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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葬沉烟     一八六一txt下载     一八六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风流猛将

    人言鲍超乃是一介武夫,虽然是一猛将,但却目不识丁,麾下的霆字营军纪极差,他平生除了好敛财之外,更是吃、喝、嫖、赌无所不沾,湘军之中能把这些样“恶习”都占全的将领,除了鲍超之外还真找不出几个。

    当初曾国藩也曾屡屡责骂于他,后胡林翼劝道:“天下糜烂,恃吾辈二三人撑持,吾辈不低首求人才,以自助可乎?”曾国藩这才不得不妥协,对鲍超军的洗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其他各营湘军,都是如此。

    好色风流,男儿本色也,鲍超嫖就嫖,不拘时间与地点,倒是有几分真风流,真猛士的风范,总比那些明里正气道义,暗里却包二奶逛窑子的伪君子卫道士们要强上百倍,所以,曾纪泽对鲍超并不感到厌恶。

    他耐心的站在帐外等候,过了片刻,一个头发零乱,衣衫不的美娇娘扭着腰枝走了出来,临到门口瞧见一身儒雅之气的曾纪泽站在那里,不由花心荡漾,向那卫士笑盈盈问道:“军爷,这位好俊俏的小生是谁呀,你也不给奴家介绍一下吗。”

    那卫士脸色顿时变得颇为难堪,忙是掏了银子塞给那娇娘,又是推又是催的:“赶紧走吧,别啰嗦了。”

    那娇娘当下着恼,噘着嘴一脸的不满:“你推个鬼嘛,还怕老娘吃了那小生不成。”

    “谁在外边嚷嚷啊——”内中走出一人,身形魁梧,脸上留有一条深深的刀疤,样子看起来多有几分狰狞,他光着半边膀子,边往上拽耷拉着的衣袍,边喝斥着。曾纪泽料这人就是鲍超了,这副煞神之状,光往阵前一站就能吓死胆小之敌,果然符合他猛将之名。

    曾纪泽笑着向他打招呼:“春霆兄,你真是活得潇洒啊。”

    “我还以为是哪个俊俏的小白脸引得这骚婊子发浪呢,怪不得,原来是大公子驾到了。”鲍超这才认出了曾纪泽,但他仍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跟统帅的大公子,而是在跟他的酒肉兄弟在打招呼。说着他还拍了一把那娇娘的肥臀部,似嗔非嗔的喝道:“拿了钱赶紧滚,再多说一个句小心老子砍下你的脑袋当马桶。”

    鲍超的恶名早就流传在外,说要砍她的头就真不犹豫,那娇娘吓了一跳,果真不敢再吱半声,卷着银锭子慌慌张张的走开去。

    鲍超拉着曾纪泽就往帐中走,“大公子你来也不先说一声,早知道老鲍我就该给你也找几个奶大的婊子玩玩。”鲍超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猛的拍了下自己脑瓜,“你看我这记性,我怎么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呢,要是让少夫人知道你在外边嫖,刘大人不来和我搏命才怪。”曾纪泽一年前续娶了刘蓉之女为妻,那刘蓉也是湘军重要人物,与鲍超互为同僚,亏得他刚刚还唆使人家女婿去。

    曾纪泽又不是没嫖过,但在旁人面前还得表现得洁身自好一点,否则怎么对得曾国藩这道德典范长子的名头,所以他马上摆出很正经的神色:“春霆兄,安庆之战到了这个时刻,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叫弟兄们听去了,就不怕军心松懈吗。”

    鲍超大老粗一个,说错了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就是搔着头憨憨的笑,见曾纪泽表情严肃才渐渐收敛放肆之态,说道:“大公子教训的是,对了,大公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曾纪泽遂曾国藩的命令说了一遍,又道:“我听说赤岭岗的粤匪守将刘玱琳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咱们是不是该把成统领也叫来,一起商量商量进攻之策。”

    鲍超拍案而起,叫道:“这还有啥好商量的,咱们三路人马加起来都快有两万人马了,再加大公子的洋枪洋炮,对付姓刘的那几千人还用得着什么计策吗,就一个字,给老子往死里打。”

    曾纪泽心他说得也对,自家都这样的豪华阵容了,不来点有气势的正面摧毁敌方阵地,怎么对得起手里边的洋枪洋炮呢。鲍超这豪言壮语引得曾纪泽也热血沸腾,但最后一句话却把他给逗笑了,曾纪泽打趣道:“‘给老子往死里打’,说得好!不过春霆兄呀,这好像不是一个字。”

    鲍超一愣,竟然还掰着手指头数了一数:“哦,说错了,那就五个字,给老子往死里打。”

    曾纪泽哈哈大笑。之后二人又联络成大吉部,三人共同定下明晨强攻赤岭岗之议。

    太平军环岗而建四座营垒,分别由陈玉成军团刘玱琳、朱孔堂、傅天空、李四福等所率人坚守。余者不足为惧,唯有刘玱琳、李四福属一流骁将,而刘玱琳连曾国藩也颇器重之,尊称他为“玱琳先生”、“玱翁”。

    天蒙蒙亮时,湘军即发起了猛攻,先由曾纪泽的常胜军炮营二十四门阿姆斯特朗前装炮对北面三垒李四福部进行了猛烈的炮击,杀伤力极大的开花炮弹倾泻而下,不多时便装敌垒垒墙轰塌开数丈宽的口子,躲藏在垒墙上的太平军士兵有近百人当场被压死在碎石之下,另有数百人为弹片所伤。

    在如此强大火力的轰击下,太平军仍据垒不出,鲍超见状,挽起半边袖子,大刀一挥,高呼道:“弟兄们,给老冲啊,砍下一颗人头,老子赏银一两。”

    这些湘军将士们原本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之所以加入湘军,为的并不是保国保教,只是为了那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可以说,是钱的诱惑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战士。

    在鲍超重赏的激励下,霆字营将士一窝蜂的冲向了赤岭岗。三垒的守将李四福并非等闲之辈,常胜军的炮轰并没有将他震懵,炮轰刚一结束,他就意识到接下来清军就要发起冲锋,于是从炮灰中站起来,组织太平军将士发起反击。

    残存的太平军居高临下,向着虎狼般冲锋上来的鲍超部开枪射击,片刻间即有数十名湘军倒在冲锋的路上。

    除了黄州之战损失的三千人,赤岭岗坚守的这三千人同样是陈玉成军团最精锐的士兵,身经百战的他们,个个都是优秀的射手,每一枪都几乎是弹无虚发,故而仅凭借着百余条枪,借助着地形优势,在短时间内便给鲍超部相当大的创击。

    而霆字营弟兄在鲍超的激励下,拼死不退,冒着枪林弹雨,冲在前边的数百人最先闯入了太平军营垒,与对方展开了肉搏战。枪击停止,鲍超抓住时机,令将士们奋起冲击,只要大队人马冲入营垒,那这三垒就算攻到手了。

第三十二章 太平军的投降

    留守的太平军并非泛泛之辈,一垒的刘玱琳一见湘军炮火全部集中向三垒,便料定对方要强攻三垒,于是急率五百人马前来支援。刘玱琳赶到三垒时,恰逢湘军前锋攻入营垒,正与李四福的残部血拼,刘玱琳遂挥兵杀入营中。

    面对骤然杀来的敌人,湘军应战显得力不从心,没拼得一便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出了营垒。太平军装备的洋枪虽不及常胜军先进,但比鲍超部的鸟枪抬枪还是要强许多,洋枪的一大优势就是前部配有刺刀,故太平军结束近战搏杀之后,迅速的转为了远距离射击,对紧攻而上的大部湘军展开射杀。

    由于友军与太平军距离较近,曾纪泽怕伤及己方,不敢再让炮营轰击,而面对这种仰攻之战,即使自己的常胜军拥有武器上的优势,若冒然投入战斗强攻的话,仍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曾纪泽眼看着鲍超部的进攻渐渐落入颓势,却并没有选择支援进攻。

    赤岗岭上太平军的调动曾纪泽看得清清楚楚,刘玱琳率部援救三垒,一垒空虚,正是强攻的好时机。曾纪泽与成大吉商议,趁着鲍超与敌纠缠之时,他二部转攻一垒。

    成大吉部虽属湘军,但却不是曾国藩嫡系军队,其隶属于湖北巡抚胡林翼麾下,曾纪泽有所计划当然也只能与之“商量”,而不便直接命令。

    不过那成大吉一直驻防湖北,眼巴巴的看着鲍超这些同僚在前线建功捞钱,早就眼红得不行,此番入皖,自然抓住机好好表现,一心着争功立业。

    对于曾纪泽的建议,成大吉当即表示赞同,曾纪泽率命炮营改变方向,向着西北方向太平军一垒发起炮击。在此起彼伏的炮火轰鸣声中,一垒工事也被炸成一片狼藉,成大吉也着鲍超,挥师杀上山岭去。

    不过可惜的是,成大吉并不是鲍超,他手下这五千人也比不上身经百战的霆字营将士,在曾纪泽炮火的支援之下,漫山遍野冲上去的五千人竟然被不到一千的太平军生生给压得抬不起头,还没冲过山腰便开始溃退。尽管成大吉在后挥刀督战,连连斩杀了数名败逃之兵也无法阻止败势,只得灰溜溜的跟着败军退下了山,只在山坡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而在另一方向,鲍超终于也顶不住太平军火力的压制,他这人虽是个猛张飞,但却不逞匹夫之勇,见进攻已无获胜之机,便果断的选择了退却。只不过名将不愧是名将,同样是撤退,成大吉部是狼狈不堪,而霆字营却是有条不紊,各队人马相互掩护着,以最小的损失,迅速的撤下了赤岗岭。

    第一天的进攻以失败而告终,三人只得带着受挫的人马退回了山下营中,三人在曾纪泽营中聚面,鲍超一进帐就大发雷霆,指着曾纪泽的面叫道:“大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咱们说好的三部一起进攻,我和老成的人马在前边拼死拼活,你却为何按兵不动,光在后边看热闹。”

    鲍超是觉得窝火,区区一个赤岗岭,以两万之众竟然没有攻下来,叫人知道他鲍超的霆字营也在里面,这面子往哪里搁。

    鲍超是是曾国藩手下爱将,平时粗鲁无礼惯了,连曾国藩也忍让三分,所以自然敢在曾纪泽面前大吼大叫,那成大吉只不过是无名之罢了,虽然败得比鲍超还难看,却不敢对曾纪泽发火,只是站在一旁闷不做声的看着鲍超发火。

    其实在湘军成军之初,曾国藩就强调了兵在精而不在多,鲍超以三千之众击败陈玉成五万太平军的那一战,陈玉成五万大军是有相当大的水分,真正能打的,其实也就是如今留守在集贤关的那几千人马。

    今早之战,湘军虽有常胜军炮火的优势,但太平军却占了地利优势,况且太平军同样装备了先进的洋枪,其性能虽比不上胜常胜军,但差距上的劣势并非十分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湘军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发动强攻,本身就不是十分明智之举。

    曾纪泽也是在今天吃了败仗之后才意识到,他的常胜军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处于绝对上风,决定战斗胜负的因素有很多,武器的优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他同时意识到,在军事上,自己还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如果只是一味的依靠武器上的优势,很可能走入一个误区,那在今天的战斗中,也许付出沉重的代价。

    其实,这些都是曾纪泽的自我反省而已,今日这一战,如果他真的不惜代价,令常胜军也加入强攻,未必就不能攻下赤岗岭。

    只是,他要保存实力。就如鲍超所言,他确实有点不厚道。当然,曾纪泽选择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鲍超这等人又岂能解他的用意,又或者,当今之世,更无一人能解。

    曾纪泽只能苦笑道:“春霆兄消消气,今天这一战不是我故意不帮你们,只是粤匪的战斗力你们也领教过了,就算是春霆兄你那身经百战的霆字营都没占到便宜,更何况我这成军不到两个月的胜常军呢,我要把弟兄们派上去了,差不多就是给粤匪凑人头数了。所以不是我不厚道,实在是兄弟我厚道不起来呀。”

    如果用军令如山来衡量的话,曾纪泽的由实在是占不住脚,上峰既然命你三营攻,那就算你手底下是刚招到的新兵蛋子,明知冲上去是送死,你也必须得去,说严重点,曾纪泽这就叫做违抗军令,畏缩不前。只不过,他曾纪泽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谁又敢给他定罪呢。

