去劝劝?”那小厮试探着问道。
“……不必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人各有志,就随他们去吧!”
俞国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长身而起,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走!咱们这就出发去琼州了!”
然而,像俞国振这样能够预知未来大势的穿越者,固然可以忍痛壮士断腕,放弃老家的产业宅院,选择举族搬迁。但更多的江南世家大族,在即将来临的大难面前,却还要不顾一切地垂死挣扎……
第一百五十七章、引狼入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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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引狼入室(下)
当芜湖前线的败报传来之后,南京城内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风声鹤唳之中。
虽然以周延儒为的南京内阁,还在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派人张榜宣布“芜湖大捷”,声称“杀敌不计其数”,“胜利转进大胜关”。但是,以大明任何朝政议论都瞒不过当天的习惯,最迟不过当天夜里,南京城里各处的“消息灵通人士”,都已经知道了真实情况,然后便是举城大哗。
尽管此时的南京城,在理论上还处于戒严状态,但无论是衙门的差役还是守城的兵丁,都已经没心思再去维护治安。甚至还有更夫衙役勾结匪类,偷偷地到处播散“崇祯皇爷杀进来了”的谣言,妄图掀起混乱,然后趁火打劫还没等到西军打过来,南京城自己就在迅地崩坏之中了。
而在南京城外的各处乡镇,层出不穷的抢米骚动更是来了个大爆,从镇江到溧阳,处处烽烟四起。
民间已是如此暗流涌动,朝堂上的情形就更加不堪。过去每天上朝时总是吵得胜过市场,但在接到芜湖兵败的消息之后,连接着三天,上朝时都是一片死寂。便是太监“有事禀奏无事退朝”的吆喝声,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而更加可怕的是,前来上朝的大臣还在变得越来越少,即使来上朝的人也是普遍眼神诡异。
至于太平府池州府庐州府甚至宁国府的地方官相继易帜投敌之事,都已经没人关心了。
无奈之下,周延儒辅只得继续吹牛不打草稿,在朝堂之上给群臣打气,高声吆喝着,“……朝廷在芜湖不过稍有小挫,吕尚书麾下仍有强兵数万,依托大胜关天险,必可御敌于京城之外!待到废帝兵劳师疲,我军以逸待劳,必能一举破敌!届时非但要收复南直隶失地,还要一口气直捣湖广呢!”
一边如此说着,周延儒一边还以不知多少代之前的祖宗周瑜周公瑾自许,拍着掌大声念着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只可惜这番打气根本没什么效果,大伙儿没觉得这位周辅是何等“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倒是纷纷想起了另一千古名篇:“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理所当然,周延儒接下来的劝捐粮饷行动,没有得到任何积极的回应,对此早有预料的文武群臣,都事先换上了破衣烂衫,众口一词地百般哭穷。有说正在典当衣物熬日子的,有说家里已经几天吃不上饭的,有说正在出售京中宅邸筹钱的……如此折腾到最后,周延儒也只募集了三百两银子,米粮更是一石也无。
另一边,在西军的芜湖大营门外,来自南京的各路秘使却是络绎不绝,有想要弃暗投明来谈价码的,有约定里应外合打开南京城门的,有投献家产祈求赦免的,有跟卢象升这位西军主帅攀亲戚谈交情的。结果在西军进抵大胜关之前,卢象升统计了一下,现总共来了六十三拨使者,送来的金银更达万两之多!
尽管局势已经如此绝望,但周延儒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便进宫跟皇帝讨论对策,谁知却是又迎来了一个晴天霹雳那位“永和皇帝”朱以海,在这一天的散朝之后,就偷偷溜出皇宫,不知去向了!
皇帝都不要江山,自个儿跑了,他这个辅还瞎折腾个什么呀?
虽然这个永和皇帝,也是东林党硬是给顶上去的,可是凭着如今的局势,还来得及换人登基称帝吗?
于是,当张溥找到他的时候,周延儒正穿着一套满是污渍的大红官袍,盘腿坐在内阁班房的地板上,用一只半旧的锡壶,在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神色之中满是说不尽的绝望和颓废,还有怨愤和茫然。
“……哟!是你来啦!跟为师一起喝一杯吧!”周延儒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风尘仆仆的张溥一眼,然后摸出一只小酒盅,给张溥也倒了一杯酒,“……眼下是想要喝酒,都找不到人来陪了!咱们的皇上跟建文帝一样不知下落,钱牧斋(钱谦益)也逃到苏州老家去了!莫非他以为自己日后还能躲得过追索不成?”
听着周延儒语意萧瑟的絮絮叨叨,张溥手里拿着酒杯,也是双眼酸涩落泪,面带戚容,胸中无限愤懑,“……恩师啊!我等一心弘扬正气,为天下生民立命!为何却落得这等下场?真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事实上,哪怕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张溥和绝大多数东林党成员,依然不认为自己在南京拥立新帝有什么错误。自从崇祯皇帝任用奸臣温体仁,罢黜东林诸君子,使得北京朝堂不复“众正盈朝”之气象开始,崇祯皇帝在张溥眼中就不再是什么“天生圣君”,而是“天下之祸”了!
而在这之后,随着诸位东林君子的黯然离朝,大明的国运果然从山河日下,变成了土崩瓦解。堂堂帝都北京,居然让流寇跟鞑子轮番占领,天下几支最精锐的朝廷官军,不是造反就是投敌,或者全军覆没。中原,河南和陕西,都被数不尽的流寇妖贼充塞。南方镇守福建的天下第一名将黄石也勾结髨贼造反,一口气席卷南方数省。山东同样有登州叛军和闻香教相继起事,堪称四方火起,怎么看都是一副亡国之象!
在张溥看来,这一切显然都是崇祯皇帝的错,不听我们东林党正人君子的敦敦教诲,才把天下弄成了这副模样!早已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所以我辈才要拨乱反正,另立贤能新君,扶保大明江山啊!
谁知非但天下的朱明宗室,都不能理解东林君子的一番苦心,就连那个十恶不赦的崇祯废帝,也不肯乖乖去死,反而还要跳出来毁灭东林党的心血!真是岂有此理!天理难容啊!
不过,相比于怨气滔天的张溥,他的老师,内阁辅周延儒倒是心态还算平和,“……唉,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又何必再怨天尤人呢?反正为师是已经看开了,为师这一辈子,还有什么风光的事情没经历过的?金榜题名,独占鳌头,琼林宴上坐席,戴花骑马御街前;少年得志,官运亨通,三十六岁入内阁,三十七岁当辅,前后两番宰执天下,纵然最后身败名裂,也已是活得轰轰烈烈,不枉此生了……”
“……尊师!我不服啊!”张溥猛地挥手将酒杯砸在地上,“……事情凭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服?呵呵?为师又何尝愿意服输了?可纵然不服又能如何?眼下已是穷途末路啦!”
周延儒将杯中温热的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苦笑道,“……芜湖惨败,三军解体,吕尚书退到大胜关之后,手底下只剩了几千兵,还每日都在逃亡,哪怕大把银子犒赏都稳不住军心!如今连吕尚书这个统帅都已经灰心绝望,早早遣散了家人,只等着敌军兵临关下,就一死殉节!
至于南京城里,更是连咱们的这位皇上都跑了,东林君子同样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为师和几个逃不了的人留着顶缸。而且,南京城里那些手握兵权的勋贵,比如魏国公安远候隆平候,眼下也都在暗自串联,只等着崇祯皇爷的兵马打到城下,就要反戈一击!面临此等绝境,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说到这里,回想起之前在朝政上处处碰壁的憋屈艰难,周延儒顿时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心来,“……就算为师想要坚守留都,死扛到底,这兵从何来?粮饷又从何而来?正所谓大势已去,无计可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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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对内阁辅周延儒的这番绝望哭诉,他的学生张溥却是依旧双眼精光闪烁,“……若说粮饷,学生也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兵么,倒还是有的,就看尊师舍不舍得下脸面,是否肯去借师助剿了!”
“……借师助剿?”周延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莫非是要招抚澳洲髨贼?让他们派遣大铁船深入长江,拦截敌军水师?此策虽然也算可行,但恐怕未必能说动他们吧?!”
“……非也!非也!学生说的不是澳洲髨贼!”张溥闻言连连摇头,“……且不说那澳洲髨贼鼠目寸光,蔑视文士,在浙江大肆戕害缙绅,手段令人指,与我辈正人君子不共戴天。就算我等愿意含羞忍辱,乞求彼等相助,可髨贼远在杭州,与留都相隔甚远,光是使者往来所费的时日,便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不是澳洲髨贼,那么难道是……江北的女真鞑虏?”周延儒先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旋即悚然而惊,“……岂可如此?这可是引胡人乱华夏啊!你莫非忘了华夷之辨么?”
“……尊师多虑了!不过是借师助剿而已。”张溥淡淡地答道,“……至少跟澳洲髨贼比起来,那女真鞑虏对我等缙绅文士,多少还有些礼遇。况且,若是引髨贼入江南,则恐有江山变色之危。而鞑虏虽然曾经凶名赫赫,眼下却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正好可以慢慢分化瓦解,施展水磨手段,收之为我所用……”
在这个时候,虽然南京朝廷对北方变乱的内情,掌握得还不是很清楚,但至少也大概知道建奴的辽东故土已经易主,祖大寿吴襄等关宁叛将又再次与鞑子分道扬镳,还有登州军攻破济南,把清军压缩到了鲁南和两淮之地,一时间全族孤悬中原,成了无根之木……于是张溥自然就起了引之为外援的心思。
“……可是,这建奴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皇明之宿敌,而且如今还僭越称帝……”周延儒依然有些犹豫。
“……尊师,正如您之前所说的那样,朝廷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都到了这等田地,哪里还能讲究太多呢?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尊师您也应该知道,那崇祯废帝一向刻薄寡恩,可不是什么宽厚仁慈的主儿!若是让他进了南京坐了龙庭,天下哪里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处?”
张溥站起身来,十分诚恳地对周延儒说道,“……虽然那女真建奴确实是塞外蛮夷,可是古人亦有云:入蛮夷则蛮夷之,入华夏则华夏之。如今彼等已经失却辽东故乡,连北上归路都被阻断,堪称是处境狼狈至极,即使不想入华夏,也只能入华夏了。而且,最近听闻那鞑虏皇帝皇太极,在山东曲阜与衍圣公府结亲,纳了孔家小姐为妃,可见其果然有心接受圣人教化!我等若能将其纳为己用,不仅可以解救南京的危局,还能让江南诸位东林大儒对彼等耳提面命,教授圣人大道,从而真正收服此辈,将其化夷为夏啊!”
事实证明,某些人的接受能力和神经韧性,永远比很多人想象得更加强大。
举例而言,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文士,虽然口中把忠君爱国的嘴炮放得山响,其实不过是一群既无忠心又无良心更无节操的无耻之辈。这些人越是关心天下大事,天下大事就越是一团糟。
比如说,明末朝廷最大的危机,从来都不是流寇和鞑虏,而是财政的破产,而唯一的解决对策就只有收商税,此事只要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可东林党人对此就是竭力反对,因为这样就会把赋税征收到了他们自己和幕后金主的头上,损害他们的短期收益。因此,哪怕他们明知道如果不解决财政危机,整个国家就要很快分崩离析,但他们依然宁可亲手搞垮这个给了他们无数特权与尊荣的国家,也要拼命挖朝廷的墙角,谋取自家的私利,甚至主动地把国家往毁灭的深渊推下去!
就算这意味着最后的同归于尽,但为了一时的好处,这些作死大宗师们也同样在所不惜!
当然,后世的资本家们其实也是同样的德行,要不然怎么会为了利润而卖出绞死自己的绳子呢?
因此,在张溥抛出了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台阶之后,节操同样匮乏的周延儒立刻顺着杆儿往下爬,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向满清八旗“借师助剿”的提议,同时略带担忧地问道:“……既然那鞑虏皇帝前不久还在山东曲阜衍圣公府纳妃结亲,似乎距离留都甚远,如今再派遣使者向他借兵求援,是否还来得及?”
而张溥则很有信心地保证说:“……学生已经派人渡江北上联络过了,那鞑虏皇帝如今就在扬州驻跸!只要朝廷的长江水师能够提供渡船,大清的八旗铁骑须臾即可渡江南下,来解救留都金陵之危……”
然而,正当他们仔细策划着如何接引八旗大兵进入江南,并且招揽笼络此辈为己所用的时候,却似乎忘记了早在南北朝的时候,梁武帝萧衍也曾经向一位北朝的胡人名将,递出过招揽的橄榄枝。
而那位北朝的胡人名将,就是有着一个劲爆名号的“宇宙大将军”侯景……
第一百五十八章、皇太极的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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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江北,扬州府
这片土地最早是吴国的邗城,在东晋设广陵郡,至唐代改称扬州,它南临长江,北通中原,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大运河最古老的一段便在此处,由吴王夫差所建,时称邗沟。
至隋代南北大运河开通之后,扬州更是成为了江海合一的大型港口,以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成为天下航运和商业的中心。随着唐朝中期之后中国的经济中心慢慢南移,江南地区的人口增加经济发展,使得扬州的商业地位更加稳固,它通过长江流域连接巴蜀两湖江西江浙,通过大运河连接北方,通过沿海连接福建广东,还有跟日本大食波斯印度的海外贸易,一时间成为了唐代中国最为繁华的商业城市,诗称“十里长街,十万人家,夜市千灯,高楼红袖。”就连著名的日本遣唐使也往往在扬州登陆。
在明代,京杭大运河全程贯通,再无陆路中转,扬州因为地处于大运河的黄金地段,南北交汇,故而繁极一时,人口一度多达八十万。这里不仅有富可敌国奢侈无度的盐商,让天下好色之徒垂涎的扬州瘦马,还有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桥风月,各路文人墨客流连其中,留下无数千古传诵的诗句。
虽然在经历了闻香教徒和明朝官军的大半年拉锯战之后,这座淮左名都的风韵已然被战火摧残了不少。但在来自于辽东白山黑水的满洲鞑子眼中,依然是繁华富饶得令他们赞叹和垂涎——尽管这些满洲大爷已经不再是过去僻处边荒的乡下土鳖,而是在这一年来的中原征伐中,见识过不少市面了。
“……古人有云,带钱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淮扬之地,果然是繁华富庶,可以供养十万大军呐!”
皇太极兴致勃勃地手握马鞭,策马缓缓行走在扬州府城的街道上,一边欣赏着四周鳞次栉比的楼宇,一边如此说道,“……亲家!你看,我大清虽然稍有小挫,但毕竟得祖宗庇佑,还有这上千里的繁华地盘,还有这许多能征善战的八旗勇士,可谓是争霸天下的基业尚存,只要一旦时来运转,又何愁不能再兴呢?”
走在皇太极身边“伴驾”的本代衍圣公孔胤植闻言,只得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附和说,“……皇上说得甚是,皇上乃是天庭星宿下凡,肩负世间大气运之人,不日必定能否极泰来……”
“……是啊!如今朕已经将你们孔府抬入我正黄旗下,不仅赐姓爱新觉罗,还让孔家跟我满洲八旗通婚联姻,从此与我大清一荣俱荣。所以这大清的江山社稷,也有尔等圣人后裔的一份啊!”
刚刚纳了孔家大小姐为妃的皇太极笑眯眯地说道,“……日后还请国丈先生多多相助了!”
听得这话,衍圣公孔胤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脑袋后面的金钱鼠尾发辫,嘴上虽然连连谢恩不止,心中却更是阵阵发苦——被大清皇帝皇太极抬旗赐姓之后,他们这一家圣人后裔都已经被迫改姓爱新觉罗,天晓得还算不算汉人了!天底下的读书人,以后还会认可他们这一家子圣人后裔的尊荣地位吗?
如果一个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南方那帮该死的破落户,给抢去了衍圣公府的招牌……
(北宋灭亡的时候,一部分孔府后裔留在老家投靠了金朝,但也有一部分人跟随宋室迁往江南,另立门户。在大明帝国建立之后,这一南一北两个孔家,还为“谁才是正宗圣人后裔”而打了好久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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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如果有选择的话,衍圣公孔胤植绝对是一万个不愿意被抬入什么满洲正黄旗的。
问题是,在满洲八旗大兵的刀剑弓矢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之前,当范文程按着礼数前来曲阜衍圣公府通报,说是大清皇帝要来“巡幸”孔府的时候,孔家还专门为此开了一场闭门会议。尽管不久前皇太极在徐州称帝的时候,孔胤植不仅主动上了劝进表,进贡了银钱绸缎等财物,还写了几篇极为肉麻的文章,拼命拍清廷的马屁,可谓是极尽阿谀之能事。
但问题是,有句老话叫做此一时彼一时。七月份那会儿的大清帝国,确实是横扫中原无敌手,有着一副席卷天下并吞**的气势。但时隔三个月之后,眼下这个不仅丢了辽东老家,又被关宁军给赶出北京的大清帝国,在孔府众人的眼中就变成了冢中枯骨,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本事了。
不过,虽说眼下这个仿佛丧家之犬的清廷,明显已是落毛凤凰不如鸡,怎么看都蹦跶不了几天了,但好歹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那几万彪悍嗜血的鞑子铁骑,肯定是孔府这帮富贵闲人挡不住的。
所以,孔府上下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客客气气地招待这位蛮族皇帝,送上一堆奉承话,实在不行就再给点儿犒劳兵马的银钱粮秣,总之就是摆出送客的姿态,尽量把这帮满洲大爷给平安送走便好。
遗憾的是,这些孔丘的子孙后代们,终究还是严重高估了这帮满洲鞑子们对孔圣人的敬畏程度,没有在第一时间内举家逃亡,结果就让他们一大家子陷入灭顶之灾:皇太极带着大军刚刚进了曲阜,就下令包围孔府,不许圣人后裔走脱,然后假惺惺地召见了衍圣公孔胤植,表示要给他抬旗赐姓。
孔胤植最初还推脱了一下,但在得知假如他坚决不肯抬入正黄旗的话,大清皇帝就只好砍了他的脑袋,换个更听话的人来当大清的衍圣公之后,这货就十分可耻地缩了,从此成了正黄旗人,改姓爱新觉罗。
再接下来,皇太极又下令曲阜全城百姓剃发易服,在刀子的威胁下,衍圣公一府老小不得不带头积极响应,并当众举行了极为隆重的剃发仪式。作为回报,皇太极不仅继续将孔胤植封为大清的衍圣公,还给了他一个礼部尚书的空头官衔。只是剃了头受了封还没完,既然孔家也成了正黄旗人,那么他们全家自然就是皇太极的奴才,而奴才的东西就是主子的东西,主子的东西还是主子的东西……
咳咳,跑题了。总之,按照上述逻辑,孔府的田地产业就全部成了八旗大爷的皇庄,孔府的佃农则统统成了八旗的包衣奴才,孔家的金银财宝从此也都属于皇太极这个正黄旗主。至于那座辉煌壮丽的衍圣公府,也被皇太极下令征辟为大清行宫,用于安置一部分从北京辗转来归的八旗家眷。
但问题是,这样一来的话,既然孔家的产业都换了主人,那么孔家人自个儿又该搬到哪里去呢?
