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二章论人
在我看来,这位县太爷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听说过强项县令的故事,找上的人家可都是些钟鼎之家,累世之门,根底深厚,这样人家出来的子弟,虽然偶有不肖,但家门规矩多数都是森严的很,大多不会跟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为难。
敷衍了事者有之,让牵涉其中的子弟给人赔礼认罪者有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者有之,给那县令些甜头者也有之,但多数不会跟一个县令纠缠不休,自家声明美誉是一回事,若是如此,朝廷大臣间也闹个心胸狭窄,不能容物加上包庇亲眷,纵容不法的评价,可谓是得不偿失。
但话说回来了,这些另辟蹊径之人也都是些聪明人,一般不会穷追猛打,也会给自己容些余地,所以这般算来,找上那些外戚的人都少,就别说找上大人这样的家门的了。
这样说大人可能还不很明白,鸿儒细为大人说来。
李博文素来尖酸刻薄,嘴上从不留情,但那毕竟是艰辛困顿之时弄出来的毛病,这就好像是一个穷人,一分钱恨不能掰开两半花用,自然是锱铢必较,琐琐碎碎,久而久之,便成自然,市侩之情,凉薄之意,怨天尤人也由此生出,在心胸上以及宽让待人上面便也远不如那些饱食终日,生活优渥之辈。
便是赵石也不能免,心性偏激之处,更甚于常人,这是寒门子弟的缺点,也是致命的缺点,不能容人,不能容物,一朝得志。便也猖狂,让人望之生厌,能够谨慎自重,让人敬重的却是稀少的紧,所以往往朝堂之上少有寒门子弟的身影,便是偶尔有那么几个,下场也都凄凉,能善始善终者少之又少。
入赵石幕中也有近两年了。银钱不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又有陈惜寿,张世杰等人时常坐而相谈,心胸气度比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以往的性子到是改了不少,那条有毒地舌头到也没四处乱喷毒液。
只是说的高兴。没见到张世杰已经黑成一张锅底的脸色,继续自顾自说道:国朝以来,外戚多为将门,性情蛮横的并不少见,若是惹到他们头上。多数讨不了好去,前些年便有外戚吊打朝廷命官的案子,虽然最后那些外戚总是闹个灰头土脸,但找上门的人也是颜面尽失
嘿嘿。像大人这般,既沾了外戚的边儿,又是领军将军,家中根底又不见深,没有百年大族的气度和架势,照我看啊,也就是巩义县只有大人一家声明远播,再无旁人能让那位县尊一朝成名。他又已经四十多岁,等不得了,所以才硬着头皮找到大人门上,若是还有别家在巩义县,他断然不会冒这种鱼死网破地风险的。
试想一下,大人那些团练旧部就差点闹的他无法收拾,谋反?他一个县令,逼得地方团练聚众闹事。朝廷首先问责的便是他这个县令。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些无知百姓罢了,境内有盗匪作乱不能平定。他这个县令的位子都得丢了,别说逼得地方团练殴伤官吏了
嘿嘿,现在估计那位县老爷也是焦头烂额,骑虎难下了,索性一条路走到黑,扣住了人不放,不然花些银钱,将人赎出来便是了,哪里有这般占了几亩山田,就将人押在大牢里不放的道理?
你是说这事很麻烦?本来赵石觉着这事不算什么大事,一个县令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当年便是杀曾度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那可是朝廷三品大员,也是说杀就杀了,相比较而言,一个县令可不就是芝麻大小的官儿吗?如今已经不必要杀人,已官压官也只是一句话地事情罢了。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麻烦的意思,晚上还要入宫面圣,许多事情还没个定局,之后是继续当他的羽林左卫指挥使,还是另有安排?李金花的事情也得好好想想纷纷杂杂的事情好像千头万绪,根本理也理不清楚,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糟心事儿,着实让他有些恼火儿,也不愿再听李博文地长篇大论,直接问道。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若修书一封,让县令留些情面,将人放了也就是了。张世杰狠狠瞪了李博文一眼,赶紧说道。
他这位表弟别看还没加冠,性情他却是看的清楚,前些时领兵打仗,杀人无算不说,最是个有主意,有主见之人,性子也偏冷了些,若是平常纠纷也就罢了,被李博文这般如同挑拨的一说,别闹出什么大事来。
最让他窝火儿的就是,前些日子他们几个私下商量,李博文可是半句口风都没露,他是个正经地读书人,陈惜寿虽不是世家出身,但一句出身书香门第总是靠谱的,两个人哪里会想到这些地方官吏的龌龊心思?若不是闹到自家头上,说不准心里还存了些这个县令当真是有些风骨的念头呢,两人说是等赵石回来处置,多数却存了为那县令说上几句好话的心思,这般想来,却是被李博文看了笑话。
再加上听着虽然新鲜,但对于他这种秉持君子浩然正气,容不得半点污祟的人来说,听了这些,都有去洗耳朵的冲动,对于说出这些话的李博文自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李博文摇头一笑,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但吃过常人没吃过地苦,受过常人没受过的奚落和鄙视,见过世态炎凉,也碰到过古道热肠,他的年纪也比陈惜寿和张世杰大了许多,早过了信奉君子坦荡荡,不着于物,更不和光同尘的年纪。
以前在青楼混日子的时候牙尖嘴利,颇敢笑傲王侯,什么话都敢说,那也是被逼的,他自己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秋风钝秀才,若真把人得罪死了。他回头就跑,跑不了跟人磕头认错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
意外地跟了赵石,算是享了两年清福,外面传来消息,赵石陷于敌阵地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为的可不是什么主仆一场地情分,而是真真切切是为了自己的饭碗。
赵石回转。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因为以后手头还能如今日般宽裕,喝酒也不用算计囊中有多少铜板,掂量着来。
这些话之所以没跟张世杰他们两个说,一来是他知道这两人在心底里都瞧不起他,这样的龌龊事儿和他们说了也是白说,二来却也未尝没有在这位年轻的东主心里加重一下自己份量的心思和想头儿。
解决之道自然也是想好了的,也不去看张世杰地脸色。径自道:遇到这样的官儿修书一封恐怕没用,既然找上门来,不闹出个大名声他就不会干休。
拿官爵品位去压他,他更高兴,说不准他还真愿意当着大人的面。指着鼻子来骂你一通才好呢。
不过这个法子到也不是用不得,只需对象变上一下即可,那凤翔府府尊刘使君是个文雅之人,心眼虽是小了些。但却是世家子,处事圆滑,治下若有不竟,纠其职责,他也脱不了干系,大人一封书信予他,再叫家人到巩义县县衙奉上赎银,也好不落人口舌。那县令放人也就罢了,若还不放,府衙便好说话。
不过大人如今是鹰扬将军,又掌羽林卫士,这个威势却不能少,委曲求全太过,则为可欺,以后必定麻烦不断。那个县令却是留不得的。
这事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有些恶心人罢了,既然李博文说的在理。赵石便将此事交给了他,他的姐姐也是疏了一口长气,妇道人家,夫君被抓进大牢,担惊受怕了多时,此时虽是得了弟弟保证,但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这样的事情她也插不上手,最后带着一抹忧色回了卧房,继续去照看母亲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赵石和张世杰两人而已,张世杰脸色青红不定,最后只是骂了一句出来,好一个龌龊子,斯文败类。
赵石却是一笑,败不败类他不管,只要有用就成,家里人越来越多,想来以后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少了,家里实在需人照看,若是将事情都交给张世杰这样地端方之人,他还真不放心。
摇了摇头,将这事抛之脑后,沉声道:一去半年,家里多亏了大哥照看,到要多谢大哥了只是大哥不是说去年要参加秋试,怎的
表大人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这些本就是我份内之事罢了,不足挂齿张世杰苦笑,接着道:去岁有东征战事,接着便是巩义冒官案发,朝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论才大典,武试到是没有落下,文试却推到了今年秋天,也不知今岁是否能如期而行,听我那些同窗好友说,今年朝廷有意于南方。
唉,世杰虽有报国之心,奈何时运不济,看来是无缘官场了,还不如回乡娶妻生子,作个耕读传家的教书先生,也好过在京师蹉跎岁月了。
赵石默然,劝人的话他找不到,若对方是个武人还好说,大不了先给他作个亲兵,日后有了机会再往军中安插就是了,奈何张世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作个文官,这他可是无能为力。
半晌才转了话题,大哥和陈惜寿,李博文两人相处了也有段日子了,看他们两个如何?
张世杰愣了愣,看了一眼好像漫不经意,身子却坐地笔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少年稚气的表弟,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姨丈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真是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初进京时锋芒毕露,让他瞧着都心惊,两年过去,如今再看,这位表弟可是深沉内敛多了,这才刚十六岁,等他再年长些,还能了得?
思索了片刻,他便也明白了赵石地意思,心中不由一暖,这是将自己当做自家人在看呢,不然不会问出这么一句来,他也并不敷衍了事,缓缓道:陈惜寿我看不透,此人和我交谈,淳淳如君子,具守以礼,谈吐不俗,言之有物,发人深省,但和下人交谈,却是乡间俚语不断,脱略形骸,和放浪之友相交,则言谈不羁醇酒美人,来者不拒,这样的人,胸怀丘壑,秉性深沉,这样的人才放之于府内怕是
赵石轻轻皱眉,张世杰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评价却不可谓不高,不过陈老先生的孙子,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现在缺的就是这样心思洞明之人,以后自然要牢牢握在手里的。
那李博文呢?
听到这个名字,张世杰眉头大皱,他却是极不喜欢这个人的,但他性子方正,却并不借机诋毁,李博文机巧百出,论事往往能别处蹊径,是少有地干才,不过此人性情偏激了些,为之善,则是幸事,,为之恶,则属奸佞之徒,祸害不小,表弟要当心才是。
赵石微微点头,这个评价也不低,有这样两个人在身边时时商量,很是让他心安。
正在琢磨着自己和李金花的事情是不是找这两个人商量一下的功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想起,房门一声大响,李全寿已经生龙活虎的蹦了进来。
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赵石的胳膊就往外拉,宫里来旨了,让你进宫,咱们正好一起去,晚上的时候好好陪我在宫里喝上几杯,就不用回来了,走,快走。
目送赵石随李全寿而去的背影,张世杰想羡慕都羡慕不起来,也不知这位表弟是如何撞了大运,一回来不到一时三刻,圣旨已经尾随而来,这在常人来说可谓是荣耀非凡,反观这位表弟却有些不情不愿,尤其是还跟皇长子如此亲近
摇了摇头,这个看来是前世修来地福分,想羡慕都羡慕不来地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三亲族(一)
出府的时候正碰见杜山虎带着十几个人急急下马,这些人当中多是一些熟面孔,有以前羽林左卫的军官,也有随京兆军东征的几个校尉,其中还有那么两个显锋军中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这些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汗,显是经过一阵急赶,见到一群人簇拥着赵石出来,,有那么几个还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上前见礼还是候在一边,其余人等却是不管那么多,呼啦啦一下子拥了上来,到了近前,却都是一齐跪倒在地,军礼参见。
那个传旨的小太监本来还笑着走在赵石身旁,这个阵势却是吓了他一条,但宫中出来的,也是机灵,身子一抖,脚步就已经落在赵石身后,接着便闪到了一旁。
虽然看着这些身体强壮,穿着军服,满身煞气的军中将领有些畏惧,但心里也自啧啧赞叹,这位大人传闻很多,他在宫里也听见过不少,不成想都在外面半年多了,方自回京,这些羽林卫的将军们还是立即赶来拜见,这位大人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再转念一想,若真是寻常之人,还能让皇子如此亲近?皇上如此赏识?
不提这个传旨小太监的心思,赵石在府门前却没有多作耽搁,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挥手将人叫起来,嘴里淡淡道:“有职司在身的都散了吧,闲着的在我府里等着,我有话问你们。”
十几个人凛然称是,站起身来让开道路。
李全寿大为羡慕的瞅了这些人一眼,他在西山大营中呆过一段日子,虽是以打闹不务正业居多,但军中之事却并不陌生,这些人和当年在大营中见过的将军们却又大不相同。至于哪里有什么不同来,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些人比之当年可是威风的紧了。
看见赵石只是一句话,这些人便都凛然从命,自是羡慕有加。
这到皇宫的一路之上,除了琐琐碎碎念叨一下别后情形,便是问赵石在外面的经历了,反而那个传旨的太监有些插不进话来。
谈话之间。赵石也知道这小子虽然还没有开府称王,只是挂着一个皇子地身份,但已经进入户部学习处理政务,过些日子还要到兵部枢密院走上一圈,也算是初步接触政务,为日后太子那个位置作准备了。
说起这些事情来,却是将那个传旨的太监以及护卫人等赶的远远的,向赵石大倒起了苦水。说自己除了每天睡觉吃饭,听几个满肚子书本文章的糟老头唠叨,便是如厕的空闲都没了的。
之前跟诸王家里那些兄弟的恩怨也没功夫去理会,年前才找到一个机会,将他那位六哥折腾了一下。还弄了满身地麻烦。
咳声叹气之余,却是变着法儿的想要赵石答应带他出去转悠,看上去依旧一如当年般没心没肺。
他和赵石两人自景王府后院的竹林相识到现在,也有两三年光景了。也许是当年竹林那一次留下的印象太深,在他心目之中,这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将军勇猛暴烈,无所不能的印象已经深入了他的心底,再加上自从赵石到了景王府之后,他父亲就再没动用过打在身上就疼痛难忍的藤条,别人都遇到赵石地第一印象便是冷淡疏离难以接近,他却反而觉得与赵石呆在一起分外的亲近。
没有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谄媚之词。也没有让人头疼的谆谆说教,自从赵石离了景王府,忙于羽林军务之后,每每想起以前的日子,他这里反而觉着周围人等照顾地太过周到,没有人时常拍打自己脑袋一下,很是没趣儿。
随着年纪渐长,身为皇长子。心智成熟的速度实不能以常人论之。随着接触的人多了起来,大道理也一箩筐一箩筐的往他脑子里灌。当年地无聊心思到是淡了不少,到也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没心的。
赵石出自景王府,东征之役大发光彩,便是魏王回京,论起众将之功,也说赵石智勇双全,是不可多得的良将。
他接触朝政日短,没有什么心腹之人,听说赵石无恙回京,第一个赶到了赵石府邸,在路上向赵石倒这些苦水,一来是半年未见,表示亲近之意,赵石出自景王府,对他而言是个难得的助力,这亲近拉拢也在情理之间。
二来也是这半年来的苦水无人诉说,他生性喜欢热闹,性子跳脱,让他静静坐下来掌理政务已经是难为他了,还得和那些心机深重,说话都绕着七个弯儿的大臣们打交道,想不郁闷不行的,在赵石面前他却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至少此人不会如其他人般和他说上一句两句都要记在本子上,交由父皇查看。
赵石也不多插话,只是默然听着,政务他不懂,更不可能许下承诺带着一位注定要接任皇位的皇子去四处乱晃,那是嫌自己麻烦不够,死地不快。
被逼问不过,只得将东征时一些战事或是在草原上见到的趣事拿出来敷衍,他讲的自然不会精彩到哪里去,但对于一个长年生活在京师的皇子来说诱惑力却是出奇的大,让旁边这个身高还不到他的胸口,满脸还带着稚气的皇长子每每悠然神往,看那样子,恨不能插上一对儿翅膀出去见识一下世界的精彩之处地。
到了宫门之前,抬首望去,宫内楼台殿阁处处依然,残雪未消,如同梨花带雨,古朴而又宏大地气息扑面而来,若能再配上些钟乐之声,其中之意境实在无法诉说出来。
他已经来过皇宫数次,对这大秦皇宫并不陌生,也无畏惧,只是每次来到这宫门之前,都有一种言语无法描述的感觉,就如初见长安之时一般无二,如果深入其中。这种感觉反而便淡了下去。
这种情绪便是他自己也理不清道不明,只是微微呼出一口长气罢了。
旁边地李全寿犹自有些意犹未尽,这般平平常常的谈话也许在平常人来说每日都要经历千百次,但对于他来说却是难得的很了,试想那些大人们见到他先就要行跪礼,之后除了称赞之言,便是教导之语,便是舌绽莲花。听着也是无趣,再不就是正襟危坐,给你来个沉默是金,这般毫无戒心,平平常常的交谈却是少之又少。
望着雕绘精美,威严气象毕露的宫门,李全寿眉头也是微微一皱,好像从来不曾有这时般厌恶这处所在。
与赵石同时呼出一口气来。笑着道:“我先去拜见父皇,你得去太后那里,完事之后可不能走,我在东宫那里设宴,不管多晚。都等着你来,我那里地宫女各个花容月貌,可是秀丽的紧呢,都叫出来陪咱们耍子。好了,还等着干什么,这宫里的景色你又不是没见过?瞧的这么入神?我可是看都看腻了……。
你若是以后都留在京里,来找我就是,我带你将这皇宫转个遍……”
旁边的太监护卫听了,脸都绿了,他们出入皇宫一次,得经过多少盘查?别说随便晃悠了。便是眼睛乱瞄上几下的心思都没有,这位可好……。
那太监苦笑之余,赶紧招呼各人跟随两人前行。
入宫之后,李全寿径自离去,之前却是殷勤不住叮咛,生恐赵石变卦的样子,之后在那太监带路之下,其余一行人往后宫方向而去。
太后赵氏所住之处十分幽静。景色到比别处好了不少。紧邻太液池,花草林木应有尽有。这位皇太后性喜菊花,整个寝宫周围遍种花草,冬天看上去便也没什么,到了夏秋之际,那才真是万紫千红,景色瑰丽呢。
此时太后寝宫周围,有的地方积雪扫地干干净净,有的地方却是一丝未动,显然是故意留着让人观赏的,前临太液池,左近还有几个花园,殿前种着苗圃杨柳,还有几颗寒松梅树,便是冬天,这里看上去也要比别处多出那么几分生机来的。
一路走来,宫女太监也没遇到多少,到是遇到几拨发自退出太后寝宫的宫中贵人,前后簇拥着,这时赵石便要退到路边等候他们过去,路过赵石身边的时候无不瞪大了眼睛在赵石身上扫来扫去,要知这里已经后宫的后宫,平常都是些太监宫女,男人可是少见的很。
赵石又如此年轻,几个贵人也就罢了,微微瞟上一眼,看见赵石地一身羽林卫官服,这才眸光闪动上一下,便端然在他们面前走过,那些长年在宫中的宫女却是狠狠剜了赵石几眼,大胆的还要凑在一起,唧唧咯咯一番,向这边投来几个暧昧的眼色,可见是在宫里憋闷的久了,才这般地如狼似虎。
那个传旨的小太监见赵石不动声色,稍微松了一口气,宫里可不比外面,生怕这位将军也像那些粗鲁的家伙一般,不懂规矩,给他惹出麻烦来。
等贵人走过,他便凑到赵石身边,将这些贵人们来历讲述一遍,赵石也无心细听,他连宫里的妃子分为几级,谁大谁小,又有什么女官都不清楚,也无从知道知道这些贵人在宫中地地位,他也不关心这个。
只是在那太监说的高兴的时候,好似漫不经意的问道:“徐春徐总管现在何处?是不是又升了职司?好像上几次传旨的人都是他啊……”
“啊,徐总管还管着乾元殿……”那太监立即一脸羡慕道,“不过年前的时候升了内廷使,还兼着乾元殿总管之职,陛下一会儿都离不开的人,宫里除了曹总管之外,就数徐总管最得陛下心意了,我们都比不得的。
听说殿前承旨大太监高裕也老了,好像有传闻是由徐总管接任地,啧啧,徐总管年纪轻轻,可是要比咱们都出息多了。”
这个太监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石也是暗自点头,果然是皇帝身边好当官,再加上徐春的机灵谨慎,到是在宫里快要出人头地了,不过这官儿一升,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对于他来说,徐春升官太快可没什么好处。
太后寝宫已然在望,但转来转去却花费了不少时间。
到了寝宫前面,稍一通报,里面就已经回话传进。
来到寝宫外殿,歌舞阵阵,酒香扑鼻,里面坐着六七个人,这些人身后还又坐着一些人,显然身份上有所不如,只能在后面坐着。
中间的座位上,太后娘娘赵氏满脸欢欣,太后娘娘赵石以前见过一次的,本来长相上便显得极年轻的一个人,这时更是容光焕发,脸上有些红晕,显然是没少喝了,这时以手掩口,咯咯笑个不停,大殿中其他几个人赵石没来得及细瞧,有男有女,频频交杯换盏,气氛正是浓烈的时候。
等到赵石来到,大殿之中却是一静,全部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赵石的身上,在上首太后赵氏摆手之下,那些正轻歌曼舞助兴的宫女纷纷退去,大殿当中立时空了出来。
“臣赵石拜见太后娘娘。”
看见赵石不伦不类地拜倒在地,太后赵氏笑容更盛,和声道:“起来吧,这里都不是外人,来人呀,给赵石看座。”
几个伺候在旁地宫女太监立即便在众人下首摆放桌椅,添置碗筷酒菜,直到赵石坐下,才想其他人看了过去。
这些人有老有少,穿着官服的都是些武人,有十几个人左右,都坐在后面,品级也不算高,大多都很年轻,看向这边地目光中有的羡慕,有的好奇,有的则怀着些敌意,不一而足。
而穿着便装的只有六个人,年纪最老的一个已经白发苍苍,但腰杆已然挺直,看上去很是精神,其他人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年纪,各个身形沉稳,气度凝重,面容沧桑,赵石一看便知这些人即便不是领兵将领,也一定是在军中厮混过的。
看了这些的样子,赵石心中已经了然,太后赵氏的那句不是外人到也不是随便说说,听说赵氏一门乃是西南将门,看样子这些人便都是太后亲族了,不然那几个官职低微的年轻人估计连皇宫都进不来,更何况是在太后宫中宴饮了。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四章亲族(二)
可是为东征大军先锋,杀敌无数,虏获过万的鹰扬将军赵石?率先说话是坐的离太后最近的老者,脸上皱褶密布,随处可见风刀雪箭留下的痕迹,只一双眼睛威凌四射,亮的让人不敢逼视,声音低沉而有力,丝毫没有老年人的含糊劲儿,赵石一看便知这人是个久历军伍的老将,那身军人的气息他太过熟悉了。
太后笑答:可不是嘛,他刚从外面回来,还是我亲自派人出去寻的,要不然,不定这次您可就见不到他了。
这一出戏让赵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看那几个年轻人的目光就知道,这一殿的人没一个不知道他是谁的,这不是明知故问是什么?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马上纳头便拜,还是对方大惊失色,立即热络的攀上关系?