    好在他顺带着把鲍超吹捧了一番,粗人武夫心眼实,不明白人吹捧的话中裹着糖衣炮弹的,曾纪泽这一番话说出去,鲍超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他心也对啊,我鲍超都打不下来的敌人,你个粉嫩新人上来又顶什么用呢。

    鲍超一摆手:“算了算了,今天晚上叫弟兄弟饱餐一顿,明天再去强攻,老子就不信攻不下来那巴掌大的一亩三分地。”

    曾纪泽觉得这么强攻不是个办法,遂道:“粤匪依险死守,春霆兄若要强攻那自然是能攻得下来,不过只怕霆字营的弟兄们死伤不小。我以为,不如环山建筑炮台,架起炮昼夜不停的轰击,等把山上粤匪炸死大半再攻也不迟。”

    湘军推荐兵为将有,将亡军撤的建军念,某种程度上而言,兵可以算是将的私人武装,谁都珍惜手里的这点家底,又岂止他曾纪泽。

    鲍超自然也心疼自己的手下,曾纪泽的建议也确实有道,鲍超当即表示同意,他二人都同意了,那成大吉当然也就没什么意见。于是,两万人马连夜赶工,担石抬土,在第二天早上垒起二十余座炮台。他们把常胜军的阿姆斯特朗炮营,鲍超、成大吉部的山炮、担炮统统搬上了土包,近七十门炮对着赤岭岗的太平军展开了狂轰烂炸。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三天,鲍超、成大吉又命两部人马将赤岗岭团团围住,继绝山上与集贤关联系。待到第三天,曾纪泽估计太平军差不多已经坚守到了极限,于是命暂停炮击,遣人入垒中诱降。李四福等二、三、四垒守将感到孤垒无援,再坚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故瞒着一垒刘玱琳,决定投降湘军。

    曾纪泽大喜,遂与鲍超、成大吉商议收降之事,那鲍超牙一咬,道:“这帮狗东西,留着他们难保哪一天就反了,而且养活几千张口还耗我钱粮,依我看,干脆诱降之后统统杀了算了。”

    杀降之事,自古就有,但当今世界已经进入了近代明时代,在西方国家的战争中,杀俘已被视为一种残无人道的作法,国与国间战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本国的内战。

    比如正在进行的美国内战,在数年之后,当北方打败南方时,对失败投降者的惩罚仅仅是剥夺了几年的选举权而已,大量的叛军领袖不久之后又重新被吸纳入联邦政府与议之中,美国对内战失败者的宽容,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国内仇恨的延续,使国家很快能重新投入团结一心的发展之中。

    而在东方,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的悲剧依然在上演,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作为一名现代人,曾纪泽并不赞同杀降,但他又很清楚,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下,他的反对只能被视作是迂腐,就连以道德典范传世的曾国藩尚且对杀俘采取默认态度,以至于被后世冠以“曾剃头”的骂名,又何况是他这个当儿子的。

    所以,曾纪泽对于鲍超的议并没有出反对,但他也表示如何处置战俘一事由鲍超和成大吉商量决定,他不参与其中。

第三十三章 屠杀

    是夜,赤冈岭三垒大门齐开,墙头挂起了白旗。|||鲍超先派一百多人进入各垒,在确定了李四福等部已放下武器之后,鲍超和成大吉才率大队人马进入营垒之中。

    鲍超命令将三千多缴械的太平军用绳索绑了,全部集中到二垒之中。投降的太平军将士立刻产生警觉,但此时营垒内外要害已全为湘军所据,手中也没有武器,即使是反抗也无济于事,李四福等人无可奈何,只等乖乖的听话,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湘军捆绑驱赶。

    等把投降的太平军尽数绑了之后,鲍超叫把几人降将押到他面前,李四福等被连拖带拽的拉了来。鲍超翘着二郎腿,眯着眼不屑的扫了几人一眼,喝道:“败军之将,见了你鲍爷爷为何不跪。”

    李四福、朱孔堂、傅天安三人面面相觑,脸色颇国难看,既不下跪也不做声。霆字营的弟兄见他们不听大帅的话,立即拳脚相加,朱孔堂和傅天安受不了揍,只好屈辱的跪了下去,唯有李四福咬牙忍着痛,硬是不肯跪。

    “哎呀,你还挺有骨气的嘛,既然这么有骨气,又何必投降呢,有种跟老子死磕到底呀!”鲍超口气中尽是鄙视,竟是脱下鞋来朝着李四福脸狠狠抽了几下,李四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顿时多了几个黑乎乎的鞋印,样子难堪之极。

    鲍超指着他三人问道:“你们几个谁是守三垒的家伙?”

    朱孔堂、和傅天安恐也被侮辱,均不敢吱声,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李四福。李四福哼了一声,冷冷道:“就是我李四福。”

    “奶奶的,就是你这狗东西,害了老子几百个兄弟,老子今儿就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话音未落,鲍超拔出佩刀,眼也不眨一下的向李四福砍去,血光四溅,一颗斗大的人头应声而落。

    李四福血溅当场,朱孔堂等人大骇,立时明白了鲍超这是要出尔反尔,几人不甘束手待毙,拼命挣扎起来,朱孔堂破口大骂:“姓鲍的清妖,你说话不算数,卑鄙无耻,不得好死。”

    鲍超冷笑一声,又是一刀下去,砍掉了朱孔堂半边肩膀,把那血染的刀在他身上抹个干净,向手下吩咐道:“把这几个贼头拉出去凌迟处死,其他的发匪统统砍头,一个不留!”

    剩下半条命的朱孔堂和吓得失魂落破的傅天安被拖了出去,朱孔堂血流不止,尚自破口大骂不停,那傅天安却已吓得遗了尿,浑黄的尿液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气味令人作呕。

    片刻之后,帐外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只有承受凌迟之苦的人才发出的悲号,接着,哀号、痛哭、咒骂声此起彼伏,近三千太平军活生生的被霆字营处决。

    在山冈之下,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继续轰击着负隅顽抗的一垒刘玱琳部,山上悲惨闻天的惨嚎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声所掩盖,他听不到,但却象得出正在发生的是一出何等残忍的剧幕。

    却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哀,生在这样一个变革的时代,大多数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当人命被视为蝼蚁,被他人肆意践踏时,他又感到自己是幸运的,最起码,他有改变命运的身份与机。

    “曾,为什么只对一垒炮击?”不知何时,威利上了炮台。

    曾纪泽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向他说明了太平军投降之事,但他并没有对他说出鲍超准备如何处那些投降的太平军。

    毕竟,东西方人的战争观念有很大的不同,那当初的历史中,李鸿章在攻下苏州之后,公然违背协议,处决了数千太平军投降将士,结果导致“常胜军”的美国头领戈登的大为愤怒,他甚至着枪到处找李鸿章,要求与之决斗。曾纪泽无法确定威利知道此事后有什么样的反应,总之他不希望他的常胜军有不必要的麻烦发生。

    不过威利似乎也并不关心他们怎么处置降卒,他指着一垒说:“在这样的炮火下轰击下,这个太平军的守将还能继续坚守,他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不过,一垒的地势最为险要,即使我们一直炮击下去,我看这位勇士也不选择投降,曾,你有没有过更为机活的作战方式。”

    常胜军的武器虽然先进,但每一发子弹,每一枚炮弹都依赖于进口,尤其是这阿姆斯特朗前装炮的炮弹,一发的价格大概价值四十两银子,炮营这几天打出去的炮弹,已经将近耗资五六千两之多。在没有稳定而充足的饷源保证下,这样无节制大量的消耗,显然是不太合算。

    曾纪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见威利一脸的自信,便道:“威利,你如果有什么好的计划,不妨直说,拐弯抹角可不符合你的性格。”

    威利笑的有点淫荡,“曾,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这样不好呀,当一个人的性格被别人摸透时,有一种被别人偷窥的感觉。”

    曾纪泽一脸的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有话直说。”

    威利不再开一玩笑,比划道:“赤岗岭的三垒已经被我们攻下,一垒的那个守将稍有点判断力的话,他应该明白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明智的将领应该选择突围,但如果我们继续围困的话,他也许只有选择坚守到最后一刻。所以,我的意见是在北面有意放松围困,引诱他往该方向突围,而我们可在事先在他突围的路上设好埋伏,用你们大清的一句话讲,这就叫作‘引虎下山’,你觉得怎么样?”

    威利的计划很简单,但正是这样简单的计划,却需要很好的军事素养与战场分析判断能力,曾纪泽觉得此计可行,便是笑着拍了拍威利的肩膀:“计划很好,不过形容词却用得不恰当,在咱们常胜军面前,他们怎么能算是虎呢,顶多是蛇吧,咱们就给他来个‘引蛇出洞’。”

    在基督教教义中,魔王撒旦的形象就是大蛇,曾纪泽把太平军形容成蛇可谓恰如其分,威利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虔诚道:“上帝保佑,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消灭这些恶魔撒旦吧。”

第三十四章 悲壮的热血

    其实不用设什么圈套,刘玱琳一样往北面突围,南面的安庆已经被曾国荃部围得水泄不通,逃向那里只能是往枪口上撞,他只有选择向北逃往桐城方向,与陈玉成合。

    是夜,湘军按计划停止了炮击,刘玱琳抓住这个短暂的机,率领八百残部离垒,悄悄的摸下了山,趁着北面湘军正埋锅造饭时,一涌而入,杀进了湘军大营。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本该重兵防守的北营早就换成了成大吉部战斗力较弱的两百余人。太平军人人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虽然饿了两天,但冲击力依然强悍,两百湘军一触即溃。刘玱琳没到湘军这么不堪一击,也没多其中是否有诈,带着八百人冲破营垒,迅速的往北而去。

    去往桐城的路上,必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建有一座木桥,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刘玱琳带人马不知疲倦的奔出数里,比及天明之时总算奔近了木桥,他着过了桥之后,只要把木桥拆毁,便可阻挡湘军追兵,却不料突然发现桥对面一队湘军已然严阵已待。

    在这危机时刻,后面喊声大作,却是鲍超、成大吉部近万追兵杀来,在这个时候,刘玱琳别无选择,只好大吼一声:“天国的兄弟们,要活命的随我杀过桥去!”八百太平军视死如归,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那生死之桥冲去。

    桥对岸布防的正是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经过战前的分析,他断定太平军必往这座木桥而来,故率除炮营之外的全部常胜军于昨晚就恭候在此。

    三营步兵营的弟兄们眼睁睁的看着炮营的兄弟威风了数天,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此刻,正是他们表演的最佳时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曾纪泽在威利的建议下,并没有选择传统的三排列阵,而是沿河挖掘了两道战壕,三营步兵依靠战壕的掩护作战。

    当太平军气势汹汹冲过木桥中央时,曾纪泽下达了开火命令,一千多步兵开始自由射击。旧式的火枪因为受到装弹速度的限制,不得不采用列阵齐射方式,以增强火力的密集度来高命中率。而装备了先进步枪的常胜军,完全摆脱了速度慢的弱点,每分钟七发子弹的射击速度,使得在分散自由射击的方式下,命中率和火力的密集丝毫不弱,同时又减小了敌方火力所带来的威胁。

    片刻之间,数十名太平军饮弹倒地,然而,湘军猛烈的火力并没有吓倒这些决死之士,后来者踏着死去兄弟的尸体,无所畏惧的继续向前冲。他们口中呼喊着“天国万岁、杀尽清妖”的口号,鲜血溅湿了战袍,子弹穿透了骨肉,浑然不顾,直到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八百太平军,俨然成为了常胜营练枪法的活靶子。

    曾纪泽深深的为眼前悲壮而惨烈的场面所震撼,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乏视死如归的热血战士,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那些甘愿用生命捍卫光荣之士前赴后继,正是这种传承至今的勇气,使这个民族经历过一次次的摧残之后,依然能坚强的屹立于世界。

    只是,他们缺少一种正确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在这变革的时代,光凭着盲目的热血与勇气,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沉沦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重复之中,耗尽民族的元气,最终,走向没落。

    默默注视着那一个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同胞,曾纪泽陡然间感觉到,肩头,仿佛有一副无形的重担压来,心中,隐约点燃了某种信念,就在那血与火之中,他意识到了自己身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这些人……是什么让他们这样疯狂?”身边的威利声音是如此徬徨,曾纪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握刀的手在颤抖。

    “东方人的信念,你们是永远不解的。”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战场时,八百太平军只活下十余人,各负重伤倒地,仍用手向前一寸一寸的挪着。