对于这个问题,皇太极很豪爽地大手一挥:孔府的年轻女眷,都可以跟八旗主子睡一个被窝嘛!
于是,自皇太极以下,好些八旗贵胄都在曲阜身体力行了一回“满汉一家”的民族大融合之道。那几位金尊玉贵的孔家小姐,全都被如狼似虎的八旗权贵们瓜分一空,运气好的还能当上嫔妃或侧福晋,运气差的只得了个侍妾的名分。更糟糕的是,就连衍圣公孔胤植和他儿子最喜爱的几个漂亮小妾,甚至还有两个明媒正娶的孙媳妇,都被几个贝勒爷蛮不讲理地抢了去,从此只能在这些八旗贵胄的胯下娇吟承欢……
至于孔府的男人也不必担心没事做,身为正黄旗丁,天生就是皇帝的奴才。当孔家女眷在给满洲大爷侍寝的时候,那些劈柴打水喂马打扫屋子之类事情,自然要让男人来承担。就算不会干活也没关系,大清八旗从来不养懒人,一律打死喂狗便是——于是,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原本需要被人伺候的老少爷们儿,很快就学会了各种伺候人的活计:没学会怎么伺候人的,据说都被埋进乱葬岗了。
当然,作为山东孔府的当门人,衍圣公孔胤植和他的儿子们,倒是不必操持此等贱役,而是享受着伴随御驾的殊荣,可以天天得到大清皇帝陛下的耳提面命,教导他们各种做正黄旗奴才的好处……
相比于衍圣公一家的欲哭无泪,大清皇帝皇太极如今却称得上是春风得意了。查抄孔府的收获远比想象之中更加丰富,光是粮食就抄出了五十万石,至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香料布匹之类,折合现银更是价值高达三百多万两。让八旗将士们很是发了一笔横财,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按照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此等劫掠孔府的举动堪称是丧心病狂,简直可以说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自绝于中原士林。但皇太极也是非常无奈:在丧失了故土,又屡遭惨败之后,他对满洲八旗的约束能力,已经急速下跌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如果不能尽快找一只肥羊宰了,满足八旗将士的胃口,大清帝国只怕是真的要土崩瓦解了!
而如今的北地屡遭战乱,已是残破至极,除了地位超然的孔府之外,又哪里还有别的肥羊可宰呢?
幸好,在范文程等一干文臣的巧妙宣传之下,皇太极此次对山东孔府名为“结亲”,实为抄家的强盗之举,居然被包装成了心慕教化礼遇儒家的表现——要不然大清皇帝怎么会迎娶孔家小姐为皇妃呢?但哪怕是皇太极本人也很清楚,这事儿毕竟纸包不住火,究竟能忽悠天下人多长时间,他自己也是心中无数。
此外,还有一件让皇太极略感不顺心的事情,就是之前被俘的那位闻香教主王可,居然趁着皇太极带兵去搜刮孔府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趁乱逃跑了,甚至还带走了那条作为闻香教圣物的狐狸尾巴!
但是,当暴跳如雷的皇太极赶紧派人追查这位王可教主的逃亡踪迹,最终发现他并不是回到南方的两淮,准备重新起事,而是一路逃往北方老家之后,也就懒得多管闲事了。反正如今大清帝国的版图,最北不过兖州府。只要你不在两淮地方跟大清继续作对,那么在北方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如果闻香教妖人能在北方给吴襄和祖大寿那两个阴了自己一把的混蛋多添点儿堵,皇太极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另外,最近还发生了一件让皇太极怦然心动的大喜之事,而这也是他如今亲自南巡扬州的目的。
——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大清帝国的时来运转!当然,这同样也意味着他皇太极的否极泰来!
正当皇太极一路前呼后拥地招摇过市,缓缓来到扬州码头附近的时候,大清的扬州守将阿巴泰终于气喘吁吁地跑来过来,带来了皇太极期待已久的好消息,“……皇上!皇上!江南那边真的派船过来了!”
喘了几口气之后,阿巴泰又吧唧着嘴儿嘀咕道,“……可恨那帮南朝官儿也真是小气,明明求着咱们给南京解围,船上却不见一两银子的犒赏。只是随便送来了些酒肉了事,简直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些许小事,何必计较太多?只要这些自作聪明的傻瓜,愿意派船来江北,装运我满洲铁骑过江就够了!”皇太极冷笑道,“……南朝的士人若是不给粮饷,朕的八旗儿郎们,难道不会自己去取么?”
——崇祯六年十月十七日,在芜湖大战惨败,东军主力尽丧之后,面临着兵临城下的危局,南京永和朝廷首辅周延儒终于下定决心,向江北的大清八旗“借师助剿”。二十日,在南京朝廷长江水师的运载之下,大清皇帝皇太极亲率八千铁骑,自扬州渡江南下,于镇江登陆,宣称将要援救南京。
而与此同时,在得知西军于芜湖告捷之后,崇祯皇帝也匆忙赶往前线,准备亲自督师攻入南京。
又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即将在南京城下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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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南京!南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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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应天府西南,大胜关
身披龙袍的崇祯皇帝,在亲卫扈从的前呼后拥之下,拾步踏进了这座空荡荡的关隘。
但凡帝驾所过之处,将士尽皆举起刀枪,高声欢呼,声浪一层层地传播开来,如同大海狂啸一般。
大胜关此地,曾是昔年朱元璋战胜陈友谅的地方,故而得名。但是自从大明立国以来,这座关隘就再也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绵延数里的城墙多已失修,即使征调十万民夫,没有一个月也无法完成修葺。
所以,当东军主帅,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仓皇逃离芜湖战场,带着几千残兵败将退到大胜关之后,面对着这座到处都是塌方缺口,并且既没有守军接应,也没有储存半点儿军械粮秣的要塞废墟,顿时就彻底绝望了。他手下的东军残部看着大胜关居然是这般破败模样,连军粮都没着落,同样是一个个凉透了心,纷纷各自开了小差,哪怕吕维祺大把撒银子犒赏,也是无用——连饭都没得吃了,有银子又如何?
等到数万西军的大阵和崇祯皇帝的御驾,一齐开抵大胜关下的时候,守关的东军已经逃得只剩了数百人,而且一看到崇祯皇帝的龙旗,剩下的人也丧失了战斗的意志,而是抓紧时间一哄而散。就连东军主帅吕维祺的亲信仆人,都背着主人偷了他的行囊,瓜分了里面的值钱玩意儿,然后各自逃亡了。
绝望之下,吕维祺只得找了个地方悬梁上吊,同时留下一份悔过书,乞求崇祯皇帝饶恕他的家人。
遗憾的是,如今这位换了魂儿的穿越版崇祯皇帝,在对待叛徒的态度上,只会比前任更严酷!
“……吕维祺啊吕维祺,你既然知道自己深受国恩,被朕封为南京兵部尚书,却背叛君王拥立伪帝,乃是十恶不赦的大逆不道之举,当初为何又要跟那班东林逆党沆瀣一气,直到上个月都不见你悔改呢?”
看着手中这份祈求怜悯的遗书,崇祯皇帝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明明自知罪无可恕,却妄想靠着自己的一条老命和一张薄纸,就为全家求得赦免,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以为朕懦弱可欺吗?若是汝这老狗当真天良未泯,心中尚有忠义,先前的芜湖之战,为何不见汝临阵倒戈,弃暗投明?
如果朕仅仅凭着这么一纸讨饶的空话,就宽恕了汝这罪魁祸首,又该如何奖赏那些忠心追随于朕的臣子?速速拟旨!将罪臣吕维祺的头颅传示三军,尸身挫骨扬灰!吕家满门抄斩,罪诛九族!”
听了皇帝的严刑重处,卢象升的嘴唇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劝解的话,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毕竟,像这种拥立伪帝的谋反大罪,事败后诛杀九族乃是自古以来的常例,谁也不能说崇祯帝太残酷。
在离开大胜关的时候,崇祯皇帝又收到一则捷报,原来王斗自从奉命率部三千南下攻打徽州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所遇抵抗极为轻微。现已顺利攻占徽州府城,生擒南京伪朝任命的徽州知府,收编伪朝降兵约两千人,周边各县也纷纷宣布易帜,故而向后方报捷请赏,顺便请示自己这支部队的下一步行动方案。
得知此事,崇祯帝当即龙颜大悦,觉得这似乎是个好兆头,便跟军中诸将讨论此事,诸将皆表示南京这边兵力已经足够,不需要王斗的几千偏师再赶过来添乱了。于是崇祯帝就加封王斗为浙西总兵,令其率部跨越省境,继续向东进讨,伺机收复浙西北地区理论上依然尊奉南京朝廷的安吉淳安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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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全军和平通过了大胜关之后,巍峨壮丽的留都南京,就出现在了崇祯朝廷一干君臣的眼前。
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崇祯皇帝手持一只西洋望远镜,站在高处,眺望着这另一座雄伟壮观的大明帝京,只见东面的钟山像盘龙一样蜿蜒环抱,西面的石头山像猛虎一样雄踞在大江之滨。浩浩的长江从金川门下向东北方向流去。城内东南角那一片金光耀眼的楼台殿阁,便是南京的大明皇城。
触目所及,崇祯皇帝忍不住好一阵的心怀激荡——逃离北京的仓皇,丢失北地的无奈,辗转中原的落魄,武昌募兵的艰辛,誓师东征的豪情……过去的一幕幕的往事,全都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整整一年了,从在穿越之初的茫然,到清兵进逼之下的绝望,再到众叛亲离之下的仓皇逃生,然后一点点地忍辱负重,收拾残局,积累实力,扭转乾坤……时至今日,他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作为大明帝国的正统君王,他终于能够夺回一座属于自己的都城了!
虽然前方还有帝都金陵的高大城墙,但这并不能挡住他前进的步伐。
的确,南京的城墙比北京还要更加坚固,也更加雄伟,可就算是再坚固的城墙,也需要有人来守卫才行。而如今的金陵城里,除了极少数“逆党首脑”还在妄图负隅顽抗之外,绝大多数的王公大臣文臣武将,都已经派遣使者,跟崇祯皇帝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秘密沟通,表示要弃暗投明拨乱反正。甚至就连掌握着城内绝大部分军队的几位国朝勋贵,也往崇祯皇帝的军营里派来了子侄“随驾”,或者说是充当人质,取信于天子。说是只等着讨逆大军来到城下,就会干掉那几个逆党首脑,然后开门易帜,迎接帝驾入宫。
然而,正当崇祯皇帝和西军诸将驻足于城外,期待着“南京无血开城”的场面之时。首先等到的却不是城内官绅迎接“真命天子”御驾的仪仗队,而是一支从城南方向绕过来袭击的骑兵!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些骑兵的脑袋后面,全都赫然拖着一条金钱鼠尾辫子!
“……这是……辽东鞑子?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怎么会跑到南京来的?”
崇祯皇帝先是看得目瞪口呆,旋即便醒悟过来,顿时就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这帮东林君子之前已经是扶立伪帝,毫无忠心。如今更是连鞑虏都敢勾结了!他们这是把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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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帮女真鞑子突然在南京出现,让原本一心等着摘取胜利果实的西军上下,一时间都有些措手不及。但惊讶归惊讶,这南京城还是一定得要进去的,毕竟大家都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把仗都打到了这一步,崇祯皇帝和西军诸将也已经没有了半点退缩的余地,只能跟这些来搅局的辫子兵死战到底。
幸好,在这个时空,由于黄石在辽东战无不胜的辉煌战绩,还有其余几位明朝阵营穿越者的亮眼表现,满洲铁骑“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战场神话早已破产,而是普遍被认为是一群凭运气捡漏的家伙。大多数的明军虽然对上清军还是败多胜少,但至少不会一看到他们脑袋后面的辫子就心里发虚了。
更何况,在屡屡遭到毁灭性的重创之后,如今这个被困在两淮的大清帝国,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用“苟延残喘”四个字形容——失去了苦心经营多年的辽东根据地,在新的占领区内没有任何根基,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这样一帮只有武力还算彪悍的落魄盲流,是绝无可能在异国他乡建立起稳固统治的。
因此,在卢象升的指挥下,双方很快就在南京的郊区附近展开了一场前哨战。由于这里人烟稠密,地形复杂,房舍树木甚多,拥有数量优势的明军固然施展不开,但清军的骑兵更加冲击不起来。
于是,在一番混战之后,这一千多名前来骚扰的清军骑兵,很快就损失惨重,被逐出几条主要街道,只能在远处徘徊。而崇祯皇帝率领的五万大军,则得以继续向着南京的西侧城墙迅速挺进。
与此同时,南京城内也是一片烈火熊熊,喊杀声震天,早已扯旗“反正”的魏国公徐弘基,正率领着他府上的两千多名亲信家丁,和其他几位手握兵权的南京勋贵一起,跟闯入城中的清军先锋展开巷战。
——从扬州率领八千辫子兵渡江南下,登陆镇江之后,虽然皇太极已经明白时间紧迫,所以没等后续兵马全部到齐,就匆忙点起五千兵马,以最快速度往南京城飞奔而去。但南京城内还是在清军赶到之前,就已经变了天:以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的后人,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京勋贵,率领他们掌握的武装力量悍然发动兵变,准备迎接崇祯皇帝入城。手头兵微将寡的首辅周延儒,很快就被他们打得大败。
当皇太极带着五千辫子兵,一路紧赶慢赶地狂奔到南京城外的时候,作为内应的周延儒,也已经被倒戈的勋贵们逐出皇城,正率领少数亲信逃到了太平门。而崇祯皇帝的御驾都已经过了大胜关!
面对这等危局,不肯服输的皇太极,只好亲自率领四千辫子兵,从周延儒还能控制的太平门进入南京市区,准备打垮发动兵变的南京勋贵,夺取皇城和南京城防,把崇祯帝的大军拒之门外。同时又命令阿巴泰率领一千清军骑兵担任别动队,从郊外绕到南京城西,尽一切可能阻滞崇祯帝的兵马进城。
最终,皇太极的上述战术目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得到了实现:虽然在一番激烈的厮杀之后,他成功地击退了勋贵们的家丁,打进了南京皇城,控制了很大一片市区,但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还是仅仅控制了不到一半的城门。另一边,因为长途跋涉而早已疲惫不堪的清军别动队,也没能拦住崇祯皇帝的六万大军,反而因为陷入不利地形的缘故,被打得损失惨重,连首领阿巴泰都在混战之中受了重伤。
接下来,崇祯帝的兵马大举跨过秦淮河,通过南京西面的清凉门聚宝门,源源不断地进入市区,与南京勋贵掌握的残兵汇合。到了这一刻,原本由东林党一手操持的那个南京小朝廷,事实上已经是土崩瓦解,不复存在。在南京战场的主角,从此只剩下了两个:崇祯帝的明军和皇太极的清军。
——自从去年那场围绕着北京城的激烈争夺战之后,这两位仿佛命中注定的老对头,此时又为了争夺跟上一个战场相距千里的南京城,而再一次投入了彼此全部的底牌,展开了最疯狂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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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南京!南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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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南京!南京!(中)
铺天盖地的熊熊战火,正在金陵这座天下第一大都市里燃烧!
