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亭中叙旧
这时期的明朝,一般孩童早在三岁时,就会家中接受启蒙教育,五岁时就可以去私塾读书,即使什么都不懂,也会背诵些论语等四书五经。
而官宦和富商等人家,更是会请来老师,在家中进行一对一的教育,或者是由父母长辈亲自教导,就是宫里也同样如此,对于几岁的小儿,异常严厉。所以这时候的7,8岁孩子,聪明些的不管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如一个小大人一样,也就是所谓的少年老成了。
此时面对一个8岁孩子,好像大人似的说话方式,常公公并没有觉得突兀,就是张婉儿和一众丫鬟婆子,尽管吃惊于二爷时不时的惊人之语,也顶多是以为他常年痴呆,一经苏醒就如天仙附体,乃天生的聪慧之人。
张婉儿口中的解缙其人,传说他自幼颖敏绝伦,有“神童”之称。其母画地为字,于腿盖中教之,一见不忘。5岁时,父教之书,应口成诵;7岁能述文,赋诗有老成语;1o岁,日数诵千言,终身不忘;12岁,尽读《四书》、《五经》,贯穿其义理。
类似的聪明孩子多了,这古时孩子往往早熟,说话老成世故些,都属寻常,何况张灏身份贵重,即使经常语出惊人,也无人敢怀疑他,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张灏还是急着跑到郊外,就是为了避人耳目,除了疼爱他的姐姐心知肚明,知道他怪异一面外,丫鬟婆子的都蒙在鼓里,就是烟翠碧翠二女,因为本身见识有限,年纪又不大,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
张灏对于这些心知肚明,所以行事没有太大顾及,反正只要拖过整个夏天,那时就会人人以为他勤奋好学,被姐姐教导的有模有样,即使是父母亲人,顶多只是有些惊奇,而不会太过怀疑,反而坐实他聪明过人,对今后他在做些出格的事,也就不会在大惊小怪了。
对于汉王到访一事,这几天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当常公公说完后,张灏只是微笑,神态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客气的道:“既然汉王殿下相邀,那明日我亲自过去拜会,不过家姐待字闺中,不能相见外人,还请公公回去转告一声。”
常公公早就料到会遇到此等说辞,如张家大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别说出门,就是平日呆在家中,也不会出来见客,其实汉王用意也没那么龌龊,这古时在对待男女关系上,刑罚最是严厉,早在秦朝起,凡是通奸等罪名,那一律都得处死,历朝历代下来,或缓或松,基本都是一脉相承,特别是针对官员以上级别,比起平民百姓还要处罚更加严厉。
没有张灏所想象的那样,动辄就生强抢民女的戏码,起码在明朝初期,此等荒唐事都是不可想象的,汉王即使在无法无天,也不敢败坏一个官宦小姐的名声。
“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当然不会和小姐相见,这次奴婢过来相请,是代替王妃出言相邀。”
“哦,原来如此,常公公,还请近一步说话。”朝着常公公招手,张灏转身当先朝亭子中走去。
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常公公还是听话的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身体,回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外面等着,这里是内宅,进出的都是女眷,不要吓着人家。”
“是。”同时抱拳应声,两位侍卫转身朝外面大步走去,张府的长随也赶紧跟了出去。
八角亭中,常公公笑着坐下,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有什么话,要对奴婢说,奴婢洗耳恭听。”
“呵呵,公公一路远来,还没有上茶招待,只是想请您过来歇息片刻而已。”张灏笑嘻嘻的说完,朝着远处挥挥手。
常公公有些惊讶,跟着望了过去,果然,两个一身翠绿衣衫,腰间系着粉色丝带的丫鬟,笑意盈盈的端着托盘,很快走了过来。
人未至,香气先到,混合着脂粉和清茶的香味扑鼻而来,片刻工夫儿,石桌上就摆放了几碟点心水果,两只茶盏,一只茶壶。
动作轻柔规矩,神态端庄秀气,两只玉手捏着上好的汉白玉茶具,慢慢倒满白玉茶杯,碧绿的茶水注满晶莹剔透的杯子,显得格外光彩耀目,香气宜人。
笑不露齿,两个丫鬟微笑着弯腰行礼,转身轻步而去,看的常公公频频点头,赞许道:“不愧是国公府上的下人,果然调教的乖巧伶俐,人也长得大气秀美,令人俗气全消啊!”
略微看了下石桌上的名贵玉器,常公公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再没关注,这让一直观察他的张灏有些失望,这位公公无论是各个方面,确实不是个普通人,这太监不爱钱,也是难得了。
“公公,请用茶,请。”
当先端起一只茶盏,张灏低头喝了一口,以示客气,另外也有先干为敬的意思,这古时候,为了提防被主人下毒,所以要先喝下杯中的酒水,以便让客人安心,这也是先干为敬的典故由来。
对于眼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公子,不管是谈吐举止还是看人的善意目光,都能令人见之忘俗,升起好感,好像对待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平等态度,确实让见惯各式人物的常公公有些惊讶,不由得对面前孩子起了亲切之感。
凝视着对面半大孩子,亲切的道:“公子聪慧绝顶,小小年纪,说话处事都如此周到细致,不愧是英国公的嫡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想当年奴婢鞍前马后的伺候圣上,经常和故去的老公爷打交道,说起来和张家,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唉。”
说话间显得有些唏嘘,此时他亲热的神态倒是有些出乎张灏的预料,不过张灏深知,皇帝朱棣在靖难之役时,身边多得一些太监鼎力相助,登基后也对这些人信任有加,这里面确实出了几位名传后世的大人物,比如最有名的三宝太监郑和,一生兢兢业业的航海家侯显,在东北设立奴尔干都司,为国家立下大功的亦失哈。
可以说,如今宦官们在大明朝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也基本都是安分守己,整体素质也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好的,忠勇正直的太监很多,当然,后来也出了几个祸国殃民的家伙,但也不能否定大多数的太监,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其实只是一批有了生理缺陷,而深深自卑的一群人,即使人前风光伟岸,还是掩饰不住那深藏在骨子里的自卑,以至于确实有些太监心里阴暗,行事诡异,身上带有强烈的毁灭倾向,反正事有正反两面,明朝太监的权利相比前朝,已经是最小的,算是仰仗皇帝鼻息活着的奴才,其中有多少心酸和痛楚,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即使后来权倾天下的刘瑾,魏忠贤,离开皇帝的信任,那也是一句话就得自尽的命运。
对于张灏来说,对待这些太监并没有什么歧视看法,当常公公提到祖父时,神色立时变得肃穆,恭恭敬敬的站起,双手下垂,不敢坐着听话。
常公公脸上闪过赞赏的神色,随即又换上那副客气的笑脸,感慨万千的道:“那年我跟在圣上身边,被南军十几万人层层包围,眼看着身边将士一个个倒下,甲胄,腿上,脸上到处都是鲜血,当时就心想,这下我老常,可是要战死在这里了,咱这条命贱,死了不打紧,但燕王乃是一代雄主,难道也要命丧在此处不成,一想到陛下,上千的兄弟都萌生死志,大家马上把和敌军杀在一处的燕王团团护在中央,拼了命的往外厮杀,但是南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时的绝望情景,就是现在还历历在目。”
肃立而站的张灏,顿时随着他的话,眼前仿佛出现一望无际的平原,到处都是厮杀在一起的将士,凄厉的马嘶,将士临死前的惨叫,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一副犹如地狱般的热血场景。
“唉,即使大家都拼尽全力,还是冲不出去,眼看着兄弟们一片片的倒下,燕王殿下当时激愤的口吐鲜血,大声呵斥咱们这些贴身保护的侍卫,一马当先的又冲到头前厮杀,那时候,真是看的人人热血沸腾,当时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就是死,那也是值得了。正当大家精神振奋的时候,那远处就有两拨骑兵冲了进来,当先的两员大将,正是故去的朱能将军和你的祖父张玉将军,大伙顿时欢声雷动,更是玩命似的往外冲杀。”
不知何时,凉亭中,一位老者神色激动的说着往事,一位孩子恭敬的低头聆听,二人都沉浸在往事回忆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暂时置之度外。
“最终大家汇合在一起,但是人数还是太少了,尤其是战马,还不到一千匹,可南军却是兵多将多,那时候你祖父可是燕王麾下第一智将,不但武艺群,谋略更是了不得,当机立断之下,马上让朱能将军护着燕王从一个方向撤退,而他则命手下军士,扛着燕王的大旗,到处左冲右突,引着南军全都聚了过来,以至于最后,唉!”
深深叹了口气,常公公脸上神色悲痛,只有经过生死大战的人物,才能深切感受到当年的惊险,对于救了燕王和自己一命的张玉将军,深为敬佩。
泪水早已流下,即使张灏并没有见过祖父,但不管是如今这幅躯体,还是后世的自己,其身上都留着祖先的血脉,听到这段真实的往事,哪还能做到无动于衷,早已抑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恭恭敬敬的施礼,对于面前曾经和祖父并肩作战的长辈,为了感谢他述说当年实情,让张灏知道祖父是如何英勇无畏,如何战死在沙场,心情激动下,只能以大礼拜谢。
此刻的常公公,早就收起谦卑笑容,堂而皇之的端坐不动,大大方方生受张灏的弯腰敬礼,佝偻的背部挺得笔直,好似又回到当年在铁血沙场时的模样。
“那年全军有多悲痛,圣上是多么悲痛欲绝,真是一言难尽啊!以至于后来论功行赏时,力排众议,以你祖父功勋第一,追封河间王,世受祖庙香火供奉,这永乐朝,只有四人享有这等无上的荣耀。
那时你父亲年纪也不大,圣上怜惜他痛失慈父,命他回归北平,可是你父亲只是带孝跪了三日三夜,为你祖父守灵,第四天,就马上披上战甲,还是宁死都要跟着圣上出战,接下来的几年,每战必身先士卒,勇冠三军,真是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啊!”
第017章 丫鬟小红
临到了,张灏准备的说辞手段,一桩也未用上,反而是常公公痛痛快快的答应,帮他回绝汉王的邀请,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好生用功读书,外面的事情不必理会,莫要让自己深陷泥潭,好自为之。”
大袖一挥,潇潇洒洒的而去,到让张灏一时间哭笑不得,不过也知道人家这是一番好意,只是这二龙夺珠,跟自己又有何关系?谁闲着没事,想操这份心。
不过自己还是得去一趟,父亲不在家,这汉王相邀,为人子当得谨守礼仪,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常公公其人,张灏心中多少有些谱,从他的经历上来说,绝对是当今圣上心腹之人,人家既然当面直说陈年往事,恐怕也不忌讳这个,如今在汉王身边服侍,一来是出于皇帝对儿子的疼爱,二来就是就近监视了,这和大户人家一样,奶奶还不是派了两个教习嬷嬷,成天跟在姐姐身边嘛。
收拾下激荡的心情,当年沙场上生之事,一时间激的张灏心驰神往,送完常公公回来后,马上转身就去锻炼身体,此时假山上的小片空地间,已经被下人搭建了个简易杠子,还有几只沙袋,张灏知道自己年龄还小,等身体在好些,就去跟家人学些武艺,基本的自保功夫还是得学的。
按照一定的节奏,不紧不慢的运动,一个时辰后,汗流浃背的张灏,慢慢从石阶上走下,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低声哭泣。
张灏有些惊讶,顺着声音,转身走至一块巨石后,就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正趴在石壁上闷头抽泣,从那纤瘦背影,张灏认得是自己身边之人,那个笑容甜美,脸蛋圆嘟嘟的丫鬟小红。
这张灏身边除了两个大丫头之外,另外还有三个小丫头,因为他年少多病,伺候起居的下人不多,因为母亲和姐姐常年和他呆在一起,她们身前的下人,能顺便负担起照顾二爷生活,也就没必要按照定例,弄出一大屋子下人出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母亲和姐姐也不放心。
基本上,除了烟翠和碧翠外,三个小丫头一般都不允许接近自己,此次过来,也只让小红跟着做些琐事,另两个则留下府中照看院子。
“小红,你过来。”张灏轻声召唤,左右看了下,并没有现此处还有别人。
趴着的背影顿时僵住,小红赶紧背着后面来人,用衣袖擦干眼泪,神色委屈的转身,畏缩的道:“二爷,婢子只是被姐姐们骂了几句,一时想不开,才跑到这里的。”
“为何事骂你?说来听听。”张灏神色亲切的走过去,并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这些天以来,他根本当主仆之间的规矩于无物,兴之所至,给丫鬟婆子端茶倒水的事都没少干,反正人还小,如此做派引得满院子下人交口称赞,心里更是对他喜爱。
“二爷,你,你得替我保密。”
小红毕竟年纪还小,对于二爷突然出现,虽然有些慌张,但并不害怕,但称呼上却你你的说个不停,显然是心中紧张,情绪有些激动,在看到张灏点头同意后,顿时委屈的道:“二爷,不是小红不知好歹,可伺候您起居,本就是婢子的职责,就因为多去了几趟屋里,就被,就被几个姐姐骂了。”
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张灏一直盯着她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奇怪的道:“去屋里有什么打紧?这还要骂你,谁骂了你,把名字告诉我,等二爷替你出气。”
“别,别。”小红神色更加慌张,急忙胡乱挥手,赶紧说道:“都是小红不好,做事笨手笨脚的,姐姐们骂的对,二爷,求求您了,千万别声张此事,要不今后,我都没法做人了。”
看着她神色着急,一连哀求的模样,张灏哪还看不出来,绝对是被烟翠等几个大丫鬟骂的,小红就是在长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她们的名字,要不今后更加难以在院子中立足,这些人际关系,和未来职场中的弯弯绕似乎差不了多少。
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关系,张灏也不想理会这些小摩擦,笑道:“那就算了,被几个姐姐说上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回去吧。”
转身就要离去,没走几步,就听见小红在后头,期期艾艾的喊道:“二爷,婢子,婢子能不能求您赏个恩典?”
慢悠悠的转身,张灏似笑非笑的盯着小红,那张看似天真可爱的小脸,细长的眼眸中,期盼的光彩闪烁,慢慢点头道:“说吧,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小红委屈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雀跃,急促的道:“听说碧翠姐姐就要定亲了,婢子想,婢子想。”到底年纪小,脸皮薄,没好意思接着把话说完。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碧翠姐姐这不还没走吗?往后用心做活,好生和姐姐们相处,大家姐妹一场,不要闹生分了,这事我会记在心上。”笑着摇头,张灏又转身而去,只留下小红惊喜的站在假山之中。
一路走着,张灏叹息的低头,果然这大宅院中是非多,这小红年纪虽小,可心机却不浅,知道碧翠姐姐可能要离去,马上抢着到屋中表现,估计表现的太惹眼了,以至于被烟翠她们说了几句,委屈之下,竟然跑到这里哭泣,或许是巧合吧,不过哪里不好大哭一场,偏偏被自己遇个正着。
没有太往深处想,就算是故意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往高处走,谁不是如此?确实早晚得给人家一个交代,院子中的三个小丫头,年纪都渐渐大了,不能再让她们老是当个粗使丫头,月钱也该涨涨了。
想着想着,慢慢回到院子中,此时上课的丫头们,早就已经散了,日当正午,满院子中走动,来来回回的端着饭菜,各自正要回房吃饭。
守在院子中的烟翠碧翠,笑着迎了上来,簇拥着张灏进了屋子中,好一番更衣沐浴,再出来时,张灏已换了一身干净月白长衫。
姐姐和几个丫鬟正在大厅中静候,瞧见张灏慢悠悠的出来,秋云赶紧挑帘出去吩咐传菜,其他人伺候着张灏坐在张婉儿身边,碧翠和另一个大丫鬟秋雨走出门口跟着帮忙。
笑嘻嘻的瞅着,果然今日屋子中透着古怪,平日这传菜都是丫鬟婆子递到跟前,几个大丫鬟接过来,在放置在桌子上,此时倒好,她们都不让小丫鬟和婆子进屋,亲自等在门槛外。
心里有些不痛快,张灏回头问道:“烟翠姐,前个张栋去城里,碧翠姐姐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一直忘了过问下。”
在后头沏茶的烟翠身子顿了下,慢慢端着紫砂壶扭身走来,轻笑道:“对方是碧翠家的远房亲戚,一家七口,是个普通正经人家,家中上有老太太建在,兄弟两个,下面还有个未出阁的妹妹,咱碧翠姐姐相中的是人家老二,他大哥已经成亲,如今是个锦衣卫中的大汉将军,前几年才成的亲,去年生了个女儿,家境还算殷实,这老二一直在私塾中读书,听说要去参加科举,家中还养了个小丫鬟,正好七口人。”
“哦,大汉将军?姐,这是什么职位?”听着名字可够威风的,张灏不由得转身询问姐姐,张婉儿笑道:“只是名字好听罢了,是圣上跟前的侍卫,不入流的职位,这锦衣卫最小的官职是小旗,才是个从七品,大汉将军还在其下,可想而知了。”
原来如此,张灏回过身想了下,又问道:“那碧翠家里是什么情况?”
