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战略(二)
李玄道唇角掠过一丝苦笑,但赵石冷漠而又犀利的目光刺的他眼睛一缩,心中却又平添出几分欣赏,不禁有些羡慕七弟的好运气,此人勇猛绝伦不说,心机城府也是不错,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多年战阵搏杀养就的凌厉气势并不能使这个少年将军有丝毫动容,这样的风骨气度着实难得。
他心中所想自然比赵石要来的深的多,皇位之争,自己落了一步后手,不管心中如何想法,现在却已有些受制于人,不可能任意行事了,若他那位七弟一狠心,趁他出关作战,断了他的后援,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皇家之人,亲情淡薄,不可谓乃杞人忧天之虑的,而眼前的赵石乃皇帝心腹,这次来潼关,可能一道密旨就在对方的怀里,有些事情绕过此人,还不如现在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不过说起来,以他的心性,若是赵石表现的太过软弱无能,此时说不准也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虽然有此计较,但还是得解释一下,于是笑了笑道:“如今潼关上下,以本帅与你官阶最高,嘿嘿,军国大事,本帅不与你商议一下,怎么对下面的人开
“既然如此,末将也就放肆了。”赵石沉吟片刻,此战对于他来说,关系重大,既然有了机会,有些话是要出口的。
“喔?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如痛快的说出来,你我都是领兵之人,不要学那酸士之行。”李玄谨道。
“大军不宜立即出关。”
李玄谨眼睛亮了亮,“这是为何?其他人都道金兵撤军而去,士气低落。粮草支应也应艰难不少,正是追亡逐北的好时机,为何说不宜出关?”
“大帅明知故问。”赵石淡淡说了一句。在战略上,他虽然对这个时代军中很多事情还不明了,但在战略上却并不陌生。
“金兵虽然退却,但兵力雄厚,完颜烈号称名将,必然不会一点防备也无,追亡逐北?只有在一支军队的主帅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力的时候才会实现,那叫溃败,不是撤兵。想来元帅不会不明白其中地道理,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不等李玄道说话。赵石接着说道:“还有。。。。。。。。没有目的的作战是愚蠢地。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远在京师,对军情并不熟悉了解。皇上的心意赵石知道一二,也知道西夏人会有所动作,但大帅以为,大军渡河直取太原,是否恰当?”
李玄道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眼中的欣赏和惊奇之色再也难以掩饰。他说这番话原是想试探一下七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想到赵石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话中的意思虽然有些笼统。但却说到了他的心底里去。
笑着上下打量了赵石一番,这才说道:“不错,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正是此理。。
赵石听了便一皱眉头,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临行之前,李玄谨跟他说了这次潼关大战的最终目标,在他听来,也许有些道理,在见识过了宏大的冷兵器战争之后,潼关之下,金人扎营时的壮观景象一直在他心中盘绕,这时他才有些觉得李玄谨地意图太过好高骛远了,别说潼关之军兵力不如,便是旗鼓相当,从潼关到太原的路程可也不近,大军一动,便是从主动化为了被动,一路兵进山西,与金兵作战,便是再精锐地军队,想要一路打到太原城下也是不易,便是到了,估计也已筋疲力尽了吧?
太原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所在,能无重兵把守?把希望寄托于西夏人地身上,到不如改个现实些的目标为好。
若不是战略目标乃是金国,赵石更愿意说服这位魏王殿下,出关直取宛洛,在后周身上扎上一刀,而不是去河东转悠。
心中如此想着,却听魏王李玄道接着说道:“劳师以袭远,必蹶上将军,原来赵将军不单勇猛绝伦,而且深通兵法,既然如此,你身为陛下心腹之人,怎的不劝上一句?”
对着李玄道似笑非笑地目光,赵石毫无愧色的道:“末将来了潼关,才算真正见识了大军血战的情形,金国号称带甲百万,我大秦以弱击强,以末将想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李玄道点了点头道:“本帅也确是如此想的,不过圣命难违啊。。。。。。”说到这里还长叹了一声。
赵石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皇家的人物都是不可交心的主儿,这般作态给谁看地?还不就是自己,他才不信像李玄道这样和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地人物儿会将一张圣旨当一回事儿呢,不过还是眼巴巴向着皇位使劲儿罢了,将来的下场实在不好说地紧。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了下来,一瞬之间,空气都好像凝重了很多。
半晌过后,李玄道见赵石如此沉得住气,微微一笑,打破了这令人心头发沉的静默,“呵呵,本帅说笑而已,你不用介怀,我李玄道领兵戍边多年,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如今已经入夏,天候渐热,不是进兵之机,本帅本来打算夏末天气转凉之时再议进军之事,不过十万大军驻于潼关,这粮草消耗可不是小数目,恐怕陛下等不得的,再有一个,夏末进兵,征发青壮随军运送粮草,也怕误了农时,权衡之下,本帅决意给大军一月时间修整,一月之后,便即出征河东,你以为如何?”
“末将认为,十万大军有些多了,不若只带骑卒,避实击虚,进退也就自如的多。。
两人相互瞅了一眼,脸上都泛起了笑意。不过最后李玄道还是摇了摇头,两人都明白朝廷用兵河东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如今大秦虽然兵甲犀利。国库充盈,但还没有和大金硬拼的本钱,占据太原?不过是一句笑谈罢了,便是当今圣上李玄谨心里估计又何尝不明白此点?此战不过是摆个姿态给西夏人看的,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要占据河东,而是将一场场胜利摆在西夏人地面前,告诉他们,金国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西夏人出兵云中。那么此战的目地也就算达到了,毫无疑问。此战便是打给西夏看的。如今赵石心里再无疑问的了。
若他和李玄谨易地而处,他不会在潼关聚集十万大军,只需将西军精锐骑兵派来一万。估计便能在河东之地掀起腥风血雨,让金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才是他说出只带骑兵的用意。
但李玄道的心思却要深的多,他领兵多年,这等关节他怎能看不出来?李玄谨身在京师,从未带兵征战过。处理朝局也许游刃有余。但若说起领兵作战,着实是个门外汉。朝中有些大臣也不是看不到其中关节所在,但金兵三十万大军陈兵潼关之下,潼关求援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这些大臣便也觉得李玄谨的做法更加稳妥一些。
如此做法,自然是李玄道喜闻乐见的,赵石说地话在战略上无可挑剔,但他必然不会赞同的了,摇头一笑之间,便即说道:“虽然本帅没想打到太原城下,但攻掠州府,没有步军怎成?”
赵石毫不留情地冷冷道:“大帅,步兵只会拖累骑兵地进兵速度,大帅也应该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吧,此战的目地大帅与末将都明白的很,有步军在侧,只会徒增伤亡罢了,声势虽大,却无半点益处。。。。
李玄道笑着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怎可以说徒增伤亡?攻掠州府乃是陛下的意思,难道让骑军下马去攻城?还是像你说的那样,如同盗匪般只在城池之外打转儿,恐怕到时没法向陛下交代啊。”
赵石这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位魏王殿下的意思,不过是兵权罢了,不过李玄道也自有他的道理所在,这时接着说道:“本帅地意思,最少是要攻下汾州城地,汾州一失,太原便门户大开,金兵定然惊恐,本帅要与金兵在汾水之畔决一雌雄,本帅堂堂大秦征东大元帅,麾下有十万之众,却要肖那盗匪行径,宁不惹人耻笑?”
说到这里,一双眼睛之中已全是纵横开阖的豪雄之气,赵石地目光却是毫不退让,在战略上,被灌输了一大堆经典战例的他并不会比李玄道差了,只是缺乏一些政治敏感度罢了,这是需要时间和环境来慢慢培养的品质,并不是说具备便能具备得了的,这时赵石也顾不得再保持这些古人说话的习惯,而是直接道:“战争的目的只为大局而服务,大帅难道只为一人之荣辱,便要让这许多秦川子弟毫无意义的葬身沙场不成?末将不敢苟同。”
李玄道噎了一下,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一片,锐利的眸光盯在赵石的脸上,好像要将他刨开一般,赵石毫不犹豫的迎上去。
李玄道眼中寒光闪烁,一缕杀机稍纵即逝,赵石的拳头也悄悄握了起来,这次谈话注定没有好的结果,战略上的分歧也显示了这位魏王殿下的野心,这个时候和这位殿下闹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却可以划清界限,之后也许要艰难一些,但他坚信,这位魏王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成就大事,这是他身为战士的直觉,在他察觉了对方的意图之后,本能的便按照一个战士的惯有作风粗暴的顶了回去,虽然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但遇到大事之后,还是欠缺了许多的圆滑。
可笑的杀气,这是赵石现在感觉,能让普通人胆落的杀机在他眼中如同玩笑一般,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对方只要稍有异动,他完全可以擒下对方,出关再是容易不过,大不了回转京师罢了。
僵持了片刻,两人的目光碰撞出一连串的火花,对方眼中疯狂和毁灭的气息是如此浓重,便是以魏王李玄道的心性也觉得心中一颤,忍不住想将目光移转开去,但固有的骄傲制止了他这么做,心里更是怒发如狂。
但他毕竟不同于常人,强自忍住要唤人进来将这个胆敢在他面前倔强如此的狂徒拿下的冲动,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吐出,心中怒火虽炽,但口气却变得淡淡的,“到是本帅小瞧了你,能有如此胆气就不怕本帅一怒之下斩了你,你真就以为本帅顾忌你的身份,不敢拿你祭旗不成?”
赵石也是松了一口气,嘴角牵动了一下,“大帅刚为末将弄个首功,现在便因些胡乱言语而治末将的罪,如此反复怎能服众?再有一个,大帅的度量难道还不如常人?这个末将是不信的。”
这句貌似有些示弱的话一出口,总算是给了李玄道一个台阶,他哈哈大笑了两声,这才又盯着赵石的眼睛说道:“赵将军果然有胆有识,不愧陛下倚为心腹,本帅也很是欣赏的,不若到本帅麾下效命,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延及后世子孙的。。。
赵石微微一笑道:“末将如今不正在大帅麾下效命,大帅何出此言?”
李玄道眼睛眯了眯,这个回答好似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不过眼中还是掠过一丝失望,摆了摆手道,“好了,本帅还有军务要处置,你下去吧,来人,送赵将军出去。。。。。。。。。”
第二百九十章 弑君
潼关整个平静了下来,不过平静中带着无可言喻的压抑,因为大军并未散去,随着天气渐渐炎热,一支支打着各色旗号的秦军开始整装待发,一如当年当年从这里出发的唐军一般,不过不同的是,他们要去河东之地征战,那里既没有当年乱如蜂蚁般的义军,也没有士气低落而又**的隋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胡人王朝。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些紧张,就算是那些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情景的百战之士也是一样,西军还没怎见识过这个全新的对手,东军则是因为失去了城墙的保护,要跟以野战闻名于世的女真铁骑交锋而感到担
频繁的粮草调拨,军令好像流水一般不停的从帅府发出,一支支接到命令的秦军军伍进入指定位置,开始战前的最后准备,领军将领们不停的被叫进帅府面授机宜,征发的民壮也开始陆续到达潼关,探马侦骑早已渡过黄河在金国境内散了开来。
沉抑的气氛将笑容硬生生从各人脸上抹去,军营中除了日常的操练外,修整的兵士都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将随身的横刀磨的雪亮,盔甲擦了又擦,直到能照见主人那凝重中带着杀气的眸子。
赵石自从上次几乎被赶出帅府以后,便率兵驻扎在了潼关关前,李玄道那里也好像将他忘了一般。没了什么消息,直到驻守在潼关各处要隘地西军援军陆续到达并在关前扎起营寨,一纸军令才到了赵石的手里。
“兹命鹰扬将军赵石率兵入前锋军中,归前军统制张培贤辖制。。。。。。”
大军前锋,也就是逢山开路遇水叠桥那一伙儿的。也可称之为大军之触角。又可说是大军的刀锋,一旦遇敌,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就地抵抗。等待大军到来或是退回中军,很多立功心切的大将都喜欢作前锋,这是立功地好机会,什么关羽张飞赵云之类都作过前锋地。在说书先生嘴里,有名有姓的将军们都喜欢争着抢着去跟敌人先见上一面,结果就不用提了,斩瓜切菜一般立下战功回去受赏。
不过那毕竟都是演义小说里的春秋笔法罢了,这无疑是在高危职位,一个不好便容易陷身敌阵或是被主帅给斩了,这无疑是魏王对他地回应。也不用解释什么。只他一队新军,就算他赵石有天大地本事。这也不足以让他的京兆军进入前锋军中,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这样的待遇赵石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意外,军令到了手里到是让他能整个静下心来继续调教自己的军卒,到了这一步,再想什么退路纯属自找麻烦,唯有见机行事罢了,他已经作了自己认为最完全地准备,这也就足够了,他一直记得前世时有位教官说过,上了战场,最值得信赖就是你手里的枪以及身边的战友,那位想用士兵的鲜血换来什么东西的魏王殿下,此时在他心里,也再无什么地位可言。
在赵石堪称严厉的督促之下,一群刚接触战马不过几个月的新兵现在已然能够熟练地掌握住坐下地战马,虽然一些高难度动作不可能做出来,但骑在马上快速行军已经不成问题,他们人人身后都背着一个沉重的麻布包裹,里面除了一把备用地横刀之外,还有一小包毒药,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足够一个人吃半个月的干粮,马脖子上还驮着一个大大的水囊,这些东西堪称沉重,但在不断负重行军的训练之下,这些身体日渐强壮的秦川汉子便是步行背着这些东西也能一口气跑出十里二十里去的,这些完全的准备才是赵石最具信心所在。
不过相比较这些心情沉重的士卒,渴望建功立业的将领们心情又是大不一样,这是秦军第一次踏出潼关门户,也许将与几倍于己的敌军作战,心中虽有些没底,但一颗颗心都是滚烫滚烫的,这一战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异乡,但也会有人留下千古不灭之英名,此战过后,论功行赏,东军西军的格局也许就会就此打破,能占据怎样一个位置,就看能有多少金狗的头颅来垫底了。
就在潼关上下整军备战之时,作为他们敌手的金国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金国都城,上京。
女真立国之后,原契丹人建造的都城便被女真人整个继承了下来,又经过数十年的增建,规模上虽不如长安,开封等城,但皇宫所在,殿阁林立,装饰奢华,所居阔大,在气势上已不下于任何一座名城了。
不过此时金帝寝宫当中,却是一副刀光剑影的场面,上京城关都统制耶律元宜手持犹自滴着鲜血的战刀,神色狞厉的站在已然脸色灰败,却依然努力想保持住自己帝王威严的金帝完颜亮面前。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完颜亮身边的“硬军”,所谓硬军,便是金帝从最亲信的女真侍卫当中挑选出来的最强悍者,作为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他一生杀人无数,便是兄弟子侄也信不过,这些亲卫都是自小养在宫中,严禁结交外人,再捉来猛兽与其扑击,训练出来的死士,只得一千人,今日却被人使计调离了大半儿,剩下的不是战死在了寝宫之外,就是在他面前被一一杀死。
金帝完颜亮,字元初,本名迪古乃,是宗次子,其母大氏乃渤海皇室后裔,完颜亮自小便身份尊贵,更是上一任皇帝金熙宗的弟弟,和另一个时空一样,他曾随叔父完颜宗弼征伐后周,积功而至行军万户。后又被封为龙虎卫上将军,南京留守。
和他地哥哥金熙宗的温文尔雅,生性温和不同,完颜亮自小便是野心勃勃,又见过汉人的富庶繁华。对金熙宗的温吐性格十分不喜。
当时金熙宗继位之时。过后与好友高怀贞饮酒,便说自己平生有三个志向,第一个便是“国家大事皆出自于我”。二是率军开疆拓土。捉拿他国古等等不一而足。
而这两人和耶律元宜都有亲戚,萧文乃元宜之舅,耶律察八更是他的亲叔叔,就是萧裕也是耶律元宜的良师益友,如此冤死让耶律元宜将完颜亮恨到了骨子里,但完颜亮知道自己杀戮过众,仇人遍布朝野上下,防卫一直严密非常,身边之人稍有不对,便有杀人之祸的。
耶律元宜一直隐忍至今,才算说通了皇宫侍卫统领数人,又联络了朝中一些早已将完颜亮恨之入骨的大臣,让完颜亮的侍从官假传圣谕,调离了大部硬军,带着自己的亲信以及皇宫一众侍卫一路杀进了完颜亮的寝宫。
看着近在眼前的完颜亮,耶律元宜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和着鲜血便已经落在了地上,无头的尸体慢慢栽倒,他身后的士兵却是上得前去,将完颜亮的尸首剁为肉泥,寝宫之内的血腥味儿浓的让人毛骨悚然。
之后耶律元宜哈哈大笑,状若癫狂,拎着完颜亮的人头大声呼喝,“昏君已死,你们可愿意听我说一句话吗?”“用汉人的话,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征西大元帅完颜烈手握兵权,又有容人之量,我等做下这等大事,若不能得他首肯,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我愿推他为帝,你等可有异议?”
