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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念秋     剑笑红尘txt下载     剑笑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谁是谁的筹码

    欧阳紫的剑劈开桌子激起的饭菜油渍酒水铺天盖地纷纷落下,而鱼肠剑的剑气已是悍然而至。燕云天虽然不怕欧阳紫的剑,却是怕那些污渍,他本就有洁癖,尽管自己喜欢欧阳紫,尽管还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但是自己的小命还是要紧。

    所以,燕云天退,所以,欧阳紫进。

    可是燕云天忽然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欧阳紫的武功修为,毕竟能和任飘萍走在一起的绝非等闲之辈。那激起的油渍饭菜于燕云天退欧阳紫进之时落向欧阳紫时却纷纷避让,而鱼肠剑随着欧阳紫曼妙而疾进的身形紧逼燕云天的咽喉而去。

    燕云天这才知道欧阳紫无论是内功还是轻功都已是自己所不能小觑的。

    燕云天暴退之际身体已是抵住了墙,现在欧阳紫的鱼肠剑泛射而出的寒冬一样的气息已是扑面而来,燕云天忽然想赌一把,赌的是自己的眼光,他不信自己所喜欢的这样一个适才还‘救’了自己的美丽的女子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剑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鱼肠剑如期而至,剑气似是已入喉,燕云天已经感到喉内的突入而来的森森凉气,触觉同样告诉他一种液体在他咽喉表面的体肤上流动,燕云天失望之极绝望之至的眼神里闪出一种无比复杂的光芒。

    那躲得远远的店老板不禁出一声惊呼:燕爷。

    忽然间燕云天星光眼眸里的欧阳紫的身形在瞬间嘎然而止。

    燕云天已经在笑了,毕竟自己没有看错人。可是欧阳紫却冷冷道:“你是‘燕赵三十六骑’的什么人?”

    燕云天笑道:“欧阳姐姐就是因为这个要杀我的吗?”

    欧阳紫不笑,道:“你还是回答我的问题,有时我也会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燕云天笑,不答反又问:“你是因为怕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任飘萍才不杀我的吧?”

    欧阳紫笑了,却像是被晒干的阳光下的鱼,笑的苍白而又无力,手的鱼肠剑已是收起,蓦然转身,美目凝神望向任飘萍,道:“并不是太聪明的人总会招人喜欢的。”然后急奔至窗畔前。

    燕云天知道欧阳紫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突然觉得像是被人猛地一巴掌掴在脸上,火辣辣的,原来一个人的优点竟也是一个人的缺点。

    窗外,夜已拉起幕,星已点起光,夏日楼下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卖小吃的,烤羊肉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一切在这个陌生的异乡里充满着陌生。

    欧阳紫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时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的手已是放在了自己的肩头,也放在了自己的心头,欧阳紫转身,见任飘萍眼无限爱怜温柔,‘嘤’的一声,扑在他的怀里,伏在他的肩头,竟是失声的痛哭起来。

    夏日里身着单衣的欧阳紫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盈盈一握的酥胸紧紧地贴在任飘萍的雄健有力的胸膛上,任飘萍已是呼吸有些急促了,甚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安慰欧阳紫而来的本意。

    不远处的常小雨看似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刀柄上的流苏,谁又知道他的心是不是正在记挂着那活波可爱敢爱敢恨的紫云呢?是啊,当常小雨回到雅净阁时,就已经没有了紫云的消息,是以当任飘萍在怡香院问及紫云的下落时,他只能无语,无语的思念和伤感是不是要来的更浓一些呢?

    燕云天此刻颓然地顺着墙滑坐在千人踩万人踏的地板上,他的鼻子底下便是那油腻的污渍一片,可是此刻的他竟似突然没有了洁癖,素日里集千般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的眼的世界似乎突然间变了脸,把他的狠狠地摔落在这冰冷的地面上,从高处,比今日的沙丘还要高十倍的高处。

    哭够了的欧阳紫含娇细语:“弄脏了你的衣衫,回头我便洗去。”任飘萍看向欧阳紫,正是泪痕尚尤在,笑靥自然开。

    心情豁然开朗的欧阳紫忽然笑道:“店家,过来!”

    躲在一边的店主尽管心里害怕得要死,但还是从僵硬的满脸肥肉里挤出了僵硬的笑容,三步并着两步,生怕得罪了这位姑奶奶,道:“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欧阳紫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店家,吩咐道:“准备好四间上好客房,还有照顾好马儿,剩下的当做赔偿你今日的损失了。”

    那店家自是开心得连那僵硬的笑容都立时变得自然了起来,道:“谢谢,谢谢,谢谢姑奶奶,小的这就差人准备去。”说罢,屁颠屁颠地走了。

    欧阳紫又喊道:“店家,别忘了,给你们燕爷弄干净点,我看他有洁癖。”原来在城门口茶馆欧阳紫已是注意到这点了,只因她自己也有洁癖。

    店家似是一愣,道:“好好好,都干净,都干净。”

    燕云天适才见欧阳紫拿银票给店家,已是有些坐不住了,本来说好自己做东的,只是一时觉得有些难为情,现在欧阳紫又如此关切自己,顿时便再也坐不住了。径直走向欧阳紫,道:“欧阳姐姐,小弟一向自视甚高,年少轻狂,想来是惹得姐姐伤心了,小弟这里给你说声对不起。”

    欧阳紫此刻心情好极了,眨了眨眼睛,微微上翘卷曲的每一根眼睫毛似是在跳跃着一欢快的曲子,道:“无妨,本姑娘迟早会查明此事的,只是希望你帮助治好任大哥的伤。”她心叫了无数次的任大哥此时呼出竟是如此的自然,竟是连她自己也不觉。

    燕云天道:“姐姐放心,这事包在小弟身上。”说完这句话时,燕云天的目光里伤悲一现,瞬间即没,心道:“于欧阳紫而言,任飘萍算是我手的筹码,可是于自己而言,任飘萍手的筹码岂不是欧阳紫吗?可是,于谁而言,自己又是谁的筹码?”

    欧阳紫闻之倒是很意外,喜道:“真的!是不是要治好任大哥的伤就必须要那‘伤情花’?”

    燕云天笑道:“不错。”

    此时常小雨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不知这伤情花要到哪里去寻找?”

    燕云天道:“伤情花自是生长在‘伤情谷’,而伤情谷则位于腾格里沙漠的腹地。”

    任飘萍笑:“燕兄弟,尽管我很讨厌欠人情,但是看来这次我非得要欠你一个人情了。只是这伤情花真的容易得到吗,如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原各地药铺便能买得到,我们也不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

    燕云天尚未回答,就听常小雨大声道:“对对对,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连一家赌场都没有,我已经整整十天都没有摸过骰子了。”同时扮成一脸痛苦状,五官全挤在一起,十分好笑。

    一伙人都被常小雨逗得笑着直不起腰来。燕云天忍住笑,道:“我们先不说伤情花的事,走,任大哥、常大哥,我带你们去一处地方,保证乐不思蜀。”

    欧阳紫眼珠一转,道:“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带我去?”

    燕云天挠着头,吞吞吐吐道“厄厄厄……赌场啊,女孩子也要去吗?你若是不怕别人笑话,那就一起去吧!”

    欧阳紫黑的眼仁多白的眼仁少的妙目向上一翻,道:“好啊,你们两个去吧,任大哥,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说着便上前去拉任飘萍的手。

    常小雨和燕云天一惊,似是未曾料到欧阳紫还有这样的一面,常小雨笑,拉着极不情愿的燕云天径直扔下任飘萍去了。

    更吃惊的是任飘萍,他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一个未婚女子这样的落落大方,不,应当是大胆,她这样分明就是已婚的女人拉着她的男人不许他去那风花雪月之地。任飘萍几曾遇见过这样的场合,就这么的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的被欧阳紫拉了去。

    任飘萍一直被拉到适才二人相拥的窗畔前。任飘萍的脸上有着那无法描述的表情,有痛苦,又幸福,有莫名,又理解。

    于欧阳紫而言自己适才是第一次被一个异性的男子如此温情的拥在怀里,她亦是如此忘情的一泣,在她的心里,自己已是任飘萍的女人,而任飘萍已是自己的男人,虽然有些可笑,可她却是认真的。所以一个女人又怎能让自己的男人去那种地方呢?

    欧阳紫已是看着任飘萍,含情凝睇,微微嗔怒道:“你以后决不能再去那种地方,知道了吗?”

    任飘萍苦笑,道:“我求你了,你把我杀了吧!”说完,任飘萍已经向门外跑去。

    欧阳紫似是未料到任飘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向前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着任飘萍远去的可爱又可恨的背影,眼恼怒之极之后是一片茫然,心在伤,难道他真的是那风流薄幸之人,抑或他真的像风一样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又要悄无声息地去,再或者是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人在伤感的时候总是多情的,可是在多情的时候岂不也是最容易伤感的吗?

    不知何时,那店家站在了欧阳紫的身前,道:“姑奶奶,不要胡思乱想,一个人自由惯了突然有了人管,他自然会不习惯的。”

    欧阳紫一愣,无语,心道:也许真的是当局者迷吧。

    店家是来告诉她一切已准备停当,欧阳紫便去了房里,只是躺在床上,瞪大着眼,对着天花板,默望。

    任飘萍来到街上,他的确是不习惯,不习惯被束缚,失去了自由的他就不再是他了,只是奇怪欧阳紫那样管束于他时,他却也于念闪之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的家一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是对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家。

    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少,小贩们有气无力的招呼着过往行人,只是这里的夜里居然有些冷。街上的酒香扑鼻,几乎每个烤羊肉的摊位上都摆放有一坛坛自酿的美酒,随风飘动的酒香裹着一阵阵诱人的肉香,当然还有那一拐弯就是那风月之地的脂粉香气和旖旎迷醉的歌声。

    不知为何,任飘萍并没有去那种地方,只是随便就坐在离‘赛江南’酒楼不远的一个摊上,要了一些当地时令的水果香水梨、金丝枣等和一碗当地的黄酒,便慢慢地品味起来,他在想,于自己而言,欧阳小蝶就是别人手的筹码,可是欧阳紫、燕无双、常小雨、紫云、柳如君、第一高峰、欧阳尚晴等人难道就不是别人手对付自己的筹码吗?

    夜风渐猛,寒意渐长,此刻的任飘萍心不禁想起了欧阳小蝶还有燕无双,还有第一高峰,三人俱是下落不明,而自己却深受重伤,命不在握,不禁一叹,人生无常,陡生寒意。

第六章 燕赵

    摆摊的老张头很是健谈,见任飘萍是外地人,随口道,道:“小兄弟,来卫是探亲还是访友啊?”

    任飘萍回过神,呵呵一笑道:“大爷,为一些小事而来,你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吧?”

    老张头笑呵呵道:“是啊,年轻的时候也去外面闯过,现在老了,看你是个江湖人吧?”老张头吧唧一声就着烤羊肉的火炉猛地吸了一口自制的旱烟,悠悠然吐出一个浓浓的眼圈。

    任飘萍一笑,道:“大爷,好眼力啊!想请教一个问题,沙子会出响声吗?”眼睛却是留意起老张头的那根烟杆,那烟杆长约莫六十八公分,玄铁打造,烟锅较之平常的要打上一倍多,烟嘴竟是上好云南翡翠所制。

    老张头哈哈大笑,却是被一口烟呛住了,‘咳咳咳’了好久,任飘萍便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捶着。老张头终于可以说话了,道:“你说的是沙陀那里啊,不是每天都会有的,天气好的情况下从沙丘上向下滑,便可听得见。”

    任飘萍这才明白为何今日白天那燕云天从沙丘之上滑落时的阵阵钟鸣之音,道:“难怪了,大爷对这里很熟悉啊。”

    张老头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谦虚体贴就好了,也不用我老头出来受罪了,你不知道,年轻时便落下这关节炎的毛病,天稍一见冷,就疼痒难受的不行。”说着又往火炉边坐近了些。

    任飘萍笑,又问道:“听说二十年前,在腾格里沙漠里有一干人马叫什么‘燕赵三十六骑’?”

    那张老头忽然不笑了,上下打量着任飘萍,又一低头,目光深邃,朝腾格里沙漠方向的无尽的夜空望去,回忆道:“当年也有一个外地年轻人,也是一个江湖人,来到这里,手里拿着一块银制令牌,问了老夫和你现在问的同样的一个问题,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姓任。”

    任飘萍,惊,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摸胸前缝在衣衫夹层里的那块和今日燕云天腰间一摸一样的银制令牌,那金箭,那银枪,那弯刀……

    正色,任飘萍问:“大爷可知那人是何方人士?”

    老张头自是看出任飘萍的紧张,道:“老了,当时老夫倒曾是问及,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来自燕赵之地。”

    任飘萍面显疑色,嘴里不自觉的念到:“燕赵?”心道:燕赵不是直隶(今河北)吗?,京畿重地。

    老张头继续说道:“燕赵大地北控长城,南界黄河,西倚太行,东临渤海,自古以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燕地刺客荆轲,”

    任飘萍想不通便再也不想了,随口接道:“更有那“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的涿郡名将张飞。”

    老张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兄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提起‘燕赵三十六骑’,现在的人几乎已是淡忘了它,或者说它只是一个传说,不知你为何问及此事?”

