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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青雀歌txt下载     青雀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之翰

    沈茂、沈英、沈苇、沈芸四人,也被送进刑部死牢,等候处决。至于最小的沈茗,因他已经出了家,又有前岳父吏部郎中冯应京替他疏通,得以幸免于难。

    沈家被抄了家。曾氏珍藏多年的珠宝玉器金银等贵重等物,被查抄一空,大额银票当然也没保住。吴氏、苏氏等人的体己,也被官兵搜抢一空。

    吴氏和苏氏抱着各自的儿女,痛哭失声。她们内心里曾是很看不起弟媳妇唐氏、冯氏的,觉得她们不守妇道,一旦夫家有难,立即翻脸不认人。可是看看眼前的凄惨场景,想到往后要流放三千里,不由得羡慕起那两个无情残酷的女人。至少,唐氏、冯氏不用流放啊。

    吴氏和苏氏幼受庭教,都是很有气节的闺阁女子。不过,真到了要命的关头,气节不顶吃不顶喝的,什么用也没有。想起往后要吃的苦,真感觉腰都直不起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气节。

    吴氏的娘家是铁了心不管她,不管她的儿女,巴不得和沈家一刀两断,永不来往。苏氏的娘家爹托人带了些银子过来,“我儿,你命该如此!”虞氏娘家在外地,根本没有音讯,每日以泪洗面。

    虽然沈复犯下的罪行实在恶劣,可是罪不及出嫁女,沈家三位姑奶奶,倒还是安然无恙的。大姑娘沈茉依旧安安生生住在宁国公府,三姑娘沈荷也和往日一样,依旧在安阳侯府做她的少奶奶,二姑娘沈芝虽被夫家送到庄子上了,到底没休了她,名份犹在。

    总而言之,都比流放三千里要强的多。

    自从儿子们被抓进死牢等待处决,曾氏就跟傻了一样。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买凶要暗杀那野丫头,怎会变成买凶行刺晋王,罪大恶极?我没想要行刺晋王啊,晋王高高在上的,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行刺他啊。

    多年前的旧事浮出脑海,曾氏忽然心头清明:晋王是四皇子,当年宸妃看中那野丫头,就是为四皇子看中的!过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四皇子还是看中了那野丫头!

    何必枉费心机呢,曾氏颓丧的倒下。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费了那么多的银钱,最后得了这么个结果!若是那时能忍下一口气,由着她野丫头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做了皇子妃,她也不过是欺压着阿茉一头罢了,难道能灭了沈家?!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曾氏吐了血。

    宁国公府,沈茉发了疯一般闯到正院,泪流满面的跪在宁国公面前央求,“翰哥儿的外祖父和舅舅若是被杀了头,他还怎么出门见人?祖父,求您救救我父亲,救救我哥哥!”

    沈茉也是急疯了,也不想想,宁国公自己都没脸出门、没脸上朝了,他拿什么救沈复父子?更何况这道旨意是内阁拟定、皇帝御批的,谁活的不耐烦了,要去为沈复翻案。

    邓麒行色匆匆的赶过来,冲着宁国公再三赔罪,“祖父,全怪我没管束好她。”宁国公厌倦的挥挥手,“甭废话了,快把她带回去,看好了。”

    两个粗壮婆子奉命上去抓住沈茉,押着她回了内宅。回去之后,不知是婆子松懈了还是怎么的,沈茉猛的甩开两个婆子,扑到邓麒身上,“咱们是结发夫妻,屏姐儿和翰哥儿中咱们亲生儿女!你是做爹的,你替他俩想想啊。”

    邓麒挥挥手,命两个婆子出去。他大感无奈,“我不是神仙,真救不得你父亲。陛下亲自下的旨,你让我有什么法子?你若为两个孩子着想,别闹了,清清净净过日子。”

    “你怎么会没法子?”沈茉哭着嚷道:“事情全因祁青雀而起!你是她亲爹,你去求求她也好,骂骂她也好,她肯松松手,沈家不就有救了么?你……你好狠心,眼睁睁看着翰哥儿的外祖父就死,你不管不顾!”

    邓麒冷笑,“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还是怎么着?妞妞在邓家差点没了命,之后什么说法也没有,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你若执意如此,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我若为妞妞伸了冤报了仇,许是能厚着脸皮去见她,也说不定。”

    沈茉愣了愣,不再哭,也不再闹,仿佛在想着什么要紧的事。

    定定望了邓麒半晌,沈茉古怪的笑了笑,“我说出来,你又能如何?不拘我做了什么事,我是屏姐儿的亲娘,翰哥儿的亲娘,你又不能杀了我。”

    “你若真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横竖那丫头如今也在京城,便是我不说,她迟早有一日也会说。既然她还活着,这事,瞒不了一辈子。”

    “她占了嫡长女的名份,挡了屏姐儿的路,我心里不服气,一心想要除掉她。我送她到石屋的时候,带着两名侍女。这两名侍女身材很高大,懂么?他们拿棉花挡在她身前,催发掌力打过去!她五脏六腑都受了伤,软软的躲倒在地上。”

    沈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绿光,“她原本应该是没救的,知道么?她应试是在次日清晨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邓麒呆呆的一动不动,好像傻掉了一样。沈茉挑衅的看了他两眼,嘴角泛上丝讥讽的笑意。眼前这男人自己太了解了,他呀,若是那丫头真安安静静的死了,他不过是哭两场,多做几回法事超度,便揭过去了!便是知道了真情,他也不过是发发傻,发发脾气,然后揭过不提!他没法杀了自己,没法杀了他儿子、闺女的亲娘。

    邓麒,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沈茉正在得意,门前传来闷闷重重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落了地。沈茉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顿时傻了。

    门前,邓之翰脸色惨白的站着,脚下躺着一方名贵的绿砚。在他身边,是同样脸白如纸、摇摇欲倒的邓之屏。

    沈茉忽然慌张起来,凄惶起来,方才的话两个孩子没听见吧,没听见吧?屏姐儿,翰哥儿,那不是你们应该听的话!

    “孩子,娘方才说的话,是瞎编的,瞎编的。”沈茉勉强挤出丝笑容,虚弱说道:“娘和你爹闹着玩的,当不得真。”

    “你胡扯!”邓麒半天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扑过去牢牢掐住沈茉的脖子,“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妞妞那年才八岁,你狼心狗肺!你猪狗不如!”

    沈茉透不过气,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邓之屏哭着哀求邓麒,可是邓麒眼睛已经红了,哪里顾的上理会她。邓之屏正在干着急没办法的时候,却见邓麒软软的倒了下去。

    邓麒身边,站着面色苍白的邓之翰。邓之翰手里,举着方沉重的端砚。

    沈茉咳嗽着,很剧烈的喘着气,“你爹,是真想要我的命啊。”沈茉断断续续说道。

    邓之屏哭泣着一边抚慰她,一边跪在地上查看邓麒头上的伤势。邓之翰红着眼睛呆了许久,忽然转过身,一句话没说,走了。

    “去,去,看着你弟弟!”沈茉忙乱的推着邓之屏,“他被你祖父教成傻子了!”邓之屏抹抹眼泪,出去吩咐人。

    邓之翰到马厩牵出马骑上,从角门出府,向郊外狂奔。他身后,十几名护卫紧紧跟着,唯恐他有什么闪失。

    这天晚上,青雀回到校场口胡同的时候,发觉巷口的柳树下站着位头缠白布的男子,在不安的踱来踱去。青雀好奇的看了过去,他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徘徊?

    头上有伤、裹着白布的邓麒,勉强的、不好意思的冲青雀笑了笑。青雀骑着小红马凑近他,探过头认真的打量着,“咦,这人看着真脸熟啊,竟然有几分像我。”

    邓麒笑中带泪,“胡说!明明是你长的像我!”青雀在马背上嘻嘻笑起来,“算我像你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背上的少女清丽出尘,如三月春风里舒缓张开的柳条般柔美、秀异,邓麒望着眼前笑吟吟而略带探究之色的少女,心里一酸。

    “从前的事,我都知道了。”邓麒低声说道:“沈茉,她自己发了疯,全说出来了。妞妞,我本是要杀了她的……没杀成。”

    不只没杀成,还弄的自己受了伤。青雀摸摸鼻子,颇觉无奈。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沈茉再怎么可恶,再怎么该杀,有邓之屏和邓之翰在,邓麒最终对她也下不去手。

    “我就不请您进去了。”青雀笑咪咪看着邓麒,“要是我师爹师娘看见您过来,会动手的。”

    觉迟和心慈要是见了邓麒,绝对打他没商量。

    邓麒红了脸,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青雀不大忍心,“要不,我陪你到酒楼坐坐?”邓麒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不安,“可以么?”抬头望着青雀,目光中满是期盼。

    “可以啊。”青雀笑了笑,果然陪邓麒到了旁边的酒楼坐下,要了几样精致小菜,命伙计烫上酒来。

    “妞妞,你弟弟要是能像你一样,该多好。”邓麒问过青雀这些年的状况,又是心疼,又是感概,“他要是能有你一半的一半,我也心满意足了!”

    青雀笑了笑。看你头上的伤,邓之翰还是有两下子的呀。

    酒到酣处,邓麒冲动说道:“妞妞,教教你弟弟吧!把他带到身边,教成真正的勇士!邓之翰要是能像你,邓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青雀声音清脆,毫不犹豫,“谁生的谁管!”

    你的儿子,我来教?当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呀。陪你喝喝小酒、说说闲话可以,其余的,一概免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默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昨天那章很瘦,本来想在文下添一段的,后来想想,还是再写一章吧。记得有读者提过意见,用手机看文的话,那样会很不方便。

第77章 宴会

    邓麒听了这句“谁生的谁管”,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妞妞是自己亲生的,这些年来不是在莫家村、杨集,就是在英国公府、贺兰山,自己什么时候管过她,

    “妞妞,我对不起你。你自小到大,我都没管过你……”邓麒说着说着,哽咽的说不出去了。

    他生的俊美不凡,这会儿虽是头上裹着伤口,面容也有几分憔悴,看上去还是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不过,此刻眼中含泪,说话带着哭音儿,透着几分软弱。

    青雀摸摸鼻子。也不知我那仙女娘看上他哪点儿了,明知他奶奶他娘都不愿意,还是硬要不管不顾的嫁给他?他虽然长的俊,性子也好,可实在太没有担当了呀。

    “不管怎么着,我也长这么大了。”青雀很好心的说道:“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必再提起。”

    邓麒打起精神,“咱们不是说好的么,等妞妞长大了,我带邓家军,你带祁家军,咱们把北元胡虏打一个落花流水!”

    “好啊好啊。”青雀拍手笑,“我的军旗上要大书特书一个斗大的祁字,还要画上一只骄傲的小青鸟,凌空翱翔。”

    邓麒连连点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妞妞没忘,从前的事她都记得。自己这当爹的生平只陪了她极短暂的一段日子,那些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个时辰,我该回家吃饭了。”青雀看看沙漏,坐不住了,“师娘不许我在外面吃饭,必须要回家。”

    邓麒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师娘一定很疼你。”青雀大为得意,“那还用说!我师娘可好了,是世上最好的师娘!”只除了一点,死活不肯让我叫她“娘”,唯恐把她叫老了,嘻嘻。

    青雀和邓麒出了酒楼,只见前方站着名青年男子,正面带不悦的瞅着他俩。青雀忙跑过去讨好的笑着,“师爹,您是出来接我的吧?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觉迟指指旁边栓着的小红马,简短道:“看见她了。”青雀嘻嘻笑,“受人器重是要付出代价的。譬如我,太受您和师娘待见,回家略晚一晚,您老人家便要出门捉人了。”

    “谁是老人家?”觉迟微微笑着,“你这孩子,小时候嘴巴多甜啊,如今越大越不会说话。”青雀一脸淘气,“不是我小时候嘴巴甜,是我小时候您还不老!”

    觉迟佯装生气,青雀陪着笑脸,两人熟络亲热,好像亲生父女一样。邓麒在台阶上站着,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快回家吧。”觉迟吩咐,“弟弟吵着要你,正和你师娘闹腾呢。”青雀笑嘻嘻答应了,“成啊,我这便回。”

    觉迟吩咐青雀回家,他却是要送邓麒回宁国公府。青雀想了想,偷偷问道:“师爹,您不会打他吧?”觉迟笑着摇头,“师爹是斯文人,动口,不动手。”

    青雀回了祁宅,觉迟送邓麒回宁国公府。

    邓麒很客气,“哪能麻烦您呢,我自个儿回去便好。”觉迟淡淡笑了笑,“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他人物清俊,话也说的云淡风轻,听到邓麒耳中,却凭空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邓麒没敢再推托。

    到了宁国公府门前,觉迟并没应邓麒的邀请进去小坐,邓麒不知怎么的在他面前心虚气短,见他没有进去的意思,半分不敢勉强。

    觉迟不进去,也不走,在门前沉默的站着。邓麒心中惴惴不安,陪笑看着觉迟,想说什么,又觉着说什么也不对,说什么也不合适。

    “你们在后山搜寻小青雀的那大半个月,她正在鬼门关前挣扎。”没有任何前兆的,觉迟沉声开了口,吓的邓麒面如白纸。

    “孩子不只受有外伤,内伤更是严重,一直昏迷不醒。”觉迟眉宇间闪过丝厉色,“内子和我日以继夜的守着她,遍请名医,不知多少幅汤药灌下去,孩子才拣回条小命。”

    邓麒站不稳,无力的靠在墙上,脸色惨白。

    觉迟向他看了过来,目光幽深,“你想不想知道,小青雀昏迷的时候,口中叫的是什么?”

    邓麒嘴巴干干的,张了几回口,也没说出来话。

    觉迟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她小身子滚烫,神志还不清楚,却一直唤着‘爹,娘’!她到了那个地步,念念不忘的还是爹娘!”

    邓麒转过头,不敢面对觉迟的目光。他脸颊靠着冰凉的墙壁,泪水流了满脸。

    觉迟稳了稳情绪,沉声说道:“血浓于水。父女之间是天性,内子和我不便阻隔。你若对小青雀亲热和气,给她父亲的关怀,我们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可你若还以邓家女儿的标准来要求她,拿邓家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麻烦她……”

    觉迟目光变的冷峻,森然看着邓麒。邓麒羞愧的擦擦泪水,低声说道:“我懂,杨阁老也说过的。您放心,我就是想疼爱妞妞,没旁的意思。”

    觉迟冷冷看了他半晌,转身飘然而去。

    邓麒看着觉迟的背影,心里那个惭愧,就别提了。人家和妞妞非亲非故的,拿妞妞当亲闺女疼,这么大老远的送自己回来,就为着说一句,“你疼疼青雀,别难为她”。跟人家一比,自己这亲爹实在臊的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邓麒垂头丧气回了宁国公府。邓之翰已被护卫们劝回来了,在自己屋里坐着发呆。邓麒带伤过去看他,邓之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恐的看着邓麒,“您,您受伤了?”

    邓麒苦笑,“儿子,你够狠的,下死力气砸你亲爹。”邓之翰眼圈红了,倔强的说道:“我不砸您,我娘就没命了!”邓麒眼神一暗,勉强的笑了笑,“一场误会罢了,儿子,不必再想。”

    当时是真想掐死沈茉,如今看看翰哥儿,心软了。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杀了他娘,生生是把家人变仇人,这又何必呢。

    邓之翰毅然道:“我要去宣府建功立业,抵御北元胡虏!耻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外祖父是在宣府倒下的,我要在宣府重新站起来!”

    口气虽然还稚嫩,可少年脸色庄严凝重,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儿子,有志气!”邓麒拍拍他的肩,大为感概,“去吧!好男儿志在四方!”

    邓之翰年轻气盛,连一天也不愿等,当晚便命人收拾行装,第二天便打算上路出发。沈茉本来在为娘家的事忧心忡忡,眼见得独生儿子要上宣府,哪里肯放,“翰哥儿,娘这辈子全靠你了,宣府危险,你不许去!”

    沈茉若是被邓麒掐着脖子,邓之翰为了保护她,不惜伤了自己亲爹。可是要让邓之翰听听说说的呆在京城,碌碌无为,无所事事,邓之翰是不干的。沈茉拉着邓之翰的手又是哭泣又是哀求,邓之翰不耐烦的甩开了她。

    宁国公和邓晖,全都赞成邓之翰去宣府。“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打小便应该为国效力!”孙夫人虽是舍不得,听得公公、夫婿这么说,含泪点头。

    邓之翰辞别宁国公等人,又到荀氏所居住的翠竹庵外磕了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邓之屏哭湿了好几条手帕子,沈茉则是再也撑不住,病倒了。有邓之翰在,她还不能劝说宁国公、邓麒去营救沈复;邓之翰一走,那是更没希望了。沈茉想到自己的父亲、哥哥即将人头落地,痛彻心肺,夜不能眠。

    “什么刺杀晋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罪名!通敌卖国,也没有实证。父亲唯一实实在在的罪名,便是吃空饷了。”

    “哥哥们赶去宣府,是被祁青雀截回来的;翰哥儿要赶去宣府,也是被祁青雀截下来的。父亲,生生是死在祁青雀手里。”

    “当年,怎么就让她逃走了呢?”沈茉在病床上喃喃着,跟魔怔了一样。

    十六年前,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到邓家。那时玉儿还在会亭那乡下地方翘首盼望邓麒吧,差点成了块望夫石。

    玉儿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自己却生下珍贵的龙凤胎,得了一儿一女。彼时,年轻娇艳的自己抱着儿子,看着女儿,真是神采飞扬,意得志满啊。

    哪想到会有今天。玉儿做了侯夫人,也有亲生儿女,她留在邓家的野丫头,更亲手把沈家男丁全部送入死牢。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茉想来想去的也想不通,即便睡梦之中,也满是痛楚之色。邓之屏守在她身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南宁长公主府送来了赏花会的请柬。孙夫人把邓之屏、邓子盈叫了去,“长公主垂爱,推托不得,屏姐儿盈姐儿到时跟祖母同去。”

    因着沈家的案子,宁国公府也弄的灰头土脸,十分狼狈。这会儿长公主府送来请柬,于情于理,邓之屏和邓子盈都该去露个面儿。

    邓之屏和邓子盈都是孝顺听话的好姑娘,虽忧心沈茉的病情,还是恭敬的应道:“是,祖母。”

    到了赏花会的这天,邓之屏一身银红衫裙,流云髻,金步摇,打扮的落落大方。邓子盈则是穿着苹果绿锦锻褙子,胸前绣嫩黄折枝花卉,娇嫩鲜艳,清新美丽。

    孙夫人把两人上上下下打量过,满意点头。

    到了南宁长公主府,自是先到正殿拜见长公主。孙夫人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南宁长公主待她和众人不同,赐了坐,温和问了几句家常,才命女官领她们出殿。

    走到甬路上,迎面来了一行人,有宫女,有太监,有近卫,众星捧月般围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美丽少年。少年身边是一位十五六岁、身穿真红衫裙的明艳少女,这少女生的极美,她缓缓走过来,宛如冉冉升起的朝霞。

    女官忙带着孙夫人等在路边俯伏,“拜见王爷!”那美丽少年根本没往这边看,低头跟身边的少女说着话,径自走了。

    等到少年走远了,女官才带着孙夫人等站起身,笑道:“夫人看见了么?王爷身边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祁校尉。今儿个长公主这场宴会,便是专为祁校尉而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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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

    编辑问我:过年期间更新不?