    当曾纪泽的常胜军解决了这股太平军时,鲍超的霆字营人马方才赶到,他对于这一战功劳尽归常胜军显然是有点不爽,于是下令收缴太平军留下的武器时,将受伤的太平军尽数杀死,鲍超更是亲自动手砍杀下了几人头颅。

    威利对于鲍超这种杀害失去反抗能力敌兵的作法立刻表示出了不满,他冲上去对鲍超吼道:“快住手吧,作为失败的战士,他们有生存的权力。”

    鲍超愣了一下,他听不懂威利在说什么,举刀仍然继续杀人,威利急向曾纪泽求助:“曾,快阻止他这么做。”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这是我们东方人的战争法则,失败者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之间,鲍超又砍下了一颗头颅,威利的脸涨得通红,“你不觉这么做太野蛮了吗,杀死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是战士的耻辱。”

    曾纪泽无奈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也改变,但绝不是今天。威利,如果你还继续挣这笔雇佣金的话,我奉劝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不然,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你明天不失业。”

    曾纪泽并不是虚言吓唬他,如今常胜军已经形成战斗力,他并不再像建营之初那样十分需要威利的帮助,即使解雇了他,还可以另外雇用新的外藉军官。

    而在利益面前,所有的道德都显得那样脆弱,威利愤怒了一,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鲍帅,这里有个活的,可能是个贼官!”有人在尸体中又发现了幸存者,鲍超兴奋的拎着刀走了过去,那人身中数弹,浑身血流不止,识不清面目,但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一个官。

    鲍超用滴血的刀锋指着那人问:“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恨恨的瞪着鲍超,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刘玱琳。”

    鲍超怔了一下,随即便是得意的大笑:“原来你就是曾大帅都佩服的那个‘玱翁’啊,嘿嘿,不到吧,今天死在你鲍大爷手上,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刘玱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早晚我天王将荡平天下,你们这些清廷的走狗都将不得好死!”

    “哎呀,你个死到临头的狗贼还挺嚣张的,好啊,爷爷本打算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现在,哼哼,就别怪爷爷心狼手辣了,这都是你自找的。”鲍超又被惹毛了,手一挥,“来呀,找几匹马来,把这个嘴硬的家伙给老子五马分尸了。”

    曾纪泽没心情欣赏这一幕,默不做声的离开了战场,带着自己的常胜军先行离去。一路上,威利都在不停的叹息。

第三十五章 再度交手

    赤冈岭失陷,陈玉成兵团精锐丧尽,其后湘军轻易夺取了集贤关要地。曾国藩对此一役三部的表现大为嘉奖,尤其对曾纪泽常胜军的表现极为满意。又令鲍超、成大吉部转攻菱湖,截断太平军往安庆城运粮通信的水上通道,令曾纪泽率常胜军守卫集贤关。

    在赤冈岭之战进行的同时,多隆阿部与太平军援军也展开了反复的激战。英王陈玉成在桐城与各部援军合之后,决定第四次援救安庆。5月2日,陈玉成、洪仁玕\、林绍璋、黄金、陈时永统领太平军合捻军孙葵心三万余众,从桐城挂车河到棋盘岭连营二十里,筑下数十垒。计划率部在黄家铺攻破湘军团卡,调黄金部四千余人埋伏于山岗,同洪仁玕\、林绍璋等部分三路前进,结果,计谋泄路,多隆阿与李续宜部沿路设伏,大败太平军,继而摧毁太平军营垒,陈玉成损失千余人,只好又退回桐城。

    其后不久,当陈玉成收到赤冈岭陷落,集贤关失守的消息后,意识到安庆的处境更为不利,故轻过短暂的休,又一次展开了三路援救行动。

    英王、辅王率部从太湖取道小池驿与黄泥港、东趋清河、王桥头、高楼岭;章王、与吴如孝率部从桐城西边进至挂车河与蒋家山;黄金部自东路吕亭驿绕至鸡公庙与麻子岭。

    湘军方面,以多隆阿督副将石清吉、参将谭仁芳等部蛋击太平军林绍璋部;总兵雷正绾、副将王可升等部堵击太平军黄金部。结果,此二路反攻部队,都被湘军牵制住不能前进,唯有陈玉成、杨辅清一路进展顺利,一路突破湘军防守,于6月下旬重新进抵集贤关下,驻营扎垒,打算重压集贤关要地。

    曾纪泽将再一次与这位太平军名将交手,如果说黄州之战的得胜有出奇不意的因素在内,那么这一次将是一场面对面,堂堂正正的对抗。

    曾纪泽对一千常胜军面对的将是近万太平军,虽然他占据集贤关险要,并拥有火力优势,但他的常胜军同样存在一个棘手的缺陷,那就是弹药应量的问题。

    赤冈岭一战消耗了常胜军三分之二的炮弹,以及近一半的子弹储存量,而偏偏常胜军的步枪与火炮的弹药要求极为苛刻,在当时只有英国本土才能生产,按照合同,英国方面每月只运一船军火来华。

    面对如今弹药不足的制约,曾纪泽再一次意识到了建立自己兵工厂的必要性。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曾纪泽只能以现有的弹药来应对太平军猛烈的进攻。

    三营营长胡雪参是一名枪法出神入化,他手下的一营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曾纪泽安排该营坚守集贤关正面。二营向望海部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该部人马有不少都是三河之战中幸存的老兵,该营被曾纪泽布防集贤关东北面的赤冈岭,以成犄角之势。一营部是曾纪泽在武昌成军时的队伍,曾纪泽亲自率领该营作为预备队。另将炮营布防于城头东侧,给予各营火力支援。

    陈玉成部于5月25日向集贤关发动了进攻,前锋三千之众向赤冈岭发动猛攻,向望海营据险死守,依靠炮营的炮火支援,接连打退了太平军数次猛攻。

    赤冈岭上本身就有太平军先前修建的坚固工事,虽然在湘军之前的进攻中被摧毁了大半,但经过连日的抢修,四道营垒基本恢得了原状。当初湘军是集中了数倍的兵力,以及炮火上的优势,在三垒太平军投降的情况下才免强攻下赤岭冈,陈玉成要以现有的兵力反攻该岭自然不是易事。

    几番强攻不成之后,陈玉成留杨辅清部继续围攻赤冈岭,自己亲率七千余太平军转而正面进攻集贤关。

    曾纪泽站在城头眺望,只见烽烟笼罩之下,关下数里之外,太平军连营十里,声势颇为浩大,午时过后,大队人马陆续出营,成片成片,如乌云漫铺而来。

    “转告胡营长,务必做到弹无虚发,尽量控制弹药的不必要浪费。”曾纪泽再一次传令叮嘱白厚才。昨日的赤冈岭保卫战,向望海部消耗甚多,曾纪泽不得不将剩余的强药储存尽量拨给了该营,而坚守集贤关的两营就只能依靠高命中率来减小弹药消耗。

    “曾,照目前的消耗程度来看,我们现有的弹药量是撑不过三天的,你必须赶快办法解决,要么设法弄来补充弹药,要么就请求增援。”难得威利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这个英官仗着自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每一次战斗中都是不吝弹药消耗。

    下一批的补给要在6月初才能从英国运抵中国,在这之前,曾纪泽显然无法解决弹药短缺的难题,而防守集贤关的成功将是大功一件,他又不让他部来与自己分享功劳,这就造成了他现在两难的处境。

    “我办法的,先顶过这一回的进攻再说吧。”战事的发展容不得曾纪泽分神,太平军很快发动了对集贤关的首次进攻。

    轰!轰!太平军率先向集贤关发动炮击。曾纪泽根本就没当回事,以这样一个距离,他估计太平军的山炮顶多打到城墙底下。却不料,几发炮弹径直从头顶飞过,直接落在了关内,数声巨响,炮弹轰塌了几间民房。有一发炮弹就落在曾纪泽所在的位置后方不远处,爆炸溅起的灰尘落了他一头。

    曾纪泽大吃一惊:“娘的,发匪啥时候弄到射程这么远的大炮了!”

    威利倒是表现的相当镇静,他轻轻的弹了弹军服上的灰尘,“这并不奇怪,英国有很多军火商走私军火给你们的反武府武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炮的型号应该是‘谢菲尔德前装炮’。”

    太平军的轰击更加猛烈,他们似乎比弹药充足时的常胜军更宽绰,狂泻而来的炮弹极具震撼力,可惜,也只是声势吓人罢了,至于精确度却实曾纪泽鄙视。

    再先进的武器,最终还是要依靠人来掌握,陈玉成为破安庆之围,仓促的从天京调来二十余门进口的欧洲火炮,虽然在数量与质量上占有优势,但操炮手的素质却远比常胜军要逊色。

    这些太平军的操炮手依然靠传统的目测手段瞄准,命中率自然与用仪器瞄准的常胜军炮手不可同日而语。据曾纪泽估计,太平军的炮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落空,除了对集贤关内的平民造成了伤害之外,关上的守军受到的威胁很小。

    而太平军似乎也并没有将炮击作为制胜的武器,装备了相当数量先进枪炮的他们,其作战思与湘军一样,仍然是局限于热武器辅助下的冷兵器对抗中。

    在经过了一番“声势浩大”的炮击之后,陈玉成下令步卒发动冲锋。前阵手持刀盾的太平军急扑向关城,其后紧跟的火枪队,在冲到射程之内时,火枪队在盾兵的掩护下列阵向城头射击,而步卒则继续向关城猛扑。

    曾纪泽清楚,远程的火枪队才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敌军,他下令守城的三营集中火力向太平军火枪队射击,并令炮营同时发起反击。

    在这样一个火枪对射的形式下,占有武器及地形优势的常胜军立刻占据了上风,四百多条步枪很快将太平军的火力压制下去,那三角锥形的子弹能够轻易的穿越太平军保护的阵盾,减弱后的杀伤力仍足以对身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五百多火枪队,转眼之间被射杀大半。但与此同时,前锋的步卒利用这短暂的交火时间,已然冲到了集贤关下,他们迅速的将背负的柴土抛入城墙前的沟壕之中,试图跨过沟壕爬上关城。

    肉搏战,曾纪泽的常胜军并不占优,毕竟数量上存在绝对的劣势,然而,曾纪泽早有准备。

    当太平军争先恐后的跃入填满了柴土的壕沟中时,曾纪泽一声下令,点燃了预先埋在壕沟之中的火药包。顷刻之间,百米长的壕沟线上,山崩地陷,石飞尘溅,踏入沟中的太平军被炸得人扬马翻。

    冲天的烟尘火光吞噬了关前十米之地,曾纪泽站在近在咫尺的关城上都无法看清城下状况,但他可以听到痛不欲生的哀嚎与尖叫,可以象那是怎样一种惨状,促不及防的太平军将遭受怎样的重创。

    在湘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中,湘军曾不止一次的采用地下埋药包的作战方式,这种极具杀伤力的作战方式,使得太平军费力修建的一座座坚城都变得不堪一击,曾纪泽只不过是改变了一下使用方法,使之不仅用于攻城,还能用于守城。

    这一炸,冲锋到城下的太平军所受打击惨重,三千余人约有一半死伤,强劲的攻势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陈玉成没到湘军使用这一招,眼前攻城队损失惨重,火枪队也变成了湘军的靶子,在这个不利的战局下,他不得下令撤退。

    太平军仓促退去,曾纪泽知陈玉成用兵如神,恐其埋下伏兵,故勒令部下不可追击,只需打扫战城,加固关城。

第三十六章 信仰

    曾纪泽挡住了陈玉成第一天的进攻,尽管常胜军给太平军造成了沉重的大打,但这依然无法阻止陈玉成誓取集贤关的决心,安庆之战的胜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不经意的落在了这座不出名的关城。

    当天夜里,曾纪泽决定偷袭太平军营寨,这个决定具有相当的风险,威利并不赞成这方案,但这是曾纪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做出的决定。那陈玉成以万余之众屯兵关下,在人数的优势之下,自然以为关城必克,虽然白天受了挫折,但其锐气未折尽,当此气盛之时,估计不到湘军竟敢主动来袭。

    曾纪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白震山向他的保证。这位以刀法擅长的卫队长在跟随曾纪泽之初就奉命组织了大刀队,他自任教头,授大刀队自家精妙刀法,随着常胜军的扩军,大刀卫队的人数逐渐增加到了一百人。白震山说如果能出其不意的攻入敌营,他这一百人的大刀队,必能斩下陈玉成的首级。