    任飘萍淡然一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大爷若是不愿说也就算了。”说罢便欲起身离开。

    老张头急忙拦住他,说道:“小兄弟莫恼,且听我慢慢道来。”

    任飘萍似退实进,便又坐了下来。老张头这才打开话匣子,一边吧唧吧唧抽着旱烟一边娓娓道来。只是老张头所说的和龙门老人所说的相比并没有更多的新鲜内容,只是有一点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那便是当年的燕赵三十六骑的老巢正是有着伤情花的伤情谷。

    听完故事谢过老张头的任飘萍又买了一些金丝枣包了给常小雨他们拿回去。

    夜已很深了,回到赛江南,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任飘萍几欲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静坐于椅子之上的人不正是自己适才还挂念于怀的燕无双吗?

    任飘萍喜道:“燕姑娘,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咦,我送予你的那支钗怎不见你戴在头上呢?”

    燕无双笑道:“哦,忘记带了,这阵你还好吗?”

    任飘萍,笑,道:“不好!”

    燕无双幽怨道:“自嵩山少林一别,公子似是有了新的红颜知己了。”

    任飘萍转身背对燕无双道:“此话何意?”

    燕无双道:“难道公子真的不知我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心’字说完,燕无双忽然出手。

    任飘萍长笑,身形展开,已是闪开,道:“阁下终于忍不住了?”

    ‘燕无双’道,“你早已知道我不是燕无双?”说话的竟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手上却并不慢,转瞬间已是三掌拍出。

    任飘萍笑道:“我从来就没送过燕无双钗。”任飘萍脸上虽笑,可是心实在已是笑不出来,因为那‘燕无双’这三掌奇诡迅疾,表面看来没有什么变化,却是用上了内家功法的“截、切、劈”三字诀,可若仅是这般,任飘萍也不会吃惊,因为任飘萍出招拆招时,‘燕无双’的那三掌出手后竟又是完全不同了。

    那第三掌却用的是‘杨家枪法’的‘戳’字诀,‘戳’已至任飘萍的胸口,任飘萍于咫尺之间再展身形绕到了‘燕无双’的背后。

    可是任飘萍却在苦笑,那‘燕无双’的左臂似是柔若无骨,竟反向从‘她’的左肋下穿出。

    现在,‘燕无双’的左手就卡在任飘萍的咽喉上。

    ‘燕无双’在笑,冷笑,道:“真不知我那宝贝孙女看上你什么了,原武林难道就再没有人了。”

    任飘萍对‘燕无双’的话已是置若罔闻,就是‘燕无双’是么时候走的也居然毫无察觉,这一战,任飘萍任飘萍居然连对方的三掌都接不下来。

    任飘萍已是茫然,就好像那‘燕无双’的左手仍然卡在自己的咽喉,木立当场。

    这时,门开了,燕云天看着木然而立的任飘萍,与此同时,欧阳紫也冲了进来,道:“任大哥,你怎么啦?”

    任飘萍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笑了笑,却是比哭还难看,道:“对不起,吓着你了。”然后一屁股颓然无力坐在椅子上。

    欧阳紫再问:“怎么了,任大哥,生什么事了?”

    任飘萍无语,右手一握欧阳紫的左手,原本他是想安慰为自己受惊的欧阳紫,却突然现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欧阳紫当然也感受到了,可是她突然不再慌乱,竟是用自己的右手紧紧握住任飘萍不住颤抖的右手。而任飘萍的手也不再颤抖,任飘萍吃惊地看着欧阳紫,竟然有那么一丝感动。也有一丝震撼。

    有时候,女人要比男人坚强的多,只是女人不说而男人又不愿意承认罢了。

    欧阳紫不再问任飘萍怎么啦,看向还在门口一直不语沉思的燕云天,破涕为笑,道:“喂,燕云天,常小雨呢?”

    燕云天道:“任兄,适才之人是不是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你?”

    任飘萍道:“你看见了?”

    燕云天道:“没有,适才回来时,见你窗户里闪出一个人影,待我追去时,只看见一个背影,拐了一条街,就追丢了。”

    欧阳紫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对了,刚才我在房子时,突觉人影一闪,好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只觉昏昏欲睡,直到方才才醒了过来。”

    任飘萍道:“厄?”又道:“你怎知我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呢?”

    这话是说给燕云天的。

    燕云天很少忧愁的阳光的脸上此刻竟是无比的忧郁,思忖良久,一字字说道:“只因为他是燕赵。”

    任飘萍更是不解,欧阳紫问道:“燕赵,燕赵不是地名吗?”

    燕云天面上闪过一种异样的表情,道:“不,燕赵是一个人名,一个二十年前沙漠里人人都知道的人名,一个腾格里沙漠真正的主人,‘燕赵三十六骑’的真正主人。”

第七章 诡谲沙漠

    任飘萍不语,燕云天也不语。

    欧阳紫却道:“这么说点我穴道的人就是‘燕赵三十六骑’的领燕赵。”

    没有人回答她,任飘萍却在咳血,这次咳得很厉害,时间也很长,似是要把心咳出来一样。燕云天看了一下任飘萍手洁白的手巾上殷红的血迹,道:“适才妄用功力,伤势加剧,明日一早我们便出,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取到伤情花。”

    任飘萍笑道:“无妨,对了,小常是不是输得只剩一条内裤了?”

    燕云天道:“我离开时他的银两好像输光了。”

    欧阳紫却是听不进去这些,道:“任大哥,你真的不要紧吗?”又道:“我看任大哥还是早些休息吧!我就在你隔壁,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便敲三下墙。”说罢,强行拉任飘萍去床上休息,又对燕云天道:“你也休息吧!”

    燕云天似乎还想对任飘萍说什么,却是被欧阳紫推搡了出去。

    夜色如水,寒意正浓,这个沙漠边的小镇已是完全进入了梦乡。

    这夜在此刻竟是如此的寂静,有风吹过,风的后边是两个行走如风的人——常小雨和欧阳紫,他们终于停在了一片树林里。

    欧阳紫低声道:“有什么事,快点说!”

    常小雨面色冷的像这寒夜的风,道:“你当真以为我去赌坊只是为了赌?”

    欧阳紫似是心不在焉。

    常小雨叹道:“师傅又在催了!”

    欧阳紫惊道:“不会吧,师傅也来了?”

    常小雨道:“不,那赌坊是一个暗桩。”

    欧阳紫叹气,道:“他老人家也是的,他要天蚕宝衣和弑天剑干什么,他的武功不是已经无敌了吗?”

    常小雨目一片空灵,道:“他可以不拥有,可是他决不能容忍别人拥有。”

    欧阳紫道:“我懂,可是任大哥不也是支持武林正义的同道吗?这又有什么区别?”

    常小雨看了看欧阳紫,没有说什么,眼神却是充满了悲伤,不禁心道:就是同门之间也要有这么多秘密吗?

    欧阳紫望向天空的月,心也如月,她那娇美的脸部轮廓月色下更显的凄楚。自从记事以来,她的心便全是仇恨,而如今心种了爱,尽管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但至少和任飘萍处在一起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事,难道自己真的要做对不起他的事吗?

    常小雨道:“也许现在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无论是从武功上还是从心境上来看。”

    欧阳紫坚决道:“不行!”

    常小雨道:“只是他的伤若是好了,以你我之力,只怕很难得到的。”

    欧阳紫沉默片刻,道:“可是你见到他的弑天剑了吗?”

    常小雨困惑,道:“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我曾搜过他的全身上下,但毫无所获。”

    欧阳紫一笑,嫣然,道:“那不就得了,正好,给师傅说任飘萍身上根本就没有弑天剑,至于天蚕宝衣,就说现在时机未到,不宜下手。”

    常小雨思忖片刻,常小雨终于道:“好吧,就先这样!”

    天,已大亮。

    四人齐聚在大厅里,吃了早饭,燕云天早已安排好了出入沙漠所需的一切。

    临走,任飘萍有意无意地问了掌柜一句:“掌柜的,你这儿门前摆摊的那个吸着很长很长的烟杆的那老张头,你认识吗?”

    掌柜的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任飘萍会问这样的问题,道:“不认识,好像前天才见到的,怎么啦?公子,有什么事,您就吩咐吧!”

    任飘萍摇头一笑置之。

    ……

    四人,四匹骆驼,一轮太阳,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漠。

    沙漠,是腾格里沙漠。

    腾格里沙漠南越长城,东抵贺兰山,西至雅布赖山,浩瀚无垠,雄浑壮观。

    一进入沙漠,燕云天兴奋异常,长啸一声,就地便在沙漠那金灿灿的沙子上翻了两个跟头,接着又就地打了四五个滚,然后站起身来,朗声道:“腾格里在蒙古语里的意思是天,意为茫茫流沙如渺无边际的天空。”

    任飘萍三人都是初次涉入沙漠,眼见沙漠之浩瀚,天空之湛蓝,大地之广袤,顿觉心胸之开阔,也俱是兴奋不已。此时闻及燕云天之语,不禁倍感好奇,欧阳紫笑道:“流沙?流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沙子会流动?”

    燕云天道:“当然,沙子流动起来比黄河的流水泛滥起来还可怕。”

    欧阳紫忽然不说话,全身已是不停地颤抖。燕云天不禁诧异,总不会说一说也会吓坏了她吧,再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燕云天也是面色骤变。

    原来欧阳紫目光所指之处沙浪之下似是有两条巨蟒在快游走,径直向任飘萍、常小雨、欧阳紫三人的脚下奔来。

    常小雨一惊,照着其的一条挥刀劈去,而欧阳紫则拉着任飘萍迅后退。

    可是待到常小雨那一刀劈下之时,那条沙浪巨蟒似是长了眼睛似的忽然不见了,眼前又归于沉寂;同时欧阳紫和任飘萍身前的那条也是顿然而逝。

    静,死一般的静。四人俱是面面相觑,目光流动,所到之处,俱是黄沙漫漫。

    没有风的沙漠忽然在任飘萍和欧阳紫的背后窜起两道狂风,狂风金色的沙子聚成两道刀状的沙墙,排山倒海地向任飘萍砍来。

    欧阳紫回头,乱沙渐欲迷人眼,闭眼,摄魂珠已是激射而出,同时再回头,一拽任飘萍,斜向直窜;欧阳紫第一次回头的瞬间,任飘萍转,却是于万千沙粒之间见到两个人影,影到刀随,本能之下,左手五指劲射,五道剑气破指而出,直击那两把刀。

    燕云天离得较远,脚下却是忽地凭空生出强劲气流,气流向后激射,他的身形便也在瞬间到达那两道刀墙之处,出掌拍去。

    欧阳紫的摄魂珠所到之处已是被万千沙粒团团包围,每一枚摄魂珠所受之力俱是均匀,便失去了触机关的力道,纷纷无功落地;任飘萍的五道剑气由于受伤本就缺乏力道,再经沙粒的阻隔,待到那两把刀时,已是强弩之末。

    可是那两堵刀墙却于瞬间急转,旋转着奔向燕云天的掌势,沙墙的力道便于霎那间和掌势相抵,沙墙逝去,两道沙子一般颜色的人影立现,刀势却是不减,一刀直劈燕云天的天灵盖,一刀劈燕云天的腰间而去。

    燕云天暴退,脑念转,口狂道:“沙漠四鼠!”,同时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心道:四鼠,这只有两鼠,另外两鼠呢?心下骇然之际,背后已是刀声突起,刀气袭身。燕云天整个身体忽然间急旋转升空,可是他心知,纵是如此,只怕两只脚也要报废了。

    一旁的常小雨却于燕云天背后的刀起之时,断喝一声,就地一刀劈向他面前的沙地,这一刀虽是劈向沙地,可是他的飞雪刀刀势如虹,凭空劈出一刀极强的刀气,刀气便在空一如刀状泛起白茫茫的雾气,不,是雪,飞雪的刀气,更急,更冷,所以,常小雨的刀现在飞出的已不是雪,而是血。

    世上很多事是不是总要用刀来解决?刀是不是必须见血才算是好刀?

    常小雨不知道,但是常小雨的这一刀却是使沙漠四鼠留下了两只手,同时保住了燕云天的两只脚。

    任飘萍不禁心道:这一刀究竟是哪门哪派的刀法呢?但绝不是常家的家传刀法。

    燕云天除了感激之情之外,已是明白,昨日二人比拼轻功,从沙陀至卫城,虽是同时到达,看似不分轩轾,实则是常小雨深藏不漏。

    常小雨收起飞雪刀,道:“千万别说谢我的话,我听了头皮会麻的。”

    这话自是说给燕云天的,任飘萍却道:“小常,几日不见,功力见长。”

    燕云天已是笑道:“大恩不言谢,欧阳姐姐,你没事吧!”

    欧阳紫道:“谢谢你了,对了,那沙漠四鼠,究竟是什么人?”

    燕云天颓然一笑,坐了下来,眼望无际茫茫沙漠,沉默。任飘萍三人也是坐了下来,四人坐成一排,俱是对这沙漠心生渺茫。

    忽然,任飘萍淡淡说道:“只怕这沙漠四鼠是来杀你的吧!”

    欧阳紫不解,眼眸上挑,道:“你是说谁,难不成不是来杀你的?”

    常小雨道:“当然是来杀小兄弟的,燕爷,对吧?”

