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四十五章栈道
云开雾散,川中本就湿漉漉的天气更是好像沾满了粘腥的水汽,顺着人的衣服,将雨后的寒意带进人的骨子里。
呸
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打了激灵,骂了一声娘之后,才扯着脖子喊道:都他娘的出来出来,今天这一段要是修不好,老子吃鞭子,你们也别想落好。
放眼望去,这一段二十余里的栈道上都是秦军兵卒在搬石锯木,努力修复被烧毁了的栈道,此处是处于大军必经之路上,蜀军在此放了一把大火,将栈道烧了个七零八落,虽然道路主体并无法烧毁,但一些地方连接处的木架子却难逃此劫的,大军便也于这崇山峻岭之间被阻了下来。
据向导说,别处还有些小路可以通行,最近的一条便是罗川小道了,但大军主帅吴宁思索再三,又亲自去瞧了瞧那条小道,最终决定派八百人过罗川小道,以击败守于栈道出口的蜀军,而秦军主力不动,静等栈道修复完毕。
大帅一声令下,限期十五日修复栈道,于是便也苦了军中这些将士以及临时在川中征调的民夫,这些秦川汉子对这里的天气已经恨之入骨,入夏之后,三日一场小雨,五日一场大雨,尤其是这山林之间,雨后更是冷的渗人,栈道旁往往便是悬空百余米的峡谷峭壁,脚下又是湿滑不堪,一个不慎,便有生命之忧的。
这不,十日过去,已经有数十人在峭壁上摔的血肉模糊,尸骨无存。不过相比较历年来川中开凿整修各处栈道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来说,这点子牺牲着实不算什么,便是秦军将士对这样的惨剧也是视若不见,多数还要在心里嘀咕上两句,这些家伙的命真是不好,没能死在战阵之上,反而在这里出了岔子,出了对这该死地天气诅咒不断外。却无多少真正的怨望之心。
那些征调而来的川中民夫却是根本无动于衷,每年川人劳役,多数都是用在栈道之上,死在栈道上的人是数不胜数,这才刚死了几个?自是不必太过在意,再说还有银子拿,可比往常出劳役要强上许多了。
再加上秦军入蜀以来,虽不能说是秋毫无犯。毕竟大军征战,这里和蜀军打上一大仗,那里接上一小仗,军人们杀红了眼,哪里会管你是百姓还是军兵?只要出现在战场附近。被战火波及那是难免的。
不过秦军军纪却是严明,军中专门为此战勘定了七律五十四斩,其中为免军兵烧杀抢掠所定制的规条就有二十六条之多,行军路上。自然便少有骚扰川中百姓之举,不过大军行进的路上,许多川中百姓还是举家逃入山中,川中之官吏反应更是让人目瞪口呆,大军还远在百里之外,不论郡府,还是官吏大小,尽皆蜂拥而走。有些抵抗也是一鼓而下,并不能迟滞大军行程一丁半点。
大人,莫不成咱们就这么给贼寇卖力气?
莫不如咱们晚上翻山走了便是,他们也追不到咱们。
几个精壮的川中汉子悄悄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地嘀咕着,为首的是一个年近四十许的中年汉子,这时却是一抹脸上的汗水,眉毛一立。
一群龟儿子。说啥子咧。瓜娃子们没个见识,你们小命有几条?浑身长了毛。也飞不过弓箭去,老汉还要留着这条性命回家种地咧
大人
别跟我瞎绰绰,唉,俺是哪门子的大人了?官老爷们不卖力气,俺们本乡本土的,不知道往哪儿走咧,才跟蟊贼们拼一拼,要跑俺早跑了,哼,俺就想咧,跑到哪里官老爷们还不是一个模样?
你们瞧瞧人家身上穿的个什么,手里拿的个什么,这先不说,就说咱们后面那些龟儿子运上来地刀吧,刀把子都烂了,老汉领着你们百多人上去,瞅瞅现在还剩下几个?你们一直问老汉怎么没死,老汉当时一刀劈在人家身上,人家没事,自家的刀到先卷了脖子,要不是老汉灵光,当即跪在地上就没起来,这一腔子的血就得洒在地上咧,你们几个瓜娃子都给老汉老老实实的干活儿,当官儿的不卖命,凭啥子让俺们将命搭上?
大人,您也是官咧
呸,捕快啥子时候也是官咧?
这个中年汉子名叫刘昌,兴州西县人,秦军进攻兴州,败蜀军八千,刺史刘梦德心胆皆落,率兵退守西县,未几兴庆府城陷落,刘梦德挂冠而逃,蜀军不战自溃。
刘昌乃西县捕快,县令,主簿,县尉都逃了个干净,只余下些乡兵和捕快都是本乡之人,于是共推刘昌为首,一面助乡里老幼往山里躲藏,一面紧守县城待援,秦军来地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脱走,又听闻秦军残暴,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众人知道难以幸免,却是起了拼死之心。
守城一战,秦军只一个冲锋便拿下了低矮的城墙,百多乡兵和十余捕快多数战死,剩余的却是被秦军虏获,本打算解送于后,正赶上蜀军烧毁栈道,他们这些人便被拉来修复栈道了。
刘昌在这些人中间素有威望,这番话一说,其他人便不吭声了。
刘昌搓了搓粗糙的大手,他知道手下这些年轻体壮地小伙子们的心思,心里也是苦笑,这些瓜娃子各个以为自己是长坂坡的赵子龙呢,那么多人死在眼前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秦人打过来了,人人家这架势,蜀国怕是要亡了,不过只是换个官府管着罢了,犯不着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老刘,老刘。赶紧过来。不远处,一个一身皮甲的秦军队正使劲挥着手,秦人的强调听在刘昌耳朵里是分外的别扭。
来咧,来咧脸上瞬间浮起恭顺之色,一路小跑着跑了过去,您有啥子事情吩咐?
跟我来。年轻的秦川汉子板着一张脸,挥手道。
咋个事咧,不是要带俺去砍了头吧?刘昌陪着笑脸。这个秦军队正是看押他们地,这些日子过去,刘昌到也知道,秦军看上去一个个身体壮健,都是一副凶神恶煞地样子,但到也不若传闻中那么凶残暴虐,也没有生食人肉的习惯,他这心里也是后悔。当初若是立马降了,也不会死上那么多人。
我们大帅要见你,老刘,你可想好了,别嬉皮笑脸的。冲撞了我们大帅,神仙也救不得你。
刘昌心里大吃一惊,心里有些发悚,暗叹倒霉。要说秦军入川以来,可是捉了不少蜀吏,官儿比他大的多了去了,怎么会找到他一个小小的捕快头上来了呢?
到了地方,才知道想的差了,二十几个神色委顿,低头耷拉脑的川中汉子并排站在那里,老少皆有。身上衣服虽然破烂,却还能瞅见几个人身上官服地式样,官阶最高地一个还是别驾,却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在这些人面前,一群顶盔贯甲,身子一动,战裙甲叶便铿锵作响的高大汉子围着中间一人正在商量什么,刘昌心里稍安之余。在这些一看就是秦军将军地人身上扫了两眼。心里暗自咂舌,这种铁凯在川中已很少见到。一个是川中气候太过湿润,保养不易,再一个川中平静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哪个将军愿意穿着这么一身出去招摇。
不过这些秦人穿在身上,这味道就是不一样,一个个身形彪悍,膀大腰圆,腰畔的横刀拍击着铁叶子,身子一动便发出金铁交鸣之音,威风煞气立马便流露无疑,不过这些铁家伙穿在身上,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吧?这些秦人果然强横,一个个却都行若无事一般,就冲这一点,多数都生来矮小的川人便很难比得了。
身后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刘昌打了个趔趄,赶紧钻入人堆之中,身旁正是那个还穿着别驾官服的家伙,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个家伙还是将身上弄的板板整整,要不是官帽没了,身上的官服也破破烂烂地尽是窟窿眼儿,露出里面藏青色的内衬,不然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这时看刘昌一身又是泥巴又是水的,连个人模样都没有,脸上立即浮现出厌恶之色,高高扬起脑袋,做不屑一顾状。
刘昌憨憨一笑,心中却是暗骂,个龟儿子的,平日就知道指手画脚,如今还来嫌弃咱,啥子事儿都败在这些龟儿子的手里了。
大帅,从这里出去,就是利州,金山寨东北二十余里处,有小漫天,稍后,有大漫天寨,都处于摩天岭下要道之上,应有蜀军重兵把守,大小漫天寨之间,便是深渡,罗川小路便能到此。
如今蜀将王海据金山寨以为策应,必使部将紧守大小漫天寨,此三处要隘,皆是居高临下,若要强攻,士卒损伤恐怕要重地多,毕竟王海也是蜀中大将,其部将都曾随理国公赵方征伐过南蛮的。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也是这些人中间唯一没有穿着战甲地,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之色,面容有些老相,这人却是个商人,秦军入蜀,过西县,克三泉,势如破竹,军中除了一些内衙密谍之外,向导却也不愁,不过像眼前之人般对川中风土人物了如指掌的却少之又少。
这人自称行商于秦蜀边境,为求一官半职而来,到了吴宁帐下,大略问了一问,却是对答如流,很有些见识的,于是便被留在帐下参议军事。
在他身旁,频频点头的便是秦军兵马大元帅吴宁了,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已经微微发福,但一头黑发却是油光锃亮,脸膛白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开阖之间,幽然生光,却是没有一丝的老态。
听着这个自称叫于方地商人说话,眼中波光闪动,幽深难测,也不知是喜是怒,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于方后背处却是有些发寒,越加小心的躬着身子,心中也是早已凛凛然,也在秦军中呆了不少日子了,但这位大帅的心思他却一点看不清,虽是行军打仗,事无巨细,也都能参与,但却一点没有受到信任的感觉,尤其是这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每每相对,便让人心生惧意的。
我等入川以来,就没碰见过能打仗的蜀军,什么大漫天小漫天地,大帅,只要给末将百人,末将一定将王海地人头给您提来。
彭将军这话也对也不对,蜀军确实不堪一击,但想要带百人破重兵把守之要地,却是有些过了,大帅,末将愿率麾下一千兵马前去夺寨,这个头阵若是打不下来,末将愿受军法处置。
罗子明,你好,又跟某抢功劳,要不咱们当场比试一下,谁赢了就是谁去。
无赖子,谁怕了谁?你放马过来就是
一见这两位大帅的心腹爱将又闹起了意气,众将都是偷笑,并不插言。
果然还是吴宁摆了摆手,将脸一沉道:休要胡闹,眼前地赵方乃是大敌,将你们轻敌之心都给本帅收起来
说到这里,却是呵呵一笑,既然你们两个想要立功,那本帅就把功劳给你们,彭岚山
叫彭岚山的大汉一脸的惊喜,斜着眼睛瞅了身旁的对头冤家一眼,这才得意洋洋的大声道:末将在。
我给你百人,你在这些人中挑几个机灵的,等栈道修好了,带他们出去诈寨,寨子一开,不论如何,一定要给我守住寨门罗耀。
末将在。
你带一千兵马,隐于栈道之中,一旦彭岚山打开了寨门,你要火速带兵杀出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夺下小漫天寨,不得停留,立即驱赶败兵往大漫天寨,顺势夺寨,不成,退下来便是,本帅带兵随后便到,你们两个谨慎些,若有迟误,军法从事。
末将尊令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四十六章关城
你,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等都滚蛋。
随着大吼声,刘昌以及其他两人立即被左右看守的秦军兵士赶出队伍,剩下的人才在惶恐间被押了下去。
那个叫彭岚山的大汉将三个人聚在一起,声音忽高忽低,唾沫横飞,直说了有半个时辰。
直到他做了个下切的手势,打住话头,刘昌几个人已经面色青白,在大汉满是煞气的目光注视下,却是那个别驾带着哭腔大叫了一声,将军,将军,小人愿意愿意为贵军效力
另外一个衣服早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阶的汉子稍一犹豫,也是叫道:小人也愿往
刘昌在心里大骂了几句贪生怕死的龟儿子,但嘴上却也不甘人后,毕竟这脑袋得先保住才成,却是比两人多说了一句出来,小人愿意跟随将军去诈寨,但但将军得先放了我手下那些
眼前这个身体强横,在刘昌看来连眉毛梢儿都带着杀气的大汉却是满不在乎的来了一句,都带上,不死的就跟着我吧,也就你的手下还有些男人气,以后跟着咱吃香的喝辣的,保证比他们之前过的好
说到这里,却是恶狠狠加了一句,别给我想别的,到了时候,谁要是打着通风报信的主意,老子也许活不了,但你们的脑袋也得先搬上一次家。
三个人不敢如何,都是连连点头
李大人怎的在这里躲清闲?
帐帘一掀,随着笑声。吴宁已经带着风声大步走了进来,随手将头盔摘下递给身后的亲随卫士,摆手让他们退下,接着自己麻利的解开披风,卸下甲胄,往大帐正中地桌案上一扔,对着李严蓄笑眯眯的问道。
李严蓄这时却是裹的像个粽子,身前放了个火盆。火苗腾腾,烧的正旺,不过身子还是抖的厉害,他这时也唯有苦笑以对,站起身来想向这位主帅大人施礼,却被对方一把扶住。
行了,你们这些从京里出来的就是开不起玩笑话,早就跟你说了。咱们都是行伍出身,闹这个虚礼没意思赶紧坐下,这风寒染上了,就得老实歇着,要说蜀中这天气是不饶人。他娘的照我看,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个大晴天儿的,军中有多少人病倒?要不是咱们准备地妥当,不定没打到成都。就全得躺下。和之前在众将面前沉静自若,一言一行都带着威风不同,这时候的吴宁却才露出些行伍本色。
此时李严蓄却是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还有些羡慕的瞅了瞅吴宁宽厚的身板儿,抽了抽鼻涕,瓮声瓮气的道:娘的,咱们两个要是一起站出去,现在准没人说咱两岁数差不多。瞅瞅我这一头地白发,我这身子骨儿照着你这个大帅也差的远了,这些天也没脸出去见人,怎么样?栈道修好了吗?
两个人说话都直来直去,却透着一股子亲近劲儿,要说李严蓄在兵部这些年,和同门下平章事杨感自然不会对付了,吴家和杨家有姻亲在。算起来。吴宁还得叫上杨感一声舅爷,本应与李严蓄疏离些的。
但李严蓄经过这次大起大落。却是看透了许多的事情,来到军前之后,并不与军中将领多作接触,对于军务之事也少有议论,催办粮草,以及和后方官吏打交道等事却是不遗余力,事事皆为大军着想,有这样一个监军在,身为主帅的吴宁却是也收起了之前地轻慢之心,事无巨细,就算李严蓄多次说出什么主帅决定就好的话,也要在他面前详细解释一番。
这般下来,两个性情相异,经历官职都大不相同,之前更是只闻对方之名,没见过一面的人却是渐渐都去了提防之心,说起话来也便恣意了许多。
快了,估计也有个三四天就成,不过却给了蜀军准备的时间,赵方此人到是了得,好像打定了坚守地主意,有了这些时日,旁处蜀军准备再周全,也是守不住的,唯有剑门,剑阁险峻,天下之雄关莫出剑门关之右,又有赵方亲自坐镇,却是强攻不得的。
说起话来,李严蓄到是觉着寒意渐去,脑子中的昏沉感觉也少了许多,这时却是笑道:大帅何必瞒我,蜀军大势已去,自古以来,大军到剑阁而空手而还者,鲜矣,大帅恐怕心中早有定计才是,快快说来,以作咱的祛病良药。
吴宁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李严蓄一巴掌,却是拍的对方身子一晃,赶紧上前扶住,就听人说,兵部有一只老狐狸,向有滑不留手之称的,这回听说要来军前监军,我这里可是担足了心事,没想到却是你这样一个妙人,好,好
连道了好几个好字,才又正容道:要说真正打起来,赵方虽有蜀中名将之称,但咱们这一路上打到这里,蜀中军将们地本事也都清楚,土鸡瓦犬罢了,所以说啊,赵方的本事也未必能强到哪里去,不过是蜀中无有大将之才,于是才将这人显了出来罢了
这一刻,李严蓄才真正的觉察出了这位大帅的自负和骄傲,之前的种种做派恐怕都是做给麾下将校们看的,李严蓄在心中也微微暗叹了一声,果然,能统领万军者,怎么又会没有一点异于常人的性情?
吴宁如今袭的是安平郡公,整整比他父亲低了一大截,当年他父亲吴玠有拓土之功,又正逢大秦剧变之时,这才有此殊遇,不然别说是异姓之人。便是那些开国功臣之中,也没一个封王地。
吴氏一门荣耀至此,也算得上是堪堪到了人臣之顶峰,到了吴宁这一代,如无转机,必定是要走下坡路地了,但是机会就这么来了,伐一国之功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了眼前。可想而知,之前这位大帅谨慎再谨慎地举止,不派大军走罗川小道,而是宁可耗费时日,修复栈道,军中诸事皆是亲力亲为等等等等,这里面是憋着一股劲儿啊。
不提李严蓄心中感慨,却听吴宁继续道:困守剑门。其实就能看出赵方此人不过是中平之智,手下又无能战之劲旅,如此,大势已然在我。
听说蜀中君臣并不和睦,君庸臣堕。赵方临危受命,若不是朝廷予我时日不多,这时退兵十里,估计用不了多久。后蜀君臣就能自毁长城。
此时嘛,却只能用那反间之计了,我已命人在剑南散布谣言,君臣相忌之下,结果却是难料,赵方身边还有枢密副使苏方重,不通军略,定多为赵方掣肘。其实这仗不打,赵方已然了无胜机,此人一去,后蜀再无领军将才,这千里之山川,就是我们大秦地了
李严蓄听罢,心中也是惊喜,抚掌而笑道:大帅运筹帷幄。果然不凡。看来,进贤先要恭祝大帅建此不世奇功了。此战之后,我大秦军中第一人,当非君莫属
你又何必笑我?我却是有自知之明的,此战能打的如此之顺,还不是圣上及诸位大人在中枢运筹帷幄之功?