    我答:照常日更。

    顿时觉得自己很敬业!

第78章 宴会(二)

    孙夫人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看着娇娇弱弱的,竟是位风华绝代的美女。您若不说,我们哪里能想到她竟是斩杀蒙古济农、名扬天下的祁校尉,一直以为祁校尉有三门六臂呢,”

    邓之屏和邓子盈都笑吟吟附合,“谁说不是呢,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祁校尉原来这般美貌动人,真难得,美人儿似的,好像风一吹便能吹倒,却是位勇力过人的高手。”

    女官笑道,“真真的,但凡见了祁校尉,没有人不惊讶的。她看上去很娇弱,好似不胜罗绮,实际上却是巾帼不让须眉。长公主殿下直夸奖呢,说她不愧是龙虎将军祁保山的孙女!”

    孙氏虽是极力隐忍着,脸色还是僵了一僵。邓之屏迅速看了孙氏一眼,笑盈盈说道:“自从祁校尉回了京城,这是头回参加宴会吧?到底是长公主殿下面子大啊。”

    女官矜持的笑了笑,“祁校尉公务繁忙,推了不少人家的请贴,今日确是她头回参加京城的宴会。不只祁校尉是难得的贵客,便是晋王爷,自打上回遇刺之后,等闲也是不出王府的。不过,长公主有请,又自不同。”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皇帝陛下最宠爱的便是四皇子、晋王殿下。晋王“遇刺”之后,皇帝加派了一支近卫给他,全是精锐。

    提到晋王“遇刺”,邓之屏眼神一变,含羞带愧的低下头。她不过是名年方十五岁的小姑娘,再怎么深受沈茉教诲,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经不起女官当面提起“遇刺”。行刺晋王,这可是她外家指使的。

    因为她是沈复的外孙女,所以此刻她还可以乘肥衣轻,过着逍遥日子。若她是沈复的孙女,这会儿应该在家里掩面而泣,等着被押往西北了。

    邓子盈是位十四五岁、清丽可人的小姑娘,很有眼色。她从小在祖母孙氏身边长大,受到严格的、合乎她身份的教养。不管是在自家人面前,还是出门做客,她都是嫡姐邓之屏的陪衬,根本不敢抢嫡姐的风头。

    今天,邓子盈却和平日有些不同。她甜美可爱的微笑着,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祁校尉不只是斩杀蒙古济农的英雄,还是保护晋王的有功之臣呢,她这般能干,真真让人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女官笑着点头,“邓三小姐所言极是。”孙夫人见邓子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又转回到祁校尉身上,避开沈家的尴尬事,赞赏的看了邓子盈一眼。邓之屏眼中闪过丝忿忿之色,不过,很快平和亲切起来。

    前方又来了一行人。长公主府的宫女、女官们簇拥着一位仪态万方的夫人、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神色间极为恭敬。显然,这两位是长公主府的贵客。

    这位夫人高高挽着飞仙髻,髻上插一只镶珠嵌宝、璀璨夺目的五凤金钗,映衬的她一张美丽面庞更加光华灿烂,熠熠生辉。少女和她生的有几分相像,梳着可爱的双丫髻,身穿浅绿明光锦衫裙,虽然年纪尚小,已是清丽不可方物。

    孙氏看到这两人,气的脸色发白。一个不顾名节的女人,一个再嫁的女人,居然平平安安、风风光光的做着侯夫人,天理何在!她身边那小姑娘看上去天真烂漫、不通世事,可知道她娘亲曾经做下的丑事么?

    两拨人渐渐走进,女官们优雅的为她们引见,“宁国公府孙夫人,邓二小姐,邓三小姐。”“阳武侯府祁夫人,薛大小姐。”

    祁玉微微颔首,客气而冷淡的称呼了声“孙夫人”。孙氏皮笑肉不笑的看过去,也叫了一声“祁夫人”。

    祁玉,你父亲好歹是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你好意思这般丢他的人么,也不怕丑。孙夫人看到抛夫弃女、失节再嫁的祁玉,心中厌恶到了极点。

    实在不愿面对祁玉这样的女人,孙氏教养再好,也流露出冷淡之意。祁玉不用说了,更是一惯的疏离之态,半分不热络。女官们都是耳聪目明的,见状并不过多逗留,草草寒暄过,分道扬镳。

    孙夫人依旧好涵养的和女官说着话,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祁玉实在太可恶了,完全不知贞操、气节为何物,她不只给祁家丢人,也给邓家丢人!

    青雀也……有些无情了。孙氏心中模模糊糊这么想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青雀是那么着离开邓家的,也难怪。

    这孩子,她跟邓家没缘份。横竖她是个女孩儿,迟早要姓别人的姓。算了,由她吧。孙氏轻轻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生青雀的气。

    正殿里头,南宁长公主雍容的坐在上首,面目含笑,“祁夫人,令侄女虽是祁家义女,却和你颇有几分相像呢。瞧瞧,和你一样眉如远山,和你一样清清亮亮的杏子眼,都是大美人。”

    祁玉微笑道:“她和祁家有缘份。”她最终不叫邓之媛,更不叫邓子媛,而是祁青雀。真真想不到,她本是祁家的外孙女,如今竟做了祁家的孙女。

    青雀,你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薛扬好奇的看着青雀,又好奇的看看四皇子,忽然红了小脸。

    南宁长公主招手叫过青雀,慈爱温和的问她,“好孩子,你亲生父母是谁,为何做了祁将军的义女?”青雀笑道:“我是孤儿,才出生的时候便被义父义母救了,故此认下的爹娘。”

    祁玉身子僵了僵,薛扬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南宁长公主叹道:“原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好苦命的孩子。不过,能遇到祁将军夫妇,蒙他们搭救,却也是你的幸运。”青雀笑着点头,“是,您说的对极了。”

    阿原如黑矅石般的双眸中有不悦之色,“姑母,从前的事提来做什么?徒惹青雀伤心。”南宁长公主乐呵呵道:“姑母年纪一大,便啰嗦了!”拉过青雀的小手,慈爱告诉她,“园子里茶花开的极好,好孩子,你散散心去。”青雀笑咪咪答应,“好啊,府上的茶花一定很美,很值得一看。”

    阿原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南宁长公主笑容满面,“小四到了姑母家,也算半个主人。小四,你替姑母陪陪客人。”阿原微笑,“是,姑母。”辞别南宁长公主,和青雀出来到园子里看茶花。

    没多大会儿,祁玉和薛扬也来了。薛扬笑盈盈走过来,乖巧的叫着“王爷”“青雀姐姐”,祁玉远远的站着,往青雀这边看。

    青雀略一思忖,笑咪咪拍拍薛扬,“小阿扬,你乖乖的在这里看花,莫乱跑。”又交代阿原,“哎,劳驾,看好我妹妹。”阿原颇为不情愿,青雀冲他笑笑,往祁玉的方向走去。

    看着青雀一步步走近,祁玉明亮的眼眸中闪过迷惘之色。她是邓麒的女儿,可是,如今她姓祁,是祁家的孙女。

    青雀到了她面前,两人默默相对,半晌无言。

    “那个,我想去看你的,却不知你是不是方便。”青雀轻轻说道。

    祁玉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说,“我很担心你”“我一直惦记你”“你伤养好了?身子要紧,莫太拼命”,却总觉得这些话怪怪的,说不出口。

    “未婚少女,行为必须检点。”祁玉声音冷冷的,冷的都吓了她自己一跳,“青雀,一个男人再怎么喜欢你,讨好你,都是没用的!只要他一天没有正大光明娶你为妻,你都不能对他假以辞色!”

    “贾淑宁至今还在宫中教养,一直没个说法。青雀,你要爱惜羽毛,不能跟四皇子走的太近!你是女孩儿,名声要紧,知道么?”

    青雀诧异的看着她,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

    祁玉看着青雀清亮纯净的眸子,心中一酸,声音变的苦涩,“青雀,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知道么?男人只要有地位有权势,便可以活的很放肆。女人一旦有个行差踏错,却是性命堪虞。”

    青雀依旧莫名其妙,大眼睛中满是困惑不解。祁玉来了气,冷冷说道:“你和他不一样!他是男人,你是女人……”

    青雀小心翼翼的打断她,“那个,有什么不一样?我和男人一样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啊。”

    一向灵秀的青雀,这会儿显着傻呼呼的。祁玉无语看她片刻,冲口说道:“男人和女人怎会一样?男人又不会怀孕!”

    一场欢爱之后,男人可以拍拍屁股潇洒的走了,片叶不沾身。女人却已是珠胎暗结,要辛辛苦苦熬够十个月,再经历非人的痛苦,才能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这孩子属于父亲,必须姓父姓。

    你若要这孩子,也要属于她父亲,忍受长久的蹂躏,和无穷无尽的屈辱。

    祁玉想起难堪往事,心变的很硬,冷峻的命令道:“除非三书六礼的成了亲,否则,不许跟男子过从太密,记住了么?!”

    青雀一脸倔强,不肯说话。

    英娘和师娘又没生我,都能对我和颜悦色的,很疼我。你生了我,咱俩应该是很亲很亲的,你怎么能凶我呢。多少年了才见一回面,你待我这样!

    我想了你多少回,念了你多少回,你知道么?我伤口很痛很痛的时候,会哭着喊“娘”,好像就没那么疼了。师娘流着眼泪替我擦药,一勺一勺喂我喝药,你……你却是这样。

    祁玉美丽的眼眸中闪现着怒火,“我是为你好,你若听了,是你的福气。你若不听,往后有什么,你自己受着!”

    “受着就受着,我从小到大受的,还少么?”青雀赌气说道。

    “你……”祁玉气极,冲她扬起巴掌。青雀静静看着她,心里很想哭,却倔强的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会后悔的。”祁玉无力的垂下手臂,喃喃道:“你会吃亏,你会被骗,你会未婚生子……”

    瞎想什么呢!青雀怫然。

    “言尽于此,我不再多说。采纳与否,悉听尊便。”祁玉觉着疲惫,背过身去,不再看青雀。

    巴巴的把我叫过来,就为说这个?才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青雀声音清冽,如山间清泉,“什么上当受骗,未婚生子,你尽可以放心,绝对不会有。”

    祁玉依旧端穆的站着,并没回头。

    仙女娘总是这般难以取悦,青雀下气的低下头。

    “四皇子,往后你离他远远的。”祁玉慢慢说道:“还有张祜,也不可接近。”

    四皇子,宫里养着贾淑宁,是不行的。张祜也不行,英国公夫人不喜欢你。英国公夫人说过,她要讨个贤淑大度的儿媳妇,青雀,你可不是淑女。

    “祜哥哥,还有阿原,都对我很好。”青雀闷闷,“冷不丁儿的不理他们了,好奇怪。”

    祁玉转过头,冲着青雀冷笑,“男人对你好,全有不可靠人的目的!等你陷进去,受了骗,生下孩儿……”

    青雀大怒,迎上祁玉的目光,一字一字说道:“我若敢生,我便敢养!”

    祁玉仿佛被人迎头痛击,头昏昏的,浑身钝钝的疼。她木木的看着青雀,忽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阿原一直注视着这边,见青雀仿佛有生气的模样,心中担忧,抬脚往这边走。薛扬忙跟上他,甜甜笑着,“王爷,您很懂茶花,对不对?这株大红的茶花,叫什么名字啊?”阿原哪顾得上理她,快步往青雀的方向走。

    阿原快到近前的时候,祁玉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阿原走到青雀身边,见她脸色发白,心疼的问道:“说了这么会子话,口渴不渴?来,咱们回去喝口热茶,暖暖肚子。”

    青雀古怪的瞅了他一眼。阿原,上当受骗,未婚生子……仙女娘,不是我笨,你讲话真的很令人惊奇。

    青雀上上下下打量阿原,目光很有些不怀好意。阿原心里打了个突突,微笑道:“小青雀,你看我做什么?”

    青雀很认真,“看你像不像个坏人。”阿原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小青雀,四哥一看便是大好人。”青雀哧的一声笑了,“你有多坏,当我不知道啊。”我都见识过了好不好,还装。

    青雀笑靥如花,阿原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薛扬追了上来,眼中见到这一幕,登时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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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真相

    “姐姐,”薛扬娇嗔的叫着姐姐,走过去牵着青雀的手,“你和王爷说什么好玩的事呢,也不叫着我。姐姐,我不依,”

    薛扬身材还没完全长开,个子没有青雀高,看上去还是一团孩气。不过,她们两个眉目间确有几分相像,薛扬站在青雀身边,活脱脱是大姐姐身旁娇憨无知的小妹妹。

    青雀从小做惯姐姐,不管是对青苗青树也好,还是对林啸天、青峰青宁也好,都关爱的很。对薛扬就更别提了,这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格外亲近。

    “小阿扬乖。”青雀笑咪咪拍拍薛扬白嫩的小手,“那边种着几株金盘荔枝,花开的极为华美,姐姐带你过去看看,好不好?”

    薛扬撅起小嘴,撒娇的说道:“姐姐拿我当孩子哄呢。”青雀见她样子可爱,忍不住捏捏她滑腻的小脸蛋,“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好不好?”

    “才不是呢。”薛扬笑着摇头,神色间很是爱娇,“我长大了,是懂事的大姑娘。姐姐,我真的很懂事,爹、娘还有大哥,都这么夸我的。”

    薛扬脸色绯红,并不敢偷眼去看一旁的阿原。她只知道,晋王一直沉静的站在身边,清雅淡然,如一泓温润的春水。

    青雀听到薛扬自夸的话语,忽想起一件事,“小阿扬,我方才说话有点……姑母或许不大高兴,要不,你去哄哄她?”

    薛扬怔了怔,“我娘,不大高兴?”下意识的想去寻找祁玉,安慰她,宽解她,可是想到身边站着的温润男子,却又舍不得立即便走。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薛扬小声抱怨,“她很疼你的,你做什么要惹她生气?”

    青雀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和她不大熟,或许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

    再亲近的人,多年没见,也会生疏吧。更何况我和她自打生下来便没在一起过,虽然她是我亲娘,我是她亲闺女,可是认真说起来,我俩真的不熟。

    “姐姐你真是的,怎会惹到她。”薛扬小声嘟囔,“她性子最好,我和小阿挥顽皮淘气什么的,她都不理论的。”

    青雀眼眶一热,笑道:“不可同日而语。你和小阿挥是她的儿女,我呢,是她的侄女。”

    她待我,和待你们,怎么会一样呢。

    阿原招手唤来宫女,吩咐道:“带薛大小姐去寻阳武侯夫人。”宫女曲膝答应,满脸陪笑看着薛扬,“薛大小姐,奴婢给您带路。”薛扬很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拗晋王殿下,只好告了辞,依依不舍的走了。

    青雀站在一株粉红洒紫斑条的粉十八学士前凝神观看,若有所思。阿原微笑走近她,“小青雀,我羡慕你呢。我只有一位母亲,你却有师娘和英娘两位母亲,都那么溺爱你。”

    青雀抬头看看他,狡黠的眨眨眼睛,“三位!我有师娘、英娘,还有大姨娘,总共三位母亲。阿原,大姨娘也是很疼我的。”

    你只有一位母亲吧?除了分给小五小八,还要分给我!阿原,你好可怜。

    青雀一脸淘气,容光焕光,阿原看着大觉舒心,笑道:“对不住,方才我竟少算了一位。小青雀,你有三位慈母呢,这可羡慕死人了。”

    有人要抢你娘,你这般温温吞吞的!青雀白了他一眼,大觉没劲。阿原见她这样,并不明白是为什么,莫名其妙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无辜。

    “你,攀住那枝白十八学士。”青雀命令道。白十八学士叶浓绿而有光泽,白花洒红斑条,典雅精致,属茶花中的名品,形姿优美动人。

    阿原嘴角噙着丝醉人的浅笑,“小青雀,要男人攀着花,真亏你想的出来。”虽这么说着,却真的伸手攀住枝茶花,还探头过去,深深嗅了嗅。

    青雀笑嘻嘻看着,拍掌赞叹,“殿下好风采,真是人比花娇啊。”阿原你往花前一站,真是莹润如美玉,澄澈若秋月,令身畔的名花暗淡无光!

    眼见得青雀又眉飞色舞起来,阿原粲然。从小她便是这般顽皮,不肯吃亏,自己若是哪里惹到她,一准儿会被她任性刁蛮的折腾一番。偏她折腾的有趣,让人只有欢喜,没有恼怒。

    小青雀,你神气活现的样子很喜人,知道么?眉目那么鲜活,神采那般生动,看的人心绪为之飞扬。小青雀,只要能让你笑,四哥学学美人攀花,又算什么呢。

    开席的时候,阿原和青雀分开了。青雀被请到宽敞明亮的大花厅,奉为上宾。“这便是名扬天下的祁校尉?今儿算是见着了。”与宴的贵妇们啧啧赞叹着。

    如果说青雀的相貌让她们惊艳,接下来青雀的礼仪、谈吐则让她们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行伍之人不是应该很粗鲁的么?可她吐属文雅,举止从容,一言一行,都是无可挑剔。

    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会打仗,会杀敌,还善容止,善言辞。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祁青雀,祁家这么个闺女,好处大着呢。

    和祁玉同席的有永城侯夫人米氏,和南雄侯夫人蔡氏。这两位也都是出了名的美人,明眸皓齿,鲜艳娇媚。米氏、蔡氏和祁玉坐在一起,便是花厅中极为动人的一道风景。

    米氏好奇问道:“祁夫人,您这位侄女,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世很令人叹息呢。”蔡氏温和夸奖,“祁家必是有福气的,故此才有祁校尉这般出色的子弟。”

    祁玉听到“无父无母的孤儿”这话,心里极不是滋味,微笑着谦虚,“她和祁家,大约是上辈子结下的缘份。”

    万首辅的妻子王氏善谈,坐的离青雀也近,她笑着问道:“祁校尉,你谈吐极佳,不像从军之人。你一定有位很厉害的老师吧?是你义父祁将军,还是你义母祁夫人?”

    青雀客气的欠欠身,“青雀自三岁起便师从杨阁老。夫人,青雀的老师是前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夏邑杨阁老。”

    花厅中寂静片刻,随即,人群中响起啧啧声、惊呼声,“杨阁老,那可是一代名相,清流士林的表率啊。”怪不得她有这样的礼仪、谈吐,敢情老师大有来头,名师出高徒!