昔日里纸醉金迷莺歌燕舞的秦淮河上,漂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原本应当书声琅琅的国子监,被冲天的烈火烧成了一片白地,隆隆震动的火炮轰鸣,取代了大报恩寺的悠扬钟声。
面对着鲜血淋漓的刀枪和席卷而来的烈火,上百万后知后觉的南京市民,骇然现自己竟然一下子身处于战场,不由得纷纷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但依旧成千上万地死于兵戈和烈火之下。
而越来越多的军队,还在不断开入这座目前全中国最大的城市,将一切的繁华尽数化为劫灰。
这场战役的初期,明军和清军双方都各自控制了半个南京城,在城内城外同时大打出手。
从兵力对比上看,崇祯皇帝从大胜关带过来了五万兵马,加上南京城中明朝勋贵动起来的亲信家丁和武装佃户,合计有六万余人。而皇太极身边的清军只有区区五千人,再加上他的同盟军,也就是东林君子们还能控制的少数残余死党,总共最多不过六千人,在战场上相当于是以一对十。
但是,崇祯皇帝的明军虽有六万之众,其中却包含了不少水分。因为这里面不仅有魏国公等南京勋贵临时动起来的许多乌合之众比较能打的精锐家丁家将,毕竟只是少数,还有在芜湖之战收容的原南京朝廷两万降兵,其战斗力和忠诚心都十分堪忧。也就是说,六万明军里面有将近一半都是凑数的。
即使是剩下的三万多明军里面,也并非全都是能上阵的战兵,而是把苦力杂役什么的都算了进去。
另一边,皇太极虽然最初只有六千人,但里面却有五千人是打惯了苦战硬仗的八旗精锐。而且,他的后续部队还在不断从东边的镇江渡口赶过来增援。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抢在崇祯皇帝派兵进城之前,就提前一步控制了南京皇城,这座矗立在南京市区内的城中之城,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抢到了战场的地利。
但尽管如此,明军的兵力优势依然很明显。而且,无论是江南水乡的水稻田,还是金陵都会的狭窄街巷,都是极度不适合北方骑兵驰骋的地方,甚至连复杂一点的步兵方阵都排不出来,只能像市井流氓一样乱糟糟地斗殴。习惯于野战破敌铁骑驰骋的清军,显然不怎么适应这样低技术含量的战斗。
为了激励士气,崇祯皇帝在正阳门上竖起黄罗伞盖,亲自持锤擂鼓,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主帅卢象升则在南京地区历史悠久的军事要塞石头城遗址上,架起了手头仅有的几门重型火炮,猛烈轰击清军聚集的街区。而南京城内的市民,虽然对招致这场飞来横祸的明清两军都深感愤懑,但是相对于熟悉的大明官军而言,还是留着难看辫的女真鞑子更加讨厌一些,因此一旦寻找到机会,便对这些鞑子群起而攻之。
而在极端混乱的巷战之中,即使是手拿砖块棍棒的妇女儿童,也有了用武之地。甭管你的功夫再高,丢过来一块砖头也能撂倒,看似不起眼的砖块和棍棒,在小巷里抽冷子偷袭起来还是蛮有力道的。
于是,随着大批明军的6续入城,还有南京市民的群起围攻,皇太极麾下的四千清军尽管竭力厮杀,但还是被一点点地挤到了南京城外。原本被清军控制的各处南京城门,也是一座接一座地相继易主。
尽管皇太极不顾自己身为皇帝之尊,舍生忘死地在南京街巷间带队搏杀,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被打翻了两匹,脑袋和背后更是先后挨了两个花盆一块砖头和一记闷棍,外加小半锅煮沸的开水,最终被打得头破血流昏迷过去,但这种身先士卒的英勇表现,依然无法挽回清军及其东林党同盟者的颓势。在一天一夜的混战之后,明军先是用火炮轰开了洪武门,攻入皇城,夺回了皇宫这个关键据点。然后又继续压缩残余清军的活动空间,一度将皇太极围困在神策门附近。当清军形势最危急的时候,皇太极本人昏迷不醒,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个卫士,左右侍从都已经给他剃了光头,换上僧衣,准备设法护送他化妆成和尚潜逃了。
然而,由于崇祯皇帝的水师力量相对单薄,无法切断长江航路,导致之前已经集结在江北扬州的清军,始终在源源不断地渡江来援。而皇太极为了夺取江南也是了狠,一口气押上了大清帝国的几乎全部赌本。除了留下多尔衮三兄弟的正白镶白两旗兵马,负责留守徐州和鲁南的后方大本营之外,其余六个旗的满洲大兵,还有剩余的汉军旗蒙军旗等等,以及还肯听话的各路汉地降兵,统统都被他拉到了江南这边来!
就这样,由于明军没能在短时间内歼灭皇太极的清军先头部队,随着一支又一支清军从镇江相继赶到,南京的战场形势又渐渐地再一次开始了逆转。一度形成的神策门包围圈,又被后援清军冲开,而皇太极也转危为安。再接下来,从玄武湖幕府山到钟山的明孝陵,都成了两军激烈拉锯的战场。
随着决战的妄想破产,毫无章法的混乱战斗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一座又一座精美的寺庙或宅邸被烧成白地,明军虽然依旧占着上风,但始终无法取得全胜,甚至一直不能控制住整座南京城。
由于南京皇宫距离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前线太近,而且已经在战火中变得残破不堪,崇祯帝只得在钟山的明孝陵设立了御营,一边祈祷朱元璋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一边继续指挥这场漫长而艰苦的战斗。而皇太极则在幕府山脚下的燕子矶立下大营,对着八旗将士指天誓,这一次不拿下南京就决不罢休!
需要注意的是,皇太极的清军虽然是外来的客军,但在江南这片地方也不是没有支持者就像寻死的人,如果一次自杀失败,通常就没有勇气立即开始第二次自杀一样。原本已经对局势灰心绝望的东林党人,看到清军大举南下,来找他们算账的崇祯皇帝似乎未必能坐得上金銮殿,于是又纷纷心思浮动起来。
其中,此次“借师助剿”的两个主谋,辅周延儒和他的学生张溥,一个在南京战场为清军指点地理筹集粮秣,一个在镇江渡口督促水师船只,从江北的扬州转运清军兵马。而其他一些还没有跑远的东林君子,也纷纷站了出来,虽然南京朝廷下属的正规军已经全垮了,但这些人凭着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还是很快组织起了一票乌合之众,前来南京战场上帮助“大清友邦”,顺便到南京城里抢点儿东西。
不过,东林党固然是江南的地头蛇,但如今的崇祯皇帝,同样也不算是外来户。
在现这些满口道德文章的东林君子,居然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下限,以至于不惜投靠鞑子,也要跟自己这个正统天子作对到底之后,这位穿越版的崇祯皇帝陛下顿时暴跳如雷,于是一边向湖广和江西的后方催讨援兵,一边立刻召来已经投靠他的南京勋贵,还有倒戈归顺的地方官员,要他们动乡民,讨伐东林逆党,所获财富女子尽可以自取之。结果,就很快导致了战争规模和战争范围的急剧扩大化。
江南的东林党在这些年固然已经是搞得无父无君目无朝纲,甚至像同时期的波兰农庄主们一样崇尚地主阶级自由化。但崇祯皇帝代表的大明朝廷二百年正统权威,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而江南地方上的势力,也还没有到东林党一手遮天的程度说到底,东林党并不是现代那种结构严密如臂指使的革命政党,而只是一个类似地主缙绅政治俱乐部的松散组织,进党离党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偏偏任何一个地方的缙绅大户,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所以东林党在地方上有多少支持者,就同样有多少死对头。
更重要的是,学过动物学的朋友们都知道,哪怕是最原始的草履虫,都有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更何况是思维能力丰富的人类呢?眼下东林党拥立的永和伪帝,已经逃窜无踪,如果再不拨乱反正,回到崇祯陛下的阵营里来,还能怎么选择呢?难道要去给这些浑身臭烘烘的女真鞑虏当奴才吗?
结果,在这两大政治力量的撕扯之下,先是南京周边,然后是整个江南,都爆了地主团练之间的大规模群殴。许多地主大户举着各自的旗号,用刀枪清算起了彼此之前的新仇旧怨。再加上之前民间的各种抢米骚乱也还没平息,各路武林大侠们组织起来的乱党还在跳腾,此外又有闻香教的分支势力,也跟着渡江的清军,一齐进入江南民间,挑起各种骚乱……明军清军邪教地主水匪山贼饥民,各色各样五花八门的势力一齐登场,把这片素称宁静富饶的江南水乡,给彻底打成了一锅粥。
到了崇祯六年十一月十九日的时候,已经僵持了多日的明清两军,终于在南京战场上形成了总对决的态势。其中,清军历经多次增援和连日损耗之后,还剩大约三万人,盘踞在长江之畔的幕府山一带,同时控制着南京城北部,神策门附近的一小片市区。而明军的总兵力则达到了九万人,盘踞明孝陵所在的钟山立寨布阵,同时控制着南京城区的绝大部分,但不仅骑兵匮乏,而且长江上的水师也不占优势。
至此,一场决定南方未来命运的大会战,即将在幕府山和钟山之间,玄武湖东岸的狭窄平原上打响,双方这次都是拿出了倾国之军作为赌注,究竟是崇祯皇帝坐上南京的金銮殿,将四分五裂的大明帝国重新捏合起来,还是八旗铁骑征服江南,让昙花一现的大清帝国死灰复燃,都要在这场决战中得出结果。
然而,就在这个明清大决战一触即的时候,本已在南京这边久战疲惫,只是凭着一股精神在咬牙硬撑的崇祯皇帝,却又从一名风尘仆仆的使者口中,得知了自家后院失火的糟糕消息。
“……什么?湖广有变?武昌襄阳陷落?!温体仁辅带着皇后和太子逃过来了?!!”
就在崇祯皇帝跟皇太极鏖战南京的时候,在中原蛰伏已久的流寇却趁机展开了大行动,直捣他的后方:李自成从河南杀入襄阳,横扫汉水上游;张献忠从淮西翻越大别山攻入汉阳,随即又渡江攻占了武昌。留守武昌的温体仁辅根本无力抵抗,只得护卫着皇室成员登上船只,仓促朝着下游方向逃亡。
更要命的是,没等崇祯皇帝下令封锁消息,这个噩耗就已经在军中传播开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南京!南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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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南京!南京!(下)
得知生在湖广后方的惊天剧变,南京前线的明军立刻陷入了巨大的骚动之中。
因为这场如火如荼的东征之战,把南京变成了一个空前残酷的绞肉机,凡是稍微能打一点的军队,都被抽调到了南京前线,整个湖广后方几乎是完全不设防的。所以,当数十万流寇大举杀进湖广的时候,当真是一路势如破竹李自成夺了襄阳,张献忠轻取汉口汉阳,还有一堆诸如罗汝才满天星老回回之类的杂牌贼寇,也争相涌入湖广行省,攻州破县,大肆烧杀劫掠。
几乎是眨眼之间,半个湖广就基本沦陷了,剩下的半个湖广看起来也是摇摇欲坠(当时还没有湖南湖北的划分,只有一个完整的湖广行省)。原本留守武昌的内阁辅温体仁,面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数十万流寇,虽然已经吓得魂都快掉了,但也只得硬着头皮组织防御很显然,襄阳那边已经是鞭长莫及了,甚至连江北的汉阳和汉口也守不住了,但他还是企图依托长江天险,至少要保住长江南岸的武昌城。
然而,此时的武昌城内兵力极度空虚,温体仁派遣衙役临时抓到的壮丁,尚未来得及整编上阵,就已经一哄而散,湖广的地方官吏也不怎么服从温体仁的调遣,不是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就是纷纷弃职潜逃,甚至还有小吏私通流寇,刺杀官员,弄得武昌全城人心惶惶,而驻跸于此的流亡朝廷更是几乎瘫痪。
另一边,张献忠也没有愚蠢到直接强渡武昌江面,而是在稍远处的上游江段,找了个偏僻渡口过江,然后大张旗鼓,沿着南岸一路朝着武昌杀过来!得知此事之后,武昌城内顿时一片大乱,市民官绅都忙着打点行李出奔,内阁的命令也根本没人听了。温体仁的手头只抓到了一千多兵马,自认为根本守不住武昌这样规模的大城市,因为连围着城墙站一圈都远远不够。因此,他只得放弃了武昌城,护送着皇后太子和一干宫眷上船出逃,而留在后方的将士家属也纷纷找船跟随,一路乱哄哄地逃到了九江府才停下。
至此,湖广全省等于是基本失陷了。这个噩耗传到南京前线的明军大营,顿时就引了一场骚乱崇祯皇帝和卢象升不是没想过要封锁消息,但是鉴于明朝军政部门极端可悲的保密能力,等到他们收到这事儿的时候,全军至少已经有四分之一的人从各种渠道打听到了消息!接下来自然是火传播得人尽皆知!
结果,南京前线的九万明军,当即就是一片军心大乱,甚至有人觉得风色不对,就偷偷离队逃散的。
无奈之下,崇祯皇帝只得下令召开军议,讨论下一步的出路。会上众人自然是众说纷纭,有人建议立刻放弃南京,火回师湖广平贼。但同样有人坚持要再加一把劲,先拿下南京这座极具政治意义的城市再说。甚至还有人表示,哪怕丢光了整个湖广,只要得到江南作为交换,也还是值得的。
而崇祯皇帝本人也是举棋不定。毕竟,为了夺取南京,他已经押上了太多的赌本。在过去的半年里,他之前从北京皇宫里带出来的银两珍宝,还有查抄洛阳福王府的全部收获,都已经为了动这场东征而挥霍一空。而眼下他也已经夺取了大半个南京城,如果就这样功亏一篑的话,天晓得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很清楚这些陕西流寇是何等的难缠,绝不是什么可以迅解决的麻烦。
更何况,江南这片地方确实是非常的富庶,一切军粮军饷都可以就地搜刮。自从大军攻入南直隶以来,就完全依靠缴获的物资在作战,甚至连火药都能在南京附近筹措到,即使没有了后勤补给也无所谓。
但问题是,在后方不稳,军心已经动摇的情况下,他还能打得过皇太极这位“明君雄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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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位同样红了眼的赌徒皇太极同志,也在布置着属于他的最终决战。
过去这些日子的南京争夺战之中,由于地形气候民心皆处于劣势,清军在南京巷战和郊野拉锯战之中的损失相当惨重。皇太极最初带着渡江南下的八千铁骑,到现在已经被打得只剩下不足千人。
除了在南京战场这个绞肉机里的消耗之外,就连运载部队渡江南下本身,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崇祯皇帝的水军虽然实力有限,但依然顽强地航向长江下游,时不时地偷袭运载清军渡江的船队。
而自从南京的永和帝朝廷瓦解以来,被东林党控制的原南京朝廷长江水师,也不断地有人哗变倒戈,导致先后有三千多名不识水性的满洲大兵,随着沉船坠入大江喂了鱼鳖。
在此时的燕子矶大营里,皇太极的旗下还有一万一千满洲八旗兵,一万八千各色杂牌汉军,外加寥寥数百名蒙古人和百余名朝鲜火枪手。整个大清帝国剩下的全部家底儿,几乎都在这里了。
至于原来那个南京朝廷的兵马,在此时已经彻底瓦解,对皇太极而言完全派不上半点用场。
南京争夺战打到了现在这一步,皇太极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如果失败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如今在淮北的徐州济宁一带,还布置有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的两白旗,过六十个牛录的满洲勇士,但皇太极很清楚,自己就算是英勇地战死在南京,也比回去看这三兄弟的脸色要强得多!
事实上,虽然皇太极被誉为大清的一代明君雄主,但至始至终,他的君主地位都非常尴尬。
要知道,努尔哈赤在临死的时候,原本是想要让多尔衮继承汗位的,甚至把自己的嫡系部队都给了他。所以,多尔衮三兄弟当时掌握着整个后金集团内部实力最强大的两黄旗,而皇太极麾下的两白旗却是最弱的。然而,皇太极成功地团结了其余四个旗的掌权贵族,一齐打压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多尔衮三兄弟,终于逼死了多尔衮三兄弟的母妃阿巴亥,夺取了后金大汗的宝座。
因此,在成功继位之后,多尔衮就成了皇太极的第一个打击对象。随着皇太极一纸令下,曾经是努尔哈赤直属禁卫军的两黄旗,连番号都保不住,直接改成两白旗,皇太极自己的两白旗则变成了至高无上的“两黄旗”。互相换旗之后,接下来不用说,在六个旗的进一步联手打压之下,多尔衮三兄弟麾下的各个牛录被不断调走削弱,成为了第一个被皇太极收拾干净的政治集团。
可是,为什么皇太极没有继续置多尔衮于死地,反而又渐渐将他和多铎阿济格给提拔了起来呢?
因为,无论在军事斗争还是政治斗争之中,敌人和盟友的角色都是在不断变换的。在击败了年幼力弱的多尔衮三兄弟,坐稳了后金大汗宝座之后,皇太极的主要政治对手,就不再是这三个已经失去了威胁的幼弟,而是帮助他夺取汗位的阿敏莽古尔泰代善这三个大贝勒了。要知道,在当时的后金内部各大势力里面,皇太极的嫡系是最弱的,除了拥有一个大汗的名分之外,阿敏莽古尔泰代善麾下的实力都比他要强,或者至少是相差无几。为了对付阿敏莽古尔泰和代善,缺乏嫡系实力的皇太极,又不得不把年龄渐长的多尔衮三兄弟给抬举了起来,让这两白旗的三兄弟打头阵,通过各种手段对付三个大贝勒。
结果,就像跷跷板一样,在皇太极把三个大贝勒给相继打倒之后,两白旗的势力却急地膨胀了起来。比如阿济格在眼下就已经成了大清帝国的第一勇将,在八旗军中威望卓著。多尔衮则智勇兼备,十七岁的时候就因战功卓著被封为聪明王。就连多铎也在入关之后的战事之中屡建奇功。两白旗更是积累了大量的丁口和财富。更糟糕的是,虽然皇太极之前百般设计挑拨离间,但始终没能破坏这三兄弟的团结一致。
原本,以皇太极的雄才大略,接下来肯定还有一系列压制两白旗的手段。而他也确实早已预备了伏笔在多尔衮三兄弟给皇太极充当走狗,撕咬阿敏莽古尔泰和代善三大贝勒的过程之中,两白旗不可避免地与两红旗两蓝旗结下了深仇大恨,日后完全可以再一次借力打力,重新联合六旗把两白旗打压下来。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清帝国却莫名其妙地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辽东故地瞬间易主,盘踞河北的关宁军竖起叛旗分道扬镳,满洲八旗回家的道路从此断绝,大清旗下的汉军和蒙古盟军也相继叛变……在这种土崩瓦解的恶劣局势之下,焦头烂额的皇太极根本就顾不上再对付自己人了。
再接下来,还没等大清帝国从连番挫败之中缓过一口气,皇太极就突然得知江南局势有变,又有张溥代表东林党和复社,秘密渡江来向清军求援。于是,皇太极唯恐错过这一难得的战略机遇,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往扬州赶了过去,同时传令全军尽数南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天底下最富饶的江南给抢到手!