此时也正是关键之时,却要慎之又慎,不能起半点骄狂之心的,等功成之日,再谈功论赏不迟。
大帅能有此心,确为朝廷之幸,众将士之幸也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片刻,都是哈哈大笑。
景兴二年五月末,大秦兵马总管吴宁,派奇兵出罗川小道,克深渡渡口,小漫天寨守将李昭大惧,失措之下,为秦军所乘,被人骗开寨门,激战之下,秦军趁势突出栈道,大举掩杀而上,李昭不敌,率残兵败走大漫天寨。
秦军汇合深渡奇兵,尾随败军而来,大漫天寨守将陈合惊慌之下,指挥失当,竟被秦军尾随败军杀入寨门。
两军激战一个时辰,陈合战死,李昭被俘,残兵数百弃寨而去,此时秦军也已追逐激战两日,各个都是疲惫欲死,彭岚山,罗耀商量了一下,虽然都是立功心切,但还是选择了原地驻守,等待身后的大军主力到来。
大军前锋半日之后便即到达,接着又在小漫天寨休整一日,之后四千秦军强攻金山寨,金山寨此时却早已枕戈以待,营垒坚固,又正处要隘,有赵方麾下大将王海亲自把守。
四千秦军在此血战两日,却是终未拿下金山寨,此时秦军主力八万人马陆续到达,王海惊悚之下,得了赵方军令,在寨墙上虚设草人火把,趁夜弃寨而走。
不过却为秦军识破,大军并进,王海率军断后被围,力战不降,最终自刎而死,只余两千残兵退入剑门,之后秦军四出,将利州各处军寨一一扫平,又克利州府空城,至此,整个利州重镇皆为秦军所有,八万大军临于剑门关前,雄峻的天下第一关城终于展露在秦军面前。
剑门关天下险峻,从下面望去,两边壁立千仞,如同刀削斧刻,中间一座雄关像一头巨兽般堵住隘口,居高临下,声势森然,在关下望去,虎踞龙盘,便是八万大军在前,也让人有些微不足道之感。
吴宁率领众将在下面观瞧,众将都是连连咂舌,都道果然名不虚传。
吴宁观瞧良久,叹道:天下第一雄关,果然鬼斧神工,诸葛武侯真神人也。
李严蓄笑着应道:武侯遗泽,却为小儿所据,可惜,可叹
关城之上,此时也是人影林立,看着关下铺开,旌旗密布,好像一眼望不到头的秦军大营,许多人已经脸色发白,双股战战,不能自己。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头定狮子盔,身着银色甲胄,身子修长,却并不显瘦弱,一张颇显俊秀的脸上,挂着淡定地笑容,丝毫不为关下联营那冲天的杀气所影响,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些疲惫,却让他一身的英气减了几分下来,这人正是蜀军行营都总管,后蜀理国公赵方。
秦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总管大人可有良策退敌?说话的却是赵方身边的一人,这人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脸上也满是书卷之气,上得城楼,脸上的汗水还没消干净,此时为关下秦军声势所摄,也微微露出些沮色,皱着眉头问道。
赵方周围众将这时却都露出些嘲笑不屑之色,也是,这位监军大人之前还一直叫嚷着让总管大人出兵救援汉中,更是一副你不领兵我便出马的样子,如今却又说什么秦军士气正盛,宁不可笑?
有剑门关在,就算秦军再来十万,最后也得退兵而去也不等赵方说话,他手下的一个部将便已经大声说道。
赵方摆了摆手,他明白手下众将对于这位文人出身地枢密副使有些瞧不惯,不过当此之时,也顾不得从中转圜了,秦军来的如此之快,实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心痛王海之死之余,也有些后悔,若知秦军战力如此之强,便是弃守利州,全部退守剑门,也好过徒损兵力的。
为今之计只有谨守剑门一条路了,剑门若失,则京师危矣,方只求苏大人与我同心协力,共御暴秦,其他的,方也顾不得了。
那是自然。监军苏方重脸色本来有些难看,此时却是正容道,当年邓艾破蜀,却是用奇兵绕剑门而过,如今虽然不同于古时,但还请将军防备之
赵方微微颔首,这个不必忧虑,便是秦军要辟蹊径,通过之人马也不会多,最多也就千余疲兵罢了,我已召各寨守军防备,量秦军也无机可乘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四十七章大胜
琴声切切,时如微风过林,时如深泉滴水,让人闻来,却是神清气爽,心情宁静,心绪不由自主间,只愿随着这琴声起起伏伏,悠然于世外。
这琴音中已有禅意,到此静极生动之境界,已可入宗师之列,没想到府上却是出了个操琴圣手
琴音袅袅,渐渐隐去,穿着一身轻袍的陈惜寿卓然立于赵石身边,脸色虽还一如往常般苍白,但到了夏日,精神头却是好了不少,长身而立,面容英俊,带着沉毅,看上去着实便是个气度卓然的佳公子形象。
此时已到六月间,正是繁华似锦的季节,府中后园姹紫嫣红,绿树如盖,夏风带着池塘中的水汽微微吹来,根本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暑气,只感觉一片清凉,再听罢这等如仙乐般的琴声,却是真正的有了尘俗尽消之感的。
他自然知道此时在后园中弹奏出如此之曲的人是哪个,这位文姑娘在府中地位有些特殊,不属平常府内之琴师,而是以自由之身驻于府上,颇像是宫里的供奉,拿着主人家的银子,用度也是从优供给,来去却是自由的很,虽说出身青楼,这个名声不大好,但身为女子,便是大秦风气开化,能如此特立独行的又能有几人,可惜,这位文姑娘一直深居简出,眼前这位大人又没有宴客的习惯,他到府也有两个年头了,却是和这位文姑娘未曾见过几面的。
尤其不好出口的便是如此之佳人,他虽有幕艾之心,奈何房内却有一只母老虎在,他这位贤妻平日到也贤惠温良,不过若是起了性子,虽无缚虎之力。但缚住他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这话语之间,却多少带出了些遗憾的意思来。
赵石是什么人,他这话里一有何异常,却是第一时间便感觉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
这琴声虽是美妙,但对于他来说,却并不真能在心底留下痕迹。反而却是想道,府里的闲人还是多了些,那些仆役就已经不少,内院地女子更是成群,还有护卫亲眷,加上城南庄子上的人丁,怕不已经有数百人之多了吧?
是不是应该让他们找些营生干干了,府里的支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再加上李全寿,张锋聚一群蹭饭的,赵石都怀疑,那几个账房先生是不是在认真做事,不然就这么一个个月下来。怎么就没个短缺的时候?
若是让陈惜寿知道他这时转着的小家子气的念头,一定会笑的打跌,感情几次向这位大人说起官员俸禄地事情,竟都是当做了耳旁风。一点没往心里去的。
想这京里多少豪门世家,哪家门户之内不是仆役成群?就算家里败落的不成样子,只要府邸还在,内院外院也总得养上十几个下人才成,不然出门都没脸见人的。
不过赵石也就是想想罢了,旋即便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放在了一边,前些日子前方捷报已经到了京师,朝堂上下自然都是欣喜若狂。
秦军主力已经攻陷利州重镇。兵临剑门关下,其他两路人马却更是突出,张承率兵临于汉中城下,大战三日,阵斩后蜀节度使蓝惟谮,数次攻上汉中城楼,但却都是功败垂成。
不过就在第四日的头上,汉中城内却生了变故。后蜀咸安郡王孟信联合城中部曲私兵。斩刺史魏士成及其部将十数人,随后开关请降。这位孟氏宗亲以及其家眷正在递解进京途中,想来作为第一个投降的后蜀皇室,应该会受到些优待才对的。
而东路李任权军才是最出彩地,李任权所部只有八千军卒,吴宁命起横扫金州以南至巴山山麓,以为大军侧后,保证粮道之顺畅。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这一路其实是为大军殿后,并无多大用处的,庆阳府兵变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但余波一直未平,不仅平凉之军在军中不招人待见,庆阳府的兵马也是一般无二。
他与张德让,韩适三个人都是当年兵变之首脑,虽说事后补救,但韩适还是因受牵连而免官罢职,他则勉强做了庆阳府防御使,可想而知的,老来若能在此任上退下去,就已算得上是谢天谢地了地。
如今率军入川,平凉指挥使陈祖做了大军留后,而他也差不多少,所部成了一支偏的不能再偏的偏师。
他乃军中大将,自然心里不甘,分兵四出,迅速平定了金州以南后,一咬牙,却是将兵权交给了副将张德让,自己带两千人马,只带兵刃口粮,轻装急进,一头扎进了大巴山中。
他的目地只有一个,夔州,作为后蜀水军重镇的夔州。
四十天,能翻越巴山而出的只有的只有一千六百余人,衣衫褴褛,精疲力竭的千余秦军却是创造了一个不得了的奇迹,自古以来,向以长江天险以扼蜀中水道咽喉的夔州便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了秦军眼下。
修整两日之后,粮食已经吃了个精光,却恢复了一些体力地秦军是极为可怕的,一路隐蔽前行,迅速攻克清水,之后毫不停留,突然出现在夔州重镇开州城下,毫无防备的蜀军只稍作抵抗,便被这些几乎是背水一战的秦军击溃,知府史文寿临阵脱逃,团练使王千战死,俘获蜀军千余,其余尽皆逃散。
攻陷开州,李任权却并不满足,留偏将李厚守城,自己只带六百士卒急趋夔州水军重镇瞿塘关。
之后便堪称千里袭敌的经典战例了,有两万水军把守的瞿塘天险,对于来自身后的危险却是毫无知觉。
瞿塘关,蜀军有铁索连战船以为浮桥,水军大营更是战船密布,值此秦军来攻之际,这里也已经有了些战争的气氛。为地却是防备后周水军沿江直上,来个落井下石地,不过前有巫山诸寨,这里有些防卫却也有限。
李任权带六百秦军壮士,趁夜偷入水军大营,以桐油浇蜀国水军战船,放火燃之,一时间。烟气腾腾,火光冲天,将江面都照的仿若白昼一般。
后蜀水军大乱,本来这些水军救火措施也是十分完善地,不至于火头一起便乱成如此模样,但黑夜之中,却有人用川中口音在到处大喊敌人大军袭营,赶紧逃命之类的东西。
蜀军本就懈怠。斗志更不用提,这时漫无防备之中,江上浓烟滚滚,到处都是慌乱的喊叫声,隐隐之间还能听见喊啥之音。哪里还分辨得出真假,救火云云更不用说了。
大火借着江风迅速蔓延开来,不一时,岸上营房也卷进火海之中。到了此时,便是神仙来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大火将天际也照的火红一片,整个瞿塘水营从远处看去就好像已经成了一支特大号的火把,火光照耀之下,蜀军士卒无头苍蝇般喊叫着四处奔逃。
到李任权率领士卒灰头土脸的退出水营之时,回头目瞪口呆的看着火焰汹汹地大营,他可没有想到。一把火竟然真个烧的如此惊天动地,回头查看伤亡,六百士卒只少了十余人,李任权自己都有些奇怪,后蜀水军乱的如此之快,火头为何如此之大,不过随即他就抛去了这个念头,这一功算是实打实的立下了。可惜。若不是带的人太少,这时直取成都。征蜀之第一功臣便非自己莫属的了,不过这一次的功劳也是非小,想到回军之后的封赏,他这心里可是热地和火炭似的。
后来他才知道,这火放起来之所以如此容易,却是因为水师战船本就都要刷上几层桐油,自然分外易燃,交战之时,蜀军都会在船上准备沙土以为灭火之用,蜀军无备之下,又无人及时救火,战船都靠在了一起,火势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了。
也算他来的巧了,后蜀水军指挥使南盛这个时候正在白帝城楼之上和手下军官将校以及地方官吏,文人清客宴饮取乐,周围歌姬环绕,杯筹交错,正饮到畅快时。
火光才起时众人都是醉眼朦胧,也未在意,等到大军溃营之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响,这才有人惊呼出声儿,众人一窝蜂般地聚在白帝城楼的栏杆旁边,目瞪口呆的眼睁睁看着水军大营化为一片火海。
醒过神来的南盛欲哭无泪,火势如此,只要不是傻子便能明白此时便是赶回去也无用地了,南盛心灰若死,拔剑就要自刎,却为部将死死拦住。
此役,后蜀水军战船大部付之一炬,所剩不过十之二三,李任权所部可谓是战绩彪炳,相比之下,秦军主力以及张承所部取得的战绩看上去便也不是那么光彩夺目了。
赵石想起那位当初那位身体有些虚胖,肩宽背厚,为人却是圆转自如,说话更是滴水不漏的大汉,心中也自感叹,秦军之中果然是藏龙卧虎,一个李任权已是如此,其他将领又当如何?
不过赵石也是想的明白,此战虽说堪称经典,不但毁了后蜀水师,到此,东川之地也已打开了大门,可沿江而上,直取成都。
但就战略整体而言,利弊却很难说的清楚,此战过后,后蜀抵抗将更加微弱,士气更低,对于夺取川中来说是有利的。
但后蜀水军若能完整的保存下来,现在看来对秦军稍有阻碍,但从长远看,后蜀水军大伤元气,之后战乱之中,能不能保留下些人来都很难说,如此,后蜀水师基本上便是覆没之局了,川中与南唐共有天险,川中更有居高临下之利,但水师一去,想再建上一支也就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这对未来地大秦来说,是一个不可挽回的损失,想要出蜀,却是难了几分。
捷报到了长安,可想而知,朝堂上下顿时欢声一片,所有人都认为是胜局已定,其实便是赵石自己也觉着以前有些担忧的过了头儿,想大秦重臣们精心准备了数年的一战,又怎么会考虑的不够周全?
到了此时,大秦上下都沉浸在了这等开疆拓土的胜利所带来的欢乐之中,以前朝中或多或少有些穷兵黩武之类的微词也都消失了个干净,朝廷众臣更是恰如其分地纷纷送上贺表,里面自然都夸耀皇帝英明神武之类地讨喜之语了,便是长安的百姓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欢欣鼓舞,天天好似过年一样,如此这般,仿若整个长安城都在这巨大地胜利面前震动了起来。
未几,朝廷便下诏旨,进李任权为威远将军,临江伯,张承为定远将军,一等清义县县男,其他众将也多有封赏,这样大规模的封赏在年前东征之后也有过一次,不想不过半年多,便有了第二次,而且其中还封了一个伯爷,自忠毅伯韩炜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可见朝廷已经下了狠心,要重赏前方将士了,也表明了朝廷不吝爵赏,只要立下殊功,便有后赏的意思,明白人也都知道,此时不过是个开头,等到川中真正平定下来,那时才是重头戏呢
相比较外面的喧嚣,这些时日赵石却是更加的低调了,除了读书之外,军务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杜山虎等人,领了魏王府护卫之责后,也只去过一次魏王府,之后便交代手下众将轮班职守,不得怠慢,至于陪同魏王去枢密院,那更是好似忘记了一般的。
我叫你措辞整理的那些东西弄出来了没有?不管外面如何,就算这几次见到杜山虎等人言辞之间也都带着遗憾的意思,但却并不能对赵石有什么影响,毕竟不管如何,赵石都来自后世,这眼界之宽阔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们所能比得了的,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一个川中,四海之外,还有许多用武之地。
后周,南唐,吐蕃,大金,蒙古,草原,极北之地还有西伯利亚,西面的欧洲,非洲,阿拉伯人的地方等等等等,这一战也不过是个开头罢了,没赶上又算得了什么?
谁又能明白,作为一个军人,能来到这样一个风起云涌,英杰辈出的时代,已经算得上是幸运了,又何必去争这尺寸之功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四十八章武学(一)
“大人是要去武学教授学子?这些条陈是给折大将军看的?”陈常寿皱了皱眉头,接着道:“据惜身所知,大人这些条陈与朝廷规制不合啊,武学乃皇上和大将军依礼部国子监所建,生员多取军中将门子弟,都是身有官职爵位之人,想要一视同仁恐怕……
再有,将门子弟自少时便习文练武,兵书战策,马步韬略,各个都是自成一家,这些人家将子弟送入武学,多数还是看重入武学之后,便可自称大将军门生这一条上,至于真想在武学中学到什么的,恐怕不会太多……。”
也不等他说完,赵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无非是说在武学上耗费心血实在无益,一来规矩是朝廷定下的,改起来麻烦不说,牵涉也多,二来嘛,武学中的学子不过是在武学中走个形式,去管教这些人,得罪人是一回事,对自己也丝毫没有好处,文人说话,总是弯弯曲曲,也亏是赵石经历的事情多了,不然依照以前,还不定能懂其中的含义。
不过陈常寿却是不知,这武学建立之初,其中条款规制设立他却是多有参与的,当初也是正德皇帝有感军中将领威权过重,又逢庆阳府兵变,朝廷大将心怀叵测于前,援军众将纷争于后,实是让朝廷感到了这些大将们的威胁,这才起意设立武学,其中极力推动者,便是当今皇上了。
不过这几年朝廷风波不断,景帝登基之后,朝廷又开始用兵于外,朝廷上下都将眼光放在了两场战事上,估计设立武学的初衷已然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设立武学是为了制衡朝廷大将。而如今呢,武学却成了那些将门子弟镀金的所在,更为可笑的是,武学山长折木清更是大秦将门的代表人物,而武学之所以有今日的规模和名气,却和属意创立武学的当今皇上并没太大地关系,却成了折木清的心血所在,这样一笔糊涂帐。要是细算下来,估计便是景帝李玄谨也要哭笑不得的。
按照当初赵石的想法,京师武学将是一个范本,就像是后世的中央军事学院那样的存在,之后再在各州府设立分支,就像是如今的科举制度一般,以保证寒门子弟能进入军中为官,这样的体制一旦确立下来。军人地权力将得到空前的加强,而其中多了这些寒门出身的将领,大秦各大将门想要生存下来,就要适应这样的潮流,不然一定会被压个粉碎。
这样一来。军队的膨胀将不可避免,最后将成长成怎样一个怪物,这么长远的事情,赵石是不会去想的。至于能不能保证大秦千秋万代,赵石压根就没想过这个。
毕竟军队和官场也差不了多少,自古以来便有派系之争,南方人和北方人,学院派和野路子出来的,强硬地鹰派和温和的鸽派等等等等,想让他们都听上面的,估计比登天还难。一朝一代更迭,军队出了问题并不是其根源所在,,而是各个方面的因素的综合作用地结果,这种深奥的问题也不是赵石能想明白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如今地情形是武学虽不乏人问津,但朝廷的关注却明显渐渐在减退,可以想见的。等大将军折木清退下来那一刻。估计武学也就会回到原来那种半死不活的境况中去了的。
如今他无事可做,却不如投入到这样一件事情当中去。成败如何,他不知道,不过结果到是想过的,成则为军中培养一批军官,这是军队必须的东西,至于武学能不能发展成后世那样繁盛的所在,他可没有那么长远地见识,也没有那样的决心,败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并没有想着流芳千古,更不会以救世主自居。
说起来,他虽然来自后世,但要的东西和这个时代的人也没什么分别,无非就是四个字,权势富贵而已……
和陈常寿自然不会说及这些心里话,而是淡淡道:“军中的事情你不懂,武学是一定要办的……”
不成想陈常寿沉思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却是笑道:“还是大人看的远,惜身自愧不如。”
“哦?”赵石有些纳闷他到底明白了什么,难道这人当真有神鬼莫测之机,能看穿别人心中所想?
陈常寿眼睛闪着亮光,来回走了几步,才笑道:“大人这是要考量惜身?如今大秦正值用人之际自不必说,我大秦地处西北百年,枯守一隅之地,只征伐后蜀,便已经倾尽国力,川中平定之日,我大秦遽然扩土倍余。
虽乃大秦历代所未有之丰功伟绩,然这大好之山河,百万之生民,却需多少良才干吏牧守之?
又需军兵几何,良将几何?到时恐怕陛下就会记起武学来了,武学之生员大用当然可期,此时为其师长,异日或有……”
赵石算是听明白了,这位是个典型的实用阴谋论者,什么事情到了他地嘴边,都要转上几个弯子。
就如后世地一些著作,经后人之口,也不知多添了多少引申出来的意思,事虽不同,意思却是差不多。
看着身旁这个家伙还要满脸兴奋敬佩地说下去,赵石脸色也有些红,摆了摆手道:“明日派人把这个连着我的拜帖都给大将军那里送去,就说我后日前去拜访,望大将军拨冗一见。”
“是,大人。”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四十九章笑语
将满脑子阴谋的家伙赶走了,赵石漫步走在花园之中,这座府邸有两个园子,一南一北,相比较这座府邸的阔大,其实府内的下人却并不算多,所以东西两个园子也修整的并不能说尽善尽美。
而现在这个园子是南边的那个,由于靠近后宅居处,所以弄的好上许多,至于北边的那个园子,则多数是荒着的,后宅数十人,皆居住在南边,等于是后宅有一小半是闲着。
不过赵石自己并不在意,到是石头娘提起说那边空着也是空着,想种些时令瓜果,当然,这个朴实的想法让后宅一群女人给劝住了,试想一下,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府邸中,却是弄了一片菜地,这要是那些总要视人于清廉的御史,或者是家里无以为继的人家也就罢了,不然传出去,可就成了人家嘴里的笑柄了不是?