    “虽是孤女,却有这番际遇。”米氏叹了一声,“小女孩儿家,竟能拜杨阁老这样的当世大儒为师,何等幸运!我家里小丫头今年也是三岁,莫说请杨阁老为师了,想请位有举人功名的老师都很难。”

    若是教男孩儿,那另当别论。男孩儿往后是能参加科举的,若高高中了,老师跟着沾光。女孩儿呢?长大后不过是嫁人生子,一辈子在后宅默默无闻,教女孩儿,既得不着名,也得不到利。

    “一看便是个有福气的。”蔡氏在旁附合,“她笑的灿烂明悦,看着便让人心里舒坦、踏实。祁夫人,令侄女真是给祁家长脸,给祁家争光。”

    祁玉微微一笑,专心品尝着果子酒,长公主府的果子酒是自家精心酿造的,并不是随随便便从街市买来。果子酒清洌甘美,入口绵软,味道很好,很合祁玉的口味。

    米氏、蔡氏以为她是被夸的不好意思了,会心的相互看了一眼,不再往下追问。要说祁家真是得天独厚呢,这般出众的祁校尉,偏偏被祁家给拣着了。

    一个出色的子弟,能振兴一个家族呢。祁家,运道实在太好。

    邓之屏端庄坐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失神看着备受众人瞩目的祁青雀。她是个娇贵的女孩儿家,却像男人一样披甲搏杀、冲锋陷阵,是不是显得很傻?可这么傻的一个人,如今正坐在上首,笑容满面,踌躇满志。

    她本来应该叫邓之媛!邓之屏咬咬嘴唇。她若还叫邓之媛,便不能够不念香火之情,这般狠毒的对沈家!邓之媛,我娘是你嫡母,我外祖父也是你的长辈,你太也狠心。

    你从来没为我和翰哥儿想过吧?邓之屏眼中闪过憎恶而又搀杂着仇恨的光茫。

    青雀在京城的头回亮相,可以说是极为成功。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她的美貌,她的谈吐,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成了贵妇们津津乐道的趣事、雅事。

    这次宴会后不久,祁震依旧回宁夏任总兵官,祁青雀则受封为广威将军,正四品。天朝,有了第一位正式的、朝廷认可的女将军。

    被关在刑部死牢的沈复,不知花了多大的价钱,托人带了封信给青雀,“若想知道祁保山捕鱼儿海之战的真相,请到牢狱一见。”

    信送来的时候,青雀正和张祜练剑,一人使飞雁剑法,一人使归林剑法,穿梭往来,飘飘若仙。青雀收起剑,好奇拆开信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捕鱼儿海之战的真相?青雀神色凝重起来。

    张祜关切问道:“小青雀,怎么了?”青雀默默无语,把信递了过去。张祜展开看了看,略一思忖,温声道:“小青雀,哥哥陪你一起去。”

    刑部死牢,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进去探监。不过张祜和青雀若是想去,那是畅通无阻的。

    黑暗的死牢中,沈复憔悴不堪的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青雀,“我告诉你真相,你保我儿子的性命!至少保一个!”

    皇帝已经下了御旨,沈复也不再奢望自己能得救,儿子们全能平安无恙,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能留下沈家血脉,已是谢天谢地。

    张祜微微皱眉,青雀毫不犹豫的点头,“好,便是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冰岛岛主、my2birds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打开晋江页面,看到“讣告”,顿感世事无常,生命实在脆弱。

    清歌,天堂安好。

第80章 前半辈子

    保他一个儿子的性命,这有何难。沈茗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一向安安份份的,并不曾为非作歹。如今沈茗带着两岁的儿子出了家,没被官府捉回。“我岂止可以保你一个儿子,还可以保你一个孙子。”青雀清清冷冷看着沈复,不无恶意的想道。

    沈复听了青雀这个许诺,苍老憔悴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欣慰笑意,“我信你!你外祖父是一诺千金的人物,生平从未失信于人。你和你外祖父很像,一定也是个重信守诺的。”

    刑部死牢是一个一个的单间,看守异常严密。沈复是钦定的死囚,他住的这间牢房四面都是牢固的石墙,根本没有窗户,唯一的一扇小门外头,盔甲护身的兵士持刀站着,眼神警惕,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住在这样的牢房里头,被铁链牢牢锁着,沈复早已经萎靡的不像样子。这会儿听到青雀简洁干脆、掷地有声的承诺,沈复眼中有了光亮,脸上有了笑意。

    沈家若真的是成年男丁全部被杀,妇孺流放西北,差不多等于全军覆没了。沈家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到了西北那苦地方,哪里活的下来。

    不拘哪个儿子,至少要有一个要活下来,延续沈家香火。

    沈复高兴了片刻,眼神锐利的盯着青雀,“你要如何保住我儿子?”虽说祁家人一向重信守诺,稳妥起见,还是把详情问清楚了,先小人后君子。

    死牢绝不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地方,到处充斥着难闻的霉臭味与血腥味。青雀嫌弃的伸出小手扇了扇,轻蔑说道:“我既然有本事把你送进死牢,自然有本事保住你儿子的性命!沈复,我来这一趟不过是求个心安,你休要给鼻子上脸。”

    张祜关切的轻声问道:“很难闻?”青雀笑了笑,“也没有啦,祜哥哥。战场我都上过了,还能怕这个?”阴暗的死牢中,青雀笑容明媚,如繁花绽放,张祜看在眼里,微微失神。

    求个心安?沈复迅速盘算了一下,急忙说道:“你外祖父死的很冤!我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你,你知道是谁害了他,也好为他报仇雪恨,是也不是?你保住我儿子的性命,我便如实相告,咱们各得其所,你看如何?”

    青雀娥眉微蹙,“祜哥哥,这人车轱辘话来回说,好不讨厌。明明才一进门时我便答应过他,怎的还在啰啰嗦嗦?”张祜也是神色不悦,“这人实在婆妈!再啰嗦,咱们便抬脚走了,让他把所谓的秘密带到棺材里。”

    沈复见状,忙叫道:“成化三年春,朝廷拜英国公为平虏将军,陕西、宁夏、延绥诸镇兵悉归节制,巡抚谭咸总督军务,太监胡元任监军。”

    青雀站在张祜身边,不动声色的静静听着。张祜听到“拜英国公为平虏将军”,心中忽起了怪异的感觉。原来青雀外祖父遇难之时,佩将军印的是父亲。这件事,从没听父亲提起过。

    “当时你外祖父已是威名赫赫的龙虎将军,任延绥总兵,我则是陕西副将。平虏将军共节制八万人马,声势浩大,准备收复河套,把蒙古人赶到大漠,平定三边。”

    “那时的蒙古小王子是罗忽,天生好战,时不时的率众犯边。一春天我们和他交手数十回,互有胜负。”

    “英国公上报朝廷,称蒙古兵强马壮,势力不容小觑,请再拨十万精兵增援。否则,应当退回内地,以守为主。”

    “六科给事中、都察院的御史们,个个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纷纷弹劾英国公欺漫。恰巧这时英国公病了,回京休养,朝廷另派武定伯赵越统兵。”

    张祜听到这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父亲因病早早的回京了,没有经历那场战争。不知怎么的,张祜心头一阵轻松。

    “虽是武定伯统兵,却依旧是谭咸总督军务,太监胡元监军。祁青雀,你也打过不止一回仗了,应该知道本朝制度,打仗的时候,文官和太监说话比将军还管用。”

    “谭咸是天顺年间的进士,出身江浙世家,清誉满天下。他这人饱读诗书,清廉正直,不过论起用兵打仗么,我只能仰天大笑了。胡元就更提了,打小便自己净了身进宫侍侯,这种人你还指望他能懂得用兵之道么,瞎指挥罢了。”

    “我天生的好性子,虽是心中对这二人十分鄙夷,面上却是恭敬亲热,从不敢得罪他们。你外祖父可就不行了,他对着监军总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谭咸议论起军务来若有谬误,他也会例行公事的指出,不留情面。”

    “谭咸这个人不贪污不受贿,可是,好面子。胡元这厮,向来被外官拍马屁拍惯了,乍一碰上个不买账的,气的跳脚。你外祖父算是把谭咸和胡元全给得罪了。”

    “捕鱼儿海一战,本应该是三路天朝大军夹击蒙古骑兵,将他们一举击溃。实际上却是只有你外祖父孤军奋战,另外两路援军久等不至。”

    “兵部在邸报上写的很简略,官员们和士子们只知道,成化三年,龙虎将军祁保山带领三千铁骑在捕鱼儿海力战蒙古三万骑兵,不屈而死。所属兵将,无一生还。若是知道的再多些,还会听说本应三路大军共同夹击蒙古骑兵的,可惜另外两路人马因突然刮起狂风,沙尘弥漫,两步以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故此迷了路,没有及时赶到。”

    “这是天灾,不是**,不拘是谁听说了,也只是为祁保山、为他部下的将士,长长叹息罢了。”

    “捕鱼儿海一战,你外祖父固然是力尽而死,蒙古骑兵也是伤亡惨重,损了精锐,损了元气。这之后,谭咸、武定伯率军出击,大获全胜,俘虏了蒙古小王子罗忽的妻儿、亲信,得牲畜上万头,奴隶数千人,罗忽自此一蹶不振,不敢再在河套居住,边陲得以数年安定。”

    “谭咸,武定侯,都是有功之臣,受到朝廷的嘉奖、封赏。就连胡元,回京后也升了随堂太监,很是风光。”

    “踩着你外祖父的尸骨,多少人得到了荣耀!谭咸官至左都御史,加太子太保,被清流士子奉为楷模,声誉如日中天。没过两年他就因病致仕,回乡休养。谭家本就是世家大族,他又有美名在外,致仕之后还是备受世人推崇爱戴,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武定伯晋为武定侯,岁禄一千五五石,京城又多了一家赫赫扬扬的侯府。胡元本是御马监的,因着这场战事,升到司礼监,做了随堂太监,很是威风了几年。如今他是南京守备太监,悠闲惬意的很。”

    沈复在死牢中的时日不短了,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会儿连着讲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脸上泛起潮红,咳嗽了几声,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南京守备太监是养老的悠闲之地,死牢可不是。死牢,是很残酷的地方。

    青雀奇怪的看着他,“你大老远的把我叫来,就为着讲这些?这些事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用得着你告诉我?”

    沈复咳了几声,强撑着抬起头,悲声道:“那天根本没有狂风,没有沙尘,更没有两步以外便不能视物!我……我也是两路援军之一,难道我不清楚?”

    青雀更奇怪了。你没病吧?你是援军之一,天气晴朗,什么都好好的,你不去增援我外祖父,然后你还好意思当面告诉我,叫我保住你儿子的性命?

    沈复满是悲愤之色,“谭咸是故意的!我得到军令之时,你外祖父早已出发了!谭咸分明是怀恨在心,故意迟给军令,贻误战机!”

    “我点齐军士,整装待发之时,胡元那厮命人请了我过去,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闹了半天。他是监军,权柄太大,我好几回急着要告辞,都被他拦下了。”

    “他拉着我胡扯八扯之时,你外祖父正以三千铁骑对抗三万蒙古骑兵,浴血奋战!等到他终于放了我,我率部下赶到捕鱼儿海,只见一片死寂,尸横遍野,你外祖父他已经……”

    青雀仿佛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披甲搏杀,他脸上、身上全是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坚毅果敢的面容,狠辣快疾的刀法,无数的敌人在他面前倒下去……青雀心情激荡,神色愤怒,张祜站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她。

    沈复慨然道:“我和你外祖父都是平民出身的将军,全靠自己打拼,才能出人头地。你外祖父天纵奇才,却因着不爱阿谀奉承,不屑虚与委蛇,惨遭奸人陷害。我实在是为你外祖父抱不平!谭咸、胡元这两名无耻之徒,分明是陷害你外祖父的罪魁祸首。谭家势大,太监难缠,你若怕他们,便做个缩头乌龟,让你外祖父含恨九泉。你若有几分血性,寻着他们报仇去,为你外祖父伸冤!”

    沈复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说完之后,又是一番剧烈的咳嗽。青雀死死盯住他,慢慢问道:“另一路援军,将领是哪位?”沈复苦笑,“你不相信我,我知道。另一路是武定伯率领的精锐之师,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若他能及时赶到,你外祖父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武定伯坚称遇到狂风、沙尘,不能视物,没法赶路。不过,大漠之中,十里不同天的情形也有,我没遇到,他遇到了,也有可能。”

    青雀静了片刻,缓缓说道:“你知道的,应是全告诉我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你幼子沈茗已经出家,刑部和大理寺正打算逮捕他归案。”

    “刑部和大理寺的意思,若是通敌卖国、意图谋反的大罪也能靠着出家得免,岂不是世上所有的大奸大恶都可以犯了串后,托身佛门?此风不可长。”

    “虽然如此,我既然答应了你,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你幼子沈茗。沈茗虽不曾做过什么善事,却也不曾作奸犯科,保下他不难。”

    青雀交代完,不再废话,转身和张祜一起往外走。张复在她身后苍凉说道:“祁青雀,记得替你外祖父报仇啊!”

    青雀回过头,笑着问他,“这两人是你的仇人?还是他俩确实势力很大,我若惹上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沈复,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猜也猜的出。要么,你想让我去惹不好惹的人,给自己招来祸事。要么,你想借我的手,除去你不喜欢的人。当然了,也或许两者都有,你两边都憎恶,两边都恨,一个也不愿放过。

    沈复眼光闪了闪,“他们势力再大,你该报仇还是要报仇的,对不对?祁青雀,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祁家没有孬种。”

    青雀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和张祜并肩离去。沈复真想追上去再冲她喊几句话,坚定她去向谭咸、胡元复仇的决心。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虽说祁家人重信守诺,可沈茗的性命毕竟还有危险,莫逼急了她。

    青雀出了死牢,飞身上马,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好,阴森森的像地狱一样,让人心里不舒坦。

    张祜和她并肩而行,时不时的转过头看她一眼。见她蹙着秀气的眉毛,脸色不大好,很是心疼。小青雀,你这柔弱的双肩,究竟要担负起多少重任?振兴祁家,重建祁家军,如今又添了一桩,为祁保山复仇。

    回到祁宅,见青雀时而呆呆的,时而义愤填膺,张祜柔声劝她,“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单凭沈复一张嘴,能证明什么?小青雀,我总觉得他存心不良。或许他眼见得沈家是真不行了,对你怀恨在心,想毁了你。若你是普通人,和谭家为敌,和守备太监为敌,必是死路一条。”

    青雀咬咬嘴唇,满眼的不甘心,“祜哥哥,你知道我有多不服气么?若是我外祖父好好的,我爹和我娘也会好好的。我会有爹疼有娘爱,像小阿扬似的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我该有幸福!我娘会是明媒正娶的,爹爹很爱她,对她千依百顺,她也不会迁怒于我,会拿我当心肝宝贝。我便不会是没娘的孩子。”

    青雀精致小脸上满是忿忿不色,“我的前半辈子,全被捕鱼儿海这场战争给毁了。祜哥哥,你教我如何不在意?”

    张祜冲动握住她的小手,“前半辈子苦也罢甜也罢,都不要紧。后半辈子,咱们好好过,甜甜蜜蜜的过!”

    “祜哥哥言之有理!”青雀眼睛亮晶晶的,高高昂起头,“惊才绝艳如我,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后半辈子一定风生水起,志得意满!”

    方才还伤心难过着呢,这会子小辫子又翘起来了。张祜低头看着青雀鲜活的眉眼,微微笑起来。

    师娘恰巧走进来给青雀送点心,恰巧听到青雀最后一句话,疑惑的看着小徒弟,“丫头,后半辈子?”

    青雀拿起两块点心,一块送到自己口中,一块塞到师娘嘴里,眉飞色舞说道:“师娘,我前半辈子虽然不是一帆风顺,后半辈子一准儿左右逢源、无往不利!”

    “前半辈子,后半辈子?”师娘奇怪瞅着神气活现的小徒弟,“丫头,你,前半辈子?”

    你知道半辈子有多长么?丫头,敢情师娘没教过你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泉水甘甜、小默和js送的地雷,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

第81章 前半辈子(二)

    就算真的是“人到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寿命难得,五六十岁总要有吧?前半辈子,怎么着也得二三十岁,成亲生子,有家有室。就凭你,根本还是个小丫头呢,居然好意思说什么前半辈子、后半辈子,笑死人了。

    张祜原本是沉浸在青雀的悲伤之中,没注意到她的措词。师娘这么一问,张祜也回过味儿来了,不厚道的偷乐,“前半辈子?小青雀,你才多大。”

    青雀看看师娘,看看张祜,灵动的大眼睛转了又转,心虚的笑起来。

    这晚的饭桌上,师爹语重心长告诉青雀,“师爹前半辈子最值得骄傲自豪的事,一件是收了你做徒弟,一件是有了林啸天这调皮儿子。”师娘大为诧异,“怎么,竟不是能娶我这样的绝代佳人为妻?”

    师爹红了脸,一座粲然。

    林啸天端端正正的坐着,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间我已六岁了。回首我的前半辈子,下过水,上过树,曾经顽皮淘气过,也曾经听话乖巧过……”

    师爹、师娘和张祜都觉可乐,青雀不怀好意的瞅着林啸天,皮笑肉不笑,“好弟弟,你可真讲义气啊。”林啸天忽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不再高谈阔论,埋头喝粥。

    师爹、师娘和张祜更乐呵了,笑的肚子疼。

    这笑话林啸天记了许久,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和青雀吵了架,他便会板起小脸,“蓦然回首,我这前半辈子……”

    青雀抚额。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时失言,也是千古恨!林啸天侃侃而谈,她大喝一声扑过去,“手底下见真章!”林啸天一边出手还招,一边抱怨,“姐,斗口归斗口,动手归动手,不能瞎搀和!”斗口落了下风就转为动手,姐姐太没风度啦。

    青雀洋洋得意,“什么斗口归斗口动手归动手,谁拳头硬谁说了算,懂不懂?”口中教训着,手脚不停,林啸天忙于招架,连回话的功夫也匀不出来。

    他俩打的热闹,师爹师娘在旁闲闲坐着,或是评头论足,或是出言指点。林啸天大为气愤,打完架之后,跑到爹娘面前提抗议,“爹娘偏心姐姐!”

    师爹很温和,“儿子,姐姐是女孩儿,家人不向着她,谁向着她?”师娘妩媚的丹凤眼中满是惊奇,“姐姐,不就是用来欺负弟弟的么?”林啸天气结,扑到她怀里,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跟她不依。

    青雀笑嘻嘻扑过去争宠,师娘一手揽着一个,很耐心的亲热了半天。

    “她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心最细了。”青雀心中感动,“若放到平时,她早一脸嫌弃的把我和林啸天推开,让我俩一边儿凉快去了。她,分明是知道我心绪欠佳,特意哄着我玩。”

    青雀依恋的贴在师娘胸口,心里暖融融的。林啸天有样学样,小脑袋也贴到另一边,乖巧的很。师娘温柔爱抚着他们,嗔怪道:“你俩都是半大孩子了,还这般缠人。”两个脑袋不约而同的在她怀里拱了拱,更粘乎了。

    邓之屏差人到祁宅递过贴子,青雀命人原贴送回,并不和她见面。邓之屏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真是拿手指头想也能想到,见面无益。

    薛扬和青雀一道出去游玩过,也和青雀一道去晋王府看望过莫二郎一家。薛扬和青雀的相貌有几分相像,性子又活泼的很,莫二郎一家人爱屋及乌,都很喜欢她。

    “姐姐,你养父养母在晋王府很受看重呢。”薛扬悄悄问青雀,“王府的宫女太监,对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的。晋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对你养父这样的庄户人家都这般优待。他待人都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啦,只有我!”青雀神气的吹牛,“我是他救命恩人,知道不?故此他对我与众不同,但凡和我沾边儿的人或事,都会格外重视。”

    薛扬撅起小嘴,“姐姐你功夫真是太高强了,我羡慕的要死。像我,功夫一点不会,连自保都不能,当然更不可能搭救晋王殿下了。姐姐这样的功劳和优遇,我这辈子也不会有。”

    青雀嘻嘻笑起来,清亮的杏眼中满是淘气之色。小阿扬你有所不知,搭救阿原那小子,其实是用不着武功高强的。他自己会挥动腰刀划袖子!划的很准!