只听太后接着道:赵石,还不过来见过你曾祖,你曾祖难得进京,这次是赶巧了,你可得陪他多喝两杯。
赵石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算了算辈分,这人应该是太后的父亲了,太后的父亲是凤翔府团练使,正经的外戚。
他在巩义县时到没少受了团练使衙门的照顾,除了没人给他以外,要粮食有粮食,要军饷有军饷,刀枪弓箭等器械也从没缺了,却是从没到团练使衙门去拜见一下,所以从未谋面,当初景王李玄谨到巩义县,就是为了给这位老爷子贺寿的,牵来扯去,到了今天才见到真人。
听了太后娘娘的话,那老头儿却是连连摆手,太后娘娘,这个可不敢当,赵将军是鹰扬将军。和我品级相当,外放便是一方督抚
没等他说完,太后赵氏已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在我这里可不论这个,又不是朝堂之上,赵石官儿再大,也是您的晚辈,再说了。孝敬父母长辈,乃是人伦大礼,不可轻废,赵石,还不给你曾祖见礼?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赵石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若说之前太后认了他这个亲族还是敷衍了事,只为他统领羽林军找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地话。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拉拢了,要说他现在虽然挂着鹰扬将军的头衔儿,羽林军指挥使的职位也未去除,但回京之后,这职位保不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也没什么资本可言,不过这就好像后世投资股票,有些潜力股看上去不怎么样,但买的人是为了将来获利。并不着眼于现在。
心里琢磨着,到也不曾犹豫,起身来到老者面前,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若是平常人也许还要想想这算不算是让祖宗蒙羞,以后有没有人说三道四,他却没那么多的顾忌。只是拙于言辞,不知道跟这个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曾祖说些什么。
老人哈哈大笑,满脸喜色,亲自起身到席前将他一把将他扶起来,旁边的那几个中年人也都露出了笑容,只是那些年轻人脸上神色有些古怪,老人身后地那个筋骨暴露,身材魁伟的年轻人更是面露不忿之色。不过也只是闷哼了一声罢了。
这场面虽然有些做作。但老人脸上的欣容却不是伪装出来的,赵氏一族到现在也没什么起色。这一殿的亲族论起官职来,就数老人最高,其他人最多也只是个校尉罢了,本来族中长房的老三还有些出息,在平凉履任要职,不过要命的是,却是和废太子交从过密,不得当今圣上的喜欢。
这到也怨不得他,当年景王不显山不露水地,谁也没想到最终登基的却是先帝第七子,但后悔药却是没处吃去,太子一倒,当即便受牵连的没有几个,但谁也知道,秋后算账就算算不到自己头上,但没有特殊的缘由和际遇,今生仕途再无寸进那是一定的了。
他这位赵氏一族地族长也已经六十有八,年轻的时候率兵百人,疾驰一天一夜,连拔西夏三处土寨,也是个英雄人物,但到了如今,骑马约半个时辰,就得腰酸腿软,就别谈什么上阵杀敌了。
若是没有太后赵氏这样一个人在,也就罢了,大不了让赵氏子弟在军中厮混,得什么功名,吃什么饭都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但偏偏族里出了这样一位显赫的太后,再若是混日子老头子却很是不甘心,想那前朝杨国忠,不过一混混儿,最后却是斗倒了权相,自己权倾朝野,风光无两。
就算赵氏一族赶不上那位权相,总也不能默默无闻,任这大好机会从手中溜走吧?
既然族中子弟都不很争气,多是中平之人,那便在别处找,赵氏地儿子们不争气,但女儿也不少,招个能顶起一片天的上门女婿也是可以的,那个时候,老爷子压根没寻思在京师自己那女儿代家里收的外支子弟。
不过没等老爷子琢磨人选,潼关之下已然战云密布,南边儿也没消停,军伍调动频仍,老头子一辈子在军中供事,战事上的事情瞒不过他的眼睛,值此之际,正是男儿沙场博取功名的好时机,大秦平静了三十多年,终是到了用武的时候了。
大秦将门无数,以前都是折种两家地天下,如今折木清回京养老,折木河已然成了平头百姓,折家还没人能如这两兄弟般挑起大梁,实力锐减。
钟家虽然还有些实力,但自从种从端被贬,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此时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也正是各个将门开拓基业,奠定以后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上百年根基的时候。
老爷子头发也急白了,潼关城下,单骑出关,阵斩金国万户萧幕而还,东征之役,以两千京兆军,连破金兵先锋。杀敌无数,俘敌过万,里面甚至还有个女真万户,可谓是一战扬名。
甚至赵石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他的名字在大秦军中到底是如何的响亮,潼关守军也就罢了,毕竟东征是以潼关守军为主,赵石的战绩在潼关守军中已经传的神乎其神。
但这毕竟是一处。而东征过后,援军四散回转驻地,这才真正将他的名声传开,是人皆知东征时出了一个无敌猛将,名字叫赵石,现任鹰扬将军。
这些传闻到了老头子耳朵里,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这次他进京来,并不是专程想看看赵石是不是已经回到京师。他年纪已经老迈,虽然人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但到底已经老了,精力大不如前,也是到了归乡养老地时候了。
以他地资历。是可以为自己的儿女获得恩荫地,所以先就是上表请辞,在皇上没有召见之前,找太后赵氏商量一下族中该由谁接任族长。这个恩荫名额又该落在谁的头上,是个什么官职之类的事情,能见到赵石却是意外之喜了。
笑着将赵石扶起来,果然是英雄年少,面貌不凡,我们赵家能出这样一个人物,也是祖上积德
老人站起来个头和赵石相仿,骨架极大。威势也是不凡,扶着赵石的肩头,上下打量,,眼中满意之色越来越浓。
既然是一家人,还是头一次见面,老头子这见面礼是少不得的了,不过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瑞武,前几年娘娘赐下地宅子在什么地方。如今谁住着呢?
他下手的中年人赶紧道:族中在京里没谁出息的,多数人又都不在京师,那所宅子现在还空着,不过
老头脸色不悦,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已经五十左右的人了,可能孙子都已不小,但对着老爷子却还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之色流露,去岁五叔来京公干,回去后跟我说京里虽然没有多少赵家子弟,但进京公干的每年都不少,不如将那宅子改成驻留之所,也好让家里人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
呸,就知道盯着碗里的东西,有能耐去争去抢,都是些没志气地家伙
老头到是个直性子,立马便变了脸,弄的几个儿子都是脸色讪然,不敢吱声,马上让人收拾出来,这宅子虽然不大,但也能当个外宅,
赵石算是知道这些世家的做派了,没事就送房子,送庄子,手笔都是不小,不过他要那么多的宅子可没用,再说前些时好像已经送了不少,他现在的府邸刚赐下来地时候,赵家便出钱出人,又在巩义县送了几处宅子和上百亩的田地,如今还不知是谁在住着种着,还送?这个可不能再收了。
哦这个
瞅了一眼含笑旁观的太后娘娘一眼,也不知对这个曾祖大人给个什么样的称呼为好,最后索性省了,赵石家里就一个老娘,还有个妹妹,没有别地人,如今宅子已经够大,不需再换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老爷子对自己的儿子摆够了脸色,回过头来却是又变得笑眯眯了起来,赵石啊,来坐我身旁,让我跟你好好说说。
不由分说,拉着赵石坐了自己一席,他的几个儿子都知道这位老爷子的脾气,也唯有苦笑罢了。
你瞧瞧这满京师的官儿,宅子大的,宅子多的就是有本事的,而那些住地地方就扣扣索索的家伙,说话他都不敢大声,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随父亲来京师,他老人家头一个就让咱看的官儿们的门脸儿,说是门脸儿大的,咱就敬上他们几分,门脸儿小的,眼皮也不瞭他一下,当初就是看先帝房子不错,又找人看了看风水,这才。
听了他这话,赵石是哭笑不得,感情这位老爷子还是以门脸取人,这到是头一次听说。
老爷子的几个儿子脸都黑了,他们后面地年轻人一个个忍着笑,别过脸去,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乐出声儿来,那可就大事不妙,老爷子说话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不能以常理测度,但揍起人来可从来没含糊过,太后赵氏脸上也是红地可以,可能心里也觉着有些丢人。
只听老人浑厚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年纪还轻,可不要以为老头子说地是玩笑,老头子没读过什么书,平生和人相交,就是让人先看看他住的地方怎么样,你可能说老头子这是以貌取人,势力的很了,但若想和老头子交心,老头子看的可不是他们住的是不是宽敞,家里收拾的是否干净。
老头子也没别的本事,只要到他家里去转上一圈儿,不用看他的人,就能知道他这人为人如何,为官如何,家里是不是有个贤内助等等,有了这些,还能交不到换命知心的朋友?
老爷子的这番歪理到也不算是无的放矢,颇有些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味道,不过赵石识人,皆靠观察对方言行举止,多大也不是为了交到朋友,而是为了找到敌人,在境界上便着实差了一层。
听了老爷子的话,启发到是没有,想到的却是自己家里也不知收拾的怎么样?他也没空关心这个,别过后这位老爷子到他府里转上那么一圈,回来可能就不是这个脸色了。
这位老爷子却不管赵石想什么,说的分外高兴,就差手舞足蹈了,最后却是说道:这处宅子你得收下,家里没几个成器的,宅子给他们住,也是折他们的福分,就算你家里人少,少年人,哪有个不风流的?养的外室,也有地方安置不是?
不用怕旁人知道,别人知道了那是好事,第一个就得佩服你有本事,第二个才是想着参你一本,时常有人说说自己的不是之处让皇上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坏事,最多把你叫到屋子里,数说你几句,不疼不痒的,还能知道谁看你不顺眼,找机会
哼
太后赵氏那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重重的哼了一声,老爷子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五章亲族(三)
别拿那些书呆子当回事,虽然他们的肠子是弯的,老子手里的刀是直的,但碰上那么一下两下,老子绝不会吃亏,这些家伙真还以为笔墨能杀人怎的?咱们凤翔府就有观风使,巡察御史,老是想着拿咱们换他们的锦绣前程,前些时想要找麻烦,像狗一样在团练使衙门周围转悠,老子索性把他给请来,摆开了阵势,让儿郎们把刀子磨的亮亮的,瞧他那个德性,吓的站都站不稳,哪里像是咱们大秦的汉子?就这样的人还想动咱一根毫毛?
你得记住,咱们武人行事就要个光明正大,直来直去,跟谁撕破了脸,千万别弄什么胯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套,不管如何,先就要摆出你死我活的泼皮架势来,谁都得怕上你三分,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处身立命之道。
咱们出兵放马为的是什么?封侯但在马上取,光耀门楣,荣华富贵,这大家心里都清楚,但这些又靠了什么?还不是手下军卒用命,上下一心?你这次做的就不错,胜仗打了,手下军兵折损又不重,没拿手下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功劳,我敢保证,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让他们跟你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去的。
你瞅瞅魏王,一仗打下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胜是拿人命填出来的,有什么可值得吹嘘的?晚上就不觉得冤魂缠身,睡不着觉?
兵法老子不懂很多,但也明白这次东征最后终要虎头蛇尾的,不若凑出两万骑兵,过得黄河,一样能横冲直撞,说不准还能到太原城下转上一圈。女真人?呸,吃老子的尘土去吧,追不上老子,兵再多也是摆设。
让那多士卒枉送了性命,还好意思说是大胜,老子第一个不服气。
哦,听说你酒量着实不错,这可把老头子喝多了
老爷子和赵石连干了几杯。越喝越是高兴,天南海北的说了开来,他年纪在那里,见识也就不少,军中的事情更是瞒不住他,一些话有些道理,一些则怎么听都不对劲儿,也不用赵石回答什么。纯属是自说自话,不过到也不算是喝糊涂了,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也能让人琢磨半天。
赵石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人,话听了也就听了。并不敷衍了事,更不附和,他知道,这位老爷子虽然看似醉眼朦胧。但眼光却总没离开过他的身上,审视地味道极重,这些又怎能瞒过赵石的眼睛。
老爷子说了魏王几句坏话,见赵石也是无动于衷,眼中这才真正闪过几许赞许之色。
扭过头去,却听见几个孙儿,曾孙辈儿的家伙偷偷谈笑,再看几个儿子。都是面色尴尬,听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数说魏王的不是,几个人脸上还有些吃惊,只是他积威甚重,不敢劝他而已,只有太后赵氏眨着眼睛,嘴角含笑,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几个家伙不给老子争气,还不如个少年人沉的住气。早晚把老爷子我给气死,一群蠢材。
大秦征蜀在即,你就没些打算?
赵石轻轻扬了扬眉头,终于说到正点上了,轻轻放下酒馔,小子刚从东边儿回来,也不知南边的情形再说,还没到兵部报备,也不知这次是赏是罚,是继续担任羽林左卫指挥使,还是其他什么,所以现在也没什么打算。
还没等老爷子说话,他身后地那个年轻人再也忍不住,插话道:哼,本以为鹰扬将军赵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却原来也犹犹豫豫,像个娘儿
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老爷子的脸立马虎了起来,回头训斥道。
爷爷,我还比他长一辈呢,怎么不能说了?
赵石回头看去,这个年轻人一直将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又怎会好无所觉,这时仔细打量,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肩宽背厚,面容粗犷,可见也是个身有勇力之人,只是争强好胜的很,一双灼灼声光的眸子,满是不服气和委屈。
毛都没长齐地东西,还敢充人长辈。
看似火爆无比的老爷子却未暴怒而起,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别管这小子,老赵家就出了这么一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玩意,也没点自知之明
淡淡的几句话,将身后的年轻人噎地满脸涨红,话锋却是一转,脸上也多了些肃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老头子眼睛里不揉沙子,如今大秦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南边儿,凡是有些本事的谁不想着到军前效力,老头子在凤翔,离南边儿也不算远,川中是个什么样子也听说过一些。
川中自古民风彪悍,许多地方又是汉蛮杂居,情形很是混乱,但后蜀孟氏还算有些能耐,政务上咱不懂那么多,但也知道蜀中百姓很算得上是安居乐业。
但话说回来,他们的军队可不怎么样,这么多年,也就是平平山匪,和闹事地土司对峙一下,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我大秦的军旅和西夏人打,和金人打,那是千锤百炼出来的,这次南下肯定是势如破竹,就算他们依着地利也不是咱们大秦的对手。
我就不信有人能忍得住,不想去南边夺功名富贵,你是怎么想的,跟老头子说说,若是你真有意,老头子到是有些办法,别拿话来敷衍我,老头子吃的盐可比你吃的米还多呢。
赵石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也不是敷衍您老,您也知道,此次东征,赵石是九死一生,全靠身边衙兵豁出性命不要,用他们自己的尸体把我压在下面。才保了一条命下来,我那些衙兵都是从巩义县带出来地,都是在西边历练出来的老兵,身上的伤疤没有一个少于十处的,却各个将赵石这条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每每想起他们来就心痛地厉害。
赵石知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道理,也知道自己心硬到什么程度。便是这些亲如兄弟的衙兵,若是犯了我的军法,赵石照样能毫不犹豫地斩了他们,但却总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
封侯但在马上取,嘿,我那京兆军上下多数都是新兵,却当了足足有一个多月地先锋,能剩下大半平安回京。连赵石自己都觉着有些不敢置信。
所以,我觉着还是在京师休息一段日子,从头到尾好好想想,吃一次亏能让人变得聪明,同样的地方吃两次亏可就有些愚蠢了。既然后蜀那么好打,您老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着亲族进京?