沿着花间小径悠然行来,赵石的心情却是放松了许多,想到石头娘时不时冒出来一些想法,便让府里那些从景王府或者宫里出来的女人们花容失色,接着便群起劝阻的情形,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这园子看上去也很是不错了,一处池塘,假山环绕,长廊九曲,亭台阁榭之间,遍种杨柳花卉,这园中小径更是重中之重,周围姹紫嫣红,遮遮掩掩,身处其中,却是能觉着这园子要比想象的大了一倍有余,若是陌生人进来,也许还要迷路的。
赵石游目四顾,心中也很是有些满意,这园子虽然没来过几次,来了也是直奔东边角落上的那处竹林,中间有从地底引来的温泉,那里才是他想去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这后园修整的已经相当不错,他虽不好享受,但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方,修地好了,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来到池塘边上,说是池塘,在赵石看来。也和个湖差不多了,上面竟然还有几只水鸟在悠悠然的徜徉于其上,暗叹这些鸟儿胆子不小之余,却是也觉着自己这后园的景致确实非凡,就算比不得皇宫吧,在后世也是难得一见的了。
赵兄别来无恙否?
身后小径却是转出两个人来,见到赵石一愣,脚步微缓。当先一人却是当即笑道,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悦耳,不过却是让赵石眉头一皱。
这人赵石自然是认得的,不是相府的大小姐还有哪个?几年未见。当初那个心高气傲,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模样的丫头片子却好似变了一副模样。
身子高了不少,胸脯也饱满了起来,双腿修长。腰肢纤细,眉目间风情宛然,和当初地纯真稚嫩可是大不一样了,唯一相同的就是还和当年一般,穿了一身的男装,这时仰着修长的颈子,巧笑嫣然的走了上来。
想起当初这位大小姐在巩义县时的故事,虽说赵石对这位相府小姐着实不怎么感冒。但还是微笑点头。
杨倩儿身后却是那位赵石认为的闲人,文小方了,看见了她,赵石也就明白,这位相府大小姐八成是来探望文小方的。
大人。文小方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容颜美丽如昔,如盈盈弱柳。也许是这两年在府上过地还不错。所以当年显得过于苍白的脸色也好转了不少,不过一身白衣。沉静若水,和当初也是有了很大的不同了,两个姿容都是绝美的女子站在一起,交相辉映,却都各有一番自己的风致,仿似将这园中地光彩都集在了此处一般。
后面小径之上,又转出几个丫鬟,其中两个,一个捧着香炉,一个捧着琴匣,两外四个无一不是男装,看来是这位大小姐带来的贴身之人了。
两个伺候文小方的丫鬟见到赵石,身子一抖,蹲身就要行礼,但手里拿着东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嘴里却是齐声叫了一声,老爷出来。
之后在赵石摆手之中,几个小丫鬟都躲了开去,来到不远处,几个人偷偷探头探脑,却是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位就是叫什么血虎的赵大人?相府地丫鬟自然消息便灵通一些,这在军中流传的绰号却是张嘴就来。
可不是我家老爷还有哪个?小丫鬟仰着小脸儿,满是与有荣焉的神色得意的道了一句,却是丝毫不想方才吓的魂不附体的情形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也不见有何特异之处啊,我还以为还以为嘻嘻,有那等吓人的绰号,应该是个凶地不得了的人物呢如今一见,到是温和的紧
哼,在咱们小姐面前,哪个男人还能威风的起来?
才不是呢,我家老爷在内宅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但你们是没见过外面那些将军们见到老爷时的样子,一个个都恭谨的不得了,老爷声音大一些,都能吓的他们不敢大口喘气呢。
行了,行了,知道你家老爷是顶天立地,侠骨柔肠地大英雄,这总行了吧
啧啧,年纪轻轻,便官居三品,听书房侍候笔墨地杨小三说,相爷训斥少爷们的时候,提地就是他,说是把少爷们羞的那个样子
小香又发痴症了,嘻嘻人家喜欢的是女中巾帼,还是嘻嘻,年纪大的,可瞅不上咱们这样的,想也不用想了。
就你们两个口没遮拦,也不知羞
几个丫鬟正是初长成的年纪,叽叽喳喳的也没个顾忌,不一时便说了个热闹。
那边厢,杨倩儿却是娇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故友相见,怎的大人也不给个笑脸儿。真是让人失望呢。
也许是又想起了当初在巩义县时那个倒霉的清晨,已经端庄成熟了许多的杨倩儿言语之间又微微带了些刺儿出来,到也颇合赵石的料想。
赵石摇头淡淡一笑,以前地他不会和女子纠缠不清,如今的他眼界开阔已经非是当年可比,更不会计较一个女子在言语是上的稍许撩拨了。
这个赵石可是高攀不起,若无他事,我还有些军务等待处置
杨倩儿眉头一扬。还待说话,却是她身边的文小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语声轻柔的道:打扰了大人游园的兴致,应该我们赔罪才是,夏日正好,繁花似锦,所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大人若是有暇,何不为暂去尘俗之念,共游一番,以乐身心?
杨倩儿皱了皱小巧的鼻头,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闺阁密友。两个人是总角之交,相互知之甚深,不用问也知道,这位好友对眼前这个人是与旁人有很大不同的。
赵石微微沉吟。便也答应了下来,不过之前的兴致确实没了,这些日子满脑子想的都是武学的事情,本来到了今日,算是理出了一个头绪,就等着后天跟大将军折木清见上一面,折大将军乃朝廷宿将,几乎一生都在军中渡过。在领军经验上可谓是绝无仅有的存在,这些条陈拿到他的面前商议斟酌,也就算加了一个保险,断无出纰漏地可能的。
放下心头一件大事,心情自然也就轻松了下来,也就来到了这后园所在,虽说经历日多,无论言谈举止。还是心性都变了不少。但这个喜欢安静的性子却还是保留了下来,若是旁人。有美人相陪左右,那是求之不得之事,但放在他身上,却和扰人清静的其他什么人也没多大分别,不过他也不欲过于得罪相府的大小姐,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权力越大,知道地越多,则束缚也随之而来,人皆如此,赵石自己也不例外的。
陪着两个女孩儿来到池边凉亭之内,几个丫鬟来去几趟,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炭炉茶瓯以及茶叶,手脚麻利的点火烹茶,不一时便闻到了袅袅茶香,赵石却是暗暗摇头,在自己家里,反而成了客人,好像这个一家之主有些名不符实啊。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几个丫鬟总是将目光若有若无的放在赵石身上,这让杨倩儿有些微恼,几个丫头没见识,给自己丢人,这个家伙除了人高马大地有一身的蛮力,其他还能有什么了?
赵大人海量,小女子是见识过的,且大人茶不如酒一说如今也传为佳话的,不过今日不知能偶遇大人,所以未有备下美酒,大人不要见怪才好啊
杨倩儿满脸促狭之意的说道,当初赵石初到景王府时闹出的笑话,随着赵石声名日响,也传了出去,她这么说,取笑的意思甚浓,却不待赵石说话,接着笑道:说起这事,小女子到是想起一个笑话
唐时,郎士元诗句清绝,但为人却是轻薄,好为剧语,每云:郭令公不入琴,马振西不入茶,田承嗣不入朝。马知此,语之曰:郎中言燧不入茶,请左顾为设也。即依期而往。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马晨起啖古楼子以佇。
士元至,马喉乾如窑,即命急烹茶,各啜二十余瓯。士元已老,虚冷腹胀,屡辞。马辄曰:马镇西不入茶,何遽辞也?如此又七瓯,士元固辞而起,及马,气液俱下,因病数旬,马乃遗绢二百匹。
说完这个典故,这位大小姐自己已是笑的花枝乱颤,不过赵石却是听地似懂非懂,不过他读书日多,虽然这话里文绉绉的很是艰涩,但终非初来时,对古文一窍不通了,大意还是明白的,不过又是一个文人编排武将的诙谐故事罢了,这时说出来,多数是讥讽他不懂茶中之趣,和那位马镇西一样粗鲁罢了。
旁边文小方连连拉扯自己好友的衣袖,但杨倩儿之作不理,听她说罢,文小方这里却也是莞尔,偷偷瞧了瞧赵石的神色,却未看出恼意,心中一宽之余,却也暗自佩服其度量。
旁边两人都不出声,杨倩儿笑了一阵,也颇觉没有意思,这才收了笑容,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儿瞅了赵石一眼,眼神中却微露欣赏之色。
虽说初遇这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却要比她见过地大多数男人都要出色太多,在这人面前,她从来都不能保持平日般地自信从容,所以一见面,本能的便选择针锋相对。
不过这时却是微微有些后悔,片刻之后收拾了心情,这才正容道:赵赵兄,方才是小女子失言了,大人莫怪,咱们本是旧识,其实我也很佩服你这两年地所作所为的,可惜倩儿乃女子之身,不然一定要如大人般,沙场扬名,论功于行台之上的。
不瞒赵兄,家兄在羽林右卫任职,说起赵兄来每每都是赞不绝口,敬畏有加的,不若等赵兄闲暇之时,与家兄一晤如何?
赵石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前倨后恭的杨倩儿一眼,大是觉得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测,随即微微一笑,却是摇头开了一句玩笑出来,杨小姐夸的我可是有些脸红了,还是不见了吧?估计又是个喝茶的,和我这个喝酒的可不搭调
旁边的文小方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倩儿白玉般的脸上阵青阵红,这样的场面估计她连做梦也是不曾遇到过的,这时却是尴尬的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比之当年在赵家庄时清晨那番闹剧给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的。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觉得确实有些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顺便白了赵石一眼,心道,原来这人也知道说笑的,到不如外表看上去一般的木讷。
一笑之间,却好似之前的芥蒂尽自消去,气氛也融洽了下来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章操琴
赵兄为何不去川中?听爷爷说,此战功勋卓着者,今后必为大秦之翘楚,军中之栋梁,之后镇守一方,建衙开府,二十年之荣华富贵也就在这一年半载之间了我爷爷那里可是从无虚言的。
不过听说陛下召赵兄亲自问对,许赵兄以领兵之权,为何却固辞之?赵兄可知,如今朝野之间,一些碎嘴的家伙说话可难听着呢说赵兄是东征是吓破了胆,所以回京之后只躲在府中想过安稳日子了,其他的不一而足,赵兄难道真想在长安终老?
毫无疑问,这丫头最敬重的还是她那位爷爷,之所以问出这么一番话来,也不是因为听了什么传闻,而是和爷爷下棋时说起国朝大将来的时候提起了赵石。
也是杨感年纪渐渐衰老,又见儿孙们也没个能继承家声的,心灰之下,将几个儿子都赶了出府,外放的外放,留京的也在府外别居,几个儿子知道不得老爷子喜欢,又对他怕的厉害,也就不常回去,到是将老爷子的孙子孙女送到府上伺候左右,不过当中还就是这个灵慧聪敏的孙女最得杨感欢心。
老人家年纪老迈,话也比以前多了许多,下棋之余,到是每每跟她说上些朝廷大事来当做消遣,不过这里面隐隐约约的心思嘛,几个儿子却都知道一点的,只是杨倩儿自己蒙在鼓里罢了。
前些日子大捷出来,朝野上下一片喧腾,下棋之时,爷孙两个便说起了国朝诸将,老爷子虽然年纪老迈,但心思可是一点不见混沌。说起这些大将来往往都是一针见血。
爷孙两个聊的兴起,最后却是提起了赵石这个已然是大秦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的羽林将军,其实如今要说起国朝大将来,想绕过赵石去已经很难。
赵石的年纪在那里摆着,这几年的经历更是堪称神奇,乡野之间传颂地自然是君臣际遇,由此而青云直上的文本,朝堂之上。又有不同,只一个拥立之臣的名头就已经让人羡慕的眼睛发蓝了的。
至于军功和官职爵位,那更不用提,再加上赵石如今还是外戚的身份,试想国朝以来之良将,也再没有一人能在如此年纪便到得这般位置的,不知详情的总要酸溜溜道上一声果然是京城里面好做官,知情地则是只能说上一句。此人崛起如此之速,这中间的万般际遇还是其次,其人的本事手段也真正让让人侧目的。
便是宫里传出只言片语,说是他当着圣上的面,拒受兵权不去川中效力这一条。圣上竟然没有发那雷霆之怒,这份荣宠试问国朝百年,除了开国时那几位,其余谁能比得了?所以若要论起当今大秦的大将们来。总是要算上他一份的了。
说起赵石,这位在宦海之中沉浮了一生的老人也难免露出些羡慕地神色,这个杨倩儿记得很清楚,记得更清楚的是爷爷稍稍点评了两句之后,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但她却是忍不住追问了几句,不过也多数都是听那些年轻士子或者是各家的年轻人说的,无非就是如今若想建功立业。就去川中前敌,而赵石在这个上面就显得有些特异了起来。
尤其是当初三十万金兵叩关,赵石却是请命应援,可谓是迎难而上,而如今川中捷报频传,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军中将领们十个里到有八个想去川中阵前走上一趟地,到了这个时候。这位羽林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却是没了动静。宫里还传出其拒受兵权的事故来,如此一来便让人有些不解了。
同门下平章事杨感当时只说了一句话。识进退,明大势,可堪重任也不过之后却是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杨倩儿也不知爷爷心底到底是怎么想地,虽说言有未尽吧,但这一句之褒,份量可是有些重了,试问朝堂上下臣子无数,能得这位四朝元老重臣说上这么一句的又能有几个?
所以,如今见到赵石,虽是初时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芥蒂一去,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起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毕竟旁人说起还都是雾里看花,听本人说又是另当别论了的。
不得不说,女子对政事感兴趣,在这个时代可是不多,不过多半却是她那位宰相爷爷言传身教的结果了。
赵石到也没了什么不耐烦,端起茶碗儿来喝了一口香茶,茶味清淡微苦,过后却是芳香四溢,可见乃是上品好茶,不过喝在赵石嘴里确实称得上是味同嚼蜡的。
赵兄可得说真话,不然不然我就拉方儿姐姐回我府上
文小方听她说地无赖,也不由莞尔一笑,看过去的眼神带了些嗔怪,却是如同一个宽容的长辈在看着爱胡闹的小辈一般,没什么恼怒,只是有些无奈罢了,这个淡如春兰的女子确实有种旁人无法企及的风姿和雅致。
轻轻放下茶盏,赵石笑了笑道:那些人到也没怎么说错,我这人胆子不大,对自己的性命更是看得很重,东征时数次死里逃生,随我前去的军兵伤亡六百八十四人,二十七个亲从卫士全数战死,我是从他们地尸体堆里爬出来地,但他们的尸首却根本没来得及收拾回来。
到了草原,又遇到马匪,幸亏当时草原上下了一场大雪,才甩掉了那些马匪,不过生在大秦境内地人肯定做梦也想不到还有那般可怕的天气,风雪大作之下,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还是白天呢,几步之内就已经看不清人影,到了晚上,哈气成冰,后来听那些牧民说,遇到这样的天气,十个人里要有九个人会被冻死在外面,剩下的一个也得落下病根儿,有的人围着自己的帐篷转了半宿,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帐篷,最后便冻死在帐篷边儿上
我呢,侥幸找到了一个背风的山丘,才没给冻死,这还不算完,风雪停了之后,又给一股马匪遭遇,这一次被围在山丘之上,想跑都难的,最终却是落下了一身的伤,好歹草原上的鞑靼人来的及时
都说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乃大将之幸事,但生死之间,又有谁真个自己愿意往死路上走?
回到京师不多呆几天,还去打生打死?
这些话却是半真半假,东征归来之后的感受也到有些,不过他本就喜欢这种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感觉,这么说无非是闲着没事儿打发人的说法了。
不过这话里的真假哪里是杨倩儿能分辨的清楚的?只是从中觉出这一趟行程的惊险和艰辛,军士的伤亡在大胜金兵的胜利之下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但听赵石说来,却又是一番感受了,再加上想到若是换了自己几次死里逃生
杨倩儿想到这里不由也打了个冷颤,嗯,一次还行,若是两次三次的跟阎王爷打交道,常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边杨倩儿终于闭上了嘴巴,默默的寻思着自己的小心思,那边文小方也是微露黯然之色,却是招手叫过两个丫鬟,取过琴匣,声音柔柔道:大人可愿听小方弹上一曲?
赵石微微颔首,这个女孩儿却是给人以不同的感受,宁宁静静,性格温和,然行事却是特立独行,不与世人同,应该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和她身边的杨倩儿皆然相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素手轻抬,琴音舒缓,却如清泉细水,荡心涤虑,让人不自觉间便有宁静之感。
红蓼花繁,黄芦悠过,烟渚沙汀。金钩细,丝纶慢卷,牵动一潭星。
时时横短笛,清风皓月,相与忘形。任人笑生涯,泛梗飘萍。
饮罢不妨醉卧,尘劳事,有耳谁听?