    莫二郎一家住在一个独立的院子中,有自己的小厨房,每天有专人送来新鲜菜蔬。祁氏见青雀来了,亲自下厨炖了肉,青雀吃的眉花眼笑,大呼过瘾。

    青苗、青树、青林也吃的很开心,薛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不怎么动筷子。姐姐的养父养母看着倒是憨厚老实,不过这肉炖的……好不好吃的先不说,样子先就不好看。饭食,怎么着也要色香味俱全吧。

    “好香。”一名身穿墨色绣盘龙纹锦袍的少年站在门口,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我离的大老远便闻着香味了,故此不请自来。”

    “王爷来了,快坐。”莫二郎和祁氏热情的招呼阿原坐下,祁氏亲手替他添了杯碟碗筷,“趁热吃,别客气。”

    薛扬目瞪口呆。晋王来了,这家人不过是很随意的让了让,然后便齐齐坐下来大吃特吃?这……这不合规矩,不合礼仪啊。

    晋王不紧不慢的吃着,优雅细致,举止得体。薛扬正好坐在他对面,不由得看呆了。他生的真是美丽,连吃饭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莫二郎是农夫,祁氏是农妇,他和这样的人同桌共食,竟然坦然自若,丝毫不以为异。平易近人,半分没有架子,晋王殿下你真是太难得啦。薛扬痴痴想着,小脸儿有些发烫。

    青雀别的都顾不上,埋头苦吃,大快朵颐,“娘,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吃过瘾后,拿过雪白的布手巾擦拭过嘴角,对着祁氏连连称赞。

    祁氏替她掠掠鬓发,有些过意不去的悄悄看了眼薛扬,“妞妞,你妹妹没怎么动筷子,肯定没吃好。”青雀不在意的笑笑,“等会儿我带她去太白楼,她爱吃那里的菜色。”祁氏忙点头,“好啊。”妞妞的妹妹来了,连饭都没吃好,这可不成,太失礼了。

    她俩说着话的功夫,阿原也吃好了。漱口,净手,彬彬有礼的冲祁氏道谢,“莫伯母,叼扰您了。您烧的菜实在美味,我百吃不厌。”

    祁氏笑道:“客气啥?想吃就过来,天天给你做。”阿原转过头看着青雀,才想要炫耀炫耀,却见她淘气的笑着,大摇其头,“不成!我还不能天天吃呢,哪能轮着他?”

    “你太不好客了。”阿原抱怨,“你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怎能如此小家子气?”青雀一脸调皮,“头可断,血可流,我娘炖的肉不能天天给你吃!”逗的众人都乐。

    “我有话跟你说。”阿原低声告诉青雀。

    “我也有话跟你说。”青雀嘻嘻一笑,“咱俩心有灵犀啊。”

    阿原心中一动,脸红了。青雀笑着站起身,“爹,娘,四哥是贵客,我陪他到院子里走走。”莫二郎、祁氏一迭声答应,青雀冲着弟弟妹妹们笑笑,和阿原并肩走出屋。

    “哎,你管管薛大小姐,她好像觊觎我的美色。”阿原很委屈,“一直盯着我看,看的我都害羞了。”

    “美色,天生就是给人欣赏的。”青雀安慰他,“否则,岂不是暴殄天物?”

    阿原漆黑如墨的双眸盯着青雀,目光中有孩子气的委屈,还有不平的控诉,和毫无保留的信任之情。青雀心中忽觉得异常温暖,当年皇帝要把自己留在宫里养育,他正是用这目光盯着皇帝,让皇帝改了心思的啊。

    “好了,跟你闹着玩的。”青雀柔声道:“阿扬还是个孩子,父母兄长都疼爱纵容她,性子未免过于天真,丝毫不知掩饰自己。你生的好看,谁不喜欢?阿扬只是比旁人直率些罢了。”

    “男人也是有名节的。”阿原庄重说道。

    青雀见他神色认真,微微笑起来,“如此,往后我不带阿扬见你也就是了。阿原,你是亲王,她是阳武侯府大小姐,本也不必相见。”

    阿原好似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才刚刚放松些,青雀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又紧张起来了。青雀诚恳的跟他商量,“沈复父子即将弃市,沈家妇孺即刻流放,我养父养母便是住在外头,也没什么危险了。阿原,我想在棋盘街置栋小宅子,安顿我爹娘和弟妹。”

    “不妥。”阿原温和反对,“沈复此人阴险狡诈,万一留有后手呢?咱们岂不被动。况且,往后你或许会有别的敌人。”

    青雀神色一滞。往后或许会有别的敌人?是的,很可能会有,而且势力强大,手段卑劣,并不容易对付。

    阿原低声道:“咱俩打小便投缘,很要好。青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总是跟你在一起的。”

    他的声音清亮中透着柔情,青雀听到耳中,忽然有些心慌。

    这天青雀辞别莫二郎一家,带着薛扬到太白楼,叫了一桌子薛扬爱吃的菜肴。薛扬有些闷闷不乐,“姐姐,只有咱们两个,好不冷清。”青雀笑咪咪,“我爹我娘不爱出来,青苗、青树、青林都要温书,那就只有咱俩了呀。你若嫌冷清,要不差人回阳武侯府说一声,把小阿挥带过来?”

    薛扬少气无力的摇头,“不用了。”

    从太白楼出来,青雀亲自把薛扬送到阳武侯府门口,才依依惜别。青雀没有提出拜见“姑母”,薛扬也没有邀请她进去坐坐。

    青雀回到祁宅,纳闷的想着,“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是同母异父的妹妹,为什么同父异母的那个我半分不喜欢,同母异父的这个却总会心生怜惜?我见了邓之屏并没什么,见了阿扬,心就很软。若是拒绝邓之屏,根本觉得就是理所当然;可拒绝了阿扬,却是万分不舍。”

    大概在我心里,娘还是比爹亲近吧。青雀幽幽叹了口气,心中颇觉怅惘。

    青雀言出必践,果然暗中设法保住已经出家的沈茗,使他免遭刑部、大理寺拘捕。至于其余的沈家人,该弃市的弃市,该流放的流放,没什么可说的。

    沈家妇孺被军士押解出京的时候,沈茉病倒在床,并没有出面相送。邓之屏虽是心中牵挂,也没敢抛头露面,只命侍女送去了三百两银子——一半给曾氏防身,一半打点了押解的军士。

    曾氏已经苍老的不像样,她的儿媳妇们、孙子孙女们也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这么一拨人被盔甲鲜明的军士押着,凄凄惶惶的上了路,路人都表示同情,“可怜啊。”

    知道详情之后,却纷纷唾弃,“贪污军饷,通敌卖国,活该落到这一步!不亏!”“平时过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吧?花的都是军饷!”“老天有眼,现世现报!”

    沈复父子弃市的那一天,沈茉在病床上吐了血,邓之屏哭着命人“快请大夫”,慌乱成一团。沈茉死死抓住邓之屏的手,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你外祖父,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如果不是因为替自己鸣不平,父亲本没有必要出手害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啊。如果没害那个小女孩儿,沈家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邓之屏惊恐的捂住沈茉的嘴,低声哀求,“娘,您别胡乱说话!外祖父的罪名那么重,跟您有什么干系?”

    他不止吃空饷、畏敌避战,还行刺亲王、意图谋反!您说他全是为了您,这话也太骇人听闻了。祸从口出,哪怕只是为了我和翰哥儿,您说话也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可不敢再这么胡说八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咱们在邓家已是举步维艰,您就别再……”邓之屏话说到半中间,掩面而泣。

    沈茉无声的痛哭着,眼泪流成了河。父亲,哥哥,你们全是被我害死的,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沈家。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到地下见你们呀。

    菜市口,监斩官令牌落地,刽子手高高举起沉重的鬼头刀,猛的劈落!鬼头刀锋利无比,斩金切玉,刀头落下,人头落地。

    青雀静静站在巷口,望着眼前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同样是流血,同样是死去,血染征袍、战死沙场是光荣,在菜市口被砍头,却是耻辱。沈复,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张祜站在她身边,轻声劝她,“青雀,回罢。”见她呆呆的站着不动,忍不住牵住她的小手,要带她离开这弥漫着血腥杀气的地方。

    “不必劳烦祜哥哥。”清亮的男子声音响起。

    张祜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晋王青衣青帽站在面前,打扮的好似平民模样,正冷冷看着自己。

    “她小时候,我常这般拉着她。”张祜迎上晋王的目光,声音缓慢而清晰。

    “她已不是小姑娘了。”晋王毫不退让,“多谢祜哥哥对她的照看。不过,小时候的事,请祜哥哥忘了吧。”

    张祜咪起眼睛,“请问,贾家小姐在宫中如何了?”皇帝陛下早已为你择配,宫里现放着个贾淑宁,你有什么资格招惹青雀?

    晋王嗤之以鼻,“贾氏如何,与我何干。祜哥哥,我母亲喜欢青雀,拿当她亲闺女疼爱。”

第82章 初长成

    张祜脸色蓦的发白,眼神幽冷。宸妃和师娘是亲姐妹,怎会不喜欢青雀?不对,不应该再称呼宸妃,她已高升,如今是贵妃了。邵贵妃,一直以来都是喜欢青雀的。

    自己的母亲却是……张祜想起往事,眼眸中闪过难以名状的痛楚之色。那么活泼可爱的小青鸟,那么招人待见的小青鸟,却被自己的母亲交还给宁国公府,以致小青鸟伤痕累累、险些丧命。

    母亲一直觉得很抱歉,又十分委屈,“邓家的妞妞,邓家来索要,我如何能不还?”父亲是同情母亲的,阿佑哭了出来,“便是道理上该还,您耍耍赖又怎么了?明知邓家没安好心!”——原本详和安宁的英国公府,亲人之间出现了争执。

    张祜转过头看着发呆的青雀,若有所思。青雀打小便盼着亲娘的认可,在她心目中,娘是很重要的吧?自己和晋王相比,单是在这一点上,已是落了下风。

    可是,青雀如同一只苍鹰,是要展翅高飞的。宫殿虽然华丽,却会拘束她、困住她,让她的才华和抱负无法施展。青雀需要一个能和她一起策马驰骋的人,一个能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那个人,应该是我!

    她还在杨集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她了。她身穿大红袄,手提红缨枪的小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狡黠的笑容,伶俐的口齿,一连串的成语,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我和她是打小的交情,旁人无论如何比不过!

    张祜本是轻轻牵着青雀的手,这会儿却加大力气,紧紧的握着。晋王把他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目光中有了恼怒之意。他抬了抬手,身边的便装亲卫忙走上前,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青雀被张祜握紧了小手,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祜,“祜哥哥,怎么了?”她方才在发呆,张祜、阿原话又说的语气温和、波澜不惊,她并没在意。

    张祜身材颀长,形容昳丽,温雅濯濯如春月柳。青雀绰约多姿,明艳照人,如繁华夏日里枝头最美丽的繁花。两人一为俊男,一为美女,俊男拉着美女的小手,看上去颇为亲密。这份亲密落到阿原眼里,刺痛了他的双眸,更刺痛了他的心。

    阿原低低吩咐了一句什么,亲卫会意,“是,王爷。”故意嚣张的甩开膀子,大摇大摆走着,“让开,让开!别挡着道!”走过阿原身边时“撞”了一下,阿原立足不稳,惊呼出声。

    “哎,你怎么了?”青雀听到声音,目光从张祜身上转上阿原身上,见他好像要摔倒似的,忙撒开张祜的手,奔过去扶他,“多大的人了,还不会走道儿!”

    阿原被她扶着,浅浅而笑,“我会走道儿!你若不信,我走给你瞧瞧。”青雀白了他一眼,“笨一点没什么,就怕明明很笨,还死不承认!”阿原并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含笑看着她,眼神温柔而羞涩。

    美丽少年,明媚少女,隽永美好的如诗如画。张祜看在眼里,心头起了异样的感觉,小青雀,你和他竟是这般熟稔了么。

    “走啊,都到我家去!”青雀热忱邀请,“今儿个师娘肯定要为我庆祝的,酒菜一准儿丰盛。咱们烫上芙蓉酿,一醉方休!”

    师娘有多心疼青雀,就有多痛恨伤害青雀的沈家父女。今天沈复父子在菜市口被砍头,师娘一大早就兴奋的不行,亲自张罗酒菜去了。

    张祜和阿原自然没有异议,三人一起去了校场口胡同祁宅。

    这三人一回来,家里立即热闹的不行。林啸天响亮叫过“姐姐,表哥,祜哥哥”,拉过青雀说悄悄话,“姐,你们今儿个要喝酒?也算上我一个,行不?”青雀笑咪咪捏捏他的小脸蛋,“师娘说行,就行。”林啸天斜了她一眼,不满的撅起小嘴。

    阿原笑着恭喜觉迟和心慈,“小姨,小姨丈,恐怕很快便能认祖归宗了。父亲昨日心绪极好,我趁机提起亲戚少,有孤单之感。父亲便说,要为我寻访亲人。”

    觉迟和心慈都是大喜。觉迟是不必说了,老父亲、家族,他都是心心念念、魂牵梦绕。心慈呢,因为自己的缘故丈夫、儿子一直不能回归林家,她心里其实是很内疚的。现在听说或许很快能认祖归宗,自然喜之不禁。

    张祜也微笑道恭喜,“当年送林师父和林师母出京城的时候,便知道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觉迟笑着拱手道谢,“承你吉言。”

    因着这大好消息,林啸天也被允许坐到席上,青雀替他斟了杯李子酒,“好弟弟,这酒味道最好,最适合你。”林啸天笑嘻嘻端起酒杯,惬意的小口小口抿着,无比珍惜,无比满足。

    席间,阿原特意提起,“莫伯父一家还是住在晋王府为好,不须搬家。青树、青林都要读书,王府有专门的侍读,有利学业。”

    师爹师娘都笑着夸他,“阿原想的周到。”林啸天则是板着小脸,一本正经,“表哥,真懂事!”青雀疑惑瞅瞅他,“你不会是为了要吃我娘炖的肉吧?”看不出来,阿原你这么贪吃。

    阿原脸颊飞上胭脂色,含笑不语。张祜微笑着饮尽杯中酒,心中微晒。晋王,青雀不在的时候,难道你还会专门去看莫二郎一家,特地去吃青雀养母做的饭食么。

    “青雀,阿佑明年春天便要出嫁了。”张祜无意中提起,“她这段时日整天被关在家里绣嫁妆,总是抱怨闷的慌。”

    张佑,许配给了吏部杜尚书的长子杜亦中,已经放过大定,婚期定在次年阳春三月。

    “阿佑姐姐闷的慌啊。”青雀眨眨大眼睛,“那,我去看看她,陪她玩玩?”

    “那,阿佑一定高兴坏了。”张祜轻笑,“青雀,她三天两头的提起你,想你想的不得了。”

    青雀淘气的吹着牛,“没法子,我又聪明又机灵,而且生性豁达,禀性乐观,故此,人见人爱啊。”

    阿原心里发闷。他很想跟青雀说,“咱俩一起去吧。”可青雀去英国公府是为了看望一位即刻出阁的贵族小姐,自己这做亲王的,实在不方便过去添乱。

    师爹细心,留意到阿原和张祜这两位客人有些奇怪,若是阿原发自内心的高兴,张祜便似面有不悦。若是张祜微微笑起来,阿原便会眉头微皱。看样子,这两人互相不大喜欢。

    “这两个孩子都不错。”送走客人,师爹跟师娘说着悄悄话。师爹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凡接近青雀的男子都格外留意。对阿原和张祜,他是左看右看,觉得阿原也顺眼,张祜也不坏,两个都还过的去。

    “没的比。”师娘不同意,“姐姐和阿原都喜欢小青雀,一心要讨回家做媳妇。张祜可不同了,英国公夫人那个样子,指望她对咱家小青鸟和气慈爱?”

    有个好婆婆,或是没个好婆婆,差别大了去。小青鸟从前吃了不少苦,嫁人成亲后还不让她投入到慈母怀中,岂不是很残忍。我家小青鸟,值得一个好男人,也值得一个好婆婆。

    “倒也是。”觉迟点头。

    第二天,青雀专程去了英国公府。英国公夫人才见了她的面,便垂下泪来,“妞妞,伯母对不住你,没脸见你。”青雀微笑,“伯母您说的哪里话。”张佑在旁红了眼圈,拉着青雀上上下下打量过,把青雀拉到怀中。

    青雀一脸顽皮,“阿佑姐姐这是想我了呀,受之有愧,受之有愧!阿佑姐姐,咱们到你房中叙话如何?一解相思之苦。”和张佑一起辞别英国公夫人,回了房。

    张佑抱着青雀大哭一场,“妞妞,没把我心疼死!”青雀温柔拍着她,柔声安慰,“阿佑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莫伤心了。”

    等到张佑哭够了,情绪平复下来,两人头挨头说悄悄话,把分别后的情形相互说了个七七八八。张佑很为青雀唏嘘了一番,听青雀问起杜家,又说起未婚夫的事,“杜家是百年世家,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根深叶茂。杜亦中相貌、人品都是好的,温良谦恭,勤奋好学,不过有一点,不怎么会融会贯通。”“杜家注重子弟的教养,一百多年来人才辈出,从不曾败落。杜家家风清正,不是四十无子,不忻妾室。有这么一条,似乎可以略微放心些。”

    青雀饶有兴趣,“这杜姐夫,听着像司马光一类的人物呀。”张佑啐了一口,“才一见面,便来消遣人!”

    司马光守礼,妻子不在家,上司送的侍妾到书房自荐,司马光大惊,“夫人不在,你竟敢擅自前来?快快离了这里!”如果男人是这样的,做妻子的何等省心。

    张佑低声说道:“妞妞,当年的事,我娘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你还怪她不?这几年哥哥一直在辽东,不肯回京,不肯成亲,爹和娘快急死了。”

    跟张祜差不多年纪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可倒好,至今尚未成婚。

    “这是哪里话。”青雀客气的表示反对,“伯母本就没有做错,何来怪罪?阿佑姐姐,那时我姓邓,邓家光明正大的来要人,伯母有什么理由不交还?”

    张佑眼眶一热,“妞妞,我就知道你有胸怀,有度量!”

    张佑捉住青雀的小手央求,“妞妞,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劝劝哥哥吧,让他尽早成亲生子,免得父母日夜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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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修改,会伪更。

第83章 舒心

    张祜是英国公府世子,人品贵重,才华横溢,京城淑女青睐于他的不知凡几。自他十三四岁起,英国公夫妇便开始为他的婚事筹谋,可是一个一个的小姑娘入了他们的眼,然后长大了,嫁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还是无动于衷。

    英国公夫妇心里这份着急,可想而知。急归急,他俩还不敢催,不敢逼——自从青雀出事之后,他们对宝贝儿子有千分的惭愧,万分的歉疚,哪里还舍得逼迫他。

    英国公府收养青雀本来是一件义举,是在做好事,最后却变的如此难堪尴尬,实非英国公夫妇的本意。张祜回到家异常沉默,少言寡语,英国公夫人看着就揪心,悔之不迭。

    张祜一直回避亲事,英国公夫妇不敢、不愿、也不舍得勉强他,只好任由他蹉跎岁月。张佑是姑娘家,年纪不能担误,便在哥哥之前定了亲。

    张佑到明年春天便将出阁,娘家的情形她一一看在眼里,哪能不忧虑,哪能放心?张佑衷心希望哥哥能娶一位爹娘中意的淑女为妻,英国公府继续过回平静安宁的温馨日子。

    张佑像小时候一样捉住青雀的小手,恳切的看着她,“妞妞,你一定也想让我家和和美美的,像从前一样,对不对?”