老爷子摇了摇头,听了这番话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少年老成。只有用这几个字来形容眼前这个少年了。
好,好,不骄不躁,果然有大将之风,只是南边可没有魏王
没有魏王也有这个王,那个王再说此次攻蜀,大军应该比之东征时地各路援军来历还要杂乱,若战事艰难还罢了。若真如您老说地势如破竹一般,战事顺利之下,争功之事必多,嘿,若是真有魏王殿下在,情形说不准还好些呢
此战关节不在外,而在于内,如何使诸军齐心合力。又如何使辎重粮草顺利供给。这才是重中之重,没个铁腕之人统领全局。,后果实难以预料。赵石想这件事已经想了整整有数月之久,说起来自然毫不犹豫,这趟浑水他不打算掺和进去,甚至隐隐希望川中局势最终闹个收拾不下,这才有他或是其他人的一些机会
说的好。老爷子啪的一拍手掌,不怒反喜,这时老爷子眼睛亮的惊人,哪里还有半点醉态,转头看向听的聚精会神,但却颇不以为然的众人道,什么叫见识?这个就叫见识,把你们都带来京师,还一个个都不愿意,兵部和枢密的人我不知道是怎么想地,但老头子打了半辈子的仗,兵凶战危知道的最是清楚。
就算有雄兵在手,也不可能未战便先有胜算的,最多便是多上几成把握罢了,不将你们一个个都送到南边去,那都是为了你们好。
川中地形多山,气候估计也让咱们北方人头疼,十多万人马,肯定要分成两路,一路攻取汉中,一路直扑剑门,攻汉中还好说,毕竟离的近些,但从金州到剑门,再到后蜀京师,这一路得越多少山?过多少河?从来攻东川都是沿江而上,绕过剑门天险,直取成都,这次咱们却是由北而南一路过去
当年安禄山就曾这么干过,幽燕铁骑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老爷子一说起军事上地事情来,这劲头儿就又来了,其实他和赵石说的是两码事,赵石所担心的大军粮道以及川中百姓的反应,也并没将心里地东西都倒出来,这毕竟是在太后面前,和在皇帝面前说话并没多大的区别。
而老爷子担心是川中的地形气候以及战略上的部署,虽有牵扯,但眼光所视却着实不同,不过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不怎看好这次争川之役,老爷子一边拍打着赵石的肩膀,一边肆无忌惮的说着,大有知己相遇的架势。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口一个隐含怒气地声音响起,赵复州,有话你不去向枢密院说,却在这里胡言乱语,真就不怕朕生气?
在场的人都是一个哆嗦,赵复州便是这位老爷子的字了,殿上所有人都听他说话,竟是没有人知道有人来到了殿门口。
啊皇上
老爷子脸色一变,身子立即窜了起来,那敏捷劲儿根本就不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来到大殿中间便跪了下去,其他人也是立马惶惶然离席跪倒。
皇上恕罪,老臣不知皇上驾临老爷子声音有些抖,也不知真是吓的,还是装的,反正跪在地上就没再抬头。
哼,要是知道朕来,你这心里话也说不出口是不是?来的人正是景帝李玄谨,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走进大殿,脸色阴沉的厉害,却不忘挥手让那些侍候在身边地太监退下,说话地语气却是尖刻的厉害,征金伐蜀都是他一手推动,先帝时就已经开始准备,如今已经有两三年之久,中间费了多少力,愁白了多少地头发,满腔的雄心壮志都蕴含在这两战之中,如今却听见有人说这些话,真真是觉着刺耳无比。
皇上来了?太后赵氏却并不慌张,好像根本没看见景帝李玄谨的脸色,轻声问了一句,太色还早,皇上不在乾元殿处置政务,却来这里做什么?
啊,我听说嗯,听说母后这里摆宴,身子有些乏,就想过来陪您说说的。李玄谨环视左右,看见赵石也跪在那里,眼中流露出些喜色,赵石回京,进宫,自然瞒不过他,太后这里也没想瞒着他。
得到消息之后,又见了几个大臣,再也按捺不住,说起来他的心腹之人不多,如今朝中大多还都是正德皇帝时的老臣,而赵石这个从景王府出来的将军毫无疑问是他如今最最心腹之人,而赵石率兵复援潼关,再参与东征,连战连捷之下,算是给他大大长了脸面。
如今赵石回京,以他的深沉性子,也想立即见上赵石一面的,这才抛下政务,带着两个小太监,安步当车而来,也没让人通报,没成想却是在殿外听到这么一番对话,什么好心情好像都没了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六章奖惩(一)
帝王家中无亲情,这并不是说帝王便是无情无义,而是帝王命系于天,乃天之骄子,什么叫命系于天?苍天之下,便是帝王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这便是帝王,孤家寡人,便是帝王的自称,这是纲常大道,这个时代没人不觉着理所当然。
赵复州是太后的父亲,按理说来景帝应该管他叫一声外祖,正经的骨肉至亲,但在这大殿之上,景帝直呼赵复州之名,,赵复州更是拜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上一下,一殿之人,没有人觉着有半点不对的地方。
几个年轻人也都是赵氏一族嫡系子弟,景帝李玄谨的兄弟姊妹,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跪在那里更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的。
赵石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来自后世,是个标准的不敬天地,不畏鬼神之人,他的经历也造就了他无所畏惧的性格,不过是人就会改变,如今的他在这个世界虽然也只五六年,但他却已经觉得经历的事情却要比前世复杂精彩上千百倍,不过随着手中权力的增加,他却对权力所带来的一切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瞄了一眼好像并无多少变化,但却又好像变化很多的这位帝王,没有旁的感觉,只是觉着大殿上冷的有些渗人,好像比那草原上的罡风还要冷上几分。
母后,前些时太医不是说你不能饮酒?李玄谨在赵氏身边盘膝坐下,笑着道。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天也是高兴你们都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自从入宫之后,家里人也没见过几次,这次好了,你瞅瞅。老小四辈人,这次都见着了,皇帝啊,我知道你忙,不过这次却要求你件事,不管怎么样,也得给他们安排些京师的官职,不管大小。我也不在乎这个,我人也老了,就想着让儿孙辈的隔三差五陪我说说话,聊聊天,你看成吗?说到这里,赵氏眼眶已然微红,这皇宫所在,便是牢笼。看似富丽堂皇,却满是寂寞,三十多年的岁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总归是熬了出来,一想到那些在冷宫里如同游魂般的女人们,她就不寒而栗,所以这次亲族进京。她打心眼儿里高兴,甚至不惜为子侄们讨要官职。
李玄谨的脸本能地一沉,不过看到母亲赵氏一双眼睛中的求肯之色,心中还是一软,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母后想找亲近的人说话,聊天,这对母后身子到是有好处。也罢,您指几个人,我让吏部给他们调职就是了,不过人不能多,最多三四人,官职也不会太高,这是加恩,不能太过。而且以后他们能到什么位置。还得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若想借着这个钦点的由头便张扬跋扈。为所欲为,朕劝他趁早死了这个心。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渐转严厉,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这才转头又笑着对赵氏道:母后看这样可好?
好,好,也不用什么钦点,只要皇帝答应了就成,赵石也在这里,他是羽林卫指挥使,抽调几个人入羽林军也不麻烦,由他管着我也放心,总归不会给皇帝添麻烦就是了,赵石,你说是不是?
李玄谨苦笑了一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再看向赵石,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沉默无语,半年不见,这个自己一手从巩义县团练地位置上提拔起来的少年好像还是老样子,疏淡的厉害。
心中不由有些微恼,这个少年将军旁的事情做的都给他长足了脸面,但一声不吭,却甩下手下军兵,跑去了草原化外之地,当真是野的很了。
这时见了面,也不向他请罪,还好像没事人一般,难道是恃宠而骄?还是仗着太后在这里,胆子也就大了?
最让他恼火的却是,当年巩义县一行,可谓是他这一生中的转折点,联夏攻金,后取巴蜀,这几年大秦之国策无一不是围绕这两件事来进行地,除了当时与会众人之外,满朝上下,估计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国朝大事是出自当年还只是十三岁不到的少年之口。
每每想起这事,李玄谨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诸葛独坐草庐,却定三分天下的故事,眼前这个少年如今看来,却和多智近妖地诸葛孔明形象半点边也是不沾的,但却确确实实决定了大秦未来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走向。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始作俑者却对攻川战事并不看好,他本来就有些担心焦虑,但身为帝王之尊,却不能将这担心放在脸上,心中有些憋闷,这时听到殿内这两人句句都说到攻川战事地关节之处,虽是有理,但却越发的给他添堵。
不过此时心中虽是着恼,却并立即作色,而是淡淡道:赵石,你回京不向朝廷报备,却在这里妄议国事,好大的胆子?难道出京一趟,便不将朕躬放在眼里?好,朕就听听,你到底有什么高见
太后赵氏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自己这个当上皇帝的儿子脸上神色阴冷,一种畏惧之感不由从心底里升了起来,本来还想着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化解掉便也罢了,没成想还是让他发作了起来,到底不是当初那个凡事隐忍为先,承欢膝下的七皇子景王了,如今他已经贵为皇帝至尊想到这些,心中有些难受,更有些发冷,到了嘴边的话便也咽了下去。
赵石神色不动,他知道,这关早晚是要过的,和其他人面对帝王总是存着畏惧不同,他心中却满是警惕和清醒。
但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这位陛下恼他擅离职守,还是真地是因为攻川在即,又是这位陛下一力推动,所以容不得旁人唱什么反调而迁怒,所以只有站起身来躬身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李玄谨哼了一声,瞅了大殿之内的众人一眼,有些话却不好出口,琢磨了一下道:你这次立下大功,朝廷一定会赏,但你擅离职守,撇下大军不顾的事情,也一定要罚,所以羽林左卫指挥使的职衔朕先给你留着,你刚回京,朕先容你和家人团聚几天,想想怎么向枢密院解释此事,然后再作定夺不过,你要先将太后交给你的事情办个妥帖再说
是。赵石答的痛快,但也知道此事还不算完的。
之后有这位陛下在,宴饮也就没了多少欢快的气氛,到是那位老爷子着实有些与众不同,吃喝照旧,间或说上几句笑话,好像方才挨训地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这等地脸皮厚度赵石自认是有所不及的。
不过有他在场,景帝李玄谨也是难得轻松,到也好像忘了方才地不快,和了几杯酒,笑脸也多了起来,和太后赵氏两人低声说笑,间或听到老爷子说的有趣儿,也能哈哈大笑,气氛到也有所缓和。
夜色临近,这太后宫中的宴饮也到了尾声,先是景帝李玄谨辞了出去,接着赵石和赵氏亲族也跟着离开,离开之前,太后赵氏却是拉住赵石的手,很是抚慰了几句,很能暖人心肺的,只是赵石知道这些皇家人物的话只能听听,若真往心里去,却大可不必,无非利益为先罢了,感动什么的就不必了。
出了太后寝宫的时候,黑暗中却早有人守在了外面,还是个熟人儿,正是当初在景王府,成日价跟在李全寿身边的吴太监,多时不见,这位在景王府着实吃了赵石不少苦头的家伙却是整整胖了一圈儿,可见日子过的很是不错,不过笑起来依然和当初一样谄媚万分。
看到赵石等人出来,小跑着来到面前,哈腰就跪了下去,奴婢可等到您了,皇子殿下有情大人过去,奴婢在这里可是候了整整半天了。
前面由这位吴太监殷勤带路,但老爷子领着儿孙们却并未立即离去。
你也娶亲了吧啊,对了,你今年好像刚刚成年,还没加冠呢吧?听说已经定了亲事?打算什么时候娶媳妇过门儿?
这个还没想好。赵石心里却是一动。
老爷子的笑声在黑夜中传出去老远,说话已然充满了他的风格,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儿,其实娶媳妇和招兵是一个道理,宁缺毋滥,这个可得想好了,不然娶到家里的却是条母老虎,这一辈子可就别想安生了,怎么样?看看我带来的这几个孙女儿,虽然都懂枪棒,但性情却都还过得去,看太后娘娘就知道了,咱们赵家的女儿是拿得出手的,嘿嘿选上一个娶回去,那可是一辈子的福气。
赵石听着头皮有些发麻,赶紧道: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好像我们是亲戚来的
嘿,你是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支,怎么?看不起我的孙女儿?
您老在这里,小子正有一事相求。赵石赶紧岔开话题。
老爷子一听,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不是真看上
哦,小子小子正想您老来当次媒人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七章奖惩(二)
来到东宫所在,赵石身后的六个年轻人东瞅瞅西望望,他们进皇宫是头一遭,到处都透着新鲜,心中总也憋着敬畏,不过不管他们怎么瞧,怎么瞅,在乡野之间听的多了的皇家龙气,还有那帝王遑遑紫薇之气也没瞧出半点,只是觉着这皇宫大的好像走不到头儿,这时候要是前面两个人把他们扔下,估计在这里转上几天也别想找到出去的路。
赵石走在前面,眼前好像还晃动着老爷子那张嘴结舌,好像见了鬼似的神情,嗓子里咕嘟了半天,才好像听见了世上最好像的事情般哈哈大笑,一直到赵石脸黑的能吓死个人,自己也笑出了眼泪,这才拍打着赵石的肩膀道了一句,好,好,果然是不同凡响。
接着又是笑,最后还不顾形象的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赵石恨不能上去一脚将这个抽风般的老头踢死在这里的时候,才接着道:大秦巾帼英雄,当以李金花为第一,这姻缘要得,你小子的眼光嗯着实不错。
成,老头子应下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们这这个相差大了些,老头子可保不准李家会不会买老头子这个颜面。
啊,对了你们不会是已经私定了终身了吧?
老头子满脸狐疑之色,显是想起了几年之前,李金花曾派李树到过他的团练使衙门,不过是为了照顾一下巩义县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伙儿团练,当初眼前这个少年可不就是巩义县团练的官长?
再加上那丫头这次也率领显锋军去了潼关,东征的时候还在这个少年手下当过副将,这耳鬓厮磨的。还不是干柴烈火?
先前还在想这个便宜曾孙眼光着实独特的紧,李家那丫头已经二十出头了吧?他还没加冠,这只听说有娶童养媳地,却没听闻有哪家十六岁的儿郎会娶个二十出头还小姑独处的老姑娘的,更何况这两人还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事传出去,不说骇人听闻吧,估计也能让人掉了下巴。
但现在想来。这两个人早就熟识,勾勾搭搭到现在想到这里,老爷子嘿嘿笑着,脸上除了猥琐和暧昧之外再没有其他表情,用为老不尊来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
再然后,将自家六个小子扔给赵石之外,让赵石看了便觉得讨厌无比的笑意就没再在老爷子脸上消失过。
赵石这也是临时起意,还是老爷子先提起这事。不然他也想不到,他认识的人虽然不少,够分量的人却不多,除了太后娘娘和当今圣上李玄谨之外,他真就没想到旁人。
不然像李家这样家大业大地世家。和他又不对付,上门提亲纯属自取其辱,但想让太后或者是皇上开这个口,也是千难万难。其中的难度一点不比将人顺利娶过门差到哪里去的,直到碰到这位老爷子,却让他动了心思
不过这等终身大事他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说起来也是磕磕巴巴,和他在战场上的果敢冷酷是截然两样,还好的是,这位老爷子笑够了,闹够了。到是答应了下来,不然恼羞成怒的他能干出什么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至于这六个人,其中有五个按理都得让他叫上一声表叔,而且全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加上之后怎么安插进羽林卫,他到是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地,表叔?几个混蛋但有一人敢在他手心里闹事,他让他们管他叫爷爷都轻的。
了了一桩心头大事。他的心情到也不错。
东宫离太液池并不算远。其实也不用人带路,赵石自己便能找到。毕竟当初也在皇宫中呆过一段日子,这皇宫虽大,但对于他来说,却也没什么复杂的。
听东宫这个名字旁人一定会以为是一处宫殿所在,其实不然,东宫占地不小,有两处园子,房屋也是不少,赵石知道,其中有许多都是东宫所属的大臣们处置公务地地方,只有中间一座三层的楼宇才是太子寝宫,这里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当初的废太子李玄持。
东宫如今明面上还没有确定地归属,李全寿也属于暂住于此,所属臣僚也没几个,所以这里到是显得分外清净,大多都是些洒扫庭院或是伺候李全寿饮食起居的宫女太监,和皇太后的寝宫情形分外类似。
到了地方,吴太监小跑着进去通报,赵石则让几个年轻的赵氏子弟留在外面,出来的吴太监乖巧的很,立即吩咐几个小太监领着几个人到别处休息,自己则亲自带着赵石直接登堂入室。
和大秦其他的建筑没有什么不同,这里也讲究的是一个厚重威严,第一层空荡荡地,和乾元殿布置差不多,由数阶台阶分割成两部分,台阶之上是书案桌椅,台阶之下孤零零摆着几张椅子。
到了周围几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既有一些书画古玩,也有些案卷之类的东西,显得很是凌乱,以赵石对于李全寿的认知,这些书本未必是他的,更多的估计是摆摆样子罢了。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上来?李全寿一身便装,噌噌几下,就从楼上窜了下来,见赵石在大量楼中摆设,不由笑道,一双和景帝李玄谨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丹凤眼,少了几分李玄谨地严苛,却多了几分玩世不恭和狡黠。
上前就将来不及退后地吴太监踹了一脚,这里没你什么事儿,赶紧滚出去。吓的吴太监是抱头鼠窜。
这才一把拽住赵石地胳膊,拉着他直上三层。
赵石直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室内明亮的灯光也晃了他一下,室内传来的莺声燕语让他立马脚上好像生了根般的站定在那里。反而拉了李全寿一个趔趄。
定睛瞧去,粉臂轻舒,玉腿横陈,白花花地一片仿佛能耀瞎人的眼睛,几个也就是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穿着少的不能再少的宫装散坐在那里,柔媚如水的眸光这时都瞅了过来,乍然见到陌生的男人,白玉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容。几声娇弱地惊呼响起,掩腿的掩腿,遮胸的遮胸,瞬间就像是一群看见黄鼠狼的鸡仔般闹了起来。
赵石脸上立马出现了黑线,这个家伙的父亲当了皇上,还是恶劣性子不改,把些宫女弄的好像是妓女,难道他自己还想当回龟公不成?