风波静,日高未起,枕上醉微醒
朱唇微启,一首清新小词,伴着琴声悠然而出,此时虽说日正中天,金乌高悬,但一副繁花江水之间,悠然荡舟垂钓,身旁一壶浊酒,清风皓月为伴的醉人画面好像活生生展现在听者脑海之中。
琴声渐歇,杨倩儿早已听的痴了,之前的种种心思都消失了个干净,俏脸之上也浮现出悠然神往之色。
便是赵石,脸上刚硬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不过他终非常人,并不沉醉于其间,而是心中本能的暗自警觉,琴声方罢,他便已站起身来,沉声道:茶也喝了,曲也听了,这便告辞。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一章因由
赵兄且慢。。。。。。。。
大人。。。。。。。。
赵石这里说走就走,起身便要离去,对面的两女却是都站了起来,文小方因为站起太快,手还在琴弦之上割了一下,立时便低低痛呼了一声。
赵石站住身子,杨倩儿和文小方却都微有些诧异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接着两个人脸上却都是一红,别了目光过去。
杨倩儿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抚弄了一下衣袖,低低一笑,将尴尬掩饰了过去,这才说道:难得遇到赵兄,怎的赵兄却说走就走。。。。。。。啊。。。。。。。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便已觉着有些暧昧,话头一下顿住,双颊浮起一层晕红,眉目婉然,她本就生的极美,此时微露娇羞,配着一身儒士袍服,整个人看上去让人立时便有不可方物之感的。
知道赵兄军务在身。。。。。。。不过毕竟是宰相家的小姐,尴尬之色微露便收,更是正色作礼说道,听闻过些时候便是赵兄大婚之期,家兄对赵兄可是仰慕久矣的,想要登门一贺,只是他与赵兄未曾谋过一面,怕到时贸然登门,让人觉着孟浪,如今正烦恼着呢。
倩儿与赵兄也算有旧。。。。。。。还望赵兄大婚之时不忘一纸相邀,家兄与倩儿定会备下厚礼,登门道贺的。
说完这些,杨倩儿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出来,这样有攀附之嫌的言语她生平却是头一次说出口,心里自然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若是再早上几年,别说眼前这人只是个羽林将军,便是面对王侯公卿,她也断不会如此行事的,毕竟她的爷爷乃是四朝老臣,连辰王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以兄呼之的。
不过话说回来,今时却已大不同于往日,随着杨感精力日衰,新皇又于此时登基,这位四朝老臣退位让贤看似已成定局了的。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毕竟杨家根深叶茂,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去了杨感这棵参天大树,这样的大家豪门也不会轻易出什么事故,不过有些事情对于像杨家这样的豪门来说才算得上是更加的致命。
杨家自令公杨业开始,方自步入大秦豪门之列,之后也算得上是人才辈出,到了杨感这一代,终是走到了顶峰,只杨感一人,便盖压群芳垂数十年,可以说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内外,国朝以来,未有出其右者。
但古话说的好,盛极而衰,无以为继,杨家本为将门,却出了杨感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的人物儿,偏偏还是个弃武从文的,更是一路扶摇直上,势头无人可挡。
杨家本是世代将门,虽也算得上是大族,但根基毕竟是在大秦军中,杨感执掌枢要数十年,除了当年因罚夏之败受了牵连,在金州呆了十年,受了一场大挫折外,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最终执掌枢要三十余年,两代帝王对他都是信重无比,这对于杨氏一族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却也并不全是好处,杨家根基本在军中,族中自然也少不了那种墨守成规之辈,杨感继任杨氏一族族长之时便已有人颇有微词,当年杨感在金州荒僻之地一呆十数年,这其中未尝没有族中一些人暗中使了手脚,不愿出力让这个家族中的异类出头。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杨感最终还是扶摇直上,将这些不满的声音也就压了下来。
不过隔阂既然已生,便很难消除的了,即便杨感身居高位,想要攀附之人不计其数,但杨氏一族的一些远支或是近亲,一来是因为到了杨感这个位置,就不能留下一个交结朋党的话柄于人,自然对族中便少了许多的照顾,有时还会对族中子弟严加约束,这么一来,便是旁人知道其中的道理,也难免生出怨尤之心,二来呢,身为百官之首,对于军中之事便是插手,也是慎之又慎,一切皆依旧例,军务之事到多数都交给了枢密副使汪道存,这样一来,杨家在军中之势力好似不增反减,如此这般,这些远支子弟却是和京师杨氏渐行渐远了。
如今川中战事顺利,逢此百年不遇之大变局之际,不光朝野内外,人心思变,便是杨氏族内也不平静,再加上前些日宫中有些传言,同门下平章事杨感自感精力不济,欲辞枢密使之职,虽然皇帝未有当场允诺,但聪明人都已看出,这位四朝老臣怕是要退下来了。
到了此时,杨氏族内也渐渐有了不稳的迹象,在地方上,这些年一些杨氏子弟已经另立门户,先不去说他,如今京师杨氏也面临着杨感一旦去位,便群龙无首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情形,便是杨感也是有心无力,家族之兴衰荣辱有时和治国却有相同之处,往往都得缓缓图之,断然急不来的,如今他还在,族内的事情他还压的住,但长此以往,一旦他不在了,杨氏一族分崩离析,各寻出路也就不远了。
身在家族之中,杨倩儿虽是女儿之身,但耳闻目染之下,对这些事却最是敏感不过,家族之崛起必定是缓慢的,需要几代人的勤恳操持,而崩溃却往往是迅速的,这就和得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像杨倩儿这样的世家子弟,对这个道理却是最明白不过的,又有杨感这样的爷爷在旁熏陶,城府虽然并不算深,但一些事情在她眼中却是明了,在父兄族人只言片语当中,也便能猜出家族如今的情形的,心中暗叹父兄比之爷爷可谓是天差地远之余,却是也起了心思要为家族之事尽上一份心力。
尤其是这两年随着年纪渐长,她已经渐渐觉察出爷爷和府里那些幕僚们的意思,这事她却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她不是养在深闺,刺字绣花的小家碧玉,见识更非那些闺阁少女可比,自是不愿任由旁人安排,心中也是焦灼的紧,赶紧着要寻上一条出路。。。。。。。
不过她毕竟年纪还小,这几年虽说也以多才之名著于长安,小小的兰亭之会上,也结识了不少文人雅士,但仔细想来,却真就没有多少能堪为助力之人,不是才干未足,就是名声未显,再有就是些世家子了,这些家伙们别看一个个要么道貌岸然,要么脱略行迹,一副张狂做派,但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嘴上舌绽莲花,不定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这么算起来,当年随景王出京结识的赵石也就显得分外的鹤立鸡群了起来,不但为当今圣上的宠臣,在军中的名声也渐渐鹊起,若不是此次川中之战未有参与,不然更上层楼应该是理所当然之事的。
家中长兄素来对她爱护有加,又有志于军旅,才干嘛,在她看来虽与爷爷相比差之远矣,但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若能入得羽林左卫,得眼前之人些照看,将来未必就不能独当一面,将她们这一房撑起来。
有这些缘由在,她这些时日却是常常借看望姐妹为由,时常来这里和文小方相聚的,只是赵石这人根本不懂享乐之道,回后宅也是直接回到宿处,后宅这里虽有文小方这等才情相貌俱佳之女子,却从未有召唤戏乐之举,她一个女儿家,又是相府小姐,大秦虽是民风开放,但总归不能上赶着前去拜见的,虽然她来的次数不少,却是一直未曾见到赵石本人。
如今在后园偶遇,开始时有些失措,几年不见,当初那个沉默寡言,冷厉的像个冰块儿的少年却是已经大不相同了,锋芒虽未尽敛,但气势却已养成,虽然还和当初一样话不很多,却是隐隐间已是有了颐指气使之态。
面对这个如同脱胎换骨般的故人,杨倩儿心里自也是百味杂陈,想眼前之人不过是猎户之子,几乎是白身而入京城,若说从龙之功立的还有些侥幸的话,东征之役,却是显示出了非凡的领兵才干,斩获为诸军之冠不说,之后更是率数千新练之卒,在数万金兵劲旅围困之下,溃围而出,千里归国,坊间但有提起,无人不得说上一声忠义无双的。
如此更是一举奠定了自己在军中的地位,更有甚者,归京以来,宫中传言,当今圣上自其回京以来,便常咨之以军国重事,更在成年之礼上,亲赐表字柱国,期许之深,真可谓之极矣。
再想想京师的世家子们提起眼前之人时既羡且妒又带着些鄙夷的复杂神色,杨倩儿虽不欲承认,但也不得不在心底叹上一句,时势造英雄。
不过想与赵石见上一面的心思却是更切,也早就预备好了一些说辞,但真见到本人,却还是有些乱了方寸,加上赵石和她所见过的大多年轻子弟都是不同,那些或是痴迷,或是欣赏,或者敬畏的神色在赵石脸上一丝也无,除了言谈举止随和了些之外,一如当初见到时那样,只言片语过后,便要抽身离去,不得已,这才当着闺阁姐妹的面儿,说出这番话来,说完之后,心里已是既羞且怒,还有些心虚,最怕的却是赵石嘴里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让她颜面无存。。。。。。
赵石顿住脚步,他却是万万不会想到这位相府的大小姐心中所思所想竟是有这般复杂的来由的,心中只是有些奇怪,这就是走门路?想想又觉不对,按理说这位大小姐的爷爷乃是当朝首辅,虽然老了,估计风光日子也快要到头儿了的,但据说这位老相爷门生故旧不计其数,又有杨家这样的大族在后面支撑,又怎么会到他这个区区的羽林军指挥使门上来说项?
心里虽是作如此想法,但嘴上却不会这么说,谁知道这位在他眼中颇有些骄气的大小姐又是个什么心思了?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广邀宾朋的,到时送去请柬,还怕杨兄不来呢。。。。。。。。随口应承下来,点头示意,这才转身离去。
杨倩儿心中松了一口气后,却是牙齿轻咬,傻子都能看得出这句话多半是应付了事的,想她出生以来,便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何尝这般低声下气过?最后还是受了如此冷遇,滋味自然是大大的不好受。
眼圈有些泛红的转过了头来,文小方见她如此楚楚可怜,好像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心中也是苦笑,这个妹妹心思聪慧,才情相貌俱佳,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人儿,只是未曾受过挫折,这么点小事放在旁人身上,不过是一笑而过罢了,又何至于委屈如此?
不过这位大人到底也非常人,不能以常理测度的,想她来到这里也已经年,也只和这位大人见过一次罢了,她性子温和,自也没有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念头,但对于自己的相貌和名声还是有些了解的,平常之人哪里会任由她这样一个人住在府上不闻不问的?
想到这些,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抓起杨倩儿雪白的小手拍了拍,以示安慰,见赵石下了小亭,径直走上花间小道,不一时便失去了踪影,这才轻声道:妹妹在这里稍候,姐姐去去便来。
说罢也不待杨倩儿说话,便袅袅走下凉亭,挥手止住两个想跟上来的丫鬟,也转上了小道,直到看不见身后凉亭,这才提起裙裾,加快了步子,不一时便以追上了赵石。
大人稍等。。。。。。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二章条陈(一)
畸零之人,蒙大人不弃收留于府上,且不加拘束,待之如宾客。。。。。。。此等恩情,小方时感无以为报。。。。。。。今晚愿在宿处设宴以候大人。。。。。。。。不知大人可愿前来。。。。。。。。
声音柔柔的,还越说声音越小,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大清,最后更是晕生双颊,臻首微垂,一身白衣,落落而立在这花间小径之上,此情此景,便是夏日阳光都仿佛变得分外柔和了起来。
意思如此明显,赵石自然明白,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女人的心意本就难测,更不是他这样一个人可以测度的,收留了年八光景,不过多吃了些闲饭,就要以身相许?怎么说都好像有些过了不是?
有什么事吗?想到此处,不由问了一句出来。
娇弱的少女沉默良久,扬起俏脸的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小方是要向大人辞行的。。。。。。都说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蒙大人收留在府,衣食无忧,更无外人搅扰,过了两年从所未有的平静日子,使小方在琴艺之上略有所得。。。。。。
也许在大人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小方心里,如此厚遇却是让人日夜不安铭记于心的,临别之际,自要略有所报,不过小方弱质女流,孑然一身。。。。。。
没有什么恩怨分明之类的豪言壮语,但这小小的娇弱女子站在那里,话音听上去也是柔软的好像蚕丝相仿,但说出来的话偏偏让人有刚烈侠义的感觉。
赵石定定的看了对方半晌,眼中也不由微露欣赏之色,这样的女人,便是后世女权高涨的时代也不多见,何况是如今?应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吧?
不由道:你来的时候是凭自己心意,走的时候又何必婆婆妈妈?到账房那里支上一百两银子,算是我给你践行的,女人出行不易,你也不必推辞,以后自己珍重吧。。。。。。以后若有为难的时候,回来便是,府上也不缺你这口饭吃。。。。。。
说罢,朝文小方微微笑了笑,便即转身离去。
文小方则颇有些愕然的看着赵石离去的背影,这次的决定,却并非心血来潮之举,而是思索了多时才下的决心,之前更是做了许多的准备。
之所以要离开这清净之地,理由也是简单,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自觉琴艺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无论再是如何静心涤虑,也难有寸进,想起那位南先生的话,却是觉着若想更上层楼,还是得出去在江湖之间寻找那一丝灵机才是的。
不过世上人心险恶,万般人便有万般的心思,单身女子行走在外,这凶险和麻烦定不会少了,她在青楼之时便知道的清楚的,自也不会有什么幼稚的心思,银钱准备了不少,更是亲自造访了香侯府,一曲折枝词,却是让香侯府的女人们叹为观止,说出来意之后,那位年轻的府主答应的也是痛快,通关文牒等物都会给她办好,更是许了她两个贴身护卫,只要不出大秦境内,安全之上应该是无忧的了。
如此这般,万事俱备之下,也就剩下了这最后一件事情,她在青楼时便已经习惯了男人的纠缠,无论这些男人有多大的权势,多好的相貌,还是自恃为圣人门徒的读书人,见到她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有的故作矜持,有的肆意张狂,有的则是唯唯诺诺,但他们眼睛中的火热和贪婪都是如出一辙,心思如一,无非姿态不同罢了。
原本已经做好了打算的,这位野心勃勃的朝廷新贵如今热衷于权势,还无心顾及其他,就像那些家教森严的世家子一般,不是不爱女色,而是被权势占满了心思罢了。
一旦有人送上门去,怕是也要有些纠缠的,但这些年尝遍人情冷暖,能有这两年平静的日子却是拜人所赐,不能不报的。。。。。。
不过没想到的是,竟是只得了这么一句话,这位大人之干脆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就放她走了。。。。。。也不问上一问她想去哪儿,为什么离开。。。。。。
正愣愣出神之际,肩头上已经搭上了一只雪白的小手儿,耳边听人轻声娇笑,人都已经去远了,姐姐还在这里发什么呆?
不用看也知道身后是谁凑了上来,文小方收拾起心思,温和的笑着转过身来,连这一小会儿也等不及了?真是个急性子,走吧,咱们再到湖边坐坐去。。。。。。
姐姐方才和。。。。。。。和那人说什么了?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是不是他对姐姐起了坏心思。。。。。。。
别瞎猜。。。。。。。真是口无遮拦。。。。。。。。文小方俏脸微红,想起方才大胆的邀约,都不知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量,若是再来一次,也不知还能不能说得出口,脸上不由一阵燥热。
瞧瞧,姐姐脸都红了,还说不是?哼,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你就说我大哥吧,平日多稳重一个人,但小妾已经娶了五个,还要在外面养外宅,前些日子被我嫂嫂知道了,闹的不可开交的。。。。。。
那还是从小读的圣贤教诲长大的,赵。。。。。。还能好了?
好妹妹,别说了。。。。。。这话怎么能胡乱说出来?传出去岂不是有损赵大人的名声。。。。。。
杨倩儿撇了撇小嘴儿,他能有什么好名声了。。。。。。
妹妹。。。。。。。文小方微微蹙眉,话音也重了许多,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以妹妹之才难道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再者说,不论如何,赵大人于姐姐有恩在先,更算是姐姐的知音,外间的那些闲话妹妹就不要说出来了。。。。。。
话说的有些重,但杨倩儿却并不恼怒,只是撅了撅嘴,抓住文小方的手摇晃着,颇有些撒娇的味道,好了,我不说还不成吗?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维护,还知音呢,他一个厮杀汉,既不能出口成章,又不通琴棋书画,怎么就成姐姐的知音了?姐姐的知音总也得像妹妹这般,相貌俊俏,知情识趣,舞文弄墨,诗词应和,样样皆通才对吧?
被她这么一闹,文小方不由扑哧一笑,轻轻拍开对方的手,你呀,就是这嘴巴不饶人,什么话儿都能说的出口。。。。。。
也就是和姐姐在一起才这般,人家在外面不知多庄重知礼呢。。。。。。
知道知道,不是都说杨氏有女,才貌俱佳嘛,有多少佳公子都等着娶呢。。。。。。。
杨倩儿立时便是嬉笑不依,一边娇笑着,叫你娶,叫你娶。。。。。。一双小手一边扎撒着便与文小方闹成了一团。
半晌过后,两女才娇喘细细的停了下来,整理散乱的衣装,也亏这处后园刚刚建成,赵石府里后院又没有多少人居住,这里也就少了许多人迹,不然要让旁人几番惊艳的。
妹妹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故?两女整理停当,相视一笑,文小方这才柔声问道,她们两个自小相交,虽说文小方家里出了祸事,最后更是沦落青楼,不过对于两女之间的情意却是无损分毫的,问出此语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杨倩儿闻言,也收了笑容,微微露出些忧郁之色来,爷爷老了。。。。。。
虽然只四个字而已,但文小方也是心思灵动之人,一听也就明白,据她所知,杨家的几个长辈虽都在朝为官,但与同门下平章事杨感比起来,却都不如的多了,这棵参天大树一去,杨家难免要有些变故的,至于这样的大家族是平庸上些时候,再图复起,还是就此衰落下去,那可就难说了。
心中暗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却是轻轻扶着杨倩儿的手臂,柔声道:家国大事,想想便叫人身心俱疲,妹妹正是青春年少,将来找个知冷知热的好郎君也就是了,又何必将这些男儿事业装在心里?
杨倩儿明丽的脸上却是浮起一丝苦笑,与方才的娇痴之态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的文小方一愣,心中隐隐也是觉得,这个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无忧无虑样子的妹妹自己好像从未真正明白她心底到底想的什么。
姐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么会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找个好。。。。。。妹妹早就不做如此想了,郎才女貌,公子佳人?都是骗人的,那些士子文人姐姐和我难道见识的少了?他们真能是终身之靠?
这个时候不为家中做些什么?还真等旁人来肆意安排?
妹妹。。。。。。
好了,不说这些。。。。。。杨倩儿夸张的挥了下手臂,雪白的皓腕在阳光下划过一条弧线,再说恐怕姐姐又要说我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妹妹这里也就是尽尽人事,总不能听天由命就是了。。。。。。
瞧瞧,累的姐姐也没了游园的兴致,不若这样,明日天气若好,妹妹想去西山一游,姐姐可愿一同前去?听说西山上新修了一座寺庙,灵验的紧,咱们姐妹也去求上一支如何?
文小方微微点头,之后两女也就故意避开这些满是沉重的话题,只说些闺中趣事,只是到底都存了心事,兴致也没了多少,不久,杨倩儿便即告辞离去,文小方在湖边又徘徊良久,她一出生便在长安,从未离开这里半步,想到不久之后便要跋涉于江湖之间,天高水远,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重回故地,也是满腔的离情别绪,加上对好友的担心,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独自在这里呆到晚间,想起那位大人虽然没有答应邀约的意思,但也不知到底心思若何,还是先回去准备一下为好,这才匆匆离了开去。
这个条陈都是你想出来的?圣上那里看了没有?