“碧翠家已经跟着府上三代了,当年祖父是老公爷的下属,后来就一直呆在府里,不过死在战场上,如今她父母在府上做个管事,张三是他叔叔,碧翠还有个哥哥跟在老爷身边做个亲卫,他们一家一直住在北平,也不知怎么就在京城中,联系上这么个亲戚家,还要把女儿许配过去,不过人家条件确实不错,虽说没什么家世,可清清白白的一个读书人,要是能考中秀才,那可就是咱们碧翠高攀了。”
笑着说话,烟翠脸上未见几分喜悦,神色间显然不大看好这门婚事,张灏也清楚,毕竟碧翠只是一个丫鬟身份,要不是出自国公府,人家未必能看的上,真要是那个老二考中秀才,碧翠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但愿那人家老实本分,不会借此刁难碧翠。
“嗯,既然如此,那更得为碧翠姐姐撑腰,等院子外的农事有了起色,就拨给她二十亩田地,每年的租子足够供养那个秀才读书了,另外在送去五十两白银,十匹上好绸缎,你再去托人打造些金银饰,这定亲时,可不能让人看扁咱国公府,别说碧翠姐姐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往后小红她们几个,也要当成女儿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屋子中的丫鬟们,此时都听得呆了,一个个感激的同时弯腰行礼,这年头哪还能遇上如此体贴备至的主人家,真是让她们由衷的感动。
张婉儿笑着摇头,轻声笑道:“那我院子中的丫头们,将来也拜托弟弟代为照顾了,秋蕊,你明儿也拿出二十两银子,二十吊制钱,跟着送到碧翠家里,就说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心意。”
“是,婢子记下了。”秋蕊顿时笑颜如花的答应。
第018章 春风化雨
喝了口炖了半天的野鸡参汤,咂咂其中的甘美滋味,紧跟着仰头把整碗参汤喝的干净,一边用丝巾擦了下嘴巴,张灏一边随手把银碗放下,身后一直站着的烟翠,见状凑到身前,低声问道:“是在盛碗米饭,还是在盛些参汤?”
摇摇头,张灏漫不经心的道:“肚子已经饱了,对了,碧翠姐姐要何时定亲?”
旁边站着伺候的碧翠顿时脸色通红,原本喜气洋洋的笑脸,马上扭捏不堪,咬着牙扭身朝外面走去,看的秋蕊等几个大丫鬟,一个个笑的很是促狭,纷纷瞅着她逃去的背影。
烟翠同样笑道:“嘻嘻,好像是下个月,碧翠母亲已经开始张罗了,这要等回过夫人后才能订下日子,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应该是定亲之后,双方老人在仔细商量着。”
“哦,那碧翠姐姐走了后,这屋里岂不是就只剩你一人?那可要让你受累了,我看那小红她们几个都不错,倒是可以进屋子帮你。”
几个丫鬟顿时神色古怪的瞧过来,烟翠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皱眉道:“小红她们?这要听夫人安排才是。”犹豫的想要说话,但还是忍住没说。
她没说完,可一边的秋蕊却不屑的道:“二爷,是不是小红去央求你来着?哼,今儿早上还骂了她几句,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
果然如此,小红确实没有说错,被她们给骂了,张灏不动声色的看了姐姐一眼,扬眉笑道:“到没求我,只是想起来才过问的,怎么了?那个小红难道得做了什么错事?”
不知不觉中,张灏的语气有些不爽快,一点点小事,就引得她们骂人,难道院子的小丫鬟们,就一辈子得看你们脸色不成,那可有些欺人太甚了。
几个丫鬟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张婉儿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语气略重,质问道:“秋蕊,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楚,如今一个个胆子都大了没边了,二爷身边的人,也是你们几个能随意谩骂的?混账。”
这话一出口,秋蕊等几个丫鬟,脸色霎时大变,神色惊慌的跪倒在地,秋蕊脸色苍白,委屈的道:“小姐,您这诛心的话,婢子们万万不敢承受,这些年来,从不敢仗着您的脸,在下面作威作福,婢子不服。”
瞪着秋蕊委屈中带着倔强的面孔,张婉儿把手中的碗筷重重的摔在桌子上,怒道:“好,好,好,都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们,如今都敢出言顶撞,真以为我是泥捏的不成。”
这碗筷摔在桌子上的响声,别说一下子狠狠的敲击在丫鬟们心上,就是张灏的心里也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后悔,赶紧劝道:“姐,您先消消气,秋蕊姐姐她们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都是自小跟着你长大的,她们什么脾性,你还不清楚嘛。”
“不用你多嘴,给我去屋中呆着,不把论语看一遍,就别给我出来。”没成想平日溺爱他的张婉儿,看都不看他一眼,高声喝道。
得,这下算是捅到马蜂窝了,张灏赶紧灰溜溜的下了椅子,当自家姐姐暴怒时,还真不敢惹她,趁姐姐不注意时,朝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抬头正好看见姐姐冷若冰霜的眼神,马上低头朝着内室走去。
“烟翠,你过去看着他,不许他偷听。”冷冷的说着,张婉儿盯着几个丫鬟,气呼呼的再不说话。
“是,小姐。”烟翠神色复杂的站起,赶紧朝着张灏追去,刚一走进门,就看见张灏神色鬼祟的蹲在地上,没等她说话,张灏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烟翠慌张的回头看了眼,马上跟着蹲在地上,低声道:“二爷,这要是被小姐现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怕,难道还会吃了我们不成,大不了咱们给她来个满地打滚,就不信姐姐不心软。”张灏满不在乎的说着。
想笑又不敢,烟翠头疼的用手捂着额头,呻吟道:“唉,今日一个个都怎么了,从早上就不顺心。”
听着大厅中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估计那边正处在冷战当中,趁着这机会,张灏赶紧低声问道:“到底小红是怎么回事,快说。“
厌恶的撇嘴,烟翠快说道:“那小红成天好吃懒做的,以前手脚也不太干净,这不惦记着碧翠嫁人,想着向上爬呢,这几天没事就溜到房里,今早还跑到卧室转悠半天,正好被秋蕊和碧翠撞见,就骂了她几句什么不要脸的话,又把人轰了出去。”
就说这些天,没事就能看见小红在眼前转悠,有时还殷勤的送上手巾,问下要不要喝水什么的,原来早就惦记着这事,张灏眯着眼眸听着,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早上?不是中午生的事?”
“咦,什么中午?就是早晨的事,这可不会记错。”烟翠肯定的回道,神色有些疑惑。
冷哼了声,张灏没再解释什么,心中却苦笑不已,果然是小红在作怪,早上被骂,却中午跑到假山那哭泣,分明是在做戏给我看呢,这脑袋够聪明的,不过到底是不经世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又侧耳听了下外面的动静,低头想了下,忽然整个人趴在地上,动作怪异的朝前爬了过去。
“啊!二爷。”好悬没大叫出声,赶紧双手捂住嘴巴,烟翠吓得魂都要飞了,眼瞅着二爷那小小身子,像个壁虎似的,几下就爬出老远,就是想追都来不及,除非当着小姐的面去阻止。
恨恨的挥了下手臂,烟翠无奈的长叹一声,无力的向后倒去,正好倚在墙壁上,听天由命的等着,一面很有义气的没有告主子,一面想着等会如何面对暴怒之下的大小姐。
大厅中,张婉儿静静的坐着,沉着俏脸一言不,三个大丫鬟同样一动不动的跪着,神色委屈的两眼红,只有秋蕊双手紧紧的攥着,脸色都有些青,贝齿死咬着红唇,印出一排深深的痕迹。
空气都仿佛凝结一般,沉闷的几乎快要令人窒息。
突然正低着头的秋云,震惊的看着视线下方的小人,当看到张灏朝她做个鬼脸后,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把身子放低,眼睁睁的看着张灏往前爬去。
同样被吓到的秋雨,快若闪电的抬头瞄了小姐一眼,然后眼眸含笑的注视张灏,动作敏捷的爬到秋蕊身边。
因为被八仙圆桌挡住视线,张婉儿浑然不觉底下的动静,忽然开口道:“秋蕊,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仔细说一遍,如若有半句假话,那我身边也容不得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如实说,不怕,一切有我。”几乎在张婉儿说话的同时,张灏趴在秋蕊的耳边,细声细气的说着,临了还不忘捉弄于她,使劲朝那圆润玲珑的耳朵眼儿吹了口气,痒的秋蕊把头一歪,慎怒的瞪了他一眼。
不过这一来,秋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在没有刚才那般,委屈的想要撞墙的冲动,低眉顺眼的道:“小姐,真不是婢子故意拿大,随意欺负小红她们,实在是今日那小红不知好歹,跑到二爷房中滞留不走,这府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没有经过咱们几个大丫鬟允许,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入二爷卧室中,婢子一时看不过眼,确实张口骂了她几句。”
“哦!”张婉儿冷冰冰的模样,此刻才略微缓和了下,随即皱眉问道:“撵她走就是了,为什么又要骂人,如果事有蹊跷,为何不禀告于我?还有,你为何看她不顺眼?如实说来。”
看到她们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和缓过来,张灏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可是知道姐姐的爆脾气,别看平日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可真要生起气来,那绝对是个厉害角色,眼里根本不带揉一丁点沙子的。
这有其主就必有其仆,那秋蕊也是个心气极高的,这要是性子拧起来,指不定得把脑袋撞到南墙上不可,张灏就怕她们一句话不对付,凭空升出无穷事端,倒是让大家跟着上火。
这吵架就是这么回事,原本一件很简单的由头,几句词不达意或是心生误解,往往就能碰出个火花,何况这二位都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脸皮薄,脾气娇纵,秋蕊又不同旁人,从小到大,不但姐姐对她极好,就连母亲都宠着她,在府中的地位就跟个二小姐似的。
趁着姐姐没有觉,张灏本想功成身退,突然间,却想起假山处,那里当个大丫鬟来着,没成想她心急之下,跑到我房中呆着不走,还出言顶撞秋蕊姐姐,这小红既然是我院子中的丫头,那就由我处置好了,姐,不许你越俎代庖。”
很清楚如果秋蕊把小红不堪过往讲出来后,姐姐绝对会怒气冲天,肯定会命人把小红赶出府去,绝不会留着手脚不干不净的小红,继续呆在自己身边,弄不好还要趁机作,让婆子们重重责打一顿,而那小红,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经此一事,将来如何做人,或许就会毁了她一生。
所以抢着说话,一面伸手按住秋蕊的嘴巴,张灏虽然也不喜小红的为人,但也不想她受到责打,至于怎么落她,反而没有时间想个清楚。
“哼,好一个灏二爷,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不但不听我的吩咐,偷跑出来作怪,还要护着自己的丫鬟,真是好有担当,好仗义,这是不把我这个亲姐姐看在眼里,哎呀!”
万万没成想,还没等张婉儿挖苦完,就被一个小黑影撞得满怀,嗅着熟悉的气息,怒意满面的她哪还能继续作下去,怀中的小人早就搂着她,亲亲热热的嚷道:“美人,给大爷笑个,来,亲亲。”
“啊!”赶紧扭着脖子朝一边躲闪,但还是被张灏跟个小狗一样,在嫩脸上亲了无数口,顿时张婉儿身子软,紧跟着用力搂着弟弟,所有不满和怨气,此时都消失的没了踪影,无力的叹息道:“不知羞,不害臊。”
“嘿嘿,亲自己姐姐有什么害臊的,姐,你再陪我几年好吗,不要急着嫁人。”张灏真是很依恋姐姐,对这个最疼爱自己的亲人,真想大家永远都在一起。
绝美的脸蛋跟熟透了的红果一样,娇嫩的美艳无方,张婉儿又羞又气,慎道:小孩子胡说八道,谁要急着嫁人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一场祸事终于如春风化雨,了无踪迹,只有还依偎在墙壁上的烟翠,依然呆在那里,只是欣慰的笑容灿烂如花
第019章 杀伐随心
小红一事,张灏嘱咐几个大丫鬟莫要声张,倒也没坚持抬举她做个大丫头,只说先放放,过些日子自有安排。
这中午的一场风波,除了因害羞跑出去的碧翠,守在门外听个正着外,满院子的下人都不知情,张婉儿被张灏缠个没法,也未对秋蕊如何,虽少不了使些小性子,不理人家,不过想开的秋蕊倒是笑嘻嘻的凑在跟前,没事找话奉承个不停,没多久,主仆俩又和好如初。
午时刚过,王管事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除了带过来两千两白银和铜钱外,随行的竟然有十几户人家,将近百口人,母亲王夫人这次可是动了大魄力,竟然把与张婉儿姐弟俩,院子中下人有关联的人家,还有些不相干的,全都打包遣送过来。
这下轮到张灏吃惊了,急忙对王管事说道:“怎么都过来了?那府上岂不是没人了。”
身后的烟翠轻笑一声,失笑道:“哪里就会没人,整个府上就几百人口,要算上各房各户,亲戚故旧等,估计都快有上万的人口,依附咱国公府生活呢。”
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张灏琢磨过来,反正自从家里成了国公府后,这七大姑八大姨的,宗亲故旧,门生下人,亲戚连着亲戚,下人连着下人,构成一个庞大的圈子,倒也不是人人都在自己家打工,反正彼此都有牵连就是了,俗话说的好,这就叫做九族相连。
王管事看看左右没人外人,除了大小姐坐在座上外,只有烟翠在跟前伺候,进来时好像见到秋蕊在外间,绣着针线活,其他丫鬟都出门看望刚来的亲人,整个大厅中显得静悄悄的。
“禀告小姐,二爷,您二位如今还小,不知咱府上的过去老事,这当年老公爷和老太太心善,回归北平时,跟前除了亲族外,还有上百户的前朝遗民,这里面什么各族人都有,后来官府虽安置一大批,但还是有近半人家不愿做个平民百姓,都跟着一起当了咱府上的下人庄户,这些年下来,开枝散叶的,人口茂盛,很多下人家都没有差事,赶巧二爷您吵着要开垦农田,这不,夫人就借此机会,把跟前的人家都送了过来,据说,以后还有人家要6续迁过来呢。”
随着王管事快人快语的笑着诉说,苦笑的张灏和张婉儿对视一眼,不禁为难的摊在椅子上,叹息道:“我就说母亲怎么如此大方,两千两银子说给就给,敢情,这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笑着横了弟弟一眼,张婉儿不禁幸灾乐祸的道:“这下你可不愁人手了,省的成天大喊无人可用,不过呀,这些家人一个个都吃穿惯了,未必肯下死力气做这田地里的苦差事,今后,还有得你头疼的地方呢。”
“谁说不是,原本那些人家每月都有一份钱粮,就是成天呆在家中无所事事,也不愁饿着,这些天就嚷着不愿迁来,不依不饶的,还有那不要脸的混货,都跑到老祖宗那去告状,都说如今主家达了,看不上他们了,这是在变着法的撵大家滚蛋呢,更有的说府上薄情寡义,卸磨杀驴什么的,那说的真叫一个难听。”
听着王管事绘声绘色的描述这些天府上的一些人事,张婉儿只气的柳眉倒竖,怒道:“合着倒是我张家欠他们了,难道就活该这偌大一个国公府,一辈子赡养他们不成,难怪母亲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遣送过来,这常此以往的,整个张家还不被他们给吃垮用垮。”
“就是,咱们夫人小姐一天累死累活,尽心尽力的操持家务,想着法的节省开销,就为了让那起子不识好歹的人家吃饱穿暖,这可倒好,不知感恩戴德到也罢了,反倒成咱张家欠了他们似的,要婢子说啊,就不该主家这么仁义下去,得好生整顿整顿。”
正说的兴奋,吐沫横飞的王管事,忽然抬头瞧见二爷身后头,除了烟翠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秋蕊,神色还有些不悦,心中恍然,赶紧连声笑道:“哎哟,光顾着数落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了。大小姐,不是我王婆子说好话,敢当着您的面拍胸口保证,这些人家里啊,就属咱院子中的几个姑娘家的亲人父母,都想着为主家分忧呢,抢着收拾家中东西,各个奋勇争先的,争着赶紧过来为二爷效力。尤其是秋蕊的爹娘,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不像那些个没长眼珠子的,关顾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他们也不为子孙后代想想,就算是咱张府家大业大,那也经不住任由他们如此挥霍,谁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自己不努力上进还就罢了,一个个还闲言碎语的,婢子这张老脸,都替他们脸红。”
再向神色不悦的秋蕊脸上瞅去,果然,此时的秋蕊笑意盈盈,显是对王管事的恭维很是满意,看的她心里暗叫侥幸,这话头要是没赶紧转过弯来,不但今日要得罪秋蕊这个小姑奶奶,连带着一屋子的丫鬟都得罪个遍,暗骂自己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再也不敢随意乱说,王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神色愤怒的大小姐,赶紧圆场,笑道:“大小姐也不必怒,那些混货别看一个个闹得欢,夫人只是轻轻吩咐了声,还不是都得赶紧过来,这理就是说到天上,他们也只是个下人,不敢骑在主子身上作威作福的,今后您恩威并济,不愁他们敢反上天去。”
神色立时和缓,张婉儿深以为然的点头,平静的道:“这话说的是,不管他们从前有什么功劳苦劳,如今都得给我好生呆着,谁若不服,那自己收拾行礼自寻生路吧,我张家也不稀罕养着一群只会吃饭,不去干活的闲人。”
别看张婉儿话说的无情,其实这里几个人都清楚,这也就是大小姐愤怒之下,说的场面话罢了,那些下人家一个个人口众多,可以说都在府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不说当年祖上曾为张家立下功劳,平日就是犯了点小错,主上都抹不开面子责骂。就是如今,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是主子房中的心腹红人,虽说有些持宠生骄,但没有什么大过错的,还真难他们没有办法,总不能一股脑的都赶出府上,落得个大家清净吧。