都慌什么?给我站好了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脑袋上已经挨了一下重的,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屋中又是一阵惊呼,皇子挨了打。在她们眼中可是了不得地大事,而且还是在皇宫之中,有几个少女已然忘了遮掩自己的身体,小嘴儿张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看向赵石。
大胆,你是什么人一个年长些的少女终于站了出来质问道,不过在身体强壮地赵石面前,娇怯怯的她,气势明显弱的很,很有些色厉内荏的架势。
让他们更加吃惊地还在后面,这位在宫中已然成为无法无天的代名词的皇长子,摸着脑袋却好像一点介意的意思都没有。那表情好像还还享受的很,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去把你们拿手的乐器取来,想想唱什么曲子,跳个什么舞,我请的人到了。
你胡闹什么?等众女纷纷离去,赵石才沉声道。
李全寿却是嬉笑着拉着他坐下。这算什么胡闹?你刚回京。我自然得给你接风不是?如今景王府也回不去了,只好在这里摆酒设宴。你生什么气?好歹咱们也有同窗之谊,我这里能马虎了?
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支走了起居注,还有那几个张嘴是孔子曰,闭嘴就是圣人道理的舍人文书,得个空闲我容易吗?
嘿嘿,这几个怎么样?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地,看着顺眼吧?当初有那么几个家伙还说什么不能贪于美色,哼,我可不是隋炀帝,非找几个丑的装样子,上面更没兄长,我就算这么做了,谁又能奈我何?
几个家伙道貌岸然,家里还不是妻妾成群,外面还有养外室的,青楼楚馆的逛着,还好意思来管我的事情。
行了,都是些歪理,我不想听,我才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吃的没,我饿了。方才顺手给了李全寿一下,见这个家伙还和当年初见时一样没心没肺,不由也放松了下来,在太后宫中酒到是喝了不少,但菜可没吃几口,到真是饿了。
有,有,都准备好了,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李全寿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声道。
几个少女不一时便回转了来,动作也是迅速,衣服都换了,把自己遮地严严实实,不过看见赵石,除了几分不可思议之外,又有些好奇,心里可能都是思量着赵石地身份。
不过和赵石对视却都是粉脸通红,他们都是伺候李全寿饮食起居的宫女,李全寿又看几个起居舍人不顺眼,也就不往这里领人,这些少女自也少见生人面孔,在赵石面前也就显得分外拘束。
分出四个人来,将准备好地酒菜送上来,不一时,随着酒菜的香气,丝竹叮咚,有人轻歌,有人曼舞,为这东宫庄严所在添了几分靡靡春色。
齐子平也回京了,前些天到我这里来过,他这人不错,就是无趣的很,说的都是南边的事情,看上去憔悴多了,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景王府长史,这下却可以扬眉吐气,这人官儿一升,可就扬眉吐气了的,精神头儿可着实不错。
南边事情多,父皇来这里的次数比景王府的时候都少了。
小小的脸上稍显黯然之色,不过立马便嘿了一声,父皇九岁的时候出宫开府,我这已经十二岁了,也没个动静,这宫里能憋死个人,这几年还能轻松些,父皇又有两个侧妃有了身孕,姓屈的那个狐狸精听说也有了状况,真是不甘人后的很呢,要是男孩儿,就有的算计了。
小小的孩童,却是有满腹的心事,只是半年不见,便已大不一样,赵石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心中暗叹,这皇家果然与众不同,都是些怪胎,才十二岁,心事就已经如此之重,长大还能了得?
只听李全寿继续唠叨道:不过我现在也没心思结交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现在岁数小,他们也不拿我当回事,表面上恭敬,心里不定都在想什么呢,等我大些,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对了,你回京不是打算去南边吧?还是在京里多呆些日子?太后那里是怎么说的?
还不知道,南边儿暂时不会去,可能就留在京师不走了
好,过些日子,你可得陪我到宫外好好转转去,还有杜山虎他们几个,我前些日子都见过了的,就是担心你的安危,这下好了,大家又能聚在一起,王虎那个家伙当了右卫的中军领军校尉,也把他找上,咱们再去喝酒。
行,不过陛下那里现在可是忙的焦头烂额,你这么逍遥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那怕什么?李全寿两眼放光,满不在乎的摇了摇脑袋,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杯子,伺候在旁的宫女赶紧给他满上酒水。
这个家伙才摇头晃脑道:我这是去体察民间疾苦,都说读完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这只在长安城里转悠,虽然天地是小了点,不过估计也能长些见识不是?
再说了,如今大家眼睛都盯着南边儿,谁还来管我?我听说老六那小子已经能起床了,又在往风月所在跑,我也去看看,说不准就能替王叔教训一下这个不肖子呢,哈哈
恐怕这么多的话,只有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真正想干的,赵石嘴角微翘,也是笑了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三百九十八章奖惩(三)
我想去南边监军,你说怎么样?李全寿突然问道。
赵石已经吃了个半饱,这汉家的菜肴就是比草原上的鞑靼人强,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何况是皇宫御厨做的,更是美味的紧,既然这位皇子还是如同从前般自来熟的样子,他也就没必要客气。
两个在他身旁添酒的姣好少女瞪圆了明媚的双眸,瞅着这位嚼的很细,但吃的却不慢,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将桌子上的精细菜肴吃了个七七八八的家伙,此时她们已经知道此人是谁,羽林军都指挥使赵石的名字不光是在宫外传的响亮,便是宫内也是人人皆知这个据说年纪还不如她们大的皇帝第一宠臣的。
只是真要见到这个人,却和她们想象中羽扇纶巾的形象大不相同,对皇子殿下动手动脚已经是大不敬,吃相还这般的不文雅,竟是一副毫无顾忌的样子,果然,与这位不怎么愿意循规蹈矩的皇子殿下交往的人也是一副怪脾气。
赵石却是不管她们在想什么,抬起头看了好像一只被关的急了的笼中之鸟的李全寿一眼,陛下那里不会同意吧?
知道你就会这么说,哼,五王叔也是十几岁从的军,我凭什么就不能出去看看?
赵石想了想,李全寿嘴里的五王叔便是魏王了,却是撇了撇嘴笑道:魏王殿下现在可也在府里呆着呢,你何不去问问魏王殿下,若是从头再来,当初他还愿不愿意出外领兵?
几个宫女听了都是花容失色,李全寿也是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嘴硬道:留在京里的三叔也不见好到哪里去,现在还不是在西山守陵?
这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说起话来肆无忌惮,一个没有半点皇子的样子,一个则也没有一点身为臣子的自觉,只是苦了几个宫女,这些话她们听了可是心惊胆战,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的。
在没影的事情上争论没有任何意义,两个人其实都知道,当今皇上就李全寿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不会也不可能任其出京,更何况去地地方还是南边儿就要动兵戈的险地。
见赵石也不说话,继续低头吃菜,李全寿也觉着没劲,把玩着手里的酒盏,随意的道:你手下的那个赵布宗已经任了羽林右卫副都指挥使,指挥使的正位还缺着,也算是一步登天了。不过前些时候也出了京,听说是去南边帮着编练新军,其实是个护粮官的职务,已经是冬末,兵部忙的不得了。我去看了几次,军令公文传出去送回来地,多的让人吃惊。
我找人问了问,南边估计已经聚集了十五万大军。十五万啊,加上民夫,那得多少人?估计能把整个金州都铺平了,真想看看是怎样一副壮观景象
赵石却不管他这自顾自的唠叨,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南边的统军之人是谁你知不知道?
这谁不知道?安平郡王吴玠的长子吴宁,吴家世镇秦蜀边界,如今已有百年左右了吧?四十多年前,大秦罚夏失策。任德敬阵前投敌,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后蜀那时也蠢蠢欲动,多亏了吴玠兄弟领千余子弟,大破蜀兵,顺势还夺了后蜀的金州大部,由此,吴玠才得封安平郡王。其弟吴璘也被封为新安伯。
可惜。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不然见上一面也可看看他们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吴宁这个人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这人之豪勇不下于其父,如今虽也有五十多岁了,但还能吃斗米,嗯,拉的也多颇有些廉颇的样子。
问这个干嘛?你不是说你不去南边儿了吗?
听他说地粗俗有趣,几个宫女都是羞红了脸,偷笑不已,只有侍奉在他身旁一女咯咯笑了出声儿,却是靠过来给李全寿添酒,李全寿眼珠一转,已经一把抓住对方的小手儿,观星,就你最和我的心意了,旁的都是笑不敢笑,怒不敢怒的,只有你
也不理会对方娇嫩地脸上鲜红欲滴,可着劲的想把手抽回去,李全寿笑着跟赵石说道:她叫李观星,几个人里她胆子最大,就是主意少了些,和老吴那个狗奴才不能比,观星擅歌舞,懂音律,还写了一手好字,就是厨艺上差了些,正在跟御厨房的大师傅学着,你看怎么样,和你府里的惜红比不会差吧?
赵石看了一眼那个宫女,正是开始时第一个说话地那个,眼睛又长又媚,玉面如花,身子婉约,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有了一股诱人的风情在身上,李观星?到是个好名字,他已经半年多没碰过女子,在汪古部的时候本来有大把的机会,只是他自制力实不是常人可比,也就没有到处沾花惹草,回到京师就被召来皇宫,只是跟惜红见了一面,也没多说什么。
如今被李全寿提起,想到的也只是个白嫩嫩的身子,胸口到是不由一热,南边会打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想去管,朝中那么多的大臣,方方面面应该已经想的十分周到,他现在也真是没有太多地想法,成也罢,败也罢,现在跟他还没太大的关系,千里归来,应该能在京里过上几天平静的日子了。
他这一神游天外,眼神便也有些楞仲,那个叫李观星的宫女却是在在灼灼的目光注视之下,满脸羞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全寿嘿嘿直笑,他年纪还小,虽然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但却并不算热衷,这几个宫女虽然靓丽非凡,又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但在他眼中却也不算什么,大多只是为了看着养眼罢了,要说动情?对于他们这样生于皇家的子弟可是稀罕事,再不济的皇家子弟。也不会随便在女人身上吃亏,像是那位为了一个女人闹地惊天动地地老皇帝,一来是那女子的确倾国倾城,二来却也是皇帝老了,念旧之心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话说地远了,总之说来,看见赵石愣神的样子。李全寿得意的扬起脑袋,心里已经起了将这个叫李观星的贴身宫女送出去的念头,能让这个在景王府里只要了惜红这么一个女子的赵石愣神儿,说明自己眼光不错。
这一晚赵石并没在李全寿这里住下,李全寿也没有强留,也是打着来日方长的主意,毕竟赵石刚刚回京,便在宫中留宿。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不过出来的时候身后却是跟了一个泫然欲泣地少女,这是李全寿硬塞给他的,他也没怎么在意这个,家里女人已经够多,却也不多这一个。
这算是一个收获。其他便是在李全寿嘴里知道了许多事情,半年未曾再接触这些朝堂之上的争斗,京中局势变化也是不小,巩义县冒官案。魏王回京,对朝廷局势都有很大的影响,人事上的变动也很多。
李全寿虽然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何玄妙,但唠唠叨叨却是巨细无遗的将这些事说了个清楚,虽然琐碎了些,但也大概给了赵石一个印象,朝政渐渐趋于平稳,不然赵布宗不会离京。
最让他注意的却是西山武学在折大将军操持之下。已经有了些兴旺的样子,这次南边聚集大军,武学中已经抽调了一些人出来,至于这些人成不成才,还要见过阵仗才行,不过赵石知道,这些抽调出来地人其实并算不上武学的精华,只有那些武学中招收的童子才是根基所在。
不过武学的建立是当今圣上一手推动。各部无人敢有异议。更是不遗余力的支持,又有折大将军坐镇。势头蒸蒸日上自然是水到渠成地事情。
而礼部看着有些眼红,他们也有国子监,和武学一文一武,算是大秦平级的机构,职能和目的上也差不多少,但沿袭旧制的他们实在于如今充满活力地武学没法相提并论,又出了曾闻远这样一个前礼部尚书,境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如今的国子监祭酒也是个妙人,并没有眼睛发红的跟武学较劲儿,而是将一些童子送入武学,算是编外人员,君子六艺之中还有个射艺呢,让国子监的童子们学武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折木清那里也高兴的很,很是说了他几句好话,然后这位祭酒大人又让国子监的学子们给武学的童生讲学,这么一番做派下来,惹得大将军折木清登门道谢,声名在礼部算得上是一时无两,出足了风头,升官已是早晚的事了。
等到赵石出来,已经月上中天时分,还是由吴太监带路,领着六个赵氏子弟,以及一个少女漫步出宫。
但没走多远,黑影中却是走出几个人来。
圣上召鹰扬将军赵石乾元殿问对领头地不是旁人,正是半年没见的乾元殿总管太监徐春。
劳累人就有劳累命,在六个赵氏子弟羡慕的目光中随徐春而去,临走不忘嘱咐吴太监将他们送出宫去。
走在路上,赵石揉了揉脑袋,饶是他体格强健,这时也感到了几分疲倦,这和骑马打仗完全是两码事,这一天下来,见的人,说的话,纷纷乱乱在他脑子里转悠,都无法去想为什么李玄谨这个时候还要召见他,不是在太后宫中见过一次了吗?什么事情这么急?又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感到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看了一眼将随行太监都赶出老远的徐春,终是问道:陛下有什么事情吗?
徐春年轻的脸上挂上了笑容,只是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尖叫着喊救命地孩子了,这两年养尊处优之下,也有了些威势,眉宇间也有了几分阴沉之意。
先恭喜大人平安回京,半年未见,大人可有强健不少
笑着说了一句,这才接着道:陛下很累,也很焦躁,这些日子每晚都是处理政务到深夜,还很是容易在梦中惊醒,待人也要严厉地多,大人要小心些,不过陛下让我在东宫外面等着,也没有着急见大人的意思,可能没什么大事,不过多数是南边地事情,大人要想好了再说,以免陛下发怒。
赵石也安下了心来,这个徐春到是没有官升脾气长的意思,宫里有这样一个人在,着实省心不少。
赵石进到乾元殿的时候,李玄谨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奏折,脸上有些潮红之色,估计是在太后宫中喝了几杯所致,见到赵石入内,也没了先前的怒色,看上去很是温和的样子。
摆手让正好施礼的赵石不必多礼,又叫人给了赵石一把椅子坐下,却是自顾自的看起了奏折,没再说话。
赵石也不着急,只是四处打量着乾元殿的摆设,南征的事情想都不用想,之前已经想的够多。
半晌过后,李玄谨才轻轻放下手里的奏折,抬头看了赵石一眼,嘴角慢慢绽开笑意,嗯,出兵放马了一次,这气度到是比以前强了些,跟朕说说,你到胡人那里去干了什么?为什么不随大军回转?
这个赵石早有准备的,也不犹豫,立即答道:臣初见战阵,到是对金国的军旅生了些兴趣,金国以女真人为主,契丹人为辅,而先接阵的一般都是汉军和杂胡。
汉军先不去说他,这些杂胡的来历多的很,大多都是草原部落,打仗也不怎么卖力,但却都悍勇的很,臣被赶进吕梁山过了一段日子,正好遇到些鞑靼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臣就去了鞑靼草原,到也收获颇丰,不虚此行的,只是忘了归期,所以
哦李玄谨也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的,却并不打算在这个上面追究什么,而是似笑非笑的道:给朕说说,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收获?
第三百九十九章奖惩(四)
“草原胡人生于苦寒之的。挣扎求存之下。便是少年也精擅骑射。加之民风悍野。部落间征战不断。各个都是骁勇难当的战士。
臣在草原过的冬。去岁鞑靼草原上刮了一场很大的风雪。鞑靼人损失很重。来年生活必定更加艰辛困苦。金国虽总用这些胡人为先锋。但却不通驾驭之道。只会以兵威凌之。肆意搜刮压制不说。还不懂安抚怀柔。如今草原各部对金国已是恨之入骨。
今次我大秦东征。败金兵于汾水之畔。虽未伤其根本。但好处说来却是很多。臣也不能一一尽数。到是在今秋或是明年。草原将有一场牵涉甚广的大战。
“哦?”李玄谨不由提高了些兴致。虽说如今最紧要的是南边儿。但身为帝王。却要通观全局。眼光不能陷于一城一池之的失。如今中原割据。金国势大。对于北方胡人感觉已经很是遥远。一丁半点的消息传回来。到了他的耳朵里。其实早已时过境迁。像赵石这样身旅其的。头脑又极清晰的是少之又少。他心中也在思索着。若是草原有一场大战。则金国也就越的难以抽身出来。到也算的上是好事的。
赵石却是接着道:“在臣看来。草原上实力最强的依旧是金国。但汾水河畔一场大败。让其声威已然削弱到了极点。
草原胡人实力最强应属乃蛮部。他们和鞑靼人一样是突厥人的后裔。人口众多。又占着草原上最丰美的草场。便是金国对他们也有心无力。
接下来便是鞑靼人的汪古部。他们离金国最近。被压制的也最是厉害。不过这次西夏人攻金。直逼金国大同府。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与金国离心已是在所难免。
还有就是金国东北方向的塔塔尔人以及蒙古人了。在臣看来。他们也是如今草原上最善战的两个民族。
陛下可能不知。蒙古人生于遥远的东北。来历很是杂乱。草原上的人统称他们为蒙古人。十余年之前蒙古人还是一些散落的部落。实力最强的可能便是他们的克烈部了。蒙古人之间征战不休。仇杀不断。其实很难统一在一起。
但如今已经情势不同。蒙古人中间出了三个豪杰之士。克烈部的王罕。统领众多部落。和蔑尔乞剔人对峙的札木合。还有乞颜部的铁木真。有这三个人在。蒙古人诸部之间的仇杀已经日渐少了起来。他们在东北草原的的位日益稳固。
不过他们也并非没有敌人。塔塔尔人和蔑尔乞剔人都是他们的世仇。蔑尔乞人剔人先不去说。塔塔尔人实力也不弱于蒙古人。他们也在金国东北方向。和金国征战不休。和以前的匈奴。突厥所做的并无区别。
金国不堪其扰。于是联合蒙古人在攻打他们。两面夹击之下。塔塔尔人已经疲于应付。
臣所说的大战却是蒙古人中的内讧。生在札木合和铁木真之间的争斗。虽然生在遥远的东北。但牵涉却是极广。金国。乃蛮部。甚至是鞑靼人都在其中。。。。。。
这些草原上的纷争李玄谨虽然听的仔细。但却并不在意。不过也有些高兴。不过赵石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一愣。
“臣斗胆断言。金国已然不足为患。我大秦将来的敌手必定是北方草原上的胡人。”
李玄谨却是微微一笑。自古以来。北方便是用兵所在。便是强如大唐。也没能占据草原。胡人与汉人本来就是天生的对手。不足为奇。不过赵石这话里面的意思却是让他心怀大畅。若能抵定中原。对手可不就是那些胡人了吗?
神情一下便又缓和了许多。“好了。也亏你时时不忘国事。到是不负于朕的苦心。。。。。。不过南方战事在即。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朕说的?却非要在外面多嘴?