    燕云天忙道:“常大哥,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能不能以后别这么叫,大家以后叫我云天。”

    常小雨看了一眼任飘萍道:“云天看来有很多秘密的。”

    任飘萍却是神秘的一笑,道:“你不是也有很多秘密吗?”

    常小雨道:“老狐狸,不是吧,我那点秘密还能瞒过你?”

    燕云天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任飘萍笑道:“好!”却是不仅又咳起血来。

    欧阳紫站起道:“赶快走吧!”说着搀着任飘萍起身,道:“任大哥,你……”默默地替任飘萍抹去那令她望之便会心神俱碎的殷红。

    沙漠的天空湛蓝湛蓝的,蓝的似乎可以渗出忧伤,至少这是燕云天此刻的心情的写照。四人俱不说话,一行向腾格里沙漠的腹地行进,四周静得出奇,偶尔不远处一两只黄狼远远地望上他们一眼,便匆匆地走开了。

    忽然间,欧阳紫尖叫一声,扑在任飘萍的怀里,任飘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吓着了欧阳紫,但是自己却是被她的尖叫吓了一大跳,问道:“怎么啦?”燕云天和常小雨也是一惊,回,却是什么也没有现,正待一笑置之时,燕云天顺着欧阳紫惊恐的眼光看去的眼神竟也是充满了恐惧。

    常小雨则笑道:“老鼠开会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任飘萍非但不觉得幽默,反倒语气凝重,道:“老鼠纵是开会,也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吧!”

    燕云天声音沙哑,道:“那不是老鼠,是狐狸,‘沙漠之狐’。”

    说话间,足足有七八百只狐狸向他们卯足了劲疾驰而来,每一只狐狸生得像极了巨大的老鼠,那狐狸天生一对巨大的眼睛,像极了牛眼,可是这眼睛却是泛着幽幽的绿光,端的是吓人,每一只狐狸的嘴里的牙齿,长及六分,锋利如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的寒光,这七八百只狐狸就这样气势汹汹地肆无忌惮地向四人奔来,像极了七八百只老虎,像极了七八只战马,在这腾格里沙漠扬起漫天的烟雾黄沙。

    黄沙已近,四人此刻心只有一个念头:逃!

第八章 沙漠之狐

    说时迟那时快,四人已是展开轻功,漫无目的地直逃而去。

    而他们身后的四只骆驼已是于瞬间化成四堆白骨,再片刻,就是连骨头也没有了。

    逃,再逃。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人已是听不到身后的狐狸凄厉嚎叫声,俱是停下来大口喘气。

    任飘萍心里暗笑:自己何时竟成了丧家之犬似的落荒而逃。

    常小雨由于剧烈的喘息而喉结上下迅地滑动着,打着幽默,道:“老狐狸,这次遇上狐狸孙子造反了,不行了吧!”

    欧阳紫面颊潮红,莞尔一笑,道:“任大哥,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告诉我为什么常小雨总叫你老狐狸?”

    任飘萍道:“那你得问他,不过据我所知狐狸都是很迷人的!”

    欧阳紫粉拳轻轻捶向任飘萍,道:“你就臭美吧!”

    常小雨坏笑,话未出口,人已是笑得前俯后仰,道:“不对,大错而特错,我是想说狐狸最骚,就是说,你已经是骚的出奇。”

    欧阳紫已是笑得捂着笑痛的肚子道:“不是啦!我怎么觉得他一点都不……”最后一个字却是没有说出去。

    燕云天看着任飘萍三人只字不提适才的恐惧后怕,竟是在这里开怀大笑,这才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而自己的阳光只是一种假象,内心的阴暗似乎总是盘踞在心头。此刻被深深感化的他也是笑道:“我知道,若是一个人骚到了极致,寻常人是决计看不出骚的,正所谓物极必反,只怕这是骚的最高境界了。”

    四人大笑,一时间倒真是把那沙漠之狐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风飘过,

    三人忽然不笑。

    因为风的那七八百只狐狸的血腥味和骚味已是近在咫尺了。

    常小雨忽然看见任飘萍咳在沙地上的血迹,道:“看来这些狐狸的嗅觉很不错。”

    欧阳紫接口道:“狐狸的嗅觉的确比一般的动物厉害,更别说是人了。”

    任飘萍却是听懂了常小雨的意思,不禁惨然一笑,道:“不想我任飘萍今日竟会成为朋友的累赘。”言毕,豁然起身,眼竟是闪现出一种肃杀之气。

    常小雨不禁心陡生骇然,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二人在京城游历时,当时一个无名的卜卦老者说任飘萍的一句话:公子虽宅心仁厚,但心魔早种,杀机再现之时,便是苍生苦难之日,还望公子好自为之。

    欧阳起身紫温颜道:“任大哥,你怎么会有如此一说呢?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又怎可分彼此?”

    燕云天道:“欧阳姐姐所说对极,任大哥,我们虽是相识不到两日,但已是把大哥你看成生死之交,你这么一说岂不是要侮辱朋友这两个字吗?”

    常小雨看着任飘萍,道:“这话绝不像是咫尺天涯所说的话,更不像是一个朋友说的话,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任飘萍心当然明白三人的心意,可是于他而言,四人此刻绝难抵挡这一如虎狼之师的沙漠之狐,与其做无畏的牺牲,还不如牺牲自己保全众人。

    当下,任飘萍心意已决,道:“你们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欧阳紫没成想任飘萍居然如此固执,生气道:“我不走!”

    常小雨索性转过头去,躺在了沙地上,道:“嗯!躺在沙地上还蛮舒服的!”

    沙漠之狐已是距离任飘萍他们不到三百步远,任飘萍无奈笑道:“很好!”

    人却是急之极的飚出,一如流星划过苍穹,快的令人炫目。此刻任飘萍已是不再顾及身上所雷鸣掌之伤,‘咫尺天涯’极力而为,三人俱是急追任飘萍而去,可纵是任飘萍此刻功力大减,三人居然仍是望尘莫及。

    燕云天边追边喊:“任大哥,狐狸有毒,千万不可被咬!”

    任飘萍耳闻燕云天之语时和狐群如期而遇,十指齐舒,十道剑气迸射而出,一如有形之物,射向迎头的十只狐狸。

    令任飘萍大吃一惊的是,两只狐狸当场被击脑部而毙,其余八只竟似会武功似的灵机一躲,七只狐狸只是受了轻伤,而最当的那只体型最大气势最为强悍的狐狸竟是毫无损。

    狐狸大军似是有人在指挥一般,于此刻受阻之际,竟是停止了前进,却是阵型不乱,后边的狐狸俱是眼凶光绿光闪现,六分长牙于巨嘴开阖之间闪烁着蓝幽幽的光泽。而最前的七只眼现犹豫迷离之色,不约而同地看向正的那只狐狸。

    任飘萍暗惊,奇道:想来这正的是狐狸之王吧,而那七只定是统兵的将领。

    狐狸之王目不转瞬地盯着面前的任飘萍,忽然嘴巴一张,回出三声长短不一音调高低不等的嚎叫,顿时整个狐狸的队形由纵向演变而成一个扇面从三面向任飘萍合围。

    任飘萍知道必是有人长期训练这些狐狸所致,原先心抱有的那么一点点的侥幸已是荡然无存,心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念随心动,身随念动,任飘萍,提掌,‘万种风情掌’,掌现莲花。啸,身形一如魅影展开,黑的只有黑夜才懂的黑激荡张扬,白的仅有白昼才知的白衣飘逸飞翔,黑白闪现间,竟是九九八十一掌劈出。

    任飘萍九九八十一掌劈出,已是在笑,因为这九九八十一掌已是封死了狐狸之王的所有去路,同时心道:我虽不杀人,却是可以杀得这些畜生。

    然而九九八十一掌过后,那只狐狸之王依旧昂于当地,似是根本就未曾移动过,而它的周围却是躺着已是毙命的八十一只狐狸。

    任飘萍只道封死狐狸之王的去路就可当场击毙它,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八十一只狐狸甘愿为了护主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原来任飘萍每击出一掌,便有一只狐狸飞身纵起替狐狸之王挡任飘萍的一掌,如此前仆后继,一如飞蛾扑火,明知必死却心甘情愿。

    任飘萍此刻只有深深的震撼,狐狸只不过是一畜生而已,为了它们心的那个神圣的守望却可以付出自己的宝贵的生命,就只这一点,却是远非人类所能及。他不仅在问自己,生命于他而言的那份守望或是追求又是什么呢?

    任飘萍全身所布下的护身罡气已是由于体力的极度透支渐渐趋于衰弱,他的周围越来越多的狐狸在聚集,有低沉呜咽的,似是在为死去的同胞悲泣,有虎视眈眈的,似是沉着多谋的战士,有张牙舞爪的,似是要立志报仇的……

    任飘萍忽然一咳,口涌出一大口血,周身的罡气在这一瞬间逝去,那狐狸之王也便在这一刻动了进攻的号角,与此同时,它自己也是一跃而起,竟是足足有两米高,迅地自口喷出一团污浊乌黑的气体,直袭任飘萍的面部。周围早已蓄势待的数十只狐狸已是在那七只将领的带领下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咬向任飘萍的全身各处。

    任飘萍此时却是全无畏惧,屏住呼吸,飞身击出一拳,这一拳已是全无招式可言,只是直直地击向眼前跃起的狐狸之王,这一拳,极快,这一拳,极重,这一拳已是他全力而为,他所有的防守此刻已是形同虚设,所有的防守全部用于了进攻。

    这是决绝暴赌的一击,赌的是自己的命还有那只狐狸之王的命。

    顷刻间,便有了结果,狐狸之王一声响彻方圆十里的悲声长嚎应声而起,天灵盖已是被任飘萍这暴赌的一拳击了个粉碎,漫天血雨缤纷而落。任飘萍太快,是以咬向任飘萍的那数十只狐狸锋利的毒牙此刻才堪堪而到,堪堪而到之际却正是狐狸之王悲声长嚎之时,狐狸之王的血雨已是滴落在这数十只狐狸的鼻息间和嘴里。

    王已死,无边的恐惧令众狐狸如潮而退。

    任飘萍笑,露出的那两颗虎牙满是自己的血,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可是落地的任飘萍已是如同狂风暴雨之后枯树上的那刻悬挂于枝头的鸟巢,摇摇欲坠,现在只需要一只跳蚤的蹬腿之力,便随时可以让他倒下。

    常小雨三人已是先后落地,见到狐群正在退去,常小雨笑意盎然,已是开口道:“老狐狸,不曾想重伤之下你还如此神勇,不愧是狐狸的祖宗。”

    任飘萍没有回答,不是不愿,是不能,喉头一甜,一口大血狂喷而出,尽染黄沙。

    欧阳紫最后一个落地,却是第一个扶住任飘萍倒地的身体。三人待到看向任飘萍一如死人般的面庞时,却是听到一丝诡异之极的箫声,箫声响起之时,那如潮而退的狐群忽然掉头又向他们奔来。

    燕云天面色大变,惨道:“沙漠之狐终于现身了!”

    众人这才明白燕云天嘴里的‘沙漠之狐’说的不是眼前的这群狐狸,而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号令这群狐狸的人。

    那人正自从远处策马驰骋而来,滚滚黄沙卷着一匹枣红的战马从天际间长驱直入,不消片刻,便来到他们四人面前,箫音停,狐群立止。

    常小雨撩眼望,不禁有些诧异,未曾想到豢养如此凶恶之狐群的人竟是一个如此雍容优雅的妇人,尽管她面上蒙着一层蝉翼白纱,透过白纱的纵横仍可瞧见她年轻时的貌美如花,

    有风掠过,一如微风亲吻水面惹得水面不好意思而起层层涟漪,此刻那质地上乘的白纱上便也起了这般的涟漪,涟漪下的那张朦朦胧胧的唇齿间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任飘萍?”

    任飘萍眼已无力,朦胧的眼神朦胧白纱之后的沙漠之狐的面容此刻无异是一张白纸,却是淡淡笑道:“厄!养畜生的人吧!”

    燕云天等人似乎没想到任飘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个忍俊不住的笑了,谁知那妇人却是毫不生气,道:“畜生总比人忠诚吧!你不是已经感受到了吗?”

    任飘萍无语,至少在今天的这种遭遇下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

    欧阳紫似是怕任飘萍难受,竟是坐在了沙地上,让任飘萍背靠着她的膝,头枕着她的胳膊。

    任飘萍的确感觉舒服多了,此刻他眼神里的天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蓝意,不似刚才那么苍白,心道:一个人若是真心的爱一个人,无论多么地笨拙,至少会让自己的心爱之人舒服些。

    常小雨问道:“阁下为何而来?”

    那妇人把玩着手里的萧,萧长一尺七八,翠玉雕成,碧绿欲滴,煞是惹人喜爱,并不抬头,道:“你就是快刀飞雪常小雨吧!”

    常小雨心惊,看来对方只怕已是把己方四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欧阳紫似是不服,娇斥道:“无论如何,你今日伤了任大哥,我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妇人更是觉得可笑,抬眼瞥了一眼欧阳紫,道:“果然很美,你就是‘笑面如花’欧阳紫,欧阳连城的后人。”

    常小雨不解,欧阳紫更是不解了,皱眉侧问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笑面如花了’?”