注意,在这时候,皇太极的计划是尽倾国之兵南下,把整个满洲八旗全都投入到江南战场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南京!南京!(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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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由于此时的清军正处于战败之后的撤退状态,数万八旗兵马正散布在整条运河上,从南到北呈一字排开,距离渡江作战的集结地扬州,自然也是有远有近。其中,皇太极的两黄旗走在最南面,距离扬州最近。而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兵马,则走在最后面,一部分处于最北面的山东境内,肩负着掩护全军断后的任务。另一部分屯驻在凤阳,负责弹压淮西的各路流寇,镇守着清廷残余疆土的西部防线。
如果时间宽裕的话,皇太极当然会找个地方集结全军,然后从容不迫地大举南下。尤其是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兵马,更是一定要放在眼前才能安心。无奈这军情急如星火,入主江南的机会稍纵即逝等到崇祯皇帝攻入南京,招降纳叛,四方跪服之后,这天底下最富饶的江南之地,就没有大清的份儿了。
所以,皇太极只能带上身边的两黄旗兵马,以最快速度南下扬州,准备渡江,同时传令全军,让他们陆续赶来。然后,八旗兵马还没赶到一半,南京那边的东林党就已经撑不下去了。为了避免贻误战机,不肯放弃的皇太极再次咬了咬牙,不顾军队尚未完成集结,就亲自渡过长江,冲进了南京的这片厮杀场。
再接下来,随着明清双方的不断增兵鏖战,南京变成了一座空前残酷的血肉磨坊。由于清军的兵力始终处于绝对劣势,所以在战场上打得左支右绌,异常艰辛,好几次都差一点全局崩盘。
原本希冀着轻取江南的皇太极,在连绵的战火之中失望地发现,此番的南京之战,完全没有昔日突破长城攻略关内的时候那么轻松。在他印象里应该一触即溃、然后犹如弱鸡一般任凭宰割的明朝官军,在崇祯皇帝的督战之下,居然变得异常难缠,有胆量跟八旗勇士死斗不休。而曾经横扫中原的八旗军,也在江南打得大失水准,处处举步维艰,再也没有了那种“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无敌气概。
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随着战局的反复拉锯,一支又一支清军也在不断渡江赶来。到了现在,大清八旗的六个旗已经尽数集结在南京城外,唯有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居然滞留在淮北一带,根本没有南下!
当然,对于此事,两白旗也是有着自己的解释,比如流寇骚乱、后方不靖,以及登州军进逼等等。但皇太极是何等的枭雄人物,哪里会看不出多尔衮三兄弟明显是心存反意,想要在北面坐山观虎斗?
总之,对于皇太极来说,眼下的局势实在是很危急了:前有顽敌,后有内贼!两边都是一样的要命!
然而,江南攻略的战事到了这一步,皇太极也已经是骑虎难下。虽然在辽东失陷和北京兵变之中,满洲八旗都遭受了伤筋动骨的重创,但多尔衮三兄弟的两白旗依然拥有六十五个牛录的满洲兵,加上直属汉军之后,共计一万多名战兵庞大实力。这份军事实力,甚至比皇太极的两黄旗还要强大得多。再接下来,随着南京之战的愈演愈烈,皇太极的两黄旗因为投入战场最早,被几乎打残,而其它四个旗也是死伤累累。即使把全部六个旗的满洲兵统统加起来,也不过是一百多个牛录而已,而且普遍缺编得相当严重。
如果他现在放弃南京之战,放弃了之前的那么多牺牲,为了自家权位回师北上去讨伐多尔衮三兄弟的话,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跟皇太极同归于尽。最坏的结果则是八旗哗然作乱,拥立多尔衮废帝篡位!
所以,皇太极只得打肿脸充胖子,一边下旨让两白旗镇守徐州和鲁南后方,默认了他们的坐山观虎斗,以此来安抚多尔衮三兄弟,免得两白旗现在就跳出来造反;一边又派人将自己的嫔妃子女都送到南京的燕子矶大营,这既是为了宣示自己的破釜沉舟、死战到底之意,也是为了防止她们被多尔衮扣为人质……
这一天清晨,皇太极先是吩咐全军饱餐战饭,养足精神,随即砸毁锅灶,把剩余的军粮丢进长江,并且一把火烧掉了己方的营地。然后,在全军将士的议论纷纷之中,皇太极带着自己的后妃子女,来到军官和士兵们的面前,慷慨动容地激励他们说道,“……诸位,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白山黑水之间的故乡,而眼前就是南京城,就是繁华富庶的江南,也是你们的新家!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就会沦为丧家之犬,在天底下都没有了立足的地方!现在,我们只剩下两种选择:打胜了,功成名就,永享富贵!打败了,横尸异乡,无人安葬!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朕已经把自己的妻妾子女都带到了战场上!如果长生天不保佑我赢得胜利,那么宁愿全家战死,血脉断绝,也不愿意忍受那种为人奴役的屈辱!我们一起拼命吧!”
随后,素来身材肥硕,武艺最多只是寻常的皇太极,亲自披甲上马端起兵器,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钟山方向的明军营垒!而满洲大兵们也知道没有了退路,眼看着大清皇帝都带头冲锋了,自己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于是无不奋勇争先,就像上万头下山的猛虎,咆哮着发挥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战斗力!
而明军这边,却是刚刚得知湖广失陷、后院失火的噩耗,一时间人心浮动,士气低迷。几位最得力的主将,又正在御营里跟皇帝讨论下一步的战略计划,无形中放松了对各自部队的掌控力度。尤其是明军的斥候部队,在这两天也很是惫懒,连清军即将发动总攻的动静都没打探出来。
结果,部署在前沿的几支明军杂牌部队,基本没来得及进行什么抵抗,便被如狼似虎的清军铁骑冲得七零八落,顿时崩溃,残兵败将们完全失去约束,争先恐后地向着南京城或明孝陵的御营逃亡。
在这个时候,南京战场上的清军只有三万,而明军多达九万,粗看起来似乎是明军占着绝对的上风。
但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九万明军之中,真正的战兵只有大约两万人,其余都是凑数的杂牌部队。里面甚至还有不少临时前来“随驾”的地主乡勇团练,非但没有增加多少战斗力,反而搞得明军指挥系统一片混乱。而即使是明军最精锐的部队,也主要是临时募集训练了几个月的湖广新兵,其战斗力远不如同等数量的清军。此外,明军各位将领的战术指挥能力,普遍都要比久经沙场的清军将领略逊一筹。
之前清军援兵尚未到齐的时候,皇太极只凭着手头的几千人,即使是在极度不利的巷战之中,就能凭着八旗勇士们丰富的作战经验,跟十倍于己的明军僵持不下,尽管是且战且退,却始终没有崩盘。现在,因为皇太极身先士卒的激励作用,三万清军更是化作了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爆发出的战斗力极为惊人。
尽管是以少攻多,仰攻山头,这些八旗勇士却好象全然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一个个不但毫无畏惧,反而欢呼雀跃,大声呐喊着,手持长短兵器,迎着山势,冲向明军那些还没穿几天战袍的战场菜鸟们,展开了血淋淋的肉搏战。横的尚且怕不要命的,何况明军的这些杂牌军,还远远算不上横的,不过一群手持兵器的普通乡民罢了,见到清军如此凶猛,早没了一战的勇气,顿时被打得大败溃退,自相践踏而死无数。
得知前线溃败的报告之后,正在孝陵开会的明军诸将,连忙赶回各自的营地,准备点兵迎战。身为主帅的卢象升,更是第一时间召集了中军标营的家丁,急匆匆赶往钟山北麓前去支援。不料在通往战场的山路上,卢象升却被看到的壮观场面给气得一个倒仰只见前沿那些被打崩了的明军溃兵,虽然没胆子跟敌人决一死战,但在逃亡的时候却是仿佛犀牛一般,个个横冲直撞,人人勇猛无比!
由于是狭路相逢,事先毫无准备,结果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卢象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敌人的阵势,他仓促组织起来的援军,就被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溃兵给冲垮了。连带着后面陆续赶到的几支明军,也被这帮牛人冲得一路溃败,由于山路狭窄的缘故,这些人彼此自相践踏,死伤惨重。好几位懵懵懂懂的明军将领,没有死在清兵的刀下,反而被自己人的脚丫子,给活活踩死在了朱元璋的陵墓旁边!
到了这个时候,明军的指挥系统已经完全崩溃。随着清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而各路援兵却迟迟不到,连最信赖的卢象升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崇祯皇帝在孝陵也待不下去,只得下令起驾往雨花台转移。
不料御驾这一转移,就再也停不下来八旗兵很快就认准了崇祯皇帝的御驾,一路穷追不舍。崇祯皇帝在混乱之中跌落路边,额头血流不止,当场昏迷过去。护驾的卫士和太监见状,顿时没了主心骨,连南京城都不敢进,居然一路继续往西逃到了大胜关,然后又找了船只,往上游的芜湖、池州方向撤退而去。
至此,随着崇祯皇帝的御驾从战场上消失,南京前线的九万明军彻底土崩瓦解。其中,那些原本就从南京东林党朝廷这边易帜过来的降军,纷纷再一次选择了倒戈,投奔了对面的清军。而那些自发前来助战,期盼着赚取一份从龙之功的江南地主乡勇团练,则失望地相继星散而去,各自回到家乡,继续观望局势。
最倒霉的还要数那些“弃暗投明”的南京勋贵,本以为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选择,可以在正统天子的旗下延续他们的荣华富贵。谁知却遇到了这般峰回路转,顿时全都坐了蜡。其中,魏国公徐弘基选择放弃了他在南京的宅邸和产业,带着族人和家丁追随崇祯帝的御驾而去。但其他的南京勋贵却没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决心,多半舍不得几百年积攒下来的财富,故而胆战心惊地继续留在了城内,静候胜利者的发落。
最后,在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混乱之中,身为全军主帅的卢象升总算是没被人给踩死,但也已经是什么部队都抓不住,只能被成千上万的溃兵裹挟着,乱哄哄地往回撤退。而在溃兵的背后,还有清军游骑兵在不断骚扰和追击,以至于从钟山到雨花台再到大胜关,处处都可以看见倒毙的尸体和遗弃的兵甲。
十一月二十七日,卢象升终于设法收容起五千败兵,与前来追击的六千清军再战于芜湖。苦战一日之后,终于再次惨败。卢象升于率领家丁冲击敌阵之时,中箭身亡,残余明军旋即崩裂溃逃。
至此,崇祯皇帝的此次东征,宣告彻底失败。不仅没能收复留都南京,还丢失了湖广行省的后方基地。就连苦心招募编练的大军,也在南京战场上一朝尽丧,从此基本退出了逐鹿天下的舞台。
而与此同时,在这场战事之中,一起被兵戈硝烟给摧毁掉的,还有大明朝廷执掌天下二百年的余威……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大明帝国的崩溃,更没有人能把这个分崩离析的天下重新捏合起来了!
但另一边,大明的厄运就意味着大清的喜讯。当浑身浴血的皇太极陛下,闻着战场上尚未被吹散的硝烟味儿,又一次志得意满地策马进入南京城的时候,却仿佛看到了大清帝国的再一次复兴和崛起……
很显然,作为战争的胜利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江南沃土还给那些引狼入室的东林君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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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以外:久违的吐槽!论美帝的漂没水平!有钱就是任性!五亿美元培训出五个超级战士?!!
最近,美军驻中东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愤怒地宣称,之前,美国国防部拨款五亿美元,计划训练五千四百名叙利亚反对派士兵,用于跟i私s和阿萨德政府军作战。但结果却只训练出了五十四个士兵,而且这些人刚刚到叙利亚参战,就被当地一支基地组织武装打得全军覆没,只剩下四到五个人了。等于是花一亿美元培训一个战士假如活下来的是五个人而不是四个人的话!这到底是在制造美国队长?还是在训练高达驾驶员啊?哎,看起来,美军的大老虎实在太厉害,这贪得也太肆无忌惮了。五千四百人直接缩水成五十四个人!吃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空饷!就连国民党也知道要拉壮丁来凑数啊!
总之,美国国防部立功了,美国国防部立功了!不给i私s任何的机会。他们可以自杀了!伟大美国培训的自由战士!他继承了美国的光荣传统。超人、蜘蛛侠、钢铁侠、绿巨人和美国队长在这一刻灵魂附体,这五个人代表了美军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们不是五个人在战斗,他们不是五个人!
嗯,言归正传,对此事比较合理的解释有两种,第一种是国防部和中情局没有通好气,国防部的红脖子们以为真的是要花力气反恐,哪知道这些钱都被中情局拿去武装i私s了,只是随便弄了点人来装装样子。另一种是有关部门合谋要从海外经费里扣钱贪污,反正国会没法跟叙利亚武装分子对账。弄不好经费款子刚出五角大楼,军事外包公司和将军们的帐户头上就已经多添几个零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个皇帝共用一个朝廷
第一百六十三章、两个皇帝共用一个朝廷
无论过程如何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当日历翻到十二月时,燃烧在南京的战火终于渐渐熄灭了。txt小说下载
于是,险死还生的辅周延儒,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准备在“大清友军”的帮助下收拾残局,重建南京朝廷。但这项工作先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东林党拥立的那位永和帝朱以海,在南京大战爆之前,就已经剃了头换上僧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之后一直兵荒马乱,周延儒也没顾得上去查找。现在要重建朝廷了,才注意到这个麻烦,顿时就坐了蜡连皇帝都没了,他周延儒当的是谁家的辅啊?
总不能学习波兰人玩贵族共和,还有一票否决权吧?!这年头的明朝士大夫似乎还没这个概念呐!
然而,还没等周延儒考虑好该再拥立哪位朱明宗室称帝,“大清友邦”就已经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望着畏畏缩缩站着皇太极身旁的这个中年胖墩,大明辅周延儒忍不住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位就是……福王世子……呃,不对,应该说是少福王?”
“……正是,这位就是大明的少福王朱由崧,乃是上了宗谱玉碟的,朕保证他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皇太极笑呵呵地拍了拍这个中年胖墩的肩膀,如是宣布说,“……周先生,你们东林君子在江南革故立新,如今已是跟那崇祯小儿势不两立。而福王全家也是死于那崇祯废帝之手,跟你们可谓是同仇敌忾,日后不妨多亲近亲近……还有,听说你们原来的那个皇帝不知去向了,南京的皇位空了下来,需要找个人来坐?朕看这位少福王就很合适,让他登基称帝应该没问题!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就这么决定了吧!”
说起来,这位少福王朱由崧在本时空的命运,也称得上是极度坎坷了:父王(老福王)一家因为涉嫌谋反,被崇祯皇帝兵讨伐,满门尽灭。唯有这位少福王朱由崧趁乱从地道逃出,在心腹宦官和家仆的掩护下,辗转流亡于两淮一带,原本是想要逃亡江南的,但却在半路上被闻香教起义军给逮住了。
得知捉住了这么一个明帝国的高级俘虏,闻香教主王可也是很感兴趣,觉得这家伙奇货可居。但由于当时天下的局势太混乱,王可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利用这个家伙,便下令把朱由崧押到徐州行宫关押起来。再接下来,清军突袭徐州得手,牢房里的少福王朱由崧顿时又被倒了一遍手,成了皇太极的俘虏。
到了此时此刻,这位福王殿下就被皇太极抛了出来,作为大清入主江南的“过渡时期象征物”。
很显然,大清皇帝陛下这一脑洞大开的做法,很是打了江南士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神情萎靡,望之不似人君的福王殿下,周延儒一时间冷汗、大汗、瀑布汗!
让这个少福王朱由崧当皇帝会没有问题?
这分明是问题老大了好不好?!!
确实,按照封建礼法的规矩,如果不考虑崇祯皇帝这一系皇家嫡脉的话,那么跟天子血脉关系最近的大明宗室,就是洛阳的福王这一家子福王是万历皇帝的儿子,崇祯皇帝和天启皇帝的皇叔,当初万历皇帝曾经有意要罢黜皇太子(泰昌帝),让这个小儿子继承皇位……而且,崇祯皇帝为了募兵备战、筹集讨伐江南东林党的军饷,确实是不顾亲情,诛杀了福王满门。貌似这位少福王跟东林党应该很能说得来。
但问题是,福王跟崇祯皇帝确实是新仇没错,但跟江南的东林党人也一样是旧恨啊!