大将军折木清微蹙着眉头,粗糙的大手抚着花白的胡须,眸光明锐,沉声问道。
赵石端坐于前,这里是大将军府的书房所在,折木清一生戎马,可谓是个彻头彻尾的武人,但这书房中除了正面墙壁之上挂着的一柄宝剑外,却是布置的颇为雅致,透着浓厚的书香气息,时刻提醒着赵石,眼前这位老人不但是个领兵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还是一个有着深厚底蕴的大家族的族长。
是。简单的回了一声,在对方眼中也捕捉到了一丝诧异之色。
就为了这个,所以你回京这么长的时日,至今才来见我?折木清满布伤疤的脸上终于露出几许笑意。
是,武学自建成以后,赵石虽说有教授之名,但却从未曾为大将军分忧,实在心中有愧,回京之后,圣上也多次敦促,不过赵石觉得武学缺的并不教授,而是缺少规制,就如建造房屋,只要将架子搭起来,其他的也就好说了,所以也未急着来见大将军,而是将心中所想整理了一下,也未敢到陛下面前献丑,而是先拿给您看看,若有疏漏,还请大将军不吝指正。。。。。。
若是不行,赵石也无颜去武学献丑,这个教授向陛下辞了便是,若是还有些用处,再递呈给枢密院不迟。。。。。。
这话说的有条有理,听得本就对他欣赏有加的折木清也是微微点头,脸上笑意更显,本来还存着的那点不满这个时候早已经不翼而飞了。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三章条陈(二)
好,那你先就先说说这个参军团是怎么回事吧。。。。。。。折木清看上去有些瘦肖,其实骨架极大,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却是将椅子挤的满满当当,这时稍稍向后靠了靠,才缓缓道了一句。
赵石却是全神贯注,面前这个老人是他见过的气势最足的一个人,是的,即便是身为当今圣上的李玄谨,或者是那位虽然年老,但依然心思深沉如海的老相爷,还有其他等等各色认人等,这些人和眼前这位老人比起来,单单在气势凌厉程度上,都要逊色上一筹的。
如果用高山仰止之类的话来相容未免有些过了,这个大将军给赵石的感觉就像是一块花岗岩,虽然经过了无数风吹雨打,但依旧粗糙沉厚,而又坚硬无比。
这样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笑的时候会让人心头一暖,或者受宠若惊,但怒的时候,便立即雷霆霹雳,让人肝胆皆裂,若是常人,估计此时别说说话了,便是呼吸估计都会困难无比,赵石毫不怀疑,眼前这位老人是个最最优秀的军人,而且即便是放在后世他那个时代,依然将无愧于这个称呼。
老人身上那股子已经无法磨灭的铁血气息是赵石尤为熟悉的,这样一个人也自然会得到他最大程度的尊重,而老人身后那个势力庞大的家族这时在他心里却是无足轻重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让他厌恶。
听老人这么一问,赵石虽说已经有了腹稿,但还是斟酌了良久,这位老人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问的话正是问在了点子上。
随着赵石领兵日久,对军旅之事也越来越是熟悉,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中国的军队构成已经组建的非常之严密,也许后世的军队更加先进,更加严整,但说到底,无非是因为后世的军队掌握了更加先进的技术而已。
当他开始接触大秦军旅的时候,虽然他这样的人很难有骄傲的心思生出来,但当初确实起了些轻视之心的,这到也不怪他,但凡有这么一个人,从现代化的后世来到这个依旧是农耕火种的时代,难免都会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的,觉着后世的东西总会优过此时的,这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随着在军中日久,东征时更是领兵在外半年有余,再加上他本就不是一个盲目自大之人,多看多想之下,心里已是感叹不已,冷兵器时代的军队配置和后世自然大不相同,但你若是真个认为后世的东西就一定先进科学,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秦军之中等级森严,各级将校皆有职责,无论是军中规制还是军纪军法,每一条每一件都是其来有自,甚至可以说是千锤百炼才制定出来的东西,也许其中有许多地方有些疏漏,可以稍微改动,但在大体上,在赵石看来,却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极致,只有在这样的框架之下,士卒征战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也只有在这样的框架之下,军中将领指挥起军队来才能如臂使指,如果擅加改动的话,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想起当初建立武学之时,他提的那些建议,当时面对的几个人除了李玄谨和陈老先生,便是景王府中的几个幕僚了,说实话,这些人都不曾在军中呆过,在军务上必然也都是一知半解,即便如此,他提的那些建议也被搁置了大半下来,现在想来,当初那几个人除了顾忌擅改军制,触及太多,不好收拾之外,恐怕对他的许多建议也是颇不以为然的。。。。。。。。
而让他感到当初尤为庆幸的是,他曾经想着改动秦军建制人数,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幼稚可笑了,幸运的是他当时谨慎的很,并未宣之于口,经历了东征之役后,他也再无如此想法,那样的改动,已经触及了大秦军队的根本,其间的阻力好像愚公移山不说,对大秦军队也没有半点的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对于军队的改革就从未停止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老祖宗的一句话也便概括了古今所有当政者的心思,从三皇五帝,到得秦汉,再到大唐盛世,军中的规制变更不可谓不大,这里面有些是对军队的战力有益的,有些则是无益的,不一而足,但却都有它的道理所在,这也是赵石领兵之后最大的感触了。
就比如说是番上之举吧,这便是唐时的一种军事制度,在这种制度之下,除了常驻京师的一些近卫军队之外,府兵每年都要轮流派兵入守京师,这在表面上看,每年数千人数万人的调动军队番上,其间耗费的财力物力都可谓是惊人而又无益的很了,但从深处想,唐时疆域广阔,许多地方都是鞭长莫及的所在,很难做到政令通达,尤其是领兵大将,很难做到有效的约束其行为,这在上位者看来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由此,也就有了番上的制度,一来是要这些府兵能感受到天家之威严,二来时刻有这样一支军队驻守京师,给地方军队以震慑,三来这些府兵一般都是边镇之上调拨下来的精锐,他们轮流入守京师,则另外便会有其他军队轮流镇守边境,赚取军功,这样年复一年下来,能打仗会打仗的军队越来越多,便也使大唐之军旅越来越是强盛。。。。。。。。
而大秦军中的规制多数继承于唐,也有番上的制度在,但此时却是有等于无了,原因嘛,也是简单,大秦地域太小,军队的数量也与大唐天差地远,再要一支支军队轮流番上,恐怕也就只有坏处而无任何好处了。
举这么一个例子出来,也就是说明大秦军队的规制并非十全十美,想要改动也不是不可能。
而赵石仔细思索下来,这个条陈之中的参军团也就这样琢磨了出来。
参军团,听这个名头其实也就能联想个大概了,参军,这个职位在军中是必不可少的,全名便是参议军事,这个职位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了的,其中的讲究也很多,只要七品校尉之上的将校,都可以挂上这么个名头。。。。。。
如果非要往细里说的话,可以打几个比方,比如一些世家子从军,在军中打熬上几年之后,若真是有本事,或者背景深厚,或者得主将喜爱,一般都会挂上这么个头衔儿,以为晋身之阶的,而参军所要管的事情,也颇为繁杂,小到士卒的穿衣吃饭,中到军纪军法,分析军情,以及行军诸事,大到参谋军议,为主将谋划,制定方略等等,甚至有的参军本就是军中领兵将领,打仗时要领兵血战沙场的,但打仗之前,却有参议军事之责。。。。。。
说到这里,也许大家也就明白了,这个职务是个随意性很大的职位,也必定是主将很信任的人来担任,在主将身边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儿。
所以,这般重要的职位,大秦朝廷自不会放任主将肆意安排自己的亲信,不过参军职衔也小,职位上只与营头相当,所以朝廷上也并不会特意指定人选,以免寒了领兵大将之心,于是,在参军的数量上也就有了定制,一营人马,设参军一人,如果成军,参军酌情是三到五人,如果是一镇兵马,还要多给出三四个名额,至于参军之人选,却是将领自专,只要不出什么岔子,便是将领任命一个四六不懂的窝囊废,朝廷也不会来专门找你麻烦。
赵石当初任命段从文为参军,便是符合这样的规定的,不过在赵石看来,参军这个职位便是后世的参谋,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但很明显,在这个时代,却未得到应有的重视。
赵石也是思索了很长的时间,才决心要组建这个参军团的,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思考一下,而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了一遍才决定的,而且他还谨慎的选择了在武学中试行而已。
这个时候,折木清旁的都不问,第一个便问到了参军团,赵石也不得不佩服这位老人对军中之事的熟悉和敏感,这样说来,他自然也明白这位一生戎马的老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
良久过后,赵石却并未先回答折木清的问话,而是谨慎的反问道:大将军您怎么看?
折木清笑了笑,他的笑容可比当年赵石僵硬到极点的笑容可怕的多了,任何人脸上有了这么多的伤疤估计笑起来都会如此,但不同的是,这位大将军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特异之处也就在这里,无论谁这个时候站在他的面前,此时都会忽略掉那丑陋的笑容,同时心头还会暖洋洋的,像是。。。。。像是被施了魔法。。。。。。
很多人,包括如今那些西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都如同孩子一般总是战战兢兢,但却又希望得到他只言片语的勉励,但眼前这个少年明显不在此列,他的耐心足够,他的经历决定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人,都能保持冰雪般的镇定和自持,这时的他脸上的表情沉静的有些僵硬,丝毫不为对方的威势所摄,折木清瞅了他几眼,心中也不由暗自感叹,这人若是姓折或是能在西北军营中碰到该有多好。。。。。。。。
一笑过后,折木清眼神却是认真了起来,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身旁的桌案,好像也在斟酌着语句,良久过后,这才沉声道:旁的先且不说,但老夫到是敢保证,这个条陈若是递到陛下面前,陛下是一定会高兴非常的,依陛下的。。。。。。说不准立即便会推行军中的。。。。。。到真不愧是出自皇上信重之臣的手笔,陛下的心意到是摸的很准。。。。。。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眸光瞬间便锐利了起来,好像刀锋的刮在赵石脸上,不过赵石却并不为所动,只是作皱眉倾听状,这些威势却是吓不倒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的。
书房中一阵静默过后,折木清眼中终于浮现出了几许满意的神色,收回了好像刀子般的目光,不过接着说出的话便分外的不客气了,不过以我看来,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其实不然,大将在外,本就已经颇多掣肘,你想过没有,你这个参军团再弄出来,长此以往,军中主将还有什么可做的?又有什么能做的?
你也是领兵之人,应该知道打仗的时候战机稍纵即逝,你这个参军团你一言我一语的,领兵大将的威权大丧之余,等他们弄出个结果来,恐怕敌人的刀子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纯属胡闹。。。。。。
这些话说的相当的不客气,说到最后,老人眼中却是流露出些失望之色,他对眼前的少年期许极深,当初武举之时,便已经看好了的,后来更是多相照拂,其中虽有些私意,但对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来说,能这样提携一个初一见面的后进小子,却也可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了。
期许如此,如今自然是有些失望,他这一生几乎都在军中渡过,说是大秦军中第一人那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对于军事上的事情自然是了若指掌。
这个什么参军团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肯定是为削夺军中大将之权柄所设,由此便也以为,多数是眼前这个少年揣摩君意而为,这对于他这样一个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来说,尤其是无法容忍的。
赵石此时却是脸色平静,并不为所动,和这位大将军说话,却是要痛快许多,眼前这位是军中做派,性情比起朝中那些大臣来,却要耿直的多,并不跟你绕什么弯子,这样的人自然也很对他的胃口,于是微微一笑道:大将军息怒,赵石的用意自然是逃不过大将军的眼睛的。
折木清听了这话却是一愣,没想到赵石并未巧言辩驳,而是直接认了下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却听赵石又接着说道:不过是在武学中试行而已,大将军又何必如此?如今您乃是武学山长,武学初立,许多举措本就是试行,好与不好,行与不行,试过之后方知,又怎可轻下断语?
你这是在说我顽固不化了?嘴里虽是质问的语气,但神色间却透出了些古怪,估计也是许久未曾有人当着他的面如此说话过了,第一个念头不是觉着恼怒,却是觉得有些新鲜。
赵石却是低头恭谨道:不敢,赵石从军五年,当初是糊里糊涂的当了兵,本来也没存多少心思能弄个官儿做,只是觉得别把命丢了也就是了,不过世事难料,到了如今,却成就了些局面,不过和大将军您比起来,赵石还差的远呢。。。。。。
不过赵石从军日久,却是觉得大军征战,成败却是寄予主将一身,难免有些儿戏,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是大将军,难道次次打仗都有胜算?
都说一人智短,众人谋长,以赵石看来,与其让一个或许什么都不懂的监军对军中诸事指手画脚,不若找一些精通军务的替代之人,如此既能让朝廷放心,又对军务有利,即便是对领兵大将自身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大将军想过没有,此事一旦形成规制,军中之格局也将有所变更,而参军也将不为主将所任选。。。。。。。
如此一来,参军是由军中抽调还是来自其他什么地方却是有待斟酌的,您再想,陛下力主创立武学是为了什么?这个恐怕大将军心里也清楚吧?到时候只要大将军将武学办好,兴盛之日也就不远了吧?到时是个什么景象?此诚为功在千秋之事业,大将军就一点都不心动?
他说的有些夸大,简直就是画了一张大大的馅饼在那里,不过实际上,也只是将军中参军的职责明确了下来,再不由主将随意安排职务,安插亲信,也基本上杜绝了一些世家子弟藉此以为晋身之阶的路子,也藉此消弱了领兵大将在军中的权柄。
折木清眼睛亮了亮,明显是有了些意动的意思,若他还在西北领兵,或者正当壮年,估计此时已然拍案而起,怒火勃发了,不过他现在人已经老了,又交卸了兵权,雄心虽说仍在,但恐怕也再没有领兵的机会了的。
这两年致力于武学之上,也颇有些不服老,让那位看看,他折木清还有用处的意思,但说起来却是有些丧气,武学到了如今,虽说也算搭起了架子,其中学子生员也是不缺,奈何武学底子太薄,其中的不论教授还是他折木清,以往对办学也是没有半点的概念,该教什么,什么东西又应该从简其实都没个框架,到了现在,武学上下到好像是在练兵,他明知道如此好像不对劲儿,但也没有太多办法好想的。
现在赵石这些话却是正搔到了痒处,他不是个甘于寂寞之人,听了这番话,也由不得他不感兴趣的。。。。。。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四章条陈(三)
至于说众人意见不一而致使延误军机,这个上面大将军却不必多虑的,参军,实为参议军事罢了,职责乃是为大将之辅佐,补其缺漏,并没有领兵大将的决断之权,这个主次一定要分明,绝对不能有令出多门之事发生,也就是说打起仗来,还要看主帅之决断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都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以末将看,若是主帅庸堕,事急之时,未尝不能以参军团为首领军的。。。。。。。不过这个嘛,说起来还早,总得形成规制之后,再细加规划的,大将军以为如何?
折木清脸上此时却是平静若水,实则心中已是惊异不已,当初看好眼前这个少年人也不过是看他在武举上勇猛无畏,实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之才,这才起了爱才之心,但如今嘛,心中的滋味儿可就有些难说了。
这样的大事,这个少年却是侃侃而谈,轻描淡写间,已是说的自己砰然心动,心思缜密,方方面面的事情也考虑的很是周全,只这份才干便属难能可贵,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几岁方成年的少年人呢。
不过心中虽已意动,但在军中领兵数十载,那些西北的骄兵悍将到了面前都和猫儿一般,任凭摆弄,这城府手段还能差了?自不会只凭赵石几句话便欣然同意,大加赞赏,不然也不配大秦军中第一人的称呼,岁数也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的。
再说了,军中鼎革可不是光凭某个人一句话就能完成的,即便是当今圣上发话,,也得思量再三,然后召集群臣广开言路,确定下来才能属文下发,看似繁琐,但军国重事,也只有这样才能办好。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丝毫不能有急切之心,道理也就在此处了,不然就算用意再好,再是高瞻远瞩的建言,到了下面,也能给你办个乱七八糟,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懂,还好的是,此事是在武学中试行之举措,还触及不到军中许多人和许多的势力,这样的话,也就容易了许多。
不过想来便是在武学中试行的不错,到时延及军中,也要费上好大的功夫。。。。。。。微微瞥了赵石一眼,心中却道,也不知这个少年想没想清楚其中的艰难,不过就算没想的这么长远,能将这个条陈先拿来先给他览阅,又早就想好是在武学中试行一番,这份谨慎的心思总是难得,到了最后,却又加上了一句,可惜,折家年轻一辈的几个不错的小家伙缺的就是这份谨慎和沉稳,不然以后到是可以和眼前这个少年别一别风头的。
微微颔首,不露声色的一句,嗯,容我再好好想想。。。。。。便即将这事揭了过去,之后便问起了条陈上的其他地方。
武学中的生员都来自哪里,你不会不知道吧?一视同仁?又谈何容易?难道可以让一个果毅对游骑将军指手画脚?那样的话岂不是乱了章法?
这个不然。。。。。。赵石立即回道,朝廷办的是武学,既然沾了一个学字,以赵石看来,进了这个门槛之后,就不能单以外间军阶来论了。
大将军想想,武学初建,行自古未有之事业,若不能标新立异,又如何吸引人才进入武学?以我看,这就如同领兵打仗,新军初立,定然要做到赏罚分明的,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如此才能让众军敬服。
进了武学,也就换了天地,再要论资排辈,那武学和军中又有何区别?赵石听说,有的生员官阶比一些教授还要高些,在讲堂之上以肆意顶撞教授为乐事,教授们却是无可奈何,如此一来,武学之规矩何在?
所以赵石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武学要立起自己的规矩来,和军旅区分开,但武学又沾了一个武字,自然不能如国子监般来办,所以可参照军规制约生员之行为举止,可略宽松些,但执行起来一定要严厉,不过这其中一定要有武学自己的章程。。。。。。。
在此事上,赵石也未想的周全,只是觉得第一个就是不论官阶,到了武学之内便即一视同仁,从学兵做起,拔些天资聪颖,表现优异者为学兵之首,以为奖赏,那些自以为是,以军中官阶压人,欺辱他人,顶撞教授的,一定要严惩不怠,如此才能慢慢将武学的规矩立起来,这时看着艰难,其实过上个三年五载便成旧例,到时施行起来,也就会顺手多了的。。。。。。。。。
此时折木清心中已然满是惊异,若说参军团还是这个少年将军的突发奇想,之后这些便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了,这两年多来,他可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武学之上,但奈何让他领兵打仗那是没的说,自然是轻车熟路,但办学嘛,却是每每都有力不从心之感的。
开始时还想着,老子在战阵上出生入死,指挥千军万马,挥手间便是千万人头落地,一个区区武学还能难得住老子?
但到了如今却是觉得一个百多人的武学,数十间屋舍,方圆不过数里的地方,却是要比统领大军十万还要让他头疼的。
而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却是胸有成竹的来到他的面前,给出了这么一个规划,一条条,一件件好像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一刻,实不由他不产生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来的,不过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是来自一切人才都出自学校体系的后世,即便是没有办过学校,但耳闻目染之下,办学的手段自然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的。
其实在赵石看来,办学其实靠的就是师资和名声,若是再加上一个,那就是生源了,而现下武学最缺的气势不是师资,更不是生源,缺的是足够响亮的名声。
这是一个对广告没有任何概念的时代,名声这个东西也就靠的是口口相传罢了,这样算下来,最终武学要打出自己的名声,最终依靠的除了能教出一批批干才之外,一定要有让人眼睛一亮的新举措,让人听见武学的名字,立即就能与其他什么地方区分开来的东西,既然有了这个思路,又不是没见过后世那许多的军事院校,细加整理之下,脉络也就清清楚楚了的。
折木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听了这几条举措,虽然其中不免有些错漏的地方,但却实在是好像在眼前亮起了一盏指路的明灯,最重要的,他乃心胸宽广之人,也并不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抓住其中的一些失措之处,进行激烈的反驳,而是不由重新拿起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的条陈,也不顾身旁还有个人在,便即开始细细翻阅。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开始时赵石还很专注的等待这位大将军发问,之后见对方看的入神,他也松泛了下来,他也有的是耐性,并不出声打扰,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则天南海北的想着事情,昨日又接到了张承的书信,不过却是汉中未曾攻下的时候写的,消息延迟足有半月有余,不过书信之上,对于拿下汉中已然是信心满满,唯一让其苦恼的是汉中的阴湿天气,信中言道,士卒皆为所苦,衣甲鞋袜无法晾干,士卒时有病倒者,幸好药草齐全,之前又有准备,到未生瘴疫之祸,只是北地之兵,无法消受川中之气候便可见一斑了。
之后又说起川中一些见闻,到是不像在行军打仗,而是在游山玩水,心情之轻松也由此可见了,信上没有多少让人关注之处,兵士除了不适应气候之外,粮草不缺,也没打几次硬仗,按张承自己的话说,若早知如此,金州囤积之粮草尽可减半,就食于敌即可的。。。。。。。。
想到这些,赵石嘴角微翘,却是露出一抹笑意,张承和他没见过几次,但初次见面时给他的感觉却是个气度稳重端凝,城府颇深之人,没想到谈不上深交的人,写来的信却是如对故交好友,几有无话不谈之势的。
再有就是武学了,较长远的事情他还没想好,对于是否能将武学办成一所名气独一无二,分校遍布府县的军事学院,他更是想也未曾想过,如今也就是闲居京师,觉着无事可做,才专注于武学之上的,也颇有些培植一下自己根基的意思在里面,至于武学到底能办成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底。
默默想着这些,一老一少却都没了声音,一时间书房之中却是静的好像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响一般。
外面间或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但却无人在这个时候进书房一步,书房所在,却是主人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了,一般非是好友亲朋或者份量足够之人也进不来这里,折家是大家族,规矩更甚于旁人,折木清在书房跟人议事的时候,轻易也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打扰,像赵石府里那般内院外院分的都不算很清楚的,也实在称不上是豪门大户人家。
不过大户人家是非也多,赵石来到折府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折府内院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便都注意到了这里。
随着时间的延长,不少半大小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书房院子的外面,探头探脑的,有的脸上还挂着不情愿和不耐烦,可见多数都是被自己长辈打发来探听消息的。
羽林左卫指挥使赵石来访,这个消息瞒不住,若是以前,羽林军指挥使虽然是号称皇帝亲军的统兵之人,在京师也算是要职,但放在出过三位镇国大将军,历代都有统领一阵的大将,几年之前还有两位大将军在位的折家人眼中,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就算是如今,折木河被贬为庶民,折木清回京养老这样的时候,赵石这样一个职位也不会入折家之人的法眼的。
但赵石是当今圣上龙潜时的旧人,是圣上腹心式的人物儿,只看他几年之间便从一个流外武官坐到羽林军都指挥使的位子上,再糊涂的人也明白,此人以后不定能到什么地步呢。
而如今到了府上,和老爷子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这谈的是什么?老爷子的脾气谁不清楚?非是军国重务,怕是早就送客了的。
如今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川中战事而已,这两年族里的明眼人都看的清楚,老爷子回京之后,枢密院都少去,就鼓捣那个武学了,明摆着是和朝廷怄气呢,皇上的心思就更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巴不得老臣们都退位让贤,别在旁边指手画脚的惹人厌呢,老爷子这么做,多数是衬了皇上的心思,这不,两年多下来,除了时常宫里送来一些物事之外,也真没召老爷子进宫几次。
准是川中又出了什么事故,圣上抹不下这个脸面,这才让自己的宠臣代为问询,说起国朝大将来,还得说老爷子是头一份儿,没人能比得了。
折氏一族是比杨家还要根底还要深厚的大家族,真正的朱紫豪门,当初老爷子折木清就是靠着血战千里,独守延州的功劳一飞冲天,之后领族长之位也是理所当然,如今呢,谁说不能再出一个?川中捷报频传,但折家在那里的子弟可不多,有人早就动了心思想去川中捞取功劳的,这回也许就是个机会?