    那妇人似乎很有耐心,答道:“现在原武林已是传得沸沸扬扬,说的是你欧阳紫总是于笑面如花之后突然痛下杀手,看来你全无欧阳连城一代大侠的风范。”

    欧阳紫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唇相讥,似是仅是欧阳连城那四个字便足以引起她满腔的忧愁和悲愤。

    燕云天此刻终于说话了:“你是二公子买通的杀手吧?”

    那妇人依旧笑道:“燕爷,不,准确的说,是燕七爷,恭喜你,猜对了!”

    任飘萍的眉头皱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他依旧在看着蓝天,可是他的周身已是被一团淡淡的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所笼罩。

第九章 沙漠之鹰 猫头鹰

    燕云天苦笑道:“他们三人与此事并无任何关联,放他们走!”

    那妇人忽然狂笑,恨恨而又狠狠道:“原本我就不打算与任飘萍为敌的,只是很可惜,”这才看向任飘萍,道:“你杀了我的儿子!”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任飘萍周身已是愈来愈强烈的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

    欧阳紫不禁怒道:“你这恶人,任大哥几时杀你儿子了?”

    常小雨却道:“别说老狐狸从来就不杀人,就算是杀了你儿子又当如何?”

    那妇人眼抹过残忍之极的惊艳一瞥,道:“好!”

    ‘好’音方逝,箫声便起,狐群已是蠢蠢欲动,忽然间,任飘萍身上的氤氲遁去,人已是跃起,笑道:“你所说的儿子只怕就是那只狐狸头吧!”

    箫音未及始料地又停了下来,那妇人点头道:“说句实话,若是每日能够与任公子这样聪明剔透的人说上几句话,想来一定会年轻不少。”

    任飘萍笑,道:“多谢夫人夸奖,只是现在你还要为你的儿子报仇吗?”

    “你说呢?”那妇人胸有成竹似的一问,又道:“刚才见你身生五光十色,便知江湖传言你是寒萧子的传人不假,只是那‘日月伤逝**’并不能祛除那雷鸣掌的伤,你此刻的功力顶多恢复到你杀我儿子之前的功力,不知任公子以为妾身说的话可有道理啊?”

    任飘萍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见多识广,淡淡一笑,道:“夫人不妨一试。”

    任飘萍的镇静自若使得那妇人不禁犹豫了起来,毕竟任飘萍的咫尺天涯在整个武林无人可以漠视,假若同时动手,纵算是狐群最终可以致四人于死地,可是任飘萍必先对自己出手,自己到底能否承受任飘萍的快一击呢?

    沉默的空气的每一个的呼吸都是彼此的心理的较量。任飘萍依旧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微笑。只是站在他身后的欧阳紫却是分明看到他背上渗出于白衫之上的点点湿意。

    偶尔可以看见不远处几只蜥蜴倏然不动,朝这里张望几眼后,却又于瞬间消失。

    燕云天和常小雨紧紧地盯着四周待萧而动的狐狸,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已是紧张到了极致。

    战,一触即。

    当任飘萍的背后的湛蓝的天空飘过的一大片乌云映在沙漠之狐的眼底时,那妇人叹气,道:“也罢!燕七爷,保重!”

    不战,许是战的结果。

    狐群再一次退去,那妇人终究选择了放弃。

    欧阳紫摸着任飘萍已是湿透的背,问道:“你就知道这场赌赢的一定是你吗?”

    任飘萍笑:“既是赌,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她太过多疑罢了。”

    孰料燕云天目光望向长空,斩钉截铁道:“未必!”

    任飘萍皱眉,‘厄’了一声。

    常小雨已是接口道:“那就是她怕死才对!”

    任飘萍看了一眼燕云天,也抬头看向长空,不禁叹了一口气,道:“云天,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燕云天道:“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但绝不是现在。”

    直至此刻常小雨和欧阳紫才望向天空,因为乌云已蔽日。

    欧阳紫惊道:“鹰,天哪!怎么这么多鹰?”

    常小雨也是心凛然,道:“该不会是群鹰开会吧!”

    燕云天却道:“不是鹰,是猫头鹰,会吃人的猫头鹰!”

    欧阳紫道:“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猫头鹰?再说了,猫头鹰不是只有在黑夜里才出来吗?”

    可是,空却传来了猫头鹰那独有的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声音。欧阳紫顿时不语,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已是破体而出,抓着任飘萍的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猫头鹰的叫声,岂不是预兆不详吗?

    转瞬,乌云尽去,阳光再现,眼前又是一片明亮。那乌云飘至已是奔出有一里远的狐群上空,只见一只只猫头鹰自九霄之上,俯冲直下,伸直了的双爪竟如两把利剑,向急奔跑的狐群悄无声息地刺去。

    燕云天此刻急促地说道:“我们还是趁机赶快走吧!”

    任飘萍悠然道:“不急,先看看这场鹰狐大战吧!”

    燕云天已是焦急不已道:“任大哥,你怎就不明白,沙漠之狐并不是惧怕你这重伤之躯,而是惧怕那沙漠之鹰。”

    常小雨‘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来了个更厉害的角?”

    燕云天道:“不错!”

    任飘萍依旧淡然道:“在这一览无遗毫无掩身之物的沙漠,你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燕云天叹了一口气,此刻但见任飘萍和常小雨虽身处险境却气定神闲,虽百般困苦却笑颜以对,道:“好!且作壁上观。”

    且说那猫头鹰袭击猎物时的悄无声息是出了名的,可是狐狸的嗅觉与听觉却也是不可小觑,况且白日之缺少了黑夜的掩护的猫头鹰早已是被狐群现。

    此刻,箫音尖锐,但见狐群于瞬间尾巴朝内头朝外摆成一个巨大的方阵迎敌。猫头鹰于俯冲直下之际忽又陡然于狐群头顶三米处盘旋而飞,待而不攻。

    常小雨笑道:“有意思!”

    他的话音未落之时,天际间传来一阵极为浑厚沧桑的二胡声。

    四人但觉似是一时悲从心来,一如潮涌,俱回头望之,但见一人侧坐于一匹高大的骆驼之上,如雪,衣如墨,二胡卧于其怀,就这么悲凉地从远处的悲凉的沙漠走来。

    那一人一驼很快就到了众人的面前,并不看向众人,食指和拇指间的弦,颤动,一个高音直窜九霄,尖锐犹胜过箫音。

    与此同声而起的是猫头鹰的凄厉的叫声,再看时,那一只只狐狸被那猫头鹰的利爪猛地抓起,飞到十多丈的高空再将其抛落至地面。狐狸多,怎奈猫头鹰更多,狐狸狡猾,怎奈不能于空飞翔。

    至此刻,箫声,二胡声,狐狸悲惨的嚎叫声,猫头鹰的欺凌而又凄厉的狞笑声,此起彼伏,竟将一个宁静的沙漠变成了一个鬼哭狼嚎的屠宰场。

    转眼间,狐狸死伤过半,那马上的妇人似是见大势已去,箫声顿逝,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只听驼上之人自言自语道:“也罢,今日便放你去吧!”头也是不抬,道:“燕七爷,今个怕是要对不住了,毕竟十万雪花白银足以给老夫养老了!”

    燕云天笑道:“不过是一群飞禽走兽而已,还真以为燕爷怕了不成!”

    一旁的欧阳紫眼睛不时瞥着那远处的鹰狐大战的尾声,几只贪吃的蜥蜴不知何时也不停的张望着,突然便窜起叨着一具狐狸或是猫头鹰的死尸就迅地消失在沙地里。她似看非看,似怕非怕,用两只加起来才半个的眼睛瞥着,贝齿轻咬下唇,用手轻轻地戳了戳任飘萍,低声道:“看,快看!”

    任飘萍不看,他在看那骆驼上的人,恰逢此刻,那人也看向任飘萍。二人四目以对,任飘萍的眸映出对方眼眸的满池的狐疑和惊讶,而那人的眼眸的任飘萍的眼眸竟是如此的熟悉,那眼眸清澈一如秋水,淡然恰似风流云,竟和自己当年的主子是神似的一模一样。

    那人道:“好志气,燕七爷,不过就凭你一己之力吗?”眼睛却是仍然盯着任飘萍。

    燕云天却嘲笑道:“自然!当若不会和您老人家一样,还要凭一群畜生来助阵。”说完大笑。

    忽然间一只猫头鹰飞了过来,扑楞楞地落在了那人的肩上,其嘴脸之丑恶渗人一如传说的鬼魅,展开的翅膀竟有两米长,嘴上犹自挂着一绺滴血的鲜嫩生肉。

    那驼上之老者叱声,道:“狂妄之徒!”不见声色,食指一拨,自弦上弹出一道有质的刀型之气,无声无息的与地面成七十度角击杀燕云天而去,燕云天并不躲避,袖飞出一把长扇,疾展挡去。

    直至此刻,那二胡因拨动而颤的弦才颤出一个音符,那音符竟似在空写了一个大大的‘杀’字。

    冷眼旁观的任飘萍和常小雨心不禁暗喝:好一个‘杀’字。

    燕云天出扇一挡之际,已是使出九成的功力,不想身形被震后退三尺有余,面上一时有些羞愧愤怒,收扇,扇已是剑,正要刺出,任飘萍横移一挡,道:“不必怒,怒无益。”

    任飘萍遂笑道:“前辈执意要写出一个‘杀’字吗?”

    那老者闻得任飘萍之语,道:“公子在教导老夫吗?”

    任飘萍答:“不敢!”

    那老者道:“敢问公子是不是也小瞧了我这鹰儿?”

    这时又有七八只似是已吃饱的猫头鹰6续飞了过来,三三两两地落在四人的周围,俱是血腥而来,欧阳紫皱眉,如玉般秀气的手做兰花状挡住自己的鼻孔,而任飘萍却是皱眉眯起了一只眼,也便是在此刻他面前的一只猫头鹰也是眯起了一只眼。

    猫头鹰的眼睛本是又圆又大,此刻一只眼闭一只眼睁,任飘萍倒觉得它甚是调皮可爱,不禁灵机一动,笑道:“呵呵,睁一眼,察世态炎凉,闭一眼,度冷暖人生!”

    老者,惊,喜道:“好一个睁一眼,察世态炎凉,闭一眼,度冷暖人生!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任飘萍不曾想对方有如此的巨大反应,笑答:“前辈抬爱,晚辈任飘萍。”

    那老者道:“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常小雨笑道:“老狐狸,威名远播,不想这里认识你的人还真多啊!”

    不见任飘萍怎地,欧阳紫的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儿,满脸写着骄傲,道:“那是当然,武林难道还有不知道任大哥的?”

    燕云天眼见一场人鹰大战就在任飘萍嘴里的聊聊数语消失殆尽了,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年轻毛糙了,不禁想到这次自己负气离家出走是不是太轻率了。

    任飘萍抱拳虽不骄傲但也不谦虚,道:“正是晚辈。”

    那老者频频点头,道:“好好好好,不错!”说罢,弦音又起,但见一只最为巨大的猫头鹰已是掠至那老者的面前,那老者已是骑在那猫头鹰之上,道:“骆驼就留给你了,你们会用的着的。”

    再看,人鹰已飞远,只是任飘萍的手里却是多了一件东西。

第十章 燕云天的秘密

    任飘萍还在凝望那老者空远去的身影时,常小雨便说道:“老狐狸,那老头给你的什么?看看!”说着就去拿任飘萍手的东西。

    欧阳紫却急了,一拦常小雨,道:“又不是送给你的!”自己却不住地瞄向任飘萍手的锦绣荷包。

    任飘萍这才看了常小雨和欧阳紫两眼,道:“随便看吧,没什么打紧的。”又狡黠地向二人的脸上瞧去,道:“总不会比天蚕宝衣和弑天剑还要来的要紧吧!”

    欧阳紫和常小雨心下惴惴然,欧阳紫生气道:“说什么呢,任大哥,你是说我觊觎你的天蚕宝衣和弑天剑?!”扭头便是一溜烟地跑开了。

    任飘萍却是没有在意,仍然看着常小雨的眼神。

    常小雨的眼神当然是吃惊的,因为他已是吃惊的在问:“不会吧!老狐狸,你以前不是这么的小人吧!”

    任飘萍无奈只好为自己辩解,道:“哪有,我说的是天蚕宝衣和弑天剑那样的宝贝你们都不在乎,这件东西自然可以大家一起来看的。”

    燕云天却是不理会他俩,追在欧阳紫的后边喊道:“欧阳姐姐,这是沙漠,不可走远的!”

    孰料欧阳紫却是愈跑愈快。

    任飘萍这才‘厄’了一声,回头看见欧阳紫已是跑道一个两米高的沙丘下坐了下来,把头埋在屈起的双膝间。常小雨扮了个鬼脸,奸笑道:“嘎嘎嘎——这下你可麻烦了!”