你年龄虽小。但朕看你性情沉稳干练。又屡立功勋。本以为不需朕担心什么。东征之时擅离职守先算你一次。但攻川在即。你却心口胡言。还好是在太后宫中。若是别处。朕须饶不的你。
这次也就算了。若有再犯。当严惩不怠。好了。现在就朕和你二人。有什么就都说说吧。你对攻川之战有什么建言没有。
赵石皱了皱眉头。蒙古人入侵中原确实还早着些。如今中原割据。也许没人能想到十数年或数十年之后蒙古人南下的场景。到也不是没有远见。如今蒙古人的名字也许中原汉人都没听说过的。实力在草原诸部当中也是最小。自己说这些到是有些无谓了。
沉思了一下。还是打算实话实说。眼前是心机深不可测的帝王。欺骗甚至是敷衍这样的人。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说实话。臣很担心。。
“哦?”李玄谨微微愕然。他到也没想到赵石如此直接。
赵石却是继续道:“听说川中军旅羸弱。不堪一击。也不知是真的假的。若真是如此。在战事上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枢密院的几位大人以及兵部的诸位大人肯定要比臣想的仔细的多。
但臣担心的是战后之安抚怀柔。自古以来。川中便是民风彪悍。并不下于我秦川之的。陛下的意思臣很明白。必定不会是想将川中杀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那样的川中我大秦的来也是无用。
既是如此。大战之后。如何安抚川中百姓便是重中之重。臣所担心的是。。。。。。。战事的尺度。既不能打的太狠。却也不能轻了。而更加重要的是我大秦的军律。万万不能肆意抢夺劫掠。一旦有人这么做了。一处乱。则处处乱。川中的形繁复。一旦盗贼蜂起。往大山里面一钻。再挑拨蛮族为乱。则整个川中便为泥潭。若我大秦有中原之的还好。慢慢平息乱事。百姓乱个一年两年还行。但总归不会乱个十年二十年。只要策略的当。等到百姓思安之时。也就是川中平定之日的。
但话说回来。我大秦不过一隅之的。兵不过数十万。一旦川中大乱。便很难措置。
这只是臣第一个担心的。第二个便是川中孟氏享国日久。川中也算安定。这民心所向就不在我大秦一面。若能顺利攻下后蜀京师。怎么安置孟氏皇族?一个不好。就是祸乱之源啊。。
听了这番话。李玄谨惊异的看了赵石一眼。他还只以为赵石担心的只是川中道路艰难。易守难攻等方面战事上的事情。却没成想赵石会想的如此之深。这般长远。
半晌过后。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出来。当年在巩义县那个院子外面。自己就已经有些惊异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是一副从所未有的宏伟蓝图。让他一腔的雄心壮志都铺在了上面。
而如今这个少年已然是个将军。又站在他的面前侃侃而谈。让他感觉和当年何其相似?
敛了敛自己的眸光。轻声一笑。但声音却是有些沙哑。“这些都不足为虑。杨相已然想到了的。已有周全之策。不过。你能有如此见识。着实不易。怎么?真不想到南边去立功?”
在这个上面赵石毫不犹豫。立即答道:“臣这次几次遇险。可谓是险死还生。。臣想在京师休息了些日子。南边大军云集。多赵石一个不多。少一个赵石不少。并非臣不愿为国出力。只是如今臣着实有些累了。”
李玄谨愣了愣。到没想到赵石回答的如此干脆。接着便笑了起来。“赵石啊赵石。你知道朕最看重你哪一点?”
看了赵石一眼。却也没想他回答。自顾自说道:“朝中大臣跟朕回话都是绕来绕去。唯恐朕怪罪于他们。只有你在朕面前能够直言不讳。能便是能。不能便是不能。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在这一点上。朝堂之上左右群臣都不如你。。。。
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于你。不过。你这次东征虽立下了大功。却也有擅离职守之罪。若是到南方去。那里正是用人之际。朕这次便能准你领万军。独当一面。擅离职守之过也就不用提了。但你若是要留在京师。朕虽然能赏你。但这惩罚也是免不了的。你当真不愿去南方军前效力?”
领万军?独当一面?赵石心中一动。但随即便将这无谓的念头抛开了去。摇了摇头。
“好。不过。朕这里没有功过相抵这一说。这赏肯定是要赏的。你回府听旨就是。至于罚嘛。现在朕就可以跟你说。本来军中擅离职守等同于临阵脱逃。可立斩之。不过念你情有可原。又有为国之心。朕要当庭打你十板子不为过吧?还要罚俸一年。暂留原职以观后效。这个你可服气?”
“臣认罚就是。”赵石到也答的干脆。十板子。加上一年的俸禄。对于他实在不算什么。不痛不痒。和死罪比起来罚的好像很轻的样子。
李玄谨看他面无表情。没有旁人半分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也道。是不是罚的有些轻了?随即眼中便露出了少年的狡黠之色。接着道:“你这是死罪。这么说好像有些轻了。这样吧。国家用兵在即。国库空虚。你既然不想到南方效力。那就捐些银钱吧。也当是你赎罪之用。多少好呢?以你的职位。少了好像还委屈了你。就二十万两银子吧。。。。
“啊?”赵石愣了愣?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别跟朕装糊涂。二十万两充作军资。虽然如九牛一毛。但也不无小补。朕金口御言。改不的口的。”
赵石眉头扬了扬。心里则算了算二十万两有多少。但他对银钱一直没个数儿。这时也想不起自己有没有这二十万两银子。不过二十万这个词儿可不是小数目。不是的变卖家产吧?若是他自己还罢了。家里可是有那么多人呢。。。。。。
眼珠儿转动。脑海间却是灵光一闪。“陛下慢着。臣觉着陛下做的不对。”
李玄谨扑哧一下乐了。深夜为睡的疲倦也轻了不少。自从他登基之后。像这样轻松的时候却是不多。也耐住了性子。看这个自从相见以来便一副老成样子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免了这二十万两白银的惩罚。
“陛下。此例开不的。陛下试想。臣是擅离职守之罪。但侥幸立下了些功劳。陛下之前惩罚还算有据可依。但要说罚银子。别说臣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来。就是能拿出来。也要劝陛下收回成命的。
一个就是此例即开。若以后有人犯错。陛下如何惩之?是不是也可拿钱赎罪?若是如此。国朝上下都知钱能通神更能买命。既然连命都能买。别有用心之人少不的要在任上搜刮百姓。反正到时花钱就是了。如此一来。贪官污吏横行。却都是因为陛下一句话而已。
二来臣不是贪官。可能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却是要卖房卖的方可凑齐。臣一家老小流落街头到是不算什么。但陛下还赐了不少丫鬟下人给我。到时也要随臣受苦。对不住陛下是一回事。却要惹上一些流言蜚语。恐怕与陛下声名有损。臣请陛下三思。”
他这番话到是说的有理有据。还十分顺溜。和他之前的少言寡语的形象大不相同。这也是他想起后世的清朝买官卖官。上下勾连。都是朝廷一手主导。最后弄的整个体制之中乌烟瘴气。无法收拾。灵机一动拿了出来。不然已他的见识。还不会想的如此长远。
李玄谨在那里楞了半天。没成想只是个玩笑之语。却引出这一篇大文章。想说赵石巧言令色吧?好像又有些道理。不过细细一想。却又有些不对劲儿。
站起身来。在大殿之中转了几圈。半晌过后。却是哈哈大笑。这一笑之间。却是畅快淋漓。直到笑出了眼泪。才又指点着赵石道:“没想到。没想到。赵石你也是个守财之人。哈哈。朕到真是没看出来。归去。归去。朕要歇息了。。。。。。。别忘了后日升殿之时来殿上领罚就是了。。”
第四百章奖惩(五)
赵石回到府中之时已经是快要亮天的时候了。六个赵氏子弟在宫外等他。被冻的青眉绿眼。中间还有一个眼睛又长又媚的少女……身上虽然穿了不少。但这大半夜冻下来。此时已经像是没长毛的鹌鹑般瑟瑟抖。
几个赵氏子弟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龄。他们并不算是纨绔子弟。成年之后都在军中厮混。到是有着年轻人的腼腆。并没有涎着脸上前搭话。但赵石出宫的时候。少女身上还是多了两件衣服。其他人都是拔胸抬头。在那里摆着造型。就差明告诉别人。我们很强壮。一点都不冷了。
回到府邸。赵石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看着身后几个脸青唇白。说话都吐不出囫囵字眼儿的男女。赵石也没说什么。让先带他们下去安置。
府里不论是下人还是管事。这个时候大多没有睡下。一家之主总算是回来了。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赵石就是他们头顶上的一片天。这片天不仅能让他们丰衣足食。还能让他们获的其他一些东西。
赵石不在的时候。就好像少了一根大梁。让人惶惶不可终日。赵石这一回来。他们这些下人的兴奋劲一点也不比旁人差了。就算是再累。这时也的撑着眼皮子等老爷回来。这就是独属于这个时代的一种归属感。
赵石呆在府里的日子一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也没有接触过深入接触过那些豪门大户人家。对于这些下人的心思并不了解。随口将殷勤的过了分的管家老齐打走。这才想起府里还有些羽林卫的军官在等着。
这时他也感到了疲倦。这一天下来。从进长安城。好像就没闲着。太后。皇子。皇上。轮流见了个遍。体力虽是撑的住。但心力却是耗费的厉害。脑仁都有些疼了的。
但这些军官都是他带出来的。却也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于是还是先来到了前院的花厅。花厅所在这时却是灯火通明。不但杜山虎。张锋聚等人在这里等着。就是陈常寿。李博文。张世杰等人也在这里相陪。
这些人却是毫无睡意。陈常寿几个一边饮着已经换了多少次的茶水。一边低声谈论。杜山虎等人则不管那么多。三五成群。高声谈笑。若不是还要等赵石回来。这些家伙一定已经在这里大排筵宴。吆五喝六了。不过这时喧哗之声也是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的。
见到赵石漫步走进花厅。大厅立时便是一静。接着以杜山虎为的军官们纷纷跪倒在的。“贺喜旅帅平安回京。”
“大人你可回来了。可想煞我们了。”
“大人这一走。末将等可是担足了心事。就怕大人出个意外。这下可好了。老天爷保佑。大人终于平安回来了。”
乱纷纷之间。这些跟随了赵石差不多有两年多。又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军官们眼眶都红了起来。那样子就差有人带头哭上一鼻子了。
赵石看了一眼跪了一的的人头。杜山虎在这里。张锋聚。狐狸。赤魔在这里。杨胜。折沐也在这里。段从文。宝福也在这里。还有几个原羽林左卫的军官。
他心性冷漠。也不看这些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在他想来。除了杜山虎。张锋聚。狐狸几个人之外。可不至于让人担心到这个份儿上。尤其是几个羽林左卫出身的军官。说起来除了杨胜和折沐外。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不少苦头。又没跟随他到潼关。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便是做的再真。他也是不信的。径自在上坐了。挥手将众人叫了起来。
扫了这些人的官服一眼。竟然大多都已经加官一级。光这一点。朝廷的赏赐便也不算薄了。赵石也知道。打起仗来好升官。就好像抗日战争期间。光国共两党的司令就不计其数。师长团长更是随死随补。有的一场大战。战前还是小兵。战后却已经是团长了。不过手底下就他老哥一个。可想而知。战时的官职晋升是怎么来的了。
军人之所以渴望战争。就因为战事可以让他们获的荣誉和体现自我价值。自古皆然。
赵石这里到也没有旁的什么事情。问杜山虎等人的就是显锋军以及自己一手组建的那支京兆军的去向。也不出他的所料。显锋军余部回了庆阳。镇军未的军令便擅自回京本就已经违了朝廷规制。但他们情形特殊。朝廷也没怪罪。在长安外驻扎了半个月。便被打了回去。
京兆军原羽林左卫士卒归建。剩下那些从京兆府禁军中抽调上来的人马却也被一个个调回了原来的的方。等于是将京兆军整个给拆散了。
到是一些在原来的的方十分不的意的军官士卒以养伤为名留了下来。还有赵石在汾水西畔断后时残存下来的十几个士卒一心想着当赵石的亲兵。自然也留下来等赵石回京再说的。
赵石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这时却还是觉着有些心疼。这支大部分都是新兵的京兆军经过东征一役。已然都是老兵。他也没少在他们身上耗费心血。就这样被拆散了。确实让他有些难受。
接下来问的便是羽林左卫的情形。杜山虎却是满脸怒色。狠狠将羽林左卫数说了一遍。原来自从赵石带人走后。赵布宗先掌管了左卫一段时日。之后掉右卫副都指挥使。左卫暂时由羽林中郎将费老将军代领。这位老爷子已经七老八十。所谓带领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一次也没到驻的去过。
于是乎。整个左卫就算是等于放了羊。之前在赵石手下这些家伙吃足了苦头。赵石一去。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也就没了。便一个个故态复萌。还有些变本加厉的样子。好像要将那些苦日子积攒下来的火气怨气都散个干净一般。到杜山虎等人回京的时候。整个羽林左卫其实已经散了架子。兵部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还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羽林卫大爷。不闻不问。让这些家伙着实快活了一段日子。
等到杜山虎等人回京。重新掌管羽林左卫。那些闹的最凶的家伙却是转身调去了右卫。还有些风言风语流传在军中。人心涣散。本想着像赵石般施展些铁腕手段。但一来已不是当初形式。后面也没有像景王这样的大人物推动。掣肘处处。便是西山军营也早被兵部收回。如此这般。却是让杜山虎等人也没了奈何。毕竟他们在京师的根基薄弱。他还有张锋聚等人都可以说是外来之人。虽然有着左卫副都指挥使的职衔。但却没有爵位在身。很难压制这些大多家事显赫的羽林卫士们。
如此种种。如同倒苦水般一一说来。让赵石眉头越皱越紧。兵部?如此作为是只针对左卫还是确实无暇顾及?是那位圣上的意思还是兵部自作主张。竟敢让羽林左卫兵士胡乱调拨。
到是陈常寿在旁边插了一句话进来。“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如今兵部由李承乾李尚书执掌。李尚书在圣上龙潜之时出力良多。功劳其实不下于大人。李严蓄已经不怎么管事。如今兵部之事由其一言而决。杨相年龄……据说李尚书入枢密院视事已是早晚的事情了……
京兆军回京。大人擅离职守之事也是兵部第一个提出来的。大人这个国朝第一宠臣的名声实在有些名不副实啊……
他这番话虽是含含糊糊。声音只能两个人听见。但这些已经足够。赵石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嘴角处现出些冷笑。当初那位南先生就已经提醒过他的。这时哪里还会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至于说羽林左卫。现在还真看不在他的眼中了。这些纨绔子。到真章的时候人人避之不及。在他眼中已是窝囊废的代名词。实在是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的。
不过在这事上赵石却认为并不能稍存退让。京兆军已经解散。他现在是羽林左卫都指挥使。将这些家伙握在手中却是象征着他的权力的大小。
“把李全德和费榷召回来。让他们去和兵部打官司。告诉他们。所有无故调离左卫的羽林卫士必须回左卫听候处置。兵部若不能给出为何无故调离这些人的原因。不弄出个子午牟酉来。这官司我要打到圣上那里。兵部?哼。兵部难道就能为所欲为?
我左卫在宫变之时是立过大功的。而且东征之役。羽林左卫浴血沙场。杀敌无数。他们却在身后断我左卫之根基。告诉李全德他们两个。这事不怕闹大。非要将这次主管此事之人弄个身败名裂不可……
“是。”杜山虎满脸兴奋大大应了一声。
赵石手指着那几个已经吓的脸色煞白的羽林左卫军官道:“你们几个。我刚回京。你们就能来这里见我。也算是有心。回去之后。立即给我整顿军务。谁若不服军令管束。叫李存义收拾他们。老子血战方还。杀气还没落下。正好拿些王八蛋来祭
几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一来是这位上官之前的手段太过厉害。不敢不来。二来却是想观望一下风色。这位大人在东边立下了不小的战功。但朝廷上的风声却又对这位大人很是不利。实在不好预测这位大人的前程。
在这样一个时候。他们情愿多走几步。来瞧上两眼。也好知道日后这羽林左卫是不是还是这位大人的天下。不过一到这里就看见宫中来人传旨。几个人立马心里就知道这次是来对了。这时一听赵石的口气。哪里还分辨不清这位大人不但要重掌羽林左卫。而且好像比以前底气还足了。既然明白了这些。又见赵石杀气腾腾。自然不敢说上半个不字的。
直到将这些军中将领打走了。赵石才目注陈常寿。
陈常寿脸色苍白如故。气度也依然从容至极。一双黑黑的眸子闪动着幽光。此时却是会意的笑道:“大人果然雷厉风行。风采不让从前。杀气却更有甚之。有大人在。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不安心的?”
“不要废话。说说我这么处置可是的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大人这么处置是再好没有的……”陈常寿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暗自惊讶。这位大人出征半年。这威严却又增了不少。气度也深沉了不少。不过武人心性还是不改。说话直接的可以。
“惜身听说大人可能要和李家结亲?”
说到这里。不光是陈常寿。便是张世杰和李博文两人脸色也古怪了起来。显然都已经知道这个令他们都有些无法消化的消息。
见赵石毫不犹豫的点头。几个人都将眼珠子睁的老大。尤其是张世杰。嘴巴蠕动了半天。这才挤出一句话来。“听说那女子已经二十出头了吧?”这句话到也只有他这个作表哥的敢说。其他两人都闭紧了嘴巴。
赵石立马闷哼了一声。他可不会向这三个根本不懂婚姻大事还是自己做主为好的家伙解释什么。这就好像跟他们辩论男女平等。估计就算你多长上十张嘴巴。也辩不过他们的。一种观念的改变总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根本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改变的了的。再说这事也没必要向他们解释。
“这和现在的情势有什么关系?”赵石脸黑了一下。现在是怎么瞧三个家伙都像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像娶亲的不是他赵石。而是这三个家伙一般。脸上满是便秘般的痛苦之色。
陈常寿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笑容看上去平平淡淡。“大人。您也许应该是拜访一下兵部左侍郎李严蓄了。”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四百零一章奖惩(六)
听到李严蓄的名字,赵石眼中寒光一闪,他并不是个宽容之人,但庆阳府之事已经是陈年旧事,那个什么李武已经不知道被发配到哪里去了。
至于说李家,他这个羽林左卫都指挥使一职几乎是从李严禄手里夺过来的,李严蓄虽然还挂着一个兵部左侍郎的职务,但实际上已经日薄西山,只是他在兵部资格甚老,景帝李玄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或者是还没顾得上他而已,朝廷上下都知道,这位以前在兵部也算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因为掺和进了皇位之争,而且站错了队伍,贬斥或者辞官归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再加上李金花,对于与李家以往的恩怨,他已经没了兴趣,但要说去拜访李严蓄其人,和对方谈笑风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他还没那么宽宏的度量。
在场的三个人到也都隐约知道他和李家结过怨的,但却也都觉着就算以前有何不对头的地方,但既然要娶人家的女儿,拜访一下人家的长辈也是情理之中。
虽见赵石神色有些不对,但陈常寿还是继续说道:大人即为领兵之人,与兵部相争过甚没有什么好处,便是一时占得上风,也不过是徒逞一时之快而已,却让人更加忌惮,以后掣肘必多,此非长久之计。
以惜身看,大人朝中根基太薄,日后若领兵在外,朝中生变,就算陛下信任,却须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忧,无人在朝堂之侧为大人辩解,一日两日但也无妨。但日久之下,恐怕
并非惜身危言耸听,此次大人随军东征,战绩彪炳,不让于人,然朝中却多有诋毁之言流传,唯不见多少赞赏,为何?有心之人推波助澜。却无人为大人说话罢了。
兵部左侍郎李严蓄其人惜身也听说过,为人虽有让人不齿之处,然自种从端去位,就是这位李侍郎执掌兵部,无论才干家世皆在如今的李尚书之上,在兵部根基之深厚更非李承乾可比,如今失势,无非受太子谋逆一案牵连罢了。但到如今也未离职他去,为何?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已。
惜身听说李严蓄如今在兵部已是不发一言,不管一事,但他这些年经营下来,门下故旧多不胜数。大秦用兵在即,便是陛下,估计也是不愿兵部动荡,所以才容他逍遥至今。
但李严蓄终是失了圣意。这个明眼之人皆能看得出来的,若不出所料,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个辞官而去罢了。
到了那时,兵部才真正是那位尚书大人的天下,也正是到了那时,大人才会真正受制于人。
而现在,大人还不需担心,也正好借整顿左卫之机。敲山震虎,在其忙于应对之时,结好于李严蓄,以为奥援,李严蓄一旦与李承乾分庭抗礼,大人这里哪里还会有人故意为难?