(其中有许多与历史不符,海陵王乃死于南征大帐之中,杀他的确实是耶律元宜,这里改了一下,望大家不要细究。)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先锋
虞乡因楚汉相争,霸王别姬而得名。
此时虞乡县令武试举神情疲惫的坐在县衙之内,旁边两个师爷也苦着脸翻看着账簿,低着头在纸上不时写上几笔,其中一个还时不时的咂一下牙花子,让武试举眉头皱的更紧。
武试举今年已经五十六岁,是金大业七年的进士,他是正经的汉人,在翰林院作了两年的书记官儿,之后见朝廷上腥风血雨,实在是怕的不行,便疏通关节,外放了这虞乡县令,他一个汉人,没根没基的,便也没什么升迁的机会,在这虞乡县令的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多年。
不过虞乡临近黄河,遥望秦岭,离黄河古渡不过十数里之遥,是攻秦的毕竟之路,以往军旅过境,他这个县令都是支应的妥妥当当,很是让府城那位知府大人省了不少心思的,所以这个县令到是坐的稳稳当当,没人愿意过来和他争抢。
这次却是不同,三十万大军一来一回,县里的青壮都被征发了去运送粮草,县里只剩下了一些老人孩子和妇女,又要协调粮草运送,又要组织人手争抢农时,短短一个多月下来,武试举便已经瘦的和个杆子相仿了。
这些金兵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显见是打了败仗,一群粗野的军官对他这个县令呼呼喝喝,如同小厮一般支使,他也就忍了,谁让祖宗不争气,将他们这些子孙扔给了胡人呢?别的都还好说,不过是陪着小脸,任打任骂,将这些大爷送走完事儿,但是随军的那些杂胡军纪太差。在县里一顿折腾,连吃带拿不说,还奸了几个妇人,弄出了几条人命案子。
这些胡人的蛮横和暴虐他是深知的,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没法儿治人家地罪。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虞乡上下大多都是汉人,被金人欺压的久了。也没人敢和这些金兵纠缠,只余下那些苦主瞪着一双双仇恨的眼睛将这苦果勉强咽下,到是常年驻守在这里的那个女真人千户恨的咬牙切齿地,武试举明白,这人也是不将他们汉人当回事儿的主,什么龌龊事儿没干过?之所以这么义愤填膺的,只不过是因为过路的强盗动了他这个本地强盗地东西罢了。
总算熬到大军离去,武试举收拾心情。找来衙门里的账房,算一算今年县里的入项还够不够交那繁多的好像草梗间的老鼠一样多的税钱。
见两个账房不住摇头,还存着万一之想的武试举脸色也慢慢灰败了下来,想着到了秋后的时候看来这个县令也当到头儿了地。
正自黯然神伤。他这个县令还算有些良心,没如那些黑了心的逼的县里百姓家破人亡,所以自己也是靠着俸禄勉强度日,这官儿一没。也不知一家老小到哪里去刨食儿,不由自主却是向南边望了望,心里话,听说秦境百姓富庶,安居乐业,这些年总有一些人拖家带口的潜行而去,不过一想到县里那位千户官儿是怎么处置这些逃人地。武试举不仅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几个人的耳朵,如雷般的蹄声到了县衙门口便戛然而止。
武试举没动。两个师爷也没动,但几个人地脸色都苦的好像吃了黄连,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还来?今年还让不让人活了?
衙门口的几个看门儿差役已经将笑脸儿准备好,就等着跪下去完事儿了,虽然看上去笑脸儿有些假,但那些官军老爷们可从来不会正眼儿看他们的。
门口儿处传来几声惊叫,武试举心中一个提溜,下面这些人准是又挨了人家的鞭子,不过到是给了他些提醒,来人脾气恐怕不怎么好,得小心应付着,不然别看他是县令,没准也得挨上几鞭子。
刚站起身来,打算出去迎一迎,笑容刚露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人影在堂前刚才显露,就抛过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什,物什在堂前的石板地面上骨碌碌滚动了几圈,直到碰到一个师爷地脚边儿才停下来。
那个师爷一个激灵,被这一吓,连人带椅子便摔倒在了地上,正和那物什来了个对脸儿,一声好像要将这屋顶刺穿般地尖叫声响起,那师爷眼睛泛白,立时便晕了过去。
这哪里是什么物什,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上面地鲜血还未凝结,滴滴答答的血迹从堂前一直蔓延到堂内,还冒着一股热气儿,显见是刚从不知哪个倒霉鬼身上砍下来的。
另一个师爷更是不堪,双眼发直,指着地上的人头嘴唇颤抖了半天,衣服带着腥臊之气的热流已经从裤脚不停的流了出来,接着整个人和滩泥似的便瘫倒在了地上,身子筛糠般抖个不停。
武试举也吓的不轻,但他还算有些胆气,强撑着身子没倒下去,脸色也是刷白一片,看不出半点的血色。
他看得清楚,这人头并不是自己手下的差役,而是县里那个女真千户的,两支大若铜铃的眼睛还没合上,里面透出来的都是绝望和恐惧,哪有平日里的半点儿威风?
来不及想为什么这个听说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的千户大人怎么会被人砍了脑袋,铁甲交鸣,一个黑大的身影疾步便走了进来,凶光四射的眼睛在大堂上扫了几眼,几步来到武试举身前,一把拎着他的脖领子,也没见怎么用力,就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你。。。。。你这家伙是这里的县官儿?”怪异的语调有些滑稽,不过强壮的令人发指的身板儿,飚射着野蛮和凶厉的一双眼睛,让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此人当作一个玩笑对象。
武试举此时觉得脖子上一阵收紧,呼吸都变得异常的困难,唯有泛着白眼儿不住的点头,生怕这个标准地女真大汉一不留神就下重手。他断然不想自己也剩下一个脑袋被人扔来扔去的。
“哒懒,放他下来。”
被大汉放下的武试举脑袋有些眩晕,不过他也是极聪明的人,在看见大汉身后跟进来的几个顶盔贯甲地将军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抽着凉气念叨了一句。秦军,至于为什么秦军里有个打扮的像是女真人的大汉,秦军地军队是不是渡过了黄河,要来攻打金国。他没功夫去想,虽说同为汉人,但相为敌国,他这个虞乡县令看样子今日是免不了这一劫了。
武试举腿一软,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后进来的几个人都是一身的杀气,有几个身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手都扶着腰畔的横刀。一张张年轻彪悍的脸上凛然之气四射。
“你叫什么名字?”
被一群军士围住,这个经历武试举到也不是没有,当年那个千户官儿来到虞乡之初,就先拿他这个县令开了刀。一顿鞭子下来差点没要了他的命,他第一次见到秦国的军队,虽然这里离潼关不远,但多年以来。秦国地军旅从没踏上过金国的土地一步,如今金兵刚退,秦军就到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来大战将临,不知道又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
冷漠的声音让他一听就知道又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哆哆嗦嗦地。根本没敢抬头,“小人虞乡。。。。。。。。县令武试举。”
“你是个汉人?”旁边一人插话进来。
“是。。。。。
“旅帅。这人数典忘祖,给金狗当官,我看一刀砍了算了,何必弄的那么麻烦。”
赵石笑了笑,转头看去,身边的这些人眼睛中都能看出些杀气来的,这是好事,军人嘛,没点杀气就好像狼没有牙齿一般可笑,但手底下新兵地状态让他有些不放心,这些都是显锋军的旧部,很长时间没经过战阵了,一开了杀戒,一个个都有些收不住手,底下那群新兵就更不用提了,一场小仗下来,不过是百十多个金兵,这些京兆军的士卒见了血之后,就各个好像褪了绒毛的狼崽子般眼睛都放出了绿油油的光芒,让他觉得秦人都是当兵的好苗子之余,却是有些担心战场后遗症的问题。大军过河之后,分为两路,一路径取原河中府,一路则奔解州而去,河中九县,却是一路偏师,先锋便是京兆军以及李驰勋地平凉兵马,总兵力不过一万人,本来他还以为又是那位魏王地手段罢了,打下虞乡才知道,这里守备当真是松懈的紧,几百守卒一触即溃,这里还离潼关这么近,真难以想象金人到底大意成了什么样子。
虽是胜地轻而易举,但对于他的新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新兵一旦初上战场就碰上一场硬仗,很难保证他们不会第一时间就崩溃开来,这是有实例的,二战的时候,德军进攻英国,英国当时很多军队都是临时组成,一场大战下来,有许多新兵都疯了,他们有的直接冲向德军的枪口,有的躲在战壕里哭泣,甚至德军还出了些军事教材,说的就是战士心理问题。
这些都是题外话,可以说,虞乡一战,对于赵石的京兆军来说是幸运的,不过这种幸运用在赵石身上并不合适,侦查这种事情他断然不会忘记,不然他不会冒然向一支兵力雄厚的军队进攻的。
“我要几个向导,还有河西县,河东县等诸县的兵力部署你清楚吗?”赵石无意跟这位老县令为难,屈膝投敌的汉人多了去了,在刀锋之下,能站的稳稳的人并不是没有,不过一定也不会多,北方陷落这些年了,女真人都汉化的差不多了,这些汉人在金国做官有什么稀奇的?
武试举满脑子都是空白,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之后才恢复了些清明,心里却更加的恐惧,秦军果然过河了,不管此战秦军是胜是败,他都没好果子吃,灵光一闪之间,却是怯怯懦懦的说道:“将军,小儿文焕常常行走与府城之间,对各处都是熟悉,若将军能答应战后给小儿个差事做做,小人愿意竭力为大军支应粮草军需。。。。。。”
赵石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盯了许久,这才缓缓点头,留下几个亲兵以为监视,一群兵士便在他的带领之下大步而去,武试举满脸是汗,却是擦都不敢擦,神情也有些恍惚,这条命算是暂时捡回来了?直到两个兵卒不耐烦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赏了他几下拳脚,他这才急忙将县衙所有惊吓的好像兔子般的人手召集起来开始布置。
有了熟悉地形的向导,赵石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行军途中斥候四出,在河中府城边上转悠了一圈,将府城中的金兵吓的紧闭四门后,绕过府城,直取临晋,他手下人等人手一匹战马,行动迅速快捷,甚至要比各县之间传递的消息还要快上一步,另一路先锋李驰勋只有在后面吃尘土的份儿。
第三日破临晋,杀临晋守备张询,斩首二百,临晋县令撒儿弃城而逃,却被快马追上,生擒而还,两日后破琦氏,斩首三百余,再扑万泉,才算真正碰到了有些棘手的敌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万泉县始建于唐高祖武德三年,其得名,与所处地理有直接关系。
孤山乃晋地名山,山势雄奇,风景绝佳,历史也很悠久,《山海经》曾云“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其中多草。。。。。。。其草多椒,其阴多赭,其阳多玉。。。。。。。”景山便是如今的孤山了。
汉光武帝刘秀亲祭河东汾阴后土祠,顺路登临孤山,也曾在孤山东南麓“昆仑台”处敕建风伯雨师之庙,这也只不过是孤山古迹之一,其余在这里便不细数了。
而万泉县城就建在孤山北麓的半山之处,而且当时的县城近围孤山四周确实到处都遍布着清澈的泉水。诸如双泉、圣水泉、雕石泉、半截桶泉、槛泉、暖泉和东、西涧泉等等。“地脉双涵碧,清分一味凉。在光交印彩,云影雨呈祥。浪暖鳞争跃,风寒蚌竞光。林荫有孺子,相对歌沧浪。”
诗词赞的便是东涧涌泉,读此诗,绝然无有今人所谓“万泉无泉”的那种感觉。
让赵石难受的是万泉县县城就在孤山的半山腰上,着实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攻破了几个县城,赵石也感觉到了和自己的预想很是差了一些,要说女真人在他脑海中的印象深刻的很的,女真人建立了两个朝代,一个大金,一个清朝,这对于历史上的少数民族来说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女真人的强大可见一斑。
但是自从入了河东,实在没看出女真人强大在哪里,各县守卒虽少,但并非都没有一搏之力,但用望风披靡这句话来形容这次行军是再合适不过了,县官和守备将领都是望风而逃。一点求战欲望也无,整个河中府就好像不设防一般,任他们纵横来去,是金人太过自大,完全没有想到秦人会渡河来攻,还是已经到了末世。。。。。
恐怕是两点都沾一点边儿的,从那位县令公子武文焕的口中,也可知道一些金国如今的情形,汉人地位一直不高,被女真人或是契丹人欺压甚苦。各种苛捐杂税压的人们透不过气来,各个杂胡也度日如年,抽杀法就好像一柄利剑悬在他们地头上。太行山中盗匪如丛,屡剿不靖。各处起义接连不断,这还只是河东一地,其他各处恐怕也是如此,到了这个处处漏风的地步,还召集了三十万大军来打潼关,赵石都有金人是不是疯了的感觉。
“金人从来如此,大业二十一年罚夏。小子那时还在襁褓之中,河东北路西京附近十室九空,不分男女老幼皆要随军而行,为大军支应粮草。便是河东南路青壮也被抽调一空,后大军一败再败,粮草难以为继,竟有杀人食肉之惨事,很多百姓皆为肉人,闻之让人悚然。
后又赶上灾年少雨,百姓饿死道途者累积如山。这些年大。。。。。。金国连年征战。伐秦,伐周。大多皆是如此,河东西南皆为黄河环绕,北有阴山,东横太行,自大业二十一年一战之后,除却此次三十万大军陈兵潼关,其余未有大的战事,还算好的,听闻幽燕之汉人百姓生活困苦,劳役繁重,金主每每用兵后周,汉人百姓便死伤狼藉,女真贵族更是役汉人百姓若牛羊走狗,横征暴敛全无人性,十户汉人百姓到最后有九户成了奴户,朝不保夕之下,到如今更是义军蜂起,太行山中盗匪便有大半儿乃是这些穷苦无着之百姓。
古有作“无向辽东浪死歌”者,“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面容清消的中年人满脸都是激愤之色,蹩手蹩脚的骑在马上,和赵石侃侃而谈,他便是虞乡县令武试举的儿子武文焕了,他自小读书,但却未曾出仕为官,连科举也未参加过一次,无非是因为父亲这个县令当的太过窝囊,让他心有戚戚罢了。
不过从他话语之中就可看出,此人见识到是不浅,对于如今的大金朝廷也很失望,尤其是对那些女真贵族更是切齿痛恨,开始时随在秦军之中,被这些形容凶狠地秦军士卒层层围裹,很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不过后来觉得生命无忧,又得了自己父亲吩咐,在赵石面前到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起来,这番话说的杜山虎几个频频点头,啧啧称奇不已。
“这诗好像听过,是一首反诗吧?”张锋聚摸了摸脑袋道,这里已是万泉县境内,孤山高大地身影在众人眼中越见清晰,不过众人的心情已不如初到贵地般急切和慎重,他们这支前锋也已大致完成了任务,大半个河中府都是掌握之中,就是不知后面地中军是不是已经攻下了河中府城而已。
武文焕赶紧欠身道:“将军文武全才,说的自然不错,这诗正是隋末反王王小波所作,虽是大逆不道,但也是官逼民反,百姓没了活路才铤而走险,和如今的情形一般无二的。”
“哼,官逼民反?哪个是官?哪个是民?金狗难道也成了官了?你一个汉人,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给金狗做牛做马已是大大丢了祖宗的人,还有脸提什么官逼民反?”杜山虎张嘴便道,他很是看不惯武文焕唯唯诺诺,时不时还要拍上别人几个马屁的样子地,不过他却不知,金国境内的汉人如今大多便是如此模样了。
武文焕立时被杜山虎说的脸色涨红,讷讷无言,想要反驳却也没那个胆子。
和武文焕同为向导的其他人都离地远远的,大约有四十余人上下,赵石对于向导也有自己的选择,这些人中不是读书人便是商人,读书人读的书多,知道的便也不少,商人是走地路多。见识便广,这其中的关节他把握地很是清楚。
“万泉县防御如何?”国家大义上地事情便是辩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说的清楚,到是金国如今地情形让他还感些兴趣,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战事。
“万泉县县令叫沈冲,是。。。。。。是个不错的。。。。。。。。人,他和小人父亲不同,乃是金主游幸孤山时钦点的县令,连知府阿麻儿呼对他也是忌惮三分的,万泉县地位置又好,劳役少上许多。所以百姓还能安居,这里还驻扎着两个千户官儿,本来应该有两千兵丁的。但这些将军们惯于吃空额,现在县城中估计最多有七百兵。不会再多了。
但县城就建在孤山的半山腰上,虽有道路,想要上去也得花些气力,再加上沈冲很得人心,恐怕不易。。。。。。
便说着便不断地挪动自己的身子,一来是和这位少年将军说话着实有些不安,二来却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地急行军。大腿内侧已经磨的皮开肉烂,不过为了自己性命着想,却是没敢有半字怨言吐出口的。
“段瑞。”
“末将在。”
“带上二十个人,先去诈城看看。”
段瑞应诺了一声。回身便去招呼了二十个军士,都换上金人的盔甲,再找了两个河中本地的商人,迅速疾驰而去。
这个办法在琦氏用过一次,由于他们快马加鞭,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临晋陷落。琦氏竟然半点没有察觉。轻易便在夜晚骗开了城门,到了万泉。不妨再用上一次。
于此同时,河中府城城门大开,在城前一列列严整肃杀的秦军将士注目之下,一群府城官吏高举着知府阿麻儿呼的人头出城请降,张培贤以及他身旁诸将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地眼睛。
秦军到府城之下方只两日,攻城器具刚制作完成,正待攻城之际,城里居然派出使节,说是要请降,张培贤生性谨慎,生怕中了诡计,要求他们出城投降,还列了好大的阵势,一旦不对,便强行攻城,到了此刻,方知是真,所有人都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张培贤有些发愣,这河中府算是拿下来了?真就这般轻易?金国三十万大军就在一月之前,还在潼关之下耀武扬威,兵戈之胜让人不敢正视,如今他麾下只有一万人马,一府之地便唾手而得,他入行伍多年,这等的变化还让他仿堕梦中。
直到身旁的段其豹嘿嘿笑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这下韩老伯爷可要高兴坏了。”
段其豹眉开眼笑之际,还不忘一个劲儿地点头,勇毅伯韩炜号称河中王,不过却是黄河西岸临近京兆一处不大的所在,这个河中王也就名不副实,如今原河中府到手,恐怕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些大秦河中出身的将领了,这也是段其豹随于这支偏师之中的原因。
完颜烈慢慢合上迷信,手指不由自主的敲击着红木桌案,阳光从窗外照在他的脸上,却不能抹去他眉间地忧虑。
“你来之前,耶律元宜正在干什么?”