    任飘萍一摊手,无奈地一笑,向欧阳紫走去。

    常小雨望着任飘萍这个他最要好的朋友的背影,眼神似是比任何时候都有要来的深邃、来的复杂。

    欧阳紫本来只是假装生气的,可是见任飘萍没有追来,她忽然就真的生气了,是以当燕云天追上来安慰她时,她已是在轻声地啜泣。

    而一向很会逗女孩子开心的燕云天却是在哭泣的欧阳在面前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燕云天现在至少已经说了五句话:

    第一句:欧阳姐姐,任大哥不是那种人,他和你开玩笑的;(欧阳紫似是没听见)

    第二句:不会吧,姐姐这么小气,将来可怎么嫁人啊;(欧阳紫还在哭)

    第三句:姊姊哭起来可真是好看,只是千万不能为了好看而哭坏了身子;(欧阳紫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第四句:姐姐,不是吧,你哭的实在是比那猫头鹰叫得还难听;(欧阳紫此时不哭了,片刻后欧阳紫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

    第五句:我求你了,姐姐,你把我杀了吧!(欧阳紫这次干脆换了个方向坐着继续哭)

    五句话说完一如石沉大海,燕云天已是彻底没辙了,就在这时,任飘萍来了,欧阳紫偷眼斜瞥,哭的更伤心了。任飘萍走至欧阳紫的背后,笑道:“一日,小孩把‘怡香院’养的鹦鹉偷回家,一进门,鹦鹉便叫:搬家啦!看见他母亲又叫:老板也换啦!看见他姐姐又叫:姑娘也换了!看见他父亲又叫,你猜鹦鹉说的是什么?”

    欧阳紫虽然还在哭,却是声音小多了,任飘萍微微一笑,心道:想来她定是在猜答案,任飘萍又道:“笨丫头,猜出来没有?”

    欧阳紫听他又提到‘怡香院’三个字,心里一时狠得要死,也不再哭泣,猛地转过头,恨道:“为什么连鹦鹉都要是‘怡香院’的?”

    任飘萍却是不答,自顾笑道:“那鹦鹉见了小孩的父亲叫道:不会吧!你一天逛几家妓院啊!”

    欧阳紫闻之已是破涕而笑。

    一旁的燕云天却是看着欧阳紫的那张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的脸,看得痴了。

    燕云天心知,无关语言,只关乎人,喜欢自己的自然可以为自己最蹩脚的语言一笑,不喜欢自己的人也绝难为自己最风趣幽默的话展颜。因为喜欢欧阳紫,所以自己才会在她的面前显得拘谨紧张,而她却喜欢的是别人。

    不过燕云天已经学会开导自己了:也许欧阳姐姐还在因我与燕赵三十六骑的关系而心生疑窦和仇恨呢!

    欧阳紫已是爬了起来追着去打跑开了的任飘萍,嘴喊道:“你是不是看上怡香院的哪个姑娘了,讲个笑话也是怡香院的!”忽又身形一顿,转过头来,对着还在原地呆的燕云天喊道:“云天,姐姐谢谢你了,快来吧!”又继续去追打任飘萍。

    ……

    天边红彤彤的一片,已是近黄昏。

    细看之下,那红竟是抹出万千种不同的红色来,有正襟危坐的大红、有羞涩避人的淡红、有妩媚妖娆的粉红、有富丽堂皇的朱红,当然还有那一滩血红。

    任飘萍手里的白绢上现在就是一滩血红,他又在咳血,众人不再言语,急向伤情谷奔去。

    天边的红妆已退去,换上了蓝色的裘衣,夜即将来临,云彩一会儿便是深蓝,一会儿便是群青,还有那蓝的有些紫了的正如燕云天此刻的心情。

    燕云天看着天边云舒云展变换颜色,忽道:“不好,大风将起!”

    任飘萍三人来时也知道沙漠里的风非同小可,心里也是一沉。不料顷刻间,前边还是呈新月形的沙丘便被狂风夷为平地。风,到处是风,狂风席卷着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肆虐而来。

    躲在骆驼身下的常小雨感慨道:“看来,还真给那老头说着了,这骆驼可算是办了大忙了。”任飘萍他们躲在骆驼身下却是已不能再言语,黄沙已是压在他们的身上,流进他们的嘴里。

    忽然骆驼站了起来,抖了抖身子,四人俱是觉得浑身一听,抖掉沙粒,却见风已去,夜已登场。

    欧阳紫吐出了第一口沙子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嗯——臭死了,这骆驼的味道怎么这么骚啊!”同时用手不停地在鼻子前搧着。

    燕云天也是吐去嘴里的沙子,道:“在沙漠里这算不了什么,也许我们还会遇到更惨的呢。”

    常小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沙子,一边说道:“再骚也没老狐狸骚吧,这你就忍受不了而了!”

    任飘萍笑道:“喂,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欧阳紫接道:“就是!”

    众人笑。

    沙漠的夜空分外的清澈,星星也比原的明亮许多,只是冷,很冷!

    女子性寒,欧阳紫已是有些哆嗦了,却是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关切的问道:“任大哥,你冷吗?”

    任飘萍看着她,心道:为何这个女子总是给自己太多的平平常常的具而微之的感动呢?摇摇头道:“不冷!”却是握着她的手,欧阳紫感受着任飘萍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眼眸升起一种无比幸福的对未来的憧憬。

    燕云天忿忿道:“要不是那些狐狸,我们骆驼上还有很多备用的棉衣呢?”又看了看天上的北斗七星,确定了方向,道:“我们再向前走上四五里就可以看到天鹅湖了?”

    欧阳紫道:“是湖吗?天鹅湖,名字真好听!”

    常小雨却道:“哦,好听吗,不觉得,是湖就有水吗?我看不见得。”

    欧阳紫瞪了常小雨一眼,道:“就你最缺德!”

    燕云天笑道:“常大哥,天鹅湖是有水的,而且终年不竭,水流不断。”

    任飘萍瞅了一眼常小雨,道:“傻了吧,一肚子坏水,走吧!”

    ……

    天鹅湖。

    位于阿拉善左旗境内,东西宽约有一里,南北长有三里多。此刻的天鹅湖在月光下象一条姑娘颈上的丝带妩媚之极地展现在任飘萍四人的眼前,天鹅湖的四周生满了此刻看上去黑魆魆的树,倒是给人的心平添了几分生机,再后边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高低不一黑魆魆的沙丘,却是给人一种沉静稳重之美。

    欧阳紫已是兴奋地跳了起来,道:“太美了,天鹅湖没有天鹅吗?”话毕,近处的湖面上扑棱棱地飞起几只白色的天鹅,忽地又落到了远处。

    燕云天笑道:“看,把天鹅惊醒了吧!”

    欧阳紫吐了吐舌头,看向任飘萍,任飘萍道:“既然天鹅都睡了,我们也在这里休息吧!”任飘萍的眼睛却是看向燕云天。毕竟只有他才对这片沙漠了解。

    燕云天道:“好,以前也是在夜里会在这里留宿的,只是此刻却少了蒙古包。”

    任飘萍道:“无妨,席地而睡,随遇而安惯了。”

    任飘萍此刻说话时的眼的落寞和面上的漂泊带来的那种无畏也无所谓却是让燕云天有着一种内心不可回避的震撼,也许于欧阳紫而言,他缺的还有这些。

    常小雨却道:“云天有洁癖的。”

    燕云天笑道:“此刻还管它干净不干净,都快累死了。”说完竟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湿地上。

    欧阳紫忙道:“不行,快起来,弄些沙子铺在地上,要不然潮气会伤着身子骨的。”

    欧阳紫又命三人去湖边洗脸和漱口。

    在岸边时,常小雨小声道:“俗话说得好,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

    任飘萍‘厄’了一声,道:“这女人一旦认为你是她的了,就只会看到你身上的缺点。”

    燕云天似乎不是很理解,但常小雨已是一个劲地点头,道:“完全同意,绝对同意。”

    可是常小雨的脸色却变得忧郁了,任飘萍当然明白他此刻的心定然是那活泼俏丽可心宜人的紫云,不禁又想起了燕无双,把擦脸的毛巾递给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孰料欧阳紫也跟着过来洗漱,耳朵尖得很,闻之横眉道:“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人家背后说坏话?”

    三人相视一愣,无语,却是大笑。

    笑声四人便在这天鹅湖之畔生起了火,又从沙漠之鹰所赠的骆驼上取了些食物和水,吃喝了开来。

    当胃已不再索求,肌体水分得以充分满足时,天空的月已跃至众人的头顶,任飘萍拿出了沙漠之鹰给他的荷包,道:“看看是什么宝贝!”

    此时常小雨和欧阳紫却是故意看着天上的星星不去看,常小雨道:“沙漠的星星还真亮啊!”

    可是火光映照的任飘萍的脸忽然变了色,燕云天已是问道:“任大哥?怎么?”

    那荷包的物什正在任飘萍的手颤栗,可是真正颤栗的却是任飘萍此刻伸给燕云天的那只手,接过那物的燕云天的手竟也在不停的颤抖,常小雨和欧阳紫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刻。

    燕云天终于从荷包里拿出那物,他根本不用去看,可是他还是看了。

    四人眼是一块银制的令牌,皎洁的月光也是来偷瞥上一眼,值此际,令牌上,金箭、银枪、弯刀冷光卓然而现,便于此刻深深地印在众人的心里,印上的当然还有无尽的神秘和恐惧。

    常小雨和欧阳紫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传说的燕赵三十六骑的信物,好奇总是人之天性,欧阳紫拿起燕云天手的令牌,翻了过来,上边印有两个古老的字,欧阳紫左看右看,竟是不识,常小雨拿去又看,还是不识。

    燕云天已是说道:“大夏!”

    任飘萍望向燕云天健康而又阳光的脸,目光如炬,似是要看透那阳光背后的东西,沉声道:“这就是你的秘密?!”

第十一章 大夏王朝

    燕云天点头,却是说:“不必这样吧,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欧阳紫适才见到那银制令牌时心的仇恨已是骤然升起,不想那沙漠之鹰也是与燕赵三十六骑有关,此刻微怒,道:“燕云天,在‘赛江南’时我已说过你到底与燕赵三十六骑有何关系我自会查清楚,而这一路以来,我们已是朋友,你不想说也罢,只是我真的不想到时候你我兵戎相见!”

    欧阳紫说完话已是背火面湖而坐,常小雨伸了个懒腰,道:“睡吧,我可是撑不住了,明日还要去伤情谷呢。”说完竟倒头就睡。

    燕云天道:“欧阳姐姐,常大哥,我说的全是真的。”

    常小雨和欧阳紫不语。

    燕云天看向任飘萍,又道:“任大哥,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

    任飘萍,笑,道:“怎会?既然说是秘密。自然就不能说的,只是不知那两个字是象形字还是什么,不是很懂。”

    燕云天似是回忆道:“我也是不认识的,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晚上,爷爷把我唤至他的书房,郑重其事的把一枚银制令牌交给了我,便是与这枚银制令牌一模一样的令牌,”说着便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那枚银制令牌,交到任飘萍的手,继续道:“我当时也是不认识这两个字的,我也问了爷爷的,爷爷却说总有一天你会认识的,况且知道的太早并没有用。”

    任飘萍看着这枚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令牌,心的迷惑已是越来越多,多得自己已经有些喘不过起来,道:“但是你很好奇,所以你便把两个字拓在一张白纸上,拿到外边问了有学问的先生。”

    燕云天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任飘萍,道:“你怎知道?”

    任飘萍不答自顾道:“那先生还告诉你这是‘大夏’两个字,而且‘大夏’两个字是用古老的鲜卑字写成的。”

    燕云天想跳,疯狂的跳,要不是欧阳紫在跟前,他一定会跳的与头顶的明月一样的高,惊道:“你——你——你当时就在跟前的吗?”

    任飘萍还是自顾不停地说道:“你爷爷是不是当时还对你说了句话?”

    燕云天已不再吃惊了,再吃惊的话自己一定会疯掉的,无奈道:“是啊,你自然也是知道我爷爷说的是什么?”

    任飘萍接口道:“你爷爷告诉你,你不是寻常的老百姓,所以你不可以像寻常的老百姓那样活着,从今天起,你便必须努力学会各种知识和技能,”

    任飘萍还待继续说下去是,燕云天已是截口道:“他还说,这枚令牌虽不能号令天下,但却可以掌握会多人的生死。”

    忽然两人都不说话了。

    火焰还在寒气的侵蚀下跳跃,只是此刻在二人的心有些妖异,远处偶尔有几只黄狼在眺望,见了那妖异的火光也不禁心生畏惧,仰望明月孤寂的干嚎两声便灰溜溜地走了,近处的湖面忽然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只怕是睡着的野鸭翻了个身,或是失眠了的鱼儿跳出水面的一个叹息吧。

    欧阳紫也在叹息,她已经在心里写下了一个个大大的问号,不,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叹号,难不成任飘萍,这个她心的未来的憧憬,也与‘燕赵三十六骑’有关。欧阳紫闭上眼,她在等。

    仰天躺着的看似睡着的常小雨,也闭着眼,他也在等。

    一边的骆驼却是真的睡着了,它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风沙,所以在天鹅湖饮用了一些甜丝丝的湖水之后又在湖边吃了一些嫩草,已经是十分满足了,它总是过着自己的悠闲的日子,从不好奇,也从不过多的奢求,更不积仇累恨,所以现在的它睡的很香。

    燕云天当然不笨,所以聪明的燕云天已是开口,尽管此刻他眼的任飘萍是那么的神秘莫测,“因为你的身上也有着一枚同样的银制令牌!因为也有人告诉你同样的话,你也做了和我同样的事。”

    任飘萍没有说话,没有点头,同样也没有摇头,任飘萍似乎很累了,他闭上了眼。

    可是欧阳紫的眼睛却再也闭不下去,回头道:“任大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吗?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对吗?”