    青雀微笑,“那是自然。阿佑姐姐,我小时候在这里度过一段难忘时光,至今想起来还是留恋。我想让这里和和美美,做梦都想。”

    我没来英国公府之前,英国公夫妇、祜哥哥、阿佑姐姐一家四口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如果因为我而让祜哥哥和父母之间出现裂痕,我会很内疚,很过意不去。

    祜哥哥教我打架、打猎、野外生存,陪我玩耍,送珍贵的乌金软甲给我……小时候我和祜哥哥是多么多么的要好啊,我们一起架鹰牵狗出城打猎,快活的想要飞起来。

    祜哥哥的爹娘,都是很疼爱他的。世间有什么比父母的爱更珍贵、更难得呢,父母和子女,应该是最亲近的。

    青雀笑吟吟看着张佑,“阿佑姐姐,有些事我能做到,有些我做不到。我有个主意,你听听成不成?”附在张佑耳中说了几句悄悄话。张佑喜出望外,“妞妞,姐姐的好妞妞!”

    这天张祜回到家,只见上房里一团和气:英国公夫人含笑坐着,张佑笑咪咪偎依在她身边,青雀趾高气扬、眉飞色舞讲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伯母,阿佑姐姐,那只小老虎半分不难养,很可爱的!”英国公夫人怜爱的揽过她,嘱咐着,“妞妞,那是只老虎,不是只猫!养归养,定要小心仔细了,记不记得?”青雀快活的连连点头,“伯母,我记下了。”

    张祜眼中星光点点。母亲,妹妹,小青雀,她们三个能团团圆圆、和和乐乐的在一起,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这天青雀在英国公府逗留许久,吃过晚饭后才离开。有她在,上房里欢声笑语不断,英国公、英国公夫人都是乐呵呵的,人人满面春风。

    英国公夫人看着张祜眼角眉梢的温柔笑意,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酸楚。她的宝贝儿子,这几年一直跟座冰山似的,今天,终于融化了。

    张佑剥了个蜜桔递给青雀,“妞妞这高谈阔论的,口渴不?”青雀笑嘻嘻接过来,“是四会的蜜桔么?真甜,真好吃。”觉得味道实在不坏,往张佑嘴里塞了两瓣,又往英国公夫人嘴里塞了两瓣。

    英国公夫人也称赞,“好甜。”她话音儿没落,又一瓣蜜桔递到跟前,这回却是张祜孝敬她的。英国公夫人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个更甜。”

    这天的英国公府,一团和睦。

    青雀告辞之后,英国公颇为动心的说道:“夫人,咱们到祁家求娶,如何?原本我虑着妞妞年纪小,咱们阿祜未免等的太久,如今妞妞都长大了,两个孩子处处般配。”

    祁家是龙虎将军的后人,祁震是名扬天下的孤胆英雄,手握实权的宁夏总兵。妞妞有这层身份,嫁到英国公府来也合适。

    英国公夫人叹气,“我倒是乐意的很。你看见今晚阿祜脸上的笑容没有?儿子能天天这么笑容满面,我是千肯万肯。不过,晋王和青雀过从甚密,怕是小时候的心思还没歇。咱们难道要和皇家抢媳妇?”

    娶妻娶贤,娶助力,不是娶祸水。为了娶个儿媳妇跟皇家对上,敢是闲疯了?

    英国公皱眉,“要说起来,宫里还有个妾身未明的贾淑宁呢,也不知陛下做何打算。夫人,咱们先缓一步吧,看看情形再说。阿祜那里,夫人慢慢劝着,不可操之过急。省的他倔强起来,再和咱们生份了。”他这话说的有理,英国公夫人并无异议。

    张祜和青雀慢悠悠的策马并行,吹着晚风,说着闲话,看上去非常惬意。巷口,一队骑兵静静等候着,盔甲鲜明,纪律严整。

    张祜看见这队骑兵的服饰,微微皱眉。青雀“咦”了一声,“晋王府的人吧?阿原真好兴致,大晚上的在这儿瞎晃悠。”

    催马过去,果然这队骑兵向两边退开,阿原骑着匹白色宝马迎上来,“青雀,小青林得了风寒,莫伯伯和莫伯母都慌了手脚。”

    青雀也慌了手脚,“快,咱们过去看看!”阿原柔声道:“莫慌,叶太医在呢。叶太医擅治小儿病症,我小时候生了病,都是他给开方子。”

    青雀心中稍定,转过头告诉张祜,“祜哥哥,我去看青林,你回罢。”张祜本是要送她回校场口胡同的,现在有阿原同行,自然不需张祜再送。

    张祜见她脸色惊慌,哪放心回去,“青雀,我陪你过去。”青雀摇头,“张伯母吩咐过,让你早点回家的。祜哥哥,莫让她担心。”阿原声音温柔,“祜哥哥放心,小青林身边有爹娘,有叶太医,还有几位年长的嬷嬷,最擅长看护小孩子。”

    青雀和阿原并肩离去,青雀频频回头冲张祜挥手,“祜哥哥,回罢。”父母在家里等着你,多幸福的事,快回罢。

    张祜孤独停在街角,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

    到了晋王府前下马,青雀直奔莫二郎一家居住的院子。阿原一步不拉的跟着她,柔声解释,“小姨和小姨丈那里,我已差人去送了信。小姨知道你今晚不回家,表弟知道了也没闹。”青雀脚步不停,“阿原,你真细心。”

    青林烧的厉害。莫二郎、祁氏夫妇急的嘴唇起泡,“太医,我儿子还是发烧啊!”叶太医好脾气的告诉他们,“不妨事,睡一晚便好了。”莫二郎将信将疑,祁氏无力的坐在青林床畔,掩面而泣。

    她平时是很爽利的,可到了爱子烧的糊里糊涂之时,一样也是六神无主。

    青树把雪白的布手巾投在温水中,绞干,替弟弟敷在额头。青苗拿着个长嘴小壶喂弟弟喝水,青林喝了水,迷迷糊糊睁开眼,“二姐……”含混叫了一声,歪过头又睡了。

    青雀和阿原一进来,祁氏可算是见着亲人了,“妞妞,娘心里很怕。”青雀安抚的拍着她,“娘,风寒而已,发散发散便好了。您放心,青林安安生生睡一觉,明早便能活蹦乱跳的,到时候呀,您又该嫌他淘气了。”

    祁氏又哭又笑,“巴不得他淘气呢!再怎么淘气我也不嫌了!”莫二郎点头,“对,不嫌!”

    青雀安慰过莫二郎和祁氏,撵他们回去歇息,“爹,娘,你们熬不得夜,快回去歇着。明早上青林醒了,你俩精神不济,怎么陪他玩?我和青苗、青林三个人轮流看着他,放心吧。”

    阿原也是这个意思,“莫伯伯、莫伯母还是回房歇着为好。叶太医就在厢房住着,夜间如有事,一叫便来。嬷嬷们也是看惯小孩子的,这里人手尽有。”

    莫二郎、祁氏看看屋里的太医、嬷嬷、儿女,听劝的回房睡下。“青林明儿个能好吧?”“嗯,一准儿能好。”互相安慰着,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青苗和青树也被撵了回去,“看看,青苗你脸都白了,快回去歇会子,这里有我。”“青树你也是,回房睡一觉,明儿个你和青林该淘气的淘气,该上学的上学。”青雀不由分说,吩咐弟弟妹妹歇着去。

    “小青林,你看上去这么壮实,也会生病呀。”青雀坐在床边,替弟弟换冷毛巾,“乖乖的,快好了,爹和娘都被你吓坏了。”

    不知是灯光朦胧,还是此刻她格外温和,病床前的她脸庞柔美,有一种平时难以见到的温柔光辉。阿原静静看着这样的青雀,心软成了一滩水。

    青雀美丽坚强的外表下,包裹的是怎样柔软善良的心灵?莫爹莫娘,她一直是当成亲生父母来敬爱。对着青苗青树和青林,她是无微不至的大姐姐。即便曾经伤害过的英国公夫人,她也很轻易的就原谅了。

    “见到阿佑姐姐,高兴吧?”阿原柔声问道。

    “高兴。”青雀毫不犹豫,“阿佑姐姐其实不比我大多少,不过她很让着我,拿我当小妹妹。我小的时候,和祜哥哥、阿佑姐姐都很要好。”

    和祜哥哥、阿佑姐姐都很要好?祜哥哥和阿佑姐姐是一样的呀,阿原只觉这句话听着无比舒心,清亮眼眸中荡漾着醉人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曹某到此一游和茕茕白兔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居然下午六点之前更新了,真是希奇少见啊。

第84章 邵夫人

    “赶明儿我见了祜哥哥,要好生谢谢他。”阿原笑的愉悦,“你小时候多亏他照看,我感激的很。”

    青雀奇怪的看他,“祜哥哥照看我,为什么是你感谢?”他照看我,应该是我感谢才对吧。

    阿原浅浅笑着,“青雀你忘了么,我是你表哥呀。祜哥哥照看我表妹,我这做表哥的难道不该表示谢意?”

    青雀正替弟弟敷着冷毛巾,闻言哧的一声笑了,“可不是么,阿原,你是我表哥呢。哎,我叫祜哥哥感觉很顺口,若叫你哥哥,便觉着别扭。你哪像我哥哥啊,比我大不了多少。”

    阿原听她语气中满是亲呢之意,心中高兴,故意板着脸说道:“青雀你这样不对,萝卜虽小,长在辈儿上呢!”

    他是成心闹笑话,这话说的郑重之极,跟真的一样。青雀听了果然大乐,直笑的肚子疼。可是怕吵到青林睡觉,又不敢大笑出声,憋的很辛苦。

    灯光下美人如玉,活色生香,阿原红着脸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青雀以为他终于知道说错话,害羞了,更是捧腹。

    青苗咪了会儿,过来换青雀。青雀不大乐意,青苗抿嘴笑笑,朝阿原呶呶嘴,“姐,你不走,王爷也不走,多不合适。”青雀想想也是,弯腰看看熟睡的青林,起肾咐青苗几句,和阿原一起出了门。

    “姐,你和四哥真般配啊。”青苗看着两人的背影,心生羡慕,“你俩走在一起,真是一对金童玉女,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青林半夜醒了一回,叶太医来看过,吩咐喂他清淡的白粥,“喝了粥,盖好被子睡一觉,发发汗。”青林喝了粥躺下,出了一身大汗。这之后,他睡的渐渐平稳,额头也没那么发烫了。叶太医又来看过,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养上两日,便一切如常。”

    到了第二天早上,青林已经能吃能喝,饮食能常。祁氏大喜,“这就是好了!人啊,只要能吃,就没事!”莫二郎很是同意,“可不是,能吃了,就是好了。”夫妇俩脸上都有了笑容。

    青雀一幅“看我多有先见之明”的得意模样,“爹,娘,我说的不错吧?他会活蹦乱跳,他会调皮捣蛋,到时候保管爹娘看见他便嫌弃的不行。”

    青林躺在床上,弱弱的提抗议,“大姐净骗人,爹和娘才不会嫌弃我。”青雀大乐,过去亲呢捏捏他的小脸蛋。“小青林你行啊,精神头真好。成,大姐放心了,你这真是痊愈了!”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该上学的上学,该上衙门的上衙门,各自行事。

    师爹师娘带林啸天来看望过青林,林啸天和青林还兴致勃勃的玩了一会儿。张祜也来看望过,送了几件精巧的玩器给青林,青林很喜欢,红着脸一再道谢。

    “住在王府,终归是不方便。”张祜见了青雀,委婉提起,“不如住在我家,单开一个小门,出入自由,何等随意。”

    青雀有片刻的沉默,张祜蓦地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手脚俱是冰凉。

    “我爹我娘,在晋王府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青雀斟词酌句的说道:“青苗青树青林也觉得这里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祜哥哥,暂且先这样吧,往后我会把我爹娘接走的。”

    寄居,总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家的。

    张祜脸色苍白,眼眸中没有了神采,整个人暗淡无光。青雀心中不忍,“后日休沐,祜哥哥带我打猎去好不好?回想起咱们一起打猎的时光,我无比留恋。”

    张祜嘴角泛上浅浅淡淡的笑意,“好啊,小青雀,哥哥带你打猎去。”青雀快活的笑着,“小时候我骑术比不上祜哥哥,箭法也比不上祜哥哥,如今咱们可要重新比过!”张祜一脸纵容,“好啊,重新比过。”

    两人规划的蛮好,真到了休沐日,他俩却没机会架鹰牵狗,吆三喝四的出城。浙江流民造反,攻州掠府,声势浩大,太子急召英国公、宁国公、武定侯等宿将入宫商议剿匪之策,张祜也在应召之列。

    同样是沙场老将,景城伯林朝却被皇帝召去了。

    “卿之长子,如今安在?”皇帝倚在榻上,也不看俯伏在地诚惶诚恐的景城伯,淡淡问道。

    景城伯重重叩头,颤声道:“臣该死!犬子携儿妇、孙儿春天时候到了京城,臣偷偷见过他们几回。”

    有些事能骗骗皇帝,有些事不能骗。皇帝设东厂、锦衣卫是干嘛使的?你以为是摆设啊,那都是有用的。厂卫侦伺起官员阴私来,没准连你昨晚上在哪个小妾房里睡觉的都一清二楚。觉迟和心慈一家三口到了京城的事,还是别瞒着,如实说吧。

    再怎么贪恋美色,这都七八年过去了,也该淡忘了吧?更何况心慈是邵贵妃的妹妹,林啸天是晋王的表弟,皇帝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为难林家的。

    皇帝神色恹恹的倚在榻上,缓缓道:“卿之长子,可请封景城伯府世子,妻邵氏,请封世子夫人。”

    景城伯心中狂喜,偏还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流露出来,只恭敬的叩头,“陛下圣明,臣遵旨!”唯唯诺诺,多余的话一句不敢说。

    皇帝半晌没说话,殿内一片寂静。殿角大紫檀桌案上一只金色葫芦状小香炉,静静吐着芬芒的、宁静的香烟。

    景城伯俯伏在地,心里开始没底。陛下你不会改主意了吧?别介,我儿子儿媳成亲都多少年了,孙子都有半个人高了,你不会还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邵夫人进宫谢恩的时候,除拜见太后、皇后,再让她拜见邵贵妃。”良久,皇帝方淡淡的吩咐。

    景城伯连忙叩头,“是,陛下!”我的好陛下,您总算想通了,真英明!这臣子的媳妇就是臣子的媳妇,“夫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一辈子就这样了。

    景城伯从乾清宫出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他奶奶的,老子容易么,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皇帝陛下这句话!儿子,林啸天,赶紧回家吧。

    出了宫门,景城伯策马疾驰,去了校场口胡同。林啸天和他见过几回面,蛮喜欢这“好脾气”的祖父,一见到他便兴奋的扑过去,“祖父,您想我了?来看我了?给我稍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景城伯把林啸天抱在怀里,心花怒放,狠狠亲了几口,“乖孙子,祖父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爹你娘!”看着觉迟和心慈,笑着把皇帝的意思说了一遍。

    觉迟和心慈当然也是欢喜不尽。能回家了,能父子团聚了,真好,好的不像真的。

    景城伯兴奋的把事情经过说了说,抱住林啸天亲了几口,慌慌张张告辞,“儿子,儿媳妇,爹爹赶紧回家写折子去。”惦记着这号大事,匆匆忙忙跑了,回景城伯府。

    景城伯当然不是自己写折子,要请师爷代笔。师爷做惯文字功夫,熟门熟路的把折子写好,呈上。景城伯一字一字仔细看过、推敲过,觉着中规中矩,再无不妥之处,方把折子递到了验封司。

    像景城伯府这样的世袭伯府,是有丹书铁券的。券是两份,一份藏在内府,一份赏给各功臣之家。如果是世袭爵位,验封司要征其诰券,稽其功过,核其宗支,以第其世流降除之等——也不是容易的。

    请封世子的折子递上去,别说十天半个月了,半年一年的拖着,也是常见的事。景城伯递上折子之后,心中惴惴不安的等着。陛下,您可莫要改主意,千万莫要改主意。

    第三天,陛下亲笔批了殷红的“准”字。景城伯拿到批示,流下激动和欣慰的泪水。成了,我景城伯府总算有了世子,林家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啸天,跟祖父回家。”景城伯含着眼泪去接觉迟一家,“祖父把家里管的可好了,井井有条,干净舒适。”

    自小云氏“暴病身亡”之后,景城伯并没有再娶妻。他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唯恐再娶个不贤的来,凌虐前妻留下的儿女。景城伯府,一直没有当家主母。

    景城伯抱着林啸天要往外走,耳中突然听到一声狞笑,一名妙龄少女霸道的拦着他,“要从走路过,留下买路财!”

    林啸天板着小脸,“出了门,莫说你是我姐姐,给我丢人。”哪有这么劫道的?一点不地道,一点不好玩,一点不刺激。

    景城伯瞪了拦路少女一眼,“欺师灭祖的小丫头!我是你师爹的爹,便是你师祖了,知道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师祖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默送的地雷,谢谢支持正版的读者。

    定到七点半发。

    今天只有这一更了,下一次更新的时间应该是明天早上七点半。

    白天有可能会再加一小段,如果提示更新,不是有新章。

第85章 表哥

    觉迟、心慈、青雀都没来的及开口,林啸天不乐意了,一本正经的对景城伯说道:“祖父,不许骂我姐姐!您再骂我姐姐,我不跟您好了!”

    景城伯满脸陪笑,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看着宝贝孙子,“啸天,祖父哪舍得骂你姐姐?祖父是喜欢你姐姐,逗她玩呢。”

    林啸天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郑重的点头,“这还差不多。”原本绷着的小脸明显放松。

    景城伯看着他粉团似的一张小脸,喜欢的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觉迟、心慈相互看了一眼,心有灵犀:是该回家了。瞅瞅,爹爹想孙子想成什么样儿了。

    青雀笑吟吟跟景城伯讲理,“师爹的爹,您想赖掉买路钱,直说就行了,何必有的没的扯上这么一堆?”景城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叫师爹的爹?这么大孩子了,真不会说话!该叫师祖,懂不懂?”

    青雀跟景城伯吵着架,林啸天一会儿两边都训,一会儿两边都哄,忙的不行。觉迟和心慈在旁看着,心中好笑。好嘛,敢情这一老两小,共是三个活宝。

    觉迟微笑,“青雀不许调皮,快回屋收拾行李去。”青雀一呆,“收拾行李做什么?”心慈白了她一眼,“真是个小呆子。我们要搬回景城伯府了,你难道不跟着过去?”