见他动问,一个满脸都是风尘之色地健壮汉子赶紧答道:“大帅,小人走时,耶律大人正想召开国议,将反对之人一网打尽,耶律大人还说,请大帅见信立即启程回京即位,他可替大帅将拦路的石头都先搬掉,不过大帅一天不回到上京,大事便一天不能成为定局。”
说到这里,他满脸焦急地看向完颜烈,心中也在奇怪,这位大帅怎么就不着急呢,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见有半点的慌张和失措,甚至连喜色都难看到一点,真是难以测度到了极点。
完颜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耶律大人一片苦心完颜烈心领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个皇帝完颜烈不想当,让他另外推举旁人吧。”
在大汉目瞪口呆之中,完颜烈笑着接着道:“不过耶律大人能在这个时候想到完颜烈,这个情分我记住了,你告诉耶律大人,若是上京城呆不得了,就到西京来投我便是,我必定保他平安。”
直到大汉垂头丧气的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完颜烈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其中还夹杂着难言的愤怒和懊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他事先知会于我,皇位还不是我囊中之物?哼,不过又是个被官儿迷了心窍的家伙罢了,若从上京贵戚中选一人继承皇位,他还能多活几天,到如今。
喃喃自语之中,完颜烈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上京和西京千里之遥,赶到上京哪里还来得及,心中暗道,这下不光耶律元宜自己人头不保,便是他完颜烈也有天大的麻烦,如今他身在汾州,身边依旧有二十万大军在,他有意带十万人马直回京师,什么都已准备妥当,这时却是传来这么个消息,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不但要砍了耶律元宜的脑袋,他不用想就能知道,接下来一定是从南京和北边调拨人马防范于他,耶律元宜,耶律元宜,真个是坏了我的大事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小胜
远远二十多骑疾驰而至,段瑞一勒马缰绳,将马背上一个商人的尸体扔在了地上,尸体上插着几根箭矢,一支箭矢更是通背而入,尸体已经变得冰凉僵硬。
“大人,城里已经有了防备,一靠近过去就一篷箭雨射过来,差点没丢下几条人命。。
赵石挥手示意这些军卒归队,对马下的尸体看也不看一眼,“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此时已经是夏季,孤山更是美的和画中一般,山间泉水叮咚,雾气蒸腾,繁花遍野,草木招摇,半山腰上的县城位于孤山南麓的缓坡上面,城墙并不高大,却是用石头垒砌而成,背靠山壁,周围诸泉环绕,到真有些据险能守的样子。
不高的城墙后面,人影奔走来去,秦军一到,上面更是人声鼎沸,很是慌乱的样子,不过等赵石等人率兵来到山下,上面的人声反而没了,一排排刀枪在城墙后面伸出,寂静无声之间,到是山中的鸟雀鸣叫声让人颇觉刺耳。
“胡离,赤魔,蔫狼,你们几个带人上去看看。”
“是。”几个人大声应诺,带着几个斥候便迅速隐没于山间林木之间。
“旅帅,给我一百人,一定将那个什么沈冲的人头带下来给你。”杜山虎大声道。
赵石摇了摇头,诸县皆是守卫薄弱,他这一军伤亡甚少,只有几个军卒带了些轻伤,还有一个自己在追逐中掉下马来扭断了脖子。这是京兆军第一个出现的阵亡之人,让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不信这万泉县会比其他县城好到哪里去,他麾下只有一千五百余人,残酷的大战还在后面,在这些县城伤亡人手就有些不值了。
“等胡离他们回来再说,所有人下马休息,你们三个布置哨戒。段瑞,你带些人制造些梯子,也许到最后,还是得试试咱们京兆军的军兵是不是不怕死了。。。。。。。
所有人立即凛然遵命,纷纷而去。武文焕等人冷眼观瞧,他们这些人都可以说是自己县内最见多识广之人了,这支头一次出现在河东地面地秦军先不提战力如何,纪律严明,令行禁止,颇具精锐之姿,虽算不得秋毫无犯,但并不像女真般残暴成性。大军过境,总要弄出些惨事出来,一路跟随至此,他们到也少了许多畏惧之心的。
不过赵石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们知道,军人果然还是军人,不管是大秦的。还是大金的。
“一会儿胡离他们回来,派个人到城下喊话,让他们交出所有女真人以及胡人官吏,不然的话。破城之后,所有万泉县官吏之家,鸡犬不留。”
武文焕听了也是抽了口气,冷血而又残暴的军人的心思,实在不是他们这些读书行商地普通人能够理解得了的,不过幸亏还没有出现屠城之类的字眼儿,不然这个汉人将军和女真人也就差不了多少了。
万泉县城之内。县令沈冲沈大人一身青衿。腰间挎着长剑,绷着一张脸。疾步来到城墙之下,他身后除了几个穿着黑红皂衫的衙役以及县里的主簿等官吏之外,身旁还随着两个头上梳着辫子,脸色青白,神情惶恐地女真贵族,他们臃肿的身上虽然也穿着盔甲,但看他们的神情,实在无法让人和传闻中悍勇的女真人联系在一起。
“沈大人,我看县城城墙低矮,咱们手里的兵丁又少,不如。。。。。。。。”其中一个女真贵族挤着一张胖脸,脸上一层的油茬汗,努力将脖子凑在疾步而行的沈冲耳边低声道。
这一行人走过之处,急急忙忙往城墙上运送箭矢石头木棒等守城之物的青壮都是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闪身在一边,可见沈冲在县内是极得人心的。
听了这话,沈冲身形一下顿住,本是温文尔雅的脸上掠过一丝暗红,回头盯着这个女真贵族森然道:“乌林查,你手下本应有一千兵卒,而今人数多少?你吃了多少的空饷?本县看在你是陛下亲军出身,才没和你计较,你现在竟还敢说出这等话来,弱我士气,本县虽是文官,也容不得你。”
这人到也狠绝,说着话间,一伸手便已经将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青光闪过,一剑便将惊骇欲绝的乌林查刺了个透心凉,周围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沈冲转过脸来,一把将脸上溅上地鲜血抹去,平日温和有加的面容已是扭曲的变了形,目光扫过,没人敢于和他对视。
“沈冲乃陛下亲封的万泉县令,有牧民守土之则,当于县城共存亡,尔等若是三心二意,当于此人同。”
众人眼睛在地上死不瞑目地乌林查身上转了一圈,都是纷纷点头,尤其是剩下的那个女真千户,更没想到沈冲是如此硬项,往日的勇力和胆气早随在万泉的安逸生活而远去了,这是唇青脸白之际,在沈冲的注目之下,也唯有唯唯诺诺罢了。
众人随沈冲来到城墙之上,那些县里的乡兵纷纷让开道路,沈冲当先而上,他是文官,并不知多少战阵之事,望着山脚之下簇拥在一起的秦军却毫无惧色,对着走上前来地一个壮健汉子道:“张曙,情形如何?”
“禀大人,外面地秦军很多,不过有什么能耐得打过才知道,他们守城是不错的,骑兵也很厉害,不过步兵攻城?咱还没见过呢。”这张曙乃是剩下那个女真千户地副官,有个汉军百户的职衔在身上,刚随大军出征回来,河中府像他这样随军被征发的人还有不少,现如今都已回到原籍所在,事也凑巧,他回万泉的时候正赶上秦军掠地。日夜兼程之下,万泉这才有了准备,他说这话时,却是看也没看自家的千户官儿。
“你说我们。。。。
沈冲地话虽没完全说出口,但谁也会意其中的意思,张曙微微一笑回道:“看样子这是秦军的先锋了,人数不多,行军快速至此。也堪称精锐的了,不过我们县城地势不错,又有县令大人在,众志成城,守应该能守上几天的。但大军一到,恐怕。
城上正说话间,下面已经有四个人打着白旗来到城下不远处,城上的兵丁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武器,见沈冲等人脸上都是一紧,张曙不经意的摆了摆手道:“不用慌张,这几个人是来说话地。”
果然,城下之人再不上前。立在原地直着脖子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家将军说了,交出城内的所有女真人以及胡人,否则,城破之后,万泉县上下一应官吏抄家灭族。鸡犬不留,我家将军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仔细考虑,一个时辰之后,立即攻城。”
这话喊了足有十余遍。没喊一遍,城上的众人脸上便抽搐一下,最后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定在沈冲身边地女真千户身上,这个女真千户先是脸色刷白,之后眼中凶光闪动,终于露出了女真人固有的凶横一面,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即移转了开去。
不过这样杀气腾腾的话让所有人心里都好像揣了兔子。有些忐忑不安。便是张曙的脸上也**了一下,只有沈冲混不在意。抖了抖身上的青色官服,淡淡道:“不过虚张声势罢了,我等都是朝廷命官,吃着朝廷的俸禄,此时正是报效朝廷之际,不可听信秦人挑拨。。。
赵石马前,狐狸等人重又聚齐,都是摇了摇头,这万泉县后面是峭壁悬崖,四周又有泉水围着,只有上山的这一条路可走,这万泉县也是怪了,又不是要路关卡,竟是将县城修在这么一处行路艰难地地方。
赵石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杜山虎,哒懒,你们各挑百人上去攻城,张锋聚,段瑞,你们各挑百人为后备,都准备好火把,一鼓作气,今日若不能下了这万泉县城,连人家的乡兵都比不过,我看咱们京兆军还是直接打道回府的好。”
几人闻言,都是脸色涨红,他们都是正规军出身,跟一些县里的乡军打仗,若再闹个灰头土脸,也不用提什么建功立业了,旁边的哒懒笑的却是灿烂无比,对于他来说,别地都没关系,只要能让他尽情的杀上一场,比什么都强。
带人来到一箭之地,杜山虎挥手停住整齐的军列,哒懒跟在他的身边,望向城上地目光已经带了狰狞的血色。
几支城上射出的箭矢无力的落在身前,杜山虎轻蔑的一笑,拔出腰间的佩刀,回头大声喊道:“锋字营,有进无退。”
“锋字营,有进无退。”如同野兽般的怒吼响彻在山间,让这温暖地夏风也好像透出了几许凉意。
先是小步前进,接着变成了奔跑,平日艰苦地训练在这一刻终于体现出了好处,虽是上坡,速度却也越来越快,兵卒丝毫不见吃力的地方。
城上呼啸连连,箭矢嗖嗖地飞了下来,不过到底不是正规军队,射出的箭矢并不整齐,大多都被秦军士卒用自己手上的轻盾挡开,但还是有人闷哼倒地,为这清幽的孤山所在添上了第一缕血色。
涌动着,但富有层次感的人群迅速接近了低矮的城墙,一张张透着兴奋和紧张的面孔也越来越是清晰,张曙拉开自己的三石弓,略微瞄了瞄,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那个高大强装的汉子却在利箭临身的一刹那,将盾牌放在了该放的地方,凌厉而又凶狠的目光掠过这不算远的距离,定定盯在张曙的脸上,好像刀刮一样让张曙脸上生疼。
这样的小规模攻坚之战他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几乎不用军官吩咐,立起的梯子上便顺序出现两个战士,梯子间隙处甚至有人叠起罗汉,三个人迅速攀爬,将最上面一个人瞬间顶上城头。
杜山虎狠狠盯了一眼那个向自己放冷箭的家伙,余光一扫,不远处一个庞大的身影却是以和他本身并不相符的灵活和敏捷两三下便站在了城头之上,接着城头上人影抛飞之际,洒下一片血雨。
“他***。。。。。。。”嘴里嘟囔了一句,一把将一个军卒从梯子上拉了下来,杜山虎手脚并用之下,瞬间伸手便抓住了城边,双臂用力,翻身便上了城墙,用身子将一个家伙硬生生顶了下去,手里的横刀带着一溜的寒光泼洒出去,立即有两个守军捂着咽喉掉下了城头。
城头上越来越多秦军的身影出现,手里锋利的横刀挥出,往往能将对方的木枪和劣质刀剑以及他们的主人一齐砍断,艰苦的训练赋予了他们巨大的力量以及充沛的体力,秦军优质的兵器装备让他们几乎没有伤亡,只二十多人,便将城头上的守军搅成一锅粥。
沈冲和县里的一些官吏这个时候已经被人群簇拥着挤到了城墙之下,看见城墙上不时惨叫着跌倒或是掉下来的军兵,眼睛睁的老大,在看了一眼已经退到他身边的张曙,张曙却是挨了一刀,整个膀子都被血染的通红,脸上已经疼的扭曲变形,眼睛惊恐的看着城墙上任意杀戮的秦军战士,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只一个冲击,便击溃了数百人据守的城墙。
沈冲看也不看几个已经吓的几乎瘫倒在地上,腿脚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挪的官吏,犹豫的向身后看去,一群县里的乡民紧握着手里的木棒,铁叉之类的东西,脸色都白的和纸一般。
长长叹了一口气,“去把城门打开,我们。。。。。。。降了。。。
说完这句话,身子却重又挺直,一脸的惨然,转身便朝县衙方向而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精兵
当秦军慢慢开进小小的万泉县城,惶恐的官吏以及百姓都跪在了城门两旁,天际还剩下一丝余晖,将城墙上斑斑驳驳的血迹照的刺人眼目,一群高大的秦军战士挺立在上面,俯视的眼神就像是扑食猎物的雄鹰般凌厉。
“谁是沈冲?”来到穿着官服的一群人面前,赵石的声音像冰雪一般冷漠。
“沈。。。。。。。沈大人不在这里。。。。。。。好像是。。。。。。回县衙去了。。。。。。。。。”半晌没有人回话,直到一个胆子大一些抖索着说道,匍匐在地的身形稍微抬起,入目的却只能是几双穿着军履的脚踝。
县城后方先是浓烟滚滚,继而腾起了火苗。
“走水了。。。。
“是县衙方向。。。
“沈大人应该还在县衙里。。快救火啊。。。。。。。。”杂乱的声音在县城里响起。
赵石向身边的胡离摆了摆手,“你去看看。不一时,胡离便带人回转了来,脸色有些古怪,“县衙失火,听说沈冲就在里面,一些百姓正在救火,看样子这个沈冲很得民心的。”
“自焚?”赵石皱了皱眉头,此时县衙失火,未免巧了些,稍一琢磨,便已清楚其中原委,继而一股怒火便不由自主的在心头升了起来,他可不管对方什么得不得民心,是不是好官儿,他心里忠奸是非观念本是极淡,一路上对于汉人卑躬屈膝于异族的情形虽稍有触动,但却并不强烈。但如今却有一个汉人为异族殉身,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般的腻歪。
他不会如同哲学家般寻找什么原因,怒火一起,最直接的结果便是杀戮。
“李存义。”
“末将在。”
“我在攻城之前说过什么?”赵石森然道。
李存义楞了楞,他到也是聪明人,随即脸色便是一白,但还是大声道:“县里官吏,抄家灭族,鸡犬不留。”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从这些人开始杀下去。若有一个活口,你的脑袋就不用要了。”
“大人。。。。。。。大秦军律上说。。。。。。不能乱杀无辜,若是。。。。。。。恐怕不好交代。。。。。
“你说什么?”赵石地眼神变得如同染血的刀锋般锐利,“我给过他们机会,但他们却拿弓箭和刀枪回答了我,他们杀死了我们的军兵,就得以鲜血来承受我的愤怒,要不然拿什么来祭奠战死将士的在天之灵?我告诉你。我们的将士没流一滴血,就得敌人以十倍百倍的鲜血来偿还,这是我给你的军令,你若不行,我换别人就是了。。。
“末将不敢。”李存义一个哆嗦,他觉得这位少年将军来到战场之后比平时要可怕百倍,在京师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被赵石压服了地,此时给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再废话半句。向周围望去,听到这句话的官兵看向这位少年将军的眼神都好像带了一团火。努力的将胸脯拔了起来。
不管他们身份如何,出身哪里。他们都是秦川子弟,快意恩仇的秦川男儿,和这些被胡人奴役了数百年的汉人不同,他们血液中依然留存着先祖好战和以血还血的因子,他们初次来到战场之上,也有害怕,也有恐惧。但他们都还有血性。被这一句话激起的豪情立时弥漫在他们地胸膛中,甚至能掩盖住他们所有的善良。估计现在赵石让他们杀尽这城中的每一个人他们也会没有半点的犹豫。
在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中,就在万泉县城门口,十数人被按倒在地,横刀挥下,血光迸现,借着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红的耀眼。