他这番话越说越是明了,对兵部尚书李承乾也是直呼其名,已是认定了这些事端都出自那位兵部尚书之手。
旁边的其他两人神色各异。李博文若有所思。张世杰却是皱着眉头,满脸的黑线。这种阴谋之论显然在他看来实是有些居心叵测之嫌,心里并不赞同地。
赵石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的扶手,这就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了吧?要说当今皇上未曾登基之前,他与李承乾都有景王心腹之称,如今时移事易,却宛然成了对手,而之前的对手却要成为盟友,便是他,也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你们怎么看?半晌过后,赵石才瞅着李博文和张世杰道。
陈常寿眼中却并无失望之色,甚至欣赏的目光一闪而逝。
先开口的是张世杰,话音有些低沉,他说话却不如陈常寿那般曲折细致,而是直接道:大人,我觉着惜身此言有些捕风捉影,军中之事我虽不甚明白,但也知道枢密院乃六军之机要,兵部为枢密之补充,掌军中赏罚任免,粮草调拨诸事,方才杜山虎所说,我也听了,却多有不解之处,羽林左卫为御卫之选,大人掌管羽林,已是皇恩浩荡,不思如何报效,却军令多出私意,须知羽林卫士非大人之私兵,乃国朝之军旅,将不私兵,兵不私将,此才乃为将之道。
只为蝇营之事,擅自起衅,与兵部相争,与上官生隙,切以为不忠不义也
他这话说地有些重,但旁边的陈常寿和李博文却都不以为意,话说的再重,也是自家人在说话,他们都清楚张世杰的为人,在这点上,可以说张世杰才是真正内外如一的君子,他们都是有所不如的。
赵石却是暗自摇头,这位表哥与其说是耿直,到不如说是有些傻乎乎的,嗯,那句君子可欺之以方到是说的比较确切,这位表哥到是个当御史地料,连自己的表弟都不放过,想扣上几顶大帽子上去,可想而知对待他人会如何了。
这时李博文却是缓缓开了口,鸿儒到是以为陈兄说的不错,这官场之上,不论官职大小,都有相通之处,便像是巩义县那位县令大人,是不畏权贵?刚直不阿?在鸿儒看来,不过是权势二字作祟罢了。
这么说来,兵部为难于左卫也便不难解释,大人屡立战功,更有擎王保驾之大功在前,让某些人忌惮也就不足为奇。
听闻那位尚书大人可不算心胸宽广之辈,又常以国之干臣自诩,他在兵部失意日久,一朝得志,却又与大人同领拥立之功,若大人是大秦老臣也就罢了,却还年纪轻轻,前程无量。
这样一个人,能不轻视于大人?嫉妒于大人?
李严蓄此人又自不同,老于官场。善于左右逢源之道,虽然不可信任,但却不会如李承乾般嫉贤妒能,不能容物,效那小人得志之状,且此时正是其失意之时,大人稍微示好,定能得其助力。于大人是有莫大好处的,不过皇上那里
说到这个,惜身却要为大人引见一人,说起来,这人大人也见过的,翰林待诏,渠远伯李士芳,大人可还记得?
赵石哪里会不认识这人?说起这人。赵石头一个想到地就是这位翰林待诏大人到军前传旨,却差点遭了一群贼和尚的毒手,弄得个狼狈之极,在杜山虎他们这些人中间,传为笑谈。
两人到也深谈过两句。不过也只相处了几日功夫罢了。
微微点了点头,在与人交往上,赵石还显有些迟钝,眼光中露出些疑惑。
陈常寿看在眼里。笑着继续道:李士芳乃皇上近臣,虽说大秦历代先帝都不好声色诗乐,唯才是举,所以朝中大臣也少有将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之人,但翰林待诏却是例外,非有好文采不能任之的,如今这位李大人更是其中翘楚,皇上龙潜之时便交往甚密地。虽说君臣有别,但真要说起来,大人与李承乾有君臣之份,但皇上与李士芳则是亦师亦友
这么说,大人可明白此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赵石再不明白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眼光闪了闪,却摇头道:李士芳又怎么会在此事上帮我?
陈常寿和李博文都笑了起来。眼睛却是看向张世杰。张兄和李士芳乃是至交,又有同窗之谊。这事还要看张兄的
张世杰抿着嘴唇,脸色并不好看,不过最终还是无奈道:哼,他与我虽是同窗,但他与陈兄好像交情也非泛泛吧?诗歌唱答,观花饮酒,好像比我还要契合三分的
张兄又何必推辞?我两人与他不过是见过数面,谈过些诗词文章,要说知己,还差的早呢,到是张兄与他相交至厚,他又知道你的为人,但要张兄开口,他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然惜身只好代大人挟恩相求了,那样岂不是落了下乘?
说到这里,转头向赵石笑道:听说大人在阵前逮住了几个贼和尚?还将他们交给了李士芳,这事可是有的?这事说出来,恐李逸书恼羞成怒啊
听了他这话,张世杰脸色更黑了三分,愤愤道:好了,陈兄果然是心有九窍,张世杰甘拜下风,此事就由我去相求,但若不成,却也怪不得我。
哪里,张兄大才,只要尽力而为,哪儿不成地道理?
不过,还要看大人去拜访李严蓄的结果如何,不过以惜身想来,李严蓄断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的。
他这一阵安排,却是信手拈来,从容自若,很有些滴水不漏的意思,赵石也是暗自点头,府里有这样几个头脑清醒之人在,果然省了他不少麻烦,只是心里还有些别扭,不过他也想通了,既然要娶李家的女人,与李家不相往来便有些困难,李严蓄上了自己的船之后,这亲事好像也就少了不少的阻力地。
大人进宫可见过了陛下?对于大人擅离职守地事情陛下怎么说?
见过了,后日上殿面君,要当庭挨上十下板子,到也没说别的。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个都有松了一口气地感觉,圣眷还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南方战事在即,大人可有到南方领军地心思?
没,陛下到是问过,不过被我推辞了。
张世杰和李博文听了都有些不解,甚至露出些惋惜的神色出来,唯有陈惜寿抚掌而笑:大人英明,不骄不躁,审时度势,大将之风成矣
哦?赵石愣了愣,随即心中便有些好笑,这也能牵扯到什么大将之风?难道他连自己的心思也能全部看穿不成,那可真叫无所不知了?
大人与李承乾比起来,其实胜在一个年纪上,李承乾虽方当壮年,但却也已过了不惑之年,就如方才惜身所言,此人一朝得势,便气势凌人,丝毫不知收敛,他这时肯定是忘了那句俗语,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如今大人还未加冠,便已是一军之首,将来还能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人的致命之处也在这个年纪上,一来年纪太轻,威望不足,让人难以服膺,统领大军,便也不如那些老将来地得心应手。
二来嘛,却是大人如此年纪,便已身居高位,却要小心锋芒太盛,有木秀于林之忧的,所以惜身只怕大人太过着急,事事争先,如此,则祸无日矣。
不去南边儿,看似少了一个绝佳的领兵机会,但从长远看,大人无疑明智非常。
所以惜身以为,大人不如趁着这些日子,整顿好羽林左卫,坚固根基,再有便是多请几位师傅,文武兼顾,才可为上将啊
嗯,大人好像今岁要行冠礼的吧?过些时候,等诸事安定下来,大人不如请旨归乡,悠游些时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到了这个时候,赵石的脑袋都大了,只想躺到哪里去睡上一觉,再不用听旁人在自己耳边呱噪。
好吧,此事过后再说,还有什么事吗?我有些累了
陈常寿等人都是会意,连忙起身告辞离去,赵石使劲的揉了揉脑袋,也赶紧站起身来往后院而去,好像生恐这时再冒出个人来与他纠缠不休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四百零二章奖惩(七)
已是清晨时分,天刚蒙蒙亮,兵部尚书李府后园。
兵部尚书李承乾手里一把宝剑舞的很是劲疾,卷起周围的雾霭,嗖嗖的劲风隔着老远便能听得清楚,别看他已经四十许人,身子却依旧矫健非常,腾挪跳跃之间丝毫不见半分迟滞。
半晌过后,李承乾一个收势,口中吐出一口口白气,一身团花面的胡服前心背后却已经湿了个透,鬓角眉梢也是汗渍满布,但精神却不见半点衰弱,一双鹰眼越发显得灼灼生光。
见他慢慢将宝剑插入鞘中,侍候在旁的小童赶紧跑过来,递上一直暖着的手巾,嘴里却道:老爷,彭先生他们已经到了,在湖边等着呢,老爷是不是先进屋换换衣服?
不用,吩咐下去,我要与彭先生他们在内府用饭,让厨房仔细些。
是。小童躬身退去,一路小跑的没了影子。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李承乾惬意的呼出一口长气,他本是出身军中,又读过圣人之书,可谓是文武全才,便是进了兵部,也不曾在军中学得的武艺放下,除了每日早间练武不辍之外,更是每天晚间都会抽出些时候来研读经义,已经十余年不曾懈怠,其人之恒心毅力可想而知,而其在兵部逐年升迁,最终坐到这个尚书的位置上,也不可谓有半分幸至的。
他身子强健,浑身上下虽然出了一身的透汗,却并不觉如何寒冷,大步从这林间空地上走了出去。
远远的,后园冰封的小湖边上,雾霭之间,几个宽袍大袖之人聚在一起。谈笑之声不时传出。
见李承乾走过来,几人赶紧收了笑声,上前施礼,一群府中杂役这时却是离着远远的侍候在那里。
这在尚书府中已然是常例了,李承乾本就不是懒惰之人,再加上如今升任兵部尚书,为政更加勤勉,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自然也要辛苦一些的,每日都是天还没亮,几个心腹幕僚便要在这里等候的。
几位先生都免礼吧,今天没有早朝,我起晚了一些,到是劳诸位久等了。李承乾看着几个人笑道,这些人都是他这些年网络于身边地人才,有的精通政务。有的专擅刑律,有的精于兵法军阵,有的则是文章华美,都是腹中自有锦绣之人。
而这些年在兵部虽然让种从端,李严蓄等人压的抬不起头来。但也能谨守方寸之地,并不曾被压垮,到也多亏了这些人相助,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便是他如今虽然贵为兵部尚书。但离建衙开府还有些距离,府中属官位阶也是太低,到是有些对不住手下这些人等了。
不敢,不敢几个,幕僚都是躬身谦逊,连称不敢。
李承乾也不和他们过于客套,摆了摆手,亭上说话。
到了湖边亭中。早已有人备好了温热的软垫儿,热茶姜汤都用火炉儿烫着,李承乾当先坐下,立即便有人送上锦衣大氅。
几个幕僚在亭中团团而坐,也并不拘束,低声说着私话,这已是常事了,每日清晨都会聚在这亭中议事。商议今日要首先见些什么人。处理哪些公务,兵部又有哪些大事小情需要注意。这是李承乾从军中带过来地习惯,他们这些心腹幕僚要做的并不是实事,更没有实权,只是起到一个参赞规划的作用,很像是军中的参军。
大人招纳的人越来越多,这亭子小了些,以后难免有人要站着了
可不是,今岁便增了两把椅子,要处置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琼楼玉宇,广厦万间,等着吧,大人受皇上信任恩宠,早晚会有这等气象的,到时候各位恐怕要说地方太大了呢
这些幕僚们随口的谈笑声隐约传入耳际,却不曾注意李承乾笑容却是一僵。
待众人坐定,李承乾慢慢饮了口姜汤,一股暖意渐渐从腹中升起,却并未开口说话,有些出神地看着这后园的园林,这还是他升任兵部左侍郎之时先帝亲口赐下的府邸,已经快有十年了吧?经过多年修缮,才有了今日的景象。
想到这些,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他日夜殚精竭虑,梳理军务,不论功劳苦劳自认不是旁人可比,那人不过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侥幸立下些微功,如今占着不让于诸王地府邸不说,城南还有一处庄子,相比之下,他这尚书府可要显得老旧狭窄的多了
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舌尖微痛,这才回过了神来,冒出来的却是这次那人又立下了功劳,也不知朝廷将如何赏赐,但愿那人身死于外,永远不要回到京师才好地恶毒念头。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便是他自己也小小吃了一惊,说起来他与那人并无恩怨,当初还曾同心协力过的,属下幕僚也未尝不曾劝过他,要与那人结好,将来一内一外共辅明君,道理也是说了一大堆。
但他却听不入耳,终是动了些手脚出来,这原因嘛,有些复杂,除了对于这人年纪轻轻,便深受两代帝王宠幸的事情有些嫉妒,还夹杂些瞧不起,却还有些忌惮的意思在里面之外,究其根底,却是这人从未主动向他这位老臣示好,让他感觉受到了轻视,还有就是他虽自诩为当今圣上的心腹之人,但在那宫变之夜,事先却未收到半点风声,功劳一股脑的都被那人占了去,国朝第一宠臣的名头也便落在了那人的身上,他每每想起这个,就觉心中气闷非常地。
收回了这些漫无边际的遐想,笑容慢慢浮上脸庞,这才开声道:今日有何事需要处置,诸位先生给我说说吧。
大人。后蜀使臣已经到了京兆,估计近日便会由京兆禁军护送入京,陛下可能今日要召大人入宫商议此事。
李承乾点了点头,后蜀使臣千里迢迢而来,到也不容易,但大秦这里大军云集,已经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使臣来了也是白来,只是如何应对这些使臣,到也费些思量,听说那位后蜀皇帝昏庸柔弱,不是还想着凭借一个或几个使臣就能让大秦退兵吧?估计便是苏秦张仪再世,这个时候也是无能为力的了,若真是如此,到是大秦之幸了。
大人。有御史参我兵部征发民夫太过,恐有误农时,皇上已经命枢密院将奏折发到兵部,恐怕是要听大人当庭奏对的。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不须理会,如今大战在即。事事以军务为先,跳梁小丑,螳臂当车尔。
半个时辰眨眼即过,几个幕僚除了新来地两人。其他诸人对兵部事务都是娴熟自如,也不长篇大论,只拣重要的事情来说,半个时辰便将今日之事都清理了出来。
李承乾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站起身,叫众人散了,却听一人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昨日晚间。羽林左卫自杜山虎以下,齐集鹰扬将军,羽林左卫都指挥使赵石府上,也不知
哦?李承乾眼中精光一闪,瞬间便变得有些慑人,身子也慢慢坐了回去。
是不是鹰扬将军赵石回京了?又有一人猜测道。
几个心腹幕僚看着李承乾前所未有地严肃表情,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他们自然明白这位恩主大人对那个鹰扬将军并无半点好感地。有时在他们面前更是以毛头小子称之。但真要说起来,他们这些幕僚到是有大半对那位十几岁便锋芒毕露。头角峥嵘的国朝第一宠臣满是好奇和敬佩地。
若是这位鹰扬将军真地平安回京了,这人可真不得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光说这次东征,听说其在阵前破敌如斩瓜切菜,勇猛无双,而之后更是率一支孤军在汾水西畔破围而出,入了吕梁山,听上去像是打了败仗,但要知道,河中的段其豹也算是一员难得的勇将,率五千精兵,硬是没过了汾水一步,可见围堵这支孤军的金兵之精锐了。
这些也就算了,这位鹰扬将军大人却是命副将李金花率军千里返京,自己却跑了个无影无踪,听说是去了北方胡人的地界,这时哪里会有人以为其避敌怯战?,朝廷上的风言风语在他们这些明眼人心里,自然都是些无稽之谈的。
若再平平安安地回来,其人到当真不愧了那血虎的名字了,比起当年那位在大军败退之际,挺身而出,血战千里,几乎孤身而还的勇毅伯韩炜韩老伯爷也不差在哪里了吧?
但这些话在这位恩主大人面前却是不能说的,只有那两位新近才得到重用的幕僚有些欣喜之色流露,不过看到李承乾瞬间拉下来地脸色,却又都有些愕然和不解。
这是几时的事儿了?
昨日午时左右吧,那时大人正在衙上,昨晚回来的又太晚了些,我等不敢惊扰大人休息,所以
所以就这时才说李承乾话音之中有了些怒气,若是那个毛头小子回来了,这一天一夜下来,估计该办不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地,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左卫的事情?明不明白其中的关节?见没见到皇上?这些蠢材
随即他便也压抑住了心里的怒气,他虽然很是有些瞧不起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但也十分忌惮他在当今圣上心中的份量。
还有别的吗?
啊,我等叫人去查了城门守军,昨日确有一队行装特异之人入城,为首的却是羽林右卫仓曹库官赵光,这一行人里,好像还有胡人
那就是了,赵光是外戚,太后娘娘地亲族,而赵石攀附上的也是太后娘娘这边儿他又去的北边儿胡人的地方,带回来个八胡人也不足为奇,这长安城里,可是有多少年没见过胡人了吧?嗯,除了金国女真之外听到确切的消息,李承乾反而平静了下来,再怎么说他如今也已贵为兵部尚书,正三品的文官,赵石只不过是羽林左卫都指挥使,正是他兵部辖制之内,听到下属平安回京,不喜反怒,却是有些失态了。
好了,到此为止,赵石回京之事不得外传,诸位散了吧。
众人纷纷辞去,李承乾愣愣的望着冰封的湖面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过后,身上寒意越来越重,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正午时分,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兵部门前几个兵士钉子般站在两旁,脸色虽都冻地乌青,却无一人稍有动弹,只这些守卫的兵士,便已经让这大秦军务重地充满了威严之感。
马蹄声骤然响起,数匹健马泼剌剌疾奔而至,到得不远处,马上地骑士们齐齐一勒马缰,健马嘶鸣,人立而起,不等战马前蹄落地,几人便已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让门前守卫的几个士卒眼神微缩,心道,这又是镇军来人吧?这些时日却也见惯了这些镇军信使的飞扬跋扈,精锐干练的样子。
不过随即看清几个人的服饰,却又都一愣,这不是羽林卫的人吗?