可别人没有办法,还顾及着上上下下的脸面,可不代表眼前坐着的小人没有胆量,一声冷笑,张灏沉着脸,淡淡的吩咐道:“王妈妈,这些新来的人家,叫张三家先帮着安置妥当,带来的银两都交给烟翠保管,需要购置什么,写成条子递上来,尽可能的满足大家,不过今后的账目会有几个丫鬟一起监督,若现谁中饱私囊,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语气虽然清淡,但里面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听到王管事赶紧应承道:“是,婢子会仔细跟大伙说,可不敢坏了二爷的规矩。”
“那是最好,还有,麻烦你挨家都说说,既然来了,就安心的落户于此,都是为了他们好,难不成咱张家还要亏待大家不成?往后虽不敢说衣食无忧,但起码努力做活,就不愁后代子孙没个出息。谁若阳奉阴违,好吃懒做,别人还顾着他们祖上的脸面,我张灏可不管那些,别说到时不留一点情面,若有敢耍弄心机,背地里煽风点火,做些恶心人之事的,不说处置本人,连带着全家都要跟着受牵连,就算是老祖宗的亲戚,我也敢叫他们一家老少满门处死,最轻的,也是配到交趾一带,永世不让他们回来。”
斩钉截铁,这番话透着决绝刚烈,森严杀机直往外冒,顿时听得王管事心里如惊涛骇浪,至此可再也不敢小视面前端坐的孩子,暗叹这果然是生在将门里的小煞星,这天生就是杀伐果断,无情难测的将军之才,可笑自己还以为他心肠善良,天真软弱,哪知道,这作起来,这整个张府的所有主子们,也没一个比他心更狠手更辣的。
绝没有一个人敢置疑张灏话中意思,这都明明白白的,要王管事说给大家听,以张灏的身份,不可能只是虚言恐吓,故作姿态。
因为是这张府不是普通豪门,而是世袭罔替,在沙场上用命挣回来的功勋名门,别说未来的国公爷处置几个下人,就是灭掉附近的村子,只要不涉及谋反,父亲张辅没有犯下致命错误,比如说损兵折将,被敌军杀得大败导致丧权辱国等祸事,那就没人能奈何他,顶多被皇帝一声令下,按朝廷律令受罚,但是人却死不了,为什么,那家中供奉的铁券丹真正的免死金牌。
何况又只是杀几个家里的下人,虽然名声传出去会不好听,但以张府如今的熏天权势,和皇帝的受宠程度,即使是御史台的那帮文人,也奈何不了人家,毕竟只是处理自家奴仆,根本算不上犯法。
烟翠和秋蕊都听得呆了,即使是张婉儿,此时只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弟弟,至于站在面前的王管事,那就更加不堪了,都细细体味着张灏话中意思,尤其是他提到,‘即使是老祖宗的亲戚,我也敢叫他们一家老少满门处死’,这是何等的威风霸道,可等的不可一世,何等的不留一点情面。
但奇怪的是,却没一个人能升起置疑的想法,为何,谁都心知肚明,别看老祖宗在家里一言九鼎,拥有无上权威,可真叫起真来,那都是虚的,真正的张家,能一言定人生死这般令人胆战心寒权势的,永远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英国公,另一个,就是面前的二爷了。
在这男人至上的社会,尽管孝道大于天,但谁会相信,为了几个所谓的亲戚,老祖宗就会撕破脸皮,跟自己最亲近的孙子最对,谁近谁远,大家都一目了然。
如今这些女人心中唯一期望的,就是真别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此时不知深浅的跳出来,真正成了二爷立威家中,成了杀鸡儆猴的倒霉鬼了。
满室寂静,再无一人敢出言说话,就是张婉儿乃是张灏的亲姐姐,此时都不敢面对一个,开始行使自己权威的未来张家主人。
第020章 路边受辱
对于过来的家人如何安置,张灏并未亲自理会,不说他对于这年代的诸多琐事弄不清楚,即使清楚,过去擅自指手画脚,也只是会徒惹来一些笑话。
十几户人家,上百口人,除了老弱妇孺安排在外宅住下,将近三十位壮年男子,则搭建了些帐篷暂时居住在外头空地上,整个张府用来购置东西的马车牛车,排了一长溜的队伍,才把这些人家和乱七八糟的行礼拖了过来。
此刻整个庄子外围,张三家前前后后,顿时热闹喧嚣一片,各种家具物件,行礼被褥,堆满了整个院子。
好在此处园子的修建时,前主人考虑的格外周到排场,外面两个套院,安置这些家人不成问题。
刚过来的时候,真是大人骂,孩子哭,男人凶婆娘,妇人间互相对骂,乱成了一锅粥,颇有几分当年举家逃难的味道,好好的就被主子撵了出来,从一介城市居民转眼间变成郊区农民,巨大的心里落差,焦虑和不满在人群中滋生,难怪这些人家各个心情不好,以至于因为一点摩擦,就互相开骂。
不过自从王管事板着脸把大伙聚在一处,一字不拉的讲完二爷的话后,人群立刻蔫了,即使在不满此时都老老实实的散去,他们心中很清楚,惹恼了少主子,吃亏的还得是自己,先住在这里一段日子再说,有什么打算等回去慢慢合计。
原先负责庄子安全的八名长随,此时还剩下四人,都是常年习武的精壮汉子,大多跟随国公爷打过仗,当过贴身侍卫,不用别人提醒,自从来了大批家人后,整天提着刀枪棍棒,满院子巡视。
王管事自是成了内宅大管家,马上挑选出在府上有职司的妇人,一起过来拜见大小姐,张婉儿一一客气接待,随口问了下谁愿意留在内宅做个管事,一问之下,自是人人愿意,倒是反让张婉儿颇为头疼,内宅人口单纯,哪能安排如此多的管事。
还是张灏在一边提了醒,张婉儿听后随即同意,这些妇人全都各司原职,或是做了些改动,反正举凡库房,厨房,采买等,如今都有了专人负责,并且立下规矩,每家可以出一位妇人,在内宅寻个差事,月钱为一两银子,家中有女儿的进来当个丫鬟,有儿子的当个小厮,月钱都是几吊钱,做得好往后还会增加。
这下自是人人皆大欢喜,基本家家都有了不错的进项,这几吊钱在这年月,足够一家几口吃喝不愁,何况老婆儿子姑娘齐上阵,这一个月的进项可比在府上时强得多了。
府上因为人口太多,内宅的职位自是僧多粥少,比如丫鬟这等月薪丰厚,体面舒适的一等美差,在堂堂国公府上,各方面可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强的多了,甚至连寻常官宦人家的大小姐都远远比不得,就看那吃穿用度,基本比照主子的标准,甚至很多百姓都称呼豪门大丫鬟们为副小姐,由此可见一般,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体面工作。
就是小厮这等做些喂马,扫地,种花的杂役工种,也是人人争抢,不但将来可能升为长随,管事,书童等职位,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由主子做主,定期把年纪大了的丫鬟,拉出来配小子,人生大事都不必愁,可想而知,做名优秀小厮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既然内宅差事如此让人眼热,相应的挑选标准也是格外的严格,可以说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只有那最漂亮,最伶俐,最听话的丫头,才有进入内宅的资格。
最可悲的,就是小厮们的挑选却是只看力气大不大,大多这力气大些的小子,长相都是普普通通,有的更是相貌丑陋,性格也傻大憨粗为主,以至于这内宅高高再上的漂亮丫鬟们,最不乐意最担心的,就是年纪大了,被主子随意指派,成群的拉到院子中,和一群粗俗不堪的小厮,背靠着背,然后一起转身,像个集市牲口一样,被小子们看对眼,然后走上来一个个拉走。
当然,小厮们都是家生子,配对的丫鬟也都样是家生子,有那卖身过来的,主子也不会指派,毕竟人家家里人或许哪一天,就捧着银子过来给亲人赎身呢。
反正这些身为家生子的丫鬟们,即使在年轻貌美,伶俐多才,只要身后家人没有势力,没有及时请示主人家给女儿找个婆家,或者夫人太太知道了也不同意,那即使在心高气傲的姑娘,也得无奈接受被打入凡尘的命运。
都是题外话了,还是回到张家别院的家人们,此时一个个都欢天喜地,因为家家户户都可以送女儿当个丫鬟,还是伺候二爷的美差,就凭此一项举措,天大的不满都瞬间平息,在无人背后说些牢骚,反而人人称颂小姐公子,乃是最仁义的主子。
建造新房子,把各家安顿下来都需要时间,张灏把这些事都交给张三**等几个年纪大,有经验的家人去管理,内宅又有姐姐带着一群丫鬟坐镇,也无需他在过问,自是乐得轻松自在。
第二天一早,张灏让张栋驾着一辆马车,带着张梁坐在车厢内,朝着几里地外的皇家别院赶去。
一路上,张梁兴奋的东瞅西瞧,这辆马车虽只是一般的代步工具,不是张府专供主子乘坐的华贵马车,但内部装饰同样不凡,整个车体都是上好的木料打造,内里都是用大红色绸缎包裹,座椅上铺的是松软靠垫,就是脚下踩得,都是来自北方庄子过年时孝敬的珍稀皮毛。
“咦,二爷,这还有暗格呢,这难道是用翡翠制成的把手?这得值多少银子?这么大的一块,好家伙。”
“乖乖,这狐狸皮可值钱了,前年冬天,我和爹在山里蹲了三天,才用陷阱捕到一只棕毛狐狸,拿到城里的皮毛铺子去卖,那掌柜的二话没说,就给了俺爹十两银子,乐得俺娘几天都美滋滋的,二爷您看看,这色泽多柔和,不但好看而且棕毛细密柔软,可比那只卖出的狐狸皮好上太多了,最少都能卖个百八十两,够我挣一辈子了。”
张灏微笑看着对面,张梁唠唠叨叨的大惊小怪,不时附和的点点头,忽然说道:“百八十两就满足了?那多没志气,以后好好练习武艺,这几天就得在外宅修个学堂,到时你和张栋一起过去好好读书,多长点本事,今后少爷还得重用你们。”
“放心吧您,二爷,我和哥哥一定用心读书,不会给您丢脸的。”张梁又同往日一样,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膛。
“前面的车子闪开,把路让让,没瞧见这是淇国公家的车子吗?赶紧闪开。”
一声男人的喊声从后面传来,张灏愣了下,只觉得马车度放缓,并且朝着路边驶去,知道驾车的张栋,已经赶着马儿朝路边避让。
对面的张梁此刻蹭的一下站起,扭身跨过座椅,掀起帘子就闪身而出。
‘淇国公?’想不起来这是哪家,不过张灏也未出声,他知道张栋为人谨慎,不会在外面随意生事,而张梁虽性格冲动,但有哥哥在一边,肯定不敢胡闹。
吱呀的木头车轮声渐渐从后方响起,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张灏伸手挑起车厢的竹帘,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四位穿着劲装的豪奴,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过,紧接着后面过来一辆四角盖着帐幔,装饰华贵的马车出现在眼前,只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嬉笑声,正好对面帘子也被挑开,露出一男一女两张面孔。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张灏随手把竹帘放下,短短的一瞬间,只隐隐看到那一男一女长相不俗,年纪也不大。
“咦,这马车的定制是国公府的,邱老四,赶紧问问,这是哪个国公府的车子,车子上坐着的是哪位贵人?可不能失去了礼数。”
张灏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轻浮浪荡,而且口气不小,看来是地位颇高的豪门,这条路一直通往皇家别院,难道也是去拜会汉王的?
“是,少爷,小的这就去问问。”
“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下人?兄弟名叫邱四,乃是淇国公府上的管事,不知车里是哪位主子在,还请告知一下,我家少爷还等着回话呢。”
伴随着头前那个男人的说话声,张栋的声音不吭不卑的响起。
“这位邱老哥请了,这是英国公府的车子,车上坐着的,是我家灏二爷。”
“咦,英国公府的灏二爷?难道是那个常年痴呆的傻子?哈哈,邱老四,不用理会了,赶紧走着。”
“是,好了好了,都精神点,加快度。”
“傻子?爷,那灏二爷是谁呀,您给我们说说呀!”
“呵!你个骚娘们,难道连傻子你都喜欢,成,给爷把肚兜摘了,瞧瞧里面长得什么东西,就说给你听。”
听到这些动静,张灏急忙起身朝前边走去,没等掀开帘子,就听见张栋低声喝道:“闭嘴,不许生事。”
不由得笑了,张灏就是想过来提醒张梁莫要还嘴,这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形下,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而招惹是非,何况人家说的不错,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
“哥,难道就任由他们辱骂二爷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气呼呼的声音,张灏可以想象出此时的张梁,是个什么愤怒模样。
“一个纨绔子弟而已,张梁你不必放在心上,今后多跟你哥学学,一定要把性子稳下来,不要老是这么冲动。”笑呵呵的掀起布帘,张灏温言说着。
兄弟俩同时回头,张梁气的面色通红,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而张栋手拿着皮鞭,神色惭愧的道:“二爷,都是我性子懦弱,那对方人多势众,要是口角起来,一旦动上手,我们兄弟吃亏不要紧,万一把您伤着,那可就糟了。”
如同被一桶冷水浇在头顶,张梁瞬时冷静下来,背后马上吓出来一身冷汗,此时才明白哥哥的深意,不由得低头认错道:“险些铸成大错,二爷,今后我一定会遇事多考虑下,可不敢在犯浑了。”
“呵呵,好,遇事先考虑得失利弊,冷静而不慌乱,这才是一个人才,但也不要失了锐气,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笑着说完,张灏反身退回车厢内,他的话却听得张栋兄弟莫名所以,一时间跟着沉默下来,看着前方道路,心里却在合计二爷刚才的话。
第021章 国公朱勇
马车依然在泥土路上颠簸,好在路面捣的厚实坚硬,最上面又铺的一层黄沙,接连几天还风和日丽的,行进中没有太大阻碍。
道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偶尔能看到一些农田和小村落,此处多山多水,望之令人心旷神怡,只是附近的人烟相对别处,显得稀稀落落。
手拿一本诗经,张灏很费力的挨个认字,即使看的头晕脑胀,还是尽可能的记下书中内容,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炭笔在书中画上记号,只是那满满的鬼画符,险些占据整个版面。
后面又传来阵阵马蹄声,张灏轻叹了口气,心中不禁升起打道回府的心思,除了那淇国公家的马车外,刚才接连又过去两支车队,不用深想也能看出,除了那汉王有如此大的面子,还有何人能使得这些豪门子弟,一个个的趋之若鹜。
不过这次马蹄声却整齐有力,显然骑在马上的骑士,有着不错的骑术,张灏好奇心升起,伸手把竹帘掀起。
正好目光扫在当先骑在马上的少年身上,因为道路不宽,整个中间又被张灏的马车占据,后面追上来的少年已经放缓坐骑的度。
好一个英伟少年,张灏不禁心中赞了一下,虽然对方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身材高大,体魄健壮,整个脸庞犹如重枣般颜色,容貌甚是粗豪,整个人英气勃勃。
头上戴着盘龙紫金冠,身上穿着深紫色锦绣长衣,上身套着一件精致黄色软皮甲,脚蹬薄底黑色软靴,从那跨在战马上的长腿,盖在其上的长衣下襟间,竟然能看到绣着蟒蛇的图案。
张灏不禁大吃一惊,难道对方是皇族不成?一愣之下,却忘了把竹帘放下,正好也被那少年低头看个正着,神色友善的笑了笑,张口豪爽的问道:“小兄弟,你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赶紧正了正衣冠,张灏朗声说道:“小弟是英国公的嫡子,姓张名灏,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咦!英国公的儿子张灏?”那少年神色瞬间变化,随即欣喜的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跑了过来,口中大叫道:“哈哈,灏兄弟,今日没成想,竟能在此处遇见你,赶紧出来拜见你家哥哥。”
“啊,张栋,赶紧把车子停下。”张灏虽然吃惊于对方的惊喜模样,也不敢怠慢,赶紧张口命张栋把马车停下来,自己也急忙站起。
张栋赶紧伸手用力拽了下套缰,张梁则动作敏捷的跳下,随手把车蹬放在地面上,在伸手掀开布帘,把张灏扶了下来。
今日因为要拜见汉王朱高熙,张灏特地穿的百鸟朝凤七色金丝卦,外罩大红缎子轻纱长马甲,头上髻盘起,戴着一只赤金朝天冠,虽然人比较瘦弱,但是精神不错,尤其是这些天气色恢复的很快,倒也显得整个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不错,不错,灏弟你果然大病痊愈,在不是前年看到你时,那般的面黄肌瘦。”
少年大笑,极是亲热的上前,一把抱住一头雾水的张灏,开心大笑的说完一番话,竟然再也不撒手,就那么抱着不放,看的张栋兄弟俩大惊失色,赶紧抢上几步,到没敢出手劝止,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小心的看着。
张灏一时措不及防,被对方拦腰抱起,不过能感觉到,这个长相豪勇的少年,确是自内心的欢喜,就是那些跟在后面的骑士,一个个也是目光和善,笑容满面的,遂哭笑不得的问道:“还未请教哥哥尊姓大名,这个,小弟确实没有认出您来,还请哥哥莫要见怪。”
没成想那少年面色一变,笑着喝道:“呵,堂堂武将之子,两年多不见,怎么学的那酸秀才一个口气,不好,不好,你如今年纪这么小,将来那还了得。”
没等张灏说话,接着和颜悦色的大声道:“记住了兄弟,我就是你亲大哥,你朱伯伯的儿子朱勇,想不起来,哈哈,我老子是成国公朱能,想起来没?”
啊!竟然是当年圣上还是燕王时,和祖父张玉并列为朱棣左膀右臂。勇冠三军,死后追封东平王,大将朱能的儿子朱勇,这可是三代世交,彼此交情莫逆,同气连枝的世兄啊。
神色瞬间大喜,张灏大叫道:“哥哥,原来是自家兄长,哎呀,小弟不能给哥哥见礼,大哥莫怪。”
“哈哈,见个屁的礼,这世上谁不知道,我朱家和张家乃是生死交情,弄那些虚礼作甚。前些日子就听说你病大好了,但哥哥一直跟在圣上身边巡视北方,没有时间过去看望你,这昨个才赶回来,没成想,今日一出城就遇见我兄弟,真是大喜之事,哈哈。”
兄弟俩顿时放声大笑,张灏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兄长,不过却很是亲近,这位哥哥长相粗豪,显然是直爽之人,说话语气更是直接可爱,让人心中欢喜。
马上的骑士都以下马,纷纷走过来拜见张灏,而张栋兄弟俩,也翻身跪倒,以礼叩见这位继承成国公显爵的国公爷。
简单的寒暄后,朱勇也未客气,直接抱着张灏上了车子,随着马车缓缓重新走动,那些骑士前后簇拥,一起朝着前方奔去。
“兄弟,你这是去哪?难道也是去拜会汉王?”