李存义所带领的执法队一丝不苟的执行了赵石地军令,冲入各个万泉县官吏的家中,将其中人等斩尽诛绝。
当秦军第二日离开县城之时,回头望着清洁溜溜地县城街道,赵石轻蔑的笑了,好官?在刀锋之下,连个有血溅七步,为他报仇地勇气的人都没有,这便是好官的下场?都说北国雄兵,当数山陕幽燕,河东之人已经见识过了,血性早就在女真铁蹄之下消磨殆尽,只剩下了奴性,幽燕之地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却不知道,自此之后,随着他势力渐大,他所率领的大军,每次攻城略地,这种典型蒙古式的战斗威吓都会照样上演一遍,虽然之后在他刻意的加以控制,但大军所过之处,也不知添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此起彼伏地马蹄踏在大地之上,卷起漫天地烟尘,如雷的声音相距十数里也能清晰地听见,没有骑过马的人没法体会纵马驰骋,豪气翻飞的心境,没有参加过骑军的人更没法形容大队骑兵快速行进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
“旅帅,万泉县虽只是一次小仗,不过锋字营这些儿郎已经有些样子了,不过旅帅你这个血虎的绰号也没个改了,已经是深入人心,你身边这些亲兵也沾了光,都变成了虎卫,你说李全德这小子哪点和老虎沾边的地方了?说是猪头还差不多。。。。。。。”万马奔腾之中,杜山虎将头盔抱在胸口,让劲风尽情的吹在脸上,须发飞舞间,显得分外狂野,不过说出的每个字都得用喊的才能让人听清楚。
大地在足下飞逝,劲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田间地头的小动物都是作鸟兽散,便是那些农人也惊叫着不一时便跑的无影无踪,健壮的兵士围护在身前左右,紧紧跟随,一股异样的豪情不由在胸中澎湃涌动。
“只是打了一场必胜之战罢了。规模还如此之小,有什么可高兴的?”虽是如今情绪大异于往常,但赵石还是冷静非常,确实没有什么高兴地,若是秦军在河中府举步维艰,一步一战,他到还安心些,那也就意味着金国的兵力分散到了极点,正是各个击破的大好时机。
但实际上河中守卫空虚。各县都是乡勇,府城中的兵力估计也不会多了,若他所料不错的话,金兵大军并未散去,还是集结在一处,真个如此,那么大战肯定不可避免,这一战下来。得死多少人?他这一千五百人看上去不少,但和那铺天盖地的三十万大军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魏王那里若再让他冲锋陷阵,他自己都没把握能平安回去,就别提麾下的这些官兵们了。
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嘴上却是大声道:“不过也算不错,总算没丢了咱们京兆军的人,回去之后发双饷。锋字营发三倍饷银。”
杜山虎昂着脑袋一阵大笑,也不怕冷风灌个满嘴。不过还没等他笑声消逝,赵石已经接着说道:“精兵不是那么好练的。如今不过是初试锋芒而已,你们千万不能松懈,战事下来,能剩下六成兵卒,便可无愧于精兵之名,若能做到败而不溃,前行者不急。殿后者不徐。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一声令下,虽万死而敢前,虽敌溃而不追,这才是真正令人畏惧地精兵,雄兵,我们还差的远呢。”
一番话说的杜山虎眉梁骨突突之跳,他领兵多年,便是当年的显锋军,在伤亡过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崩溃开来,实在难以想象赵石的心思竟是如此之大,观整个大秦军旅,估计也难找出一支这样的军队来,这一千五百新兵?乖乖,那得死多少人才能达到如此境界?顺风仗好打,一旦败了,还能从容而退地可不多,那可得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才行。
“大人说的不错,一场小胜罢了,杜黑子就得意成这样,若是哪一天,咱们去上京把那个金人的狗皇帝捉来,他还不得乐死?”张锋聚到底是年轻人,还无法读懂这番话中血淋淋的意思,但却不妨碍他揶揄上杜山虎几句。
河中府城,张培贤将手中战报轻轻放在红漆木的桌面上,慢慢揉了揉额头,喃喃道:“鹰扬将军赵石。。。。。。。。还真是麻烦啊。翼,唯恐负了大帅所托,这下到好,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擅杀降官,还是灭人满门,河中百姓怎么看我们秦军?还不得将咱们看成是和胡人一样的混账家伙?此人生性暴戾,犯我秦军军规,不治其罪实在难以服众。。。”段其豹扯着嗓门一顿嚷嚷,他到不是为了别的,他是如今勇毅伯地女婿,自从来到河中,他早就已经将这里当作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赵石军报传过来,竟是将万泉县城里地所有官吏杀了个一干二净,在他看来简直肆意妄为,专横暴戾到了极点,不以军规处置,简直是没天理的。
其他分列在两旁地将军们却大多都不以为然,并无人出声附和,还有几个对他怒目而视,闷哼出声儿,不过也是难怪,不说别的,一个大秦的将军杀了几个小小的敌国官吏算什么?就算是将整个万泉县给屠了又能怎的?只要没人追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次跟随张培贤来河中的大多都是西军,和当年平凉时可大大不同,其中有不少人对段其豹都是不满之极,便是有人觉得赵石如此做法太过了些地,见段其豹出头,也都闭紧了嘴巴。
段其豹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出声反驳。
“段将军恁不地道,这般背后编排人家算什么?等赵将军回来当面说这些才能显得段将军不畏权势吧?”张承黑着脸首先讥讽道。
和他不同地是,立即便有人接话道:“就是,这可不是当年的平凉,鹰扬将军入河中以来,破虞乡,临晋,琦氏,万泉,又陷宝鼎,河中九县,赵将军就独力攻拔了五县,战功彪炳,驰勋虽也是先锋,却只有倘乎其后地份儿,心下是敬佩非常的,段将军如此说法,难道是妒忌赵将军之功不成?”来自平凉的李驰勋斜眼看着段其豹道。
“你。。。。。。。”段其豹立时涨红了脖子,他这人别的毛病到也没有,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被几个西军将领一阵埋汰噎的说不出话来。
张培贤这时摆了摆手,止住这些将军们的鼓噪,河中已然在手,这已经足够了,一些事情这些将军们并不知道,先就是京中传来的一封密旨,他不能违抗,再一个此战最多不过是试探金兵锋芒,就算是如此轻易的得了河中,也断没有常留于此的打算,安抚百姓?他也正在想是不是真个按照魏王的打算,将河中所有降兵都杀个干净呢,赵石只不过是快了一步罢了,怎么治他的罪?
“此事等赵将军回来再说,大家都是同僚,怎能意气相争?被下边的军兵看见成何体统?都下去吧,本帅这里自有打算。
第二百九十五章 解州
河中战事顺利的一塌糊涂,在解州,秦军主力却是战事不怎顺畅。
解州城下尸骸累累,秦军虽已四面合围,但身为州府的解州城却依然挺立如故,喊杀声震耳欲聋,秦军将士如同蚂蚁般爬上解州城并不算如何高大的城墙,滚油,吊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一片惨叫声中,城墙上的人影仿佛饺子般落在已经被填平了的护城阴沟之上。
但后续的秦军并不稍停,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喝声中继续向上涌动,一排前头带着铁制弯钩的木杆从墙内伸出,在几个身高体大的金兵把持之下,将秦军临时制作的云梯顶离了城墙,上面的秦军绝望的看着云梯离城墙越来越远,有离地近的已经纷纷开始跳下,但爬到梯顶的秦军只有死死抓住梯子,一排弓箭手上前,将毫无反抗之力的秦军射杀,尸体纷纷坠落于地,发成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声,随即梯子也被顶的倒了下去。。。
但也有少数悍勇的秦军挥刀斩断木杆,涌身跳上城墙,随即便和城墙上的金兵混杂在一起,残值断臂和着鲜血在城墙上肆意抛飞,一条条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迅速消逝,双方士卒在城墙上纠缠着拥挤着。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牛,将最后一丝潜力都榨干出来,为地就是将顽强的对手压倒下去。
终于,城墙上传来一片欢呼,疲惫中带着野心和杀气的呼嚎传遍整个战场,最后一个跳上城墙的秦军战士的身影被淹没在如林的刀枪中,尸体被高高挑起。****吐着血沫子扭曲着掉出城墙之外,城下秦军在一阵鸣金声中迅速退到弓箭射程之外,为这一次的攻防战打上了一个句号。
守卫解州地金兵们瞪着几日未睡,已经熬成血红色的眼珠子,喘着粗气,将手中的刀枪高高举起,扯开已经嘶哑的嗓门儿大喊大叫,如疯似狂。
他们有理由欢呼骄傲,近十万秦军突然出现在解州。围城七日,解州统军同知卜英,推官陈留愈等人率六千孤军将秦军拖在解州城下,血战六天六夜,同知卜英战死,推官陈留愈继之,到如今,城内守军已不足千数,其余皆是民壮补之,仍是将秦军击退了下去。他们没有理由不感到骄傲。
本来在第三日的时候面对数倍,十倍于己的秦军,伤亡半数的解州守军已然支撑不住,若不是统军同知卜英铁腕压制,斩了十数名要出城请降的官僚将佐,解州陷落便成定局的,但这位曾随大金名将完颜宗弼征过西夏,打过后周地六十八岁女真老将。硬是将自己想要投降的儿子给斩了,之后率军血战两日夜,终是战死在城头之上。
卜英在解州的威望无人能及,便是如今的征西大元帅完颜烈也是他的后辈。平日对政事虽然不管不问,但对手下兵卒却是亲如父子兄弟,卜英战死,本来摇摇欲坠的解州城却在这些刹那间好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守军拼命防守下越守越牢。
啪的一声,李玄道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沉沉的怒火压地堂上众将好像喘不过气来,都纷纷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这里是解州西南的关帝庙。==始建于隋。解州本就是三国猛将关羽关云长的老家,这关帝庙建的便也颇具宏伟之姿。占地极是阔大,还有专门的供奉在此打理,秦军一到,这里却成了秦军的中军大帐所在,几个靠着关帝庙生活的供奉先是被这些凶神恶煞般地兵卒吓了个半死,之后都被撵到了厢房居住。
“一个小小的解州便让你们灰头土脸,还如何直取太原?那里有数十万金兵在等着我们。。。”说到这里,见手下众将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言语一声的样子,这火气噌的一下便窜起老高,,不过到底领军多年,大军出征,最重士气,这个道理他最明白不过,在解州城下顿兵数日之久,这并不在他意料之中,连将领都是如此,何况手下官兵?
缓缓直了直身子,眼神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明日是否要本帅亲临阵前,你们才能将一腔血勇拿出来?若是如此,是不是要本帅亲临矢石,麾下军兵才会死战不退?”
这一天地晚上,秦军大营中整夜***辉煌,但却并未再此举火夜战,第二日清晨,秦军答应战鼓声响,所有秦军蜂拥而出,李玄道并未亲临,但中军帅旗却是竖了起来,密密麻麻新制的云梯在军中被抬了出来。。。
城墙之上,穿着一身破烂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战甲,身上血迹殷然的推官陈留愈慢慢闭上了眼睛,招手将自己的侄儿叫了过来,顺手摘下腰间的战刀递了过去,仿佛用尽全身地力气缓缓道:“拿着这把刀,若是城破,去到我府中送你婶娘他们一程。
瞅着满脸都是血渍污秽,衣履破碎但却年轻强装地侄儿,陈留愈也是一阵心酸,之后便是毅然决然,“之后你也不用上城来了,就隐在城中,咱陈家人丁单薄,能不死就得给我活下去,之后将这把到送到元帅那里,就说我解州上下,直至战剩一兵一卒也没投降的,留下地孤儿寡妇别送了给人当奴隶。。。。。。。
铺天盖地的秦军士卒从清晨战至晌午,不记伤亡的将金兵压下城头,然后便是巷战,再然后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清理残余金兵,几处火头在城中蔓延,最后几乎将整个城南烧为白地,那是一些官吏知道城破,举火自焚造成的恶果。
当整个解州平静下来的时候,张培贤率领攻略河中的一万人马也来到了解州,看见残破如此的解州城,几乎没经过几场战事的这支偏师,从将领到军兵各个都是瞪大了一双眼珠子。
相比较他们几乎无损,便占据了几乎整个河中府的战绩,足以让这支在解州城下城内血战十余日,将解州城几乎打成了废墟的主力上下官兵将校嫉妒羡慕的眼睛发蓝。
将兵营扎在解州城外,张培贤带领手下的一众将领进城面见东征大元帅魏王李玄道,赵石看着城墙上犹自血迹斑斑,城内烧毁的残垣断壁,到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秦军第一次踏入金国的国土,主力又是东军,守城守了那么多年,一旦攻城掠地,必定是要有一个适应过程的。
在他看来,金国虽已呈日薄西山之势,但既然有沈冲这样的人存在,那必定也就不是一个两个,所有原因加起来,到是有些对之后接连而来的硬仗有些担心,若是能捱过去,整个东征的秦军必定能脱胎换骨,若是挫折太多,或是有什么意外,便是一溃千里的的结局了。
到了那时,黄河在后,能有多少人能生还可就不好说了,若是按照他的意思,带上两万骑兵,不打攻坚之战,四处游猎,不仅能将整个河东搅个天翻地覆,还能减少战士的伤亡,在战略和军事上都是无懈可击,那位魏王殿下何尝不明白此中道理,可惜。。。。。。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之狠毒却是他都自叹不如的。
别的到还算了,让他有些担心的是手下那群军兵的情绪,在见到解州城的景象之后,几场小胜带来的骄傲和自满都立即烟消云散了,看上去是一件好事,这些新兵终于认识到了战场的残酷之处,但赵石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一个正常合格的军人本来就应该是骄傲,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任何诸如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都是军人的大忌,害怕意味着谨慎,谨慎虽是好事,但一个军人若是谨慎的过了头儿,那就成了怯懦,怯懦的军人便不配称之为军人,对于这些明显是被眼前场景镇住了的手下军卒,他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看样子也只有胜利才能让他们将骄傲再找回来了。
再次见到李玄道,这位魏王殿下却是少了几分初见时顾盼自雄的豪情,多了几分沉稳和冷静,显见解州一战让他对整个局势也有了一个清醒些的认识,秦军虽是养精蓄锐多年,堪称精锐的,但金国也不是就一个完颜烈。
接下来秦军却是在解州修整了整整五天,安抚士卒,调整士气,赵石回到营中,却是继续训练手下士卒的骑术,这已经成为京兆军不可缺少的节目,杜山虎,张锋聚等人都以为他是在为大战作准备,但谁也不明白,此时赵石想的却是,就算打不过,四条腿终究是比两条腿跑的快些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裂痕
“张将军,胡将军。。
“赵将军。”
一群西军将领以张承,胡瞎子为首鱼贯走入帐篷,向赵石点头示意,拱手为礼,不一刻便将还算宽敞的大帐挤的满满当当,赵石赶紧令李全德等亲兵搬来座椅。
“赵将军,这次我等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些事情的。”张承目光扫过众人,首先开言道,见众人都是点头称是,这才又接着说道:“咱们都是武人,这废话就不说了,此次东征,我西军出人出力,大家的想头也就是一个,建功立业罢了,不然在座谁也不会提着脑袋到潼关来混饭吃。”
说到这里,才转过头来看着赵石,帐内这些将军年纪小些的诸如李驰勋也有二十八九了,大一些的已经年近不惑,看着赵石这样年轻的过份的脸庞,张承也不禁生出那么几分的嫉妒。
心里虽然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脸上却是不动半分的声色,“说来赵将军虽是出身羽林军,但将军家在凤翔,初战又在庆阳府,怎么也算是我们西军一系,你们说是不是?”