其中有一人在马上稍微停留了一下半下,下马时便显得有些拖泥带水,立时便有人大笑道:我说二弟,在京里安生日子呆的太久了吧?等大人见到你这一身的肥肉,不定又要揍的你半个月起不来的
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去,不就是去了一趟东边?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老费这叫沉稳,瞧你们几个一个个都好像要赶去投胎的猴子似的我这在家里苦练武艺,哼,如今以咱的身手,大人想揍咱,也不是那么容易
练武练出一身的肥肉来,这到新鲜,你也就跟兄弟我吹个牛,有能耐你到大人面前吹去,还没见到大人呢吧?等到见到了,看你吃苦头的时候,兄弟到是要捧个场的。
为首的两人声音洪亮,一边斗着嘴,一边随意的将马缰绳交给手下,大模大样的来到了兵部门前。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四百零三章奖惩(八)
这一天发生的稀奇事,可能在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那些当年的兵部官吏还记得清清楚楚。
先是争吵声从兵部京兆房武选司传出来,开始时声音还小,各房各司并没怎么注意,后来争吵声越来越大,各房属官虽然听到,但也未曾在意,毕竟这些时日镇军往来频繁,其中多有一些粗豪汉子,声音洪亮的好像能将房顶都震开,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恨不能横着进兵部,再腾云驾雾的出去。
这些日子事情也多,粮草调拨,军队开拔,事情本就繁冗的让人脑袋大上三圈儿,再加上军官将领犯事,回护或者要求惩处的,向兵部报备自己在哪里驻扎的,禁军与镇军因为军饷辎重而起了摩擦,需要兵部发令调停的,甚至于来自各州各府的兵士因为一些小事大打出手闹到兵部的,等等等等,兵部各房各司人人都忙的是焦头烂额,恨不能多生出几张嘴几只手出来,一个个火气自然也就比平日旺盛许多。
加上这些镇军禁军的家伙们没个规矩,遇到纠缠不清的时候,虽是不敢在兵部重地动拳脚,但嘴里却不会闲着,时有争吵纠纷发生。
开始众人还猜测又是那路人马出了麻烦,弄了个愣头青出来给上官添堵来的,但后来却是回过味儿来了,京兆房如今却是兵部最清闲的一个衙门了,京兆禁军,雄武军,左右羽林,还有诸殿前班直都老老实实的京里呆着,这些军队大部却还是由皇上亲领,京兆房只管其中将领升降,没有调拨之权。
所以近日以来。除了京兆房的几个知事,郎中之外,其他属吏已经都被抽调了出来,暂时充入各房各司,京兆房现在也就剩下孤零零那么几位,闲来还聚在一起,把着门边喝茶下棋,很是让其他已经忙的晕头转向的各房属官眼红。看见他们这副清闲模样的,少不了要在心里这几个闲的牙疼地家伙几句的。
既然如此,什么人会到京兆房闹事?雄武还是羽林?不过军务繁忙,他们也顾不上搭理这个。
再之后声音却是越来越大,突然,京兆房武选司主事何奎何大人那特有的粗嗓门震天价的响了起来。
护卫军兵何在,将这两个泼皮儿给我赶出去声音中透着气急败坏,兵部前院上下近百人。几乎各个听得清楚,何奎何大人是个正经的文官,兵部老吏,以前到是温温和和的一个人,不过年前时。京兆房武选司主事因巩义县冒官一案被关进了大理寺堪问,最后判了个夺职流放,那时这位何大人也不过是兵部一介文吏,也不知怎么走通了关节。竟由七品计议小官儿,直接越过一级三品,接任了京兆房主事一职,有人惊讶,有人则是明白,尚书大人恐怕是要安插些亲信私人了。
而之前温温和和,见到谁都是一副笑眯眯样子的这位何大人如今却也变了一副模样,人前人后官威摆的十足。呵斥起下属来也是丝毫不留一点情面,几乎瞬间便由一个笑弥勒变成了活阎王,他是两位直属上官拿他也是没有办法,在房内说起话来,反而到像是这位何大人地下属一般,少不得有人在私下里嘀咕小人得志的。
这时一听见何奎的声音,不管为什么发作的这么厉害,各房各司的主官到还能沉得住气。那些下属文吏却是紧赶着涌了出来。到要看看是哪位英雄给了这位何大人这么大的气受。
出去一瞧,果不其然。京兆房那位圆滑如温玉的郎中大人没见半点踪影,而已经和何奎何大人争吵过几次的京兆房员外郎大人在京兆房堂口处斜倚着身子,满脸冷笑地看着眼前三位已经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家伙,一点上去劝劝的意思都没有。
看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毫毛,爷爷把他的爪子剁了喂狗。站在何奎面前地这个胖子断喝了一声,冷笑了几声,眼睛中居然很是冒出些凶光杀气,让几个冲进来的兵士都僵在了那里,脸色分外难看,估计也是后悔为什么自己腿脚这么勤快,不管不顾冲进来干嘛?
我说老何,老子在东边见过的死人都比你见过的活人多,少跟爷爷我摆这个威风,把我们兄弟赶出去?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老何你有这么大地胆子,半年不见,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今儿个爷爷把话就撂在这里,你今天不给个说的过去的缘由,我们兄弟就不会离开兵部一步。
对。另一个胖子大叫了一声,我们左卫哪里得罪你了?我们大人刚将作为整治出个模样,你就想拆散了它,你这是什么居心?是欺负我们左卫无人还是怎的?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兄弟跟你没完。
这时京兆房外面的人也越来越多,见到这两个胖子,但凡在兵部干过些时候的人那是没一个不认识的,辰王家的孙子,另一个则是羽林中郎将费老大人地孙子,这两个人都经常来往于兵部,再加上身份特异,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尤其是这位比之前瘦了不少,脸上手上也黑了不少,颇有些风霜样子的李全德李校尉,更是随那位都指挥使大人东征刚刚归来,看上去还真是磨练出了一身煞气。
众人一看是这两个人闹事,一下子这兴致便起来了,窃窃私语者有之,满脸愕然者有之,上蹿下跳者有之,幸灾乐祸,恨不能事情闹的越大越好者更是不乏其人。
那位何奎何大人这时也是脸色确紫,声音比李全德,费榷两人一点也不小,职司任免,兵员调拨乃兵部职权所在,那容你等多嘴?尔等对上官无礼在前,咆哮于兵部重地在后,看在你们多数是受人蛊惑指使,若现在离去,本官也不与尔等计较,不然的话
还没等他说完,李全德已经露出了满脸的讥笑,呸,我们左卫乃御前亲军,当日我家大人接任指挥使一职之时,爷爷就在旁边听着,陛下许我家大人以全权掌理左卫之事,人事调拨只需向兵部报备即可,却没说兵部有权随意抽调我左卫军兵,何大人,是谁给你的这个职权?有没有皇上的圣旨?
嗯,我想起来了,半年前何大人还不过是七品文吏吧?如今转眼地功夫,就已经成了一房主事,我说兄弟,这位上官大人为何升迁如此之快?
费榷与他搭配惯了,又对官场地事情了如指掌,立即便接话道:恐怕是背后有了靠山,所以官威才摆的如此之足,他说咱们受人蛊惑指使,我看啊,说不准受人蛊惑指使地却是另有旁人的,想来以何大人的胆子,还不敢对我们左卫指手画脚
两个人以前本就是京师有名的纨绔子,若论这口舌便利未必比得上饱读诗书的何奎,但两人一来便是在来兵部之前做足了功夫,乃有备而来,二来便是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劲可不是何奎这样的人能比得上的。
所以措手不及之下,何奎却是被气的脸色铁青,但心中未必没有一丝胆怯在作祟,毕竟这两人的家世都不是好惹的,一个羽林中郎将费老大人就够他受的了,就更别说那位尊荣无比的辰王了,若真回护起自家子弟来,没准只是动动嘴巴,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主事便得挪屁股让位于人的。
在兵部重地吵的天翻地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景象,一群文吏属官围在京兆房的院子之前,听的是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儿,看得也是过瘾无比,未尝没有人想,若是再弄上一出全武行,那就更好了。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我和成大人在谈论公务李承乾随口训斥道,在李承乾以及兵部左丞成栾的注视下,下面一个主堂文书冷汗直流,却还在讷讷开了口。
大人,前院吵起来了,还是西南房的人来告知的,说是羽林左卫的人和京兆房主事何大人吵的厉害,几乎几乎半个兵部的人都在那里围观,大人您看
什么?
李承乾心中一惊,这一个上午他虽然一如既往的处置公务,没有半分懈怠,但心中老是有些不安和烦躁,一会儿想到后蜀来使,皇上召见时应该怎么奏对,一会儿又想到南边战事的准备情形,一会儿则想到那个毛头小子若是回京了,怎么一天过去,就没个动静?若说要赏要罚,枢密院那头应该都会有文书下来的,莫不是他猜错了?要是没猜错呢?这个毛头小子回京竟然敢不立即到兵部报备,还私见下属,莫不是真以为有皇上给他撑腰,他就肆无忌惮,真不把兵部当回事了?想到这里,却是满心的恼火儿。
这时听说左卫的人竟然敢在兵部重地吵闹,一惊之后,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那个毛头小子是真回京了,估计也知道了左卫如今的情形,不过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这般的沉不住气,也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李承乾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第四百零四章奖惩(九)
已经气极的何大人一把扯住李全德的袖子。“走。咱们到尚书大人那里去评理。”
李全德如今看上去虽然还有些微胖。但这一年多来。不管是左卫练兵。还是东征之时来回奔波都没落下他。身子骨已经被打磨的健壮非常。何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又怎么能拉得动他?
拉扯之间。李全德用力的一甩手。何奎何大人一个踉跄。手里却没放松半点。撕拉一声响。李全德半边袖管已经被何奎撕了下来。好像慢镜头一般。何奎单手挥舞着李全德的袖管。一声惊呼当中。仰面朝天狠狠摔在了地上。震起一股尘土。何奎头顶上崭新的官帽骨碌碌滚出老远。
之前还是喧闹如菜市场的京兆房门前。这时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灰头土脸。挣扎欲起的何奎。心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坏了。事情闹大了。
李全德和费榷两个人脸色也是一变。就算他们再是无赖。胆子再大。家世再好。也从没想过在兵部这样的朝廷重地动手动脚。那将是等同谋反的重罪。自己人头落地都是轻的。这完全是个意外。但在这么多眼睛面前。弄得一房主事来了个滚地葫芦。这可如何收拾?
还是李全德机灵些。立即上去一把将何奎拽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灿烂的好像见到了多年的好友。“何大人。我的何大人。您身子这么虚。怎么还跟我们这些武人拉拉扯扯的?你看。摔倒了吧?哎。我说兄弟。快给何大人看看。摔伤哪里没有?若是没事。咱们再给何大人陪个理。就当这事儿没有生过怎么样?”
“你们。。。。。。。你们这两个腌泼皮。。。。。混赖儿。。。。。。。”站起身地何奎官帽也没了。头也乱了。脸上还沾了些土。虽然身上摔的疼痛非常。但却不及他心痛之万一。晃眼间扫过围观人群。却觉各个眼神中都透着古怪和幸灾乐祸的味道。今日这一摔。摔疼的不仅是他的身子骨儿。还摔掉了他地颜面。威风扫地不过如此。
想到这些。何奎已经是怒如狂。眼睛都红了。李全德的话更好像火上浇油。他站起来便一把抓住李全德的脖领子。嘴唇哆哆嗦嗦。“我。。。。。。。。我。。。。。要参你们。。。。。。参你们殴打上官。。。。。。。抄你们的家。。。。。。不对。现在就跟我到。。圣上面前评理。。。。
“呸。是你动手动脚在先。这么多眼睛看着呢。我们兄弟可是规规矩矩地。容不得你往我们兄弟身上泼脏水。要打御前官司。好啊。爷爷们陪着你。抄家?还不定抄谁的家呢。”
听何奎嘴里不干不净。还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李全德瞬间便将笑容收了起来。今日之事看来已难善了。若是一味示弱。不定这条疯狗会怎么攀咬呢。心念电转之间。将心一横。也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子吼道。
成栾来到的时候。看到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乱纷纷的人群当中。几个老于世故地兵部官吏围着中间三人不停劝阻。但中间两个扭在一起的家伙却是互不相让。脸红脖子粗的扭在一起。
有些聪明也怕事的已经悄悄开始散去。一些胆子大的则还在驻足观瞧。指指点点。任凭那位好像才被惊动的郎中大人怎么呼喝。也不愿就自离去。人声鼎沸之间。简直就是乱成了一团。
“左丞大人来了。”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看见了成栾。遂大呼了一声出来。接着人群就好像炸了锅。穿着各品官衣看热闹地兵部官吏哄的一声立马散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除了不知所措的。还有就是几个脸色煞白的护兵了。
场中闹的不可开交的几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成栾黑着一张脸。看了衣衫凌乱。犹自怒目相视的几个人一眼。转头朝其他不相干人等厉声道:“都给本官散了。这里是兵部重地。既不是东市也不是西市。瞅瞅你们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朝廷命官的样子。。。。。。。还不快滚。
还有你们几个。去。守在外面。再有谁往这里探头探脑。直接拿下。”
剩余地官吏除了京兆房地以外。都是纷纷散去。几个护兵脸上也是一喜。知道这是左丞大人照看他们。不然若是追究下来。不管这几位闹事的老爷们是个什么罪名。他们这些护兵一个玩忽职守地罪责终是逃不掉的。几个人立即大声应是。转身就走。谁也没那个心思再回头看上一眼。
成栾则是脸沉如水。看向剩下众人的目光就像是刀子般。让人浑身都是凉飕飕的。“你们真是好的很呢。我在兵部十余年。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到是头一次碰上。好。好。。。。
连说了几个好字。径自走上门前台阶。这才又转头看向如丧考妣的众人。“都赶紧进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此事到此也就没人知道后面生了什么。不过是人都知道。此事不算完。往深了想想。何奎是尚书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而闹事的左卫军官却是那位都指挥使。鹰扬将军赵石的属下。这两个人可都是本朝新贵。天子宠臣。这时闹起意气来。也不定是谁吃亏呢。这热闹可是有的瞧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不到下衙的时候。不仅整个兵部上下都知道了此事。便是其他各部的官吏也没一个不知道的。无心的看热闹。有心的看门道。六部上下。多少人都在思索着其中的关节。私下议论地更是不计其数。最让人觉着蹊跷的就是鹰扬将军赵石至今还未回京。他的下属怎么就如此大的胆子?
和兵部打官司的人也是屡见不鲜。不过直接找上门去。闹个天翻地覆地却是国朝以来一个都没有的。就算这两个羽林军官都各有身份家世。众人也是觉着这两人不是疯魔了。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议论纷纷之际。真个是闹了个满城风雨。
这热闹事到了这里还不算什么。第二日早朝。突然出现在金殿之上的鹰扬将军赵石让许多人都吃了一惊。所有人心中都是恍然。原来这位已经悄悄回京。就说嘛。李全德和费榷两个人就算再混账。胆子再大。又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原来主事之人已经回来了。
能够站在这金殿之上的文武大臣。都可以说是大秦重臣。不认识地占了一多半。赵石头一次参予早朝。金殿上也没他的位置。
按说他羽林左卫都指挥使的职位是正经的三品武官。比这朝堂之上大多数武职官员品阶都要高的。但历来羽林卫指挥使地品阶都带着许多的水分。不过是为示尊荣。又是御前亲军。所以品阶才要如此之高。在实权上则差地远了。所以朝堂议事。若无皇帝召见。羽林卫指挥使一辈子也别想踏上这金殿半步的。最多是守在外面。和站殿将军等同。
不过他又获赐鹰扬将军号。品阶虽是未变。但却实实在在有了站在这金殿之上的资格。若不是他领着羽林左卫都指挥使的职衔。出兵放马。便可以坐镇一方。独当一面了。离建衙开府。其实也只一步之遥。
站殿将军浑身披挂。盔甲亮的能照吓人的眼睛。不过在赵石眼中。这一身打扮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估计也只能当摆设。和又臭又硬地石头撞上一下。碎的绝不是石头就是了。
这位连脸都遮在面甲下面的站殿将军将他领进了金殿。并示意他站在武官前列末班。大殿之上的数十群臣眼光都似有似无的飘了过来。目光中的含意各式各样。有好奇的。有含着敌意的。也有幸灾乐祸的。等等不一而足。但让那些有心之人丧气的是。这位年轻地有些出奇地鹰扬将军。只是扫了众人一圈。便将眼神敛了起来。身子好像不安的动了几下。便整个安静了下来。丝毫没有那些初上金殿面君地官员们的局促和紧张。
他们却不知。这个时候赵石心里也是拎着的。这可以说是空旷的金銮宝殿和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可大不一样。一种由权力所产生的威严让人不自觉的便感到有些窒息。群臣一个个都是脸色肃穆。便是说话的声音都小的不能再小。赵石甚至感觉身旁站着的这个家伙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好像这大殿里的空气都有些尊贵不可一世的味道。这便是赵石第一次进入这金銮宝殿的感觉了。回想起来。好像金殿之上金碧辉煌。而又古色古香的装饰都没怎记得清楚。
接下来。皇帝驾到。群臣山呼万岁。准时准点正式升殿议事。赵石瞅了瞅天色。外面还是黑蒙蒙的。这殿升的也太早了些。也亏那几位白苍苍的老头儿能起得来。
这一天的早朝也注定不会如往常般平静。升殿之后。皇帝陛下第一个找的便是赵石。这到也不奇怪。看见赵石上殿。很多人便已经知道今日皇上第一个找的肯定是他了。不过让群臣惊愕的却是。皇上不是要赏赐这位立下大功的心腹宠臣。而是要打这位鹰扬将军的板子。也就是十廷杖。
看见赵石毫不犹豫的低头认罪。之后被押出金殿。所有人都好像在看一出戏一般。很多人心中腹诽。这也太。。。。。。。那个什么了。。
昨日兵部的事情这里没一个人不知道的。今日一上殿。看见赵石也来了。很多人以为今日金殿之上必定有一场好戏呢。没成想。这位鹰扬将军连话都没说。就败下了阵来。不过。好像也不对。这罪名可是擅离职守。和昨天的事情可不搭界。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把目光瞅向了兵部尚书李承乾。看见对方嘴角抽动。脸黑的和他身后的那位何奎何大人有一比。众人这才觉得摸到了关节所在。看上去挨板子吃亏的是那位少年新贵。其实落了脸面的却是兵部。不然这板子也不会先打。之后罪名罗列在一起。一起罚了岂不是好?