世家从不缺少聪明人,比常人功名心也更重,于是乎,书房院子外面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折家规矩严,虽然院子外面的年轻子弟已经有十几号人在这里,却是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嘀咕着,大多都是猜测房中两人谈的到底是什么?
书房之中一老一小却是静静安坐,赵石这时有些疑惑的瞅了瞅外面,外面虽然动静不大,但他是干什么出身?这么多人聚在离此不远处,他能听不出来?这时不由瞅了折木清一眼,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形?
这时折木清却是一边聚精会神的翻看着条陈,一边随声道:不用奇怪,准是一些小崽子在外面探头探脑,嗯,这是好事。。。。。。。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五章惊变
折木清轻轻掩上最后一页纸张,舒了一口长气,脸上神色却是前所未有之凝重,心里却是已经有些服气,不论旁的,眼前这个少年新贵在办学上的才干实在不是他能比拟的了的,一条条举措都是信手拈来,初一看来有些胡闹,但细细琢磨,却是都有些道理的,他本也是极为自负之人,但仔细览阅了这个条陈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在武学之事上耗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但心里却总觉没个底细,就更不用说想的如此周密详实了。
不过看过条陈之后,心里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多,其中很多地方更是完全不懂其用意,心中不由苦笑,真应了那句老话,活到老学到老,自己活了这把年纪,自问百战之身,不论官阶还是功绩,国朝大将,总要以他折木清为首的,只是没想到临到老来,反而要求教于人。。。。。。
若是旁人也许就抹不下这个脸面了,但他久在军中,心胸豁达,却并不在意这些,抬手招了招,“来,给我仔细讲解一下,人老了,也记不住那许多东西。。。。。。。以后你也不用一口一个大将军的叫了,听着别扭,一声世叔总不委屈你吧?
嘿,你这个条陈递上去,若是平日,经兵部枢密院之手转上一圈,圣上再召人审阅,新创之处又如此之多,即便圣上属意,恐怕也得个三年五载才能有个结果,老头子人也老了,不过总算是有那么一点威望,对此事不无帮助的,别到时圣上问起来,却是弄个无言以对,那样的话,这个山长可是当的有些丢脸不是?”
到底是大将军,几句半俗不俗的玩笑话一说,既拉近了关系,又暗示了在武学一事上,患难共之的意思,实际上已经是应承了此次赵石所求,愿意按照这个条陈上所说,来规划武学事宜的。
这时赵石也不会客气了,站起身来,来到桌边,将条陈摊开,这些东西他已经烂熟于心,从第一条开始,折木清但有所疑,便无有巨细,详细讲来。
一共九十四条举措,一条条的捋下来,折木清听的认真,年纪虽老,但精神却是好的出奇,脑子反应也不慢,每有只言片语,立即便是直指问题所在,或是反驳,或是询问,弄的赵石精神也是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懈怠,心中更是有些惊异,早知道此老乃是军中宿将,必定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但实际接触下来,还是要从对方身上感到重重的压力,真个不是一个眼睛里可以揉沙子的人物的。
一老一小浑然忘我,这时间看上去也就过的飞快,等到最后,一页解释完毕,赵石背后也是出了一层细汗,更是觉着腿脚有些发木,再一看天色,隐隐间也有了些发暗的迹象,到得此时,折木清却是好像年轻了十岁,双目光芒闪闪,他现在已经确定,这真是一篇大文章,若能成事,于国于军都有莫大的好处,而作为武学之山长。。。。。。。。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的。
最后,赵石却是说道:“武学者,为国育人之所在,应广开方便之门,纳天下贤才以教之,断不能固步自封,赵石以为,求新求变可为武学之题目,至于能在这张白纸之上做出怎样精彩的文章来,却要看大将军您怎么着笔了。。。。。。。。”
不着痕迹的轻拍了一记,却是没忘了陈常寿的话,这种官场上的套话说的要有技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次用的到也还算是恰到好处,若是陈常寿自己在这里,估计也要暗自伸出大拇指赞上一声好的。
果然,折木清脸上闪过一丝愉悦之色,哈哈一笑,站起来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着笔?这篇大好的文章本就是你作的。。。。。。。你要明白,我折木清一生凭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从未干过抢旁人功劳的龌龊事,难道临到老来,还要跟你一个年轻人争功不成?
放心吧,这条陈留在这里,我琢磨一下,最迟也就三四天,管保能放在陛下的龙案上,至于陛下能准几条,我也说不好,但旁人若要说三道四,这官司我去跟他们打就是了。
至于你嘛,明日到武学报备,先跟那些有力气没处使的兔崽子们混个脸熟,等朝廷谕令一下,咱们要办的事情可多着呢,到时恐怕想闲也闲不下来了的。。。。。。。。。
现在,陪老夫去喝几杯,听说你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放心,老夫这里没茶,只有好酒,折家也不乏好酒的汉子,今晚一定要尽兴才行。。。。。。。。”
说到这里,也不待赵石谦逊,回身便高声道:“来人啊。。。。。。。”
书房外面早有人守候在外面,听到传唤,立时便有人应道,“是,老爷有何吩咐?”
“去,叫上外面那群小崽子,置办酒席,就说我要宴客,谁要是能把客人喝倒了留宿,我的那口随身宝刀就是他的了,酒量不好的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我丢脸。。。。。。
还有,府里的歌姬要挑最好的,酒当然也要最好的,把刘瘸子他们都叫上,今晚谁喝的最多,宴席上最漂亮的歌姬就是谁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这一刻,从折木清身上喷薄出来的都是一股子匪气,赵石眉头轻扬,心中暗道,这才是方才这个严肃而又敏锐的大将军领兵时的样子吧?
门口那个站姿如同标枪般的粗壮汉子有些惊异的瞅了赵石一眼,不过难得大将军今天这般高兴,他也无暇细想,大声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去布置了。
折木清这个时候才抚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刘瘸子几个都是随我多年的衙兵,本来想给他们在西北谋个官职,但就他们几个死心眼儿,跟了我千里回京。。。。。。可惜了他们这一身肝胆,也只跟我这垂垂老朽之人在这方寸之地蹉跎岁月。。。。。。”
赵石看得出来,这番话好像是解释,其实却有自叹之意,不过他也是深有感触的,东征时那十几个衙兵,危急之时,不计生死的上前营救的壮烈已经深深刻在了他这个从不曾感受过此等情义的人的心里。
也让他更深的明白,衙兵其实是和主将荣辱与共的一些人,是一军之主最能依靠的力量,之前那些随他入京的旧部大多都让他放入了羽林军中,有些不愿再在军旅中混日子的则派去了城南庄子上,不过就算这样,府上还留着一些没法安置。
这些都是百战老兵,若不是如今他简在帝心,只府上留着这么一些军兵就是一条不得了的罪过的,这事本来也让他有些头疼,都想着跟张承或者郭猛之类的说说,随便安插个职位也就是了,经过东征之役后,这个想法却是全没了踪影,这样一些忠心耿耿,他一声令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可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还好,没有白送给旁人。。。。。。
两人又在书房之中闲聊了半个时辰,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折木清一个人在说,赵石在旁边听着,这人一老,说话便有些碎碎叨叨,便是折木清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的,赵石只在旁边当在听众,间或说上一句半句,看上去到是聊的颇为的融洽,他本不想留下,即便是眼前这位大将军很是得他敬重,但他对这些大族豪门着实没什么好感,但折木清强留之下,也不好拒绝。
如此这般,当他从折府正门被人恭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分了,脑袋有些沉重,脚下也是轻飘飘的,今晚也不知喝了多少,席上的都是些折家年轻子弟,一个个热血方钢,估计出去传讯的那个汉子是一字不漏的把话给传到了,宴席之上,这些折家子弟几乎是一拥而上,轮番敬酒,真个是好像恨不能一下子将他喝到桌子下面去的。
还好的是,虽说折木清话说的满满,但真正能上桌喝酒的却都是折家年轻人中的佼佼者,那个曾经在武举上起过些争执的折潜也在其中,不过也没了当初的骄横,还尴尬的很是说了几句好话出来,这些年轻子弟加在一起也就十几个人罢了,不然以折家这样的大族,随便找出数十个棒小伙儿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这位折大将军对待年轻子弟还真是比较放纵,由着他们胡闹,于是乎,杯筹交错,赵石喝酒向来是酒到杯干,虽没什么滋味儿,但瞧上去可是痛快到了极点,两个时辰下来,却是将席上的折家子弟放翻了大半儿,也震慑住了其余的,就连折木清最后都找个由头,如厕遁走了,那个身体粗壮和哒懒有一比的刘瘸子被喝的昏头涨脑之余,终于竖起了大拇指,大叫了一声好汉子,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为这场宴会终于划上了句号。
之后赵石告辞出府,也再没见到折木清的人影儿,估计是老家伙也是被喝晕了,连起码的主客礼节也顾不得了的。
赵石这里也不好受,来到这个世界,不,加上前世,他也从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头脑虽然还算清醒,但醉意却也很浓,在府门处会齐了两个护卫,缓缓离开了折府所在,到得不远处,这才回头看向缓缓关闭的折府大门,心中暗道,这位大将军到真是个不错的人。。。。。。。看来又该忙一阵子了,希望忙完之后不是个烂摊子。。。。。。。
想到这里,转身打马,蹄声得得,带着两个亲兵没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马蹄声大作,点点火光隐隐在远处浮现,不一时,五六个骑士手持火把纵马狂奔而来,火光之下,这些骑士身上闪动着暗红色的光芒,却都是一身血渍,衣甲破烂,但这些血透重衣的骑士却没有多少杀气,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仓皇神色。
听到后面蹄声隐隐,已有渐近之势,几个骑士都是神色都是剧变,策马狂奔之中,不时回头张望,双腿更是死命的夹打着马腹,各个都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情急架势。
当先一个骑士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撇着小嘴,声音早已经哭的哑了,一双肿的如同核桃般的眼睛却全都是恐惧之色。
骑士脸色铁青,脸颊上一道翻卷的伤口犹自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血水,有的滴在马身上,有的则滴在孩子的脸上,弄的孩子脸上一塌糊涂,却没半点工夫去擦拭,一双本来很是威风的眸子却是死死盯着前方,好像要将这黑暗看穿一般。
后面蹄声更加清晰,本来最是镇定,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的骑士终于现出焦急之色,在马上厉声道:“你们几个留下,挡他们一下,来年兄弟给你们烧纸,公爷的血脉不能断,委屈兄弟们了。。。。。。”
其他人闻声,脸上都是不由一惨,这一路上本来二十几个护卫逃出来,但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他们五个,其他人都是留下断后战死在了路上,终于轮到他们了,虽然都是害怕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个人犹豫,都是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带马缰,战马长嘶之际,几个骑士却是显示出了纯熟的控马之术,战马转着圈子,稳稳的站在了原地。
发令的骑士却是理也不理他们,眨眼间便即疾奔而去,后面不一刻便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惨叫声接着便传入耳际,但顷刻间,这嘈杂的声音便即远去,骑士更是未曾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不是他心狠,而是这一路上的惨事早就让他无泪可流,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将怀中公爷的骨肉安全送到公爷身边,那么这一路上兄弟们的血就没算白流。
剑门关上,后蜀理国公,行营兵马都总管赵方领着几个亲信将佐凝重的瞅着关下灯火通明的秦军大营,虽然脸上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心里面却总是无法真正宁定下来。
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秦军到得关下已然半月有余,但却未有半点攻关的意思,而是老老实实在关下扎营,做出了一副要长居于此的模样,剑门又不是孤城,后有成都支撑,粮草无忧,食水也不会断绝,秦军难道真想“困死”关上守军?这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难道秦军想学邓艾平蜀,绕小路进击京师?那可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想来那位秦军大元帅吴宁也不会做出此等蠢事来的,那秦军为何不来攻关?
这疑惑已经困扰了他些日子,心中不祥之感却是越来越深,他只确定一点,秦军必有所恃,只是到底疏漏在何处,他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这时身旁一个将军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监军大人那里派了人来传话,想邀大人到宿处一叙。。。。。。”
赵方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道:“就说我军务繁忙,就不叨扰监军大人了。。。。。。”疏离之意已然很是明显。
那个将军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讪讪的退了开去。
赵方此时想起那位枢密副使,监军苏大人,眉头为不可见的皱了皱,秦军初来之时这位苏大人还有些担惊受怕的意思,行事上看着还顺眼些,而此时秦军半个多月没有动静,这位苏大人便即文人心性大作,换了个人一般。
关上也不来了,自己的军帐也不去了,听说在宿处召了些文人作乐,索性如今关上都是军兵,没有歌姬妓女之类的闲杂人等,不然指不定这位苏大人还要弄些女子来的。
其实这也到罢了,赵方也不喜有人时常在身边指手画脚,大战在即,此等军中之大忌实在让人烦恼,少了这样一个人在身旁,行事却要方便许多。
但后来却是有人告知,这位苏大人每每与人会乐,喝的醉意熏熏之际,一些文人就要大放厥词,很是有些话传到了军中来的,对于军心士气极为不利,但他又实在无可奈何,军中本有禁止饮酒一说,但放在这位苏大人身上,他却是真不能如同对待部将般,依军律处置,所以只要这位苏大人没有当着他的面催促他出关决战,他就也当做没听见罢了。
这几日也不知这位苏大人又起了什么心思,每每要邀他饮酒,他这里也只是婉拒而已,谁知道那些文人们又弄出什么新点子来了呢?
想到这里,心中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堵的慌。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部将急匆匆的来到近前,左右扫了一圈,也顾不上行礼,凑到他的身边便即低声道:“公爷,您京师府里来人了,情形有些不对,他浑身都是血,还带着个孩子,说是您的。。。。。。”
也不待他说完,赵方脸上已经白了白,望着关下的秦军大营,一股寒意好像瞬间便席卷了他整个身心,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公爷。。。。。。。”
一个激灵下来,赵方清醒了几分,火把照耀之下,一张本来英挺的脸庞却是白的有些吓人,不过他心里还是存着些侥幸的想法,一把抓住那个部将的胳膊,声音暗哑的让人吃惊,“人呢?”
“公爷,是不是回去再说?”
赵方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赵忠何在。”
“末将在。”
“今晚你带兵守关,有什么差错我砍了你的脑袋。。。。。。。。”
赵忠是他的侄子,一直得他的信重,这时却是有些诧异的望了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叔叔一眼,不知叔叔是发的哪门子脾气,怎么语气如此严厉?不过却是对上一双露出从所未有的神色的眸子,心中不由一颤,不由自主大声道,“是。”
“赵启,随我回去,传令下去,其他将校军卒,各归建制,不得我将令,谁若敢调一兵一卒,军法处置。”
众将有些不明所以,都是面面相觑,也不知大人是听了什么消息,竟是这般反应,但赵方威望素著,众将都是躬身应是,并无人上前问个为什么。
到得军帐外面,几个衙兵上来,这些都是他的亲信之人,此时却是无一人如往常般上来嘘寒问暖,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愤之色,赵方脸色更白,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人呢?”甩鞍下马,却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显见是神思不属到了极处,挥开上来搀扶的两个亲兵,赵方已经嘶声道。
话音刚落,几个亲兵都跪了下去,一人带着哭腔道:“胡。。。。。。。胡赤虎昏迷不醒,小公爷受惊过度,也刚睡着。。。。。。。胡。。。。。。昏倒之前,只说了两个字。。。。。。”
赵方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胡赤虎是他府上的护卫都头,当年曾是川中有名的独行大盗,后来为他所擒,怜其人才难得,三捉三放之下,这才收了其心,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更是一片冰凉,上去一脚,将说话的亲兵踢翻在地,,却是咬着牙狞声道,“说,他说的是什么?”
“报仇。。。。。。公爷,胡赤虎说是报仇,报仇两个字啊。。。。。。公爷。。。。。。。”
反间计,根本不用再问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瞬间,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原来秦军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可怜自己还一无所觉,赵方想笑,喉间呜呜了两声,却是只觉得胸口烦闷异常,大叫了一声,噗的一声,已经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六章惊变(二)
前些日,公爷不愿分兵东顾,就已经有人弹驳公爷拥兵自重,排除异己,不奉王命。监军苏方重之言也对公爷极为不利,说秦军连克我蜀中雄城要隘,已呈势穷力疲之势,但公爷先是坐视汉中被围,后又丢了利州数处要隘,如今秦军疲态尽显,却紧守关隘,其心难测。
更有水军指挥使南盛递解进京,却在陛下面前胡乱攀咬以脱自己之罪,说什么是公爷放秦军入关,不然秦军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水军得手。
本来还有齐平郡王等重臣为公爷辩解,秦军又是大兵压境,那些龟儿子也不敢太过放肆的,但前些时京师谣言大起,说公爷已然降秦,关门打开,放了秦军入关,京师百姓不明真相,皆说公爷。公爷的不是,谣言越来越盛。
床上脸缠白布,身上血渍犹在的健壮汉子断断续续的说起事情的原委,理国公赵方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但总算再没有之前的激烈反应,只是木呆呆的盯着一处,此时听到这里,呼吸渐转急促,话音却是带着虚弱和不可置信之意。
不可能。方胜呢?我派方胜居中联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也无?