    任飘萍没有回答,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闭着眼的他选择沉默。

    欧阳紫的身形已是掠起,同时掠起的还有她眼的泪水,人在空时,鱼肠剑已是刺出十剑,每一剑俱是凌厉之极,转瞬间,已是七七四十九剑,每刺向空的一剑都是无比悲愤的一剑,又有九九八十一剑,剑气如月,剑势已是盛极,可是舞至最后,已全无章法可言。

    常小雨的眼闭不住了,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此刻在月光下乱刺一气的欧阳紫,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刺,也无法刺出她心的万千惆怅。

    燕云天虽然不是很明了,但也看得出欧阳紫此刻的心的怎一个恨字了得。

    任飘萍耳的欧阳紫的剑气破风之声已是由刚才的疾风骤雨变得缓慢无力,直至最后,听到欧阳紫颓然无力地跌落在地上,任飘萍没有言语,有时语言是苍白而无力的。

    燕云天已是扶住跌坐在地上的欧阳紫的肩膀,不料,尚未开口,欧阳紫便大叫一声:“走!你们都是燕赵三十六骑的人,走!”

    燕云天尚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喉他,受了莫大委屈刺激的燕云天真的一气之下走开了,走至一棵树下,看着岁月蹉跎之下满是坑坑洼洼皴裂的树皮满肚子的委屈无从泄,一只手背在背后却是不知在树上写着什么。

    常小雨似是为任飘萍和燕云天鸣不平,道:“欧阳姑娘,你要冷静,你不是曾经说过只有查出最终的事实真相才可以分清敌我,如今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推理。”

    阵阵夜风携着寒意吹来,一绺寒意经由欧阳紫白皙的脖颈倏地窜进她的身体,可是欧阳紫竟似毫无觉察,扬起头似是要把那眼的泪水掩进伤悲的眼底。

    常小雨轻轻地用脚踢了一下任飘萍,努努嘴指向欧阳紫。

    任飘萍当即会意,却是没有过去安慰欧阳紫。忽地说道:“小常,你为什么不问我究竟和燕赵三十六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

    常小雨一笑,傻傻的,道:“哦?我为什么要问?”

    任飘萍几乎是感动得无语了,但是为了欧阳紫,还是大声道:“不懂,你不觉得受骗了吗?”

    常小雨似是心有灵犀了一点,也是提高嗓音道:“既是朋友,就不必问,若是觉得受骗,我便不值得做你的朋友。”

    任飘萍继续:“可是我若真是欺骗了你,你也会这么说吗?”

    常小雨洒脱一笑,道:“我交的是任飘萍这个人,这和你燕赵三十六骑的关系有什么关联?”

    任飘萍继续道:“假若燕赵三十六骑与你有杀父灭门之仇呢?”

    这话自是说给常小雨的,可也是说给欧阳紫的,是以欧阳紫也在用心去听,燕云天也是用心在听。

    常小雨没有经过大脑考虑似的脱口而出,道:“可你真的是燕赵三十六骑吗?我可以和燕赵三十六骑是敌人,但和你却是朋友。”

    任飘萍已经不用继续说下去了,至少燕云天已经大步流星的自那树下的阴暗处走来,迎向火光,迎向任飘萍和常小雨,豪气干云,道:“任大哥,常大哥,如若不嫌,我燕云愿与二位大哥结为异姓兄弟,同患难,共生死。”

    任飘萍和常小雨相视开怀大笑,任飘萍笑道:“好!好一个云天的同患难、共生死,愿我等执手天涯,剑笑红尘!”

    孰料这时欧阳紫低着头施施然走到火旁,却是不吭声,一个劲地用右脚尖在地上碾着,许是太用力了,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碾出一个不浅不深的小坑,一旁的常小雨看了看,道:“正好,欧阳姑娘就为我们做个见证人。”

    欧阳紫忽地笑面嫣然,道:“不行,你们合着欺负我来着,我也要义结金兰,剑笑红尘!”说至最后眉宇间透出的竟是一股逼人的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那柔带刚刚柔并济的月下的美竟是别有一番的震撼印在了任飘萍的心。

    岂料常小雨一把把欧阳紫拉到了一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欧阳紫竟是羞得连天上的星也似是眨了一下眼,常小雨已是回到火旁,欧阳紫这才说道:“好吧,我就给你们做个见证人,任大哥老大,”又指了指常小雨道:“你就是老二了,”又看向燕云天道:“云天就是老三。”

    又是一顿,笑道:“今日你们在此大漠义结金兰,若是有人违背兄弟道义,定叫这漫漫黄沙将他埋没,永世不得生!”

    ……

    月已西移,星已淡去。

    当东方鱼肚白里跳出第一缕阳光时,天鹅湖碧水染上了朝霞的红,那一只只洁白如雪的天鹅便已振翅飞起,在这浩淼的水域上方盘旋歌唱。

    熟睡的四人任飘萍是第一个起早的,现在,任飘萍便负手而立于湖边,心有着若干多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想起了怡香院,在那种地方他总是能够彻底放松自己想明白很多事,然后他便想起了那卫城里的金凤楼,当然还有那百无聊赖的倚在二楼的窗畔四处张望着的半老徐娘萧湘秀……

    忽然间他面前的湖水‘嗵’地一声落下一块石头,溅了他一身的水,欧阳紫已是像小鹿一样跳到了他身前,“嘻嘻,一个人在这儿什么呆啊?是不是想起怡香院的姑娘了?”

    任飘萍笑道:“又被你不幸言了,不过这次想的不是怡香院的姑娘,而是金凤楼的半老徐娘。”

    欧阳紫气急败坏,大叫:“哎,不是说好的吗,不去那种地方的,你前天晚上最终还是去了,是不是?!”

    任飘萍赶紧‘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吵醒他们了!”

    常小雨却是揉了揉睡眼的惺忪,道:“一大早,你们两个在那儿聒噪什么呢?把我的瞌睡虫全吓跑了。”燕云天亦是醒来,阳光下的一脸的阳光,道:“大哥、二哥早!欧阳姐姐,早!”

    四人在湖边洗漱完毕,还在擦脸的燕云天手指湖对面的那成片的树林道:“那便是沙枣树,只是未到成熟时,要不我们可有的吃了,还有岸边那蓝色的花儿便是马兰花,三四月份来这里最是好看……”

    常小雨见燕云天此刻心情极为开朗,饶有兴致地滔滔不绝地给大家介绍起了这美丽的天鹅湖和极致荒芜的沙漠的壮美,不失时机的又极为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三弟,那‘大夏’二字可是说的是宋时李元昊所创建的后来又为蒙古大军所灭的西夏王朝?”

    燕云天先是一愣,但随即一笑道:“不错,大夏正是昔日的西夏王朝,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为进一步巩固宋的政权,又开始削藩镇的兵权,一零三二年李元昊继夏国公位,开始积极准备脱离宋。他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第二年以避父讳为名改宋明道年号为显道。开始了西夏自己的年号。在其后几年内他建宫殿,立武班,规定官民服侍,定兵制,立军名,创造了西夏,一零三八年冬,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

    欧阳紫此时不禁问道:“可是燕赵三十六骑与这大夏王朝又是什么关系呢?”

    燕云天道:“事后我也曾问过爷爷,他却是告诉我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任飘萍四人不语,皆陷入沉思,只是觉得那本是很遥远古老的大夏王朝似乎正在神秘地向他们走来。

第十二章 今非昔的故人

    沉思的四人的背后,几只骆驼无忧无虑的吃着岸边的草,一点也不怕人,不远处6续三三两两地来了一些当地的牧民,歇脚的吧。

    欧阳紫已是说话:“我们还是出吧,早日为任大哥治好伤。”

    提议自是无人反对,一行人继续前行。

    沙漠的温度上升的很快,刚才还有点微冷的空气此刻已是热浪翻腾。走了不到二里地的欧阳紫在滚烫的沙子上一跳一跳的,问道:“云天,还有多远?我快被烤熟了?”

    燕云天习惯了,看了看远处的沙丘,道:“可能还有十里地吧,不过我们可以到前边的胡杨林休息一下。”

    欧阳紫向前看了看,满眼沙涛滚滚,热气升腾,哪有半点树的影子,道:“哪里有什么胡杨林?”

    燕云天未及回答,常小雨虽然已是热的直想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可还是笑道:“三弟这是使的曹操的望梅止渴之计。”

    燕云天故作惊讶表情,道:“不是吧,二哥这么想我,过了前边那个最大的沙丘就是胡杨林了。”

    任飘萍没有说话,他在看,看那座最大的沙丘,那沙丘长条状展布,长达数百丈,高约数数十丈,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沙丘怪怪的。

    欧阳紫已是跳得更快更高也更远了,银铃般的笑声已是在沙漠回荡。

    燕云天晴朗无云的脸正如此刻万里无云的沙漠上的天,也在回响着欧阳紫的笑声,常小雨的脸上也是笑,毕竟胡杨林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希望。

    任飘萍眼里的那座沙丘此刻忽然像是一个狰狞的魔鬼正疵着牙对自己微笑,也就在这时,欧阳紫欢快的一个‘鹞子翻身’,曼妙的身子在空一个翻转,翻转的欧阳紫的脸的眼对着任飘萍妩媚的一望,一只脚已是轻轻地点落在那沙丘的一丈高处的坡上。

    任飘萍突然疾喝:“不可!”

    燕云天和常小雨猛回头看向任飘萍,任飘萍已是飙射而出,他俩人随着任飘萍疾去的身影的眼眸却已看不到欧阳紫的身影,她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任飘萍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欧阳紫就那么一下子被沙丘吞噬。空的任飘萍并没有直接落在那沙丘之上,右脚尖一点左小腿肚,身子已是斜向退回落在了沙丘外。

    那沙丘还是沙丘,就好似根本就未曾吞噬过欧阳紫一样,适才欧阳在落下的地方的每一粒沙子排列的方向都好像未曾变过一样。

    急而来的常小雨和燕云天看着任飘萍,三人除了询问惊疑之色,竟是一股莫名的寒意自骨髓深处渗出。

    燕云天的第一反应就是流沙,可是他马上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已经说道:“流沙的沙粒没有这么粗大的。”

    常小雨和任飘萍也是在原便听说过流沙的,这时听燕云天这么一说,更是惊疑,但任飘萍突然向那沙丘拍出一掌,掌击之处,正是欧阳紫落地之处,沙粒激射,但那沙丘一如磐石兀自不动,任飘萍又是十一掌拍向沙丘的不同之处,却是依旧。

    任飘萍疑道:“适才分明是疏可走马,为何现在却是密不透风?”

    常小雨问道:“你之前阻止欧阳姑娘时,可是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燕云天也是急切的说道:“是啊,大哥?”

    任飘萍苦笑:“我哪里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适时那只骆驼嘶鸣了一声,任飘萍脑的一个念头已是传至手上,拍向骆驼屁股,那骆驼受惊,一溜烟奔向沙丘,任飘萍再指尖施射剑气,每每准确无误地击在骆驼的前方去处,是以骆驼便不断地改变前进的方向,转瞬间,那骆驼几乎便把那沙丘的这一坡面跑了个遍,俱是没有被沙流所吞没。

    常小雨观之,已是明白任飘萍的心意,笑道:“狐性难改!”说罢,人已是在空,再看时,常小雨已是几个起落落在了沙丘的顶端。

    任飘萍摇头苦笑,道:“也许真的是我太小心了。”

    话音落,与燕云天同时掠向沙丘顶部。

    沙丘后果然是一片树林,夏日的胡杨林在这荒芜的沙漠顽强的吐出万千绿意,绿意已盎然,最近的两颗胡杨树挤在一起,一高一低,枝叶相互盘绕,在微风似是一对情侣,在相互地吐露爱慕之情,或是告诉人们它们所经历的岁月的沧桑。

    那紧紧依偎的两颗胡杨树底下,此刻正极为懒散地坐着一个人,一个拿着琵琶的女人,一个正自肌体透射而出的强烈之极的杀气。

    任飘萍已经开始笑了,而且开始说话:“朋友,乘凉呐!”

    那人正是于黄河之畔击杀任飘萍的‘千里莺啼’李冰玉,李冰玉此刻笑道:“嗯!任少侠别来无恙吧!”

    任飘萍三人已是飞身落至李冰玉的面前,任飘萍笑了笑,却是从胡杨树上摘了一片绿叶,绿叶初长成,一如细长的柳叶,含在嘴里,这才道:“前辈,这次该不是又要杀我吧!”

    李冰玉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抚摸着那把同样不再年轻的琵琶,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罢,琴弦上已是婉转飞出两三个音符,幽咽而又苍凉,似是要奏出她心的悲凄和无奈。又道:“这次我是为天蚕宝衣和弑天剑而来,虽是有些恬不知耻,可也是无奈之举。”

    任飘萍道:“前辈上次黄河忠告提醒犹在耳边,又何来羞耻?”

    李冰玉道:“上次,你和欧阳小蝶有心放过老太婆我,可是我却恩将仇报。”说完此时李冰玉的眼睛看向任飘萍背后的沙丘。

    任飘萍三人同时回头,适才的沙丘之巅婷婷玉立的可不正是欧阳紫。

    燕云天立刻喊道:“欧阳姐姐,你没事吧?”说是就要冲过去。

    可是欧阳紫脖颈上的那把在炙热的阳光下反射的熠熠冷意的刀的主人冷冷的叱道:“再走一步就”话不多,刀锋轻扬,欧阳紫的一缕黑的明媚的,已是飘落。

    燕云天虽不认识那年轻人,但见其长相,便知是沙漠的北魏鲜卑后裔,狂怒,道:“小子,你不认识本公子吗?”