记得在万历末年的那一场立储之争当中,当时的东林党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福王的对立面。为了挫败万历皇帝让幼子福王继承皇位的企图,早期的那批东林君子们用尽了各种打滚撒泼、颠倒黑白的伎俩,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那位老福王给赶到洛阳去了。[ 超多好看小说]东林党上下对此洋洋得意,还将此事标榜为万古流芳的一大功绩……如果现在把当年那位福王的儿子朱由崧捧上皇位的话,岂不是等于自己打脸吗?
但问题是,面对大清皇帝血淋淋的刀子,手无寸兵的周延儒有能力说“不”吗?
所以,即使打脸打得再疼,以周延儒为的南京东林党小集团,也只能含泪叩谢满洲主子赐巴掌。
当然,他也可以像史书上那些有节操的士大夫那样,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寻死,以全名节。
可问题在于,都到如今这地步了,他周延儒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吗?
正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天底下绝大多数寻死的人,如果一次自杀失败,通常没有勇气立即就开始第二次的自杀。如今的周延儒,为了在乱世之中争权夺利,已经是连拥立伪帝、借虏助剿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这节操自然也已经没剩多少了。不就是拥立福王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犯得着为此而去死吗?
自己给自己打脸又怎么样?打脸这种事情么,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
再说了,就算周延儒想要“临危一死报君王”,崇祯帝朱由检与永和帝朱以海只怕也不会承他的情吧!
于是,崇祯六年的十二月初三日,在原内阁辅周延儒的劝进之下,少福王朱由崧于南京皇城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弘光,史称弘光帝。同时又拜大清皇帝皇太极为义父,自称“儿皇帝”。
接下来,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南京有了弘光皇帝,那么也应该有相应的朝臣。但问题是,在之前的战乱之中,南京朝廷的尚书、侍郎们几乎逃了个精光,只剩下以周延儒为的大猫小猫两三只,一时间根本凑不齐一个朝廷六部的班子。再说了,大清八旗动倾国之兵,牺牲了那么多勇士,好不容易才打下了南京城,难道接下来还要扬大公无私的国际主义精神,真的让大明在这里复国吗?
面对这种状况,皇太极陛下再一次充分展开了他的散性思维,提出了“一个朝廷两块牌子”的合理化建议只见皇太极笑呵呵地拍着朱由崧的肩膀,对这位畏畏缩缩的“儿皇帝”说道:儿子啊,既然你拜我为义父,那么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该分彼此,我的朝廷就是你的朝廷,我的臣子就是你的臣子,这样既省事又省钱!从此大清和大明融为一体,再也不会有冲突,岂不是一桩好事?
昔日后晋高祖石敬塘割让幽云十六州,对契丹之主耶律德光称儿皇帝,留下了千古骂名,但即使如此,他好歹也没有把耶律德光请到汴梁(开封),或者自己搬到辽国上京,来个父子同殿上朝啊……
朱由崧对此事的感受一定是非常苦恼的,但问题是,他这个儿皇帝同样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总之,就像后世欧洲国家的很多部队,既属于北约又属于欧盟一样。如今跟着皇太极迁移到南京的大清朝廷,也火挂上了两块牌子,每个官员身兼明清两国的同一官职。比如在一年前才刚刚剃了头,留了金钱鼠尾辫子的洪承畴,就哭笑不得地现,自己又重新变成了明朝弘光帝的内阁大学士……从此,南京皇宫里每天上朝的时候,金銮殿的丹墀上都坐着两个人,大清皇帝皇太极自然是端坐龙椅,而弘光皇帝朱由崧则拿了个板凳坐在皇太极的脚边,两位皇帝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大礼……
最后,作为对周延儒足够识时务的褒奖,皇太极让他继续担任辅一职,而且还是同时接受皇太极和朱由崧两位皇帝的聘用,身挂明清两国相印,担任明清两国的内阁辅。除了完全没有任何权力,甚至连个办公地点都没有之外,堪称是风光无限,直追传说中战国时代“身挂六国相印”的苏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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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皇太极的脑洞大开之下,南京出现了“二帝同殿”、“两国共用朝廷和都”的奇葩现象,但对于节操早已掉得基本没什么剩了的江南缙绅士子来说,只要不触犯他们的利益,一切事情都好商量。
但问题是,皇太极不可能不触犯他们的利益江南这些士子缙绅的要求,是连赋税都不肯交。而皇太极的打算,却是连他们的田庄和宅邸都要统统没收,顺便把这班读书人都给贬为包衣奴才!
在结束了南京之战以后,皇太极盘点手头的军事实力,现还剩下一万满洲旗丁,一万五千北方汉军,还有两万多刚刚收编的投降明军和原南京朝廷长江水师等等。
很显然,仅仅凭着这一万满洲人,是根本没办法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南站稳脚跟的。
所以,根据“兵强马壮者即可为天子”的道理,皇太极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笼络军心。尽量把除了满洲人之外的士兵,也都变成真正的自己人,为此就要让他们“有恒产者有恒心”,夺取江南地主缙绅的财产来满足他们的胃口……当然,这么搞的话,肯定会大大得罪在江南势力庞大的东林党地主缙绅集团。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皇太极也已经看透了他们的本质,觉得这帮人根本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仅贪得无厌,既不肯缴税也不肯服劳役,而且个个脑后生反骨当年崇祯皇帝待他们这么仁厚,赐给了他们这么多特权,只不过任命了一个东林党的政敌当辅,他们就要拥立伪帝造反。如今换成自己这个辽东异族可汗来当皇帝,又怎么能够指望这帮白眼狼会对自己心悦诚服,尽忠职守呢?
既然江南士人无论如何都是一帮祸害,迟早都是要造反作乱的,那么还是早早宰了下锅吃掉为好。
于是,在弘光皇帝即位的第二天,皇太极就颁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圣旨,宣布:“……南京一城,遍地奸民,皆与崇祯废帝暗通。故而尽贬其民为奴,尽夺其财其屋,犒赏大清勇士!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霎时间,南京城内残余的五十万市民,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举人进士,甚至是皇亲国戚和官宦世家,都悉数被从自由人贬为包衣奴隶。而这些市民的宅邸和财产,自然也统统归属他们的未来主人所有!
一时间,南京全城慌乱不堪。无数市民涌向各处城门,想要逃出这座奴隶营,但却被早有防备的清军阻拦,一顿乱棒加鞭子赶了回去城门被堵死了,城墙上的火炮都对准了城内,数万清军将士,包括那些刚刚倒戈易帜的明朝降军,都是刀枪在手,跃跃欲试地盯着城内的市民,好像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最终,这五十万市民终于现,自已如今成了笼中之鸟,再也无法走脱,注定是要沦为奴隶了。于是有的上吊自尽,有的跳进了秦淮河,更多的人则是绝望地接受了命运,全家坐在街上嚎哭不已。
伴随着南京市民的震天哭声,大清帝国的士兵们全都得到了宅邸、钱财和奴隶,接下来自然还得有田庄。为此,皇太极又在十二月初六日颁圣旨:“……凡近京各州县民人无主荒田,及明国皇亲、驸马、公、侯、伯、太监等,死于战乱者不计其数,无主之地甚多……尽行分给北来诸王、勋臣、兵丁人等。”
从此,大清帝国便在江南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跑马圈地运动”。
虽然按照皇太极的说法,所圈之地应当都是无主荒地,但到了落实政策的时候,实际上往往是有主无主之地一体圈占。到后来,干脆是专挑有人耕种的田庄,这样一来,不仅有了田地,连种地的农奴都有了。皇太极又专门规定了标准,按照爵位和官职的高低,还有战功的多少,每个大清的士兵和文员,都能分到一定数量的庄田和奴隶……至此,江南清占区的社会制度,完全倒退回了农奴制时代。
与此同时,在得知江南这边居然开始大肆“福利”之后,滞留在江北的各路清军(主要是忠心不太可靠的汉军,还有原本反对皇太极的其他满人势力团体)和其它武装力量,也纷纷从扬州等地渡江南下,想要分一杯羹。而一心要在江南扎下根基的皇太极,对这些生力军也是来者不拒,宣布要“均贫富”既然江南的土豪们这么富裕,咱们这些北方穷人就要均了他们的贫富!做到人人都有宅有田有女人!
虽然这种充满革命性的话语,在皇太极这个异族入侵者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感觉很别扭。不过更加别扭的事情都已经生了很多,也就不差这一件两件的了总之,清廷按照“计丁授田”的原则,凡是渡江来投靠皇太极的将领和士兵,每个人都能按照级别分得一定数量的土地。当然,种地的农奴就得靠他们自己去抓捕了。以此让他们在江南地方结下无数的冤仇,不得不紧紧依靠自己这个皇帝。
一时之间,成千上万的北方人,欣喜地来到南京这座天下第一大城市安家落户。很多原本只是小军头甚至土匪头子的家伙,纷纷住进了深宅大院,坐上了八抬大轿,睡上了秦淮佳丽,出则有人鸣锣开道,居则有人贴身服侍。人人都仿佛中了彩票头奖一般,陷于一片进入“天堂”的喜悦之中。
而大清帝国也因此在江南迅有了大批的铁杆支持者,只是苦了那些被贬为奴隶的南京百姓,特别是那些小脚的妇女以及老弱人群,不仅失去了自由,夫妻、家人分离,还要被强制从事平时从来没有做过的粗活累活,为清军缝制衣服、挑运军粮,甚至修建府衙、挖掘工事,不少人很快就因此被活活累死。
当然,如此简单粗暴的“土改”政策,自然会在南京的乡间导致严重的反弹,乃至于武装反抗。但是依靠从江北源源不断获得的兵员,清军轻而易举地就碾碎了地方士绅的绝望挣扎。
然而,随着清军队伍的日渐膨胀,南京城附近的田地和农奴就不够分了。不过皇太极很英明地表示:这没关系,江南又不是只有应天一个府,尚未被圈占的土地还多得很!于是,一支又一支举着大清旗号的兵痞和匪徒,很快就在太平府,宁国府和镇江府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打土豪行动,所过之处无不大抢大烧、尸横遍野正如鲁迅丫丫电子书的那位阿q同志,他要去“革命”的动力不过是“元宝,洋钱,洋纱衫”外加“秀才娘子的宁式床”,明末各路兵痞在乱世烽烟之中的思想觉悟,恐怕还不如这位阿q同志呢!
面对这样一副生灵涂炭、繁华覆灭的炼狱图景,纯属傀儡的弘光皇帝自然不敢乱说乱动。
倒是周延儒这个无权无势的光杆辅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壮着胆子找了个机会,跟皇太极提出了谏言,希望大清帝国能够约束士卒,善待士绅,给予东林党人高官厚禄,同时免除他们的钱粮负担,如此方能让天下士绅归心,重现崇祯初年“众正盈朝”的盛况,使得海清河晏、天下大治云云。
然而,皇太极对于“众正盈朝”的盛况丝毫不感兴趣,倒是对“众正”的家产很感兴趣,早已下定决心要在江南恢复奴隶制度,于是立刻反驳说,就他所知,江南的读书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一群无父无君的无耻之人,根本不配活在天地之间,没有将他们罪诛九族以谢上天,已经是大清朝廷的仁厚所致了,怎么可以妄想更多的好处呢?如今大清有困难,借他们的子女钱财犒劳一下军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封建王朝时代的读书人,之所以经常表现得傲气冲天,乃是因为不管这天下由谁来称帝称王,为了维持一个统一帝国的官僚机构,都必须礼遇他们这些文化人。但是,当统治者决心向中世纪的西欧学习,恢复封建领主制度,不再需要一个官僚机构的时候,那么他们这些文化人也就变得无用了。
目瞪口呆的周延儒只得表示,如果大清坚持要这么搞的话,江南之地只怕不易平定。而皇太极则很有自信地拍了拍腰间的佩刀:“……无妨,只要朕的弓刀尚在,江南刁民不易平定又如何?杀一儆百便是了!”
另一边,眼看着好不容易从江北请来的大清王师,居然成了要把自己这些士大夫抄家灭门的魔王修罗,后悔不迭的江南东林党人,也赶紧在私下里组织聚会,讨论应对当今危局的自救之策……
第473章 虎丘大会
第一百六十四章、虎丘大会
崇祯七年正月十五,苏州,虎丘
苏州城的历史,最早可以上溯至‘春’秋时代,早在吴越争霸之时,便已是吴国都城。800( 。wщw. 更新好快。唐人李太白有诗曰:“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故而苏州的历史胜迹极多:虎丘、盘‘门’、石湖、灵岩、天平、虞山……更有历代修造的‘精’美园林——譬如拙政园、留园、沧‘浪’亭、狮子林等处,都是天下文人墨客流连向往之地。
而苏州城外的虎丘,更是吴中第一名胜,‘春’秋时的吴王阖闾死后,即下葬在虎丘。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四海之后,曾登临虎丘览胜。唐代诗人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凿山引水,于虎丘修七里堤,以后历朝也对此地多有营建,使得虎丘景致更为秀美,以致后世文人皆认为到苏州而不游虎丘,实属憾事。
明末之时,以张溥为首的复社士子,曾经多次在虎丘举办文坛盛会,议论天下时政,犹如后世的竞选演说大会一般,使得虎丘大会的名声一时间享↗79,m.誉天下。而东林党的前辈名宿见状,也不愿让复社的小字辈们专美于前,纷纷在虎丘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
于是,明末的苏州虎丘,就好像后世许多国家的首都广场一样,成了著名的政治象征地之一。
此时此刻,在东林魁首钱谦益钱牧斋先生的召集之下,又一次虎丘大会于元宵佳节召开。由苏州闾‘门’出城前往虎丘的官道上,儒服葛袍的书生文士络绎不绝。然而,此时这些与会者的神态之中,早已没有了那种从容不迫的士人风度,更没有了赏雪观梅的闲情雅致,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
而在距离虎丘不过七里路程的山塘街上,这处苏州最繁华的商埠之地,本來鳞次栉比的店铺饭庄,也是家家闭‘门’歇业。街头上全然没有了昔日攒动的行人商贩,更看不见任何一盏元宵佳节必不可少的‘花’灯。
——虽然“大清王师”的铁蹄暂时还没有踏到此处,但从南京、镇江等地相继逃来的难民们,却早就已经通过他们的嘴巴,将清廷准备尽贬江南百姓为奴的恐怖政策,传播到了苏州人的耳朵里。
苏州地方的缙绅大户们,不无惊恐地看到时局变化如天翻地覆,纷纷苦思自保之策,却又一时无计可施。最后在本地名士、东林魁首钱谦益的牵头组织下,再次召开虎丘文会,商讨应对危机的办法。
于是,苏州城外冷清了许久的虎丘,再一次冠盖云集,一顶顶暖轿络绎不绝。txt全集下载( )在绝大多数的轿子后面,都还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炭炉,有的打雨伞,有的提食盒,有的捧茶具,有的甚至携着朱漆马桶……
跟以往江南士人召开的历次虎丘文会一样,本次大会依然在虎丘的千人石召开。这千人石乃是一整块天然形成的暗紫‘色’大盘石,约莫二亩见方,由南向北倾斜,平坦如砥,气势雄伟,中有两岩石凸起,顶面平坦,四壁如削,可坐千人,实为罕见。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陵墓建成后,将千余名修墓者召集在此,设鹤舞助兴,暗赐鸩酒,工匠们口吐鲜血,毒发而亡,染红了大石,故而平日石‘色’暗紫,一到雨天,便殷红如血。之后到了晋代,又有高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传闻竟说得顽石点头。
千人石处在半山腰,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年纪不一的儒服书生,竟显得有些狭小了。在千人石的中央,主办者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台子居中放着两张椅子,椅上还铺了锦缎。其中一张椅子上,自然坐着本次虎丘大会的召集者,名满天下的东林魁首钱谦益,只见这位面容清矍的老者,虽然布鞋白袜,衣衫简朴,但须发却是一丝不‘乱’,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
而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则坐着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汉子,乃是钱谦益的弟子瞿式耜,只见他须髯戟张,身躯魁伟,粗看上去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很难让人想到他其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因为钱谦益的岁数已经不小,身体也不太好,正所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所以本次苏州东林党和复社成员联合召开的虎丘大会,钱谦益只是挂个名,各种具体事务基本都是瞿式耜这个做弟子的在张罗。
虽然眼下局势危殆,鞑虏的兵锋已然不远,但身为圣人‘门’徒,依然礼不可废——只见瞿式耜看着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便起身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便有数名小厮一起吆喝:“……请神位~~~~”
紧接着,又有几个青壮书生,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放上千人石中央的“主席台”摆好,供桌上预先固定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铜香炉,炉内‘插’了线香,盛满了‘精’心筛过的细沙土。
与此同时,十余名儒服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分别捧着一块木头牌位,牌位上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黄尊素等东林前辈的官衔名号。少年们一脸肃穆地端着这些牌位,将它们依次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这才转身离去。
然后,伴随着瞿式耜的一声“……上香~~~~”虎丘之上顿时一阵迎神之乐大作。钱谦益和瞿式耜两人各自用银盆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更是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牌位上的诸位东林先贤。
再接下来。又伴着一声“……乐止~~~~礼成~~~~”,众人方才起身落座。接下来自然首先是一阵寒暄,诸位缙绅士子纷纷恭维钱牧斋先生的风采独步天下,气度不减当年,而钱谦益也很有风度地逐一作揖答礼。
直到瞿式耜抬头看看日‘色’已是不早,不敢再耽搁,催着钱谦益进入正题。钱谦益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捋捋胡须,举臂做了个手势,台下众人才渐渐安静下來。开始侧耳细听。
只见钱谦益朝下拱手道:“……记得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道南祠,与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叶茂才、钱一本、薛敷教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阉竖魏忠贤尚未坐大之时,妄想借我辈正人君子的名望笼络朝野人心,故而恩威并施,拉拢东林。东林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以致这狗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提督东厂以后,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又将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一时间天下噤声,君子扼腕,东林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数年蛰伏不振。唉!这些往事,弹指已是数十年光景了,可至今想來,依旧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回顾了一番东林党人的光辉历史之后,钱谦益低头地叹息一声,抚今追昔,似是不胜感慨,这才抬头接着说道:“……然后在崇祯初年,东林君子终于时来运转,尽罢阉党‘奸’贼,将此辈屑小全数驱逐出朝廷,京中一度众正盈朝。而我等不管在朝在野,也皆是满心喜悦,以为天下从此即将大治。不料终究却是幻梦一场!唉,天不佑我东林,先是使得阉党余孽再次死灰复燃,东林正人君子却被逐出朝堂。之后又发生了这许多天翻地覆的变故,整个大明天下分崩离析,时至今日,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是谁非了。总之,眼下非但东林党人已是死伤殆尽,只剩下我等几个老朽之辈,宛如孤魂野鬼,再无力挽狂澜的能耐。就连这江南文华荟萃之地,也是危如累卵!东林的那些老友若泉下有知,真不知会是如何想法。”
一直唠叨到这里,钱谦益才总算是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如今鞑虏横行江南、倒行逆施,又有周‘玉’绳(周延儒)等一干‘奸’贼为虎作伥,其心可诛!其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我等皆是大难临头,还请诸位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商讨出一个对策。唯愿江南澄清有日,老朽也可在拂水山庄颐养天年……”
看到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表现的如此谦逊,诸位江南缙绅士子,顿时都是一脸的意气昂扬,“……我辈身在儒林,自束发起,读圣贤书,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乃是份内之事!岂有推辞之理?”