张承呵呵一笑,旁边的那些将军们也都纷纷点头,但笑容看上去有些尴尬,毕竟他们都是武人,性格直接,有些攀附嫌疑的恭维话说来可没有文臣那般委婉和坦然。赵石旋即便也明白,这些将军之所以聚集于此,无非是西军和东军的隔阂在作祟,再一个就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又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只要能平安回京,以他国朝第一宠臣的名头,荣华富贵已是唾手可得,所以张承的话里才带出了些刻意讨好的意思。但是这些将军们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才是这次聚会的真正目地。
“诸位将军无须客套,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赵石这次在万泉大开杀戒,若不是诸位将军从中转圜。说不得是要治罪的,赵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后与诸位将军共同进退自乃应当应份之事。”
“好,赵将军就是爽快,我就说嘛,赵将军年纪虽轻,却是我大秦一等一的豪杰,和他说话还拐什么弯抹什么角?这些话还是让老胡来说吧,老张这小子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说话嗦。^这有什么难启齿的?东军那帮家伙自认是魏王殿下嫡系,事事都想压咱们一头,就说解州之战吧,这里大多数兄弟都没赶上,功劳都给了东军,老子想起这事就憋气。。。。。
张承这时却是压了压手,把脸虎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头儿,“老胡,这话也是你能说地?不论东军西军。都是是大秦的军旅,还好这里都是自己人,若这话传出去,魏王殿下砍了你都是轻的。”
“我到是觉得老胡说的不错,攻解州时老张你是没看见东军的窝囊样子,我们几次请战。都被驳了回来,最后如何?还是得咱们西军来主攻,这才拿了下来,不过算来算去,却是东军那群王八蛋功劳大。你说气人不气人?要我看啊,就是。。。。。。。大帅偏。”李驰勋却是将话接了过来,愤懑之情显而易见。
张承向赵石笑了笑,这才摇头道:“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还是让我来和赵将军解释一下吧,这不能怪魏王殿下,攻城拔寨自然是咱们西军强上一些的。毕竟和西夏人抢寨子抢的多了。东军守城的本事是不错的,但要说野战和攻城。肯定有所不如,也正是如此,这些小城小镇的正是练兵地好所在,不能说殿下不公。
说起咱们西军这次的援军,当以老胡,驰勋你,还有庆阳府的李将军所带的显锋军为精锐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点小场面有什么好争的?没的让东军说咱们西北汉子度量不够。
魏王殿下不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的人,这话你们得记住了,不然后悔的是你们自己,不过话说回来,东军那群王八蛋确实让人恼恨,咱们增援潼关,大家拼命为国守土,也便都有同袍之谊,但你们再看看,出了一个段其豹那样的混账不说,潼关内三营外三营那些家伙哪个用正眼儿瞧过咱们?老子从他们眼里看出地戒备,你们知道吗?是戒备,老子可不想在前面正和金兵厮杀,后面被自己人捅上一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石算是完全明白了,甚至比在座的所有人体会都要深刻些,还是皇位之争啊。
“那诸位将军这次来不是想要造反吧?”赵石笑着说道,不过在看到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身子僵直,也是大感无趣,难得开句玩笑,这些家伙竟然当真了。
张承尴尬的笑了笑道:“赵将军说笑了,给咱们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起这个念头啊,呵呵,大伙儿的意思呢,就是想以后互通声息,多多帮衬,咱们为大局着想,却也不能让卑鄙小人暗算了去,诸位将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自然。”见众人都是点头称是,赵石也颔了颔首,不过还是问道:“要是只是如此,只需派人只会一声便是了,何必众位将军齐集于此?若是让大帅知道,还不得疑心咱们结连生事?”
“你们说话就是费劲儿,还是老胡来说吧,咱们都商量好了,咱们的命可也都是自家地,看这些东军的意思,像防贼一样放着咱们,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给咱们使个绊子,所以呢,大伙儿觉着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就他娘的来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过大伙儿又觉着份量都不够,回来被大帅给宰了可有些冤枉,赵将军是鹰扬将军,又能在陛下面前说的上话,魏王殿下那里还不得给些面子?旁边又有诸位将军帮衬,这么一来,总归不会糊里糊涂丢了性命,所以大伙儿才厚着脸皮来求上一求。”
“是啊。不说别的,就说在河中地时候吧,段其豹那个王八蛋就对赵将军不安好心,当然了,以赵将军的身份。自然是不怕他的,但大伙儿征战在外,有些小人却在主帅面前搬弄是非,让人实在担心,若能有赵将军,张将军这样的人物仗义执言,说上几句公道话,咱们也安心一些不是?”
既然把话已经说开了,见赵石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也不做反对。其他众将这个时候才都来了精神,说起来这些话要传出去真还不好说结果如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样地话语虽然脍炙人口,但真敢这么干的可是凤毛麟角,大秦军纪严厉,如今战事在即,更是令行禁止,这句话说出来,让魏王听见,保不准就得掉脑袋。不过有人带头儿,其他人也就没了什么忌讳,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将这阵子地怨气发泄了出来,大骂东军不是东西地有之,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的有之。着实乱地很。
直到赵石点头应诺,众将又说了些闲话,这才纷纷起身告辞离去,赵石也是有些挠头,要说魏王应该想方设法收拢人心才对。这时却好像激起了众怒,已这些皇家子孙的城府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事情现在想来也是无用,到是这些将军们的恭敬态度让他回味了半天,但随即他便也明白,这也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他那一千五百人的京兆军还不会看在这些将军们的眼里,之所以有这等场景出现。也许是因为这些将军嗅出了些味道。而他又是景帝宠臣,政治上的因素多过于对他本身实力的看重的。恐怕这些人说的话,很是有些让他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地意思。
这是一个插曲,却也是一个开端,东军和西军是大秦东西屏障,但在交通并不算发达的这个时代,东西两军简直就是大秦的两个军事集团,麾下将士大多都来自本乡本土,交流又少,战事不过一个多月,便已经产生了一丝裂痕,其中又夹杂上了一些政治上的因素,这以后裂痕是越来越大,还是消逝于无形,多数却要看魏王李玄道的统军之能了。
五日之后,大军起行,两日后克安邑,绕过中条山,进逼闻喜,闻喜属解州辖下,乃河东西南之门户,汉武帝刘秀北征匈奴至此,闻听南粤大捷,于是改名闻喜,西有稷王山,东有紫金山,中条山横亘东南,乃由南向北的战略要地。
闻喜向来有人杰地灵之说,始于商周,至今蔓延两千年,名垂后世者数不胜数的裴氏一族便出于此处,这样的大族虽说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但在闻喜还留有根基,毕竟这里是裴氏宗祠所在嘛。
其他如文庙,平淮碑等古迹也是闻名天下,不过秦军可不是来此游山玩水的,大军一过,闻喜守备松弛的一千金兵立时便被碾为齑粉,闻喜一失,整个河东便暴露在了秦军面前。
过闻喜之后,不过两日,金兵踪迹终于出现在秦军面前,出于谨慎,李玄道立即命令全军扎营备战,一场大战已然迫在眉睫。
也不怪魏王李玄道这般谨慎,因为金兵来得太迟了,他预备和金兵在闻喜大战上一场地,不成想在解州城下拖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是一路平安的过了闻喜,金兵反应之迟钝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就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完颜烈根本不在芬州,而是已经回到了西京大同,和他之前的预想地一样,耶律元宜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第二日,耶律元宜以及他的亲族的人头便已经被挂在了上京城头之上。
一直以来默默无名的兵部尚书,遥领南京留守地完颜雍骤起发难,将耶律元宜等人拿下,当即便以谋逆刺君的罪名抄家灭族,在朝中几位重臣的推举之下登基为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召南京副都统制完颜进达鲁带兵回京,接着便罢免和完颜烈交通甚密的尚书丞等朝中重臣,在朝中肆意安插亲信。
再接下来,这位新登基的世宗皇帝却是宣布了金主完颜亮的二十七条罪状,废其为海陵王,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举措,立时得到了大多数朝臣地支持,借此机会,更是将海陵王完颜亮地亲信之臣贬出了朝堂之外,却未如完颜烈预料般的大开杀戒。
在迅速稳定了上京朝局后,又派遣使者与北边地塔塔儿人议和,同时召东征大元帅完颜烈回转西京,一连串的手段使出来,几乎没有给完颜烈任何的机会和借口,完颜烈在接到消息之后,唯有长叹数声黯然回了西京。
金兵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哪里还能快速的反应过来?直到秦军进军绛州,刚刚东征归来,已经散了大半的金兵才在监军留后萧可晋的调度之下集结了女真精锐骑兵一万余众,汉军五万余,契丹等杂胡三万的大军,闻喜已失,萧可晋虽是有些匆忙,但还想在绛州截住秦军,女真野战又怎么会怕汉人?所以并未听猛安万户完颜和尚之言,退守芬州,而是率领大军直奔秦军而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先锋
“明晚应该能在曲沃扎营了吧?”
曲沃此时已非复昔日风采了,这处滨临汾水,曾有天府雄风,三晋重地之美称,繁华一时的晋地都城,昔日金玉其车,文错其服的胜景已然风流云散,但作为一处战略要地,,其军事作用依然不能小视。
纥石烈赤儿默默想道,到了曲沃,便也就进可攻退可守了,等打退了秦军,他这个行军千户应该能升上一级两级的了吧?弄个万户当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说京师那里闹的那叫一个玄乎,老皇帝终于死了,大伙儿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进上京城腿肚子都发软,新皇登基,他们这里若是胜了,可就光彩了,大家功劳就都人人有份儿。
想到这里,纥石烈赤儿心里就火炭儿般热乎,再一想到他随大军回师时路过闻喜,看见的那个姓裴的娘儿,那皮肤和缎子似的,模样也俊俏,可比在西京纳的那几个小妾强的多了,这次大军一过,他来个顺手牵羊,神不知鬼不觉,不行就灭了她满门,将人硬抢过来,就说是秦军干的,应该也没人和他较真才对,不过估量一下,秦军好像也应该过了闻喜了吧?别让这群狗娘养的汉人拔了头筹,不过汉人都是假仁假义,行军打仗讲究一个什么什么毫无犯,狗屁,打仗为的是什么?升官发财,金银美女一样都少不得,不然谁跟着你拎着脑袋玩命?
纥石烈赤儿满是横条肉的脸上泛起一丝狞笑,还是当年好啊,听说完颜宗弼大帅领兵的时候,说屠城就屠城,抢到的好东西堆积如山,数百辆车都拉不走,他纥石烈赤儿生晚了几年,没赶上好时候。***不然现在哪用吃这个苦头?一天行军数十里,连口气都不能喘?
嘿嘿,到了曲沃,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曲沃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听说有几家大户还是颇为富有的,到了那里,怎也得叫他们给救他们于秦军刀锋之下的金国大军点贡献吧?不然就算他答应,手下的儿郎们也不答应。
这次之后,到手的东西绝对不会少了,不过得弄上些稀奇的给上京地叔叔那里送去。怎也得活动活动弄个京官儿当当了,不然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嗯,还得有监军大人的一份儿,几个将军那里也不能少了,他娘的,这么算下来,还真得动真格的不行,不然那些汉人不会乖乖将女人财帛交出来。
纥石烈赤儿正想到兴奋处,大帐地毡皮帘子一挑,两个军兵几乎是拖着将一个满身是血的军兵弄了进来。一股血腥味随着几人进来立即弥散在空气中,让纥石烈赤儿大皱眉头,张嘴就要骂人,不过一看这个军兵,心中却是一惊。
“怎么回事?遇到秦军了?在哪里遇到的?难道他们已经过了曲沃?不对,应该是秦军先锋,他们有多少人马?”上去一把揪住这个浑身是血的先锋斥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不假思索的出了
在这一刻。从那个贪婪的女真贵族立即转变成了一个战场触觉极其敏锐地将军,几个问题都问在了点子上。
这个先锋斥候已经是一个血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无比苍白,前心背后几处皮肉翻卷的伤口像裂开的婴儿嘴巴。
“到处。。。。。。。到处。。。。。。。都是。我。。。。。。。我们在营地南十五里。。。。。。左右处和。。。。。。。和他们遇上的。。。。。。。没遇上他们的大队人马,都是斥候。。。。。。。百户大人战死,我们剩下的人回。。。。。回来,又碰到三队敌人,二十人就我一个逃了回来。。。。。。
纥石烈赤儿一把将已经晕过去的斥候甩开,立即吩咐道:“再派三队斥候出去,不要和他们硬拼。只要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有多少人马,探清楚了马上回报。还有,派人知会完颜将军,就说我们遇敌了,嗯。。。。。。。先不用了,等探清楚再说。
传我命令,所有人都拿起刀枪来,全神戒备,秦军已经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等杀光了这些兔崽子,大伙就都有酒有肉有女人。。
这一晚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尤其是这一队四千余人的金兵先锋来说,接连派出去的五六队斥候再也没有一个回来,周围的旷野和山峦就好像吞噬人命地魔鬼,将这些金兵中最悍勇机警的斥候们吞噬了个无影无踪。
纥石烈赤儿从最初的渴望和秦军先锋打上一仗的火热,心情慢慢变得越来越焦躁,最后则只剩下了恐惧,他也带久了兵的人,失去了斥候等于失去什么他自然清楚无比,再精锐的军队若是没有斥候便也是聋子瞎子,等到敌人的战刀砍刀脖子上才会察觉原来敌人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那将是最最可怕的事情。
他想派出大队人马搜索,但四千多人地兵力并不能供他如此挥霍,出去有十五队斥候了吧?一队二十人到五十人不等,这些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战士,却都一去不回,这样的情形,纥石烈赤儿从军这么多年还从没遇到过,毫无疑问,敌军主力就在面前,若不是金军先锋有不战而退者,将领斩立决的规矩在,他一定会率兵后撤。
“乌斯奇卡吗。”纥石烈赤儿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恶狠狠骂了一句,他想破脑袋也有些弄不明白秦军主力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前些日子不是还有探报过来,秦军还没出解州吗?怎么一下就到了这里?监军大人地大军主力应该才过临汾吧?这怎么得了。。。。。。。。。。。。就说敌军先锋已经出现,最少有两万人。。。。。。。”想到那位完颜将军的性子,听到有十万大军陈列在前,不定就会将他们扔在这里,纥石烈赤儿不由改了口,这次看来是真要拼命了,最后这位千户大人嘴里嘟囔了一句。
赵石带着十几个亲兵隐身在一处丘陵之上,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金兵的营地,营地扎的中规中矩,背山靠水,隐隐的火光将营地照的通亮,来回走动地巡夜金兵也能看地清楚,看上去一副守备森严的样子,但营寨扎地十分简陋,木栅都没竖起几根,不过从这里看去,所有金兵都和刀持剑,一些金兵干脆便睡在马匹旁边,一遇变故,翻身就能上马。
赵石嘴角微微泛起冷笑,这次他领到的差事还是先锋的先锋,估计和这队金兵是一个性质,人数上却要比对方少的多,看来那位魏王殿下是铁了心想要借敌之手除去他了,或者找个由头砍了他的脑袋,不然他这支京兆军再也不会被当作百战之师来用的。
政治上他虽然并不在行,但在战场上,他却有过人的直觉,带兵出了闻喜,他便一路急行,几乎将身后的大军抛下数十里,过曲沃的时候,连睬都没睬守卫曲沃的金军乡兵,一路向前。
他甚至将一千五百军卒分作三营散开,居中由斥候联络,之后又吩咐三营将领,将三营士卒各自分为五队,一队百人,几乎将整个大军都当作了斥候来用,散开在方圆十数里的土地上。
这在其他任何将军眼里估计都会以为他疯了,自古到今也没哪个人会像他这样用兵的,杜山虎几个人已经数次派人来想让他合兵一处,都被他骂了回去,他要是就是快,快到旁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给出的命令就是一个,全力劫杀对方斥候,不计代价,一队不行就两队,两队不行就三队,层层阻挡,从传回来的消息看,他还算满意,以自己伤亡二百六十人的代价,杀敌四五百,这里面有平日针对训练,准备充足的原因,还有就是狐狸等斥候的功劳了,总能在关键的地方,首先发现对方的行踪。
看到营地内金兵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这种临时起意的作战方法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不管哪个时代的战争,首先发现对方,给对方造成许多错觉,那么战争也就胜利了一半,看样子对方没有后撤或是前进的打算了,接下来便是看看怎么才能聚而歼之,想到那诱人的鲜血味道,赵石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睛像狼一样放出幽幽的光芒,便是周围的黑暗也遮掩不住。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夜袭(一)
“头儿。。。。。。”黑暗之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你说咱们这一仗能赢吗?那可是三四千的金兵,就算赢了,咱们这些人能剩下几个?”
周围趴伏着的几个身影虽然默默无声,不过都不由自主的支起了耳朵,这时他们已经来到金兵大营后方数里之处,得到的命令便劫杀金兵的传令信使或是斥候,这些军卒的心现在都悬着呢,之前经过河中之战,这些军兵的心气儿都拔了个老高,那些乡兵的战力确实惨不忍睹的。
不过这次不同了,解州城的惨状大家亲眼目睹暂且不提,就说和这支金兵的斥候几次接战,终于让他们认识到正规金兵并不是那些稍作抵抗就作鸟兽散或是跪地投降的乡兵可比,在人数多于对方的优势之下,这些金兵的强悍和骁勇着实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真应了那句老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还只是几场小仗,就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伤者倍之,相比之下,河中之战简直就好像游山玩水一般轻松,再严格的训练也不能让这些新兵平静的面对这种血淋淋的结果。
胡离隐在黑暗中的脸色没人能瞧的清楚,这个瘦小,但浑身上下的筋肉好像铁打一般的校尉大人在这些年轻的新兵眼里,自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翻山越岭,藏形隐迹,察查敌情,经验丰富,狡猾诡诈,坚忍冷酷之处在这些新兵看来简直就不像是个人,这个时候担心之余,却是想听他给个保证之类的,不管真的假的。但总能让人少些心事不是?