    “师爹,师娘,你们也太喜欢我了。”青雀大为感动,“连回景城伯府也要带上我,真是一天也离不开我呀。”

    觉迟和心慈打小见惯她这自恋的模样,都是微笑不语。小青雀,小徒弟,师爹师娘还真的是一天也离不开你呢,这话原没说错。

    景城伯气哼哼的,“不要这小丫头!不要这欺现灭祖、不敬尊长的小丫头!”景城伯话音儿才落,觉迟、心慈、林啸天齐齐看向他。

    “……要她也行!”景城伯转了口风,“不过,她得讲礼貌,不能叫我师爹的爹!”

    这要求很合理嘛。觉迟和心慈都点头,林啸天也表示同意。

    “我忘了,我该叫您什么来着?”青雀凑近景城伯,笑嘻嘻问道。师爹的师父,我才要叫师祖,知道么?您是师爹的爹,我胡乱叫您一声“伯爷”,也就是了。

    “这都不懂。”景城伯满脸鄙夷,“老大不小的孩子了,称呼人都不会!小丫头,我教你个乖,你记好了。我是你弟弟的祖父,故此也是你祖父!”

    觉迟嘴角抽了抽。爹爹您真行,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师祖变祖父了。心慈神色淡然,不以为意,林啸天却是眉花眼笑、心花怒放。这话说的真对,我的祖父,当然也是姐姐的祖父啊。

    青雀笑吟吟打量着景城伯,“我如今不缺爹娘了,还有真心疼爱我的太爷爷。不过,祖父真还没有,正缺一个。”

    景城伯大为得意,恨不得仰头向天,大笑三声。欺师灭祖的小丫头,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敢情你缺祖父啊。

    “赶紧的,收拾行李去!”景城伯大大咧咧的下着命令,豪气干云,“小丫头,你这便跟祖父回家!”

    儿子,儿媳妇,孙子,额外再添一个有趣的小丫头,不坏,真不坏。

    青雀笑吟吟的,原地不动,“多谢你啦。你这般热忱邀请,按理说我不该拒绝,不过,我姓祁,这里才是我的家。”

    姓祁的人住在祁宅,多么的理所应当。住到别处去,多多少少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何必呢。

    青雀这话一出口,人人跟她不依。景城伯冲她瞪眼,“没良心的小丫头!”林啸天颇觉委屈,“姐姐,你舍得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举世无双的弟弟?”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可怜之极。

    觉迟微微皱眉,“小青雀不许闹,你一个女孩儿家单独居住,如何使得?”心慈坚决摇头,“丫头,不许离开师爹师娘!”

    我和你师爹只离开了你一回,便不明不白的出了那么件惨事。丫头,经过那一幕,师爹师娘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别呀。”青雀嘻嘻笑,“我很快要回宁夏了。到时候,咱们还是要分开的呀。”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师爹师娘和小徒弟,也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等你回宁夏再说。”师娘横了她一眼,“眼下,不许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儿,跟我走。”

    见青雀没有动身的意思,师娘似笑非笑,“怎么?丫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师娘放在眼里了?”师爹在旁温和的火上浇油,“师爹呢?是不是也不放在眼里?”

    青雀哪还敢再多说,笑着拱拱手,“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住景城伯府便住景城伯府呗,也不值当为了个住处,让师爹师娘心里不痛快啊。

    当天,青雀跟着师爹师娘一家搬到了景城伯府。

    阿原知道后很心痛,“可怜的小青雀,从小便颠沛流离的,居无定所。她虽有养父养母、英爹英娘、师爹师娘疼爱,终究不是她亲生父母,终究有缺撼。”

    阿原微服去了景城伯府,祝贺他的小姨、小姨丈一家认祖归宗,重回故里。景城伯见了他自然是待若上宾,阿原客气称呼他“伯伯”,景城伯受宠若惊,“殿下,这如何当得起?”阿原温声道:“您是我表弟的祖父,理应如此。”景城伯推让了几句,心里很乐呵。

    “哎,你在这儿住的如何?”阿原偷个空,悄悄问青雀。

    “可好了。”青雀笑咪咪,“院子很大,风景很美,住着温馨舒适。而且,有一扇通街的小门,可随意进出。离师爹师娘和林啸天不远,他们若是想我了,走不了几步便能过来看我,一解相思之苦。”

    “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定要告诉我。”阿原略略放心,殷勤交代。

    “当然了。”青雀笑的淘气,“你是我表哥呀。”

    青雀正是青春美好的年纪,腰肢柔软的像杨柳,肌肤细腻白皙,欺霜赛雪。她嫣然而笑,唇齿间闪烁着喜悦的光茫,显然心绪极好。

    阿原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小姨、小姨丈待她好,她便这般开怀。青雀,她真是很容易满足的小姑娘,从不贪心。”

    “小青雀,我要给你一个安稳宁静的家。”阿原神情认真,“太爷爷、祜哥哥他们都很好,很疼爱你,我很感激。不过,我不要让你在太爷爷、英国公府、校扬口胡同这些地方转来转去,我要你有自己舒适的家。”

    “表哥,连这个也要管?”青雀看着阿原,清清亮亮的杏子眼中满是好奇和困惑。做人表哥可真不容易啊,还要给表妹一个安稳宁静的家?

    阿原浅笑,“自然要管。小青雀,我父亲家里的亲戚过于复杂,难以亲近。只有我母亲的亲人,才是我真正的亲戚、真正关心的人。”

    青雀大起知己之感,“的确如此。”父亲家里的人很让人讨厌,母亲,却不是的。

    “我娘生我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费尽千辛万苦才把我生下来。她多不容易呀,太受罪了。”青雀想起祁玉曾经说过的话,心中怜惜。

    阿原轻声补充,“我母亲娘家的亲人,只有小姨一人。青雀,你和啸天表弟是小姨疼爱的孩子,也是我仅有的亲人了。”

    这样啊。青雀同情的看着他,怪不得你要替我弄这个弄那个,对我这么好,我都快过意不去了呢。

    心慈回到景城伯府的第三天,便递了牌子到宫里。宫里的旨令很快传下,命她初五进宫。到了初五早上,心慈早早的起床收拾妥当,进宫拜见周太后、王皇后。

    周太后本没把她当回事,不过是景城伯府一位世子夫人罢了,可有什么呢。等到见了面,心慈行过礼站起来,周太后例行公事勉励几句,心慈柔声答应,“是,太后娘娘”

    声音极为悦耳动听。

    周太后忍不住看了心慈一眼,这一看,顿时怔住了。这是邵氏?景城伯世子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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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写完,白天再添全。过年事多,不好意思。

第86章 乐见其成

    周太后兴致极好,温和慈爱的说了半晌家常闲话,根本没有放心慈走的意思。她俩正说着话的功夫,王皇后和邵贵妃一前一后过来给周太后请安,宁寿宫中顿时热闹起来。

    王皇后性情淡泊,虽是无宠无子,却安宁平静,与世无争。最为皇帝看重的万贵妃已去世,育有三位皇子的邵贵妃,可算得上后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风云人物。她原来的封号是宸妃,今年更晋位为贵妃,可见圣眷优渥。

    周太后吩咐心慈近前,笑着问邵贵妃,“瞧瞧,邵夫人比你如何?”邵贵妃忙看了心慈两眼,故作吃惊,“邵夫人,你跟我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着,长的大差不差,还姓同一个邵?”

    周太后听她这话说的风趣,畅快的笑了出来。王皇后很有眼色的陪笑,夸奖邵贵妃,“妹妹好不诙谐!”心慈红了脸,“也没跟您打个招呼,便长成了这幅模样,不胜惶恐惭愧之至。”

    周太后听了心慈这话,更乐呵,“这还能提前打招呼呢,真是孩子话。”王皇后嘴角微翘,“邵夫人和贵妃不只长的有些相像,言行举止之间,也有些相像呢。”

    邵贵妃见周太后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赶忙彩衣娱亲,笑吟吟站到心慈身边,“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虽是相像,可我比她好看!若是一不小心没她好看,那我也比她气质高华,对不对?”

    心慈和她并肩立着,两人差不多高矮,面容也颇为相似。不过心慈更为年轻,柔婉美好,绰约如仙子,而邵贵妃一则是年纪略长,再则生育过三个孩子,身姿不及心慈窈窕。

    周太后笑道:“快打住!你再这么着,邵夫人会以为你生性刻薄,惯会欺凌于人。”王皇后微笑不语,心中闪过丝异样感觉。这位邵夫人,和邵贵妃确实很像,越看越像。

    邵夫人和邵贵妃之间,究竟有何干系?邵夫人是景城伯府世子夫人,林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若是邵贵妃和她有些什么瓜葛,可就发人深思了。

    “她和我虽是头回见面,我和她却是一见如故,亲密非常。”邵贵妃笑咪咪看向心慈,“我猜度着,她和我也是一般无二的想法,正想亲近我呢。”

    周太后颇感兴趣的看向心慈,“邵夫人,你也作此想么?”心慈微笑,“和贵妃娘娘略有不同,并没觉得我们是初次见面呢。好似我们早已相识多年,很熟稔,很亲切。”

    周太后大为感概,“这是缘份。”一位是深宫妃子,一位是伯府夫人,才见了一面便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是缘份。

    因着这缘份,因着两人面容的相似,心慈拜见过周太后、王皇后,应邀到邵贵妃的未央宫小坐。

    这一“小坐”,就是大半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当中,邵贵妃当着宫女、太监的面儿问了心慈的籍贯、经历等,还顺口问道:“邵夫人的芳名,可否告知?若你不介意,我直接叫你的小字可好?”

    “邵心慈。”娇美婉转的女子声音,清晰吐出这三个字。

    “心慈?”邵贵妃一声惊呼,痛哭失声,“你是心慈?”

    邵贵妃痛哭过后,一样一样细细询问,“你是几时出生的?令尊令堂是哪位?”最后把心慈领到寝殿单独说话,外面的宫女、太监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等着,大气不敢出。

    “可怜的妹妹,可怜的心慈。”邵贵妃抱着心慈,流下喜悦的泪水,“咱们是亲姐妹,却分隔了这么多年!”

    心慈却是一再谦虚,“娘娘身份何等尊贵,还是再查证一番,谨慎些为好。”邵贵妃倒也同意,“妹妹说的有理,便依妹妹。”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妹妹。

    这是未央宫的大事,邵贵妃并不敢隐瞒。洗干净哭花的残妆,重匀粉面,妆扮得体了,携着心慈重又去了宁寿宫。“……名字,生辰,身上的胎记,全都对。或许真是老天垂怜,把小妹又送回到我身边。”邵贵妃拉着心慈跪在周太后面前,含泪说道。

    周太后叹息,“怪道方才你俩甫一见面,便情容亲密,原来是这个缘故。”血浓于水,骨头管着呢,不服不行。

    “你是个做事稳妥的,我向来放心。”周太后唏嘘一番,温和说道:“既然名字、生辰、身上的胎记全都对,她必定是你妹妹无疑了。快起来吧,姐妹重逢是喜事,该高兴才是。”

    邵贵妃大喜,忙收了眼泪,和心慈一起拜谢周太后。周太后微笑看着行礼如仪的姐妹二人,眼神冷静而锐利。

    邵贵妃和心慈盈盈站起身,王皇后温婉的笑着,冲邵氏姐妹道了恭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周太后这么轻易就允许她们姐妹相认,可是,只要周太后承认了,王皇后就会跟着承认,不会有二话。

    周太后不只轻易让邵氏姐妹相认,还留邵贵妃、心慈在宁寿宫盘桓许久。末了,赏赐锦缎十端,宝钞万贯,给足邵氏姐妹颜面。

    等邵氏姐妹告辞之后,周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冰冷。王皇后小心翼翼捧了杯热茶给她,周太后并不接茶,微微冷笑。

    一位毫无家世的孤女做了景城伯府世子夫人,你说奇不奇怪?即便景城伯世子流落在外,多年不曾回京,这事也透着邪性!

    王皇后满脸陪笑,恭谨之极,一句话不敢多说。半晌,周太后慢慢接过茶,浅呷一口,“邵贵妃有了娘家妹妹,这是她的喜事,往后邵夫人若要进宫探望请安,照着旧例办理便是。”

    王皇后自然唯唯诺诺的答应。

    周太后端着茶盏轻轻拨动茶叶,“你安排着,让小四、小五、小八,也见见邵夫人。至于皇帝么,君不见臣妻,便算了。”

    王皇后蓦然想起“阳武侯夫人祁氏永不许再入宫”的禁令,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忙恭谨的答应了。

    邵贵妃和景城伯府世子夫人邵氏是亲姐妹的事,很快传传遍后宫。宫妃们的反应不一,有的是真心替她俩高兴,“多了个亲妹妹,而且是一位世子夫人,真真是极好的。”有的是真心烦她俩,“多少年不见了,只凭着姓名、容貌便能判断出是否亲妹妹?儿戏。她乱认妹妹不要紧,莫带累了皇室的清名。景城伯世子可是外出多年,刚刚回京。邵氏的底细还没弄清呢,瞎吵吵什么。”

    不过,听说太后的态度之后,众人都知趣的打住,缄口不言。邵氏姐妹相认再怎么儿戏,太后承认,那便是过了明路,没什么可说的。

    原本没有娘家的邵贵妃,多了位亲妹妹。不过,她还是不能算作有娘家,因为妹妹跟她一样是女子,不能继承邵家。

    如果她有位娘家弟弟,可以给弟弟讨个爵位,讨个风光体面的差使,可这是妹妹,又能怎样呢?况且是已经嫁人生子的妹妹。

    宫妃们对邵氏姐妹的相遇不过议论了三两天,便即没了兴致。

    乾清宫里,皇帝倚在榻上,脸上带着疲惫而温和的微笑,“阿原,见到你姨母了?有了亲人,阿原可高兴?”

    阿原拉了张椅子坐在皇帝榻前,笑的欢愉悦目,“嗯,见着了。父亲,姨母很亲切,很喜欢我,我高兴坏了。”

    皇帝本是有些沮丧,对周太后、邵贵妃等人诸多不满,但是看见爱子明悦的笑容,他心里又舒服了点儿,笑道:“这哪成。特意替你寻到亲人,为的是让你开心快活,可不是为的让你‘坏了’。”

    皇帝纯粹是开玩笑,阿原也跟着凑趣,“原本是‘坏了’,这会子见了父亲,又好了。父亲,您是灵丹妙药!”

    阿原把皇帝哄的很开怀。

    “你姨母……好不好?”皇帝沉吟片刻,怅然问道。当年只是惊鸿一暼,只看到一个背影,已是魂牵梦萦,相思成痴。那样的绝色,那样的尤物,竟然和自己这天子无缘,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背影已是令人**,若是看到她的全部……?年过四十、阅人无数的皇帝,心怦怦直跳。

    “姨母很好,姨丈和小表弟也很好。”阿原脸红了,神情很是害羞,“还有,姨母和姨丈的小徒弟,也很好。”

    小徒弟?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阿原你怎么会是这神情?别吓父亲。你想喜欢谁都行,当然也可以喜欢男人,可是,你还是喜欢女人比较好。

    等到皇帝弄明白“小徒弟”原来是位姑娘,而且是斩杀蒙古济农、天朝第一位女将军的那位祁青雀,皇帝长长松了一口气,“阿原,女子舞刀弄枪,未免不够柔美。不过,若你真心喜欢,父亲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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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都感觉比较忙碌啊,过年,到底是不一样的。

    除夕了,送旧迎新,心情很好。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顺心!

第87章 封赏

    像祁青雀这样勇力过人、威名赫赫的女将军,其实并非晋王妃的好人选。不过,阿原长这么大,除了幼年早夭的邓大小姐,并没喜欢过姑娘家呢。难得有女子令他羞涩,令他心动,做父亲的怎忍泼他冷水。

    阿原听到“父亲乐见其成”这句话,心怦怦直跳,精致绝伦的脸庞泛上迷人粉晕,可爱的不像话。皇帝看着情窦初开的爱子,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阿原,带这姑娘先给父亲看看。若她果然品貌皆优,父亲便下旨。”

    “还用看?”阿原小声嘟囔,“我中意的姑娘,还能不好么?您还要再看看,真是的。”

    皇帝纵声大笑,“不用,不用!阿原的眼光,定是极好的,定是极准的!”

    阿原脸越来越红,皇帝越笑越大声。最后阿原不知是羞了还是恼了,站起身要走,皇帝忙拉住他,“真走了,倒没趣。阿原,男人要经的起开玩笑,脸皮太薄了可不成。”

    阿原脸粉粉的,神色郑重,“我如今是男孩儿,等成了亲,才会变成男人。男人可以脸皮厚,男孩儿还是不要了。”

    皇帝又想乐,又怕燥到阿原,只好强忍着汹涌而来的笑意,庄严点头,“说的对!阿原是男孩儿,面浅些好。”

    可怜皇帝硬憋着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皇帝老爹这般迁就迎合,阿原不大好意思,“那个,让她见见您,当然也是应该的。父亲,她要到西山大营练兵,回家事情也多,很忙很忙的。等她哪天空了,我跟她说。”

    敢情我要见见祁青雀,还要等到她有空的时候?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成,哪天祁将军闲了,请她到乾清宫一叙。”

    阿原很认真的答应了。

    阿原走后,皇帝摸摸鼻子,叫来内侍吩咐,“去打听祁青雀将军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速速回报。”内侍忙答应了,出去办事。

    阿原你这么重视祁青雀,父亲怎么着也要招待好她吧,皇帝想着心事,微微笑起来。

    这晚皇帝去了未央宫。皇帝能来,邵贵妃真是又惊又喜,又心存疑虑。自从万贵妃去世之后,皇帝精神差的很,只在后宫静养,连政务都委给太子,妃嫔也很少召幸。像今晚这样屈尊来到未央宫,是极少见的事。

    “咱们阿原,长大了。”皇帝面色温和中又透着欣慰和欢喜,“知慕少艾了呢,对那小姑娘极是倾心。”

    邵贵妃呆了呆,忙问道:“陛下,是谁家的小姑娘?不瞒您说,除了邓大小姐,我真不知道他还喜欢过别人。我还以为,他一辈子只会喜欢邓大小姐了。”

    阿原,你最信任的还是父亲么?皇帝舒心微笑,“便是令妹的小徒弟。”邵贵妃脸色迷惘,“小徒弟?”

    皇帝微笑,“阿原没告诉过你,令妹也没告诉过你?令妹有位小徒弟,便是宁夏总兵祁震之女,斩杀蒙古济农的祁青雀,一位女将军。”

    邵贵妃如梦方醒,不知是悲是喜,“阿原有了喜欢的小姑娘,我高兴的不得了。可怎么会是位将军呢?舞刀弄枪的,哪里会温柔贤淑。”

    皇帝笑着揽过她,“召进宫看看,不就知道了?哪天令妹闲了,请她带着小徒弟进宫吧。你和她叙叙姐妹之情,再和我一起相看相看儿媳妇。”

    邵贵妃自然满口答应。

    皇帝显然心情愉悦,声音温柔似水,“你一直没个娘家,朕想施恩于邵家,苦于没有机会。这会子你有娘家亲人了,偏是位妹妹,既不能做官,又不能封爵,没法封赏。朕实在过意不去。”

    邵贵妃满怀感激,“陛下深恩厚意,令我惭愧。陛下,您待我太好了,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皇帝手上用力,把怀中人揽的紧紧的,在她耳畔暧昧低语,“好好伺候朕,不就行了?爱妃,今晚以身相许,好不好?”