    至于陈玉成的首级,曾纪泽倒没太挂念,白震山的拍胸脯有吹牛的成份不假,但如果能成功冲入敌营,确实能给敌方造成混乱,那他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乘突入,一举击溃关下的太平军。

    曾纪泽下定决心发动夜袭,他留三营守城,命胡雪参部是夜悄悄由关后绕道埋伏于太平军营东面,只等白震山所率大刀队突袭成功之后给予太平军最致命的打击。同时命赤冈岭向望海部密切注意杨辅清动向,一旦该部有救援陈玉成部的意图,则立即发起进攻。

    曾纪泽这些安排并非出自自己的当然,威利从战术角度认为他的计划是可行的,只是对于其中的风险采取谨慎的态度。曾纪泽虽然没读过兵法,却也知道但凡古今名将,行兵打仗无不奇正相合,一味的求稳,并非每一次是致胜之道。

    傍晚,曾纪泽命伙房杀猪宰羊,好酒好肉为参加夜袭的勇士壮行。这些湘军的战士们知道今晚将是一场恶战,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然而,人生在世总归一死,与其平平淡淡老死乡间,何如马革裹尸,魂埋沙场。无论为名也好,为财也罢,大丈夫,总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才不枉此生。

    满桌的大鱼大肉,不多时便被这些嗜血之士风卷残云般扫尽。曾纪泽一跃跳上桌子,举着一碗酒向众人道:“今日一战,正是我常胜军扬名天下之时,这一碗酒我敬弟兄们,我曾纪泽只要活着一天,发誓与你们同生共死,共享荣华富贵,干!”曾纪泽仰头一饮而尽,并将那碗狠狠砸了个粉碎。

    “同生共死,共享富贵!”将士们齐声呼喊,各人将碗中之酒饮光,尽将碗砸碎。

    眼见他们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曾纪泽心里更有了几分底,看来临战鼓舞士气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不过,一旁静观的威利却表现的有些不屑,他暗暗的摇着头,口中嘀咕着:“这些愚昧的东方人啊……”

    夜半三更之时,大刀队悄悄开关出城,云密月掩,城外一片漆黑,白震山带着他这一百敢士队借着夜色无声无息潜向太平军营,而在此之前,胡雪参部已经先进出城,埋伏在了敌营东北方向山林之中。

    曾纪泽与威利站于城头,远眺着数里之外,灯火通明的太平军连营。他的心情很复杂,毕竟这计划含有相当大的风险,每一步出了差错,都将导致行动的破产,那不仅意味着几百条人命,更将打破常胜军不败的战绩,对于好不容易才建立了这支近代化军队的曾纪泽来说,那样的损失将是难以接受的。

    然而,是什么促使他甘于冒险?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潜在的冒险精神,不光是在今晚,在今后数十年的一个个十字关头,他还做出同样的充满冒险性的选择,而正是这种精神,造就了他为世人传诵的传奇,也造就了一个令世界望而生畏的强国。

    “曾,如果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威利的口气里充满了担忧。

    曾纪泽笑了一笑,淡淡的回答:“我们不失败。”

    曾纪泽的自信似乎给了威利几分信心,他耸了耸肩,“好吧,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愿上帝保佑那些勇士。”

    曾纪泽不以为然,开玩笑道:“你们的上帝也真闲,居然也有功夫关心我们东方人的战争。”

    威利表情很是严肃,“曾,上帝是无处不在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恩泽惠及到这片苦难的土地,为这里带来希望与幸福。”

    曾纪泽哼了一声:“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我们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而且还刻骨铭心记住。”

    威利听得出他有所指:“曾,你是指得太平天国的拜上帝教吧,我明确的告诉你,那个教和我们的宗教根本不相干,他们的教义是对上帝的褒渎,所以我和我的国家才帮助你们大清,铲除那邪教和他建立的国家。”

    威利说得倒也没错,拜上帝教有洪秀全的改造下,完全具有了“中国特色”,他所倡导的那些教义,其实与中国几千年来农民暴动出的那些所谓“平均主义”并无本质的区别。而那极具煽动性的口号忽悠下,受尽压迫的农民选择了加入暴力斗争的队伍,而最终,这些无知的人们却只能变成那些少数领导者们成就野心的工具,而他们所期望的“平均”,终究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曾纪泽道:“每个人都有信仰的自由,你们有权在这里传播你们的信仰,换而言之,我们也应当有权力在你们的国度,推广我们的信仰,当然,我希望这种传播翻是建立在自由、善意的目的,而不是暗藏着阴谋,更不用武力强迫推行。威利,你认为你们做到了吗?”

    威利默然不语。

第三十七章 夜袭

    白震山的大刀队成功的贴近了太平军营垒,事实上,这支势在必胜的队伍的警惕性还远不及曾纪泽预计的那样高,也许是白天的战斗异常的激烈,使得疲惫的他们放松了戒备。o

    四更鼓敲响,这个时间段正是人们生上最容易沉睡的时刻,做为一名老兵,白震山敏锐的意识到,现在就是进攻的绝佳时刻。

    白震山亲自带了几个用刀的好手潜近西营大门,砍倒了昏昏欲睡的哨兵,而后大刀一挥,藏在附近草丛中的一百大刀队一涌而上,杀入了太平军营。

    大刀队直奔陈玉成中军帐而入,沿途逢人就砍,见营就放火,不少还在沉睡中的太平军战士不是在梦中被砍了人头,便是被大火烧死。当偷袭的锣声终于敲响起,个营垒已是大火滔天,形势一片的混乱。

    陈玉成夜未眠,一直思索着明天的攻城计划,直至下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才打起瞌睡,当他被帐外的喊杀声吵醒时,急奔出帐外察看,不由大惊失色。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湘军在偷袭,但营中喊声震天,他根本分辨不出来敌有多少人马,正要法安定军心时,忽听一声巨响,西南方向烈焰冲天,瞬间化成一片火海。

    陈玉成脸色尺得煞白,喃喃道:“槽了,糟了,清妖烧了火药仓!”他不愧是一代名将,虽然形势如此混乱,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令各营不许乱动,违令者斩。同时加强对营外警戒,以防大队湘军趁乱进攻,又命卫队长亲率亲卫队前去围杀偷袭入营之敌。

    然而,他的决断毕竟是迟了一步,传令兵还未奔出多远,正碰上了白震山,他手起一刀将那传令兵砍倒在地,大刀狂舞向着中军帐杀来,口中喊道:“弟兄们,跟我上,活捉陈玉成。”跟随在身后的大刀队们齐声呼喊着“活捉陈玉成”的口号。

    亲卫队仓促应战,有的连兵器还来不及拿到就被砍死,根本无法阻挡这伙不要命的敢死之士。

    所谓名将,不光进攻的水平一流,就连逃跑的速度也不一般,因为即使最优胜的将领也无法做到百战百胜,如果连逃命都不的话,又怎么能保下性命续写名将的传奇呢。这一点上,陈玉成并不是特例,眼见性命受到威胁,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许多,翻身上马,在十几名卫兵的护拥下飞奔逃离。

    白震山杀红了眼,一心杀陈玉成立功,抢了太平军的马带着弟兄们穷追不舍。陈玉成被对方这不要命似的追杀给吓到了,干脆丢下全营将士,一路狼狈不堪的逃出营垒。

    主将弃军而逃,这才是一支军队所受到的最大打击。而就在此时,看到火药仓爆炸的胡雪参部也发动了进攻,手握着带有刺刀步枪的湘军呈分散阵形,冲出树林,直奔太平军营。火光照耀下的太平军成了他们射杀的移动靶,而隐藏在夜色中的他们,却让敌人无所是从。

    主将脱逃,内外夹击,数千太平军短时间内就陷入了溃逃的地步。围攻赤冈岭的杨辅清见老营受袭,急率部回援,而冈上坚守的向望海部见山下太平军有动静,立即遵照曾纪泽的指示,向山下发起了反击。

    湘军居高临山冲来,势如破竹,杨辅清部军心已乱,情知抵挡不住,遂仓皇弃营,望北撤去。两人路湘军左右夹击,击溃了太平军一万余众,斩杀射杀将近有三千余人,营垒粮草军需全部摧毁,比及天明之时,彻底占领了太平军残营。

    这一场夜袭的战斗过程,曾纪泽在集贤关上看得清清楚楚,当白震山把太平军的火药仓引爆时,他就知道,这场战斗已是稳操胜券。

    “威利,看来我们可以向上面请功了,走吧,我请你喝酒。”曾纪泽的话中不无得意之色。

    “算了吧,曾,这次还是我请你吧,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威利唏嘘不已,感慨道:“你们东方人的战争真是精彩,似乎在你们的战争思中,阴谋诡计才是制胜之道,这样繁杂的作战方式,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不好解。”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你错了,阴谋诡计只是我们东方战争思的一部分,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还是综合实力的高低,当然还有其他很多因素,比方说地环境,国内外形势,民心士气等等。当然,在这场战斗中,我承认,诡计才是成功的最大原因。”

    曾纪泽其实还很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弱者才极力的试图通过阴谋诡计来获胜,而强者一方所期盼的才是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碾碎敌人的躯体。而在这个时代,他们是强者,我们是弱者,即使很难承受,但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曾纪泽不看到威利那充满了强者姿态,充满了优越感的笑容。

    “曾,不到你对战争的看法,比我这个职业军人还要看的透彻,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我在,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率领着各自国家的军队在战场上见面,谁是胜利的一方呢。”威利的话中似有深意。

    曾纪泽拍了拍身边的一尊火炮,道:“如果那一天不可避免,那就要看一看,到时候,我们谁能把这玩意儿造得更好了。”

    威利笑道:“曾,你要知道,这门炮可是我们英国造的。”

    曾纪泽耸了耸肩:“几百年前,如果没有我们中国发明的火药,你们也没办法造出这东西吧。两百年来,我们的国家由于某种原因,一直处于停滞不前的境地,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永远的状态,一旦我们解决束缚我们的原因,那我相信未来属于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威利被他的话所困惑,“曾,那么你所说的,束缚你们国家前进的原因是什么呢?”

    曾纪泽耸了耸肩,神秘一笑:“总有一天,你亲眼看到的。当然,前条件是你不英年早逝。”

第三十八章 咸丰

    天明时分战斗结束,陈玉成和他溃败的太平军抄小路往桐城方向退去,半路上又撞上了多隆阿派来增援集贤关的一部援军,太平军又败大杀一阵,陈玉成马不停蹄,一口气逃回了桐城,一万余众带回来的只剩下不到五千。

    也许曾纪泽收到战报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场集贤关保卫战的胜利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正是这次胜利,挫败了太平天国援救安庆的最后一丝希望。现在,这座天京上游最重要的门户已经完全陷入了绝境,安庆的攻克,只是时间的问题。

    七天之后,另一部人马接替了集贤关的防务,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被调往了安庆城外,很显然,曾国藩作出这样的布署,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最得意的长子和他的九弟曾国荃共同分享攻克安庆的大功。

    时间转眼进入七月,对安庆的围困业已到了最残酷的阶段。杨载福部水师截断了菱湖通道,断绝了太平军由水路往安庆运粮的企图,这使是安庆仅有的一条粮道也被阻断,很快,安安城陷入了粮荒。

    为了继续坚守下去,守将叶芸来实行了严格的粮食管制,各家各户必须交出所有的粮食,由太平军统一配给,军队自然是优先配给的对象,如此一来,不出半月,城中百姓即饿死大半,甚至屡有易子而食的事件发生。

    而进入七月中旬的时候,军队的粮食也消耗殆尽,包括老鼠、野草等能吃的一切东西都被吃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饿死在街头无人埋葬的尸体,个安庆城俨然就要变成一座死城。

    曾国荃并非围而不攻,在其之前,他发动了几次相当规模的进攻,但均被那些饥饿疲惫,但却英勇不减的太平军击退。眼前这座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孤城,在曾国荃看来,却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他实在不通,在这个绝望的环境下,那些长发贼是凭着什么力量去坚守下去的。

    人的信念有时候是很神奇的东西,就像“均贫富”这句简简单单的口号,却在数千的历史中,号召着数不清的农民放下锄刀,拿起刀枪,变成勇猛的战士,为之英勇战斗。

    太平天国的口号,在曾国藩这些人看来是地地道道的邪教之说,而在这些不屈的战士看来,却是他们心底最纯朴的。也许,正是这种,支持着他们不畏的抵抗下去。绝对的,造就绝对的狂热,而这种无法控制的狂热,又是多么容易形成令人生畏的破坏力。