“是啊哥哥,昨天汉王府的常公公到小弟的宅院中走了一趟,今日就赶着过来拜见汉王殿下。”
“常公公?那可是皇上的心腹,不过奇怪,这汉王无缘无故的,见你一个孩子家家的做什么?”
“是听说我和姐姐就在附近别院中静养,才命常公公过来看望的。”
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当听到张灏提及姐姐时,朱勇兴奋的问道:“你姐姐也在此处居住?真是太好了,哈哈,等会带我去你家别院,快有一年未见她了。”
看着这位刚认的大哥,此时一脸兴奋的神色,张灏心中一动,随即欣喜若狂,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试探的道:“还不知道哥哥已经成婚否?这些天,小弟可是有些苦恼,唉!”
神色有些疑惑,朱勇依然爽朗的大笑道:“哥哥我别看长的老成,实际上今年才一十五岁,正好比你姐姐小了三个月,哪会娶个婆娘回家唧唧歪歪,恁得惹人心烦。”
“小小年纪还知道心烦?呵,说来听听,不是你姐姐欺负了你了吧,应该不会,她可是最疼你了。”伸手挠挠头皮,朱勇意味深长的笑道。
“那到没有,我姐姐性子那么温柔可亲,疼我还来不及呢,就是她如今年纪大了,上门求亲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弄得我好生烦恼,有些不舍的她嫁人。”
一边慢悠悠的说话,张灏一边偷眼朝朱能瞅去,希望现点什么令人惊喜的表情,这位哥哥不管是年纪,家世,为人都是上上之选,和姐姐更是门当户对,最可贵的是他算是和姐姐青梅竹马,这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他欺负姐姐,就是这模样不知姐姐是否满意,不过自古美女爱英雄,朱勇是不是英雄咱不知道,不过这副外表却是英雄的皮囊。
他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没成想朱勇却神色古怪,突然忍不住的爆笑,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大笑道:“哈哈,真笑死我了,就你姐姐还温柔可亲?哈哈,当年在北平时,老张家的小母老虎哪个不晓,和那小狐狸,小母马驹,可是号称打遍北平无敌手的幽燕三女侠呢!”
“啊!”这下张灏可呆住了,从朱勇那乐不可支的样子看,可以想见姐姐小时候的调皮俏样,真是万万没想到,平日最溺爱自己的姐姐,竟然还有如此彪悍的童年。
刚想出言询问,急得张灏好奇心大起,可此时马车已经驶进皇家别院,处在群山之中的连绵宫殿群中,山脚下的庄园内,随着张栋的提示,无奈之下,只有把急切的心思暂时放下,跟着朱勇下了马车。
真是一片皇家气派,此时张灏站在青砖之上,四周都是一大片开阔地,正好在一座秀美高山的山脚下,周围都是一丈多高的围墙,附近停放着各式马车,还有一个好大的马厩,将近上百匹各种颜色的良马,被十几名下人伺候着喂草饮水。
不远处建了几排大瓦房,几十名身穿纸质盔甲的武士,和一些鲜衣豪奴在房中进进出出,显然那里是专供他们休憩停歇的地方。
一身红色甲胄的明军,站在各处守卫,手里拿着长枪,张灏一眼就看出,那些威猛漂亮的甲胄,都是采用硬纸,牛皮纸等材料制成,不但轻薄坚固,造价也低廉,最主要的就是此时乃是夏天,这里又地处南方,空气潮湿闷热,没人会愿意整天套着钢铁战甲,又沉又闷的到处走动。
一座三层高的巍峨楼阁建在山脚下,正好挡住上山的道路,朱勇笑呵呵的一挥手,就他那王侯般的打扮,这在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这是皇帝朱棣特许的恩典,附近的官兵顿时躬身施礼,没人敢上前说话。
朱勇疑惑的瞅了下附近停靠的马车,喃喃自语道:“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再过两天圣上可就要进城了,汉王还如此招摇,有些做的过了。”
听他这么一提,张灏想起路上遇到之事,抬头笑道:“来时还遇见淇国公家的少爷,只是不知对方的名字。”
有些厌恶的撇嘴,朱勇不屑的道:“那肯定是邱义,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淇国公邱福的嫡子,上头还有个庶出的大哥,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拉着张灏的手,朱勇忽然低头,神色严肃的道:“灏弟,哥哥可告诫你,不许跟那邱义来往,那都是些追腥逐臭,不成器的家伙,你要是敢和他们混到一处,小心哥哥打断你的腿。”
“嗯,知道了,我才不会和那些人打交道,堂堂武将之后,怎会如此没有出息。”
看着张灏故作可爱的话语,朱勇乐得哈哈大笑,豪迈的朝远处大叫:“对,咱堂堂武将之后,就应该武威勇敢,征战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不能学那些家伙,成天就知道躲在这女人肚皮底下,跟个软骨头似的,没得羞辱了祖宗的脸面,哈哈。”
第022章 对峙汉王
一大一小,兄弟两个手牵着手,昂然站在青石方砖上,在上百名官兵注视下,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虽然彼此间未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从祖辈就开始的几代渊源,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之下,无疑比同胞兄弟间的关系更加可靠。
张灏的笑声倒还罢了,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但旁边这位人高马大的成国公,那笑声就如一具破锣一般,惊得四周在林中觅食的鸟儿,呼呼啦啦的四散飞起。
这么大的动静,顿时引起聚在阁楼第三层中的豪门子弟,一个个忙不迭的走至最外侧的走廊上,伸头朝着下方望来。
正中间的一位头戴蟠龙紫金冠的青年,朝着下面大喝道:“何人在此处大笑,给本王报上名来。”
“哈哈,汉王殿下,是俺朱勇在下方大笑,本将奉圣上口谕,今日特地赶到汉王下榻之处,还请王爷纡尊降贵,亲自下来一趟。”
奉有皇上亲令的朱勇,原本就不畏惧汉王朱高熙,反而两人交情不错,此时更是有恃无恐,半开玩笑的说完话,倒也不算逾越,毕竟哪有奉着老子命令,上楼去拜见儿子的道理。
“就说是哪个浑人在下方胡闹,敢情是朱老弟,呵呵,好,本王这就下来,还请稍等片刻。”说完话,那汉王就扭身消失不见,一边的豪门子弟,赶紧跟着他离去。
“兄长,这汉王殿下年纪似乎不大啊,听说他武艺群,乃是一员虎将。”张灏笑吟吟的问道,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建筑,看那纹饰精美,雕梁画栋的阁楼。
朱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也不禁佩服的道:“当年汉王年纪弱冠时,就跃马抬枪,在战场上厮杀,却是勇猛无敌,还几次立下大功,今年也才只有24岁,他长相酷似圣上,性格也像,为人豪爽热情,就是,”
说到这,看了下左右,警觉的低下身子,小声说道:“就是为人太过蛮横跋扈,你年纪太小,记住了,不要和他亲近,这几年你爹几次写信告诫于我,今日哥哥也原封不动的说给你听,这皇家之事太过凶险,咱们今后只管带兵打仗,别的事与咱没有半点关系。”
马上放下心,张灏的原意就是旁敲侧击一下,试探下兄长和汉王之间的关系,并想些办法奉劝一下,让他不要和朱高熙牵涉太深,没想到自己老爹早就提醒过他,如此到省事了。
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不愧是历经四朝的英国公,父亲为人确实是一生谨慎,要不是后来被大太监王振胡搞,带着皇帝明英宗祁镇连同几十万大军被瓦刺打得全军覆没,那年已经75岁高龄的他,结果最终惨死在战场之上,要不然,绝对还能在活个十几年,如今我回来了,别说要保证父亲安享晚年,就是几十万明军,也不能让他们无辜死在战场之上。
“嗯,弟弟记住了。”郑重的朝兄长点头,看的朱能呵呵直笑,两人再不说话,站着等待汉王下来。
没过多久,一身明黄王爷服侍,英气勃勃,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汉王朱高熙笑着走下来,神色间略显放荡不羁,看的张灏眉头不禁皱起来,暗想果然和记载的一模一样。
这朱高熙年幼就顽劣不堪,性情浪荡,从前太祖朱元璋就很不喜欢他,此人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就动手杀人,几经训诫也不改其毛病,深为勇武而自负,传说他腋下长有几片龙鳞,又自持战功赫赫,动辄把自己比喻成唐太宗李世民,身边的护卫也称为天策卫。
不过也是因为性子直爽,一直有很多参加过靖难之役的将军拥戴他,在军方拥有很深的势力,这几年更是躲在暗处,时不时的向圣上告状,或是动依附于他的朝中党羽,轮番攻击当今太子那一方的重臣,导致很多大臣纷纷被下了狱,压得太子朱搞炽很是被动,大有失去太子宝座的趋势。
可以说,永乐七年的汉王朱高熙,可以说是处在整个人生当中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不但风华正茂,年轻气盛,似乎距离当上太子大位,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哈哈,朱老弟,本王这厢有礼了,咦,这个小孩是谁家的孩子,看模样只有5,6岁,呵,莫不是兄弟你养在外室的亲生儿子,哈哈。”
这朱高熙走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听得让人格外刺耳,张灏勃然大怒的同时,心里不由的更加叹息,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刘阿斗’,守着个体弱多病的哥哥,手中掌握着将近十万兵马,朝中党羽遍布京城,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愣是没有撼动太子位置分毫,最终连赶去京城报丧的侄子,在提前得到消息的同时,派出去的刺客都跟过家家一样,没有伤到人家一根汗毛,还被几万大军就吓得出城投降,窝囊至此,也算是一代废物了。
身后跟着的几位华服中年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听到汉王的话,都皱起眉头,倒是那群豪门子弟,一个个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尤其是张灏见过一面的淇国公嫡子邱义,不怀好意的笑道:“模样不像,简直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会是哪个奸夫的种吧,呵呵。”
朱勇至此再也忍耐不住,暴喝道:“邱义你个龟儿子,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斩了你。”
“哼,朱勇,如今你不过是个空头国公,还吓不住本公子,我爹如今可正统帅十万铁骑出边北伐,乃是大明朝皇帝陛下手下头号大将,要是你老子还建在的话,本公子到让你几分,现如今嘛,嘿嘿。”
连续给气的差点吐血,张灏倒不是大怒之下被憋屈的,而是又看到一个天大的草包,在自己面前狗仗人势,一个活生生的二世祖,张口我爹,闭口你老子的,怎么今日就遇见如此两个极品。
小手使劲捏了下兄长厚实的手掌,顿时惹得朱勇朝他看来,这汉王在此,朱勇知道拿对方没有丝毫办法,只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的盯着那邱义,这位哥哥到底是谋略不足,张灏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张灏上前一步,当先施礼,然后站起身子,冷冰冰的问道:“汉王殿下,我父亲是英国公张辅,我要你和后面的那个纨绔子弟,马上向我道歉,不然,现在我就赶去面见圣上,当面参你们一本,我倒要看看,谁敢诋毁我故去的祖父,供奉在太祖庙中的张玉老王爷。”
对付这些人,张灏只得同样抬出长辈来,毕竟此时他才只有8岁,一个孩子,打又打不过,身上也没有官职,甚至连个爵位都没有,更谈不上曾做过什么让人肃然起敬的事迹,手里没钱没势力,不过对付纨绔子弟的最好方法,就是以家世去硬压对方。
“英国公?”
“原来是老张家的人,嘶··”
这下后面的那群豪门子弟一个个抽气不止,邱义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老爹除了年纪,资历比人家老子大以外,论战功,爵位可是都都差了一筹,不过一想到如今大家的老子都是平起平坐,顿时放下心来,站在那摇摇晃晃,勉强把身体站直,推来一直搂着的美女,嘿嘿的冷笑。
汉王朱高熙脸上却闪过懊恼的神色,不停的暗骂自己糊涂,这朱张两家交情莫逆,早就该想到,这孩子是张辅的儿子,此时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台。
不由得眼神朝一边看去,神色哀求的瞅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笑了笑,阴鸷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笑道:“所谓不知者不怪嘛,张小公爷,还请息怒,本就是年轻人互相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你还是个孩子,这里按辈分,人人可都是你的兄长叔伯。”
感觉到手掌一紧,张灏没有抬头观察朱勇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位说话的男子,其身份肯定非同小可,看其人观其行,此人气度雍容,但眉目间有些透着阴狠,典型的间断眉,三角眼,整个人的气势更是阴沉难测,尤其是他一说话,这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阴森森的让人难受。
“这位大人乃是何人?还请告知一二。”随意的拱拱手,张灏平静的说道。
那中年男子身边的一位一身浅黄色长衫,外罩青丝大褂,头戴双凤翅乌纱帽的中年人,笑盈盈的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人,本官乃是驸马永春侯王宁,怎么样,这辈分身份,够给世兄一个面子,当个和事老吧。”
哦,看来这都是和汉王关系较深的人物了,乖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一个驸马侯爷,公然在此聚会,这胆子实在是大的没边了,不过也正常,那纪纲显然是皇帝的心腹,这驸马看年纪,已经快四十了,应该是太祖朱元璋的女婿,难怪如此肆无忌惮。
张灏知道如果强行让汉王和那邱义道歉,显然是不可能的,这口气先咽下再说,犯不着和他们生气,都是一群蛀虫而已。
心里有了定计,表情天真的笑道:“既然是两位叔叔开口,又看在汉王殿下的面子上,只要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此事我就不和皇帝伯伯说。”
‘皇帝伯伯?’这一干人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以他张家和圣上的亲密关系,以他小小年纪,即使如此大胆的在圣上面前喊出这称呼,十有**皇帝陛下也得笑眯眯的认可,谁会和一个孩子较真,弄不好还要赏他呢。
汉王朱高熙大喜,很有气势的一挥衣袖,双手后背,略底下身体,亲切的笑道:“什么愿望,尽管说,本王绝不会拒绝,你父亲是本王最敬佩的长辈,小时候就没少去你家串门,还喊过你娘婶婶呢。”
大打感情牌,听得张灏一笑,看着朱高熙的脸,心想这家伙还不算蠢的彻底,嬉笑道:“近日想买个小玩意,但还差几千两银子,反正哥哥们身家富豪,就用这个顶账吧。”
“哈哈。”
周围的人全都大笑,就是邱义此时也很仗义的叫道:“原来是手紧了,就凭兄弟你叫出的这声哥哥,没说的,邱四,赶紧的,拿出五千两的宝钞给我兄弟。”
汉王朱高熙更是豪爽,如果能花钱和英国公家的嫡子套上交情,别说几千两,就是几十万两,那也是便宜的很。遂也含笑说道:“那本王就给一万两宝钞,区区一点小钱,就让我们的小国公爷为难,实在是太不成话了,今后若是手头在不方便,只管到王府说一声,如果本王不在的话,就直去内宅,找你婶婶讨要,看她不可劲的依着你,哈哈。”
第023章 同气连枝
此时这些个勋贵子弟,眼神中格外和善,就是原本有些人那张扬高傲的面孔,此时都伪善可亲,就是那阴测测的纪纲,目无余子的邱义,狂放跋扈的汉王朱高熙,人人神色亲热,看上去一片春风细雨。
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无论是刚才表现的伶俐善变,还是咄咄逼人,张灏的身份都和他们一样,属于同等次的豪门子弟,对于同属一个圈子的人物,这些人自是倾心接纳。
何况身边还站着一个成国公朱勇,他们俩位加起来的分量,委实有些过于骇人,这些从小就知道趋利避害,察言观色的人精,即使为人在浮夸不成器,身为其家族骤然显贵,富不过三代的豪门子弟,其内在之精明,远不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无论何时,张灏都不敢看轻任何一个人,所以即使被人指着鼻子侮辱,他也不会让自己失去理智,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在这个封建年代度日,绝对要步步为赢,谨慎小心,因为往往一言之差,就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最恐怖的是,还得连累家人上千口跟着覆灭。
汉王朱高熙自是不会放过此难得机会,笑着邀请他二人到楼上欢聚,其他人也纷纷热情相邀,面对拳拳盛情,一直忍耐自己的朱勇,却突然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呵呵,汉王殿下,各位兄弟好友,不是俺老朱不给大家面子,只是圣上口谕,后日即将返回京城,而明日将在城外二十里的皇家猎苑,命京城所有适龄勋贵子弟,一早赶过去觐见陛下,这时间紧迫,恐怕就没时间畅怀聚饮了。”
这话说完,顿时人人精神振奋,不等汉王朱高熙出言留客,一个个纷纷抱拳告辞,丝毫不敢停留片刻,带着下人亲随,或乘坐马车,或骑着良驹,蜂拥出了皇家别院。
张灏和朱勇早就跟着人群,一起溜了出来,那汉王朱高熙也是无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客人们顷刻间散尽,毕竟此时天色不早,这些豪门子弟还得赶回城中沐浴更衣,接着马上就得赶往皇帝行辕处集合,谁又敢按时过去?那岂不是让圣驾连夜等你,若敢若此托大,那真是狂妄的自寻死路了。
坐在车中,朱勇深深的凝视着对面张灏,意味深长的笑道:“灏弟果然是老张家的后代,这么点年纪,小脑袋就狡猾的像个狐狸。”
啊,很无辜的瞪着大眼睛,张灏装糊涂的道:“哥哥这说的什么意思,弟有些听不懂。”
同样瞪大了双眼,使劲盯了一会面前孩子,朱勇到被张灏看似无辜的模样,气的笑了起来,张嘴笑骂道:“行了,别给老子装糊涂,早在你爷爷那会儿,这朱家刚猛,张家善谋,就已经名传燕云十六州了,你小子乃是张家嫡系血脉,要是没有你爷爷,爹爹的几分真传,那才是活见鬼咧。”
嘻嘻笑了出来,张灏失笑道:“只是反应快了些而已,当不起哥哥如此高看。”
一个劲的摇头,朱勇遥望着车窗外,深深的凝视,不一会儿,有些感慨道:“还是聪明些好,张朱两家,这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携手走下来,那是何等的不容易,很多人都说我们四家同气连枝,确实如此啊,当年你祖父惨死沙场,我爹拼了命的照顾你爹,后来我爹死在征战途中,只留下一家孤儿寡母,反过来又是你爹这些年尽心尽力的护着我家,这朝廷间的风云变换,委实有些过于惊心动魄了,稍有不慎,就会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唯有我们四家紧紧抱团,才不至于被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的人,处心积虑的要把我们一一踩在脚下。”
一边说着,朱勇一边伸手指指上方,看的张灏默然,马上知道他话中的深意,看来当年太祖杀戮功臣一幕,其深刻影响至今还被自家这些靠着战功晋升的勋贵家族,深深为之忌惮,片刻不敢松懈,唯恐步了当年那些名震天下的开国功臣们的后路。
不好随意有些好奇,兄长说的四家同气连枝,到底是哪四家?遂问道:“哥哥。除了你我两家,另外都是谁家?”