    温存缠绵过后,相拥而眠。次日皇帝眉目生春,温柔告诉邵贵妃,“你妹妹是女子,又是世子夫人,没法封赏。让她时常进宫看望你可好?无须宫牌。你妹夫只有个世子的名头,没领实差,究竟不大好,羽林卫还缺名指挥同知,委了他吧。”

    羽林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在武官中已是极同的官阶。觉迟虽出自宣城伯府,但少小离家,从未在近军中任过职。皇帝能给这么个官位,实在是意外之喜。

    邵贵妃很郑重的拜谢,皇帝伸手拉起她,笑道:“自家人,何必客气。小四、小五、小八的嫡亲姨丈,朕能不提携么?”

    邵贵妃虽是非常感激,却也并没太放在心上。外戚或是封爵,或是在亲卫中任职,原也是常事。别说指挥同知了,直接任命为指挥使的外戚也不在少数。

    宣城伯府。

    宣城伯府共有三位公子,长子林觉迟已立为世子,娶妻邵氏。次子林予迟向有才干,已官至金吾卫指挥佥事,娶妻戚氏。季子林惜迟是小儿子,自小养的娇,在鹰扬卫挂了个闲职,整天的只管吃喝玩乐,娶妻郗氏。

    自从觉迟一家子回府,宣城伯府表面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看上去和美的很。林予迟、林惜迟都很尊敬长兄长嫂,对林啸天这小侄子也极为疼爱。

    觉迟接到羽林卫指挥同知的任命,宣城伯府顿时喜气洋洋。世子从没踏入过仕途,一下子便得了个从三品的官职!这可是极荣耀的事,难得难得。

    宣城伯府中,最开怀的人是觉迟老爹,宣城伯林朝。宣城伯乐的合不拢嘴,“儿子,爹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耽误你的前程了。若是你在家里好好的,以你的才干,早该是朝中要员。如今你任了亲卫指挥同知,前程尽有。儿子,男人还是要有实权,要有建树才成。”

    最不开怀的,是宣城伯的次子、觉迟的异母弟弟林予迟。觉迟离家多年,林予迟一直以林家长子自居,觉得宣城伯府迟早应该是他的。自从觉迟回了家,立为世子,林予迟多年来的期望一下子落空,心里难受的很。“他不过是占着名份罢了,论才干,论朝中的人脉,他哪里能比的上我?”林予迟一直憋着口气。

    从前,林予迟还可以“我领实差,他是闲职”而自豪。今天这道任命一下,林予迟连这点仅存的优越感也没有了,怎能不郁闷。

    宣城伯最小的儿子林惜迟倒是浑不在意。他是小儿子,自小就知道宣城伯府不是他的,将来他要分家出去,自立门户,凡事靠自己。觉迟回家,立为世子,对他没半分影响。

    宣城伯飘飘然,林予迟悻悻然,觉迟却是神色淡然。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可是性情淡泊,并不热衷名利。有官做,他不会推辞;没官做,他也不会沮丧。

    心慈和觉迟真是夫妻,面对这从天而降的任命,也是淡淡的。林予迟的妻子戚氏,林惜迟的妻子郗氏全都笑着向她道恭喜,她客气的谢过,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戚氏撇撇嘴,拉着郗氏告辞出来,咬着耳朵,“就凭她,也配当咱们大嫂?不知哪个村儿里出来的柴禾妞,任事不懂,礼仪全无!”

    郗氏和林惜迟一样性子散漫,不在意的笑道:“没有啊,她该有的礼数半分不缺,不大热络而已。这也没什么,她回家不久,原跟咱们不熟,过些日子便好了。”

    戚氏恨铁不成钢,“咱们是亲妯娌,她和咱们可不会一心!弟妹,别怪嫂子没提醒你啊,往后小心着她,莫和她走的太近。”

    郗氏笑,“我不会上赶着的,放心罢。不只我不会上赶着,依我看,她也不会。二嫂,她对着咱们连一句废话都不肯多说,并没拉拢的意思。”

    戚氏冷笑,“你以为她不想?村儿里出来的柴禾妞,不会罢了。她出身不好,教养也差,这贵妇之间的应酬之道,她是根本不会。”

    郗氏抿嘴笑了笑,“二嫂,她是柴禾妞,她姐姐是什么?”

    戚氏呆了呆,没敢接话。郗氏嫣然一笑,福了福,告辞走了。

    戚氏看着她的背影,不屑的啐了口,“没见识、没眼光的东西!只管着眼下,往后的事从不肯费神想想!”

    戚氏沿着甬路往前走,迎面来了位袅袅婷婷的少女。这少女腰肢纤细,风姿绰约,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美不胜收。

    “祁姑娘啊,昨儿个我特意去寻你,竟没见着。”戚氏一见这少女,立时换了大大的笑脸,“没想到今儿个却在这里巧遇了,咱们真是有缘份啊。”

    戚氏对心慈本是不屑一顾的,连带的也不喜欢青雀。不过,她娘家有个兄弟戚胜,禀性好武,生平最爱的便是拳脚功夫。听说女将军祁青雀和林家有亲,暂居宣城伯府,死皮赖脸的央求戚氏替他说亲,“我若能娶到祁将军这样的媳妇,做梦都会笑醒。从前寻不到媒人,如今她都住到您家了,和您必是极熟的,您不能不管我。”

    戚胜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前程不差。戚氏拈量了拈量,觉得自己弟弟年轻又轻,相貌又端正,官位又不低,很配的上祁青雀——祁青雀虽是宁夏总兵之女,可只是义女,不是亲的。祁青雀自己虽是四品之职,可女人舞刀弄枪的,哪个男人敢娶?戚胜肯求亲,是她烧高香了。

    戚氏先是跟心慈露了口风,“大嫂,您那宝贝徒弟,有人家没有?若没有,我这儿倒有一头好亲事,知根知底儿的人家,子弟上进能干,很般配。”

    心慈一口回绝,“青雀的婚事,自有祁总兵夫妇做主。”根本不理会戚氏。

    戚氏不死心,便把主意打到青雀身上。这十五六岁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终身大事,祁青雀必定也是忧心的,直接问着她,她肯了,岂不是好?可惜,戚氏不止一回去寻过青雀,根本见不着人。

    今天居然在路上遇到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容错过!戚氏忙打点起精神,满面春风的问好,无微不至的关怀。

    青雀彬彬有礼的和她应酬寒暄,吐属文雅,气度大方。戚氏越看越爱,亲热拉起她的小手,“妞妞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操心,知不知道?”

    戚氏目光殷切,青雀莫名其妙的点头,“操心,操心。”戚氏见她呆呆的,抿嘴一乐,“妞妞啊,我有个弟弟,只比你大两岁,能干的很!他是锦衣卫千户,武功高强,为人又仗义又豪爽……”

    “原来如此。”青雀恍然大悟,“他是有志向的热血青年,想到宁夏建功立业,加入三千铁骑,是不是?没问题,让他去宁夏吧,我收!”

    “您先忙着,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青雀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小手,客气的告辞,走了。看着不疾不徐,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实际上快的很,戚氏就是拼命跑也追不上。

    戚氏大急,“妞妞,我话还没说完!”青雀哪里肯理她,早去的远了。

    晚上觉迟和心慈牵着林啸天过去看青雀,青雀把这事一五一十说了。觉迟皱眉,“哪家的规矩,跟小女孩儿说这个?”心慈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你提过,女家没接话茬,分明就是没那个意思。你若知趣,该就此打住,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才对。还这么死缠烂打的,除了讨人嫌,还是讨人嫌。

    林啸天本是专心致致玩着九连环的,忽然抬起头,气鼓鼓的,“谁都不许娶走我姐姐!姐姐是我的!”觉迟、心慈和青雀都粲然。

    林啸天气的放下九连环跑过来,嚷嚷道:“我是认真的!不许笑!”小小人儿站在地上只有半个大人那么高,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更可笑。

    心慈蹲下来,笑咪咪问他,“若是你表哥要娶走姐姐呢?林啸天,他是你表哥呀,很亲很亲的人。”

    林啸天皱着小脸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了。表哥要娶走姐姐,自己是让呢,还是不让呢?

    觉迟拉起心慈,轻声抱怨,“当着青雀的面,怎能问这个。青雀是小姑娘,会害羞的。”心慈喟叹,“师兄,丫头若是知道害羞了,我会高兴死。”

    青雀根本还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愁人。当然了,青雀还小,再懵懂两年也没什么,可是阿原等的好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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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

    大年初一,拜年了!祝大家马年大吉大利、马上有钱!

    这章没写完,我接着写。

第88章 宫廷

    觉迟虽有些犯愁,却很快释然。青雀还小呢,不着急。心慈却是想着,“丫头渐渐大了,终身大事还是上心些为好。要不然,戚胜之流的男子一个一个上门求亲,免不了要一个一个的拒绝,好不麻烦。”

    心慈拉过青雀,一脸的正经八百,“丫头,你看阿原如何?”

    觉迟哄着林啸天玩耍,憋不住想笑。师妹你性子一向散漫,难得这么正正经经、庄重严肃的,看上去居然很像那么回事,很能镇住人啊。

    青雀眼神清澈明亮,天真烂漫,“阿原,很好啊。”

    心慈无语半晌,方慢慢说道:“戚胜这样的年轻人,肯定是不成的了,根本配不上你。还是阿原好,知根知底儿的,待你亲切关怀,无微不至。”

    青雀奇怪看着她,“阿原,提亲了么?求婚了么?”

    戚胜是托他姐姐戚氏透了口风的,议论两句无妨。阿原又没提过亲,又没求过婚,咱们若提起他、品评他,好没来由。

    心慈微笑,“你大姨早在头回见你的时候便提过,之后不管世事如何变幻,心意从来不曾改变。丫头,阿原的母亲喜欢你,要讨你做媳妇。”

    “没用啊。”青雀善意提醒,“他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大姨说了不算,大姨夫才是真正的当家人。师娘,大姨夫怎么想的,咱们可不知道。”

    青雀一提“大姨夫”,师娘心情顿时不好,蹙眉不语。

    青雀拍拍她的肩,郑重的咳了一声,“师娘,我是做大事的人!马踏贺兰、扬名塞外才是我应该做的,定亲成亲这样的小事,爹娘当家作主便可,不必问我。”

    “没有央媒登门提亲的,自然不必理会。正式求婚的人家,请师爹师娘、英爹英娘,还有我爹我娘商量,你们说是谁,那便是谁,我听爹娘的。”

    心慈和觉迟相互看了眼,慢吞吞问道:“果真爹娘说是谁,便是谁?师娘看着巷子东头开饭铺子的贾小胖很不坏,要不,你将就将就?

    “成啊。”青雀慨然答应,“只要您和师爹乐意,英爹英娘乐意,我爹我娘也乐意,还有……我亲爹亲娘也乐意,我便将就!”

    觉迟嘴角勾了勾。好嘛,这四个爹,四个娘,总共八个人,要让这八个人全部满意的无可复加,要让这八个人同时点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心慈一双美目瞪着青雀,“若是我和英娘,和你娘的想法不一样,你听谁的?”觉迟一边哄着林啸天玩耍,一边咳了一声,冲着青雀使眼色。丫头,你师娘这是吃醋了,莫惹她,知道么。

    青雀先是嗤之以鼻,“这人若不能让我爹娘全部认可他,可是太无能了,我便不要他!”神气了半天才看见觉迟的眼色,明白过来了,忙一脸谄媚凑过去拍心慈的马屁,“那还用问?自然是听您的!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旁人哪里比的了,您说是不是?”

    心慈嫌弃的推开她,“去去去,别往我身上贴!老大不小的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粘人。”青雀冲林啸天招招手,林啸天很有默契的跑过来,冲着心慈大声讲道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怀中有抱直须抱,莫待无抱空感伤!”

    “这不伦不类的算是什么。”觉迟和心慈都觉哭笑不得,青雀眉飞色舞的夸奖,“林啸天会编两句歪诗了,了不起,了不起!”

    林啸天得了夸奖,得意洋洋的往心慈怀里扑,“怀中有可抱,何等有福气!快接住我,疼爱我,珍惜我!”心慈忙不迭的躲了,“这般大了,还装小孩子,有意思么?”林啸天哪肯罢休,和青雀一左一右同时袭击,终于得了手。

    青雀和林啸天偎依在心慈怀里,笑靥如花,心满意足。心慈和觉迟各觉好笑,这一对活宝,淘起来真淘,乖起来又极乖,真真让爹娘没辙。

    林啸天在青雀这儿盘桓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告辞,背在觉迟背上回房睡觉。青雀笑咪咪拍拍他,“乖乖的,明儿个姐姐教你学骑马。”林啸天眼睛一亮,“小红?”小红是多么神俊的马儿啊,让人流口水!

    “坏小子,总惦记我家小红。”青雀一乐,“你先喂喂她,和她多说话,等和她熟了,再说吧。”

    林啸天很听话,“嗯,姐姐,我喂她草料!”冲青雀挥挥手,高高兴兴的跟着觉迟、心慈走了。

    这晚青雀做了梦,梦里有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面目很模糊,声音飘忽、冷酷,“一个男人再怎么喜欢你,讨好你,都是没用的!只要他一天没有正大光明娶你为妻,你都不能对他假以辞色!”“男人和女人怎会一样?男人又不会怀孕!”

    青雀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淡淡照进来,平添几分凄凉意味。青雀幽幽叹了口气,“不用专程再到梦里告诉我一遍啊,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呢,没忘。你放心好了,我清清楚楚的,不糊涂。”

    你还是关心我的吧?若是把我当路人,何必苦口婆心跟我说这么多?青雀痴痴想了半晌,闭上眼睛,重又睡去。

    浙江流民造反,声势越来越大。朝廷任命武定侯赵越为总兵官,出京剿匪。张祜为副总兵,都御史卢栋监军。

    张祜,该准备出京剿匪了。这天,他特意到校场口胡同祁宅辞行。

    “祜哥哥,你又何必做赵越的副总兵?”青雀知道消息后,不大赞成,“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独挡一面。”

    张祜笑的浅淡,“青雀,这次剿匪,许是要剿上三年两年,也说不定。武定侯是主动请缨的,我,则是太子殿下点的名。”

    武定侯赵越是老将了,他主动请缨,宽和仁厚的太子殿下大约是不愿驳回他这宿将老臣的颜面,却又担心他老了。故此,特意委派年轻的张祜为副总兵。

    青雀定定看着张祜,眼神很坚定,“祜哥哥,我不管你是被太子点的将,还是其余什么缘故,总之赵越这人你不许动,谭咸,也不许动。他们两个,是我的。”

    沈复临死前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无稽之谈。捕鱼儿海之战的真相是什么,谁是害死祁保山的元凶,赵越、谭咸、胡元这三人当时究竟做了什么,有待查证。若他们确是真凶,有资格惩罚他们的,只有祁家后人,只有祁青雀。

    这是祁家的恩怨,与英国公府无关。

    “祜哥哥,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是什么?”青雀声音缓慢而清晰,“我最怕的,便是连累无辜,连累亲人。”

    对付赵越、谭咸、胡元这样的强敌,我要自己行动,不必假手他人。

    张祜低头看着她,柔声询问,“怕我和赵越、谭咸对上?青雀,你是怕连累无辜,还是怕连累亲人?”

    青雀眼神一暗,“对着你,是怕连累亲人。对着伯母,是怕连累无辜。祜哥哥,我对你,对英国公府,很觉抱歉。”

    “对着你,是怕连累亲人。对着伯母,是怕连累无辜。”张祜琢磨着这句话,轻轻笑起来,“对我,何必抱歉。青雀,你带给哥哥多少欢乐,知道么?哥哥每每看见神采飞扬的小青鸟,也想跟着飞起来。”

    青雀清亮的杏子眼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曾经是他骑大马,自己骑小马,并肩而行,呼啸而过,肆意飞扬。祜哥哥,小时候咱俩多要好呀,太快活了。

    张祜看着这样的青雀,心中涌上难言的酸楚。他和英国公夫人已经和好了,母子如初。和好之后他恳求过,“娘,请向祁家提亲吧。”

    英国公夫人苦笑,“阿祜,若是贾淑宁被册为晋王妃,娘立即向祁家提亲,半天也不耽搁。求娶青雀,娘并非不乐意,可是,咱们这样的功勋人家,怎能跟晋王抢媳妇。”

    张祜不以为然,“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只管求咱们的,管不到旁人。”英国公夫人温柔劝他,“不可以的,阿祜。英国公府在朝中地位稳稳的,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和皇家生了芥蒂。”

    不值当啊。

    张祜说服不了英国公夫人。无奈之下,张祜也想过,是否可以设法让贾淑宁早日成立晋王妃。想来想去,没什么良策——决定这件事的是皇帝,外臣如何干预。

    “浙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收拾他们,根本不在话下。”张祜微笑,“等哥哥凯旋回京的时候,青雀应该回到宁夏了吧?马踏贺兰的祁将军一定威风凛凛,到时哥哥要赶到宁夏,目睹你的风采。”

    “好啊!”青雀兴高采烈,“到时咱们一起收复河套,把蒙古人远远的赶到漠北!祜哥哥,咱俩并肩作战,把蒙古人打一个落花流水,想想就有趣!”

    张祜和青雀依依惜别,领兵出发,星夜兼程赶往浙江。浙江的土匪头子程蔺机智善战,已经连着攻破几座城池,浙江一带人心不稳。赵越和张祜身负重任,自然要尽快赶到浙江,平定匪患,稳定局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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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次妃

    皇帝很有些狼狈,装模作样吩咐了两句,转身径自走了,简直是落荒而逃。阿原和青雀冲心慈抚慰的笑笑,跟在皇帝身后去了乾清宫。

    “……像成吉思汗那样雄心勃勃的蒙古首领,已是没有了。瓦剌和鞑靼先后称雄漠北,和天朝有战有和,如今他们时常南下劫掠,所图者不过是子女玉帛、牲畜财物。”

    “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想要抵御瓦剌和鞑靼,自然不在话下。将领多谋善断、身先士卒,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再加上长城天险,难道还挡不住胡人南下的铁蹄?当然了,军饷不能拖欠,士兵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青雀认真的说着话,皇帝瞅瞅一旁的阿原,很是同情。阿原啊,这位祁将军乍一看上去确是天真美貌、秀雅无双,可你看看,她的心思在什么上头?

    皇帝摸摸鼻子。朕宁愿天朝少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让她养成温柔贤淑的性子,嫁给阿原,一辈子陪着阿原,岂不是天从人愿、皆大欢喜?