    原来北魏鲜卑后裔大多生得威猛高大,圆脸高鼻,肤色黝黑,北魏被灭之后,便生活在这片大漠一带,是以燕云天一眼便看了出来。

    孰料那年轻人并不买他的帐,冷笑道:“燕七爷自是在大漠之威名远播,不过小人还没瞧上眼。”

    燕云天怎料这厮此番言语,暴怒,却是被一旁的任飘萍拦住,道:“宵小之徒,不必自降身份而为。”

    说罢,看向欧阳紫,欧阳紫此刻又怒又羞,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常小雨道:“看来是被点了穴了。”猛回头,道:“阁下就是千里莺啼李冰玉。”

    李冰玉道:“你当然就是那个快刀飞雪常小雨。”

    常小雨道:“不想你一个前辈竟有如此卑劣的手段!”

    燕云天强压心怒火,仍自瞬也不瞬地看着那厮,心却是已将其剁成了肉酱。

    李冰玉笑道:“上次老太婆我大意失手,这次原本是想和任少侠一较高下的,不过呢,一是他上次放了我一马,二是如今任少侠身受重伤,老夫不想乘人之危。再说了,你别忘了,我老太婆本就是一个杀手,你认为像我这样讲道义的杀手还多吗?”

    李冰玉虽是老了,但声音却是好听至极,这番话说下来,以一个杀手的立场来看,却是很有些道理,倒是让常小雨为之语塞。

    任飘萍在想欧阳小蝶,似乎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她了,他似乎有些惊讶自己的这种忘记,原来有时候忘记一个人竟是如此的容易,只是自己还不清楚这个原因是什么。

    李冰玉的琵琶声再起,却是一如两军作战,杀伐之意浓浓的一泻而下,布在任飘萍的眼前,金戈铁马向他迫来。

    任飘萍惊,惊的不是李冰玉的突然变卦,惊的是这浓浓的杀意竟不是来自于李冰玉的琵琶,而是来自于头顶。

    任飘萍不能抬头,也不及抬头,因为这已不是一个武林高手的杀气,而是千军万马齐聚大开大合的万千磅礴的杀气,这杀气是任飘萍从未遇到过的全新的一种杀气,任飘萍退,骤然暴退,可是那千军万马的杀气紧随而去。

    常小雨这才看到自头顶的胡杨树上杀伐而出一把刀,一把关羽的刀,青龙偃月刀,可是常小雨却是感觉不到一丝杀气,可是任飘萍却在退,闪念间,常小雨已知此刀已臻化境,竟是可以控制刀之杀气于有质无形。

    念转之际,常小雨亦是劈出一刀,刀身凝雪,雪藏刀气,直劈握着那把青龙偃月刀的遒劲的手,岂料,常小雨劈出这一刀时,李冰玉忽然出手,琵琶轻弹,弦上颤栗而出的杀气却是森然。

    暴退的任飘萍这才看清楚那人,那个他心很多次想要问及欧阳小蝶和欧阳尚晴的人,那个在他最无助绝望之时给了他家一样温暖的人,却也是给了他八年之后的八年的漂泊流浪的孤独守望的人,那个他称作欧阳伯伯的人——欧阳小蝶的父亲——欧阳迦存。

    任飘萍心之惊不啻于天崩地裂,可是那千军万马磅礴的杀气的一刀已是凌厉之极的自上而下铺天盖地的向他劈来。任飘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重伤之躯绝难接下这一刀,任飘萍再退,却是身形向左横移,移,已是三丈,刀,随,亦是三丈。

    常小雨撤刀,斩字诀,斩向琵琶的杀气,李冰玉笑,指尖柔转,琵琶声已是千回百转,极尽缠绵悱恻,刀气已是柔若青丝,缠住了常小雨的刀,被缠住的刀的凝雪于瞬间融化为水,水,一滴,正自飘落在风。常小雨心,苦。

    燕云天当然看出了常小雨的苦,所以燕云天的长扇已是展开,展开的长扇便卷起一蓬沙粒,那每一颗沙粒都是一支箭,箭射李冰玉。

    欧阳紫虽然不可以出声,可是还可以看,还可以流泪,所以她现在正在看,可是她忽然闭眼不看,泪却在流。

    在欧阳紫闭眼前的那一刻,欧阳迦存的青龙偃月刀如影随形的跟至,任飘萍本可以再退的,可是任飘萍的身形却暴雨骤歇,张口大声叫道:“欧阳伯伯!是我!我是没人要的风儿!”

    欧阳迦存的身形一顿,青龙偃月刀突悬空,浑浊迷茫的眼神澄清一现,嘴里念道:“风儿?”又道:“呵呵,不认识,谁是风儿?”澄清灭,眼再现浑浊迷茫,青龙偃月刀立时砍下。

    任飘萍眼眸,悲,昙花一现,心底最深处的筱矝的俏丽纯真无邪的笑颜已模糊,却是那为筱矝而做的词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心桥如虹,雨逝月落终不悔。划破夕阳,坊幽香随风漫。

    平生冷暖,今夜桥上遇筱矜。秦淮烟雨,多少酒色成新愁。

第十三章 苍白无力的回忆

    李冰玉见燕云天的沙雨之箭扑面射来,苦笑,那万千青丝缠裹着的飞雪刀的杀气忽地扬起,便扬起了常小雨刀上的凝雪化成的水,水织成一幕水墙,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颜色,那一粒粒沙箭便倏忽地没入那水里,再也寻不着半点的踪迹。

    这时三人的耳边同时响起了任飘萍的喊声,还有欧阳迦存的自言自语,可是常小雨和燕云天的眼里分明已是看见李冰玉在对他们使着他们看不懂的眼色。

    李冰玉身形跃起,拉着常小雨的刀和常小雨的人一起快逼近沙丘之巅,常小雨虽是不懂李冰玉的意思,但是他却能感到李冰玉琵琶上杀气的全然而逝,是以也就随着李冰玉而去。燕云天在后边似懂非懂的扬起长扇直追而来。看上去似是李冰玉不济被常小雨和燕云天逼的直退。

    持刀的那厮见李冰玉三人直逼他而来,心里一紧,正自疑惑间,李冰玉背对他说道:“小子,不用紧张,老太婆我还应付得了。”

    那厮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不过任谁都可以从他的鼻息之间的每一丝呼出的气息听得出他的心声:能应付你老太婆也就不会被逼到这份上了。

    李冰玉心冷笑,电光火石之间,一点寒光自她的右手一闪而逝,那厮咽喉处已是血红一点,砰然倒下,在那厮倒下之前,李冰玉手指翻飞,解了欧阳紫的穴道。

    闭着眼的欧阳紫突然被解了穴道,似是顾不上怎么回事,身形箭射,空的她已是看到常小雨的力劈华山的一刀反向从下往上架住了欧阳迦存的青龙偃月刀,值此同时,燕云天的长扇抖起九朵剑花,每一剑俱是点向欧阳迦存的重要穴道,使得正是扇子的点字诀。欧阳紫冷笑,摄魂珠七枚已是迎风射向欧阳迦存,心暗道:“你个假关羽,去死吧!”

    可是那欧阳迦存似是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竟是一副舍我其谁挡我者死的气概,青龙偃月刀直击而下,常小雨顿觉泰山压顶之势轰然袭来,竟是毫无反抗之力,半截身子已是深陷沙,可是那青龙偃月刀之势尚是意犹未尽,心呲牙咧嘴的常小雨面上已是肌肉扭曲变了形。

    战局之瞬息变化竟是完全出乎从那词回到现实来的任飘萍之所料,因为睁开眼的任飘萍的眼里的欧阳迦存的身躯已是摇摇欲坠,尽管燕云天的长扇点在他身上的前八个穴道没有伤及他分毫,但是摄魂珠的漫天纷飞却是立刻便有一枚牛毛银针透过他的皮靴窜进了他的脚上的昆仑穴。那昆仑穴却正是他修炼的全身唯一的破绽。

    全身之命门所在立破时,燕云天长扇随即而到,点的正是脐下三寸之处的致命穴,关元穴。

    欧阳迦存陡然仰天大叫一声,喷出一大口血,青龙偃月刀之力顿然的消逝,常小雨未及控制从沙一射冲天,落回地面的他看着即将倒地的欧阳迦存,心道:今天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此刻,欧阳紫道:“任大哥,你没事吧?”迫切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那里还顾得自己满身的沙粒和粉脸上的泪痕。

    任飘萍没有理会她,疾进,一把揽住欧阳迦存即将落地的身体,耳边响起了那青龙偃月刀的苍然落地声,悲声呼道:“欧阳伯伯,欧阳伯伯,是我,是我,我是风儿!”

    一旁的欧阳紫似是有些傻了眼,之前的欧阳紫被点了哑穴,是以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二人之关系,现在见此情形不由得疑惑地瞥向常小雨和燕云天,常小雨和燕云天也是无辜的一脸,俱是摇头不语。

    千里莺啼李冰玉坐在沙丘之巅,面无任何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冷暖悲喜。杀人如斯,救人亦如斯。

    欧阳迦存眼的清澈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着眼前的任飘萍,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来,道:“风儿?!”却是无限喜悦,脑海的回忆之门则徐徐打开。

    那是十六年前一个冬日的早晨,欧阳迦存起了一个大早,腊月的天气刺骨的冷,几日前下的雪积在冻的铁一般硬的地上,踩在脚底吱吱作响,心道:运气好的话兴许可以多打几只野兔,不过先去谷底看看昨夜放的兽夹的战果如何。

    小溪的水已经冻成了厚厚的一层冰,沿着小溪一路行去,可是他放兽夹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四下搜索,他的眼神终于伫立在一丈外坐在雪地里的一个孩子,走上前去,惊愕的他只见这孩子正在生吃一只山鸡,满嘴血淋淋的却是吃的正香,旁边的雪地上躺着的正是他的兽夹。

    惊愕问道:“谁家的小孩?怎么跑到这深山里来,你家大人呢?”

    那小孩看了他一眼,抹了一下嘴,起身,看了一身猎人打扮的欧阳迦存,后退一步道:“这兽夹是叔叔的吗?”

    欧阳迦存点头,小孩童稚的声音还有点女声,道:“我……我太饿了,所以,所以……”支吾的小孩顿了顿道:“那么我将来长大以后一定会还给你十只山鸡。”

    那小男孩只有十岁左右,说出的话击在欧阳迦存的心壁上竟是砰砰作响,铿锵有力,这又令他不禁仔细地看了小孩几眼,除了眉清目秀之外,就是那眼神竟似是大人一样成熟。

    小男孩见欧阳迦存沉思不语,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叔叔不相信我?”

    欧阳迦存,笑。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去责备眼前这个小男孩,遂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眼珠在眼眶几番旋转,道:“我叫任飘萍,我没有家,也没有大人,所以你叫我如何回答你?”

    老道的欧阳迦存知道小男孩在撒谎,而且还反问起他来,不仅倍觉有趣,关爱地伸手去摸小男孩的头,可是小男孩居然极为警觉地后退了一步,步伐奇快。欧阳迦存当下心一惊,迅疾地一抓,握着小男孩的手腕,道:“任飘萍,好名字,任凭风吹雨打飘落如萍!”

    就在这一刻,本就有些吃惊的欧阳迦存心下骇然,这孩子竟然全身经脉皆断,气息却是沉稳有力,惊道:“你就是一个人这么活下来的吗?”

    小男孩明眸若水,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也不乞讨,见到能吃的就吃,没有吃的便是饿十天半月也不碍事,原本是准备吃完了这只山鸡,便立刻为你再抓一只,谁知此刻叔叔便来了,叔叔若是不信我的话,将我送官也是毫无怨言。”

    欧阳迦存心里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叫做任飘萍的小男孩,只是觉得奇怪,这个小男孩的身上似乎有着很多的迷,心想反正已经有了小蝶和尚晴两个孩子,就是再多一个也不多,就当作善事。遂道:“任飘萍,是吧,叔叔不会送你去见官的,叔叔想要收留你,你以后就和叔叔住在一起如何,再也不用受冻挨饿了,你看怎么样?”

    小男孩似是想了片刻,道:“好吧,我看叔叔不像是一个坏人,我将来必然会有所回报给你的。”

    自此欧阳迦存便和欧阳小蝶、欧阳尚晴、还有任飘萍四人生活在一起,‘风儿’这个小名就是欧阳迦存给任飘萍起的,因为他看似不会武功,但是步法灵活,身形奇快,就像风,也因为他谜一样的身份,就像风儿,没有来处,不知去处。

    ……

    欧阳迦存又吐出一口血来,回忆这才回到了眼前,道:“风儿!”任飘萍用力点头,用衣袖的温柔和深情轻轻地擦拭着欧阳迦存的嘴边的血迹,耳边又听到欧阳迦存的生音,微若游丝:“欧阳伯伯对不起你!”