可问题是,面对着“大清王师”的铁骑和刀枪,这帮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又能拿出什么办法呢?
论起胡搅蛮缠、搬‘弄’是非,乃至于摆破靴阵恐吓明朝官府,他们或许都是一把好手。但人家八旗大爷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拿刀子砍过来,要抢了你的田园府邸、金银财宝,你就是再会说话又有何用?
确实,他们江南东林党人之前权势滔天,在大明天下的朝野之中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拿捏住大明皇帝为己所用。可如今连朝廷都没了,大明似乎也快完了,他们的这些人脉关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南京劝说那位蛮夷皇帝“‘迷’途知返”,回到善待缙绅的“正道”上来。但听说之前已经有不少狂生这样试过,结果不是被当场砍了脑袋,就是被发配为奴!
总之,这一干读书人在虎丘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眼下唯一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就是发动他们的家丁佃户,在江南尚未陷落的各个府县组织义兵,抵御那些想要把江南人贬为奴隶的残暴北虏——虽然这样的乌合之众,肯定没法在野外布阵作战,但若是据守城池,以拖待变,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于是,诸位苏州缙绅便准备在虎丘成立一个“抵抗者同盟”,领导江南的抗清自救大局。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准备取名为“正气盟”。原本众人打算推举名满天下的钱谦益担任盟主,但钱谦益立刻表示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恐怕难以担当此等大任,提议由他的学生瞿式耜担任盟主。
钱谦益的该项提议,立刻得到了集体通过。瞿式耜稍微推辞了一番,便正式就任“正气盟”的盟主,主持此次“江南救亡大会”,随即又推举出副盟主五人,元老二十余人……如是讨论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是初步定下了整个“正气盟”的组织结构,但具体的兵马和军械究竟从哪儿来,暂时却还没有着落……
另一边,正当众人在千人石上指点江山之际,通往虎丘的山‘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一百六十四章 虎丘大会
第一百六十四章、虎丘大会
崇祯七年正月十五,苏州,虎丘
苏州城的历史,最早可以上溯至‘‘春’’秋时代,早在吴越争霸之时,便已是吴国都城。>-.79xs.-800(。ww。唐人李太白有诗曰:“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故而苏州的历史胜迹极多:虎丘、盘‘‘门’’、石湖、灵岩、天平、虞山……更有历代修造的‘‘精’’美园林譬如拙政园、留园、沧‘‘浪’’亭、狮子林等处,都是天下文人墨客流连向往之地。
而苏州城外的虎丘,更是吴中第一名胜,‘‘春’’秋时的吴王阖闾死后,即下葬在虎丘。秦始皇扫灭六国,一统四海之后,曾登临虎丘览胜。唐代诗人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凿山引水,于虎丘修七里堤,以后历朝也对此地多有营建,使得虎丘景致更为秀美,以致后世文人皆认为到苏州而不游虎丘,实属憾事。
明末之时,以张溥为首的复社士子,曾经多次在虎丘举办文坛盛会,议论天下时政,犹如后世的竞选演说大会一般,使得虎丘大会的名声一时间享↗79,m誉天下。而东林党的前辈名宿见状,也不愿让复社的小字辈们专美于前,纷纷在虎丘举办各‘‘色’’文会、诗会、酒会、茶会,一起‘‘吟’’诗作赋、评点朝政。
于是,明末的苏州虎丘,就好像后世许多国家的首都广场一样,成了著名的政治象征地之一。
此时此刻,在东林魁首钱谦益钱牧斋先生的召集之下,又一次虎丘大会于元宵佳节召开。由苏州闾‘‘门’’出城前往虎丘的官道上,儒服葛袍的书生文士络绎不绝。然而,此时这些与会者的神态之中,早已没有了那种从容不迫的士人风度,更没有了赏雪观梅的闲情雅致,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
而在距离虎丘不过七里路程的山塘街上,这处苏州最繁华的商埠之地,本來鳞次栉比的店铺饭庄,也是家家闭‘‘门’’歇业。街头上全然没有了昔日攒动的行人商贩,更看不见任何一盏元宵佳节必不可少的‘‘花’’灯。
虽然“大清王师”的铁蹄暂时还没有踏到此处,但从南京、镇江等地相继逃来的难民们,却早就已经通过他们的嘴巴,将清廷准备尽贬江南百姓为奴的恐怖政策,传播到了苏州人的耳朵里。
苏州地方的缙绅大户们,不无惊恐地看到时局变化如天翻地覆,纷纷苦思自保之策,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超多好看小说]最后在本地名士、东林魁首钱谦益的牵头组织下,再次召开虎丘文会,商讨应对危机的办法。( )
于是,苏州城外冷清了许久的虎丘,再一次冠盖云集,一顶顶暖轿络绎不绝。全集下载在绝大多数的轿子后面,都还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炭炉,有的打雨伞,有的提食盒,有的捧茶具,有的甚至携着朱漆马桶……
跟以往江南士人召开的历次虎丘文会一样,本次大会依然在虎丘的千人石召开。这千人石乃是一整块天然形成的暗紫‘‘色’’大盘石,约莫二亩见方,由南向北倾斜,平坦如砥,气势雄伟,中有两岩石凸起,顶面平坦,四壁如削,可坐千人,实为罕见。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陵墓建成后,将千余名修墓者召集在此,设鹤舞助兴,暗赐鸩酒,工匠们口吐鲜血,毒发而亡,染红了大石,故而平日石‘‘色’’暗紫,一到雨天,便殷红如血。之后到了晋代,又有高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传闻竟说得顽石点头。
千人石处在半山腰,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年纪不一的儒服书生,竟显得有些狭小了。在千人石的中央,主办者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台子居中放着两张椅子,椅上还铺了锦缎。其中一张椅子上,自然坐着本次虎丘大会的召集者,名满天下的东林魁首钱谦益,只见这位面容清矍的老者,虽然布鞋白袜,衣衫简朴,但须发却是一丝不‘‘乱’’,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
而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则坐着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汉子,乃是钱谦益的弟子瞿式耜,只见他须髯戟张,身躯魁伟,粗看上去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很难让人想到他其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因为钱谦益的岁数已经不小,身体也不太好,正所谓“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所以本次苏州东林党和复社成员联合召开的虎丘大会,钱谦益只是挂个名,各种具体事务基本都是瞿式耜这个做弟子的在张罗。
虽然眼下局势危殆,鞑虏的兵锋已然不远,但身为圣人‘‘门’’徒,依然礼不可废只见瞿式耜看着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便起身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便有数名小厮一起吆喝:“……请神位”
紧接着,又有几个青壮书生,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放上千人石中央的“主席台”摆好,供桌上预先固定着一座金光闪闪的铜香炉,炉内‘‘插’’了线香,盛满了‘‘精’’心筛过的细沙土。
与此同时,十余名儒服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分别捧着一块木头牌位,牌位上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黄尊素等东林前辈的官衔名号。少年们一脸肃穆地端着这些牌位,将它们依次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这才转身离去。
然后,伴随着瞿式耜的一声“……上香”虎丘之上顿时一阵迎神之乐大作。钱谦益和瞿式耜两人各自用银盆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更是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牌位上的诸位东林先贤。
再接下来。又伴着一声“……乐止礼成”,众人方才起身落座。接下来自然首先是一阵寒暄,诸位缙绅士子纷纷恭维钱牧斋先生的风采独步天下,气度不减当年,而钱谦益也很有风度地逐一作揖答礼。
直到瞿式耜抬头看看日‘‘色’’已是不早,不敢再耽搁,催着钱谦益进入正题。钱谦益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捋捋胡须,举臂做了个手势,台下众人才渐渐安静下來。开始侧耳细听。
只见钱谦益朝下拱手道:“……记得万历三十二年,泾阳先生倡修东林书院、道南祠,与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叶茂才、钱一本、薛敷教等东林八君子聚众论德,标榜气节,讽议朝政,指斥时弊。各地学者士子闻风响应,朝廷官员遥相应和,天下为之侧目。阉竖魏忠贤尚未坐大之时,妄想借我辈正人君子的名望笼络朝野人心,故而恩威并施,拉拢东林。东林不肯与他同流合污,以致这狗贼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他提督东厂以后,罗织罪名,屡兴大狱,肆意捕杀。又将东林党人姓名榜示全国,凡是榜上有名的,生者削职为民,死者追夺官爵。一时间天下噤声,君子扼腕,东林元气大伤,人才凋零,数年蛰伏不振。唉!这些往事,弹指已是数十年光景了,可至今想來,依旧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回顾了一番东林党人的光辉历史之后,钱谦益低头地叹息一声,抚今追昔,似是不胜感慨,这才抬头接着说道:“……然后在崇祯初年,东林君子终于时来运转,尽罢阉党‘‘奸’’贼,将此辈屑小全数驱逐出朝廷,京中一度众正盈朝。而我等不管在朝在野,也皆是满心喜悦,以为天下从此即将大治。不料终究却是幻梦一场!唉,天不佑我东林,先是使得阉党余孽再次死灰复燃,东林正人君子却被逐出朝堂。之后又发生了这许多天翻地覆的变故,整个大明天下分崩离析,时至今日,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是谁非了。总之,眼下非但东林党人已是死伤殆尽,只剩下我等几个老朽之辈,宛如孤魂野鬼,再无力挽狂澜的能耐。就连这江南文华荟萃之地,也是危如累卵!东林的那些老友若泉下有知,真不知会是如何想法。”
一直唠叨到这里,钱谦益才总算是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如今鞑虏横行江南、倒行逆施,又有周‘‘玉’’绳(周延儒)等一干‘‘奸’’贼为虎作伥,其心可诛!其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我等皆是大难临头,还请诸位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商讨出一个对策。唯愿江南澄清有日,老朽也可在拂水山庄颐养天年……”
看到钱谦益这位东林魁首表现的如此谦逊,诸位江南缙绅士子,顿时都是一脸的意气昂扬,“……我辈身在儒林,自束发起,读圣贤书,为国捐躯,为民请命,乃是份内之事!岂有推辞之理?”
可问题是,面对着“大清王师”的铁骑和刀枪,这帮自命不凡的读书人又能拿出什么办法呢?
论起胡搅蛮缠、搬‘‘弄’’是非,乃至于摆破靴阵恐吓明朝官府,他们或许都是一把好手。但人家八旗大爷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拿刀子砍过来,要抢了你的田园府邸、金银财宝,你就是再会说话又有何用?
确实,他们江南东林党人之前权势滔天,在大明天下的朝野之中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拿捏住大明皇帝为己所用。可如今连朝廷都没了,大明似乎也快完了,他们的这些人脉关系又有何用?
当然,他们也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南京劝说那位蛮夷皇帝“‘‘迷’’途知返”,回到善待缙绅的“正道”上来。但听说之前已经有不少狂生这样试过,结果不是被当场砍了脑袋,就是被发配为奴!
总之,这一干读书人在虎丘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眼下唯一稍微有点可行‘‘性’’的办法,就是发动他们的家丁佃户,在江南尚未陷落的各个府县组织义兵,抵御那些想要把江南人贬为奴隶的残暴北虏虽然这样的乌合之众,肯定没法在野外布阵作战,但若是据守城池,以拖待变,或许还有几分转机。
于是,诸位苏州缙绅便准备在虎丘成立一个“抵抗者同盟”,领导江南的抗清自救大局。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准备取名为“正气盟”。原本众人打算推举名满天下的钱谦益担任盟主,但钱谦益立刻表示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恐怕难以担当此等大任,提议由他的学生瞿式耜担任盟主。
钱谦益的该项提议,立刻得到了集体通过。瞿式耜稍微推辞了一番,便正式就任“正气盟”的盟主,主持此次“江南救亡大会”,随即又推举出副盟主五人,元老二十余人……如是讨论了足足一个时辰,总算是初步定下了整个“正气盟”的组织结构,但具体的兵马和军械究竟从哪儿来,暂时却还没有着落……
另一边,正当众人在千人石上指点江山之际,通往虎丘的山‘‘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474章 、苏州十日
readx;第一百六十五章苏州十日
正当钱谦益瞿式耜等一干江南名士缙绅世家,正在虎丘千人石上高谈阔论抗清救亡之策的时候,虎丘山门外的一座石桥上,却有群人正在一边推推嚷嚷,一边扯着喉咙,彼此争吵。
虽然早有人预先在桥头竖起了“闲杂人等止步”的牌子,但门外的人显然没把这警告当成一回事。
只见一名身材瘦小,面貌俊秀的儒服少年,正对着把守石桥的一干复社士子,横眉怒道:“……让开!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来得,别人怎么却来不得?”
而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旁人,听得这位少年说得有理,即使原本没打算进去瞧热闹的,一时间也纷纷抡起拳头,叫喊助威起来:“……是呀!这虎丘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私产,怎能这般随意霸占了呢!”
那奉命守门的中年书生,看着自己似乎要犯了众怒,只得连连作揖道:“……大伙儿不要闹了,我们占用虎丘乃是要讨论天下大事,山上地方有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伙儿海涵。”
“……不行!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所谓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为何不让我等一起上去议论!如今时局大乱,鞑虏狼子野心,荼毒江南,苏州也是危在旦夕。此等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只凭尔等擅专独断?”
然而那领头闯门的少年,却是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竟抬起头来,朗声吆喝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听听诸位先生们的对策!脚长在自家身上,被挤得失足落崖也是天意,哪个要你们管了?”
“……我们也是一片好意……”守门的中年书生见桥边的人越聚越多,那领头的俊俏少年又一味胡搅蛮缠,不禁有些惊慌。那少年却趁机凑过来喊道:“……让不让过去?若要再阻拦的话,我们可要硬闯了!”
然而,那守门的中年书生定睛一看,却突然对着领头闯门的儒服少年笑了起来:“……哈哈哈,姑娘,如今聚集在虎丘的不是缙绅名流,就是官宦大儒,你一介女流却要到男人堆里凑热闹,究竟意欲何为?”
突然被说穿身份,那男装少女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吃惊道:“……你你怎么得认出……”
“……呵呵,姑娘你虽说摘去了钗环,但耳根上的环孔还在,焉能逃得过在下的眼睛!”那守门的中年书生伸手捋了捋胡须,傲然笑道,“……刚才离得远,这才没看清楚,如今你却凑过来,岂非不打自招么?”
那男装少女伸手摸了一下耳垂,粉面一时通红,跺脚恨道:“……你你欺负人!我我……”她支吾了几声,不由气急,竟然掩面哽咽起来。而跟在她后面起哄的众人,也这才明白过來,一时间议论纷纷:
“……呵呵呵,老夫真是眼拙了,原來是个女娃子呀,我说她个子怎地这般娇小呢!”
“……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乔装改扮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偷着来私会哪位情哥哥吧!”
“……啧啧啧……看她粉面桃腮的,简直像是水塘里的嫩藕,不知哪个后生有这般艳福……”
“……哎,真是世风日下啊!连个丫鬟都不带就出来乱跑,这姑娘竟然如此不守妇道!”
“……呃,看她那模样脾气和做派,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吧!”
……
千夫所指之下,看着周围这些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猥亵起来,那男装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气,却又拉不下脸来当众耍泼……幸好,就在她羞愤欲绝之时,却看到一位峨冠博带的年轻士子徐徐走来,不由得顿时眼神一亮,高声娇喝道,“……陈子龙!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怎么到了苏州也不来见我?!”