    好好的女孩子,偏偏爱舞枪弄棒,真是令人不解。皇帝看来看去,对青雀的相貌气度、言行举止都满意,唯独遗憾这一点。

    难得阿原喜欢,随他吧。皇帝不经意间看到阿原柔情缱绻的目光,心软了。阿原这一生只能做个富贵王爷,再怎么才华横溢也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不能干涉政事。若是身边再没朵解语花,何等寂寞。

    皇帝对青雀很温和,很慈祥,这次的会面从始至终,很令人愉快。阿原精致绝伦的面庞上,露出舒心明悦的笑容。

    皇帝看到爱子这么高兴,也微微笑起来,“善于打仗的人很多,能被阿原看上的少女,却只有祁青雀一个。祁青雀,晋王妃,便是这么定了。”

    不知怎么的,皇帝忽朦朦胧胧想起一个小女孩儿,也像眼前这祁青雀似的容颜娇美可爱,却很执意的宣称,要“领兵打仗保家卫国”。阿原,这是命中注定么,你小时候喜欢邓大小姐那样的女孩儿,长大后喜欢祁青雀?她们原是一样的人,外表美丽纤弱,却一心向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父亲想起了邓大小姐。”皇帝喃喃。

    阿原神色淡淡的,“邓大小姐是哪位,请恕阿原已是想不起来了。父亲,我只珍惜眼前人。”

    “阿原,有大智慧。”皇帝感慨,“过去的,抓不住的,便不再回想。眼前的、伸手可及的,便一心爱护。”

    阿原,父亲该向你学学呢。有时候,明知不是自己的,偏偏放不下,总想伸伸手。这不怪父亲贪婪,也不是父亲不知节制,实在是那人太过美丽,令人不能自持。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皇帝感慨来感慨去,只能这么抱怨。而且,贵为一国之君,却不及林觉迟那浪迹天涯十数年的景城伯世子有艳福,皇帝觉得很不服气。

    可是看看阿原,想想小五、小八,皇帝只能把心头的气压下,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邵贵妃唯有一位妹妹,阿原、小五、小八母族只有景城伯府这一家亲戚,再不喜欢,也只能忍了。

    “这孩子很好,朕中意。”青雀告辞之后,皇帝召来邵贵妃,“她是祁震的义女,亲事自然要先知会祁震,不好仓促下旨。”

    “陛下想的周到。”邵贵妃笑道:“儿女亲事,必要你情我愿方好。我这便跟妹妹说,让她知会祁震夫妇。”

    要娶人家闺女,总要人家爹娘同意吧。总不能皇帝一道旨意下了,人家爹娘还莫名其妙,不明内情。

    皇帝神情怔忡,“这孩子,要说起来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朕总觉得和她似曾相识。阿慈,你记不记得邓大小姐?青雀和早夭的邓大小姐,太像了。”

    邵贵妃微笑摇头,声音很温柔,“没有,陛下,并不像。邓大小姐是阿原喜欢的头一位小姑娘,我记得清清的。她很天真,完全不通世事。青雀不是的,青雀沉着冷静,世事洞明,不拘说起什么,都头头是道。”

    皇帝笑了笑,“倒没别的,青雀和邓大小姐一样爱打仗,朕便想起来了。不瞒你说,邓大小姐长什么样子,朕都不大记得了。”

    年代久远,阿原曾经喜欢过的一位命苦早夭的女孩儿,皇帝哪里还能记清楚长相。

    邵贵妃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喜欢打仗的小姑娘,真是很多呢。听青雀说,她有意在宁夏招募一支娘子军呢。”

    皇帝笑道:“方才却没听她说起过。”邵贵妃抿嘴笑,“我是她姨母,她跟我自然无话不谈,您么……”皇帝本是倚在榻上的,闻言坐直身子,正色道:“朕是她姨丈,也应该无话不谈。”邵贵妃笑的花枝乱颤,皇帝也被自己逗乐了。

    笑了会儿,皇帝想起一件正经事,“贾氏养在内宫已久,到时一并赐给阿原,祁氏为晋王妃,贾氏为晋王次妃。”

    邵贵妃唬了一跳,“次妃?陛下,阿原和青雀燕尔新婚,中间便夹着个贾氏,未免不美,请陛下三思。”

    皇帝不以为意,“阿原这样的身份,三妻四妾总是难免,有何不美?贾氏在宫中教养长大,性子贤淑的很,必能善事阿原、王妃。这件事朕心意已定,不必多说。”

    邵贵妃心知不妥,见了皇帝的神色,知趣的没有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皇帝虽有这想头,好在旨意并没下来,还有办法可想。

    我妹妹心肝宝贝般的小徒弟,跟贾淑宁一同嫁给阿原?太委屈孩子了。说是次妃,其实贾淑宁出自内宫,太后、皇后对她熟识,对青雀陌生,若真成了事,青雀能不能占到上风,真是两说。

    谁家姑娘不宝贝?若换做是我的闺女,还没出阁呢,夫家先准备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侧室要塞过来,我可是说什么也不能答应。邵贵妃闷闷的想着,忍不住偷偷给了皇帝一个大白眼。

    当天邵贵妃便遣人出宫送信,一封是给晋王府的阿原,一封是给景城伯府的心慈,“陛下喜欢青雀,同意婚事。不过一则要知会祁震,二则要同时册贾淑宁为次妃。”

    “不要了,不要了!”心慈看完信,大恼,“阿原再好,我家青雀也不要了!”

    见鬼的次妃!让我家青雀和贾淑宁一起嫁人,同侍一夫,去死吧。

    “不要贾氏。”阿原看完信,也是大恼,“我连她长的是方是扁都没留意过,做什么要娶她?元妃之下,便是次妃了,凭她也配?”

    她不配,站在青雀身后也不配。

    阿原烦恼过后,忙提笔写了封信,命人次日一大早便送进未央宫,“母亲,次妃的事我知道了,会妥善处置。请您勿告诉小姨,勿使青雀知悉。”

    青雀性子骄傲,若是知道要和贾氏一起出嫁,哪里肯答应。母亲,您可千万先瞒着小姨,别让青雀知道。父亲那里,我自然会想办法。

    邵贵妃接着阿原的信,有些心虚,“儿子,我已经告诉你小姨了呀。你是我儿子,我有事不会瞒着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有事也不会瞒着她。”

    “更何况,这是青雀的终身大事,更不能瞒着她了。青雀,可是你小姨的心肝宝贝。”

    邵贵妃硬着头皮提笔写了信,命人送到晋王府。儿子,你不想让青雀知道,这我明白,真的明白。我想,你小姨行事向来有分寸,应该不会冒冒失失告诉青雀的,你说对不对?

    阿原接到信,沉默片刻,吩咐人备车,进宫。这个时辰青雀应该在军营,去了景城伯府也见不到她,还是去皇帝老爹吧,让他消了那个念头。

    “父亲,她的亲戚,做次妃未免委屈了。”见了皇帝,阿原委婉提及,“赵王新近丧了王妃,一样是亲王,她做赵王继妃,总比做晋王次妃要强。”

    继妃和次妃当然都比不上元妃,可压在继妃头上的是个死人,压在次妃头上的却是活人。论起来,做继妃总比做次妃强,到底是正室。阿原自小到大见惯皇帝对万贵妃的痴情,深知皇帝一旦遇到和万贵妃有关的人都会格外感情用事。贾淑宁是万贵妃的亲戚,皇帝便是看在万贵妃的面子上,也会乐意替她着想一二的。

    “阿原是有情有意的好孩子。”皇帝叹息,“她虽去了,你还是念着她的好,爱屋及乌,替贾氏想的实在周到。”

    明明不爱贾氏,喜欢的是祁青雀,却还能做到这个地步,阿原,厚道啊。

    阿原嘴角噙着丝浅淡笑意,越发显得超然出众。皇帝看着肤光胜雪、容颜如玉的爱子,只觉得他光风霁月,朗然照人,可爱极了。

    “阿原是何等的风采,岂是赵王所能比的?”皇帝微笑,“阿原,莫说做你的次妃,便是做你的妾侍,也比做赵王继妃要强的多。”

    父亲您……?阿原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皇帝。

    “阿原过来。”皇帝大笑,拍拍身边的榻椅,“来,读佛经给父亲听。阿原声音澄净,父亲听了阿原读经,心头清明,心神宁静。”

    阿原坐到皇帝身边,读起佛经。皇帝含笑听着,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申时末,阿原出了皇宫,也不回晋王府,直接去了景城伯府。他去的时候,觉迟和青雀都回家了,不过他只见着觉迟、心慈、林啸天一家三口。

    心慈待他这亲外甥还是和颜悦色的,却不许他见青雀,“阿原,男女授受不亲。”觉迟同情的看着阿原,唉,可怜孩子,谁让你爹提什么次妃呢,把你小姨惹恼了。

    林啸天眼珠转来转去,迷惑不解。姐姐是女孩儿,表哥是男孩儿,他当然是知道的。可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表哥和姐姐从前可以见面,如今却男女授受不亲了?

    “哎,表哥。”林啸天偷偷拉拉阿原,低声说道:“前几天娘问过我,若是表哥要娶走姐姐,我许还是不许。”

    阿原声音也低低的,“那,表弟怎生答复的?”林啸天自得的一笑,“我还没告诉她呢,因为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会儿我想好了!”

    林啸天冲阿原招招手,阿原会意的凑了过去。林啸天趴在他耳朵边小声说着话,神秘而得意,“这是姐姐的事,姐姐说了算!我是姐姐的好弟弟,不管姐姐怎么决定的,我都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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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人王朝应该没有侧妃这个称呼,本文架空明,明对元妃以下的妃子称次妃。

    先到这儿。

第90章 祖父

    阿原含笑捏捏林啸天光滑细嫩的小脸蛋,“表弟,你姐姐此刻又不在,马屁白拍。”林啸天大为光火,梗着脖子,小脸儿涨的通红,“我对姐姐是真心的!不是拍马屁!”很大声,很辣气壮。

    声音太大,把心慈和觉迟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心慈板起脸,“林啸天,姐姐是清贵的姑娘家,不许跟外人胡乱提及姐姐。”觉迟听的嘴角抽抽,师妹,这是你亲外甥,你还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呀。

    林啸天同情的拍拍阿原,“表哥,你成外人了。”先是“男女授受不亲”,再是“不许跟外人胡乱提及姐姐”,表哥,你好不可怜。

    阿原笑道:“表哥怎会是外人?咱们可是嫡亲表兄弟,表哥明明是内人。”林啸天咯咯咯笑起来,“表哥乱用词,乱说话!”他虽年纪尚小,却也知道内人是称呼妻子的,阿原说自己是“内人”,纯属搞笑。

    觉迟莞尔,心慈虽是依旧板着脸,眼中却有了笑意。

    阿原牵起林啸天,跟他商量着,“表哥要去跟老爷子问个好,你要不要一起去?”景城伯林朝,阿原一直称为“老爷子”。

    林啸天很喜欢祖父,响亮的答应了,“要!”兴冲冲要跟着阿原去看祖父,跟祖父玩耍。祖父可跟爹娘不一样,最娇惯他的,在祖父面前,林啸天可以很嚣张。

    觉迟和心慈相互看了看,用眼神询问,“阿原这是想做什么?”算了,不管阿原想做什么,人家要给老爷子问个好,没理由拦着。

    心慈这几天很容易发脾气,又很容易犯困、疲倦,就没跟着过去。觉迟原本是闲云野鹤似的逍遥人物,如今天天要到羽林卫当值,总觉着陪伴师妹的时候太少,见师妹懒懒的,他也没动势,由着阿原带了林啸天走。

    阿原和林啸天走到甬路上,迎面遇到林予迟。林予迟面色僵了僵,忙跪下行礼,“拜见王爷。”阿原温声道:“彼此至亲,何必多礼。”林啸天很机灵的跑上去,把林予迟扶起来,“二叔,他是我表哥,您甭跟他客气!”

    林予迟听着侄子清脆的小声音,心里这个难受。你当我愿意跟他客气呢?这不是没法子么。他是皇子,是亲王,我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哪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打了个照面儿,阿原和林啸天继续往前走,林予迟陪着笑脸,目送他俩走远。等到阿原和林啸天走的看不见了,林予迟目光渐渐冷淡下来。

    老大流落在外多年,竟然又回来了。不只回来,还娶了邵贵妃的妹妹为妻,晋王殿下和他们一家三口常来常往。有邵贵妃,有晋王,老大这世子之位,稳稳的,谁也动不了。

    林予迟和觉迟有几分相似的清秀面庞上,浮现出几分戾气。就因为他早生了几年,景城伯府便理所应当是他的?就凭他那散漫性子,这座府邸交到他手上,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林予迟在甬路上呆呆站了许久,方一脸不甘的转身离去。

    阿原和林啸天到了景城伯所居住的主院,景城伯看见他俩大喜,“殿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啸天,乖孙子,快过来,跟祖父亲热亲热!”伸手把林啸天举起来,高高抛到空中,林啸天喜笑颜开,“祖父,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爷儿俩玩了好一会子,才意犹未尽的收住了。阿原很是羡慕,“有祖父疼爱,可真不坏。老爷子,我没有表弟有福气,打小没见过祖父。”

    景城伯笑道:“这是哪里话?要论福气,啸天可比不上您,不敢比。”他虽是嘴上谦虚,其实心里得意着呢,啸天有我这好祖父,确是有福气!我这祖父实在太好了,连那心狠手辣、目中无尘的小丫头都羡慕、都想抢!

    阿原陪他说了会儿家常,不经意间提及,“前些时候父亲赏了我金盔金甲,看着好不耀眼夺目。其实我又不上战场打仗,可惜了,白糟贱好物件儿。”

    景城伯极为艳羡,“金盔金甲啊,听说过,原是西夏的宝物,太珍贵了。”纯金打造,全是用极细的金丝编成,又坚固,又漂亮,价值连城。

    阿原浅笑,“我对军事,本是一窍不通的。自打有了这金盔金甲,却很是寻了几本兵书来瞧。不过,有些地方,看来看去也看不懂。”

    景城伯自得的捋起胡须,“我虽不才,行军打仗之事,略知一二。殿下有什么想问的,或许我能效劳。”

    阿原问起兵书战策,景城伯很尽心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说的很投机。林啸天托着小脸坐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阿原问起如今鞑靼的军情,景城伯却是知道的不多——他有年头没到过边塞了,他所知道的,全是兵部邸报上所讲的。兵部邸报,晋王又不是看不到。

    “祖父,我姐姐知道!”林啸天很自豪的大声说道。他和青雀三天两头要吵架,还会时不时的打上一架,可是两人很要好,林啸天以祁青雀将军为骄傲。

    “怎把这小丫头忘了。”景城伯眉开眼笑,“不慢殿下说,我还有位孙女呢,便是啸天的姐姐,小青雀。这小丫头缺祖父,见了我可粘乎了。”

    阿原浅浅笑,“跟我一样啊。老爷子,我也缺祖父。”

    景城伯笑咪咪看着随和的晋王,这孩子蛮好,半分架子没有,也缺祖父!啸天啊,乖孙子,你姐姐缺祖父,你表哥也缺祖父,你说说,祖父忙不忙?累不累?自打你回了家,祖父可是热闹喽。

    景城伯饶有兴致的命人去请青雀,阿原坐着不动,面色沉静。林啸天白了他一眼,表哥,你比小狐狸还狡猾!

    阿原仿佛没有看到林啸天的鄙夷,不动声色的跟景城伯说着浙江战况,“这场匪乱声势太大了,要平定下来,也不是易事。”“可不是么,已经攻州掠府了,好不嚣张。”

    “以武定侯的才干,剿匪应该不在话下。”“还有英国公世子呢,那可是位年青有为的英雄人物,常胜将军,还没打过败仗呢。”

    林啸天百无聊赖的坐着,心里那个不服气,就甭提了。表哥耍赖!娘都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说了他是外人,他硬是赖到祖父这儿,想方设法要见姐姐!坏表哥,往后你真正是外人了,休想做内人!

    “师爹的爹,您老人家想我了?”青雀笑嘻嘻出现在门口,淘气的看着景城伯,“这才一两天没见面,您便差人请我去了,可见我是何等的招人待见呀。”

    “会不会说话?小丫头你会不会说话?”景城伯瞪起眼睛,“叫祖父!若不叫祖父,好吃的好玩的全没你的份儿,都给啸天。”

    说完了又觉得威胁的还不够,又添了一句,“给啸天,还有晋王,就是不给你。”晋王也缺祖父,小丫头知道不?

    林啸天还是气鼓鼓的,阿原却是忍不住唇角的笑意。表弟的祖父简直是老顽童啊,他和青雀这一老一小虽没有血缘,却熟稔亲切的很。

    阿原再看景城伯,觉着无比顺眼。老爷子您真好,和蔼可亲!

    青雀讨价还价,“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玩的?糖蒸酥酪啊,我喜欢。还有小风车么?给我给我,我要玩。”见景城伯面色不善,很知趣的甜甜叫“祖父”。

    “小丫头乖巧起来,还真像个好孩子。”景城伯叹息一声,喜滋滋的命人取出小风车,林啸天、阿原、青雀,一人一个。三人笑着道了谢,“真好看,谢谢您啦。”

    糖蒸酥酪凝如膏,白如雪,味道也很美。青雀手拿小银勺慢慢吃着,快乐而满足。

    林啸天心情不好,闷闷吃着,不怎么说话。景城伯见状,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啸天,谁惹着你了?”林啸天忿忿,“表哥耍赖!他想抢走我姐姐!”

    景城伯抬眼望去,只见青雀惬意的吃着酥酪,阿原时不时的偷眼看她,目光温柔似水。

    什么缺祖父,敢情你小子是缺媳妇儿!景城伯撸撸袖子,满脸愤愤不平。小丫头多有意思呀,我才认了她没多久,你便想抢走了?不成!

    “啸天,咱们让他抢不成!”景城伯摩拳擦掌。林啸天气闷了半晌,少气无力说道:“随他去吧,他虽不好,总归是我亲表哥。”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既然都说了让姐姐自己做主,那就不便干涉了。

    景城伯很是不平,“眼睁睁看着他抢走小丫头?”林啸天安慰的拍拍他,“我姐姐很机灵的,力气又很大,既不好骗,又不好抢。祖父,他会很费劲。”景城伯想了想,乐了,还真是呢,这小丫头可不是好对付的。

    爷儿俩远远坐着,林啸天吃酥酪,景城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对于阿原和青雀,他们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哎,我陪你回趟杨集好不好?”阿原声音很轻柔,“许久没见太爷爷了,你一定很想念他老人家。”

    “不只太爷爷呢,还有曾外公。”青雀嘴角微翘,笑的很甜美,“曾外公在京城呆着没趣,游历天下去了。这会儿,他正在杨集呢,被太爷爷留下了,走不脱。”

    太爷爷乡居无聊,好容易逮着位老友,哪里能轻易放他离开。

    阿原微笑,“那更该回去了。”两位老人家在一处,多好。

    “我会回去的。”青雀眼神冷静,“不过,不是私事,是公务。”

    阿原心中一动,“青雀,浙江战局如何?”青雀淡淡笑了笑,“流民虽是乌合之众,却存了死志,很难对付。听说武定侯骄傲轻敌,恐怕会落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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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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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歌介绍:
弃女为王,青雀成凤。
窗外树梢上,停着一只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
“小小姐,你的名字,便叫做青雀,好不好?”妇人怜惜看着怀中的小女婴,仿佛她能听懂话似的,柔声跟她商量,“青雀,又名青鸟,是凤凰的前身。”
她是弃女,也是天才;
她是青雀,也是凤凰;
她出生时毫不起眼儿,长大后却光芒万丈;
小小青雀,食取玉山禾。

青雀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雀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雀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