朱勇笑了,高深莫测的笑道:“自己去看,去想,去猜,哈哈。”
疑惑的看着他,忽然张灏头脑中灵光一现,记起一件事来,嬉笑道:“哦,那住在云南的舅舅,前些日子还命家人过去拜访了呢。”
惊疑不定的看着张灏,朱勇不禁叹息道:“果然你小子是天生聪慧之人,真是有些过去聪明了,这物极必反,不见得是个好事,恐怕会折了你的寿元,过些日子得了空,就去庆寿寺一趟吧。”
说到这,朱勇再也不一语,静静地坐着,而张灏则喃喃道:“黑衣宰相,道衍和尚,竟然真的是你。”
刚才张灏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这永乐朝直到皇帝驾崩为止,唯有四位大臣死后享有送到太祖庙,世受供奉的荣耀,其中除了云南沐家自己的舅舅外,其他三人就是当年圣上身为燕王时最倚重的三位,一起谋划斩杀建文帝派往北平监视的大臣,然后举兵南下的左膀右臂,已经故去的祖父张玉和成国公朱能,另一个,就是名传后世,至今仍然建在的传奇人物,道衍和尚姚广孝了。
姚广孝,苏州长洲县人,出身自当地显族吴兴姚氏,十四岁时出家当了和尚,法名道衍,字斯道,自号逃虚子。其人学问广博,不但精通儒,道,佛诸家之学,还善诗文,又师从灵应宫道士席应真学得易经,方术,天文,机谋权断和兵家之学,就是源自春秋战国时流传下来的阴阳术数之学。
早年他曾游嵩山寺,相者袁珙说他:“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不恼反喜,姚广孝大笑下山,没想到日后却一生蹉跎,空有一身抱负和鬼神莫测的本事而无从施展,一直到5o多岁时,才因缘际会,自荐到燕王身边,不久就成为燕王身边最重要谋士,后一力主张起兵南下,并提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后来燕王果然起兵,姚广孝一直辅助太子朱高炽守卫北平,并负责所有后勤供应,协助朱高炽击溃过几十万包围北平的南军,功勋卓著,朱棣登基后,被永乐皇帝初授官僧录司左善世,永乐二年,加授太子少师。
而这些年来,因其达成生平志向,志得意满下,鲜衣怒马的荣归故里,没成想不但所有往日的亲戚好友,就是她的至亲姐姐都把他拒之门外,并怒斥他祸国殃民,其时姚广孝仰天长叹,终于体会了什么叫众叛亲离。
再往后,心灰意懒的姚广孝既厌惧官场争斗的凶险,又不甘心放弃毕生事业的追求,故虽然受官,却未改变僧人身份,主要承担太子、太孙的辅导讲读,及主持《永乐大典》等余录》专诋程朱,白天一身黑衣官服办公,晚上一身黑色僧袍住在寺里,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人称“黑衣宰相”。
默默想着这道衍和尚的生平,不知不觉车子已经走出很远,再往前,就是自家的园子了,马车此时已经停住,如梦方醒的张灏,抬头笑道:“哥哥,今晚就在院子中小住吧,顺便看望下我姐姐,你们好久没有见面,得庆祝一下。”
朱勇慢慢摇头,很耐人寻味的淡笑,声音柔和的道:“不了,如今大家年纪以大,再也不是当年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了,你姐姐的名声重要,我一个大老粗就不去见她了,省的传出闲话,让你姐姐难堪。”
“这有何妨,难道兄长对我姐姐,就没有一点好感吗?”张灏此时有些急了,赶紧非常露骨的暗示。
“哈哈,你这小子,俺可不敢娶你那老虎姐姐,行了,代我问声好,今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兄弟你回去梳洗一下,提早安寝,等三更时分,哥哥就来接你同去圣上行辕所在。”
说完后,朱勇就起身下了车子,动作利落的翻身骑上战马,也没再道别,手中马鞭狠狠抽打,带着身边亲随如飞而去,只留下张灏主仆三人,愣愣的看了半天,才动身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中内宅门口,烟翠和碧翠早已等了许久,看见张灏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她二人身后还跟着笑容满面的王管事。
“正好,张栋张梁,把那箱子抬下来,王妈妈,麻烦你唤几个妈妈过来,把这箱子抬到屋里去。”
“哎,赵婆子你们几个过来,二爷有事命你们做。”王管事急忙转身朝着院子中喊道,不远处几个在闲话的婆子,赶紧撩着裙角,小跑过来。
张灏没有等着,直接和烟翠碧翠走到正房大厅中,姐姐张婉儿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听到动静,急忙起身站起,吩咐道:“秋蕊,去把浴桶准备好,一会伺候灏儿沐浴。”
“是,小姐。”秋蕊笑了下,扭身掀开帘子出去,正好撞见王管事等几个婆子抬着一个黑漆漆的大箱子,赶忙让了下,指着正在玩耍的小丫鬟喊道:“翠儿,去,把浴桶搬进来。”
“好的,秋蕊姐,我这就喊中半步,不然,我可不饶你。”
而屋里的张灏姐弟俩,等几个婆子下去后,和几个大丫鬟围着那木箱子观看,张婉儿好奇的道:“这里面是何物?从哪弄来的。”
得意的笑笑,张灏一伸手,把箱子上的铜扣翻开,双手用力,顿时把木箱掀开,露出里面叠放着整整齐齐的纸张。
“啊,这是宝钞。”
“天啊,这么多张,这得多少贯啊。”
“多少贯?”张灏有些懵,不禁朝着姐姐问道:“这一贯能兑换多少银子?”
嗤嗤嬉笑,身边的丫鬟不由的捂嘴,那王管事笑道:“按朝廷的定例,这最大面额的宝钞乃是一贯,一贯能换一两银子。”
“哈哈,那这里一共是一万五千贯,也就是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下本少爷可是有钱人了。”有些小得意的张灏,此时真有点得意忘形的样子。
没成想丫鬟们一个个笑的更大声,就是王管事也偷着直乐,只有张婉儿白了弟弟一眼,嘲笑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弟弟,现如今,这宝钞早就贬得一文不值,你这一万五千贯,要是拿到民间去兑换银子的话,恐怕都未必换回二千两银子。”
第024章 碧翠说事
凭空被人摆了一道,闷闷不乐的张灏,慢腾腾的往口中扒拉软腻清香的碧梗香米,还是几个丫鬟的话让他钻出了牛角尖,不再为了此事烦恼。
“二爷,您就别生闷气了,赫赫,那汉王殿下怎会了解这人间疾苦,就算知道,心中只怕会不以为然,以他的身份,人家用的宝钞,不管走到哪,可不是一贯当作一两银子用嘛。”
“就是,随便找个有门路的管事,去那宝钞局打点一下,咱这一万五千贯呀,至少能兑换回八千两。”
张灏眼睛顿时一亮,拍掌笑道:“说的不错,是我糊涂了。”接着念念有词的道:“虽说有些不地道,不过谁让朝廷无限制的行钞票,坏人就坏人。”
几个丫鬟看他那故作姿态的小模样,不由得笑嘻嘻的瞅着,没过一会儿,张灏忽然说道:“一切就都拜托姐姐了,等换回银子来,就让王管事把借母亲的那两千两银子还回去。”
顿时心中不悦,轻轻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秋蕊赶紧上前一步,递上端着的茶盏,伺候着小姐漱口,一边的秋云,拿着个精美痰盂,凑上去接着吐出来的口水,而秋雨则递上一块白丝巾。
张婉儿随手擦拭下嘴角,手里捏着丝巾,神色责备道:“小小孩子怎么要和母亲生分了,难道你这小人,还想着自立门户不成。”
“就是自立门户呀,姐姐,我问你。”张灏正经颜色的看着姐姐,说道:“如今虽说二爷爷那边自成一家,可是到底是没有分家,我听王妈妈提过,各房都有自己的进项,那日常花销却要走公中的银两,父亲一个人的俸禄,就要养着全家老少,这固然是他老人家的义务,可是,我自己将来赚回来的钱财,是不是就得按理归入公中,成为府上的共有财产?”
皱着眉头,张婉儿神色不悦的道:“你是长房嫡子,未来的当家人,怎能如此小心眼,难道长辈们还要贪图你的钱财不成?”
不屑的冷笑,张灏针锋相对的道:“我自然是要养活家人,可那也得顺着我的心意,大丈夫是要虚怀若谷,胸怀宽广,可问题是,不能一味的做个烂好人,这人心没个满足的时候,得寸进尺,拿着好处还说你闲话的人,可不单单只有一些下人,我自有我的用意,这话不用多说,我意已决,将来姐姐就会明白的。”
叹了口气,张婉儿知道如今在身边坐着的弟弟,已是极有主意,不会任由大人左右的孩子了,其实她一个姑娘家,何尝不是斤斤计较,只是一来出身富贵人家,没有体会到手上拮据的滋味儿,二就是身份限制,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将来早晚要嫁出去,这不在其位,当然对目前锦衣玉食的生活感觉理所当然。
不过弟弟的话,却到底触动了她,张婉儿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先是看到张灏为了身边丫鬟,处处提前着想,接下来就要和家中划清界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后他自己赚的钱,不经他允许,谁也不许染指,虽有些看不惯如此市侩的一面,但也清楚,其实这么做确实极有道理,自己手上有了钱,当然不会在处处看人家的脸色。
身后的秋蕊此时轻声道:“小姐,婢子觉得二爷的话在理,府上的情形婢子虽不清楚,但是婢子知道家中和附近的邻里邻居,隔三岔五就会为了几个铜板吵得昏天黑地,更有那双亲故去时,为了平分家产,兄弟大打出手,妯娌撕破脸皮的大骂,闹得真是不可开交,对簿公堂的事都没少听闻,最后一大家子各分东西,老死不相往来呢。”
悚然而惊,张婉儿不禁动容,张灏身后的碧翠忽然低头道:“平日姐妹们都说我仔细,其实婢子清楚,这是在说我小气,一个大钱儿都要死死的撰在手里,任是谁来张口借钱,婢子都绝不松口。”
说着这话,碧翠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心里一直藏着心事,不但看的其他人很是惊讶,就是回头看她的张灏,一看到她如此模样,在想到当日刚刚苏醒时,听到的对话,心里已经多少明了几分,心中不禁苦笑,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婢子是庶出,娘当年只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自从娘进了父亲的房,一直到生下我以后,母亲就没再给过我们娘俩一点好脸,不但吃不饱饭,更是找了各种借口,把当年赏赐的饰财物,还有娘积攒的月钱,统统收了回去,只说要帮着娘理财,从此再也没了下文。”
轻轻扶了下垂在脸庞的秀,碧翠哽咽道:“寒冬腊月的,娘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一身单衣冷得瑟瑟抖,我更是冻得哇哇大哭,娘俩依偎在四处漏风的厢房中,只能隔着老远,瞧见那爹爹哥哥,母亲妹妹,一家欢声笑语,围在暖暖的桌上吃饭,当日情形,即使到了今日,我也片刻都忘不得,好在后来我进了内宅,得了月钱,娘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依然受尽母亲的白眼,常年连个新衣服都没有,就是一日三餐,也是半饥半饱的,婢子成天都嚷嚷买些胭脂水粉,大手大脚,实则是避人耳目,节省下的那点铜钱,哀求前院的小厮,隔几天就偷着给娘送过去,小姐,这手里没钱的痛苦滋味,婢子足足品了十几年啊!”
说到这,碧翠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多年积郁在伤心之事,总算是倾诉的一干二净,望着碧翠坚强又瘦弱的肩头,谁能想到,这个平日嘻嘻哈哈,近日又成天春风满面的女孩,身后的往事会是如此沉重,如此不堪回。
“原本,原本打死我,也不想说出这些软弱的话,实在是二爷一心为了婢子着想,丰厚赏赐不说,还要给我购置田地,这一桩桩事真是让人心如刀绞,这一辈子都无以回报二爷的大恩了。其实,这次定亲,只是母亲贪图人家十五两银子的聘礼,就,就狠心的,把我给卖了啊,啊,呜··”
张灏猛地站起,整个人站在椅子上,回身就把碧翠楼在怀中,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平静的说道:“今后这院子,任何事都得我做主,烟翠,马上喊王管事进来。”
“是,二爷。”烟翠不敢怠慢,赶紧用衣袖擦擦眼角,疾步朝门外走去。
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除了张婉儿眼眸红红,坐着呆外,其他丫鬟都聚在碧翠和张灏身边,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只能默默的陪着掉眼泪。
片刻工夫,王管事提心吊胆的跟着烟翠进来,抬眼一瞧这屋子的凝重气氛,顿时吓得低下头,几步走到桌子前,诺诺的道:“二爷,小姐,婢子过来了。”
“王妈妈,你马上带着几个家人,通知张三一家,一起去碧翠家中,把我赏赐的银两全都拿回来,一文钱都不许短了,另外把碧翠的亲生母亲接到内宅中,那一家子人,命他们带上所有财物,给我马上滚出张家,就说是我张灏做的主,此事我也不想调查个是非分明,就是偏听偏信,偏心眼儿了,不想听他们过来辩解,在写上一封休书,扔给碧翠的父亲,告诉他,既然有胆子纳了人家大姑娘,却没胆子保证她们的幸福,此为人渣也。”
随着张灏低声说完这番话,王管事顿时来了精神,义愤填膺的叫道:“婢子这就去,那碧翠家中的事,所有家人里谁不知道,成天欺负小云儿,不是打就是骂,终于有二爷出来为可怜的碧翠娘俩出头,真是大快人心。”
撸上袖子,王管事兴匆匆的朝着外面跑去,而大哭不止的碧翠,却抬起趴在张灏肩头的脑袋,没等说话,就被张灏堵了回去。
“做事就要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此事谁也不要多嘴,记住了,从今日起,这整个庄子都由我做主,不再依赖府上的供养,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我不稀罕别人多么富有,别人也休想惦记着我这点东西,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咱们大家伙儿一起自由自在,舒舒心心的过日子,岂不是美得很嘛。”
张婉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扬眉笑道:“姐姐手里还有一千多两积蓄,就一起拿出来吧,灏儿做得对,今后这有了进项,才能保证不授人以柄,也能为父母分忧,不过不许你从此后,再不过问府上之事,那可是你的责任。”
嘿嘿一笑,张灏回头阴森森的笑道:“当然不会,整个张家都是我的,岂能任由别人占去,这公道自在人心,和睦相处那是最好,要是有人不安好心,呵,我张灏可不是个好人,由不得谁在那胡作非为。”
忽然想起一事,张灏哎呀叫道:“光顾着说这事,怎么就忘了,烟翠快,给我准备衣服,连夜还得赶去圣驾行辕所在呢。”
碧翠此刻才神色复杂的张嘴,展颜娇笑道:“早在几日前,小姐就吩咐过了,去面见圣上的行头,都给你做好了。”
第025章 皇帝行辕
套着特小号的特制甲胄,张灏满脸苦笑,除了贴身的白缎子小衣外,全身上下基本已经密不透风,不但沉重的难以迈步,一个小孩即使穿的在正式,恐怕这走出去显摆,都会徒惹外人失笑。
内衣外穿了一件特制单衣,又套了一件对襟式仿佛马甲一般的内甲,上面镶嵌着整排整排,打磨的光滑透亮的长形竹片,用来取代真正的铜片铁片,颜色呈墨绿色,内甲胸前还嵌挂着两个特大号的熟铜片,样子和正规盔甲一般无二,就是那两个圆滚滚,光溜溜的黄铜盖儿,像极了某种女士的贴身衣物。
肩膀上罩着两块竹片护肩,甲片还连着特制单衣一直延伸到手腕,上身还套了一件淡紫色猛虎傲啸金丝战袍,上面密密麻麻的缝补了上百颗小金豆子,仿照真正的战袍那样,起着美观防护的作用,整个长袍纹理细密,做工讲究,不但结实轻便,看上去就给人稳重大气的观感,另外还披着孔雀毛混合织成的大披风,内红外黑,煞是惹眼。
腰间披下两片甲裙,用铜勾挂扣在内甲上,下身则穿着结实耐磨的粗布筒裤,外罩大红色缎子战字裙,脚上一双鹿皮高筒战靴,脑袋上套着一个圆帽,上面镶满了金丝复杂图案,几块硕大的翡翠玛瑙点缀其上,长长的如樱枪一般的突起,连着大红穗子,头盔后面连着缎子面,一直能垂到后背。
腰间挂着一把名贵小宝剑,各色宝石散着璀璨光芒,斜挎着牛皮锁扣,从肩部绕到后背,一直连到腰间,牢牢的扣在翻毛犀牛皮的腰带上,一个大大的百宝囊悬在宝剑旁边,里面竟然塞了一具小巧精致的弯弓,而腰间另一侧,则挂着一个箭壶,十二支小号利箭整整齐齐的排插其中,露出的雕翎箭尾纤毫细密。
这一身威武行头,竟然是被五个大丫鬟加上姐姐,一共六人一起动手,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小心翼翼弄妥当的,好悬没把张灏累死,即使站着不动,也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不禁嚷道:“不穿了,不穿了,我要换身普通衣衫,这么走出去,跟个木偶似的难看。”
几个丫鬟如做了恶作剧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姐姐张婉儿也呵呵直笑,双手扶着窄腰,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娇声道:“那可不成,这按照规矩,就得一身戎装过去觐见陛下,反正那些勋贵子弟,到时都是和你一般模样,混在人群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那到可以,不过我又不会骑马,这上上下下的,多麻烦。”张灏又苦恼的说着,费劲的伸手摸了下胸前战袍上的老虎脑袋。
张婉儿笑着走上前,亲亲热热的帮他把头上的红缨穗子收拾顺流,又像拍小狗似的,伸出修长手指弹了弹帽檐,安慰道:“那还不简单,多跟去几个家人,难道还怕你上不去车嘛。”
张灏特地又看了眼躲在众人身后的碧翠,强挂着笑脸,但精神显得很低落,也未出言劝慰,这种事就是在解恨,恐怕身为当事人,心里也会不安,不过碧翠的家人是拿着所有财物被撵出去了,也不怕会饿死街头。
自己早就嘱咐过了,让王管事把他家宅子折算成银两,过些日子,就暗中给送过去,至于今后那家人的死活,那也不必放在心上,有骨气的,这手中有钱,置办点田地或是弄个小买卖,就是盘下个民宅出租,都是不错的营生,何况真遇到麻烦事,就不信他们不回来哀求碧翠。
“对了,姐,一会儿朱勇大哥过来接我,你不出去相见吗?”没法抬头看到姐姐的表情,张灏只能使劲的往上瞅,但还是只能看见姐姐的前胸。
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张婉儿蹲下身子,摇头笑道:“不了,都已经长大,见和不见的,又有什么想干。”
看来他们俩确实没有缘分,张灏遂死了这条心,刚才只睡了一个时辰,此时还是有些犯困,打着呵欠说道:“那我现在出去吧,时辰也该到了。”
点点头,张婉儿又嘱咐道:“这三更半夜的出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切都要听朱勇的话,不许你骑马,不许你跟着围猎,不许拿着刀剑玩,不许胡乱说话,不许随意和别人搭话,不许独自呆着,不许跑到危险的地方去,不许··”
“好,好,我都记下了,姐,你都说了无数遍,管家婆。”张灏赶紧制止住姐姐继续说下去,要不然就别想出门了,这声管家婆却引得张婉儿慎怒不已,使劲捏了下他的鼻子,冷哼道:“要是你不听我的话,等回来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站起,询问道:“该准备的行礼都弄妥当了吗?”