如此可见陛下的心思了。这位少年新贵真不愧是当朝第一宠臣。如此大事。也只挨上十板子就过去了。陛下对他的宠幸可见一般了。
李承乾可是满心的窝火儿。今日朝会。他可是准备了许多的说辞。还特意将何奎带了上来。打算来个当庭对峙。再加上之前那个毛头小子还有擅离职守的罪责未清。就算陛下回护于他。最终也要让他吃下肆意妄为的恶果的。
但没想到方一升殿。根本没容他开口。这事儿好像就已经出了他的掌握。偷偷瞄了高坐于上的景帝一眼。也不敢多看。立即便移开目光。心里却在想陛下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这样的大事便如此轻描淡写的过去了?随即便暗自咬了咬牙。这事儿怎能容那狂妄到了极点的毛头小子如此轻松的过关?
但他却不知。景帝李玄谨此时看似平静。心里却也是恼怒异常。昨日之事当时便传进了宫里。当时他便将端在手里的茶碗给摔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大秦数十年以来。最关键的一战就在眼前。却还有人在底下闹腾。当真是该死。
但随后便平静了下来。这两个人现下都是他极信重之人。大战在即。处置是不可能了。现在朝局还不十分稳固。正是用人之际。。。。。。。
本打算私下召见两人。将庭辩省了。但当时杨感正在他的身边。却是说道:“此事既已闹的满朝皆知。如此处置恐怕不妥。
这话说的虽然不甚明了。但李玄谨却已明白其中关节。之前冒官一案处置的雷厉风行。如今这两个人闹了这么一下。若是轻描淡写的放过了。满殿朝臣嘴里便是不说。恐怕于他的皇帝威严也是有损。所以昨日晚间李承乾和赵石相继请见都被挡了回去。
如此这般。今日早朝一上来。也没容两个人开口说话。便先打赵石的板子。这个意思已然十分明了。是想让两人自动请罪。他也好有话所的。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四百零五章奖惩(十)
赵石一把将上来搀扶的两个殿前班直兵士推开,顺手快速整理自己的官服,两个手持儿臂粗细的廷杖的军士都下意识瞅了瞅自己手里的家伙,看赵石麻利的样子,两人都有些怀疑自己手里的家伙是不是被人作了手脚,要不就是同伴儿逍遥日子过久了,手上的功夫也生疏了。
今天行刑的这人身份特异,他们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这种人,打轻了不行,打重了更不得了,所以惯例便是八轻两重,前八下都是下下抽的劈啪作响,却只是表面功夫,最后两下才是真格的,力气卯足,声音沉闷,却是棍棍见血。
这只是最简单的,其实在这上面的学问可大了,任一个刑部老吏都知道,打屁股上刑也要分上中下三个套路,最轻自然是中路,肉最厚实,便是使出阴劲儿,每下下去都舔起一层皮肉,最后下来,受的伤也只能算是外伤。
狠一些的就是往下了,大腿后部,肉最鲜嫩,轻轻挨上几下,便是痛不欲生,若是下狠手,几板子下去虽不致命,但却能将一双腿废掉。
再狠些的便是上面了,是人都知道尾巴根这地方都是骨头,踢一脚上去,歪了还不算什么,若是正中尾巴骨,浑身都要麻上半天,板子落在这个地方,若是成心的,一棍子下去,就能把整个人废了,轻者能留下一条命,不过后半辈子就得与床榻为伴了,重者立即身死也不是不可能。
看了那两个有些吃惊的行刑军士一眼,屁股挨了那两下重的,生生将皮肉掀开,一点不痛那是假的,赵石也想上去将这两个看上去有些不甘的家伙的脖子拧断,但就像是当年遇到给他上抗刑讯课程的教官一样。他虽恨不能将对方扒皮拆骨,但那毕竟是妄想罢了,直到一年之后,他才在一次与多个教官地格斗训练中,将那个像一条毒蛇般的家伙一脚踹断了四根儿肋骨,这才觉得那个家伙心虽然黑的一塌糊涂,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总算是结束了那个家伙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屁股上每一走动。便疼的厉害,但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伤痛是让他唯一能感到自己还活着的有力证明,这点皮外伤自然不算什么,但他来到殿门之处,还是做出了一副一瘸一拐的样子来,这是他府里那两个吐出气儿来都好像带着阴谋味道的先生地交代,解释的也很清楚。这是顾及皇上的脸面应该有的戏码,再一个也是做给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看的。
在这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上,估计十个赵石加起来也不如这两个人的,也没必要和他们争论什么,知道如此行事能少吃些亏就是了。
果然重回金殿之上。坐在那里,远地好像都看不清面容的景帝李玄谨语声温和了不少,赵石,你须谨记今日之事。为大将者,虽说为国效忠,不顾自身生死荣辱乃是本分,不过将乃众军安危之所系,自蹈危地,陷众军于不顾,岂是为将者之所为?朕的话你可记住了?
是,臣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好,朕许你回府养伤,你年纪还轻,这些日子要多读些书,好好明白些道理,不然朕以后怎能将重任交付于你?,好了,你可下殿去了。
朝堂大臣们一听这番对答。纷纷面面相觑。心里都是暗道,皇上这是在训斥?怎么听味道都有些不对。就好像自家的孩子犯了错,明面上是训导,其实是怕孩子以后犯大错而已,是人就能听得明白,这里面回护的意思也太浓了些,这位本朝第一宠臣果然在陛下心里地份量不一般啊。
本来几个御史台的御史觉着擅离职守之罪竟然只挨了十下廷杖也太轻了些,准备了些说辞想展现一下他们御史台的权威,听了这番对答,却各个打消了出班说话的心思,御史台虽然监察百官,有直刺君过地权力,但毕竟御史台的人也是人,功过荣辱之心恐怕比之旁人还要盛上一些,揣摩君意更是不让人后,在此事之上,皇上罚也罚了,再说这位鹰扬将军还立下了战功,将来前程未可限量的,没必要这个时候逆了君意不说,还和这人结下恩怨的。
但有人可不这么想,赵石刚站起身来,琢磨着这情形和陈常寿说的好像有些出入,后面的话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是不是直接将最后一句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见一人出班跪倒在地,嘶声道:陛下,臣兵部京兆房主事何奎恳请陛下严查羽林左卫大闹兵部事。
本来已经泛起些笑容的景帝李玄谨地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怒色更是一闪而过,他和正德皇帝最大的区别也就在于此,正德皇帝深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道理,皇帝之怒,往往便如泰山压顶,过后便是千百人头落地,这才是威严的象征,所以平日里总是温和有加,与臣下也是笑脸相对,博了一个宽和仁厚的名声,但李玄谨却是不同,往往有些急躁易怒,性情严厉,虽说与正德帝比起来,少了许多春风化雨般的城府,但却威严更盛。
此时的他目光如刀似箭,立时盯在了兵部尚书李承乾的身上,却见对方低着头,好似老僧入定,没有一点地表示,心中怒火更盛,但声音却是平静如水,哦?几时地事情,朕竟不知,朕许你详细说来听听。
空旷之极的金殿之上,回荡着李玄谨好似淡然地话语,位于前列的群臣听了却都心中一凛,毕竟这位皇上已经为政年余,这些位于前列的朝廷重臣日久之下,也发现这位陛下若是言辞尖刻,不留情面,到还好说,最多最多只是个罚俸罢了,如此时这般明知故问,还语调平静,这才真正是恼怒到了极点,恐怕这位何大人
李承乾身为心腹之臣,哪里会不知道李玄谨这个脾气,头皮立即一阵发麻,由于早年出身军旅,他在兵事之上的能力与李严蓄相比确实要高出一筹,作这个兵部尚书也到实至名归,只是在为官之道上,与那位滑不留手的左侍郎却是差了老远,若是今日之事搁在李严蓄身上,必不会让何奎出班,下朝之后立即进宫请罪,也便附了君意,官场争斗不逞一时之意气,这个道理明显李承乾还没参透的。
何奎可不知道这些,他刚从小吏升任一房之主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昨日却自觉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弄得在兵部里人尽皆知,威风扫地,觉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都藏着古怪,和之前相比,简直就是一下子从天堂掉在了地狱里,若不是尚书大人温言抚慰,他连到辰王府上去大闹一通的心思都有了的。
这时自也没注意尚书大人脸色剧变,朝他连使眼色,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忘添油加醋的将昨日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赵石,你羽林左卫的人好大的胆子,兵部重地,也敢生事,此事你做何解释?
赵石这时嘴角微翘,心里已经笑了,这场面才对嘛,陈常寿确实不愧是那位陈老先生的孙子,本事快赶上预言师了的。
臣知罪,昨日之事臣也是事后才知,陛下知道,臣前日回京,左卫一些官佐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都来给臣接风,到是将左卫的情形跟臣说了说,不过那时臣累的很,也没细听,只是觉着兵部擅调我羽林卫士有些不妥,要说羽林卫乃御前亲军,京师皇宫内城安危之所系,臣受恩于先帝,得掌羽林,整顿羽林左卫军务,所幸不曾有亏职守。
但东征归来,却闻属下言,左卫懈怠,人心涣散,杜山虎等人有心整治,罪魁祸首竟由兵部调拨入右卫,让人无可奈何,剩下的也是人心浮动
陛下也知,当初臣接掌左卫,骤然身担重任,难免有些急躁,所以军律有些严苛,所部之人便也多有怨言者,不过到底都是勋卿之后,存着为国之心,到也没给臣难堪。
不过如今却是不同,反正无论左卫还是右卫,皆为国之羽翼,既然离了左卫还可在右卫当差,依旧可以为国出力,所以那些怨臣太过专横者,便都纷纷调入右卫,所剩者大多都乃随臣东征之部下。
陛下也知,左卫乃臣之心血,听闻此事,臣觉得兵部此举欠妥,如此轻易便可调拨羽林卫士,置陛下之安危于何地?心痛恼怒之余,也未细心思量其中厉害,便叫人去兵部询问,不成想所派非人,竟是犯下不赦之罪,臣得消息之后,立即便想进宫想陛下自请罪责,但陛下忙于政事,却未准见。
今日即已见诸于朝堂,臣自知罪责深重,不敢奢望陛下赦之,只望陛下念在臣颇有微功,请准臣辞官归乡,臣今岁已到加冠之年,老母也思乡心切,早有回乡祭祖之心,,若陛下允之,臣之幸也,只是不能再侍奉于陛下左右,为国尽忠,实乃臣之大不幸也
只是罪责难逃,臣乞陛下重处于臣,也好让人知朝廷律法并非虚设,也为后来之人戒
话音一落,满殿群臣皆是愕然
第五卷万里征途会英豪第四百零六章奖惩(十一)
群臣相顾,眼神乱飘,大多都是心道,好嘛,真是好利的口舌,这位年纪轻轻的鹰扬将军除了过人之武勇之外,竟还有这样的心机城府,以后这前程还能小了?与此人为敌,实为得不偿失之举。
这满殿的大臣们,都是心有七窍,一碰就转的一等一机灵的人物,谁不明白这番话的厉害之处?嘴里虽然口口声声都是臣知罪,臣知道错了的字眼儿,但话里话外却是将兵部数落了个遍。
最要紧的是,大秦皇位更迭多有事故,便如先帝正德,召禁军进京,逼宫而得帝位,不过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说来还不能触动人心的话,那当今皇上登临帝位之时却好像只是昨日之事。
那一晚起伏跌宕,惊心动魄之处,在场之人大多都是亲历,左右两卫大打出手不说,乾元殿上更是血溅当场,右卫两个指挥使人头落地,连凶手是谁如今都是云里雾里的,想那一晚只要稍有差池,如今坐在这金銮殿皇位之上的可能就另有其人了的,经历了此事的陛下能不对京师兵权之调动敏感异常?
这些话厉害之处便也在于此了,紧扣兵部擅调羽林官兵,合不合体制先不去说他,往深了想一想,这话里的意思还能不明白?兵部一个主事便能如此轻易调动羽林左右两卫之人事,若真有居心叵测之人,置圣上安危于何地?好不容易才将左卫弄出个样子,却有人想将其拆散,羽林左卫之官长竟然无可奈何,居心何在?皇家之体面何存?
许多朝臣都是怜悯的看着跪在地上张口结舌的何奎,这事再是清楚不过,两个陛下心腹臣子已经撕破了脸,话虽然都说的极重,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但这也只能算是两人初次交手,小小的过了一招,两人自然都不会伤筋动骨,但这位何大人可就惨了,触了陛下逆鳞,这个替罪之羊算是当定了的。
赵石舔了舔嘴唇,嗓子眼都好像在冒烟一样,这长篇大论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府里的三个读书之人熬了半宿才弄出来的,三个人考虑到他的武人身份,自然不会将整篇话弄得文绉绉的晦涩难懂,而是半文半白,饶是如此,赵石整篇背下来也是闹了个眼冒金星更别谈什么表演到位了。
他低着头,群臣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不过只要细心倾听,便可以辨别出语调之间很有些不自然的地方,毕竟赵石虽然受过些特工训练,懂些伪装之术,但在表演天份上也只能算是未入流罢了。
金殿之上,众人都好像感受到了高踞于上的帝王的怒火,心头微沉,兵部之事众人昨日听说,多数人都觉着这两人乃亲信之臣,陛下可能会召两人进宫凑对,并不会闹的沸沸扬扬,毕竟如今战事在即,枢密院和兵部都乃重中之重,陛下又怎会容兵部出乱子?
不想的是,看这样子,昨日两人竟都未进宫面圣,却在早朝上摆开了架势,也不知圣上怎么处置此事。
景帝李玄谨的声音还是那般低沉平静,但谁都能从中听出那压抑不住的火气,“李承乾,赵石说的可是真的?”
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这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他现在心里已然满是后悔,显然这个毛头小子早有准备,用心也是恶毒到了极点,要说擅调羽林卫士对于京兆房武选司本就是掌着京兆六品以下武官升迁转任等权力,羽林卫虽乃御前亲军,也在管辖之内的。
而有一点,如今兵部没有枢密院之同意,却无调动军队之权,而这个毛头小子可恶就可恶在此处,隐隐暗示兵部有越权之嫌不说,还想对羽林卫施加自己的影响,其心不可估测,句句虽未明说,但句句却都直指要害,再加上当初这位陛下怎么登上的帝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简直就是在揭陛下的逆鳞。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已经来不及生出什么恨意,他清楚这位陛下的脾气,此时若是狡辩,事后这位陛下定会严查下去,最后的处置也将严厉非常,那样的话,对自己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这些事臣知道一些,但却并未在意。。。。。。。只因如今兵部上下公务繁忙,臣也便疏忽了,再说,羽林左卫已有精锐之姿,右卫却一直有所不如,臣也觉着调左卫官兵入右卫,也好充实右卫之实力,却并未想及其他的,还请陛下恕臣不察之罪。”
李承乾深深的将头低下,心中忐忑,这样的场面实非他所能事先预料的到,心里也已经有了后悔太过轻视了这个毛头小子。
赵石此时也揉了揉脸上有些僵直的肌肉,心中却是冷笑,这个家伙到是将自己摘的干净,果然这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不是老狐狸,这样的敌人才叫人头疼,若是放在以前,今晚说什么也要去宰了这个家伙的,不过如今他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打算。
这两天和陈常寿,李博文等谈论官场之事,到也有所领悟,这官场上对待敌人和他前世的职业到颇有相通之处的,静静隐忍潜伏,偶露狰狞,便要一击而中,刀光剑影却全在唇舌之间,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往往都意味着大局已定。。。。。。。。。
结果其实并未出这些朝臣的意料之外,这场交锋让新任兵部尚书李承乾失了些颜面,却也不会伤筋动骨,而赵石这里也没占了多大的便宜,倒霉的只有那位当了出头椽子的何奎何大人。
不过朝臣却也都看得新鲜,早朝之上这样针锋相对的争斗很是少见,更何况还是两个朝廷新贵之间的较量,朝廷大事多决于宫内,而早朝午朝诏谕多已是既定之事,,像这般当庭对峙的情形自是极少。
这场交锋的结果便是京兆房武选司主事何奎以无故擅调羽林卫士之罪削职查办,兵部尚书李承乾有失察之罪,罚俸半年,赵石也没跑了,纵容属下肆意妄为,也是罚俸半年,加上之前军前擅离职守之罪,也要罚上一罚,赵石一年多的俸禄算是没了,算得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那位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杨相大人最后却是趁机建议将羽林军之人事调动归于枢密院审官司,枢密院,兵部本就相互制约,兵部虽在枢密院之下,但自李承乾任兵部尚书后,兵部多有自专之举,这位当朝宰辅虽是气度雍容,心机如海之人,心中也早存了芥蒂,这时却是借机不轻不重的敲打了兵部一下,李承乾虽是心中暗恨,却也无话可说。
不过最终景帝李玄谨还是斥责了赵石几句,什么辞官归乡,你才多大年纪,传出去宁不让人笑话?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思为国效忠,反而想独善其身,却将朕躬置于何地等等,群臣听罢这番如对子侄的谆谆教诲,也算是琢磨过来了,显然这位年轻的将军一去半年,非但未失圣宠,且比之从前犹有过之的,当真令人艳羡不已。
但赵石却并不为所动,辞官的事情虽然不再提起,但还是说道:“臣听人说,富贵不归乡里,如衣锦夜行,臣又要在宗祠之内行加冠之礼,还请陛下允臣回乡一趟的。。。。。。。”
群臣一听,好嘛,连汉高祖的话都拿来用了,竟是直陈要回乡炫耀一番的意思,嗯,这位还真。。。。。。。。。真是直接的很了,和之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个人嘛。
高踞于上的景帝李玄谨绷着一张脸,不过最终也是莞尔一笑,“这个也属人伦大礼之列,朕又怎会拦你,准了就是,还有,回去之后,多想想朕的话。。。。。。。之后也要速速回京,不得拖延时日,你还挂着武学教授的职衔,等你回京,这个差事也要担起来的。。。。。。。。”
之后也不等散朝,李玄谨便让赵石退了下去,一路出宫,赵石脸色渐渐转冷,刚刚回京,便多了一个敌人,这朝堂之上还真就没有道理可讲,不经意间可能便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便是那位陛下对他不同于他人,将身家性命寄于一人之手的事情他可不会干的,今后看样子还需多多努力,再有就是要留些后路,他可不会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蠢念头,看来还得多做些准备啊。
(唉,看了重生之官路商途,别的都市官场小说看着就淡而无味了,略微翻了翻重生之官道,名字虽然差不多,但质量实在无法与前者相比,如今能让人看得兽血沸腾的书是越来越少了,嗯,其实这也好理解,就像是静官等大神,写一本书估计就是数十万的收入,这一点也不夸张,有了这些钱,谁还会天天辛苦码字啊?
唠叨唠叨,大家别介意,只是感慨如今的好书是越来越少,阿草已经半年没找见一本好书看了,有哪位眼光高的给咱推荐一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