听到这个名字,床上的健壮汉子的脸色却是立转狰狞,眼中都好像要喷出火来,嘶声道:公爷莫要提起那狗贼,本来公爷手握兵权,陛下素知公爷忠心耿耿,些许谣言诽谤算得了什么?南盛败军之将,无能之辈的话也是能信的?
就是这狗贼突然出首,将公爷您卖了,说是得了公爷密信,让他护送家眷离京,一句话,便将公爷一门老小百十余口都卖了个干净。
公爷,惨啊。大理寺,御前兵马司的兵丁一声不响的围了国公府,二老爷上朝时被当庭捕拿,立即下狱,老公爷,三老爷出府交涉,却被射杀于府门之前,之后兵卒一拥而入,见人便杀,大公子率府卫抗之,身披数十创血尽而死,夫人不愿受辱,自尽于后宅。
大公子临死之前,令属下务必护卫小公子和夫人杀出去找公爷为他们报仇,属下带了二十几个兄弟到了后宅,但。夫人却。属下只好抱着小公子。
幸好围住府宅后墙的乃是公爷好友,御前兵马司前将军李恪,围而不攻,却让亲信部将率自己衙兵等在后门处,事急之下,我们立即乔装成御前兵马司的兵士,由张将军的亲信护送出京,更由张将军派的人转述了此事详情。
原来皇上震怒,却是派了太子。太子主持此事,那狗贼与国公有隙,正好公报私仇,下的命令便是格杀勿论。可怜。老公爷,三老爷还。据张将军估计,二老爷也。也是凶多吉少。
公爷啊,二十几个弟兄出京,那狗贼犹自不肯放过,派人一路追杀,大伙儿为保公爷一丝血脉,却只有属下一人逃到这里,可怜那许多弟兄,死在路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公爷对属下有天高地厚之恩,委我以护卫家眷重责,但属下属下实在
说到这里,这个之前未曾掉过半滴眼泪的热血汉子已是泣不成声。
但室内除了他的哭声,却是一阵死寂,在屋子里的除了坐着的赵方,还有六个顶盔贯甲的将军以及两个身着便装的谋士,这些都是赵方的亲信之人,若不是王海战死,屋子内还应有几个人在的。
众人脸上神色变幻,有面露激愤的,有的脸色惨然,有的则是不可名状的震惊,不一而足,但这时众人却将目光都聚在了赵方身上,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却都是一个心思,朝廷无道,陷害忠良,大伙儿在前方和秦军拼命,后面的狗贼竟是将公爷的家眷给杀了个干净,这种事情也就在说书先生嘴里能听到,没想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公爷看上去可不大对头啊。
赵方此时却是满脸的木然,好似神游物外一般,众人虽都是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即提刀杀回京师,砍了那些狗贼了事,但此时瞅着赵方这么一副神情,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床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胡赤虎猛然怒吼了一声,公爷,报仇啊。赤虎有负所托,来生再为公爷牵马。
说到这里,猛的在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大叫了一声,挥臂刺入自己的胸膛,用力太大,一柄尺长的断刃竟是直没至柄。
众人虽都是领兵将领,没少见过鲜血的,却还是被这一幕惊的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义烈,措手不及之下,都呆愣在了当场。
那胡赤虎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是让出了一嘴的血沫子,最终嘴角竟是露出些许笑意,右臂又是一用力,硬生生将匕首拔了出来,压抑的鲜血如箭般喷出老远,强壮的身躯向后重重栽倒,当场气绝。
赵方眼睛瞬间睁的老大,伸手先前,脚下却是没有半点的力气,咕咚一声便栽倒在地上,额角立时便是乌青一片,喉间呃呃作响,眼睛一翻,却是又晕了过去。
这下室内算是热闹了,几个人手忙脚乱,有的抢到床前却看胡赤虎,有的则是慌忙上去七手八脚将赵方扶起来,掐人中的掐人中,喊人的喊人,这一夜的惊变到了此时算是来到了高潮。
公爷,你还在犹豫个什么?朝廷无道至此,大家都是亲见,那么多的武官刺史,秦军一到,便即作鸟兽散,白白将北川大好江山给了秦人,公爷可见朝廷杀过一人?像南盛那样的,几百秦兵,他就能把整个水军都给丢了,还能回京哭诉,保得一条狗命,再瞧瞧,公爷忠心为国,将十余万秦军挡在这里,他们竟是没给公爷一个说话的机会,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可保的。
说那么多作什么?咱们只要公爷一句话,立即带兵杀进京去,看了那些狗贼的脑袋,给公爷满门报仇雪恨。
哼,朝廷说咱们降敌,咱们就是真降了又能如何?不如开关将秦军迎进来,然后引秦军进京,屠光了这群狗贼。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赵方已经醒转了过来,经此打击,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之前若说是悲痛欲绝,以至于心神失守,此时的赵方眸子中却是死寂一片,偶有光芒闪动,却是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只有望向怀里瞌睡的孩子的时候,才露出些慈祥之色,这也是众人为了安他之心,才将他的幼子赵葵抱了来,小孩子这时困乏的坐在赵方怀里,依旧昏睡未醒,小脸儿上却时有惊悸之色流露,望之让人心疼。
众将见赵方恢复了神智,也不是像方才般失魂落魄,这才都放下了心来,虽说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之前那个儒雅但有威严,一句话便能让人如沐春风的公爷没了影子,现在站在其身前,便有阴森森的感觉,但总算是能听进大伙儿说的话了,这才放心大胆的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但却再无一人说起方才自尽于前的侠烈之士胡赤虎,以免再触及公爷的痛处。
胡。赵方终于开了口,不过只说了一个字,就哽咽了一下,之后强自忍着,这才接着道:赵启,胡啸林的尸首收好了,还有那四十府卫的名字都记清楚,尸首虽然找不到了,但将来都是要入我赵家的祖坟的,要让所有子孙祭祀祖宗的时候都知道,他们是我赵家的恩人。
是。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人哽咽着答应道。
赵方说完这个,顿了顿,眸光却是渐渐变得狞厉,废话我也不多说了,赵启,你派个人传令给赵忠,紧守城墙,城中再乱也不用他管。
白千里,陈立。
末将在。
你们两个带我的亲卫去把苏大人给我请来,其他人嘛,只要在场的,一个不留。
是。
等等,李凤景若在,留下他,这厮作得一手好文章,却还有些用处。
擂鼓升帐,一时三刻不到者,斩立决。
这一晚,整个剑门关上是一片肃杀。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七章君臣
这一日是川中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阳光直直照在雄伟的剑门关城楼上面,闪烁出一层光晕,在下面望去,高踞于上的剑门雄关更好像高不可攀一般了。
午时一过,随着吱呀呀令人牙齿发酸的声响,那扇好像亘古以来就不曾开国的厚重关门却是缓缓打了开来。
后蜀理国公赵方身披重孝,独自一人蹒跚走出关门。。。。。。
未几,秦军大营中欢呼声渐起,接着好像波浪般散了开来,欢呼声越来越响,经久不息,震的剑门关前的山谷好像雷鸣般轰鸣不止,便是那雄伟的好像巨人身躯般的剑门关也好像颤动了几下。
景兴二年七月十八,后蜀理国公,行营都总管赵方先斩枢密副使监军苏方重一干人等二十余人,两日后献剑门关于秦军阵前,征蜀大元帅吴宁大喜之下,对后蜀自赵方以下诸降将厚加抚慰,以安降将之心,后挥师入关,自此,后蜀再无天险可守,整个南部川中之地赤裸裸的暴露在想要建功立业想疯了的十万虎贲兵锋之下。
后周京师开封。
皇宫后园此时正是繁花似锦,而在这繁盛的花园中,却有一处所在,居高临下,遍观花园景致,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的。
取义亭建于花园东北角一座石山之上,俯瞻整个后园所在,这处亭台原名“临风”,后来才更名取义,这里面却还有个典故。
当初开封还不叫开封,而名大梁,后周柴氏定都于此,建立了大周一朝,后周世宗柴荣殁后,年方七岁的幼子即位,那时后周大将军赵匡胤正值盛年,兄弟两人手握兵权,在朝中权势一时无两,主弱而权臣在侧,外间更有辽国之强敌时刻窥伺,后周朝野暗流激荡,人心也不稳到了极处。
正值此时,却是突闻辽国入侵,赵匡胤之亲信鼓噪而起,言道,非大将军领兵不能却强敌于国门之外,实则自立之心已然昭然若揭,其弟赵匡义更使人暗藏龙袍于军中,只等大军成行,便行拥立之事。
此时皇帝年幼,由太后符氏暂摄朝政,一介女流之辈,只听辽国侵边就已慌了手脚,如何还能制约权臣?
然此时却有义士出,仗剑而入大将军府,一剑光寒,剑光起处,无有一合之敌,斩杀将军府内兵士无数,直入将军府正堂,赵匡胤也不愧人杰,端坐于正堂之上,并未避走,义士持剑而立,浑身上下,皆为鲜血所染,当面历数柴氏对赵家之恩义,大骂赵匡胤忘恩负义。。。。。。
赵匡胤大愧之下,却是消了废立之心,此时那义士却是瞑目不语,上前观瞧之时,却已力竭而死。
赵匡胤随即命人厚葬义士,亲缚赵匡义于堂下,随即进宫请罪,便是于这取义亭上,与柴氏定下了万世之盟,随即,宫中传旨封赵匡胤为辅政王,总揽后周政事,父死子继,世袭不替,赵匡胤欣然领旨,此后忠心耿耿,再无异心,而此亭也更名为取义,自然是取那舍生取义的意思,以记那义士之功。
不过若不是个糊涂的,便也知道,这些只是传闻罢了,当时赵匡胤已然自成格局,只差黄袍加身罢了,岂会为了一个死士而更改初衷?但历史确实在此处岔了开来,赵匡胤并未出京到那陈桥驿上,后来也真个成就了后周名臣的名声,于是也就没了以后的大宋一朝,时隔百年,其中内幕又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中间的种种缘故估计除了当事之人外,也就再没有人清楚了。
至于那多数属于假想出来的侠士,到是口口相传,流传至今,尤其在百姓中间更是津津乐道,说的好像真的一般了。
这些都是题外之语,不作详述。。。。。。
此时取义亭上,却是丝竹声声,莺歌燕舞,伺候的宫女太监在亭子里呆不下,在假山下方却是聚成了一堆,纷纷扰扰,热闹非凡,在这夏日景致大好之际,这一幕却是看上去忙碌中却显得分外的悠闲。。。。。。
亭中上首端坐的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但长相却堪称英俊,头上顶着鹅黄色的朝天冠冕,微一动,上面镶着的几颗浑圆珠子便是流光溢彩,一身柔软的丝绸轻袍贴在身上,腰间随便扎着一条碧玉围腰,左右依偎着的俊俏人儿,身若无骨般缠在他的身上,用青葱般的小手不时将桌上瓜果小心翼翼的送入他的口中,眼前披着轻纱,挥着长袖的舞姬伴着缠绵的琴声飘飘起舞,若是常人见了,不定还以为是到了仙家宴客的所在呢。。。。。。
能在如此所在排开这样阵仗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后周天子惠帝柴琐,这位登基七年的三十二岁天子自小便以文名而称著于宗室之间,登基以来,除了金国年年都要过黄河试探上一番之外,后周天下到也称得上是国泰民安,并无多少大事发生,外间又有辅政王赵乾等重臣梳理朝政,于是乎,这位天子和他几位祖上一样,也便舒舒服服的过了七年的神仙日子。
今日阳光明媚,团花如锦,于是带着宠信的宫妃,以及太监宫女一大堆人便来了这里游园赏花,操琴的更是驻留开封数年,名声鹊起的张崖张子波,这一曲虞美人是奏的起伏跌宕,极尽缠绵之能事,柴琐自然是龙颜大悦,听的如痴如醉。
正兴致盎然之时,下面却传来嘈杂之声,有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辅政王驾到。。。。。。”琴音顿止,宫嫔惶然,却是将这旖旎万分的气氛破坏无疑。
柴琐推开身边两个宠妃,微微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坐直了身子,站起身的时候,却是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挥手斥退了舞姬,还疾走了几步,来到亭口处。
不一时,一个白发苍苍,身穿四爪蟒袍的矍铄老者已经健步登亭而上。
“老臣参见陛下。。。。。。”
不过还没等他弯下身子跪倒,惠帝已然上前搀住了他的身子,笑道:“王爷怎的到了这里?可是想与朕同欢?今日子波先生在,正好让老王爷品一品他的曲子,若能得老王爷一语加之。。。。。。”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者来到凉亭之内,更是亲手搬过一把矮椅放于老者身后,这种景象若是放在大秦,可能是有些不可思议,帝王亲身伺候左右,不但有损帝者威严,生受者也是大逆不道的罪名,但在后周,这一切便显得分外平常了,谁都知道,赵氏世居辅政王之位,总揽朝政百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内外,盘根错节已是贯穿整个大周上下,没有篡以代之便能算得上是不得的忠臣了,还能奢望这名义上的帝王什么呢?
赵乾谦逊几声,这才安然入座,坐定之后,却是先向一旁的张崖点头微笑致意,那张崖也已年过四十,满身的书卷气,长的到是貌不惊人,这时却也只是矜持的笑着作揖为礼。
其他人等也不以为意,大周养士之风早成,士大夫欠却是最重气节,即便是高官勋卿在前,多数也能淡然处之,和大秦的文人自然是两个样子,其中利弊参半,实在让人难以分辨。
先是闲聊了几句,君臣对答,旁人也插不进嘴来,而且在这位素来威严的辅政王面前,众人也都提着心思,远不如在惠帝柴琐面前表现的那般肆意,未几,在辅政王赵乾挥手之下,便都纷纷退下了凉亭。
此时赵乾才肃然端坐,他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但看上去还是极为精神,,整个人保养的也是不错,皮肤却不如寻常老人般松弛,脸上皱纹也是不多,之前笑着时还不觉怎的,一旦笑容在他脸上消失,却是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威严。
“老臣入宫是想禀知陛下,西秦入蜀,势如破竹,后蜀半壁江山已去,如今后蜀派来使者,求我大周派兵援救,答应若能存其国柞,秦军退后,必世代称臣纳贡,永不敢忘今日之盟。”
“啊。。。。。。”惠帝愣了愣,眼中有些茫然,随即便问了一句出来,“要和秦人打仗?”
赵乾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其实他已决意出兵,其实此时出兵已经有些晚了,只是想不到秦军出兵不过两月,便摧枯拉朽般打的后蜀毫无还手之力,兵威之盛实在让人心惊,如今只有先调集水军逆流而上,替后蜀稳住东川,至于能在其中得到多少好处,却是事后再说了,不过只要他还是辅政王,这调兵大事上便绕不开眼前的皇帝,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我大周与后蜀实为唇齿相依,川中若失,秦人便可顺流而下,直抵荆襄,又可兵出潼关,袭取洛阳。。。。。。。”
“秦人为何要侵我疆土?”这位还算年轻的后周天子文章做的虽好,性子却是温和的有些懦弱,听赵乾说的凶险,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金人已是如此难以应付,秦人还要来打我大周?这可如何是好?”
赵乾摇了摇头,却是不以为异,这种无知之言出自天子之口,若是旁人也许会惊讶一番,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却是知惠帝甚深的,足迹不曾出过开封,整日价腻在脂粉堆中的一个人,一年之中,上朝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能知道西秦,金朝就已不错,其他的嘛,又能奢求什么?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
“我已决意调水军先期入蜀,之后再调马步军三万继之,不过还要陛下首肯,老臣才好调度兵马。。。。。。”
“那。。。。。。那就依王爷所请便是。。。。。。只是。。。。。。只是依朕看,还是最好以和为贵,听说秦人悍勇,连金人都打败了的,能不打。。。。。。”
“这个老臣理会得,陛下无须忧虑,政务繁急,今日就不陪陛下取乐了,老臣告辞。。。。。。”也不待惠帝说完,赵乾已经起身告辞。
惠帝赶紧站起身来相送,一边道:“王爷勤劳国事,却要注意身子,不要过于操劳才好。。。。。。”
直到赵乾去远,惠帝这才又转身入座,脸色变幻,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想了半晌,却还是觉着蜀中离开封万里之遥,即便秦人占了去,也实在不关大周的事情,赵乾那边估计又是危言耸听,故意来吓唬自己,这种事儿在他小的时候赵乾一干人等就常干,如今他已经贵为天子,却还是这般,真是。。。。。。
想到这里,心情渐渐愉悦了起来,挥手交过亲近的太监,将亭子下面的人等又都叫了上来,不一时,丝竹之声又起,还是那般的缠绵悱恻,让人闻之便不觉想入非非,方才的那位老人,仿佛在这里没有留下一点的痕迹。
此时的长安却是细雨蒙蒙,夏风徐徐,带着雨丝,连连绵绵,将整个长安罩在一层帘幕当中。
承恩湖畔和羽林左卫大营遥遥相对的武学校场也是烟雨飘摇,不过在这轻柔的好像情人心绪般的细雨当中,一排排身影却是如同雕像般凝立在雨中,人数怕不有百十多人,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穿着细麻布的衣服,身材不高,面容上都带着稚嫩,嗯,还都是一群孩子。。。。。。
这时他们却是一个个努力挺起不算强壮的胸脯儿,任凭雨水顺着面颊滑下,浸湿衣服,将丝丝的寒意传递过来,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敢动上一动,只有更努力的将身子站的更直,双腿并的更紧,甚至眼睛都半天才眨上一下,只因为前面站着一个人,一个只用了十天时间,便成为了他们噩梦的主角的人。。。。。。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八章童生
赵石静静的站在队伍的前面,队伍当中,他的衙兵统领王览带着几个人来回巡视,只要有人敢稍微动上一动手脚,立马便是一脚上去,拖起来便扔到不远处的承恩湖中,此时湖中已经有好几个倒霉鬼在来回扑腾了,不游上几个来回别想上来的,虽是夏日,湖水反而冰凉彻骨,此时雨水更是接天连地的,这些泡在湖水中的半大少年可是吃足了苦头,估计现在已经有人不知问候赵石的先人多少遍了。
也不怪赵石将这里当成了练兵场,到武学已经十多天了,大将军折木清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自然也就有些无事可做,那些从军中抽调的武学生员确实都桀骜的很,折木清在武学两年,虽说满心思的想将武学办好,但总的来说,没个准确的目的和有效的手段,又怎么可能将武学办好?
而且情形比他料想的要坏了许多,教授里面,除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教授兵法之外,就剩下一些礼部国子监客串的武学教授了,这个举措本来也是好意,那些从军中抽调上来的生员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汉子,先通通文理也在情理之间的。
奈何事情想的虽好,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些生员一个个都是在军营中混惯了的厮杀汉,让他们跟一些文弱书生们学文断字,别说他们看到大字便头疼的毛病了,便是这心里也都不可能服气的,虽说入武学至今,还没有哪个敢向这些国子监的翰林们动手动脚,饱以老拳,但时常顶撞一下总是难免的,若是被人驳的哑口无言,也能说上一句,老子在军中见过血杀过人,军功是实打实赚来的,你是个什么东西,杀过鸡子儿没有?要不跟咱出去练练马步功夫,马上步下任你挑,只要你赢了老子,别说读书识字,让老子去杀人放火都不带眨一眨眼睛的。
要不怎么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只这一句,便能雷倒大多数,剩下的几个也是脸青唇白,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后不是拂袖而去,就是不顾仪范的破口大骂,但这些当兵吃粮的口吐脏字的能耐可不差,最后除了将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外,哪里又能让这些军中汉子正眼瞧上一眼?