    曾国藩大营。

    这是一个月以来曾国藩招开的第三次军事议,湘军的名将幕僚们云集于此,讨论着如何尽快拿下安庆这城顽抗之城。

    “大哥,再给我十天时间,我保证攻下安庆,拿叶芸来的脑袋喂狗。”曾国荃拍着胸脯保证。围攻安庆十年有余,拥有最精锐的人马,最充满的粮饷,而安庆城却久攻不下,曾纪泽的这位“九叔”面子上已经越来越过不去,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戾。

    曾国藩不语,只是看了一眼李鸿章,李鸿章识其意,拿着一份书道:“承德方面得到的消息,皇上这一段时间的龙体愈来愈差,对于咱们久攻安庆不下颇有不悦,老师的意思是务必尽快攻下安庆,上报战功,以悦龙颜。”

    曾国荃一听就不耐烦,摆着手道:“前线打仗的是咱们,他知道个什么,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巴不得明天就攻下安庆。”

    曾国荃的口气颇有犯上不敬之意,曾国藩脸色顿时一变,喝道:“九弟,注意你的言辞,祸从口出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曾国荃低哼了一声,“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咱们都把安庆围成这个样子,听说里面的发匪连树皮都啃光了,可他们打起仗来还是拼死拼活,咱们除了继续围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曾纪泽出了自己的计划,他说:“与其现在分散兵力四面围攻,倒不如由我的常胜军集中火力佯攻北门,再由九叔所部暗中挖掘地道通往安庆西门城下,埋下药包炸塌城墙,只要能成功轰开一道缺口,大军一涌而入,安庆必克。”

    曾国荃一心独吞攻克安庆之功,起先对于曾国藩派曾纪泽来支援还颇有些不满,但眼下曾纪泽出这计划,成功的话道功还是归曾国荃所有,他倒也可以接受,于是当即表示同意。

    曾国藩又征求了旁人看法,众人也觉这是目前最有效的作战计划,于是曾国藩同意照此计划实施。

    就在议结束,众人要散去分头行动时,督战菱湖水师未曾参加议的杨载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前一封信递给了曾国藩:“大帅,这承德方面咱们的人传来的急报,你快看看吧,出大事情了。”

    曾国藩拆开信来粗粗一阅,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拿信的手竟是微微有些颤抖。

    “大帅,出什么事了?”众人很少看到曾国藩有这样惊异的表情,都迫不及待的问。

    曾国藩沉默半晌,长吐一口气,道:“皇上驾崩了。”

    短短一语,犹如晴天霹雳,大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惊慌、失落、焦忧……众人的脸上写着不同的表情,唯有曾纪泽,一脸的泰然自若。

    根据历史记载,这位风流成性的清宗将在一八六一年七月驾崩,他虽记不清具体的日期,但估计着也就这几天。

    在咸丰帝执政期间,共与英、法、俄签订了《中英北京条约》、《中法北京条约》《中俄北京条约》、并批准了与英法的。其中,在《中俄北京条约》,咸丰帝承认了1858年沙俄迫使清黑龙江将军奕山签订的《瑷珲条约》,该条约使中国割让了东北一百七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且这片广阔的土地位于满清的老家。

    当然,这些条约的签订,国势衰落,列强强大是回避不了的客观原因,主观原因却是这位咸丰爷之昏庸。

    如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当英法调集军队陆续开赴中国这时,咸丰帝既没有动军民,积极抵抗,也没有派军队坚守天津塘沽海口,却在圆明园中大肆庆祝他的寿辰。

    而当战争打响时,咸丰又战和不决,先吃败仗时立即签订了《天津条约》,略有小胜后又撕毁条约,再打败仗时却又拒绝妥协,施展一些猫伶狗俐的小技,使得事态不断扩大,最终导致北京的伦陷。

    当年大明“天子守国门”,崇祯帝在社稷危难之时,既不迁都逃路,亦不巡狩围猎,而是发出“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的哀叹,登上煤山,自缢而死。而咸丰帝却在大敌入侵之时,不尽职守,不守国门,带领着老婆儿子、军机大臣、王公贵族,逃之夭夭,美其名曰“巡狩”,气节相较之下,前如长虹,后如寸光。

    生前无能也就罢了,死后,这位风流皇帝还自以为聪明的安排了后事,为中国的未来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祸害。而在这样一个变革的大时代,正是这个祸害的存在,使得近代中国陷入更加漫长而灰暗的没落时期。

第三十九章 不明朗的权力之争

    曾纪泽对咸丰帝的驾崩并没有感到震惊与忧虑,但曾国藩这些湘军领袖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尽管咸丰帝不是那么“英明神武”,但他对湘军的存在与发展毕竟还是持支持态度的,也正是咸丰帝的大胆用人,使得曾国藩这样的汉族儒士获得了施展所能的机。

    虽然咸丰帝是出于迫不得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但间接上却成全了湘军的崛起,很多的人正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而获得了曾经遥不可及的权力、地位以及财富。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支持湘军的先帝去了,新皇帝对这支日益壮大的地方武装又持怎样的态度?这才是曾国藩他们的焦虑所在。

    不过,信中接下来的内容却很快打消了众人的担忧,按照咸丰帝的遗诏,皇子载淳继位,肃顺等八大臣抚政,改第二年为祥祺元年。众所周知,肃顺对湘军是持极力支持的态度的,正是他在咸丰帝面前屡屡进言,才使咸丰帝下决心,大力起用曾国藩等汉人镇压太平天国,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肃顺对曾国藩有几分“知遇”之恩。

    曾国藩下令三军为驾崩的咸丰带孝,皇帝的更换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在湘军高层们的心中渐渐在消除,他们极积的准备着下一步进攻,好将攻克安庆这份大礼献给刚刚继位的新帝,以及即将执掌朝政的肃顺。

    杨载福等人建议曾国藩立即向皇帝上表示忠,并向肃顺等八大臣写信表示祝贺,曾国藩犹豫不定,曾纪泽却当场出反对。

    杨载福道:“肃顺大人对咱们湘军一直很支持,这回他受先帝遗诏,任八位辅政大臣之首,位高而权重,咱们湘军今后还要多仰仗于他,大公子何以反对呢?”

    他们这些人只知肃顺如今权势一手遮天,却不知幕后还暗藏着一位厉害的西太后,以及北京那位怀才不遇的恭亲王,这两人将在不久之后发动一次改变中国历史的政变。

    肃顺此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相对于保守的清流派而言,却是一位地道的实干家,此人在咸丰年间办差雷厉风行,公正严明,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这也是在不久的那场政变中,西太后与恭亲王能获得朝臣们广泛支持的原因。

    但可以肯定的时,由肃顺来执政,必然比那位只玩阴谋权术的西太后要强,但是现在距政变发生的日期已很近,曾纪泽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方设法醒肃顺,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只能是避免湘系得罪既将登上帝国权力舞台的北京集团。

    尽管这很令人惋惜,但曾纪泽很清楚,历史的改变不但需要先知先觉,还必须有合适的机与各种因素的把握。

    “八大臣虽受命辅政,但朝廷中内有两宫太后,外有与洋人斡旋的恭亲王,北京的局势并未到拨云见日之时,父帅在这个时候就表明立场,似乎不太妥当。”曾纪泽的话中用意已经很清楚。

    “八大臣有先帝遗诏,又和当今皇上在一起,北京的局势还能有什么变化,我看大公子是多虑了吧。”杨载福对肃顺一派的前途显然很看好。

    曾国藩取舍不定,便向李鸿章征求意见,每当在关键时刻,他的这位爱徒的意见对曾国藩的影响力总是很重要。

    这一次,李鸿章站在了曾纪泽这一边,他说:“大公子所言极是,八大臣虽受命辅政,但先帝还留给两宫太后两枚御赐印。顾命大臣虽有拟旨之权,却必须加盖这两人枚御印才能生效。先帝的圣意,分明就是要平衡顾命大臣与两宫太后的关系。但不能忽视的是,这种平衡之外,还有在北京与洋人议和成功,声望极盛恭亲王,他的存在使朝廷的权力走向存在着权大的变数,在形势未明朗之前,生也不建议老师这么快就表明立场。”

    李鸿章由一名幕僚最终登上军机大臣的高位,在风云变换的政治角斗场中屹立数十年而不倒,当然离不开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的立场基本与曾纪泽一致,只不过曾纪泽有着历史的先知先觉,而人家李鸿章却是自己分析而得。

    做为一名统领千军万马的统帅和一名混迹过京城的朝官,当前局势下存在的种种变数,曾国藩不可能看不出来,只不过,他需要更多智慧的头脑为他更强有力的见解与支持。

    曾纪泽与李鸿章就是他需要的人,很显然,曾国藩被他二人的分析给说服了,决定暂时不向任何人发表亲近的信号,只是向新帝上了贺表和最新的战报。

    就在朝廷那些野心家们明争暗斗之时,安庆之战也进入了收关阶段,曾纪泽按照军事议的决策,集中火力攻打安庆北门,摆出一副誓要从北门破城而入的势态。叶芸来不得不调集更多的兵力死守北门,或者说,在当前的困境下,面对湘军任何一个方面的猛攻,他都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常胜军的进攻成功的吸引了太平军的注意力,这给了曾国荃全力挖掘地道的时间,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曾尝试同样的方面,但太平军警戒性极高,几次捣毁了曾国荃眼看就要掘到城下的地道。而这一次,地道挖掘的工程非常顺利,七月下旬之时,地道终于挖到了西门城下。

    曾国荃花了三天时间才将成百上千斤火药被秘密的抬到了地道的尽头,在炸药还没有被发明的情况下,要高火药的爆轰冲击能力,只能依靠单纯的高重量。

    8月1日这一天,曾纪泽下令停止对北门的炮击,选择这个时候给太平军短暂的喘息,只是为了使不久的致命一击中,使他们更加的慌乱。

    黄昏时分,曾国荃向他的荃字营数成湘军下达了破城命令:破城而入,杀尽长毛,老幼不留。

    随着曾国荃的军刀挥下,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西门轰然倒塌,厚达数丈的城墙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紧接着,严阵以待的荃字营战士们,借着漫天尘土的掩护,争先恐后的从破口处一涌而入。

    饥饿难耐的太平军做出了最后的抵抗,西门的爆炸中幸存的战士们并没有选择逃走,他们用无力的手拾起刀枪,与涌上来十倍与己的敌人展开肉搏。即使他们英勇无惧,视死如归,但在这样的绝境之下,面对凶悍如兽的湘军战士们,身体虚弱的他们根本无法阻挡进攻的洪流。

    很快,湘军杀尽了城门守军,大股人马冲入了安庆城中。守城主将叶芸来闻讯,急率北门主力回援西门,只可惜大势已去,失去了城墙之险的凭据,孱弱势单的太平军阻挡不了湘军奋通争功的脚步,在激烈的巷战中,太平军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叶芸来率部且战且退,不幸被枪击中头部,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曾纪泽的常胜军攻破了几乎无人可守的北门,守将吴定彩被炮火击毙,常胜军与荃字营两面夹击,剩余的太平军在张朝爵的带领下由南门而出,企图强行渡江突围,却为彭玉麟的长江水师所围,几千残兵全部被围杀在长江之中,尸浮遍江,江水为之血染。

第四十章 狂欢与告别

    残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废墟的城垣被染上一层凄凉的暗红,江风裹着血腥吹入城中,围绕在遍地尸骇周围的是嗡嗡叫的苍蝇和饥饿的野狗。

    站在一片瓦砾上,环视着这座被战火摧残了一年的城市,对于这座城市来说,今天意味着死亡,同样也意味着重生。然而,重生之前,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战斗已经结束,屠杀却刚刚开始,曾国荃围城一年之久,内心对安庆充满了仇恨,破城之后,他把这未发泄完的仇恨全部倾注在没有抵抗能力的百姓身上。傍晚时分,荃字营奉曾国荃之命,开始清除城内通敌之民,事实上,这就是一道抢劫与屠杀的死亡命令。

    这一夜是这些赢得胜利的湘勇们的狂欢之日,他们三五成群的刀冲入平民家中,但凡值钱之物抢劫一光,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人便就地,其他人一律斩杀,杀戮过后,他们便放火婪烧掉一切的罪证。