秋蕊笑着道:“都收拾妥帖了,已经详细对张栋兄弟说了两遍,只是到底是笨手笨脚的小子,不如让烟翠碧翠跟着过去吧,这又不是打仗,别家公子都带着贴身丫鬟跟前伺候着。”
烟翠和碧翠闻言,同时走过来,就等着大小姐作出决定,倒是跟个宝塔般一动不动的张灏,赶紧阻止道:“不行,我身为武将之后,哪能如此纨绔不堪,还得带着丫鬟伺候,没得叫人笑话张家后人吃不得苦,上不得战场。”
张婉儿为难的想了下,最后点头道:“灏儿说的是,这男孩子不能一味的娇生惯养,该出去摔打时,就得放手,行了,你们都不必跟去,把你们二爷搬出去吧,呵呵。”说完捂着嘴闷笑。
当张灏被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抬到庄子口时,一看到那三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十几位一身劲装,手拿刀剑棍棒的家人,顿时苦笑不已,就这还不算娇生惯养,那什么才叫娇生惯养?
没过多久,张灏就被男人们抬到车厢中坐下,此时朱勇已经带着四五个亲卫骑马赶过来接他,下人们急忙上前见礼,当听到王管事解释了下张灏此时情况,朱勇听得哈哈大笑,也没上车跟兄弟打招呼,大手一挥,两支队伍合在一处,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顺着大路,没等走到京城城门口,队伍就转而朝北赶去,坐在车厢内的张灏早已昏昏睡去,等再次醒来时,队伍已经来到圣驾所在的皇家猎苑中。
肃杀庄严,第一时间就知道来到圣驾所在,因为仿若实质的沉重压力,似乎已经源源不断的铺面而来,嗅着空气中的丝丝烟火味,张灏不由得深呼吸,因为此时整个人,尤其是胸中的心脏,早已经怦怦乱跳。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整个营地到处都是帐篷,随处可见一个个火把篝火熄灭后,渺渺升起的黑烟,营地尽头,甚至还能看到黑黝黝的火炮,只是个头较小,样子比较古怪。
一望无际,密密麻麻的大军营地,真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皇帝出巡,自然有无数人跟在左右,将近六万人的规模,使得方圆十几里地,到处都是军士和民夫,源源不绝的推着粮草补给,送到这如同可怕巨兽能吞噬一切的大营中,一天的消耗都是个惊人数字。
一队队手拿长枪的军士,沿着独特的路线巡逻,被层层护着的帐篷中间位置,一座巨大的四方锦帐屹立在其中,各种彩旗一排排的插在木架上,上面绘制着飞禽走兽图案,最高的大旗上,迎风飘荡,上面一个斗大的明字,黄底红字,气势无双。
各种皇家图腾般的黄旗,龙旗,军旗,永乐帝王的豪华仪仗,成排摆放的明晃晃的各式武器,精神抖擞,昂然站立的盔甲武士,看到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此地这里除了五军都督府的大小都督们,率领着上万官兵守在外围,贴身护在皇帝周围的,就是有名的禁卫军三大营,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将近一万二千人的精锐。
当然,贴身守卫的,则是锦衣卫中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行皇帝出巡的大汉将军们,整整一千五百人,都是由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中气十足,长相威严的壮汉组成。
被抬下马车的张灏,一时间看的心驰神往,生平第一次走进这气势肃杀的军营中,自是有看不完的热闹,瞧不够的风景,近乎贪婪的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的士兵们。
此时的大明将士依然是这个世界中最勇猛无敌的虎狼之军,在这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敌人是他们的对手,没有任何异族敢于侵犯大明领土,就算是那些北方的豺狼,也已经被屡次打击的元气大伤,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张灏在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能彻底击垮北方游牧民族,尤其是如今还在东北过着部落式半野人生活的女真人,如何能让他们彻底消失,或是永远成为大明朝的良民。
至于如今已经投降称臣的瓦剌,当然还是最可怕的潜在敌人,如何去对付并彻底解决他们,张灏知道,这恐怕就是自己未来最要优先考虑的事了。
虽然他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也不代表就会放任历史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进,大明朝的将来,无论如何去锐意改革,恐怕也避免不了一个王朝的衰落,怎么改朝换代,他并不关心,唯有让他在意的,就是绝不能让异族在踏入这片沾满百姓鲜血,生我养我的大汉锦绣江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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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永乐皇帝
满目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奢侈之极,全身花花绿绿的年轻将军们,只是一身盔甲有些相像,手下也只有一群豪奴而已。
不过这些少年精神头却不大好,一个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身边跟着一群一群的丫鬟下人,不停的端茶送水,扇风捶背。
还好,在这圣驾所在的军营中,没人敢任意坐着,即使自身被下人殷勤服侍,还是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不敢呼朋唤友,如同郊外春游般闲散随意。
同理可证,已经看出自己此时是什么德行的张灏,马上挥手,让跟前的家人们都退到营门外等候,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当中,即使兄长朱勇叫他站在头前,也只是摇头拒绝。
双腿笔直站好,张灏尽量使身体稳稳的站在草地上,对于周围探寻的目光,根本视而不见。
如今已是初夏,这大清早的气温甚是湿闷,里三层外三层的衣着打扮,自然很不舒服,不一会儿,这汗就从皮肤中渗出。
一直站了小半个时辰,咬牙坚持的张灏,不禁庆幸这些天一直坚持锻炼,要不然,早就受不了的晕过去了。
“圣上有命,宣所有勋贵子弟进入大帐外等候,其他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者斩!”
随着一位大汉将军中气十足的叫喊,顿时人群中一阵骚动,那一个个精神萎靡的豪门少年,马上来了精神,站在那里任由下人们,帮自己整理装束,然后随着人流,快步朝前走去。
略微数了下,张灏不由得暗暗吃惊,大约一百多的豪门子弟,绝对都是伯爵以上的家世,其中任何一位,都是家中长子,嫡子的身份,恐怕是整个京城中的豪门世家,其后辈都云集于此。
跟在几位同样全副武装的少年身后,张灏小小的个子相当不打眼,恐怕这里面,就数他的年纪最小,这些勋贵子弟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其实今日皇帝召集他们前来,并没有专门派人通知,反而是打听到风声的豪门世家,抢着命子孙连夜赶来,这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大好事,肯定人人不会放弃,争抢着还来不及呢。
连续通过几道辕门,张灏身上的兵器提前就被家人取走,但那些大汉将军,还是很仔细的一道道关卡堵着,一个个的搜身,丝毫不敢大意。
原本张灏还异常紧张,但此刻却越来越平静,随着人流走到皇帝营帐前的空地上,即使周围站满了虎视眈眈的虎贲之士,他反而心情很是放松,不时好奇的打量附近环境,反而刚才还神色悠闲的豪门子弟,此刻却一个个面色肃穆,紧张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站就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随着天气越闷热,即使这些少年全都是功臣武将之后,也渐渐的有些支持不住,甚至有那身体弱的,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几次险些跌倒。
整整一个多时辰,除了营帐中来来回回有人进出外,外面所有人全都站着,相比较那些大汉将军纹丝不动,沉稳如山般的站姿,空地中心的少年们,则实在是有些不堪,脸色难看不说,一身大汗淋漓,仿佛被雨淋了一样。
别说是穿着一身重量不轻的甲胄,就是轻装上阵,这大热天的,恐怕也是一件苦差事,唯有人人咬牙坚持,玩命似的煎熬。
将近上千人的大场面,确实看的人赏心悦目,不约而同,所有人早就咬牙切齿的盯着一个方向,早在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就已经让人愤愤不已,要不是念在他个子矮,看上去年纪不大,恐怕早就有人上来,大声斥责了。
悠闲的坐在人群之前,张灏笑嘻嘻的盯着大家伙看,还时不时的做个鬼脸,脑袋上的头盔,早就仍在一边,气的一众少年呼呼的喘着粗气,恨不得上前痛打他一顿,好生出出这口胸中的闷气。
这么长的等待时间,早就有少年想学着他坐下,只是这少年人最要面子,彼此年纪又大致相当,谁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圣上的眼皮底下,学那个不要脸的小孩,恁得丢了自家长辈脸面。
轻松坐着的张灏,自是不敢麻痹大意,这眼角时刻瞅着大帐之处,好不容易,一个身穿黄衣的中年人,从营帐中徐徐走出,后背双手,目无表情。
赶紧把仍在身边的头盔套在脑袋上,张灏迅站起,只气的后面一众少年牙根都痒,只是当着圣上他老人家的面,根本不敢稍有妄动,眼睁睁的瞅着皇帝龙行虎步,倒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把背部挺得更直,目光热切无比,忠心耿耿的肃穆站立。
随着一身龙袍,身材高大的永乐皇帝朱棣,慢慢走至人群前方,仿佛久经训练过一般,呼啦一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拼着吃奶的力气喊完,不敢抬头直视龙颜的勋贵子弟们,正等着圣上说一声平身,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纷纷心中奇怪,人群后面的一些少年,小心的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好悬没背过气去,只见一大片跪倒的人群之前,只有两个人昂然而立,其中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只是另一个,就是那刚才杀千刀的混蛋,那个一直大家站着,他坐着的小家伙,如今倒好,大家跪着,他到站着。
这到底是谁家的傻子啊!如此胆大妄为,不约而同,众少年心中升起幸灾乐祸的心思,就等着圣上大怒,一声令下,把这个可气的小孩给推出去,起码也得重打几十军棍,要了你这条小命再说,弄不好还得连累家里跟着吃挂落。
“你为何见朕不跪。”
淡淡而威严之极的语气,从皇帝朱棣口中慢慢说出,一直昂然看着他神色的张灏,心中一紧,只感觉这一句话,就包含着一言九鼎的无上权威,从朱棣那酷似汉王朱高熙的长相看,倒也英气勃,面相不俗,只是多少有些普通寻常,不过也难怪,他老子朱元璋,据说就容貌奇特,好像丑陋粗豪得很。
“此地虽是游猎之地,但大军驻扎在城外,又是圣驾所在,我等又一身戎装,就如同那将士出征,这将在外,即使面见圣上,也可随身携带刀剑,面圣不跪。”
“那你刚才为何其他人站着,你却坐着?”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保留力气,时刻抓紧时间休息,皇上既然未吩咐我等站着迎驾,那坐在地上有何不可,万一敌军来袭,没了体力,又如何护架杀敌。”
侃侃而谈,附近所有人都已经听得呆了,没想到这个胆大之极的孩子,竟然有如此胆量,敢在圣上面前诡辩,正跪在少年中最前方的邱义,早已忍耐不住的叫道:“哗众取宠,陛下,这孩子分明是目无圣上,巧言令色,这是在欺君啊!”
皇帝朱棣饶有兴趣的没有说话,只是眼色却冷了几分,盯着张灏一眨不眨。
“哼,陛下乃是征战沙场,所向无敌的统帅,这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上百场恶战,对于军旅之事了如指掌,又是胸襟宽广的一国之君,自能分辨一切,明察秋毫。”
朱棣一时有些失笑,眼光顿时柔和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张灏宁死不屈的德行,突然说道:“不用你这孩子激将于朕,朕问你,张玉是你何人?”
这下张灏真有些措手不及,其实他哪里是在哗众取宠,只是不习惯给人磕头而已,另外确实另有深意,想借此引起皇帝的注意,好由此引起朱棣的兴趣,有机会的话,唤来过去谈话。
但是这目光如炬的判断,却让他惊疑不定,只有下意识的大喊道:“本将名叫张灏,不敢提及祖父名讳,请圣上见谅。”
“本将?哈哈。”皇帝朱棣仰天大笑,笑声有说不出的欢愉,看得张灏心中暗暗诋毁,反正如今你春风得意,大权在握,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自是心情极度愉悦,估计是不会为难于我了。
朱棣笑了一阵,衣袖一挥,冷哼道:“平身吧。”
“谢陛下。”呼啦一下,所有少年全都站起,一个个跪了这么久,自然全都腰酸背痛,只是不敢动弹分毫,只有强忍着身体不适,表面上却精神抖擞,好似久练操场的精兵强将。
似乎今日皇帝的兴致不错,也没有理会张灏,只是背着手来回走了一圈,朗声道:“今日招你们前来,原本想查看下各自的武艺,是否有了些长进,只是如今大军刚刚出边,朕心中牵挂,也没了骑马游猎的兴致,朕就借此考校下大家,毕竟都是功勋武将的后代,对于兵事都是家学渊源,朕问你等,今次大将军邱福统帅十万大军,能否顺利击溃前朝余孽,大胜班师回朝!”