赵石到这里呆了两天,大致情形也就清楚的很了,那些军中汉子憋在这里年八光景,已经快长出角来了,有胆子大些的趁机请假回了老家,有的则是时常三五成群的去长安城内转悠,这还是有折木清这位大将军镇着,不然估计早就散了摊子了,武学初立时提起的以军法治武学的意思更是无从谈起。
几个老实一些的却都是折木清钟意的军中新秀,一门心思的想在折木清门下行走,这些人中多数都是世家子弟,文武双全之辈,到是可堪造就,不过性子也多倨傲,和其他人混不到一起去,整个武学给赵石的感觉却是有些乌烟瘴气的意思。
尤其是武学的教授,当初教授兵事的几个人都是折木清搜罗来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不论兵法韬略,还是军中事务自然都是极熟悉的,但赵石旁听了几次,也就死了心,这些老将带兵是没的说,但说起教书育人来,还差的早呢。
不过细想下来,到也不怪折木清不会识人,跟一个老将军询问了一下,其中缘故也是明显的很,却是没人愿意来武学当这个教授,大秦军中人才多的是,但这里没什么人能看到晋升的机会的,谁又愿意放下军中职位来武学这样的地方?难道想到这里来养老不成?也就是他们这些人,年纪老了,闲赋在家,又都是大将军旧部,也就硬着头皮来了这里,这一年多下来,自己也觉着分外的难受,觉着还不如提刀上马,跟人真刀真枪的拼杀呢,这嘴皮子功夫却真是没有的。
这时赵石也算明白了,武学的教授们成了两个极端,会教书的不懂武事,懂武事的不会教书,真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里到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武学在选址以及修建上却让人无话可说,占地逾千亩,背靠西山,右临行宫,两年过去,无论讲堂还是生员住宿之处,都已修整齐全,三个大大的校场,连绵延的围墙都已到了收尾的阶段,比起承恩湖对面刚开始修缮的西山大营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总的来说,也就是基础设施弄的不错,想来这个上面武学山长折大将军是没少出力的。
尤其是武学中还有一群童生,比起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这些童生可就规矩老实的多了,到底都是些半大孩子,都是京师小户人家子弟,有那么几个虽说和兵部一些人沾些亲戚,但却也不是世家子,没什么娇气的地方。
这些童生入学之时,还是当今圣上掌管兵部的时候,是那位陛下一手操办的,当时兵部上下许多人还对武学颇为热衷,暗地里送了不少自家的旁支子弟入学,但事隔两年,景王登基为帝,两年间接连两场大仗打下来,兵势如火,武学哪里还得人关注?
不过这些童生却是武学中扎下了根,便是有些想走也不容易了,毕竟这些人的名字都在兵部录入了文档,有着一个陛下钦点的名头在,放走一个两个看似不打紧,但应景的时候追究起来,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一年多下来,这百多个童生却是一个不少都在这里。
这些童生出身寒门,又没见过多大的世面,不像是那些从军中抽调上来的家伙们,最少身上都有个校尉的官衔在身,自然是旁人说什么是什么,多数不敢稍有逾越的。
那些国子监出来的教授们多数也愿意教这些童子们读书习字,至于武课上能学到什么,却是不好估量了。
赵石清楚了这些情形之后,却也不去找那些军官的麻烦,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做的,当初在西山大营整训羽林左卫,那也是赶鸭子上架,手段粗暴蛮横,若不是时机恰好,又有兵部鼎力支持,哪里会有如今的羽林左卫?就算如此,当时也是如履薄冰,更是数次险些酿成兵变,如今既没有人在后面赶着,又没人给他指定职位,他自然不会逞强非要给这些家伙一个颜色看看的。
所以两天之后,便即接过了教授童生之责,其实也没人跟他争,武学的摊子才铺起来教授不像教授,生员不像生员,科目上就是几卷兵书,军阵演练,这样简陋的框架,颇像是后世的一些面子工程,有些做过便完的味道,当然了,是皇帝的面子工程,如今皇帝已经登基,在忙更大的事情,武学这点小事自然也就不在人们眼中了。
这位年轻的朝廷新贵来到武学的消息不一时便人尽皆知,将这些童生纳入掌管之列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来观瞧,如今赵石的名声在军中也已经不小了,武学夺魁时便有人称其为巩义幼虎,东征一役,斩获数万,更是名声鹊起,只要在军中呆过些日子的,没有人会不知道京师有一位掌管羽林军的少年将军,号称血虎,曾经单骑出关,阵斩金国悍将萧幕而还,勇猛无双,乃京师羽林军中第一猛将等等,这样一个人却来到武学教授生员,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来看看的。
但两日过后,便再没有一个人会无故出现在周围左近了,赵石还是秉承了他一贯的手段,变着花样的成功让这些孩子对他恨之入骨,却又畏之如虎,那些旁观的家伙们也只用两天就明白了,这位年轻的朝廷新贵为什么在京师的名声虽大,却是毁誉参半了,这些还只是些孩子,折腾起来便这般严酷,不讲一点人情,想想作为他手下的军兵,得受多少罪,吃多少苦头,还只是想想,寒毛根儿就都有些发冷的,恨不能离这人越远越好,哪里还有人想来旁观?
不过在赵石自己想来,武学应该是培养军官的所在,出来便要带兵打仗的,其生员自然是在军中抽调为好,因为这些人清楚军规戒律,教起来也不会费时费力,但要照长远看,却还是这些童生有前途,他们就是一张张白纸,在上面画什么都会留下浓重的痕迹,比之成年人可塑性要高的多的多,但也必定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看出成效来的,按照他的想法,武学若能一直办下去,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才能让这些童生真正成长起来,源源不断为军中输送新鲜的血液,就好像后世的任何一所军事学院一般。
他做事一向专注,既然条陈已经递给了大将军折木清,其他事情也就不多想了,而这就是他给这些童子们上的第一课,让他们牢牢记住军中的军规戒律,行走坐卧,都要像个军人。
而且仅仅十天,他就用他独特的方式让这些童子们深深记住了这一点,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看着在蒙蒙细雨当中一个个挺立如同雕像的身影,,他这心里也不由满意的道了一句,看来还是孩子好糊弄啊。
就在这个时候,校场大门处却是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个人,见到校场上的情形时,先是楞了楞,看到队伍前面的赵石时,却是脸色一喜,不过脚下却是未曾有半点停留,径直朝着赵石跑了过来。
来到近前就扯开了嗓门,我说我的好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折腾这些小孩子?快,快,跟我走。。。。。。。。
前面的几个孩子眼珠转了转,眼睛中毫不掩饰的露出好奇之色,这位新来的教授,嗯,也就是羽林左卫都指挥使赵大人,在他们的心目中不啻于是个同妖魔鬼怪同等分量的大魔头,就算武学里最凶神恶煞的杨家四郎以及傲慢的好像恨不能将脸扬到天上去的折家老七见了他都好像老鼠见猫一般的,还有人敢跟他称兄道弟?大着嗓门嚷嚷?真是稀罕。。。。。。。
心中奇怪,不免都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来人,动是不敢动的了,这些天只要是这位大魔头立下的规矩,违反的人可是都掉了一层皮下来,现在还有几个倒霉蛋在冰凉的承恩湖里扑腾呢,淹不死估计一会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自然不会有人为了好奇心而让自己成为那些倒霉鬼中的一员的,只是僵着脖子瞅向那位胆大包天的家伙。
张锋聚可不知道他已经成为这些孩子心目中胆上生毛的英雄了,还在继续嚷嚷着,干娘那里可是发话了,你再不回去一趟,就不让。。。。。。。不让你那位将军知己进门,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今天下值回去,干娘可是劈头盖脸将我一顿数落,咱可没见过干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赵石皱了皱眉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张锋聚这个家伙嗓门是越来越大,可能是和杜山虎两个人经常争吵,却将嗓子练起来了,反正听上去可是分外的呱噪,这要是军中,一定是一脚踹过去,让这个自称是自己弟弟的家伙吃点苦头,但面对这些孩子,却没这些顾忌,一把拍开对方抓住自己胳膊的爪子,挥了挥手,就地解散,两天之后,若是有人再对军规不熟,就军棍伺候,王览,去,把人都捞上来,让大夫给他们准备姜汤。。。。。。。
一群孩子却是没有作鸟兽散,除了偶尔有好奇的目光瞅向这里,所有人却是一列列排着整齐的队形,迅速的离开了校场。
这时赵石才转身道:难道府里出事了?
什么事?张锋聚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忍不住想卡住对方的脖子问一句,你是不是疯了?但终究不敢如此,却是瞪着眼睛道:未来的嫂子已经进京了,离大婚的日子也不足一月,府里都忙的什么似的,多少事等你拿主意,干娘就差派人抓你回去了,这算不算大事?
第六卷大风起兮云飞扬第四百五十九章亲家
黄昏时候两人回到府中,也不怪张锋聚这般举动,这些日子他也是忙的焦头烂额,魏王府那边护卫值守,甚至是上朝的时候也得跟在旁边,他是一丝都不能松懈,旁的人可以轮值,就他是雷打不动,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赵石麾下人到是不少,信任的应该首推杜山虎,但赵石委其执掌羽林左卫,一个是脱不开身,再一个就是,杜山虎寒门出身,是实打实靠着军功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将领,领兵自然是没的说,但要说和权贵打交道,却是不合适的很。
其他人不是不够分量,就是和杜山虎一般,算来算去,就是张锋聚世家出身,如今又是羽林左卫的第三号人物,再加上一个赵石义兄弟的名头,虽然年轻了些,行事还不够稳重,但赵石自己不去,这个重担最后也就落在他的肩上了。
他本就是年少气盛之人,又干的是这么一个差事,名为护卫,实则是监视居多,魏王府上下自然对他们没个好脸色,这些日子是弄了一肚子的气,今日午后散朝,刚偷着空,回府想弄口吃的,魏王府那边的饭食到是丰盛,但吃着不安心,又想到魏王府的厨子可能往里面掺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哪里能吃得下去?所以每次下值,都是空着肚腹。
没想到,刚扒了了两口饭入口,便被老太太叫了过去,石头娘对他这个干儿子那是没的说,平日嘘寒问暖的,生恐冷着热着,好像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好上三分的,可比赵石这个哥哥强的多了,他的家乡离京万里,虽说如今满心思都是建功立业的想法,但怎么会不想家?这个干娘对他如此之好,怎不让他感激于心?
干紧着将肚子弄了个半饱,抹了抹嘴就去了后院,没想到劈头盖脸便挨了一顿数落,心里这委屈就别提了,最后才弄明白,原来干娘这里也是满脑门子的官司,儿子婚事在即,却总见不到人,如今亲家亲自送亲来京,儿子却不见个人影,老太太这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再加上两门亲事隔着不过两月,这府里府外都忙成什么了?儿子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心里能不恼火儿?没捞着自己亲儿子,却抓住了干儿子。。。。。。
看着石头娘越说眼眶越红,张锋聚这里可吃不住劲儿了,恨不能当面抽赵石两个嘴巴,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给他个天作胆,如今他也是不敢的,不过却是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将赵石给拉回来。
出了长安城门小雨一浇,他这里可就有些后悔,海口夸出去了,找不回人来,这可怎么办?硬把人给拉回去?说笑呢吧?这个兄弟要是能听他的,说不准当初这羽林左卫的指挥使就是他了,还好赵石到也没难为他,跟着他当即回来了,不然他还真不好交待。
跟在赵石身后进了府门,心里还在得意,这次可是又拉又拽的,竟然没挨拳头,说明如今自己的份量也是不同了。
不过还没等他得意多一会,赵石这里已经把殷勤上前的老齐等人赶开,听着隐隐传来的老爷回府的喊叫声,皱着眉头一把把他拽了过来。
有什么事需要我决定,列个单子给我。。。。。。
张锋聚楞了半天,差点没哭出来,大。。。。。。大哥,你以为是领兵打仗啊?还列个单子,这是你的婚事,婚事懂吗?不说这别的,就说这礼单吧,旁的人也就算了,宫里的礼单还没到,但别人不知道,皇子的,太后的,皇后娘娘的肯定要送过来的,到时候你得亲自接过来,旁人代劳不得。。。。。。
还有,请什么人赴宴,也不能由着陈常寿他们定吧?得你自己把握。。。。。。这事多着呢,我娶亲时可是差点把我累死,那还是在西北,我一个后生小子,没名气没身份的,也就是人家看着爷爷的份上,才来道贺,那也把人忙的昏天黑地的。
再瞧瞧大哥你,现在是四品羽林将军,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的人,这里还是京师,达官显贵如同过江之鲫,大婚正日的时候,不定有多少人前来道贺呢,估计现在府里的礼单就已经一个屋子都装不下,有什么事情?这我哪儿说的上来啊。。。。。。
赵石被他说的一阵头疼,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想想也是,婚姻乃人生之大事,想当甩手掌柜是肯定不行的了,他这里之所以表现的如此不在意,不过是因为从未经历过而已,再加上一想到婚事,脑袋里先浮现出来的就是当初那个朝自己做鬼脸的小丫头的形象,所以总是不愿往这个上面去想,也并不完全是毫不在意。。。。。。
张锋聚还在旁边唠叨,这个。。。。。娶完正妻,娶平妻,相隔不过两月,也算是一出佳话了,不过说起来到也省了不少事情。。。。。。
哦,对了,干娘那里让你回府之后赶紧过去,范家老爷子如今可能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这里还得到魏王府去,就不跟大哥过去了。。。。。。
看见赵石脸色黑的有些吓人,他赶紧说了一句,掉头就走,他自然知道这位大哥对这位正妻有些不太满意,至于是因为嫌弃人家没有权势,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也不敢问出口,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这位大哥估计心里正在恼火着呢,这些日子还是少回府上为妙,以免触了霉头,杜山虎那群王八蛋到是聪明,总不见个人影,也不知会自己一声儿,等有了机会,一定要这群家伙好看。
赵石这里琢磨了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也只好径直奔了内院,沿路上碰到下人丫鬟,胆子小的躲的远远的施礼,胆子大些的,便眉开眼笑的脱口一句恭喜老爷,见这位就要当新郎官的老爷脸上疏无一点喜色,心里都还纳闷,是谁这么不开眼,在这大喜之日临近的时候惹老爷不高兴?
范天养范老爷子的气色依旧是那么好,在千里之外才来到京师,却看不出一点旅途劳顿是疲色,这时坐在暖阁里,一边吃着香茶,一边陪着石头娘说话,虽然举止说话都透着小心,但神态间那股喜气儿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他这心里其实更是得意着呢,都说老来得女是福气,还真就说着了,三个闺女两个儿子,还就这个小女儿有这个福分,当初大姑爷给找的人家,他婆娘那里还有些不愿意,一个猎户人家,又僻处山村的,就算与老张家有亲戚,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尤其是幼女才刚八岁,宠着哄着还来不及,竟要送到这样的人家去吃苦?
当时还是他拿的大主意,说是叫人上门看看,他们老范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想的是只要少年人还能过的去眼,家里穷些就穷些,逢年过节帮衬一下也就完了的,所以当时也就没把话说死,后来听说少年人入了军伍,想来是见不到人了,也就没了念想。
不想大半年后,少年人却是完整无缺是回了乡,还办起了团练,在巩义县闯出了老大的名声,到得府上,一顿酒吃下来,他这心里也就有了底,姑爷还真没看错,这少年人就是与众不同,是个干大事的人,他这里当即便有了主意,将亲事定了下来。
现在再瞧瞧,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他范天养没多大的本事,生了两个儿子好像还不如他呢,守住祖宗这点基业都有些勉强,就更不用谈别的了,但他范天养是没多大本事,生的儿子也有些没出息,但他范天养的眼光在巩义县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就瞅瞅招的这两个女婿,一个是盐监大人,县里是数得上数的人物,另一个就更不得了了,官儿就不说有多大了,反正大了去了,大女婿那里说起来,他那个盐监和人家比起来,就是个芝麻绿豆点的小官儿,要说就说人家冠礼的时候,那可是皇帝老子亲自赐的字,别说巩义县了,就是整个凤翔府都算进去,谁有这样的荣耀?这可是他范家的女婿。。。。。。
来到京师这繁华之地,进了这座就算比县城小也小不到哪里去的府邸,成群的下人丫鬟都要低头行大礼拜见,他这心里震惊之余,早就是得意的有些晕头转向了。
这时见到石头娘竟是觉着分外的拘谨,心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听石头娘在那里埋怨自己的儿子,一边陪笑说是无妨无妨,一边心里却是苦笑,这话也就你说说还成,我哪里敢接茬儿?
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笑呵呵的道:亲家婶子,这话咱可说不得,人家大禹治水还三次过得家门而不入呢,如今赵。。。。。。也应该和大禹差不多吧?忙的都是顶了天的大事情,您就等着享福就是了,可不能耽误了他的正事儿。。。。。。
石头娘这里怒容愁色稍减,却还是苦笑道:还享福呢,光剩下操心的份了,一年也见不着石头几次人影儿,还不如在巩义县过着踏实呢。
不说这些,亲家公你再多等等,我已经让干儿子去找石头去了,一会儿准到。。。。。。
范天养又是连连点头道出几声无妨。
两人正说话间,门帘一挑,惜红袖着手走了进来,先是施了一礼,抬起头的时候却是满脸的苦笑,老夫人,外院传话进来,说是范家的家人等在外面,好像。。。。。。好像他们有些不妥。。。。。。
这话其实已经说的明白,但屋子里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却哪里懂她话里的意思,石头娘立即便道:哦,是亲家公的家人?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范天养这里也是纳闷,不是让他们在客栈等着吗?老大老二性子怎么这么急?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畜生。
惜红无奈转身,不过到底是景王府出来的,却是挥手示意,让厅中伺候的几个丫鬟都出去,这才出了房门,去叫那两个不妥的范府家人。
等将这两人送入房中,却是随即紧紧关上房门,自己也留在了外面,回身却是赶紧吩咐人去外院通禀陈先生几个主事的。
等人进来,范天养和石头娘这才愣住了,两个人都是年轻的后生,衣服勉强还能看出都是新作的,但这乍一看,从头到脚,是怎一个狼狈了得?
帽子早都没了,头发都披散着,两个人身上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都是什么,一个脸上好像开了酱缸,嘴也豁了,鼻子也塌了,这时候鼻血还滴滴答答的往外流呢,脸盘已经肿的像个馒头,看不出人模样来了,另一个稍微好些,不过也是鼻青脸肿的,腰带也不知怎么弄没了,到是找了一根麻绳儿,勉强系在腰间,双手更是紧紧抓着裤子,生恐一不小心裤子掉下来,到了屋里,一见到范天养,两个人立即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干嚎了一声,噗通一声,都跪了下来,眼泪也哗啦啦的开始往下淌。。。。。。
石头娘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立马惊呆在那里,范天养先是长大了嘴巴,接着脸就青了,这两个人正是他带来京师的心腹家人,却没成想,刚离开半天的功夫,就弄成这么一副模样,丢人都给他丢到这里来了,一瞬间火头儿就从胸口窜了上来,脸色青了红,红了青的,看上去可是有些吓人。
半晌才咬着牙蹦出几个字来,怎么回事?
老爷。。。。。。二爷被人扣下了,我们知道。。。。。。知道不对,您怎么着都行,但您得先去救救二爷啊。。。。。。他们。。。。。。他们说,要是一个时辰不见人去。。。。。。就要。。。。。。就要打断二爷的腿,让他爬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