    曾纪泽命自己的常胜军退出了城外,一则不愿与荃字营在得胜大宴上发生冲突,二则他做不到冷静的注视着这场惨无人道的暴行在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进行。

    曾纪泽并不赞同曾国荃这样的做法,但他也没有到曾国藩那里去出反对意见,因为他知道,九叔的做法本来就是得到了曾国藩的默许。而在很大程度上,曾国藩也不敢强行制止湘勇们的恶行,因为他的这些部下早已不复建军之初的军纪严明,如果在殊死的战斗之后,不让他们尽情的劫掠财富,很难保证这些不满的悍卒发动兵变。

    而曾国藩默许屠杀的另一个由是安庆百姓大多支持太平军,如果不把这些充满反叛思的逆民杀尽,难保他们不在将来的某一天再次加入叛军。这种无情的屠杀,不但是要以绝后患,更是要恐吓那些仍在太平天国占领下城市的百姓:当官军攻打时,谁还敢继续支持太平军,安庆就是你们的下场。

    屠杀进行了一天一夜,之后,曾国藩立即开始了这座城市的重建。他以两江总督的身份下令免除安庆三年的田税,从别地迁入人口补充这座荒芜的城市,官府免费发放给农民耕作农具,商人开办店铺只象征性的征收一些税金。

    安庆的重建,对于湘军下一步攻克金陵的作战有着重要的意义,不久这后,这座新生之城将成为湘军前进的重要基地。当然,重建的时间是漫长的,而曾纪泽眼下要做的,却是和一个人道别。

    安庆码头。

    当曾纪泽匆匆赶来时,路易丝已经在濛濛细雨中等候了十几分钟,曾纪泽一下马就向她道歉:“对不起路易丝,你知道军队中的事总是很烦忙,我刚刚结束了一个军事议,总算能赶上和你说一声再见。”

    路易丝的微笑并不灿烂,淡的就像江上萦绕的丝丝雨雾,“曾,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说是再见,其实我在,我们今后也许没有再见面的机了。”

    曾纪泽耸了耸肩,笑着安慰她:“谁知道呢,缘分是借很奇怪的东西,如果我们的缘分还没有用尽,那就一定有再见的机。”

    “但愿吧。”路易丝略显忧郁的眼神中总算有了几分阳光。

    曾纪泽忽然又起了什么:“对了,彭大人让我代他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治好了他的伤,并感谢你为他的水师担当了一个多月的战地医生。”

    路易并没有为彭玉麟的感谢而欣慰,相反,她显得更加的惆怅,她的眼神表示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困扰,“也许,我当时并不该留下。”

    曾纪泽感到惊讶,“路易丝,你要知道你真的很了不起,你的工作挽救了上百人的性命,那些被你救活的战士,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将世世代代铭记你的恩德。”

    “也许吧,但我不在乎什么感恩。我只知道,我治好的那些人,也许不久之前参加了安庆城里的那场暴行。”路易丝的口气中竟有几分愤怒。

    很显然,她的话似乎是在指向湘军在安庆的屠杀行径,曾纪泽不清楚她是怎么能湘军严格的保密情况下得到这消息的,尤其是她做为一个外国人,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

    曾纪泽只好辨解:“路易丝,我不清楚你是听到了什么遥传,但我告诉你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参与。并且,很多上级的决议我也无力去改变。”

    路易丝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的无辜的,我也很渴望证实我所听到的确实是遥传,但是现在,曾,我对自己的工作真的很不自信,也许,我并不适合当一名医生。”

    曾纪泽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目光中尽是鼓励,“路易丝,不要对自己的选择质疑,至少在我眼中,你是我所见到过,最有职业道德,专业技术最好的医生。我相信,如果你努力下去,有朝一日,你一定成为一位在医史上留下大名的好医生。”

    路易丝感到了几分轻松,“曾,谢谢你的鼓励,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该质疑我的选择。”

    邮轮的气笛响起,英国船长在催促。

    “那么,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路易丝的目光中流露着不舍,忽然,她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银色的吊坠递给了曾纪泽,“曾,这枚十字架是我的护身符,送给你吧,希望上帝能保佑你在这场战争中生存下去。”

    曾纪泽并不信宗教,但他却接受了路易丝的馈赠,他将十字架小心的收入怀中,“谢谢你,那么,再见了。如果战争结束后我还活着,我一定去上海看望你,说不定,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的。”

    路易丝笑了,转身上了邮轮,就站在甲板上,默默的注视着他。当邮轮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缓缓驶离码头时,她向他轻轻的挥手告别。

    曾纪泽也向她挥舞着手臂,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江雾之中。烟雨渐浓,已含秋意的雨点肆意的击打着他的脸庞。

    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失落。

第四十一章 上海,扩军

    就在送别路易丝的第二天,曾纪泽向他的父亲曾国藩出了第二项建言,即在安庆开设一所制造枪炮弹药的工厂,这也是之前他就向曾国藩过的,那时也得到了曾国藩的首肯。o

    曾纪泽的议得到了曾国藩以及李鸿章等幕僚的支持,曾国藩遂于不久后在安庆建立了大清第一座手工制造武器弹药的工厂,取其名为“安庆军械所”。

    军械所创办之初,所雇工匠全部是汉人,采用的方法也是传统的手工制作,效率极低。曾纪泽曾向曾国藩进言,向欧洲国家购买机器,并雇用洋匠,或者干脆采取大冶矿务局的合资方法办厂,以获取洋人的技术,但却被曾国藩断然拒绝。

    曾国藩的由是军工制造对于大清而言极其重要,如此重要的产业,必须完全的掌握在官府手中,若是容忍洋人参与尽量,则大清军火制造的详情将尽为洋人窥视,若然将来与洋人发生冲突,则是大为不利。用现代的话来解释曾国藩担忧,那些军工属于国家一级军事机密,任何可能泄露机密的威胁都是不能存在的。

    曾纪泽认为曾国藩的担忧是完全多虑的,眼下改变清军武器落后现状,需要的是方设法的获得洋人的技术,而非自以为是的苛求于自己那点落后家底的保密性,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大清的那点军事机密,趟开门来给人家瞧,人家都未必懒得去看一眼。在这一点上,曾国藩显然要比胡林翼要保守许多。

    曾纪泽没办法说服他的老爹,他意识到,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展近代的工业,就必须有一块自己可以完全做主的地盘。

    权力不足一直是制约曾纪泽施展宏图的难题,然而,机很快就来临。

    九月初,由于李秀成加强了对上海的攻势,当地仕绅不得不再次派代表来向曾国藩求救,这一次,曾纪泽在曾国藩按照原有的历史做出决定前,抢先向他请求派由他率领着常胜军前往上海支援。

    曾纪泽先前在军事上展现出的才华,已经足以让曾国藩刮目相看,在他此刻看来,曾纪泽是继曾国荃之后,他们曾家又一位可以担当大任的良才。于是,曾国藩在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心派曾纪泽援救上海,并赋予了他在江淮一带招兵买马,扩充常胜军实力的权力。

    尽管如此,曾国藩对曾纪泽此行仍然有些许的不放心,于是他派了李鸿章一同随他而去,从旁辅佐曾纪泽完成救援上海的任务。

    原来这任务是应该由李鸿章去完成的,他的淮军也是藉以崛起,但现在历史在1861年9月的某一天发生了决定性的改变,曾纪泽将成为即将组建的淮军领袖,而原本的那个主人公却成为了他的助手。

    曾纪泽首先要做的便扩军,这一点上,他决定走李鸿章的老路,在受命组建淮军的第二天,曾纪泽便踏上了拜将之路,与李鸿章同往合肥去招揽当地团练人马。

    曾纪泽拜访的第一人是张树声,此人早年倡团练,与其父张荫谷及弟树珊、树屏、树槐等在周公山下殷家畈筑堡寨,兴办团练,对抗太平军,曾多次配合李鸿章所率团练,在合肥一带围攻太平军,因功授知府衔。后与大潜山周围的刘铭传、董凤高和紫蓬山下的周盛波等部团练相互呼应,号为“三山“团练,声势颇大。

    李鸿章对张树声、刘铭传等人的将才十分欣赏,极力的向曾纪泽建议收揽他们现在的人马组建淮军,而“三山”团练集团中,以张树声威望最重,可谓一呼百应,故曾纪泽要收揽这股不可小视的人马,那就必须先将张树声纳入麾下。

    经李鸿章引荐,曾纪泽在周公山上的张家堡见到了张树声与张树珊兄弟,这两人对于两江总督曾国藩大公子的大驾光临倍感惊喜,急忙召集全寨团丁列队迎接。曾纪泽由寨门而入,见张家堡团丁们精神抖搂,队列齐,虽然手上抄的还是落后的鸟枪和大刀,但从士气上来看,确是一支可用的队伍。

    张树声兄弟客客气气的把曾纪泽迎入大堂,几经寒暄之后,李鸿章向他们说明了曾纪泽此行的目的。那张树珊听罢兴奋得很,二话不说,拍着胸脯当即答应,而张树声却保持着沉默,神情表现的相当谨慎。

    曾纪泽道:“组建淮军,正是为朝廷效力,挣个前程的大好机,总比窝在这小小的张家堡要好得多,振轩兄莫非不一展抱负,光宗耀祖吗?”

    张树珊马上道:“大公子莫见怪,我这大哥做事一向赡前顾后的,能跟着大公子打长毛贼,将来的前程肯定大好,这等好事咱们哪能不愿意呢,是吧大哥。”

    张树声瞪了他二弟一眼,向曾纪泽道:“大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你面前小的也不说假话。加入淮军为朝廷效力,咱们自然是义不容辞,但小的听说攻打上海的长毛李秀成部有几十万人马,我们这张家堡团丁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多,就凭这点人马,怎么能守得住上海呢。”

    李鸿章笑道:“振轩兄休要被粤匪人多势众就给震住了,岂不知兵贵精而不贵多么,不知你有没有听到过‘常胜军’的传说?”

    张家兄弟窝在淮西划地自守,于外界的消息当然不是很灵通,更何况常胜军的异军突起不过短短数月,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听说过。于是李鸿章便绘声绘色的将曾纪泽率领着常胜军一干奇功说来,只听得那张家兄弟神乎其神,唏嘘感慨。

    曾纪泽却显得很谦逊,道:“少荃说得有点夸张了,我的常胜军真要有那么厉害,这干脆就直捣金陵,活捉了洪毛老贼了。不过,少荃表达的意思两位应该很清楚吧。”

    张树声道:“莫非大公子给淮军也装备洋枪洋炮么?”