胡离抬起手想给这个手下最多嘴地家伙一下子,从带着手下这些新兵的第一天,他就告诉他们,在这样隐伏之际,最忌讳的就是出声儿说话,敌人的斥候里不乏他这样的老兵,一个不好就会给人缀上。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崽子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忘了。
但最终这手也没落下,新兵上战场,害怕是难免地事儿,当初他还不是同样如此?一场场仗打下来,这才能将一颗心练就的如同铁石一般,将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儿?手下的这些小崽子都刚见过血。一直行军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舒缓舒缓,也难怪如此沉不住气。
平日里说的那些虽然都没藏私,战场该注意什么都说的一清二楚,但事实上,没经过战场地磋磨,训练时说的再是头头是道也是白搭,老兵,老兵,老兵是怎么来的?那可不是练出来的,那是和敌人拼出来的。活下来的就是老兵,死了的倒霉鬼什么也谈不上,当初和他一起入军的有多少人,现在呢?十个人里有四五个活蹦乱跳的就算是老天开眼了,像旅帅大人那般天生就属于战阵的人可不多见,更多地就是上了战场还没琢磨出滋味就见了阎王爷的,要是他带着这些老兵新兵混杂的队伍,一定将老兵编在一起。尤其是身边,绝不会放上李全德这样的窝囊废。
别看旅帅平日冷冷淡淡,严苛的很的样子,但在他胡离看来,对手下这些兵卒着实不错。将老兵分散下来,带着这些新兵,有他这样的一个老兵在,就能让这些崽子们少死一群,但整支队伍的战力可能还不如当初地巩义团练呢,当初可没老兵带着他,都是一刀一枪滚过来的。直到有一天老兵们突然拍着你的肩膀跟你有说有笑。称兄道弟了,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自己也是老兵了,可以毫无顾忌的踹新兵地屁股了。。
将左耳趴在地上听了听,这是和西北的那些马匪学来的,据说有经验的马匪能听见二十余里之外马蹄的声音,还能分辨出对方有多少人马,有些神乎其神,他不行,但七八里外的声音还是能听得见的。
半晌过后,才缓缓将头抬起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害怕了吧?三四千人算个屁?当初老子们八千显锋军,对着数万西夏狗,也没一个将害怕摆在脸上地,人多管什么?一刀砍过去,是人都得留血,谁越不怕死,谁就越能活到最后。”
“我们不是害怕。。。。。。。”年轻地脸庞上带着涨红,“咱们就是觉着人数相差太多,平时大伙儿演练战例的时候,对着多出几倍地敌军可没有人愿意上去硬拼的,要么就等大队人马上来,要么就固守待援,您再看看现在,都到金兵后头来了,难道咱们这千八百人还想包围人家不成?”
胡离扑哧一乐,演练战例是他们这些巩义团练带来的习惯,团练里大多都是他们显锋军的余部,大伙儿都是老兵,只当这是闹着玩儿,越是他们这些斥候越明白,哪有两家对战场地形明明白白,然后再排兵布阵的?这些家伙们还当了真,真是。^^
年轻啊。。。
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兵卒子,就能说出一番这样的道理来,就算是以前的显锋军也足够稀罕的了,不当个十年八年兵,上了战场都是晕头转向,哪里会想这么多?
“将军的心思哪是你们小卒子能领会的?咱们这千八百人就包围他们怎的?有将军在,就算是直接杀进他们的营地也不稀奇,到时候谁的英雄谁的狗熊一看便知。。。。。。
还待再说上两句,几声夜枭的叫声远远传来,胡离脸色一正,“噤声。”同时脸也伏在了地上,其他几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吐出来的气息一瞬间都粗重了许多。
“还在三里之外,是冲着咱们这儿来的,人数不多,最多五六个,这下没白等,几个人头大家分分。之后再加把劲儿,这一仗下来,估计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也该弄个队正当当了,都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头使出来,放跑了一个,老子就得陪你们挨板子。
马蹄声渐渐清晰,四个骑士在月光的照射下一路疾驰。胡离等人藏身的林子就在大路旁边,汾水在大路另一侧泊泊流淌,马蹄如鼓点儿踏在地上,瞬间打破了这里夜晚地平静。
嗖嗖嗖,劲弩破空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凄厉,跑在前面的三个骑士甚至没有任何的反应,座下的战马就哀鸣着栽了出去。将马上的骑士像稻草般抛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几个人落在地上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落后一些的那个惊悚之下,下意识地死死拉住马缰,战马被勒的人立而起,还没等马蹄落地,一支疾飞而至的弩箭从他腰肋之处一穿而过,吃痛之下,骑士大声惨叫。顺着马屁股便栽了下马。
林中几个人影闪现,受伤的骑士还想站起身来,被人迅速踢倒在地,噗噗几声钢刀如肉的闷响,大路上只剩下了马匹痛嘶声。
“快,将马和尸体都弄进林子,说不准还会有人过来。”几个人影忙碌半晌,将受伤的马拉进林子。一刀斩下,上好的战马立即没了动静,又用浮土盖住路上血迹,之后几个人又没入林间,继续守株待兔。大路上才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一丝血腥味才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典型地伏击。
一声闷哼,伴随着几声惊叫,巡夜金兵的带队军官软倒在地上,脖子上鲜血狂涌,先还抽搐两下。不到几息。这个小军官便一动不动了,一支羽箭横插在他的脖子上。好像他的脖子突然多了一件饰物。
这群巡夜的金兵在第一时间便熄灭了手中的火把,四散躲藏,半晌过去,楞是没有哪个敢上去查看受伤之人的伤势的,因为这已经是第四个倒在冷箭之下的巡夜军官了,这一晚被弄的草木皆兵地他们,知道应付这种冷箭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躲起来等着,这个时候谁上去谁就得有挨上一下的准备,前两次就都是几个金兵的尸体倒卧在一处,到最后也没找到那些施放冷箭的秦军的影子,到了现在,巡夜的军官都是抽签子决定地出来的,只他们这些当兵的没一点选择,派上谁就只愿自己平时没积德行善,所以才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有祈祷老天爷别让自己脖子上也多出个这么个玩意了。
还有就是这他娘的火把,将自己一行人照的通亮,那些该死地秦军就等在旁边一个个的将他们当靶子,上次那一队人手最是倒霉,擅自将火把熄了,竟让那些胆大包天的秦军摸到了跟前,一队人手全被捅了刀子,要不是惨叫声让大伙儿惊觉,不定还得死多少人呢。
这些如同魔鬼一样的秦军,还没照过一次面,就已经杀了他们二十多人,自己人的斥候也不是干什么吃的,人家都摸上门儿来了,竟然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这些狗娘养地,不是眼睛都瞎了吧?他们却是不知道,先锋大军地斥候已经凋零殆尽,只不过是先锋主将纥石烈赤儿将消息封锁了起来罢了。
难以忍受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弓弦嗡嗡地震动声在营外远处响作一片,这些巡夜金兵一个激灵,立即爬倒了一片,人人眼睛中都流露出了惊恐欲绝之色。
一篷箭雨仿若幽冥中探出的死亡之爪,在夜色中闪烁出一片沉沉的乌光,雨点般落下,穿破帐篷,接着刺穿肉体,金兵大营在这一刻就像是油锅里浇进了冷水,一下便沸腾了起来,惨叫声连成一片,伤亡虽是不大,但惊恐就像是瘟疫般蔓延开来。
得到奏报的纥石烈赤儿披着衣服便冲出了大帐,目眦接裂之下,跳脚咆哮道:“给我备马,备马,集齐两个千人队,跟老子出去。。。。。。
有些失去理智的他却被同样衣衫不整的两个将军死死拉住,“千户大人息怒,千户大人息怒,天色太黑,咱们出去恐怕正中了对方的埋伏啊,等,咱们等天色亮了,这些卑鄙的汉人就不是咱们的对手。”
纥石烈赤儿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一晚对他来说也是难熬的很了,这种疲敌之术很容易便能看的清楚,但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应付又是另外一回事,四千人的大军,斥候不过数百,全在白天时放了出去,就回来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还没弄清楚对方的营地在哪里,就算他现在带兵去追也不知照哪个方向去追,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整个先锋大军就已经风声鹤唳,这种窝囊仗他还是头一次碰到。
“去,传我军令,巡夜军兵增加五队,在大营半里之外巡视,除巡夜军兵外,所有人不得举火,外围的帐篷空出来。。
还有,调一些箭手,哪里有动静就朝哪里射,叫他们不要乱,汉人人数肯定不多,等到天明就是咱们报仇的时候了,我一定要捉住这些汉人的头领,将。。。。。
就在此时,营外马蹄声如同暴雨般响起,金兵大营中立时一静,接着哄了一声,整个大营都喧腾了起来,在这一刻,夜晚的宁静才彻底被撕了个粉碎。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战(二)
“全军列阵,快,点起火把,传令给箫勇名,骑军上马戒备,弓箭手马上列队待敌。。。。。。。”一连串的军令从纥石烈赤儿嘴里发出,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有方才狂怒的样子。
所有金兵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从帐篷中冲出,点燃火把,在军官连打带踢以及声嘶力竭的呼喝声中在大营中间列阵。。。。。
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分外的难熬,刚才睡下就被惊醒,接连几次,之后谁还能睡的踏实,马蹄之声一响,不用这些军官吩咐,久经战阵的老卒就已经知道该干什么,虽然心中惊惧,但还是迅速在营地中间列好队形,到是那些没见过阵仗的家伙无头苍蝇般乱撞,弄出好一阵混乱,直到那些领兵百户拿着带鞘的战刀狠狠乱抽下去,才将这些家伙镇住。
几个亲兵手忙脚乱的给纥石烈赤儿穿上战甲,还没等丝绦全部系好,纥石烈赤儿已经一脚将一个亲兵踢了个跟头,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帐篷,翻身上马,以他的经验,马蹄声应该还在两里之外,而且没缠上马蹄子,不然战马疾奔绝对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响动,看来不像是夜袭,到像是认定了他们是被圈住的猎物一般毫无顾忌了。
不过就算如此,纥石烈赤儿头皮也是一阵发麻,夜战最是凶险不过,听这声音秦军还有不少战马,也不知有多少步卒,也许一个冲击便能冲破这小小的营寨。。。。。。。不过他也算得上是一员悍将,不然也不会让他来作先锋官儿。
一把从腰间抽出战刀,纵马来到堪堪列队完毕的军阵前面,也不废话,一把将头盔摘下砸在地上,仰头呼啸,“呼呵。。
将乃军之胆。见他如此,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也是仰头长呼,刀枪举起如林。一股杀气腾然而起,一双双本来带着紧张的眼睛散发出狂热之色,沸腾的战意让那些没见过血的士卒也发泄般的举起刀枪狂呼乱叫。带出了几分杀意,百战之师的气势显露无疑。
但急促地马蹄声竟然缓了下来,在纥石烈赤儿疑惑之间,马蹄声渐转于无,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营地四周却是一片弓弦响动,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了苍白,嘴里却是放声狂吼。“都散开,散开,把火把灭了,把火把灭了。快。。
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箭矢腾空而起,发出悚人的嗖嗖声射了过来,不过毕竟是黑夜之中。准头不好掌握,许多箭矢落在了营地四周,但至少有一半将列好队伍的金兵罩了进去。
伴随着箭矢如肉地噗噗声,一连串的惨叫呼嚎响彻了汾水之滨,没反应过来的金兵成排地栽倒在地,鲜血像喷泉一般浸润了身下的泥土,骑兵从马上被射下。受了伤的战马在嘶鸣中将主人甩下马背。受了伤的它们一改之前的温顺,将挡路的金兵踏倒在地。踩着淋漓的鲜血和肚肠狂奔而去,身后留下一地的血水和碾转哀嚎的金兵。
第二波弓弦再响,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连滚带爬地散了开去,或是就地将倒下的同伴遮挡在自己身前,只留下那些吓傻了的新兵蛋子还木然站立在原地,冰冷的箭矢刺入他们地身体,带出的是滚烫的鲜血,黑暗之中,人影像割麦子一般又倒下了一群。
到第三波箭雨来到,营地已经黑乎乎一片,只有零星的火把还在营地中间燃烧,那里已经成了修罗地狱一般,尸体横七竖八交叠在一起,箭雨落下,受伤金兵本来还很凄厉地惨叫声立时被割断,尸体上密密麻麻插的都是箭矢,就好像这里凭空多出了许多刺猬。
四散躲起来的金兵哆嗦着双手,尽量将身子伏低,那些新兵多数已经被射死在地上,逃过一劫的都将身子贴在地上,压抑的哭声为这营地平添了几分鬼气,之前被鼓起的士气已经荡然无存。
纥石烈赤儿红着眼睛推开压在身上的两个亲兵,身上一片鲜红,血不是他自己地,两个忠心地亲兵后背上插着两支长长的箭矢,整个将他们地身体贯穿,若不是他们将纥石烈赤儿扑下马来,现在躺在地上的应该是纥石烈赤儿了。
好像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眸光在营地周围扫了一圈,但此时正值午夜,夜色暗如浓墨,入目的都是近处金兵瑟瑟索索的人影,哪里看得见二十米之外的情形?
“箫勇名,箫勇名,你个缩头乌龟还活着呢吗?达达,,你给我过来。。。。。
听见纥石烈赤儿暴怒的声音,几个亲兵这才迅速从周围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千户大人,您。。。。。。您受伤了。。。。
“伤个屁,达达呢?”
“达达大人。。。。。。。”黑暗之中几个亲兵并无多少害怕之意,他们都是随着纥石烈赤儿和西夏人打老了仗的老人儿了,虽说今夜事事都透着诡异,实在像是被秦军包围在了这里,但一张张透着彪悍的脸上透出来的都是杀气,毫无半点惧色,听纥石烈赤儿问到亲兵百户达达,几个人相互望了望,最后目光都聚到了地上。
“千户,达达大人。。。。。。。已经战死了。。。。。。
“乌斯奇卡吗。。。。。。。。”狠狠咒骂了一句,“箫勇名呢?也死了?没死把他给我叫过来,派个人去查点伤亡,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李崇他们几个将队伍整理起来,记住,不准点火把。。
嘴上一边吩咐着,心中也自庆幸,看来对方人来的并不多,不然这个时候骑兵一个冲锋,自己这些人还不得像草丛里惊起的兔子般被追的四散奔逃?