那边的松江名士陈子龙,原本正在跟身旁的几位朋友说话,听了这位男装少女的叫唤,顿时就是一愣。直到那少女将头上的方巾取下,露出如云的长发來,才恍然大悟,连忙凑过去伸手将她拉住。
“……哎呀!怎么竟会是你!杨影怜,你几时到的虎丘?”
“……刚到的虎丘,还没进门呢!就被拦了下来!真是晦气!”那男装少女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不悦地说道,“……还有,别叫我杨影怜,本姑娘如今姓柳,名隐,字如是,你可要记清楚了……”
“……呵呵,你这新名字倒是精灵古怪,杨柳不分,隐去真名,作如是观。竟比旧名还要大气呢!”
看到两人互相打情骂俏,这般异常熟络的模样,旁边的几位书生不由得有些好奇,甚至露出了几分暧昧和羡慕的神色,“……陈兄,这位小娘子……莫非是你在苏州结交的红颜知己?不给我等介绍介绍?”
“……呵呵,好的好的,我这就给大伙儿引见引见,她是盛泽镇归家院徐佛的女儿,去年与我在松江相识。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冰雪聪颖。她写的诗文,就连天如公(张傅)都多有赞誉呢!”
说着,陈子龙便拉着柳如是,给旁边的几位复社朋友引见一番,柳如是也是一一施礼应对,镇定自若。众人见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竟然就敢独自出城来闯虎丘,不由得暗赞她胆气过人,非同凡响。
※※※※※※※※※※※※※※※※※※※※※※※※
——站在虎丘山脚下叫门的这位男装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妓,今年十六岁的柳如是。
柳如是,原本姓杨,生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崇祯元年(1628年),柳如是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之意。
崇祯五年初(1632年),柳如是被养母徐佛嫁与年逾花甲的大学士周某为侍妾。周大学生乃是状元出身,常把她抱于膝上,教她读诗学文,使得其他妻妾醋意大发。但婚后不过数月,周某突然暴死,因为柳如是并未生育子女,为当家大妇所不容,被迫下堂而去,旋即于苏州松江乘花船重操青楼旧业。
寓居松江之时,柳如是(当时还叫杨影怜)与复社士子和东林党人多有交往,常着儒服男装,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好出惊人之语,很得当时那些江南文人青睐,仿佛扮演着后世的交际花角色。包括陈子龙张溥在内的许多青年名士,都曾是她的裙下之客。其中陈子龙与她关系最好,隐约已有情愫。
之后,柳如是又返回苏州,直到不久之前方才改名为柳隐,取字如是,所以陈子龙尚不知晓。
(虽然柳如是被后人列入秦淮八艳之中,但她其实是苏州名妓,基本上在苏州和松江两府盘桓。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表明,她在从良嫁人之前,曾经到南京秦淮河上跟当地花船抢过生意。)
彼此引见答礼完毕,众人看着柳如是明眸皓齿风姿卓绝,陈子龙容貌俊秀英气勃然,当真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不由得纷纷赞叹。而陈子龙在跟柳如是寒暄过后,述说了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后,便责怪她身为一介弱女子,不该在这等兵荒马乱之时贸然出城,更不该瞎参合男人们的抗清救亡大事。
不料柳如是却反倒娇嗔说,“……尔等这些正人君子,往日不是总说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今诸位君子都在千人石上畅言救亡之策,事关家乡安危,如是虽为女子之身,难道就不能关心一下么?”
对于柳如是的反驳,陈子龙干咳了一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地面似乎微微有些震动。不由得转身踮起脚尖,朝着远方眺望而去,仿佛隐约有一片弥漫的尘土雪雾,正在视线尽头的旷野上腾起。
而聚集在虎丘山门前的其余人等,此时也都渐渐停止了喧哗,从空气中隐约感到了一丝异样。
于是就有人手足并用,飞快地爬上旁边的一棵大树,手搭凉棚朝着远方望去,当即便猛地一颤,差点一个倒栽葱跌下来,同时却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是鞑子!鞑子的骑兵杀来了!!”
霎时间,虎丘的山门前一片寂静,大家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
但到了下一刻,众人便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朝着各个方向哗然逃散。由于道路狭窄的缘故,不少人都彼此践踏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倒霉蛋被挤进了冰冷的隆冬河水里,只能载浮载沉地叫喊着救命。
在这等极度的混乱之中,陈子龙先是看着虎丘的山门,迟疑了片刻,但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关,低喝一声“小生失礼了”,便一把抱起柳如是的娇躯,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就拔腿往旁边河道上停泊的一艘乌篷船狂奔而去……再接下来,陈子龙便亲自抢过一把船桨,与船夫一起撑船离岸,拼命朝着远处划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背后的七里山塘街上,已经响起了鞑虏战马的嘶鸣,还有各种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
崇祯七年正月,东林魁首钱谦益瞿式耜派遣子弟广发名帖,以东林复社之名,邀请四方缙绅大会于苏州虎丘,商讨筹办义兵保卫桑梓之事。遂结“正气盟”,推举瞿式耜为盟主,以主持军务。
然而此次虎丘大会前后筹办多日,无法保密,故而未等盟会召开,消息便已走漏,
时值虏酋黄台吉御驾出南京,下诏聚兵于镇江渡口,预备渡江北上,讨伐徐州叛臣多尔衮。不料大军尚未集齐,却有奸细来报,言苏州有人聚众作乱,虏酋黄台吉遂下令掉头东征,先讨伐苏州乱民。
正月十五午时,黄台吉亲率虏骑数千,奔袭至苏州郊外。钱谦益瞿式耜正与数百江南士子集会于虎丘千人石,一时走避不及,几乎尽皆被杀,使得千人石上陈尸枕藉,血流漂杵。虎丘与会众人之中,止有松江士子陈子龙夏允彝等寥寥数十人,于虏骑抵达之际,及时搭上河船,沿水路侥幸走脱。
杀尽虎丘士子之后,清军又沿山塘街挺进苏州。苏州知府及城内缙绅听闻虎丘之变,慌忙关闭城门,预备坚守。然而城中缺兵少将,亦无器械。清军遂架炮攻城,一鼓而下,守兵仓皇逃散,苏州知府于衙门大堂服毒自尽。至此,苏州全城已然沦陷,然则城破之后,百姓依然不服,竟有义士持弓箭,趁夜偷袭虏酋黄台吉,射伤其右肩。虏酋黄台吉负痛狂怒,遂下令屠城十日,犒赏士卒,并以儆效尤……
于是,各路清军得令大喜,相继蜂拥入城,大肆纵兵杀掠,十日不封刀,前后杀人五十余万。待到此番浩劫过后,苏州这座素有天堂之称的江南名城,已是宛如地狱——那些聪明可爱的稚龄孩童如花似玉的少男少女,慈祥和蔼的老父老母,文采风流的儒生,博学多知的智者,吃苦耐劳的农民,精明圆滑的商人……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清军的屠刀之下,都一起成为了填塞街巷淤积江河的腐臭尸体。
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待到清兵退去,城内已是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染碧雪,塘为之平。道路积尸狼藉,腐皮鼓涨,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晴日曝晒,其气愈甚,虽值严冬,亦腥闻百里……各种惨绝人寰之处,当真是罄竹难书。
然而,就在繁华锦绣的苏州城,正在血与火之中逐渐毁灭的时候,身为罪魁祸首的皇太极陛下,却住进了东南文宗钱谦益的奢华别墅,位于虞山拂水岩下的拂水山庄,尽情地欣赏着江南园林的雅致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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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苏州十日
第一百六十五章、苏州十日
正当钱谦益、瞿式耜等一干江南名士、缙绅世家,正在虎丘千人石上高谈阔论抗清救亡之策的时候,虎丘山‘门’外的一座石桥上,却有群人正在一边推推嚷嚷,一边扯着喉咙,彼此争吵。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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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名身材瘦小,面貌俊秀的儒服少年,正对着把守石桥的一干复社士子,横眉怒道:“……让开!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来得,别人怎么却来不得?”
而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旁人,听得这位少年说得有理,即使原本没打算进去瞧热闹的,一时间也纷纷抡起拳头,叫喊助威起来:“……是呀!这虎丘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私’产,怎能这般随意霸占了呢!”
那奉命守‘门’的中年书生,看着自己似乎要犯了众怒,只得连连作揖道:“……大伙儿不要闹了,我们占用虎丘乃是要讨论天下大事,山上地方有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伙儿海涵。”
“……不行!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所谓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为何不让我等一起上去议论!如今时局大‘乱’,鞑虏狼子野心,荼毒江南,苏州也是危在旦夕。此等‘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只凭尔等擅专独断?”
然而那领头闯‘门’的少年,却是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竟抬起头来,朗声吆喝道:“……反正我是一定要听听诸位先生们的对策!脚长在自家身上,被挤得失足落崖也是天意,哪个要你们管了?”
“……我们也是一片好意……”守‘门’的中年书生见桥边的人越聚越多,那领头的俊俏少年又一味胡搅蛮缠,不禁有些惊慌。那少年却趁机凑过来喊道:“……让不让过去?若要再阻拦的话,我们可要硬闯了!”
然而,那守‘门’的中年书生定睛一看,却突然对着领头闯‘门’的儒服少年笑了起来:“……哈哈哈,姑娘,如今聚集在虎丘的不是缙绅名流,就是官宦大儒,你一介‘女’流却要到男人堆里凑热闹,究竟意‘欲’何为?”
突然被说穿身份,那男装少‘女’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吃惊道:“……你、你怎么得认出……”
“……呵呵,姑娘你虽说摘去了钗环,但耳根上的环孔还在,焉能逃得过在下的眼睛!”那守‘门’的中年书生伸手捋了捋胡须,傲然笑道,“……刚才离得远,这才没看清楚,如今你却凑过来,岂非不打自招么?”
那男装少‘女’伸手‘摸’了一下耳垂,粉面一时通红,跺脚恨道:“……你、你欺负人!我、我……”她支吾了几声,不由气急,竟然掩面哽咽起来。txt小说下载而跟在她后面起哄的众人,也这才明白过來,一时间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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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乔装改扮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偷着来‘私’会哪位情哥哥吧!”
“……啧啧啧……看她粉面桃腮的,简直像是水塘里的嫩藕,不知哪个后生有这般‘艳’福……”
“……哎,真是世风日下啊!连个丫鬟都不带就出来‘乱’跑,这姑娘竟然如此不守‘妇’道!”
“……呃,看她那模样脾气和做派,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吧!”
……
千夫所指之下,看着周围这些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猥亵起来,那男装少‘女’一时间又羞又气,却又拉不下脸来当众耍泼……幸好,就在她羞愤‘欲’绝之时,却看到一位峨冠博带的年轻士子徐徐走来,不由得顿时眼神一亮,高声娇喝道,“……陈子龙!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怎么到了苏州也不来见我?!”
那边的松江名士陈子龙,原本正在跟身旁的几位朋友说话,听了这位男装少‘女’的叫唤,顿时就是一愣。直到那少‘女’将头上的方巾取下,‘露’出如云的长发來,才恍然大悟,连忙凑过去伸手将她拉住。
“……哎呀!怎么竟会是你!杨影怜,你几时到的虎丘?”
“……刚到的虎丘,还没进‘门’呢!就被拦了下来!真是晦气!”那男装少‘女’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不悦地说道,“……还有,别叫我杨影怜,本姑娘如今姓柳,名隐,字如是,你可要记清楚了……”
“……呵呵,你这新名字倒是‘精’灵古怪,杨柳不分,隐去真名,作如是观。竟比旧名还要大气呢!”
看到两人互相打情骂俏,这般异常熟络的模样,旁边的几位书生不由得有些好奇,甚至‘露’出了几分暧昧和羡慕的神‘色’,“……陈兄,这位小娘子……莫非是你在苏州结‘交’的红颜知己?不给我等介绍介绍?”
“……呵呵,好的好的,我这就给大伙儿引见引见,她是盛泽镇归家院徐佛的‘女’儿,去年与我在松江相识。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冰雪聪颖。她写的诗文,就连天如公(张傅)都多有赞誉呢!”
说着,陈子龙便拉着柳如是,给旁边的几位复社朋友引见一番,柳如是也是一一施礼应对,镇定自若。众人见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竟然就敢独自出城来闯虎丘,不由得暗赞她胆气过人,非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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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虎丘山脚下叫‘门’的这位男装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妓,今年十六岁的柳如是。
柳如是,原本姓杨,生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幼即聪慧好学,但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崇祯元年(1628年),柳如是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之意。
崇祯五年初(1632年),柳如是被养母徐佛嫁与年逾‘花’甲的大学士周某为‘侍’妾。周大学生乃是状元出身,常把她抱于膝上,教她读诗学文,使得其他妻妾醋意大发。但婚后不过数月,周某突然暴死,因为柳如是并未生育子‘女’,为当家大‘妇’所不容,被迫下堂而去,旋即于苏州、松江乘‘花’船重‘操’青楼旧业。
寓居松江之时,柳如是(当时还叫杨影怜)与复社士子和东林党人多有‘交’往,常着儒服男装,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好出惊人之语,很得当时那些江南文人青睐,仿佛扮演着后世的‘交’际‘花’角‘色’。包括陈子龙、张溥在内的许多青年名士,都曾是她的裙下之客。其中陈子龙与她关系最好,隐约已有情愫。
之后,柳如是又返回苏州,直到不久之前方才改名为柳隐,取字如是,所以陈子龙尚不知晓。
(虽然柳如是被后人列入秦淮八‘艳’之中,但她其实是苏州名妓,基本上在苏州和松江两府盘桓。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表明,她在从良嫁人之前,曾经到南京秦淮河上跟当地‘花’船抢过生意。)
彼此引见答礼完毕,众人看着柳如是明眸皓齿、风姿卓绝,陈子龙容貌俊秀、英气勃然,当真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不由得纷纷赞叹。而陈子龙在跟柳如是寒暄过后,述说了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后,便责怪她身为一介弱‘女’子,不该在这等兵荒马‘乱’之时贸然出城,更不该瞎参合男人们的抗清救亡大事。
不料柳如是却反倒娇嗔说,“……尔等这些正人君子,往日不是总说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今诸位君子都在千人石上畅言救亡之策,事关家乡安危,如是虽为‘女’子之身,难道就不能关心一下么?”
对于柳如是的反驳,陈子龙干咳了一声,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地面似乎微微有些震动。不由得转身踮起脚尖,朝着远方眺望而去,仿佛隐约有一片弥漫的尘土雪雾,正在视线尽头的旷野上腾起。
而聚集在虎丘山‘门’前的其余人等,此时也都渐渐停止了喧哗,从空气中隐约感到了一丝异样。
于是就有人手足并用,飞快地爬上旁边的一棵大树,手搭凉棚朝着远方望去,当即便猛地一颤,差点一个倒栽葱跌下来,同时却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是鞑子!鞑子的骑兵杀来了!!”
霎时间,虎丘的山‘门’前一片寂静,大家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
但到了下一刻,众人便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朝着各个方向哗然逃散。由于道路狭窄的缘故,不少人都彼此践踏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倒霉蛋被挤进了冰冷的隆冬河水里,只能载浮载沉地叫喊着救命。
在这等极度的‘混’‘乱’之中,陈子龙先是看着虎丘的山‘门’,迟疑了片刻,但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关,低喝一声“小生失礼了”,便一把抱起柳如是的娇躯,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就拔‘腿’往旁边河道上停泊的一艘乌篷船狂奔而去……再接下来,陈子龙便亲自抢过一把船桨,与船夫一起撑船离岸,拼命朝着远处划去。
与此同时,在他们背后的七里山塘街上,已经响起了鞑虏战马的嘶鸣,还有各种惨绝人寰的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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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正月,东林魁首钱谦益、瞿式耜派遣子弟广发名帖,以东林、复社之名,邀请四方缙绅大会于苏州虎丘,商讨筹办义兵、保卫桑梓之事。遂结“正气盟”,推举瞿式耜为盟主,以主持军务。
然而此次虎丘大会前后筹办多日,无法保密,故而未等盟会召开,消息便已走漏,
时值虏酋黄台吉御驾出南京,下诏聚兵于镇江渡口,预备渡江北上,讨伐徐州叛臣多尔衮。不料大军尚未集齐,却有‘奸’细来报,言苏州有人聚众作‘乱’,虏酋黄台吉遂下令掉头东征,先讨伐苏州‘乱’民。
正月十五午时,黄台吉亲率虏骑数千,奔袭至苏州郊外。钱谦益、瞿式耜正与数百江南士子集会于虎丘千人石,一时走避不及,几乎尽皆被杀,使得千人石上陈尸枕藉,血流漂杵。虎丘与会众人之中,止有松江士子陈子龙、夏允彝等寥寥数十人,于虏骑抵达之际,及时搭上河船,沿水路侥幸走脱。
杀尽虎丘士子之后,清军又沿山塘街‘挺’进苏州。苏州知府及城内缙绅听闻虎丘之变,慌忙关闭城‘门’,预备坚守。然而城中缺兵少将,亦无器械。清军遂架炮攻城,一鼓而下,守兵仓皇逃散,苏州知府于衙‘门’大堂服毒自尽。至此,苏州全城已然沦陷,然则城破之后,百姓依然不服,竟有义士持弓箭,趁夜偷袭虏酋黄台吉,‘射’伤其右肩。虏酋黄台吉负痛狂怒,遂下令屠城十日,犒赏士卒,并以儆效尤……
于是,各路清军得令大喜,相继蜂拥入城,大肆纵兵杀掠,十日不封刀,前后杀人五十余万。待到此番浩劫过后,苏州这座素有天堂之称的江南名城,已是宛如地狱——那些聪明可爱的稚龄孩童如‘花’似‘玉’的少男少‘女’,慈祥和蔼的老父老母,文采风流的儒生,博学多知的智者,吃苦耐劳的农民,‘精’明圆滑的商人……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清军的屠刀之下,都一起成为了填塞街巷、淤积江河的腐臭尸体。
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待到清兵退去,城内已是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染碧雪,塘为之平。道路积尸狼藉,腐皮鼓涨,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晴日曝晒,其气愈甚,虽值严冬,亦腥闻百里……各种惨绝人寰之处,当真是罄竹难书。
然而,就在繁华锦绣的苏州城,正在血与火之中逐渐毁灭的时候,身为罪魁祸首的皇太极陛下,却住进了东南文宗钱谦益的奢华别墅,位于虞山拂水岩下的拂水山庄,尽情地欣赏着江南园林的雅致风情……
第一百六十六章、于江南重建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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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于江南重建大清!