    曾纪泽点头道:“正是,不光是我们淮军,装备洋枪洋炮将是大清每一支军队今后的发展趋势,不仅仅如此,将来咱们还要自己造枪造炮,跟洋人的枪炮一样厉害。另外,我的意思不但是让张家堡加入淮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肥西附近的团练都可以加入,这样一来咱们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李秀成就算有百万大军又如何。”

    曾纪泽的话给了张树声信心,他的表情总算有了几分兴奋,终于不再犹豫,表示愿为曾纪泽效犬马之劳,并表示愿意替他引荐刘铭传、周盛波等人,并说服他们一同投靠于曾纪泽的淮军旗下。

第四十二章 政策调整

    不久之后,张树声果然说服了刘铭传与周盛波加入,这样一来,曾纪泽的这支新建淮军人数将达到一万余人。曾纪泽在常胜军的基础上再次改进了编制,将原有的三营扩建为三团九营,炮连扩充为直属炮营,并新编入了一个直属后勤营。

    为了避免湘军兵归将有,主帅调动不利的弊病,曾纪泽将原有常胜军与新加入的团练勇丁进行了系统的混编,保证了在每一级的指挥岗位上,新旧将官所在比例达到比较平衡的水平。

    新编淮军中,张树声任二团团长,向望海任副团长;刘铭传任三团团长张树珊任三团副团长,胡雪参任一团团长,周盛波任副团长。许厚才任直属炮营营长。

    曾纪泽原计划除威利外,聘请更多的外官对淮军进行系统的西洋军事训练,但鉴于上海形势的紧张,以及北京局势的不确定性,曾纪泽认为有必要尽快的将上海这块得天独厚之地掌握在淮军的手中。于是,在经历了不到一个月的短暂训练,曾纪泽就决定率领淮军开赴上海。

    上海官绅对于淮军的到来自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应曾纪泽的要求,向在沪外国轮船公局租用了多艘火轮,运送一万淮军分数批,闯过了长江下游太天天国占领区域,于十月中旬顺利到达了上海。

    曾纪泽抵达上海的头一天,以江苏布政使吴煦为首的各界人士就摆下盛宴为他接风洗尘,他们对这位两江部督之子,淮军统帅表现出了相当的尊敬与热忱。曾纪泽在宴上表示,他的淮军拥有与太平军作战的丰富经验,如果上海官商界能为他购买武器以及饷银的充足支持,他保证他的淮军将保卫击败太平军的入侵,保卫上海的安全。

    上海成为通商口岸日久,租界内外外国公司云集,许多中国商贾也在此开办产业,当时的上海号称“东亚第一都市”,更是清政府关税收入的主要来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上海虽有夸张,却也形象的描述了上海的富裕。

    钱对于上海官绅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是淮军能够守得住上海,吴煦当即代表各界表示,只要淮军能保证上海安全,则他们可以每月二十万两人的饷银,另外购买洋枪洋炮的全部费用。

    打仗就是烧钱,有了上海这个大金库作后盾,曾纪泽更增加了守住上海的信心。与此同时,他向吴煦私下出了另一个要求,即以上海衙门的名义,立即解散洋枪队。

    186年,当时正值太平军攻克苏州之际,英美等国为了阻止太平军攻占上海,但又不方便撕破中立的面具,直接派兵与太平军为敌,便由清政府出面,委派美国人华尔召募外籍亡命徒及军人组成了雇佣军,即洋枪队。

    洋枪队在建立的初起,由于人数有限,在保卫上海的战斗中发挥的作用也十分有限,其真正发挥重大作用的时候,则是在1862年扩军,并被清政府赐名为“常胜军”之后。后来的几年中,该武装不断的扩充,不但成为了一支令太平军望而生畏的队伍,更因为英美等国对其的控制,任其成为一支清政府眼中一支尾大不掉的威胁力量。

    曾纪泽既然准备将上海,乃至江苏作为自己发展的根据地,那自然不能允许在淮军之外,还存在着另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解散洋枪队便成了他首要的目标。

    当时,华尔率领洋枪队在与太平军的一次交战中,遭到惨败,士兵折损大半,本人也负重伤,洋枪队的战斗力遭到严重的削弱。华尔当时正准备改变方针,招揽中国人加入洋枪队来增强实力,曾纪泽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洋枪队下手,时机恰如其分。

    华尔性格盛气凌人,平素从不将吴煦这个江苏布政使放在眼里,即使是前来要银子时也是一副大爷之状,吴煦之所以能对他忍耐这么久,无非是仰仗他手下的洋枪队来对付太平军的进攻。

    现如今,淮军既来,上海的形势大为好转,洋枪队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所以他当即听取了曾纪泽的建议,下令上海政府将不再为洋枪队任何经济与物资上的支持。

    洋枪队人马损失大半,如今又失去了银饷来源,英美两国又不便直接为其拨款,故华尔不得不在几天之后宣布解散了洋枪队,本人则继续逗留在上海租界养伤。

    就在曾纪泽组建淮军的同时,太平天国李秀成率领二十万人马,号七十万人的大军进入浙江,展开了对杭州、宁波等重要城市的进攻,因此上海的局势得到了短暂的稳定,这正好给了曾纪泽抓紧时间武装、训练淮军的时间。

    在武器方面,曾纪泽准备结束与英国合同,转而向美国进口武器。正在进行的美国南北战争,促进了武器,特别是步枪的快速发展,战争的双方不断的研制和改进步枪性能,使得美国的步枪制造业迅速的赶超了欧洲,使其投入战争的多款步枪都领先于世界先进水平。

    而曾纪泽把目光投向大洋彼岸的美国,更预示着他将来的外交重点,从英美两人国对待中国的态度上而言,英国的殖民野心更为强烈,这可以从两人次鸦片战争中,对香港的领土占有可以看出。而美国人则显然更注重于对华贸易,门户开放政策更明确的说明了这一点。

    当时的大英帝国正处于“日不落帝国”的辉煌鼎峰,中国与之交往完全处于不利的地位,而美国正值内战以及工业发展期,两国的来往可以存在的更多的合作互利性折潜质。

    至少在曾纪泽看来,历史上的美国并未夺取过中国寸土,这样一个国家,显然要比对领土充满野心的英、法、德、俄等国要“善良”的多。

    曾纪泽向美国领事克拉克递交了拜帖,这位新任的美国驻上海领事对这支进入上海的清队充满了兴趣,他很快邀请曾纪泽参加在美国领事馆内举行的一场酒。

    曾纪泽欣然应邀,于当晚乘着便装,乘坐一辆马车前往虹口的美国租界。在时间较为充裕的情况下,曾纪泽选择了一条绕远的路,顺便欣赏一下外滩的景色。

    这条上海最主要的街道,距黄浦江约4英尺,与江岸平行,在外滩和黄浦江之间,是两排绿树和一片美丽的草地,非常漂亮。江风裹着秋阳,溜过绿树吹抚着外滩,清新的气息令人肺腑通畅。

    曾纪泽也曾在外滩游玩过多次,但这个时代的江水尚未被严重的工业废水所污染,城市的空气也没有被汽车废气浑浊,行进在外滩之上,感觉与那时完全不同。

第四十三章 美国领事

    一位法国夫人从马车旁款款走过,身着着巴黎最时新的服装,她嫚妙的身材让曾纪泽起了路易丝,他忽然起自己自来上海之后,竟是被一连串的事忙昏了头,他本应该抽空去看望一下路易丝的,也不知道她在教医院的工作顺利与否。

    很快,马车走过了外滩,在街道的尽头,一位清国的商人迎面而来,他坐在一辆光洁紧凑的四轮马车里,身后跟着一名仆从。而在商人背后,两个衣着褴褛,满面脏垢的苦力抬着一顶轿子,这是大清国的有权力阶层特色的“代步工具”,只不过曾纪泽不喜欢坐在里面上上下下的颠簸感觉,所以从来没有坐过。而在街的对面,来来往往的是许多手推独轮车,上海人称之为“江北小车”,属于大清国百姓阶层才使用的东西。

    一路走来,曾纪泽看到了来自于各个国家的人,他们大多神色从容,没有人显得特别行色匆匆,而那些神色压抑的人,往往是从事苦力行当的清国人。上海这座城市,号称之为“东方巴黎”,其实无非是外国人的天堂,中国人的地狱,中国有钱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曾纪泽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他看来,上海,乃至全国大部分地方,自近代以来不都是如此么。

    在靠近外滩的江边,停着一排废船,那是商人们用作存放鸦片的货栈,十几年前,鸦片贸易还被视为非法,但经过两次鸦片战争之后,这种毒品生意在中国已经完全合法化。

    江面上,大大小小的逐渐代替了风力的蒸汽轮船从上海溯江而上,通往内地的通商口岸,同样也有顺江开往宁波,那座城市此时正被李秀成率领的太平军围攻。这些船只悬挂的旗帜以英法居多,美国次之,由此也可见各国在清国的势力强弱。

    就像中国所有临近河流的城市一样,这里还有好多随江飘流的船家。特别是旧城外,通常停泊着上千艘平底帆船,其中大部是货船。在那一带同时还挤着成千上万条小木船,那些就是江上人家惟一的男女惟一的居所。

    曾纪泽的马车离开外滩,在傍晚时分进入了美租界,这里林立的是一座座西式建筑,在各式各样的店铺中,可以买到你要的任何商品。与仅仅一墙之隔的旧城相比,租界简单就是另一个世界。落后与先进,繁华与没落,古老与现代,在大清国的土地上,没有哪一座城市比上海更加鲜明。

    美国领事馆不及英国领事馆典雅,但更具有现代性。酒是在领事馆主楼左侧的宾楼举行的,克拉克事邀请了包括吴煦以及英法领事在内的上海中外名流,为酒演奏助兴的是租界内一支著名的管弦乐队。

    酒上,美国的内战,以及上海的局势是外国人谈论最多的话题,克拉克作为美国当前政府的代表,由于政府军领导的北方军作战连续失利,使得各国对于美国政权的稳定性产生了怀疑,克拉克在酒上极力宣称美国政府完全有能力镇压南方诸州的叛乱,进而稳定各国在对美国内战所处的中立态度,这也是他招开这次酒的原因之一。

    不过,对于英法各国人而言,目前上海的局势才是他们更为关心的话题,是以曾纪泽的到场,立刻成为了众人争相问的对象。

    相比与洋人打交道已久的吴煦,曾纪泽显得更为从容得体,他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向在场的各国官商名流们表示了淮军有能力守住上海的决心,并声明他严厉约束淮军的纪律,使他们不给租界带来新的治安问题,保障各国在华商业和侨民的安全。

    注重实际的洋人当然不因为曾纪泽的一番慷慨陈词就对他信心百倍,但英国人充当了曾纪泽的支持者,显然,他们在武汉的领事馆将曾纪泽常胜军的战绩给了他们上海的同僚,而英国人又将曾纪泽的传奇讲给了其他人。

    事实上,早在曾纪泽来沪之前,这些外国人就对这位头一位使用西方武器打败太平军的清国年轻将军充满了期待,而曾纪泽充满激情的演讲和绅士般的迷人风度让这些洋人对更加重了信任。

    “曾大人,我们美国人完全相信,你和你领导下的淮军能为上海充分的安全,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国政府尽可能在条件充许的情况下为你的淮军帮助。”克拉克是一位直率的人,他在曾纪泽演讲之后,私下表示了对他的信任。

    “我当然希望能得到贵国的支持,但考虑到贵国目前的内战局势,我只怕加重贵国政府的负担。”曾纪泽并没有从弱者的角度来向克拉克出请求,而是把两国拉到同样的困境之中。

    “曾大人多虑了,我国政府军不久之前在西线刚刚取得一连串重大胜利,南方叛军遭到了严重的打击,我相信叛乱很快被镇压。”克拉克竭力的为政府军打气,但政府军的表现并不如他的表现一样争气。

    曾纪泽的口气平和:“我当然信贵国联邦政府的平叛决心,但有决心并不意味着就有实力,贵国政府军虽然在西线取得了一些胜利,但在东线却输得相当惨,比如马纳萨斯州的失败,相信对贵国政府军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曾纪泽侃侃而谈,仿佛对美国内战的局势发展了如指掌,克拉克颇感吃惊。他担当美国驻上海领事也有数年之久,这期间认识的清国官,皆是保守闭塞之辈、井地之蛙,多不知美利坚位于地球哪个位置,不晓世界之势。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官场新星,竟能如此准确的说出美国内战的局势,甚至深入到某些细节,克拉克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于一名清国官之口。

    克拉克越来越对这位说着一口流利英语的清国人感兴趣,进一步问道:“看来曾大人对我国的内战很感兴趣呀,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曾纪直言不讳:“贵国北方工业州有两千多万人口,南方只有九百多万,其中还有近四百万黑奴,这是贵国联邦优势之一。北方工业发达,粮食丰富,铁路网四通八达,而南方几乎没有工业和铁路,这是贵国联邦优势之二。在这样的优势之下,贵国却在平叛之战中屡遭败绩,不知领事阁下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曾纪泽对美国的熟悉越来越令克拉克感到震惊,在曾纪泽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政府军处于不利的地位,“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南方早就有叛乱的企图,在此之前做了很充分的军事准备,他们任何更先进的装备和训练精良的军队,很多西点军校的名将也在叛乱时投靠了南方。还有,叛乱前夕,同情南方的前总统布坎南把大量的武器和金钱送到了南方。这些都为叛军的前期胜利了极为有利的条件,但我认为他们的优势是短暂的,北方拥有着绝对的经济和人口优势,平定叛乱只是时间的问题。”

    曾纪泽笑而不语,这个美国人的嘴巴也真够硬的,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死撑。克拉克见曾纪泽突然不说话了,反倒有点不安,忙问:“曾大人难道不认为是这样嘛,就如同贵国的内乱,太平军在前期的战事中屡败贵国政府军,但现在,贵国的军队不正是在全国的物力财力支持下,渐渐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吗。”

第四十四章 辛酉

    曾纪泽反问:“那么,贵国政府也象我国一样,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平叛战争吗?如果是的话,恐怕就算最后联邦政府得胜,贵国的经济也将受到空前的破坏,介时贵国还如何能与英法在世界争雄。”