“大人,汉人没多少人,你让我带人上去,定把这些家伙的人头提回来给您。。。。。。。”一个粗壮的女真汉子大步来到纥石烈赤儿面前,四下瞅了瞅,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顺着他的胳膊,滴滴答答往下留着鲜血,但这人却好像一点感觉也无。
“你带着四个百人队到前面看看,多带上些人,机灵些,别中了汉人的诡计。”“传令,全军在第三处地点聚齐,将斥候全收回来,今晚到此为止,叫他们小心些,金兵不定会派人出来。”静静盯着黑黝黝的金兵营地好一会儿,赵石也是有些可惜,若是每队人马能配上一台远程联络的工具,今晚就能将金兵大营踹翻,现在嘛,却是得再等上一等了,自己一千多人马,可不能都折在这里。
取得这样的战果,还是因为斥候白天时早就描绘好了地形,按照前世时的习惯,在训练中教会一些传令兵和斥候描画简单的地形图,将一些险要之处分了出来,作为全军聚集的地点,不然将人手分散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
别看演义小说里将夜袭说的神乎其神,打胜仗的那些家伙都一个个好像夜猫子转世一般,实际上,黑暗对于金兵不利,对于赵石手下的秦军也有影响,金兵一晚未睡,秦军也是奔波了一夜,能取得这样的成果,不过是因为这样套路式的进攻在训练时都已是熟练自如,马蹄声响,伏于金兵营寨四周的士卒便已做好了准备,马蹄声一落,三连射便已出手,之后迅速撤离,根本不留给对手一点反击的机会。
清晨时候,离金兵营寨十余里的一个山坳里,一千三百余将士陆续返回,各个神色间都带着些疲惫,但还是难掩兴奋之色,还有好些人手里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到军曹那里记功,却是几个胆子大的,将砍了金兵巡夜军兵的脑袋带了回来,来自京师羽林军的家伙们羡慕的瞅着那些禁军将士,不过表现在脸上却是满脸不屑,若是为了一颗人头,将命丢了,可不是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人能干出来的,也就是禁军这些亡命徒才去干这种傻事,哼,这些粗汉肯定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不过看着这些禁军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样子,自己也是奔波了一宿,也应该射死了几个金兵才对,但在功劳簿上,有货真价实的人头在,自然是要比他们这些空着手回来的强上许多了,心里难免都有些羡慕的。
不过一说起昨晚的战事,这回大伙儿毫发无伤便能将金兵耍的团团转,这次对着的可不是那些刀枪都生了锈的乡兵,是金国大军的先锋精锐,虽是碍于军纪,不能高声喧哗吵嚷,但相熟的聚在一起,一边休息,一边兴奋的窃窃私语也是难免。
这一整天,秦军都留在这里再没出去,只是放出斥候,时刻关注金兵动向,赵石得到回报,秦军大部离曲沃还有三天的路程,前军已到曲沃四十里处,不过金兵这一天却只走了十余里,且大队骑兵奔驰于队伍左右方圆五里之间,左顾右盼间,显然是已经心惊胆战到了极点。
第三百章 溃敌(一)
炮弹的火光在丛林中若隐若现,弹片带着死神的狂笑声在四处播撒着亡魂之曲,赵石年轻的脸庞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变得扭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得了白血病的病人,苍白中带着痛苦。
宽厚的手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政委那张威严的大脸出现在他视线里,不停的在他耳边吼叫着什么,依稀好像是你给我站起来,你是个共和国的战士,而不是个懦夫之类的话,接下来政委的身子慢慢软倒,不规则的弹片将他的后脑整个刮去了一半,就像是一个被切去了一半的西瓜般汁水淋漓。。。。。赵石猛然弹身而起,呼吸急促,眼睛中射出逼人的凶狠光芒,一只手下意识的扶在腰间的刀鞘上,帐篷内依旧静悄悄的,几个亲兵在外面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一阵狂风在这山坳中打着旋儿地刮过。天空中乌云四合,一连串的雷声滚滚而过,零星的雨滴随风送入帐篷。清新地空气让赵石快速的心跳恢复了往常的频率。
赵石慢慢来到帐子门口,仰头看了看天色,四野草随风荡,已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军兵们多数已经躲进了自己的帐篷,只有高低明暗处还隐约能看到一些身影,那是巡营的军兵。
赵石轻轻皱了皱眉头。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梦境了,
前世时这样地噩梦一直纠缠着他,让他厌倦的同时保持着惊人的警觉,哪怕是一声异常的脚步声,在他的梦境中都能掀起惊涛骇浪,到了后来,随着身体日渐强壮,神经也变得钢铁般坚韧,精神便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浅睡眠状态。照老战士的话说就是蚊子在身上踹一脚都能觉察得到的睡眠状态。
不过到了这个时代之后,这样的状态便渐渐消逝,很多时候还让他很不习惯地,也许是又身临战场的缘故,也许是胸膛之中往往浓的好像要溢出来一般的杀机,让他不由自主又进入了前世时的状态。不过此时他的心境已是大不相同,就像是之前有个很讨人厌地家伙在你眼前转来转去,但隔上个十年八载没见面,一旦见到,却又泛起一股亲切感来一样,此时赵石的心情愉悦说不上,但却较往常又沉静了三分。但这种沉静却是分外的让人可怖。就像是火山爆发之前在积攒力量,一旦发作。便是惊天动地。
夜晚悄悄降临,夏季本就阴雨连绵,此时狂风已去,但雨却未歇,杜山虎等人走进赵石帐篷的时候一个个浑身雨水,但脸上都却都有喜色流露。
赵石微微一笑,毫无顾忌的和几个人团团席地而坐,“今晚金兵大营防卫将更加严密,但天公作美,若是今晚不能溃敌,连老天爷都对不起。。。。
几个人想笑,但看见赵石那双好像跳动着火焰的眸子,不自觉间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杜山虎挪动了一下屁股,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位大人走到今日的地步,这威严可是越来越盛了。
却听赵石继续说道:“今晚我自己带一队人手,胡离蔫狼他们带一队,这回不是骚扰,半夜时动手,下半夜一定要悄无声息地将巡夜金兵铲除干净,天亮之前全军袭营,杜山虎,你带锋字营突前,段瑞,张锋聚带队随之,记住,进营之后,大伙儿不能分散,都聚在一起,来回突击,不能给金兵一点反击地余地,不然伤亡必众,那样的话,照咱们地实力,赢了也就是输了。
不过前半夜也不能让金兵消停了,杨胜,折沐你们两个各带一百人手,还照昨晚的老样子,不过一定要小心,今晚的金兵一定已经聪明了不少,要见机行事,别把自己的命填进去。
你们听明白没有?还有什么要说就赶紧。”
其他几个人都是摩拳擦掌,脸露振奋之色,唯独杨胜和折沐两个相互瞅了瞅,笑容有些勉强,不过更多的则是无奈,他们两个的家世在这些人当中是数一数二的,从潼关到河中,再到这里,一路上战事总也有那么几次了,但他们两个一般都是让赵石留在了身边,身为别将,却不能带兵打仗,着实有些郁闷,但他们两个都也明白,像李全德和他们这样的人物,有时便是有那个雄心壮志,旁人也不能让他们身犯险地的,不过也不用担心功劳少了他们一份儿,但越是如此,让这两个一心想着凭自己的真本事建功立业之人越是感到不自在。
“可算是等到这会儿了,旅帅你放心,咱一定直入中军,将金狗将领的人头给你提过来,不过旅帅,你亲自上去我看就不必了吧?一军主将轻身犯险,那可是大忌。。。。。。。。。”杜山虎一张大脸上,笑的连汗毛孔都张了开来,不过到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
张锋聚和段瑞相互瞄了一眼,都撇了撇嘴,却没说话,论起行军打仗的本事来,他们两个确实还差杜山虎几分,虽是对杜山虎总是时不时的要摆出老资格来感到几分不满和不屑。但杜山虎统领锋字营他们还是服气的。不过最后杜山虎说地那句他们也觉有道理,都是点头称是。
赵石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他轻率。而是有些不放心,这个时代没有先进地通讯器材,军事行动一旦制定,想要更改时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个你们放心,一旦惊动敌军,我也能自己杀出来。到时咱们也不用袭营了,赶紧撤退,机会有的是,这没什么。。。。。。
再有,黑夜之中,敌我本就瞅不分明,别为了什么斩将夺旗之事分心,我们这次的目地是击溃他们,一旦到了天明。他们还没溃败,你可就得挨我的军棍。
还有,让随军大夫准备好了,一旦占了敌军营地,留下些人来赶紧弄些热食,姜汤也备好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沉声接着道:“这是我们出关以来真正的第一战,此战过后,我们京兆军也就无愧于精锐之名,用你们的武勇和敌人的鲜血告诉我,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帐内所有人哗的一声站起身来,脸色涨红的大声吼道。
金兵大营这次安在了一个山丘之上,营寨周围都竖起了栅栏。虽然在没有工匠以及人手并不足够地情况下弄的很是粗糙。但总是聊胜于无,让人有些安全感不是?
纥石烈赤儿在大帐中走来走去。一会儿便抬头看看天色,他现在可着实有些怕天黑的感觉了,昨晚有些惊心动魄,清晨时查点伤亡,算上昨日白天时一去不归的斥候,整整死了八百多人,有些伤的本来不重,但谁也不敢打上火把去救治,天亮时血流的都干了,平添了将近二百的尸体。
别的到没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但这里可有四百随他在河套跟西夏人见过真章地老部下,这些人都是他拿银子喂出来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只听他的命令行事,他想要回京跟朝里那些大人物交往较量,没这些人夜里都睡不安稳的,这下可好,没见着一个秦军的影子,就填进去这么多人命,这他娘的是打地哪门子仗?
焦灼的在帐内划了几个圈,心绪就像是外面的天气,能阴沉出水来,不过最后他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应对这些神出鬼没的秦军,这样的打法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像是正规军队,到像是遇到了太行山里的那些山匪,乌斯奇卡吗,也不知道自己的信使把信送到没有,我地完颜大人,你要是不早点来,也不用别地,只要这些汉人再朝营寨里放上三天的冷箭,都不用打,自己这三千多人就得溃了。
就在此时,人声传入耳朵。
“里面地人听着,我等乃大秦先锋鹰扬将军赵石麾下,我家将军说了,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考虑,是放下刀枪出营投降,还是顽抗到底,时间一过,不出营投降者,他的脑袋可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声音远远传来,纥石烈赤儿晃了晃脑袋,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招降的?又再听了听,噌的一下已经蹦了起来,一脚将一个疾疾进来的亲兵踢了出去,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已是狰狞遍布。
队正李富骑在河套健马上来回转着圈儿,身边两个大嗓门的军兵扯开嗓子吆喝,看金兵大营中先是哗然四起,接着便寂静无声,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容,两个军兵喊的更加起劲儿了。
打河中的时候干过一回,这么做大伙私下议论,都觉得威风到了极点,大伙儿最后还给这起了个名字,“阎王叫”,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阎王叫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上次在万泉县城门口喊话的那两个家伙没少向人吹嘘,过后还被记了一功,脑袋差点就能扬到天上去,这次他们几个可是对着金兵精锐喊话,回去看不羞他们一羞,这般想着,两个大嗓门沉住了气,声音响亮的都震耳朵。
正自得意间,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在李富耳边划过,带起的劲风都割的他皮肉生疼,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李富红黑的脸膛儿上一白,但却并不慌张,接着便朝地上吐了唾沫,一巴掌拍在还在发愣的手下脑袋上,“愣着干什么?这些兔崽子打算跟咱们拼到底了,走吧。”
李富是西北马匪出身,在匪老四手下干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这次被派去长安有十几个人,之前还不知道目的,都了京师才明白原来是被人请来教导马术的,京师的繁华让他目眩神迷,让他着实见了次世面,所以十几个人到最后就他自愿入了军职,随军来到潼关,在西北山林啸聚,时不时还能跟西夏人见上一仗,胆量自非常人可比,如今的他可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在军中混出个模样的,这支箭射的如此之远,一定是三石硬弓了,心中虽是想着赶紧撒腿就跑,但在手下面前可不能丢了颜面,见金兵没有出营门追过来,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嘴上教训着两个满脸都是崇拜神色的手下,带转马匹,三个人缓缓没入黑暗之中。
黑夜当中,几条人影趴在地上的雨水中像蛇一样靠近了金兵营寨,赵石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木栏,向后打了个手势。
随即十余个犹自带着些血腥气的人影从木栏之上都是一跃而过,外面的暗哨已经清除干净,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也就该亮了,赵石默默计算着。。。。。。。
豪三百零一章溃敌(二)
慢慢的接近,仔细的调节自己的呼吸,让经过剧烈运动而跳动加快的心脏波动缓慢下来,稀稀拉拉的雨水声掩盖住了轻微的脚步声,像猎食的猛兽般猛的窜起,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手里的匕首顺着肋骨直狠狠刺入心脏,鲜血沿着匕首的血槽迅速流出,怀里健壮的金兵扭曲了几下身子,眼睛瞪的老大,里面全是惊骇欲绝之色,但马上便失去了神采,缓慢的将对方的身体放倒,赵石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黑影随即越过,跟上前面毫无所觉的巡夜小队。
在赵石眼里,这些军卒还远算不上训练有素,如果能给他两年时间专心致志来训练这些军兵,他一定能将他们训练成这个时代最好的战士,他能感觉的到,这些战士无论是在心理还是在体质上,都具备成为顶尖战士的资质,若是在前世,让一个普通人进入这样杀人如草籽的状态是有难以想象的困难的,但在这里,这些战士几乎是初上战场,就已经大致适应了自己的角色。
一个个帐篷之中,抖着身子的金兵都是半梦半醒,接近两天两夜不能安稳入睡的他们其实已然支撑不住,今夜又下了雨水,帐篷内不能点火取暖,前半夜还能熬着,到了后半夜,,一想到那些秦军也不是铁打的,不会再这么零打碎敲的折腾,精疲力竭之下,多数金兵便已经去会周公了,对帐外那场毫无声息的杀戮半点知觉也无。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战火纷飞的丛林,双方最英勇嗜血的战士在方圆千里的热带丛林间以死相搏,生命在这一刻,好像才真正具有了意义。。。。
纥石烈赤儿根本没有一点睡意,秦军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来了个阵前招降,若是在河套,底下的将校已经嗷嗷喊着要出去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了。但如今呢,只不过两天两夜的功夫,底下上至官佐,下至兵卒,竟是没一个吭气儿的,这还是他纥石烈赤儿带出来的兵吗?
汉军也就罢了,胆子就那么一丁点,但在那些他亲自从白山黑水间招募地勇士脸上,他也察觉出了深深的恐惧。每一个成年的女真贵族都可以在女真龙兴之地挑选几个甚至几千属于自己的勇士,甚至还可以去招募那些依然生活在林子里的野蛮家伙,这些年他陆续从那里招募了四百余人,又从别人出招来了数百,这些才是他真正依靠的班底。连年和西夏人交战,不够强壮的,不够凶狠的,不够机灵的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剩下地也就三百多人,他相信,凭这三百多人。就算面对数倍于己的西夏人他也能毫无畏惧,他们杀的人比草原上的马群还要多,而现在,竟然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慌张。。。。属下看,还是。。。。。。。还是跟完颜大人会和在说。。。。。。
几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走来走去地纥石烈赤儿,就算帐内昏暗如墨,众人好像也能看见千户大人脸上的焦灼和急躁。
“撤?嘿嘿。。。。。。”纥石烈赤儿喘着粗气冷笑了一声,“我们折损了这么多人,还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回去完颜大人是砍你的脑袋还是砍我的脑袋?”