“启禀陛下,小臣父亲一生戎马生涯,英勇善战,身边还有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左、右副将,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不但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就是那十万精锐军士,都是百战无敌的勇士,此去北方,定能一举击败前朝余孽,大涨吾皇声威,扬我大明军威于天下四方。”
第027章 语出惊人
其实对于永乐皇帝朱棣来说,因其继承大统的方式,并非名正言顺,这一生最忌讳的,就是有人不守规矩,敢在任意方面稍有逾越,其人往往会罢官下狱,举凡面圣的大臣,就算不是在朝堂之上,也得规规矩矩的大礼参拜。
比如汉王朱高熙,就曾在靖难之役救过他父亲的命,一时激动之下,朱棣还曾经说过,‘你兄长体弱,这未来继承大统,还得由你当之’。当时真是听的朱高熙心花怒放,往后日子更是拼了老命的冲锋在前。
可是随着朱棣登基之后,对于这位无论是长相,气质,战功,还是性格都酷似他的儿子,却把当日一事抛在脑后,其中里面固然多种原因,但自古帝王家的传统,都是立长立嫡不立贤,以皇叔,皇长子身份(其时三个哥哥都已故去,朱棣排行第四,也算是皇长子)夺了侄儿皇位的朱棣,打着反叛旗号的理由,其中就有这一条,一登基更是全面恢复太祖朱元璋的国策,就是怕世人说三道四。
考虑到太子朱高炽毕竟是长子嫡子,即使其人不为他所喜,又肥胖多病,腿脚又疾,还是顾虑到规矩和名正言顺,这才没有实现当日诺言,反而历史又一次惊人的相似,跟他父亲朱元璋一样,把希望寄托在孙子朱瞻基的身上,反而对于战功卓著的儿子朱高熙,先是把封地改为云南,接着也算是变相的软禁在京城。
这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历朝历代都很少有大臣时刻跪着觐见皇帝,但从永乐朝开始,一直流传到清朝末年,凡是入宫见圣,或是平日撞见皇帝陛下,这跪倒连番叩,就演变成了一种森严铁律。
不过此时情形毕竟有其特殊性,一生戎马生涯的马上皇帝,对于面前这些后辈,尤其是年少的张灏,不管是出自怜惜,念着当年张玉为其战死一事,还是其他原因,心里反而很奇怪的没有见怪。
对于张灏的辩解,但是非常赞许,确实如他所言,这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当着圣上面前,这口出粗言秽语的都是家常便饭,就是皇帝自身,气急了也会偶尔蹦出几句骂人的话。
威严不是靠身份得来的,尤其是统帅千军万马,这身先士卒,能让手下誓死效忠,确实是靠真刀真枪,从沙场上一点点挣回来的,打仗时偶尔来几句脏话,反而能让目不识丁的兵士,更加体会到上位者的亲和一面,反而更能增加好感,演变成崇敬亲近,最终深深的盲目崇拜。
刚才当先抢着说话的,正是征夷大将军,十万大军的统帅,总兵官淇国公邱福的嫡子邱义,此刻一本正经的说完,听得朱棣面带微笑,微微点头。
邱义不远处的朱勇忽然踏前一步,双手抱拳,神色恭敬的道:“陛下,邱福老将军虽然英勇善战,但其人性格朴实和善,为人却是忠厚长者,深为我等小字辈崇敬钦佩,但为帅却缺乏谋略,此一战,应该是连番遇敌,几经苦战,甚至是徒劳无功,即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
不管是和邱义之间起了嫌隙,想借此恶心他一下,还是真的了解兵法情势,朱勇在打仗这方面,确实家传渊源,此时分析的倒也颇有道理,听的朱棣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深深的叹息。
这些年来,自从靖难之役开始,朱棣能凭借北平这一隅之地,几万兵马,就打得南军将近二百万人一败涂地,其中自然是因将士勇猛,人人效死,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却不能忽视,那就是相对于朱棣这方,麾下虽然有几十员勇猛善战,精通实战的将领,但在那时代却都算不上什么战功赫赫的名将,这明朝初年,跟随太祖朱元璋起家的那些位开国功臣,哪个不是将星闪耀,身经百战的传世名家。
只可惜,等朱棣起兵之时,那些猛将谋士都已经被杀戮殆尽,建文皇帝手下,根本没有能独当一面的统帅了,以至于成就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燕王手下,成为新一批的开国将领。
唯一能称得上良将的,就那么寥寥几位,其中张玉陨落,朱能病故,对于朱棣的打击最大,而此时的皇帝朱棣,身边其实已经没有几个可用之人,老的老,死的死,人才渐渐凋零,真能独挡一面的,就只剩下英国公张辅,黔国公沐晟,淇国公邱福等人了,出于皇帝自身考虑,他并没有启用威名远扬的张辅和沐晟,反而开始有意识的限制他们手上兵权,最后只剩下为人老实忠厚的邱福,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抉择。
对于朱勇的反驳之言,听得邱义心中大怒,赶紧又说道:“陛下,这些年来,那前朝余孽早就被我大军打得一败涂地,人人士气低落,如今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空有几万铁骑而已,哪是我精锐之师的敌手,小臣父亲多年来,一直追随于陛下麾下,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精通兵法,而此去北方,定能设计追踪到其巢穴,一举击溃其王室所在,为陛下彻底平定北方,立下汗马功劳。”
他的这番话,别人自是听得连连点头,都能多少听出,其邱义的话中,已经带出其父亲这次出兵的深思熟虑,估计邱福将军的计划,就是侦骑四处,打探出前朝余孽的主力所在,然后一举聚而歼灭。
毕竟对手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行动飘忽不定,很难正面决战,而明军则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以往多次北伐,就是因为在茫茫大漠中,很难找到敌军的大部队,以至于空耗粮草,几次无功而返。
就是接战,顶多是占得一些便宜,往往蒙古铁骑连番失利下,就远远避开,根本不能大量杀伤其元气,根本就追击不上,只能望着大漠草原长叹,而几次大胜,都是因为快马行军,冒着粮草耗尽的风险,大军深入大漠,追踪到其王室驻扎的地方,出其不意之下,才取得空前胜利,或者分兵几路,穿插在草原上迂回行军,一点点吃掉小股敌军,最后挤得其主力被两方包围,才能取得大胜。
比如当年大将蓝玉的成名之战,就是率十万人深入无边沙漠,途中甚至差点因为缺粮断水,导致全军覆没,结果却在最绝望之时,竟然遭遇沙尘暴而迷了路,阴差阳错下,竟然走到了元朝皇帝的行辕几里地外。
也是活该对手倒霉,早就知道蓝玉出关的消息,因不敢正面决战,而把所以部落主力聚集在沙漠深处,又因为这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不管是皇帝大臣,还是酋长武将,全都认为蓝玉所率领的大军,不可能在继续前进,因为放松警惕,就连在外面警戒的骑兵,都躲到帐篷中喝酒吃肉,其结果。
当然是大意之下,被明军杀得全军覆没,不但斩杀蒙古骑兵无数,还擒获几百名王室宗亲,嫔妃大臣和几万俘虏无数牲畜,就连皇帝玉玺,金银印章,宝玉等无数收刮自中原的财宝,全都被蓝玉缴了去,这一役,蓝玉马上名震天下,而那黄金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带着儿子跑到更遥远的西北方,糊里糊涂的被昔日部下杀死,从那以后,昔日威震世界的蒙元帝国,就此四分五裂。
“追踪敌人主力?”张灏低头沉思不语,不由得有些挠头,对于军事他自然是一知半解,但毕竟有自身优势,老是觉得事有蹊跷,隐隐约约好像有点想起关于这次北伐之事的记忆。
朱棣没有言语,只是面无表情的沉思,其他少年一见,赶紧抢着言,尽管人人绞尽脑汁,有的用词绚丽多彩,有的话语精简干练,有的别出心裁,更有的说的夸夸其谈,天花乱坠,把怎么行军,怎么遇敌,什么地形地貌,敌军优势劣势,巨细无遗的说了出了,倒也颇有几分名将风采,显然曾经在这方面下过苦功的。
朱棣频的点头,不知不觉中,神色带着几分赞许,看的其他少年精神一振,更加说的兴奋无比,不过虽然大家众说纷纭,但结局却莫衷一是,无不对取胜把握十足,顶多是过程不一,有的说徒劳无功,有的说几番曲折后才获胜,有的干脆说一战而定胜负,更有的说大军火器犀利,先小败于敌军,在诱敌人大军前来,摆开阵势,肯定能杀得敌人大败亏输。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语气急促,瞬间平息了众人热血沸腾的局面,听得人人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盯着那个人。
“都给我闭嘴,都是纸上谈兵,不足为信,敢问陛下,您是否刚刚命人飞马赶去追赶大军,亲自写了圣谕,里面提到一句至关紧要的警言。”
众人全都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大怒,不要却看到皇帝陛下突然神色一变,表情冷厉,狠狠的盯着那个狂妄小儿,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说。”
张灏丝毫不惧的瞪着皇帝,石破天惊的叫道:“皇上,还请您马上火派人传令,迅追上已经出边北伐的大军,命淇国公邱福大将军暂停前进,否则,那十万大军的结局,恐怕就要落得个全军覆没。”
第028章 三件大功
这一声稚气十足的喊声,顿时语出惊人,听得在场的勋贵少年,脸色全都变了,过于危言耸听的话,算是扫了这些正兴致高昂的子弟们的面子,一个个目瞪口呆,跟着就是大怒。
“胡说八道,就算你是英国公的嫡子,也不该如此放肆。”
“哗众取宠,一个小毛孩子,懂得什么兵事,其言当诛!”
“知不知道,这大将军已经起行,要是有一点点不测,你这小子就是罪魁祸。”
随着众人纷纷出言指责,邱义更是跪倒在地,大叫道:“陛下,这张灏出言不逊,竟敢咒我父亲出师不利,当着圣上面前妖言惑众,就算他是大将军张辅的儿子,也不能任由这黄口小儿,如此猖狂啊!”
面色难看的朱棣,沉着脸站在张灏身前,一言不的盯着他,森冷的目光直入人心,似乎想要从张灏的脸上找出答案。
“陛下,张灏虽然话有些吓人,但是他年纪还小,想是生怕我大军遭到不测,这自古没有哪位名将,敢保证一生百战百胜,他一个孩子只是一时失言,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朱勇心中暗暗叫苦,赶紧出言劝解,生怕朱棣一怒之下,马上降罪于张灏身上,那他今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英国公全家老少,心中更是暗下决心,就算是拼着一死,也得保住兄弟的命。
“朱勇你,你暗藏祸心,企图包庇张灏,谁不知道朱张两家交情莫逆,如今见到我爹统帅大军,心生不忿之下,利用一个小儿来胡说八道,好让圣上借此剥夺我爹兵权,你们就好趁机取而代之,真是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朱勇大怒,刚要破口大骂,就听见朱棣冷冷的说道:“都给朕闭嘴。”顿时吓得低下头,两只眼睛瞪着如铜铃一般,狠狠的盯着喘着粗气,气急败坏的邱义。
“朕问你,给邱福将军写的信,里面说的什么?”
面对皇帝的质问,张灏随意看了眼周围的豪门少年,那一张张鄙夷,愤怒,冷笑,幸灾乐祸和担心,怜惜的种种神色,冷静的回道:“不知,只是猜到一点,恐怕是圣上提醒邱福将军一定要遇敌谨慎,莫要轻举妄动,轻信人言。”
“说的好,兵事须慎重。自开平以北,即不见寇。宜时时如对敌,相机进止,不可执一。一举未捷,俟再举。这正是皇爷爷写给邱福大将军的话,今日竟然见着比我年纪还小,就有如此眼光的少年英才,可喜可贺。”
随着一声清朗稚嫩的声音,众人朝着远处看去,等看到来人,赶紧纷纷见礼,张灏同样也望了过去,只见一位比自己大了二三岁的少年,笑着走过来,一身团龙五彩淡黄长袍,头上双龙夺珠紫金冠,腰间汉白玉黄缎子绣金带,足下八宝青龙抓地平底靴,套着一件薄薄的真丝凉衫,个头很高,身体健壮,长的眉清目秀,生气勃勃,笑容如春风拂面,眉目间透着一丝刚毅,虽然带着一身书卷气,但举止动作如一位武士一样,干净利落。
见那些少年们只是称呼殿下,心中奇怪,张灏也跟着低头叫道:“张灏拜见殿下,只是不知如何称呼,不知者不怪,还请见谅。”
自从那少年一出场,朱棣阴沉的表情马上缓和不少,只是皱着眉头深思,忽然开口道:“都退下去吧,不用呆在大营中等候,各自归家,张灏和瞻基,嗯,邱义,朱勇,你们四人跟朕过来。”
在所有勋贵子弟羡慕的眼神中,张灏等四人跟在皇帝朱棣的身后,走向那大帐之中。
路上,走在张灏身边的少年,忽然低声道:“小王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长子,还没有封号,所以他们都只是称呼殿下,你称呼我为世兄即可。”
“啊,张灏拜见兄长。”张灏赶紧趁机套交情,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呵呵,叫我一声兄长,倒是说对了,小时候,还经常去你家玩耍,那时候,总是跟在你姐姐后头,让她指挥的团团乱转。”
张灏哈哈一笑,他知道当年还在北平时,自己家确实和燕王府关系密切,故去的徐皇后就非常喜欢母亲,而这位皇孙的生母张皇后,和母亲更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所以经常带着年幼的他,到家里做客,那时的燕王,远没有如今这样阴沉难测,反而是一位豪爽之人。
太子朱高炽的长子?张灏马上恍然大悟,这位不就是朱瞻基,未来的宣德皇帝嘛,史称明宣宗,今年应该是12岁,比自己大了四岁。
传说在朱瞻基出生的那天晚上,他的皇祖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曾经作了一个梦,他梦见太祖皇帝将一个大圭赐给了他,大圭上镌着“传之子孙,永世其昌”八个大字。
这大圭在古时象征着权利,这个梦就意味着太祖要把这大明江山赐给他,惊醒过来的朱棣,当还在回味梦境的时候,忽然一个内侍跑进来,禀告说王孙降生了。
隐隐感觉到这梦和降生的孩子有关,难道那梦中的预示是要印证在孙子身上?朱棣赶紧赶到儿子院子中,当看到小朱瞻基长的很像自己,婴儿小脸有股子英气,顿时大为高兴,后来起兵南下,此事也是朱棣下定决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以后,对于孙子朱瞻基,朱棣自是格外喜爱,无论走到哪,都要带着他,爷孙俩之间的感情最好,朱瞻基也不负皇爷爷溺爱,从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聪慧,不但勤练武艺,身手敏捷,还熟读诗书,攻读儒家典籍和为政之道,长的也比较象朱棣,更是深得皇帝欢心。
以至于永乐二年时,朱棣为了立哪个儿子为太子时,很是犹豫不决,其中武将们都是倾向于汉王朱高熙,朱棣召解缙入宫,磋商立太子之事。当时他的意思是想立次子高煦为太子,但解缙仍直言说:“为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朱棣听后面色不悦,对此议犹豫不决。解缙为说服皇上,只说了一句话:“好圣孙!”两人相视而笑。最后同意立长子高炽为太子,次子高煦为汉王,并令解缙撰写立储诏书,以告天下。
从此,朱高煦深恨解缙。汉王自以为有战功,又深得朱棣宠爱,常存夺嫡之心。见此情形,解缙上疏劝阻说:“启争也,不可。”朱棣认为这是离间他们的父子关系,对解缙很有意见。
永乐四年,朱棣赐黄淮等人二品纱罗衣,而独不给解缙。淇国公邱福将朝廷机密“传达延外”,朱高煦却嫁祸解缙“禁中语”,意思就是说,这机密是解缙说的。
永乐五年,解缙又被朱高熙诬为“试阅卷不公”被朱棣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临行前,礼部郎中李至刚因与解缙有宿怨,又诬陷他,故即改贬交趾(今越南),命督饷化州。
一边想着这些事,张灏一边微笑,眼瞅着走进大帐之中,也不敢在私底下继续谈话,朱瞻基意味深长的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向朱棣身边。
站在御座之前,朱棣刚想继续询问,但眼光挨个扫过远处三个少年时,却犹豫了下,遂改口道:“朱勇邱义,你们且退下,瞻基,你也下去休息,朕要单独和张灏说话。”
“是,陛下。”朱勇和邱义赶紧跪下磕头,其中邱义起身之时,神色怨毒的看了张灏一眼,当先转身而去,看的朱棣眼皮一跳,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随着朱棣朝左右挥手,所有内侍全都恭敬的慢慢后退,一直到退到大帐口,才敢转身离去,一直偷着观察朱棣神色的张灏,此时才明白为何刚才他神色不悦,原来邱义的不当举止,惹他生气了。
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伴君如伴虎,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可别一时不慎,种下大祸。
“张灏,你今年应该是7,8岁吧,记得你母亲生下你时,朕刚刚取得北平大胜不久。”
当单独和张灏这个孩子在一起时,朱棣并没有如人前那般,时刻保持着皇帝威仪,反而如一个亲厚长辈一样,微笑着对张灏说话。
“是,陛下,那年因母亲跟随在皇后身边,身子受了寒,导致小产,结果。”
张灏恭恭敬敬的答话,却很有技巧的提醒面前的皇帝当年往事,果然朱棣脸色露出怀念的神色,叹息道:“唉,你母亲乃是一个奇女子啊,难怪生下如此出色的孩儿,不愧是张家之后,张玉算是后继有人了。”
嘻嘻一笑,张灏天真的道:“这些年多亏了母亲和姐姐日夜照顾我,要不然我早就夭折了。”
也许是朱棣正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也许是并没在意一个孩子的话,对于张灏张口就是我我的,并没放在心上,反而微笑道:“你姐姐?呵呵,你奶奶还有意和朕结成亲家呢。”
张灏心中一喜,果然绕到正题上了,赶紧皱眉道:“不妥,太子殿下年纪比姐姐大多了,再说,我姐姐乃是国公家的大小姐,怎能嫁给太子做个妾室,刚才兄长殿下还和我平辈称呼呢,这岂不是乱套了。”
“哈哈,真是个孩子,胡说八道。”朱棣被张灏孩子般的胡话说的大笑,故意为难的笑道:“可是,你奶奶好不容易求朕一回,总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吧。”
忽然看到面前小人诡秘的笑容,并说出让他异常动容的话,顿时神色大变,紧盯着张灏。
“陛下,我愿以今后立下的三件大功,换回我姐姐自由选择夫婿的权利,还请陛下亲自写成诏书,马上昭告天下,我保证那三件大功,皆能为国为民,功在千秋社稷。”
第029章 胡说八道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念你还小,朕也不怪罪于你,至于你姐姐的亲事,更是与你无关,自有朕和你长辈做主。”
刚才还神色略微惊讶,直视张灏双眼的永乐皇帝朱棣,此时却表情平静,平和的让人心悸。
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张灏也未气馁,毕竟自己外表过于单薄,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胡话,更何况面前还是位九五之尊的皇帝,能做到如此平易近人,已经是拜自家长辈的恩赐了。
学着皇帝模样,张灏后背双手,高昂着小脑袋,双眉紧皱,尽量让自己很精神,很英气勃勃,似乎皇帝喜欢刚强坚毅的孩子,那就表现出威武一面,何况自己身上还顶盔贯甲,多少能在加上几分。
很高森莫测的朗声道:“人虽小,志气高,还请陛下赐我虎符,愿提三千营五千铁骑,疾驰千里,如若邱福十万大军安然无事,自当横刀自刎,只怕将军他年纪以老,固执不听人劝,身死事小,连累我十万汉家儿郎魂灭大漠,十万户家庭支离破碎,大明天威就此蒙羞啊!”
“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诅咒朕的大军,真是岂有此理,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即使你年纪幼小,长辈又和朕渊源颇深,恐怕也容不得你放肆,真当朕不敢诛你吗?”