    克拉克不得不承认,曾纪泽的分析句句切中要害,这是他所担心的,也是美国政府所担心的。依照目前的战况,这场叛乱很可能发展成太平天国这样的长期性战乱,而美国政府是否能像清政府这样撑下去还值得怀疑。“那么,阁下有什么高见呢,我很愿意听取。”克拉克的嘴终于软了下来。

    “在经济上以海军封锁南部沿海,切断南方叛军与欧洲支援国的联系。在军事上,沿密西西比河南下,占领并控制沿河重镇,将南部叛州分为东西两部分,然后围困和封锁南部主体东南诸州,最终迫使南部屈服。最后,也是决定性的一点,在政治上,立刻颁布《解放黑奴宣言》,武装黑人、实行征兵制、严惩分子。”

    “与此同时,颁布《宅地法》加速西部开发,促进农业发展美国式道路的胜利。我以为,如果贵政府能贯彻我出的这三点建议,平叛之战将在三年内就可以结束。”曾纪泽把教科书上的内容照搬了下来,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概念性记忆而已,但对克拉克来说,却仿佛天赐良策一般。

    “阁下的议实在是,实在是……”克拉克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对曾纪泽的震惊,“总之阁下的议对我国政府将是极为有益的,我代表美利坚合众国感谢阁下,我一定将你的议尽快交总统阁下。”

    曾纪泽道:“贵我两国都在经受同样困难,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两个相隔大洋的大国,更加应该互相支持。我知道贵国政府目前在战争资金比较紧张,所以我能够为贵国尽一点微薄之力。”

    曾纪泽随即出,他将以大清国的名义,进口美国的武器。

    曾纪泽的议对于美国人来说其实是一个双赢的方案,克拉克本人倒觉得可以实施,当场表示立刻将他的议上报美国政府,并催促政府尽快给予答复。

    就在曾纪泽方设法发展他的淮军之时,在遥远的北方,那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政变终于发生。

    1861年11月2日,恭亲王奕-手捧盖有玉玺和咸丰帝两人枚印章的圣旨,宣布解除肃顺等八大臣的职务,并当场逮捕了载垣、端华;又令将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等撤职查办,严加看管。并派醇郡王在京郊密云逮捕了护送梓宫回京的肃顺。

    8日,叶赫那拉-慈禧发布上谕,宣布否认咸丰帝遗诏,下令将肃顺斩首,赐载垣、端华自尽,另外五大臣革职充军。八大臣第一条罪状便是“不能尽心和议,以致失信于各国”,视之为慈禧变相的向英法两国以示其议和之心。

    11日,废除八大臣原拟祥褀年号,改明年为同治元年,东、西二太后垂帘听政。加封恭亲王为议政王大臣,军机大臣领班。

    辛酉政变如曾纪泽所料如期发生,看来他的存在对历史走向的影响仍然有效,蝴蝶效应的作用还并未明显显现。

    消息传到南方,最为震惊的便是湘军一系。众所周知肃顺掌权时,对曾国藩、左宗棠多有携之恩。当年左宗棠得罪了湖广总督官,官向朝廷弹劾左宗棠为“劣幕”,咸丰皇帝即令官“一经查实,就地正法”,而肃顺早听说左宗棠有大才,闻之此事,联合曾国藩、胡林翼等上书极力保全了左宗棠。后肃顺又在咸丰帝面前力荐左宗棠,给予重用,左宗棠才得以官运享通,一路直升。

    而湘军的兴起,肃顺在背后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曾国藩虽然平日为避嫌,极少与肃顺有过密来往,但湘军内外却都知道,湘军与肃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

    肃顺的倒台,立刻使湘军高层们感到了某种危机。同治皇帝年幼,朝廷的权力掌握在恭亲王与两宫太后手中,他们对湘军的态度如何,目前还不明朗。若然他们疑心忽起,硬要强行裁撤湘军也说不定,到那时,他们这些因湘军而崛起于宦海的人仕途又将何去何存呢?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过,担心的只是曾国藩等人,曾纪泽洞晓天机,自然是稳坐钓鱼台,肃顺的倒台对于国家来说未必是好事,但对于他而言,却可能是一个再度升迁的好机。

    咸丰帝生前设计的以两宫和八辅臣相制衡的政治蓝图,已在一片哭声中烟消云散。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代行君权,而曾国藩以侍郎在籍募湘军,两人都不在常例之内,但正是这样,使两者间的相遇更容易达成一种默契。

    此刻,对刚刚窃得权力的慈禧来说,当务之急是稳定。在朝堂上,她要顺肃顺遗留势力和议政王奕-的派系势力,这必须要她亲自料。而在地方上要平定太平天国的叛乱,在目前的局势下,只能依靠曾国藩和他的湘军。所以对于曾国藩,慈禧太后只能给予比咸丰帝更多的荣宠。

    果不其然,十一月下旬,朝廷授曾国藩太子少保衔,令其统辖江苏、江西、安徽、浙江四省军务,自巡抚督以下悉归节制。任命左宗棠为浙江巡抚,继续率领楚军对抗太平军。任命曾纪泽署江苏巡抚,待考察合格,便即实授。

    曾纪泽以二十二岁的年龄,便登上巡抚之位,这在大清历史上是绝无仅有之事,这其中除了清廷要利用他的淮军保住上海这块财税主要来源地之外,更表明了北京方面对曾氏一族的恩宠与笼络。

第四十五章 戈登

    十二月初,克拉克终于带来了曾纪泽美国政府的答复。美联邦政府批准首批为淮军订制的三千条享利186式来复步枪将在中旬运抵上海,其余部分将分批运抵。

    美国方面的答复基本满足曾纪泽的设,今时不比往昔,如今他身居江苏巡抚之职,更有上海这个不可多得的银饷来源,拥有了权力和金钱的支持,他就有了更大的自主发展能力。

    不过,眼前曾纪泽首要面对,则是正在向上海方向挺进的李秀成兵团。这位醉心于经营东南的太平天国忠王,在连下宁波、杭州等重要城市后,一心要将江浙这两个东南富省完全纳入他的控制之下,故在攻克杭州不久,便开始准备向上海发动第二次进攻。

    上海被人称为“陆上孤岛”,并无雄关险隘可守,要确保上海城的安全,必须守住外围要地。曾纪泽在与威利、刘铭传等人商议之后,确定了坚守外线,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方针。

    曾纪泽命张树声的二团布防于上海西面的青浦,刘铭传的三团布防于南面奉贤县,胡雪参的一团布防于南汇镇,此三处皆为上海外围重镇,只要守得住,太平军就休踏入上海半步。

    淮军这三团战士全部武装了刚刚运抵上海的美制享利式来复步枪,这些淮勇早先就经过了一段西式的军事训练,对于西式武器必不算陌生,在经过短暂的培训之后,很快就熟悉了新式步枪的使用方法及性能。三团人马陆续开出上海城,赶往预设地点布防。

    另外,曾纪泽根据战术需要,将炮营的三个野战炮连暂时分拆,分别配给了三个步兵团使用。拥有着先进的枪炮,又是以逸待劳,曾纪泽对守住上海非常有信心。尽管如此,但此刻他的三团淮军悉数派出,手底下除了直属大刀卫队这外再无兵可调,兵力上不免显得捉襟见肘,万一某处战场出现意外,竟是无兵可援。

    驻华的英法军队向他出了出兵协防的意向,曾纪泽委婉的拒绝了,他是打算把上海作为他独拒的一块根据地,他必须避免别包括洋人在内的其他军事力量的介如。

    就在曾纪泽在为兵力不足的问题头疼时,从淮南赶回上海的李鸿章给他带来了好消息。随同李鸿章而来的是淮军的第二批部队,即吴长庆与潘鼎新部。

    此二人原为驻守三河的庐江团练,李鸿章通过庐江进士刘秉章与他二人取得了联系。潘鼎新是李鸿章父亲李安的门生,吴长庆的亡父与李安也是旧交,二人听李鸿章说曾大公子要组建淮军,自然是一呼而应。二人招集所部共五千多人马,同样搭乘洋人的火轮,冲过太平天国控制的江域赶到了上海。

    曾纪泽遂将这两部人马改编为两团,分别由吴长庆与潘鼎新任团长。两部人马分别开往七宝、泗泾布防,这两地是上海外围通往上海城的必经之地,两路人马控制此地即可对外围三团随时支援。由于时间仓促,曾纪泽来不及对新编的两个团进行西式训练,故只能先发给武器,边布防边训练。

    至此,曾纪泽的淮军完全成形,共计人马一万余众。短短的近一年时间里,曾纪泽指挥的军队人数就从五百升至了一万,这对他这个外行出身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挑战。一连串的军事部署已经让他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在经过斟酌之后,他决定新设立一个参谋处。

    统帅一支军队,尤其是一支近代化的军队,并非战略游戏里按按鼠标那么简单。人才的选拔、编制的确定,枪炮弹药的分配。军法的制定与执行。军令的传达方式,后勤的管。地形资料的搜集,敌方情报的分析……种种难题,只有身临其境才体到是多么的不容易。而解决这些难题,单凭统帅来做分析与决定的话,那曾纪泽也不用干别的了,光累也就累死了。所以,他需要建立参谋处,这个集中了多种智慧头脑的部门来帮助他统帅这支新建的近代化军队。

    李鸿章自然是参谋的不二人选,事实上,参谋与清国的幕僚有着相似之处,曾国藩派李鸿章担当曾纪泽的副手也正有此意。不过眼下李鸿章对西方军事接接触尚少,担当参谋的话于作战谋划方面有用武之地,但对于如何采用西式军事论,科的调配管事一支近代化军队还尚有欠缺。

    曾纪泽不得不又找上了威利,他把他的设讲给了他,并请他帮助李鸿章组织参谋处,但这位英国少尉却表现的有些无奈:“我的曾啊,我只是一名陆军少尉而已,我也不是万能的。现在你的军队已经超过了一万多人,这相当于一个师的数量,你建立参谋处的设是很好的,但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这位颇有些自负的英国人还是第一次表现出无能为力,曾纪泽并不知道,他所出的参谋制度,即使是在当今世界也是比较先进的军事念,而这个落后而古老的国家,直到抗战时期才真正的建立起参谋制度。

    曾纪泽意识到,作为一名西方的军人,也许威利的作用已经发挥到了极点,现在的他,需要更高级别的西方军事人材来为他日益庞大的淮军帮助。

    曾纪泽立刻到了一个人——英国人戈登。

    这位英国少校精通于步炮作战,在原有的历史中,他是即白齐之后出任的已经解散的洋枪队第三任长官,此人公正严明,军纪严肃,拥有很高的人格魅力和领导艺术。

    即使是因为杀降事件而与戈登反目的李鸿章也曾在日记中这样描术过:这个英国人的到来,真是天赐。他的言谈举止比我所见过的西洋人强过百倍,那些人大多傲慢自大,令人生厌。看这个英国人作战,真是疲惫的眼看见美景,沉重的心喜获甘露……如果有什么能和老师的识一样让我敬佩,那就是这个英官的指挥才能。”

    更重要的是,与只为金钱诱惑才接受雇佣的威利相比,戈登更多了几分人主义关怀,他曾在给他母亲的信中写道:“我,如果我能活下来,圣诞节之前应该能回家。我承受的损失惊人,1名官官伤亡,5名士兵伤亡1人。不要说我脾气倔强,但我真是不在乎升或荣誉。我知道当我离开中国时,我和来时一样穷。但是我,通过我的努力,数十万人的生命能够得救,我就心满意足了。”

    挽救生命云云,大概指尽早结束战乱,使老百姓不至于长期流离失所。戈登日后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他并不是在唱高调。

    一支军队,士兵可以只为了钱而战斗,领导者却必须有更高的目标,曾纪泽的身边需要这样的,戈登是一个选择。不久以后,还将有更多这样的人加入,并聚集在曾纪泽的麾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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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一介绍:
一八六一年,安庆之战如火如荼。
一八六一年,辛酉政变,慈禧上台。
一八六一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中国进一步被殖民化。
一八六一年,美国内战,解放黑奴。
一八六一年,俄国改革,废除农奴制。
一八六一年,变革中的世界,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国。也有人认为,中国的近代史应该从这一年开始。
一八六一年,宋岩穿越成为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此人机械专业毕业,略通金融,爱好历史。
历史,注定在这一年改变轨迹。一八六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六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六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