几个百户领兵官儿都沉默了下来。那位完颜大人虽说领兵打仗不怎么样,但砍起自己人的脑袋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作过监军的人都是这个德行,现在大帅不在,那位萧可晋萧大人启用的都是这样地人物儿,没处说理去,不过仗打到这个地步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小心翼翼的吞吐道。他话虽然没说完。但谁也明白他的意思,几个汉军校官都别过了脸去。这个场合没他们说话的份儿,不过心里可是祈祷着诸天神佛,让这位死抱着面子不放的千户大人好歹松个嘴,不然这么下去,没准小命儿就没了的,再说了,如今大金朝的事情就是如此,别说汉军,就是女真将军们,领空饷的也多了去了,虚报战功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只要别被人得着把柄,什么事儿都没有,也就眼前这位千户大人死心眼,不然经昨晚那么一下,多数的将军都得撒开丫子跑了,回去只要说是遇到敌军大部也就完了,之后再使些银钱,谁还跟你较这个真儿去?河套回来地这些家伙都是木头疙瘩,不敲不开窍。
“我告诉你们,我纥石烈赤儿不是总把屁股让给别人地兔子,就算死,我也要面对着敌人站着死,再有谁动我军心的,我砍了他的脑袋下酒。
明天天亮,箫勇名,你带骑兵先行,给我找出那帮兔崽子的营地,其他人约束军兵,原地扎营驻守,严加戒备,等知道了他们在哪儿,乌斯奇卡吗,我。
就在此时,地面好像震动了一下,接着有些沉闷的马蹄声越来越是清晰,近在耳边突然响起的狂野喊杀声刹那间便将雨夜的平静撕地粉碎。纥石烈赤儿第一个窜出帐篷,黑暗中,大队地骑兵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出现在营地之内,只这一会功夫,便已经将营地搅成了一锅粥。
沉睡的金兵被惊醒,抓起手边地武器冲出帐篷,接着被狂奔而来的战马撞倒在地,或是被一闪而过的钢刀狠狠劈倒,帐篷被一一踏倒,那些没反应过来的金兵被蒙在其中,立时如洪水般狂奔的战马踏成肉泥,留下一地的血水以及残肢断臂。
根本没有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对于这些如同鬼魅般的敌人,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金兵心胆皆丧,军兵找不到军官,军官也找不到手下,黑沉沉的营地中甚至连敌我都看不清楚,响彻天地的喊杀声以及哭叫声掩盖了一切其他声响,骑兵翻身上马,但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办,只有随着蜂拥逃窜的金兵一退再退,接着被疾驰而来的敌人陆续砍下马去。
秦军挥舞着制式横刀劈开雨幕,撕裂肉体,带出的是如同喷泉般的血液和夹杂在其中的内脏碎肉,一个个金兵如同木头般被砍倒在地上,一片片的鲜血迅速的随着雨水将地面染成了红色。
纥石烈赤儿眼睛都红了,这和平时的劫营绝对是两码事,普通的劫营只不过是摸到近处,虽然扎营的一方有些措手不及,但总能将人招呼起来进行抵抗,混战一番,直到一方不敌退却,但这回完全不一样,竟是让敌军毫无知觉的进了大营,到了这个地步,真可谓是兵败如山倒了。
“大人,快上马,我们护你杀出去。”他的几个亲兵拉着几匹马迅速将他围在中间。
“箫勇名,你去集合你的骑兵,剩下的人跟我来。”纥石烈赤儿翻身上马大声吼道。
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一刀将一个疾驰过自己身边的人影劈下马去,纥石烈赤儿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了两个,人人身上都是鲜血遍布,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敌人好像无穷无尽般在营地内肆虐,但他们都是经老了战阵之人,知道敌军这是来回冲杀,并不是敌人真个有多少。
营地内已经尽是敌军的马蹄声,厮杀的声音渐渐低落,这象征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四千多的先锋大军已经完了。。。
“大人,我们得冲出去了,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一个亲兵一把拉住纥石烈赤儿的马缰绳,不由分说便将他的战马调了个头,纥石烈赤儿睁着通红的双眼怒吼了一声,尚滴着鲜血的战刀狠狠划过这朝夕相伴的亲兵的脖颈,一颗人头滚出去老远,吓的另一个亲兵惊叫了一声,掉头便跑,纥石烈赤儿从马上摘下长弓,一箭射去,将那亲兵射了个透心凉。
“逃?大金千户先锋官纥石烈赤儿在此,有本事的来拿老子的人头。。。。。。”疯狂的叫喊着,拍马便向人数最多的地方杀了过去。
又接将数个秦军砍下马去,手中的战刀已经缺了口,像是锯齿一般,纥石烈赤儿喘着粗气,胸口火烧火燎的疼痛,十几个被他聚合起来的金兵围在他的周围,四周已经全是秦军的身影。
“这里还有几个。。。。。。。。”汉人的喊叫声让纥石烈赤儿感到自己就像是落入陷阱的孤狼。
“都给老子住手,这些家伙是老子的。”一个身形魁伟之极的大汉拍众而出。
纥石烈赤儿最后看见的只是那大汉一双狰狞到极点的眸子,里面除了暴虐的杀气之外,还有收获的欣喜,这种眼神他从来没在大金国的汉人身上看到过,这就是秦人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纥石烈赤儿粗壮的身体慢慢软倒在地,杜山虎从这个明显是金兵将领的家伙身上拔出横刀,带出一股血箭,杜山虎将手里的横刀一扬,仰头长啸,“呼呵。。。
满营的秦军纷纷应和,野性的嚎叫声传出数里之远,让那些从大营逃出的金兵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第三百零二章斩获
“战死十四人,伤七人,战马失八匹。
虏获金兵辎重粮草。。。。。。。铠甲十八副,上好战刀五百四十六把,其余军械无数,战马三百六十匹,其中伤马八十六匹,驮马一百匹,其余皆是上好战马。。
天明之后,追敌十里,计斩敌首五百六十四级,生俘金兵八百六十六人,其中金兵百户官儿三人,其余各级将校十五人,敌将先锋官纥石烈赤儿之首级为杜将军所获。。。。。。其余有官阶之金兵将领之首级正在辨认中。。。。
此时已是第二日午后,雨过天晴,天气就像各人的心情,真个是明朗的很了,听着军曹阴阳顿挫的念着此次战后所获,所有人虽都好像从泥里打了个滚出来一般,但却都是满面红光,张锋聚和杜山虎刚追击逃敌回来,捧着一碗姜汤,嘴就没合上过。
“大人,这是大胜,以我千余军卒,虏获敌军粮草辎重无数,斩首千余,溃敌倍之,伤亡如此之轻微。。。。。。。大人真乃神人也。。。。。。。”段瑞性子在这些人中本来最是沉稳,但此时兴奋之下,摇头晃脑的第一个开了
“大人,要不是你就让追击十里,儿郎们还有余力的,攒着劲头儿追下去,那些金兵一个都跑不了,这仗打的真他娘的痛快。。。。。。
“就是,大人,若是再追出十里去,岂不是。。。。
“你们懂什么,魏王殿下那里打解州几乎差点弄了个灰头土脸,咱们京兆军新近成军,一路却是势如破竹,若是弄个全歼出来,让那些镇军的脸往哪儿搁?还不如见好就收。反正功劳已经立下了,都是实打实的,后面不定还有多少金兵呢,没必要让儿郎们冒险,旅帅那是深思熟虑,这才是大将的气度,咱们比不得的。。。。。。。。”杜山虎在这些人当中毕竟算是宿将。一番话到是很大程度上说中了赵石的心思。
赵石摆了摆手,他是不苟言笑之人,心中虽是愉悦,但脸上却半点也看不出来。众人点头称是,眉开眼笑之余,心中却都暗赞,果然是为将之人,在这样的大功之前。还能镇定如恒,光这份沉稳气度就不是自己等人能比的。
“山虎说的不错,胡离等人已经探出来了,金兵两万余人已经离咱们不超过四十里,若是急行军,一天也就到了,你们再追可就追到人家大营里去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金兵不知什么原因行进极慢,一天才走十余里,估计就算明天过了也到不了咱们这里。大伙儿在这里修整一晚。明日准备撤兵。
“撤兵?”众人都是有些诧异,一场大胜下来,士卒士气正旺,敌军人虽多了些,但按照之前地法子再炮制一番,没准儿还能占些便宜。
赵石则是淡淡解释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咱们京兆军就这么多人马。我是带他们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是来送死的。有这场胜仗垫底,不必再贪功冒进,之后大家都给我收敛些,省得别人说咱们闲话。
还有,虏获金兵留下二百就够了,剩下的人都敲断了腿,留在这里,凡女真人敲断双腿,汉人留些情面,就一条腿吧,不是我要扫你们的兴致,但这功劳立下来也不知是好事坏事,自己手下军兵的本事你们应该清楚,以后若是有人说咱们京兆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让咱们京兆军冲敌陷阵,你们说咱们还能不能回京师?”
被他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众人都是收敛了笑容,几个军曹更是脸色有些发白,敲断双腿?这位大人莫不是疯了,这些俘获地金兵可都是功劳,只听说有争功的,还没听说谁将功劳藏着掖着的?
“旅帅,你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以后小心些就是了,没必要将到手地功劳丢掉啊,在八百俘虏往大帅那儿一交,弟兄们就差不多各个能官升一级。。。
“大人,老杜说的有理,这到手的功劳丢了,确实叫人恁是心疼。”帮腔的却是张锋聚,这些俘获可大都是他和段瑞两营人马的功劳,锋字营配地都是京兆军最好的战马,这冲起来他们两营是比不了,所以斩首极少,只有在后面跟着收些俘虏,这要丢了,他可不是一般心疼。
这时杨胜也开了口,不过他们这些京师世家出身的人看待问题可是和杜山虎等人大不相同:“大人,上次万泉县的事情就已经有人说三道四了,这次再虐待降俘,恐怕授人以柄啊,不如。
说到这里,这位世家子脸上露出凶狠之色,看了众人一眼,这才作了个大力下切的手势道:“这些降卒带着上路拖慢我们行军,若被金兵追上可就麻烦了,又不能放了他们,不如就地斩首,咱们拿他们的脑袋去换军功也是一样,这里都是大人心腹之人,相信没人会说出去给大人添麻烦的才是。。。嘴上虽然说着相信没人来添麻烦,但一双已经变得分外凶狠的眸子却罩定了几个军曹,擅杀降俘在军中也是个罪名,但只要有个不错的理由搪塞过去也就行了,不过毕竟不如让在场之人守口如瓶,只当没发生过好些。
几个军曹被他盯的发毛,赶紧一溜声儿地道:“大人们怎么决定咱们就怎么办,绝不敢多半句嘴地。”
杜山虎段瑞几个斜着眼儿瞅了几眼杨胜,杨胜和折沐两个平日做人很是不错,同僚之间交情日渐融洽,和杜山虎等几个领兵官说话都是言笑不忌的,日子久了,这些人都是觉着这些世家子未必一个个都是盛气凌人,眼前这两位可不就不错吗?
到了这个真格的时候,几个人才发觉,这些世家子果然没一个是好惹的,光这份狠毒的心性和玲珑的心思,就不是他们能比得了的。
折沐笑呵呵地接话道:“大人,你想地长远,是我等自愧不如的,但话说回来,这次我们立地是大功,您想想,解州城下一战,降俘才抓了多少?斩获又有多少?他们多少人马?咱们又是多少军卒?这功劳一立下,魏王殿下。。。。。。。那里不好说,但咱们这次功劳立的够大,有些想使坏心眼的人就得想想,一个嫉贤妒能的罪名他担不担得起?以后在军中他还想不想呆了?
咱们这多羽林军子弟,立了功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众人都是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才是纨绔子应该有的做派嘛,杨胜这小子平日里装的像个好人,以后跟他说话得注意些了。
赵石哈哈一笑,这些人至多也就猜对了他一半的心思,不过也不是一无所得,折沐这几句话就是他没想到的。
“行了,瞅瞅你们这小气的样子,到像是一群锱铢必较的商人,李存义,这个差事交给你了,教人拿着木棒,不能给他们致命的伤害,却也不能让他们三个月内站起来行走。。。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肃然,虽只数月光景,但京兆军上下对于赵石的规矩都懂的很了,这样说话,就代表着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也就是最终的命令。
“粮草辎重捡有用的拿,剩下的一把火儿烧掉,军械嘛,都收起来,虏获的马匹,挑上二百匹好的,剩下的都是要交出去的,这次的赏赐少不了,但每人都得拿出一半儿,交给那些战死兄弟的家眷,算是咱们京兆军私下里给的抚恤,以后都同此例。
他每说一句,下面的众人都是皱眉咂舌,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却听赵石继续说道:“传令给胡离他们,让他们跟紧了后面的金兵,最重要的是。。。。。。。看看这些伤兵他们是怎么个处置法儿,之后速来回报。。。
众人这时才有些恍然,这位大人不但行军打仗不按常理,就算是这些虏获的金兵也要用上一用的。
第三百零三章魏王
李玄道微微舒了一口气,慢慢将手里的军报文书放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是欢喜高兴还是懊恼,下面坐着的几个人相互瞅了瞅,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大帅脸上可是不大不小的新鲜事儿。
“呵呵。。。。。。”李玄道自顾自的笑了一声,“记得当年本帅从军之初,那是先帝十年的时候吧?西夏人攻掠甚急。。。。。
听他仿若自言自语的淡淡语调,几个心腹将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用意如何,只有耐住性子听着。
“身为皇子,我自请为军前执法,不大不小弄了个队正当了当,延州城下战云密布,刀枪如林,杀气冲天啊。。。。
不怕你们笑话,我那时刚十几岁年纪,一直以为自己胆气过人,不用这皇子的身份压人,也能凭自己一刀一枪的打拼出个将军来的,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当朝的折大将军,以弱冠之年,挽狂澜于即倒,镇边数十年,让西夏人闻风丧胆,不敢东顾,在他麾下用命,死了也是值得,那时年纪轻轻的,可从没想过其他别的什么。
但初一上阵,就见到这等大场面。不得不说,我那时怕地要死,那时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别让流矢射中了。冲锋陷阵?平日那点可笑的想头早就抛了个干净。。。。。。。
“大帅不必妄自菲薄,谁初上战阵地时候不都吓个屁滚尿流的?是不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说三道四?末将去宰了他便是。。。。。。。”内三营统制王缨粗声粗气的道。
“我看可不见得。。。。。。。。”李玄道笑的有些复杂,接着将桌案之上的文书扬了扬,“这是刚接到的前军奏报,你们先看看。”
“先锋鹰扬将军赵石禀上。溃敌千数,斩首千余,俘获二百,虏获军姿粮草。。。。。。。。阵斩金兵千户官纥石烈赤儿。以下百户六人,伤亡甚微,追敌十数里,遇金军大部两万余,不敌而退。
观金兵守备松弛,军容懈怠,行军一日不过十余里。只惜兵少。。。。。。。现已后撤,不日将与前军会合。。。
李廷之喃喃念完,下面附着的是前军统制,潼关镇守副使张培贤的签押以及为赵石请功地文书。
李廷之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有人冒功领赏,在他们这些常年行军打仗的人看来,这功劳并不算大,但有解州之战在前。这才算得上是一次大胜,不过鹰扬将军赵石的京兆军才多少人马?就算赵石本人再是勇悍,但带领着一千五百新军,能稍有斩获就不错了。。。。。。
“大帅,要说有张大人的签押在。这功劳原也无可置疑,但以我看来,是不是鹰扬将军赵石年纪太轻,亟欲建功,这才。
“不然就是遇到的是乡兵?京兆军我们都见过,军容还算严整,但都是没上过战阵的新兵。。。。。。。”说到这里。那位外三营的副统制还偷眼看了看李玄道。军中地事情他们再是熟悉不过,让这样的一支新成的军伍为大军锋矢。说好听些,就是想杀杀那位鹰扬将军的威风,说难听些,不得主帅之心的将领就都是这待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拿不上台面来的。
见李玄道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背后汗津津地立刻转了话头,“尤其是里面还有羽林军的那些公子哥,若是让咱带着这些酒囊饭袋上战场,还不如早早自杀得了,还他娘的提什么建功立业?这位鹰扬将军到是有些手段,能将这些不能打不能骂的家伙们镇住,但要说凭他们能击溃数倍于己的金兵精锐,咱是说什么也不信地。”
看着其他几个人也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李玄道拿手指点了点他们,“你们都是老行伍了,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这击破的一定便是金兵先锋一部了,纥石烈赤儿,这个名字本帅听说过,女真骁将,常年戍守金夏边境,千户官儿,金朝宿将纥石烈执中的侄儿,虽说如今金国千户万户官儿泛滥,多数都是拿银钱买来的,但他这个千户却是正正经经和西夏人打出来的,这样一个人率领的会是乡兵?”
“大帅,难道您真信赵石那小子带着千八百人就能。。
“诸位将军先都回去吧,明日大军就到曲沃,这事是真是假,大帅自有分处,大伙不要到外面擅自数说,还有,这次召集诸位将军到此,本来是想说。。。。。。。诸位将军好生约束手下将士,大帅已然听说东军西军士卒擅自殴斗成风,这个不成体统。
诸位将军都是大帅心腹之人,在此事上,大帅若是秉公处置,到显得是偏袒于诸位将军了,诸位将军应该明白大帅地苦心,此时大战在即,同袍之间正应同心协力,不该凭生枝节,所以请诸位将军能以大局为重,受些委屈。。。。。。。诸位将军可是明白廷之在说什么?”
这次军议本是应该由李玄道开口,自解州开拔以来,东西两军之间地隔阂也是一日深似一日,这本是李玄道刻意为之的结果,东军精于守城,不擅野战,西军精悍,但却是客军,运使起来不能如臂使指,两相权衡,他还是觉得此战当以东军为主,西军辅之为上,军中之事说起来简单,只要接连打上几场胜仗,就算东西两军不和,他这主帅地威严也能立起来的,假以时日,恩威并用之下,这些人还不任他揉捏?再说两军争竞,遇敌也能奋勇向前,谁都不会为对方小看了去,这也是好事不是?
但战事不遂,随之而来的便是士气低落,这些秦川男儿,任意豪侠的风骨下面隐藏着的都是一副火爆性情,军中虽严禁擅自殴斗,但平日较量拳脚,相互比试却免不了,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之余,两军士卒拳脚相加者越来越多,虽还没有军官参与其中,但每每中军议事之时,东西两军的将领们相互之间的火气也是越来越盛,如此下去,大将不和,一到战时,恐怕便有疏漏,所以今日才将这些心腹将领聚集起来训诫,这和两个孩子打架是一个道理,不管,大人见了,不管情由如何,先要给自己家孩子一巴掌,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所在。。。。。。。
本来想的好好的,但接到这封军报之后,魏王李玄道却是有些神思不属,说话也是不着边际,李廷之随他日久,心思又细,知道这位殿下的想头,魏王殿下平生最是自傲的便是以皇子之尊戍边十余年,不畏矢石刀锋,堪于当年折大将军相比拟的战功,若再能开疆拓土,便是不为帝王,也要当个千古第一的王爷。。。。。。。
这样一个人物,所以别看平日稳重威严,但却已自负到了骨子里,而如今,有这么一位出身寒门,毫无根基倚靠,十一岁从军,数年间便扶摇直上,身居显位,以十五岁幼龄,率兵增援潼关,初到之时,便单人独骑出关,阵斩敌将而还,东征以来,率兵入河中,攻掠州府,如入无人之境,到如今,更是以千余弱旅,大破金兵先锋,最重要的,却是这人才十五岁,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别说是眼前的魏王殿下,便是自古那些英雄豪杰们也要显得黯然失色吧?
之前看的出来,这位殿下对其还有心招揽,但后来。。。。。。。予其先锋之职就已能看出结果如何了,这里面固然有此人乃当今皇上心腹的原因在,但也未尝没有一丝嫉妒在作祟的。
李玄道楞楞出神,想的却是出关之前和赵石那番叙话,对方言犹在耳,若领数万铁骑,穿州过府,弱则胜之,强则退避,不出一月,便能将大金半壁江山搅个天翻地覆,当时若是听了他的建言,此时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过他不甘心,他李玄道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那些兄弟们却在京师坐享其成,到头来还要让他李玄道来卖命效力,凭什么?如今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借东征战事,结将士之心,待得回师之日,这大秦便是他李玄道的了,若按赵石所说,不定自己回师之时,潼关已经换了主人,到时一纸诏书,几个差役便也已经等在潼关了吧?
想到这些,嘴角微泛冷笑,姿态顿转从容,“传令给鹰扬将军赵石,他功劳本帅记下了,不过让他不必急于回师,继续游离于大军之前探听敌情,告诉他,大军不日便到,此前不准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