暴怒的朱棣伸手指着张灏,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近乎咆哮般的喊声,听的大帐外的众人吓得胆战心惊,这天子一怒,可不是说笑的。
但朱棣越是如此失态,张灏心里反而越惊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痛了皇帝内心,这永乐皇帝一生都在征战中度过,可以说,现在的大明朝,论打仗的指挥才能,几乎无人能强过他,原本就担心邱福轻敌,以至于遭遇不测,出征前就郑重告诫过一席话,这几日又是亲笔写信,命人飞马传书,这根本就是,他自己都有不详的预感。
自己的话,恰恰反应出他最担心的事,所以才如此暴跳如雷,假如真被自己料中,损失十万大军事小,这皇帝的面子却要丢得一干二净,起码一个知人不明是跑不掉的。
但自己的记忆能不出错吗?被一个孩子随口羞辱,身为帝王之尊能不记恨吗?这位历史上少有的伟大帝王,能否有那容人雅量,自承过失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灏的冷汗霎那间浸湿衣衫,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天威难测,什么叫身不由己。
“陛下,以往出边征伐,由于北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草场,要寻到敌人踪迹,无非是需要当地牧民引路,抓到敌军小股游骑严刑拷打或是动之以利,如此才能得到确切情报,好据此判断出敌人之主力所在,只因时间才是我大军的天敌,粮草不断是获胜的关键。”
说到这,不禁有些停顿,张灏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瞅到皇帝身后那一幅巨大的白缎子地图,其中在北方位置,四个黑色大字格外触目惊心,因为被朱砂在上面画了个大叉,就是想不注意到都难。
电光火石,模糊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记起一些东西,张灏心中狂喜,继续说道:“那本雅失里今年才被瓦刺部击败,刚刚逃到胪朐河一带居住,就敢杀害我大明使臣,其统治的不过是北元其中的鞑靼部族,虽号称可汗,实际上力量并不强大,但还是斗胆挑衅我大明朝廷,那只能说明,其人胆大心细,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并设下计策。这敌在暗,大军在明处,老将军邱福为人刚愎自用,生平用兵只知道奋勇冲杀,缺乏谋略,几个副将虽都是老臣,看似稳重,可都是邱福多年属下,进言能否被将军采纳,还是两可之间。大将军邱福又自持兵多将广,很可能俘获鞑靼重臣后,轻信其言,以至立刻挥军猛进,进入绝地,被鞑靼铁骑以逸待劳,其结局。”
急促的说完这番话后,张灏赶紧低下头,心中苦笑不已,这下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看来只能先搪塞一番,马上去找那道衍大师,寻求帮助了。
“本雅失里,邱福,刚愎自用。”喃喃自语,朱棣神色有些沉重,张灏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实际上以和他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三番四次的提醒邱福,就怕他犯下致命大错,可要是真的如这孩子所言,那可如何是好?邱福今年已经64岁,他一生在沙场上都英勇无畏,绝对会珍惜这也许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战,还是其戎马生涯最辉煌的一战,他能事事谨慎,宁肯徒劳无功,也不会轻易犯险吗?
“邱福误朕啊!”朱棣此时真是万分后悔,当初张辅一力求战,都被自己压下去了,可事已至此,只希望还能来得及挽救,希望邱福没有被看似唾手可得的大胜冲昏了头脑。
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朱棣朝大帐外喝道:“来人,宣朱勇觐见。”
大帐的帘布猛地被人掀开,还是一身甲胄的朱勇大步走了进来,迅单膝跪地,抱拳叫道:“臣朱勇拜见吾皇。”
“朕封你为禁卫军都指挥使,马上率领三千营所部骑兵,星夜赶往河北宣府,找到向导后,马上出塞,一直朝西北赶往胪朐河方向,追上邱福将军后,命他就地驻守,等待朕的命令,如果大军被鞑靼人包围,那你,唉,随机应变吧。”
“遵命!”朱勇本是一员武将,也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何况此时事急从权,也顾不得礼仪,起身就朝帐外走去,张灏刚想喊住他,提醒他带些神机营的将士,但一想到时间紧迫,而此时的火枪一类的武器,没有大军掩护,并摆开阵势,就是去了也于事无补,只得轻叹一声,只希望三千营由北方游牧民族组成的精锐骑兵,还是一如继往,乃是大明朝最强骑兵。
虽然担心大军安危,不过朱棣到底是一国之君,马上放下心事,在不去自寻烦恼,反而笑意盈盈的背着双手,因长年在军营中生活,以至于背部挺得跟标枪一般,整个人气势沉凝,举手投足间风采迷人,自有一股王者风范,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崇拜,甘愿效忠在皇帝的慑人魅力之下。
张灏心中暗叹,不愧是名传千古的帝王,确实有其越常人的一面,据说永乐皇帝乃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在位这些年,几乎从不浪费一点时间,每天巨细无遗的处理全国报上来的奏章,不过比起太祖朱元璋,朱棣明显更喜欢打仗,更是五次亲自带兵北伐,对于繁重的国事有些不太喜欢,所以才成立内阁,由几位大学士替他分担压力。
“张灏,你为何知道北方之事,难道是你父亲和姐姐说与你听的?”好像自问自答般的问话,朱棣神色平和的说着,不过看向张灏的目光,却非常复杂,既有三分警惕又有几分欣赏。
“这,朱伯伯,我告诉您,您可得替我保密,拉钩。”同样,张灏对他也是警惕的很,一边装作天真无邪,更多的是故意弄出老成一面,显得表情滑稽,单纯而又聪慧机灵。
“哈哈,好,这声朱伯伯叫得好,七年了啊!”朱棣明显一愣,随即感慨万千,毕竟他才当上皇帝七年而已,孤家寡人的日子还没有完全习惯,一听到如此平民化的称呼,不禁想起当年还是燕王时,偶尔就会有冒失的孩子如此称呼他。
这张灏又是张家的孩子,按辈分和彼此的密切关系,一声伯伯倒也贴切,何况又是一个8岁的孩子,朱棣一时童心大,笑呵呵的伸手,这一大一小就在营帐中拉钩玩耍,逗得朱棣沉闷心情被吹散了些,不时放声大笑。
“伯伯,这北方的事大多是听姐姐说与我听的,她小时候在北平居住,对于北方的事一直很关心,常命家人打听朝廷之事。”
“嗯,你姐姐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当年在小儿辈中,那可是大名鼎鼎啊,哈哈,不奇怪,不奇怪。”
“还有,我一生下来别看神志痴呆,可时不时睡觉时,就能梦见一个白头老头,没事就哄着我玩,还告诉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咦,什么样的白头老头,仔细说与朕听。”
“好像穿的文士衣衫,只是很破旧,看起来很邋遢的样子,和街上的酸秀才一个样子。”
“哦,看起来是个先贤文士了,嗯,很好,继续说。”
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说辞,张灏干脆开始睁着眼睛大说瞎话,反正这古时候类似的奇闻怪事就多,信不信的也顾不得了。
“就是说了些类似山海经之类的话,都是除了咱大明朝以外的大千世界。”
眯着眼睛看着张灏,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嗯,看来那老头还是个6地散仙般的人物,那大明朝之外都有什么有趣的事?”
清清嗓子,张灏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胡说道:“也记不清多少了,反正我只记得那老头说,在南方乘着大船,就能到达许多的地方,那里有许多的小国家,四季炎热,当地人非常矮小,皮肤很黑,盛产许多香料宝石。而北方则寒冷的很,一直往西,那里有个叫欧罗巴的大6,和当年春秋战国时一样,十几个国家上千年来,一直互相征战不休,不过如今开始抢着建造大船,船上布满火炮,到处进行海上交易,抢夺其他国家的人口财富,使这些国家越来越强大,又建造更多的大船,又派出去当强盗。”
一时间顺着张灏的话,朱棣频频点头,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语,要是说给别的皇帝听,多半是一头雾水,可是这眼前的皇帝,却马上听懂的一多半,因为正是这位皇帝,开启了中华封建王朝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七下西洋。
“嗯,你所说的从南方乘船经过的地方,多半就是东洋西洋了,内官监太监郑和统帅的船队,已经往返了两次,确实和你说的一样,那里有很多的小国家,更多的是些未开化的野人,不过都已经臣服于朕,至于你说的欧罗巴,那里是何处?”
很是自得的微笑,朱棣也未对张灏详加解释,不过心里却基本认同他的胡说八道,毕竟一个孩子,即使在聪明,也不会编造出如此可信的东西出来,多半是梦中遇到哪位上古先贤,此乃祥瑞啊!
所谓歪打正着,张灏绝不会想到,这临时编出来的谎话,竟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这皇帝对于祥瑞之事,最是敏感不过,还好他只是说有个白头老头,又只捡了些地理方面的东西讲,结果被皇帝误以为是哪位儒家的圣人。
这要是多嘴之下,编些什么七彩祥云,龙腾虎跃,仙人下凡,金玉银器之类的,在乱说些未来之事,大讲朝政利弊,为什么要开海禁,锦衣卫如何祸国殃民等事的话,那等待张灏的,就绝对是个死字。
第030章 誓不为官
“陛下,欧罗巴看似遥远,其实早在前朝时,蒙古铁骑就打到过那里,如今前朝虽已烟消云散,但还是在西域至大食波斯等地方,遗留几个汗国统治着万里疆域,其中欧罗巴就在极西方,虽小国林立,但和我朝春秋战国时一样,因常年敌对竞争,使之文化璀璨,可算是诸子百家并起,各国国力兴盛达。”
“咦,你不是说那里,千年来征战不休吗?哼,连个能统一诸国的雄主都没有,可见也算不得什么。”
“不然,陛下,以前那里都算是蛮夷之地,自是比不得我汉家江山,只是如今各方面却展很快,小到冶炼矿石,普及教育,修建道路城堡,大到文化昌盛,宗教雄起,名义上各国君主都要受到教宗领袖的辖制,还有,到处都是战舰,商船,冒险舰队,其中船上火炮和水手操持的火枪,很多地方都比我大明水师强上几分,早晚会有船队远渡重洋,到达这西洋附近,其西夷肤色白皙,眼睛碧绿,身材高大,只会到处烧杀抢掠,比之北方异族更加邪恶,绝对会成为我大明心腹之患。”
“嗯,果然是蛮夷之流,不通教化,不明礼仪,到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西洋诸国都奉朕为正朔,朕自是得护佑四方子民,此事朕记住了。”
“陛下圣明,其实不光是要保护他们,那东洋西洋诸国盛产很多我大明急需之物,起码命他们大量种植水稻,因那里四季炎热,一年水稻能三熟乃至四熟,用我之茶叶丝绸瓷器,换彼之铜铁银金,宝石香料,粮食等珍奇之物,互通有无,彼此还能互利。”
“哼,朕的天下,疆域广大,物产丰饶,何须祈求他人,此事以后再说。”
张灏舒了口气,不管如何,这个种子算是种在皇帝心里了,至于未来会如何展,还得慢慢观察,起码要阻止朱棣下令禁海,对于民族展助益之大,可以想见了。
不过儒家思想在这方面确实阻碍不小,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羞于启口一个利字,皇帝只想着德施四海,老是高高在上的看待各方小国寡民,人家进贡点东西,就想着展示天朝气派,往往几倍十几倍的赏赐,对内却盘剥日狠,百姓苦不堪言,还有朱棣恐怕是担心大明百姓趁机迁居西洋,不服他这个皇帝统治,还有那失踪的建文皇帝,永远是他最担心的阴影,这一生都不会心安,当一个皇帝看来也是烦恼不断。
“那你刚才口出狂言,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了,难道是那个先贤教你一些法术之类的,让你心中有了底气,敢说出立下三件大功,既能为国为民,又功在社稷千秋吗?”
“法术?”张灏一愣,马上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陛下,那都是无稽之谈,小侄可不会什么点撒豆成兵的本事,只是根据他的只言片语,心中有了计较,才斗胆口出狂言。”
朱棣笑着摇头,径直转身走到御座上坐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圆凳,笑道:“自己搬过来,挨着朕坐着,倒要看看你这小家伙,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嘻嘻一笑,张灏笨拙的走过去,这么长时间下来,确实有些承受不住,费力的抱起一个红木圆凳,磕磕绊绊的走到离皇帝不远处,小心的放下,撩起裤裙,折腾的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的坐稳。
“身子骨太弱了,这可不像你爹呀,今后好生习练武艺,将来给朕做个大将军。”显然对于今日张灏关于兵事的才华大感惊艳,朱棣一时间倒也殷殷嘱咐。
赶紧大摇其头,张灏嬉笑道:“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父亲大人春秋正盛,有他老人家为圣上效力,小侄的志趣到不再沙场之上。”
闻言有些惊讶,朱棣饶有兴趣的道:“那就是要熟读四书五经,将来做个大学士,参与内阁机要,做个名垂千古的辅名士了?”
依然大摇其头,张灏想都没想的笑道:“呵,小侄从小就不学无术,既无经世之才,也不想那般辛苦,不干,不干。”
这下朱棣可是来了兴趣,又问道:“武将不愿做,文臣不想当,你这小小孩儿,那将来如何打算,难道要当个富家翁不成。”
随口开个玩笑话,朱棣到不相信,如此一个聪慧的孩子,会如此没有志向,笑吟吟的看着张灏。
“皇上您真是一语猜中,小侄平生胸无大志,只想一生悠然南山下,问菊山野中。”
亲切的笑容消失不见,朱棣皱眉斥责道:“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想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面,这要是被你爹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双腿。”
张灏坐在圆凳上暗中苦笑,谁又想当了纨绔子弟了,今日露了这么大的脸,傻子才敢在你面前,说些什么胸有大志,将来一定要出将入相的大话,那还不被你老人家死死盯住,难道家中里里外外潜伏着锦衣卫,当真很好玩吗?
“皇伯伯,如今这上有圣明天子在位,下有文武百官辛勤做事,咱大明朝国立鼎盛,老百姓身处永乐盛世当中,我一个孩子当然要富贵荣华一生了,谁耐烦成天上朝,日日操练的,无趣,无趣。”
嬉皮笑脸的说完,张灏甚至还手舞足蹈,看的朱棣又是满脸笑容,笑骂道:“不用你这小滑头想着法儿的恭维朕,自己懒惰还怪着朕和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百姓不成?”
神色甚是高兴,不知不觉的神情向往,喃喃自语道:“永乐盛世,永乐盛世,呵呵。”情不自禁的手捋短须,大有踌躇满志的兴奋。
忽然张灏放下挥舞的手臂,平静的道:“陛下,我父亲已经位极人臣,年纪还不过四询,老张家几代人誓死效忠皇上,我张灏同样如此,只愿今后置身于江湖之中,冷眼看这朝堂百态,大明万里江山。”
说完站起,单膝跪地,仰头决绝的道:“张灏誓今后绝不做官,只做一个勋贵子弟,日后如看到不平之事,比如贪官枉法,朝廷失当,当大胆直言,甚至入宫觐见陛下直谏过失,愿追随我皇励精图治,让这万里河山再不遭受异族入侵,我汉家衣冠长盛不衰。”
朱棣猛地站起,神色复杂的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就算是在愚钝,此时也明明白白的听出这孩子的深意,不禁仰天长叹,好一个聪明之极的小儿,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张家。
从进来开始,这孩子话里话外,就没有一句不另含它意的,句句意有所指,这是在告诉朕,他张家世代忠良,如今已经是站在人臣巅峰,深受隆恩,再不敢向前一步,从张灏这一代起,宁愿做个体体面面的富家翁,终身不在出仕,以让自己安心,也不敢胆大妄为,做那权倾天下的一代权臣,甚至是甘做朕的鹰犬,时刻准备着对付任何不轨之臣。
“哈哈,真是好一个祥符张家,张家善谋,果然是名不虚传。”大笑不止的朱棣,可整个人的表情却舒无一丝欢愉的神色,阴森森的质问道:“你张家这是在骂朕,疑心重,刻薄寡恩,不能让你们这些老臣善始善终了。”
无畏的直视皇帝的龙目,张灏大胆的道:“为人臣子,当主动为主上分忧,识大义,懂进退,小侄绝无一丝不敬,那权利就如一副砒霜,古今多少人,就因为眷恋权位,而导致丧心病狂,作出十恶不赦之举,我张灏图的是和皇上有始有终,君臣和睦,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啊!”
“哈哈。”朱棣仰天长笑,这次可算是笑得真心实意,看的张灏暗暗舒了口气,趁着皇帝转身的一霎那间,赶紧伸手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今日这一举破釜沉舟,总算是收到了一点点回报,起码能让皇帝不在疑心于自己。
“你这孩子聪明绝顶,更难得的,是年纪如此之小,竟然懂得明哲保身,知恩图报,只是过于小心谨慎,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太不知好歹了,难道朕一代雄主,还容不下你们父子二人吗?”
转过身来的朱棣,重新坐回龙椅,开怀道:“在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愿意为朕分忧的话,朕就赏你个大官做做,并保你终身无事,将来不但能位列三公,就是青史留名,那也是唾手可得。”
心中冷哼,张灏表面上一副感恩戴德,神色异常激动的叫道:“侄儿愿随时为皇上分忧,只是话已出口,就绝无收回的可能,一生不愿做官。”
眯着眼睛,朱棣不置可否的笑道:“如今你还小,罢了,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先说说你如何为朕立下三件大功?”
“是,陛下,如今我只想到一件,也无太大把握,不敢说。”
“呵呵,就是如此,果然不出朕的预料,你这小儿要是真能说出来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朕才觉得不可思议呢,直说无妨。”
此刻已经非常喜爱张灏的朱棣,竟一反常态的说出心中想法,在他心中,能说出一点有用的东西,那就算是非常难能可贵了,大明朝这么多的大臣,这么多的百姓,多少能人异士,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除非这张灏是个异端邪物,才能知道些大家都不知道的秘闻。
“陛下,在那遥远的一些蛮荒地域中,林地间有几种粮食作物,不但种植方便,而且产量极高,更重要的是不占良田,要是能命郑和太监到处寻访,一旦找到些种子,那我大明百姓,家中不但从此能多些粮食吃,遇到旱涝等灾害,更不至于令朝廷难办,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咦,仔细说说,是何种粮食?别小看朕,当年可是经常在田间巡视,别企图糊弄朕。”
哈哈一笑,对于皇帝的玩笑话,张灏自是心领神会,马上解释道:“有一种食物叫土豆,圆滚滚的,有一种叫做玉米,长长的很好看,还带着穗子,还有那交趾的占城稻,早在宋朝就引进到江南等地,只是如今种子退化,已经大不中用,如果能重新培育出一大批良种,在推广天下,那肯定能提高亩产,增加朝廷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