拂水山庄,乃是东南文宗钱谦益的私家别业,坐落于虞山的拂水岩下,它四水环抱,曲廊迴绕,飞檐斗拱,亭台错落,如同一朵飘浮在茫茫烟水中的芙蓉。让习惯了北地粗犷的皇太极,看得连声赞叹不已。
“……这就是那钱牧斋的别墅?啧啧,比朕在盛京的宫殿都要阔气多了!这老儿真是好有钱!”
坐在拂水山庄的耦耕堂里,欣赏着这座屋子里精美的雕梁画栋,四周博古架上陈列的各色古玩珍宝,还有墙壁上悬挂的琵琶笛子与长琴,肩膀上裹着绷带的皇太极,忍不住如此说道,“……听说这老儿在北京之时,三天两头地跟那崇祯小儿哭穷,要求给江南缙绅减税免赋。想不到其实却是这般的富可敌国!”
“……陛下,眼下的江南士林,大抵便是这般厚颜无耻。”随侍在旁的范文程如此答道,“……他们自命清流,却个个家产百万良田万顷,并且自以为是天之骄子,要求朝廷给他们免税免劳役,还要见官不拜,议论朝政无罪。总之就是什么都要,但却什么事情都不肯替朝廷做,时不时还要造反闹事,逼着朝廷花钱安抚。这样的正人君子,我朝要来何用?我大清的官爵俸禄,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啊,这样的正人君子,朕实在是养不起,也不敢养,而且养了也没用。既然江南士林如此自高自大,不能为朕所用,那么朕也就只好杀了他们,拿他们的财富去养愿意为朕所用的人了。”
皇太极抚摸着被射伤的肩膀,叹息说道,“……对了,那钱牧斋此刻又在何处?”
“……禀告陛下,钱谦益老贼聚众谋反,已在虎丘为我大清将士所杀!尸都被剁成肉酱了。”
“……嗯,死了就好,这样朕在他的拂水山庄里也能住得放心了!但别忘了还要诛杀他的九族……”
“……是!臣遵旨,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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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在打赢了南京战役之后的这段日子里,皇太极的心情一直很愉快江南攻略势如破竹,收获颇丰;在大量财富田地女子的犒赏之下,各路清军的军心也是愈稳固。
虽然在苏州巷战之中,皇太极挺倒霉地被人往肩膀上射了一箭,但如今时值隆冬,大家身上穿的都多,皇太极原本就身披重甲,下面又有棉袄和绸衫,所以射中他肩头的那一箭,入肉还不到半寸,甚至还不如他早年在辽东狩猎野猪之时受过的伤那么重,如今休养了不过一两日,便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之前,在南京战役持续的期间,皇太极的处境一度摇摇欲坠内外交困,内有居心叵测的两白旗和多尔衮三兄弟,外有杀红了眼睛死斗不休的崇祯帝九万大军。在最危险的时候,皇太极把妻妾儿女都带到战场上来,可不仅仅是为了作秀,而是真的下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幸好,他终究是打赢了南京之战,又一次把老对手崇祯小儿给揍得土崩瓦解屁滚尿流。再接下来更是将那些邀请清兵渡江助战的东林党人,给狠狠地耍了一把,既要了他们的钱,也要了他们的命虽然这种政策的后遗症极大,比焚书坑儒还要令天下士绅痛恨,但眼下的皇太极已经是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毕竟,这一杀人抄家分田地的政策,实在是见效奇快。自从他下旨跑马圈地,屠戮江南缙绅地主,尽贬江南百姓为奴,取其财富宅邸和田土,分配给全体清军将佐之后,不但八旗中的两黄两红两蓝旗士卒尽皆欢声雷动,士气高涨。就连先后投降的明军,也被巨大的利益所引诱,非常踊跃地积极接受了清廷的剃头改编,随即被分插进了八旗的各牛录,很快就将江南的这六个旗恢复到了将近两百个牛录的编制。
(严格来说,八旗并不等于女真,汉军旗和蒙军旗暂且不提,即使是满洲八旗里面,也有很多辽东汉人先后改籍加入。比如袁崇焕的后代子孙,到了清末已经是铁杆的旗人了,还当上了黑龙江将军。)
为了在平衡各旗势力的同时,又尽量做到赏罚分明,皇太极允许济尔哈朗的镶蓝旗扩充到三十三个牛录,而他直属的两黄旗却只有每旗二十五个牛录,不过皇太极长子豪格的正蓝旗,倒是增加到了四十二个牛录,其中旗主豪格独掌二十八个牛录,以此来确保皇太极嫡系力量的相对优势。
大将阿巴泰在南京血战之中身先士卒,负了重伤,理应重赏,故而下辖牛录增加到九个,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也各分到了一个牛录,而且均被升为贝子。原本听命于大贝勒代善的两红旗,在之前的一系列剧变之中损失惨重,这回正好可以全面重建,恢复原来的满编建制。还有一度几乎溃灭的汉军旗,也被皇太极着手恢复起来,暂时由最忠心的铁杆汉奸,抚顺降将李永芳担任旗主。
虽然补入各旗的新人,还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比较好地挥战斗力,但至少军心是完全稳固了。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不仅渡江参战的两黄两红两蓝六个旗,因为得到了江南的肥沃田土奢华宅邸奴仆佳丽,都变得对皇太极死心塌地。就连滞留江北居心叵测的两白旗,得知此等好事之后,也是很快就人心动摇为了瓦解多尔衮的部众,皇太极很大方地慷他人之慨,不断向江北布旨意,宣称要在江南重建大清,全体旗人不分满汉,皆可南下跑马圈地,各旗贝勒都统佐领一体升赏:反正都是江南缙绅的田地宅邸,皇太极拿出去赏人根本一点都不心疼,倒是受赏的人还得自己想办法把旧主人给杀掉。
江南水乡的富庶之地,对北方人实在是有着彩票头奖一般的吸引力。哪怕是多尔衮三兄弟的铁杆嫡系两白旗,也禁不住天降横财的诱惑,纷纷要求应崇德皇帝的诏旨渡江南下。然后还没等多尔衮拿定主意,镶白旗的图尔格就带自己的三个牛录,先渡江跑到江南去抢地盘。镶白旗大将苏克萨哈看见有人带了头,也立刻拉出十个牛录开往江南。结果,名义上算是多尔衮直辖的十五个牛录,一瞬间就丢了一大半。
再接下来,努尔哈赤临终前托付照顾幼子多铎的正白旗都统阿山,也忘了对努尔哈赤的承诺,丢下了多铎不管,自己带着小半个正白旗南下了。最后就连多尔衮三兄弟之一的阿济格,也迟迟疑疑地把自己的十三个牛录带到了扬州,既担心这是皇太极的圈套,又舍不得江南沃土的香饵,一时间进退两难。
于是,正当皇太极优哉游哉地住在湖光山色的拂水山庄,尽情享受江南佳丽的温柔滋味之际,身在徐州的多尔衮,却是如同坐在火炉上被炙烤!原本在徐州鲁南一带坐拥六十五个牛录的两白旗,面对皇太极的这一招釜底抽薪,霎时间就被搞得树倒猢狲散。手底下的一万多精兵,呼啦啦地跑得只剩了两三千。
虽然多尔衮也可以在山东和徐州给八旗将士分配田庄女子,跟皇太极争夺人心,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北方的田地素来就比江南那边的水田要贫瘠得多,更别提如今的中原正是千里赤地,连年大旱,到处都有农民在弃田逃荒,即使种了庄稼也未必有收获……所以两白旗的将士还是在不断地往南跑。
而江南民间积蓄的财富,更是天下之冠,即使帝都北京都无法相比,更别提山东和徐州这种地方了。
论撒钱买忠心的资本,此时的多尔衮根本没法和皇太极斗富,况且人家还占着正统皇帝的大义名分!
第一百六十七章、二帝殡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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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二帝殡天(上)
到了崇祯七年二月初的时候,依然滞留在淮北,听命于多尔衮的两白旗兵马,已经只剩了二十多个牛录。而且其中大部分牛录都跑了不少人,只有他亲舅舅阿布泰管领的五个牛录算是比较完整,因为这些人是老汗努尔哈赤的嫡系亲兵,曾经地位尊崇,但到了皇太极当政之后却颇受打压,自然深恨皇太极。
此外,原本滞留在徐州一带的杂牌汉军,也纷纷响应大清崇德皇帝的号召,成百上千地渡江南下分田地,多尔衮即使想拦都拦不住被派去拦截的八旗兵,多半也跟着一块儿下江南财去了!
没办法,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谁不想去江南那等好地方享福呢?
眼看着手头实力急剧缩水,多尔衮自己也是变得越来越心虚,甚至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多尔衮同样也清楚,自己这一回玩得实在是太大了,居然趁着皇太极危在旦夕之际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即使他现在跪到皇太极的面前痛哭悔过负荆请罪,只怕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虽然皇太极最近从江南过来的圣旨上面说得很好听,声称只要多尔衮迷途知返,肯带着两白旗来江南,就一概既往不咎,房子金银田地和江南佳丽样样都有。不过多尔衮好歹也是以头脑达而闻名的聪明王,深知他的好八哥皇太极这一回绝对饶不了自己!想想全家惨死的莽古尔泰,圈禁到死的阿敏,多尔衮觉得自己若是听了八哥的甜言蜜语,傻乎乎贸然南下的的话,下场弄不好还会比他们更惨。
但问题是,多尔衮的大多数部下,都普遍不愿意再跟他一条路走到黑了。先当然是江南美女田庄和财宝的巨大诱惑,那些在江南得了好处的同僚们已经纷纷捎来消息,说江南富豪家里的亭榭楼阁是何等的奢华秀丽,让他们眼馋不已;其次是眼下多尔衮的实力已经无法跟皇太极抗衡,如果打起来必败无疑。所以,这些人都纷纷向多尔衮进谏,希望他为了大家的荣华富贵,还是南下跟皇上认错为好。
在满清八旗这个军事打劫集团内部,既然身为领,就不能不为部下的荣华富贵着想。如果硬要悖逆众意,下场就铁定是众叛亲离。跟南下赌皇太极的人品相比,在淮北硬撑到底的风险也是一点都不小!
所以,多尔衮跟多铎阿布泰商量了许久,依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好继续熬日子,同时期盼着皇太极被江南佳丽给迷花了眼,累断了腰,或者让江南的民变给拖住了手脚,暂时顾不上自己这边的烂摊子。
遗憾的是,这纯属多尔衮的痴心妄想,身为堂堂一代盖世雄主,皇太极岂是那等会耽于酒色之人?
另一方面,确实,自从后悔不迭的江南缙绅,得知“大清王师”对他们既要财还要命之后,尚未被清军攻占,或者已经在名义上降伏的各府县,就“竞起兵为恢复计”,到处都有士子缙绅在组织义军,掀起轰轰烈烈的抗清运动。其中有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拉起队伍,就被镇压的了。但也有人真的成功起兵。
比如复社士子陈子龙夏允彝等人,自从逃出苏州虎丘之后,就在松江府募兵抗清,于数日之内纠集一千余人,设明太祖像誓师起义,军号“振武”,企图反攻苏州,解救当地百姓。然而,陈子龙和夏允彝所纠集的义兵,虽有千余之众,但饷无所办,粮无所筹,且多为难民渔人,未经训练,又不知纪律,故而甚不堪用。而领头的几位读书人也根本不知兵事,甚至连乡间的群殴都没组织过。结果,这支名字起得很威风的“振武军”,尚未来到苏州城下,便被小股八旗游骑一冲而散,死伤枕籍,陈子龙等主事者仅以身免。
除了松江陈子龙和夏允彝这支一触即溃的“振武军”之外,江南其它地方冒出来的义兵,由于皆为乌合之众的缘故,也或是畏缩不前,或是旋起旋灭,甚至还有自己炸营溃散的。在皇太极看来,这帮废柴和懦夫对大清铁骑根本构不成什么真正的威胁,至多只不过是早一天掐死或晚一天掐死的差别而已。
所以,在攻陷苏州之后,尽管有不少汉臣进谏,希望清军不要掉头北上,而是继续扫荡松江湖州和嘉兴,从而全取江南。此外又有镶白旗将领图尔格,带着他的三个牛录攻打江阴县城失败,只得痛哭流涕地向皇太极求援。但皇太极还是坚持先解决八旗内部矛盾,一心要把多尔衮给打服了再说!
崇祯七年二月初三日,在重新集结了参加苏州屠城的各路清军,也大致养好了右边肩膀上的箭伤之后,皇太极便离开拂水山庄,起驾出行,下令全军返回镇江,再次预备渡江北上。同时,皇太极又向多尔衮出了一份最后通牒,让他要么渡江南来,跪在自己的马蹄前负荆请罪,那么皇太极保证可以既往不咎,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要么厉兵秣马,兄弟几个各凭本事大打一场,从此生死胜负各有天命!
消息传到淮北,依然滞留在那边的两白旗各牛录,顿时就是一片震恐。虽然暂时还没人敢直接对多尔衮动手反正,但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自串通。准备一看到皇帝御驾,就火弃暗投明。而多尔衮也不得不面对一道可怕的选择题:究竟是束手就擒,从此把性命交给别人;还是打一场必败无疑的绝望之战?
但没过多久,多尔衮就十分惊喜地现,自己似乎暂时不用做选择题了。
因为,皇太极的御驾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确切地说,大清崇德皇帝皇太极在动身从镇江府渡江北上之前,却突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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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二月初八深夜,大清崇德皇帝皇太极于镇江御营寝帐之中端坐猝死,享年四十三岁。据说死因是脑溢血或心肌梗塞:皇太极从小身体肥胖,饮食不健康,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并且时常流鼻血,一流就是好几碗,以至于常年征战的皇太极,不得不一边在战马上用碗接血,一边继续指挥打仗……
过去这一年多来,大清帝国先是从蛰伏走向巅峰,再是从巅峰跌落深渊,然后又从深渊里艰难地爬出来,其国运之跌宕起伏,简直犹如过山车一般惊险。让原本就身体不佳的皇太极,不由得心力交瘁,尤其是在赌上国运的南京大战之中,更是整个人都差点垮了,只是拼着一股精神才勉强支撑了下来。所以,在皇太极的浑然不觉之间,他已经烧光了自己的生命力,只要一个小小的诱因,就能让他阖然长逝。
总之,不管怎么说,大清崇德皇帝皇太极就在准备渡江北上的前夜,毫无征兆地暴毙于镇江军营中。
一时之间,江南清军各部人心大乱,再也无力北上出征,而谁来继承皇位更是成了一个大难题。
此时,皇太极共有三个儿子还在世,长子豪格二十六岁,次子叶克舒八岁,幼子硕塞七岁,至于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顺治皇帝福临,眼下根本还没来得及出生。其中,叶克舒和硕塞两个小儿子不仅年幼,而且生母的地位较为卑贱,按照女真人的传统规矩,是没有继承权的。按照这样算下来,由豪格这个长子继承皇位,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问题是,豪格跟皇太极的父子关系也不太好,所以皇太极从来没考虑过把皇位交给他,自然也不会给他铺路。而豪格本人也是脾气粗暴,才能有限,压服不了各旗权贵。
另一方面,如果按兄终弟及来排,那么皇位似乎应该交给多尔衮!毕竟大家都还记得,当初努尔哈赤病死之时,就是想要让多尔衮即位的,只不过被皇太极掀桌子截了胡而已。
更要命的是,真正把持皇太极宫廷的几位蒙古妃子:哲哲皇后海兰珠和大玉儿等人,都没有生下儿子,并且与豪格关系恶劣。反倒是大玉儿跟多尔衮这个小叔子之间,貌似存着那么些若有若无的情愫……所以皇太极遗留下来的这些女人们,在这场皇位之争当中到底会向着谁,恐怕还很难说。
更何况,在大清帝国完全丧失了辽东故土之后,加入这个体系的汉人也开始掌握越来越多的言权。
随着各方面的力量相继搅入这个巨大的漩涡,大清帝国的前途命运也变得愈晦暗难测。
于是,刚刚借着征服江南的军事奇迹和洗劫江南缙绅的丰厚收获,被皇太极勉强止住颓势的大清帝国,又再一次变得人心叵测风雨飘摇,陷入了一片复杂难言的暗流涌动之中。
另一边,就在大清崇德皇帝皇太极龙驭归天的数日之后,跟他几乎同时成为九五之尊的那一名老对手,也在一片凄凄惨惨的颓败氛围之中,进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二月初九日,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在南直隶池州府进入了弥留之际,享年仅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