    也许任飘萍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可是只这一刻,却是再也拦阻不住那眼底的决堤的泪之洪水,任凭它在脸上恣意泛滥横流。

    一旁的欧阳紫等人俱是一惊,几曾何时会想到任飘萍这样一个浪子也会潸然落泪。

    欧阳迦存继续道:“我知道你很委屈,我也知道小蝶心悲凄,只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说至此时,突见气息急促而无力,任飘萍放在欧阳迦存背后的手掌暗送力,欧阳迦存脸色顿见红润,道:“拿我青龙偃月刀来!”

    欧阳紫心里本就有些愧疚,此刻听到欧阳迦存要刀,立时便拿了过来,尽管心道:这老头怎么和欧阳小蝶有着什么关系?怎么这会儿还要刀?

    欧阳迦存见欧阳紫递过青龙偃月刀来,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给任飘萍。任飘萍接过那青龙偃月刀,虽说不像三国里的关羽的那把又重八十八斤,但是至少也有四十斤了,而任飘萍之前从未见过欧阳迦存使用过这把刀,于是疑惑的看向他,道:“欧阳伯伯,这是……”

    欧阳迦存脸色凝重,深邃的目光似是透出无比的骄傲和荣耀,道:“这把刀是欧阳连城欧阳家的家传宝刀,是依照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所打造,名为风云日月刀,事关一个惊天的秘密,只是愚钝至今尚未一窥端倪,你把它交给小蝶吧!”

    在一旁的欧阳紫的眉头皱得愈来愈紧了,先是听到欧阳迦存说的那把什么风云日月刀时她家的家传宝刀,疑惑尚未解开时,又听到说是要把自己家传的宝刀交给欧阳小蝶,便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去,问道:“欧阳伯伯,小女子欧阳紫,欧阳连城正是家父,您是……”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任飘萍等人心的疑惑呢?这把欧阳连城家传的宝刀为何会在欧阳迦存手里?欧阳迦存和欧阳连城又是什么关系?既是要把刀交给欧阳小蝶,那么欧阳小蝶和欧阳连城又是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欧阳小蝶是欧阳连城的女儿吗?假若是这样,那么欧阳小蝶又为什么称呼欧阳迦存为父亲呢?假若欧阳小蝶是欧阳连城的女儿,那么欧阳紫又是谁的女儿呢?难不成龙门老人会说错吗?或者说欧阳小蝶和欧阳紫根本就是一对亲姐妹?……

    是以所有的人都在等欧阳迦存的话,可是众人眼的欧阳迦存的眼神里的惊讶之势分明就是一座泰山,而他们的惊讶只不过是眼前的这一座座沙丘而已。

    欧阳迦存的颤抖的两片嘴唇吃力的吐出几个字来:“欧阳紫?!欧阳紫不是死了吗?”

    众人大惊,欧阳紫已是急声道:“是龙门前辈救的我,我没死,你到底是谁?”

    任飘萍眼却是一抹回忆,当时在洛阳牡丹山庄的兵器大会上欧阳紫和龙门老人那一幕相认岂不是自导自演?

    常小雨却是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大声干咳了几声,道:“渴死了,欧阳姑娘!水在你那里吗?”欧阳紫闻之似是被跳蚤咬了一般浑身的不自在,竟是无端的退后了两步,一双妙目偷偷地瞟了任飘萍一眼,见任飘萍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似乎才放下心来。

    燕云天呵呵一笑,道:“二哥,渴了吗?水不是一直在你身上吗?”

    常小雨这才‘啊’了一声,道:“被太阳晒晕头了!”说罢,从自己身上拿出水来自顾地喝着。

    任飘萍却是忽然感到欧阳迦存的心力正在迅地衰竭,那欧阳迦存听到欧阳紫的话,想了半会儿,似是在回忆,却突然暴怒:“朴云进这个老匹夫……”

    这是众人听到的欧阳迦存的最后一句话。

    那死去的欧阳迦存暴怒的双目几欲呲出血来,却是带着很多的秘密离开了这个他后半生活在的全是回忆的世界,尽管回忆只是痛苦,尽管回忆有时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第十四章 幻由心生

    大漠的胡杨林多了一个坟头,欧阳迦存的墓,墓碑由胡杨木制成,上刻女欧阳小蝶、欧阳尚晴、义子任飘萍立。

    墓前没有香烛,没有纸钱,没有招魂幡,只有一把刀,风云日月刀。

    跪在欧阳迦存墓前的任飘萍似是没有伤悲,只有沉默,任飘萍不知道这个他称作欧阳伯伯的人在相遇前是谁,曾经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于八年前离去之后的他又是谁,又做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又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

    众人只是静静地立任飘萍之后,他们至少又多了一个疑问,欧阳尚晴又是谁?至少明白,欧阳迦存对任飘萍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良久,胡杨林里有风吹过,一片胡杨的叶落在任飘萍的眼前,任飘萍忽然现这片叶竟和适才自己摘的放进嘴里的那片生得竟是完全的不同,先前的细长如柳叶,此刻的却圆润如卵石。

    千里莺啼李冰玉,心,细如,见此刻呆的任飘萍,打破沉默,道:“任少侠,叶不同,心也不同。”

    任飘萍没有回头,答:“想必细长如柳叶的是为幼叶,圆润如卵石的为成叶。”

    燕云天一直憋得难受,却也是不敢说话,此刻刚好可以插进话来,便道:“胡杨又称变叶杨或是异叶杨,叶子的形状从初长到长成的形状是不一样的。”

    任飘萍却是道:“人岂非也如此,初长,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一如柳叶,长成,圆滑内敛,明哲立,一如卵石。”

    李冰玉含笑点头,道:“任少侠见识非凡,只是你要做这柳叶还是卵石呢?”

    任飘萍闻之,霍然起身,笑道:“当做柳叶时做柳叶,当做卵石时做卵石。”

    欧阳紫似是听得有些糊涂,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任飘萍和李冰玉二人并没有理会欧阳紫,李冰玉道:“只是不知柳叶时是何时?卵石时又是何时?”

    任飘萍笑答:“心随风动,念由心生,人不同,心自不同,时则亦不同。”

    李冰玉道:“好!此乃幻由心生,好!”

    欧阳紫见没人理他,心下狐疑,是不是自己适才说自己由龙门前辈所救引起了任飘萍的猜忌,不禁有些惴惴然。但还是问道:“前辈为何先是点我穴道,后又解我穴道?”

    李冰玉道:“因为我老太婆一生不愿欠别人的情。”

    任飘萍道:“是以前辈要还我先前黄河边不杀之情?”

    李冰玉道:“不错!”

    常小雨却问道:“既是如此,前辈又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告诉老狐狸和晚辈们一起击杀……”常小雨当然没有说下去,因为任飘萍和欧阳迦存的关系。

    李冰玉接口道:“还可避免这场悲剧,是吧?”

    常小雨道:“正是!”

    燕云天,嘴角笑,道:“若是本公子所猜不错的话,你一定是还欠了另外一个人的情。”

    李冰玉目露嘉许之色,看向燕云天,道:“七公子所说不错,看来二公子想要和你在这大漠一较长短,只怕是望洋兴叹了!”

    任飘萍、常小雨和欧阳紫三人同时看向燕云天,暗道:他们二人认识?!

    欧阳紫道:“前辈的意思是你点我穴道是为了还一个人的情,而解我穴道是为了还任大哥的情。”

    李冰玉点头。

    任飘萍忽然问道:“欧阳伯伯适才击杀晚辈之时,分明是神智不清,不知前辈可否告知为何?”

    孰料李冰玉却不答反问道:“任少侠是聪明之人,你认为老太婆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吗?”

    任飘萍闻之,道:“既是如此,前辈继续留下来,当然不是想和晚辈在这里废话。”

    李冰玉没有反对,似是在斟酌如何说。常小雨已是语气不善,说道:“你解开欧阳姑娘的穴道,自是没有还那人的情,却为何要老狐狸承你的情?毕竟欧阳姑娘的穴道是你点的。”

    任飘萍道:“小常,不可无礼!”

    李冰玉却笑道:“你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任飘萍道:“前辈如有所需,尽管说吧!”

    李冰玉似是有些诧异,未曾想到任飘萍会有如此一说,反倒老脸有些挂不住,赧然到:“任少侠的胸襟果然宽广,好!还是之前的那句话,老身要的是天蚕宝衣和弑天剑!”

    欧阳紫,怒,鱼肠剑已是自袖滑出,娇斥道:“果不其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你现在还有把握带走宝物吗?”

    李冰玉,笑,笑得有些不以为然。

    孰料此刻的任飘萍却是爽朗一笑,道:“前辈,晚辈确实极想极想送给你的,只是一则天蚕宝衣虽然穿在晚辈身上,却并非属于晚辈之物,这天蚕宝衣原本属于逝水无痕燕无双的,自是不能送出的,二则弑天剑晚辈过去未曾拥有,现在也未曾拥有,你又如何让晚辈给你呢?真是实在抱歉!”

    千里莺啼李冰玉做梦也没想到任飘萍会是如此的回答,但是他却对任飘萍的话深信不疑,不为别的,只为任飘萍其人。

    欧阳紫却是说不出的一种开心,来自心灵的深处,在她的内心里,只要任飘萍真的没有弑天剑,那么师傅那儿就好交代多了。

    李冰玉笑道:“若是天下真的没有弑天剑,天下也许会少些腥风血雨!”人已是在十丈之外了。

    任飘萍一叹,道:“人之**无止无尽,又岂是一把弑天剑可以消去得了的。”

    李冰玉走后,常小雨还是禁不住问了任飘萍一句,尽管他对任飘萍的话深信不疑:“老狐狸,你真的没有弑天剑还是骗骗那老太婆?”

    任飘萍看着他,笑了笑道:“不知道。”

    常小雨闻之汗颜,但除此之外,不知为何,总觉得任飘萍说这话时的眼的一种无从捉摸的含义让他又一次感到不安起来,呵呵一笑,却是岔开话题,问道:“欧阳小蝶还有个妹妹还是姐姐的,欧阳尚晴,我怎么没听你提到过?”

    任飘萍却是一咳,又咳出些血来,那殷红的焦黑色的颗粒似乎又多了些,大了些。欧阳紫立时便道:“任大哥,任大哥,你怎么样了?”

    任飘萍却是一伸手,拦住了欧阳紫前来要搀他的手,道:“不碍事的!”

    可就是这句话,却是让欧阳紫心顿生那么一丝凉凉的痛,眼竟有些湿意,竟似是任飘萍的那么一伸手就已经把自己对他的那浓浓的爱意无情地拦到了十万八千里的不毛之地。

    恋爱的女孩子岂不是总这么敏感吗?你的一举一动,一个无意的眼神,一句无心的话语,甚或是由于正常的新陈代谢而掉落在地的一根头,也会引起她的无限遐想,或喜或悲,无迹可寻。

    可是欧阳紫毕竟不是燕无双,敏感归敏感,伤归伤,任飘萍的痛在她心里才是最大,是以,在她的那一抹湿意之后,欧阳紫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道:“干吗?自己的伤自己不懂得关心,人家关心一下还不行!”

    任飘萍说完话就已经后悔了,可是那份男子的自尊却在悄悄的不期然的作祟,是以当欧阳紫强行关心自己时,心又是多了一份感动,而这份感动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可是欧阳紫在笑,笑得会心、满足而灿烂。因为任飘萍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是以她的手在与心一起颤抖,这是任飘萍第一次这么无心却似是有意地握着她的手,可是任飘萍却是事后回想起来丝毫不知欧阳紫的手是怎样的手。

    燕云天的眼,已是望向别处,他的眼里已满是萧瑟的秋意浓浓,只因为任飘萍这么地一握,似是握在自己的心里,竟是揪心的痛,这还是洋溢着夏的胡杨林在他的眼分明已是深秋的残叶枯枝。

    常小雨看在心里,大声道:“出了!”

    任飘萍和欧阳紫才倏然的分开,任飘萍心苦笑,不想自己竟如此地失态,欧阳紫却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双手放在背后,仰头看向那此刻美丽至极的胡杨叶,明眸善睐,醉颜微酡,背后没有被任飘萍握的那只手不断地摩挲着那只被握的手。

    燕云天也是仰一望,低头一叹,道:“走吧!”

    ……

    现在,

    是,午时三刻。

    四人又是行进了七八里地,热,几近人所能忍受的极致。

    欧阳紫这时回头看了一眼常小雨和任飘萍,笑道:“看来,我们真该带一些鸡蛋的,埋放在这沙子下,肯定是即刻就会熟的。”

    燕云天道:“是啊,大漠里很多人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埋鸡蛋的却没有。”

    欧阳紫笑问:“这又是为何?”

    常小雨道:“我知道,”忽又住口,问道:“老狐狸,你可是知道?”

    任飘萍不笑,道:“怕是鸡蛋没吃到嘴里,倒是把小鸡孵了出来。”

    四人大笑,常小雨直摆手道:“不对不对,就算是小鸡孵了出来也是烤熟了的鸡肉。”

    燕云天道:“那也算是鸡肉,只怕是鸡骨头吧!”

    常小雨道:“鸡骨头总比鸡肉好吧!”

    欧阳紫惊讶道:“没听说过鸡骨头比鸡肉好吃的。”

    任飘萍笑,他喜欢这么天南海北地侃着,无拘无束,无论对错,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人有时候只是想说句话而已,却是在很多种场合下不能如斯放开胸怀。

    忽然间,欧阳紫手指前方,兴奋道:“看呀,前边是不是伤情谷到了!”

    众人举目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一副绝好美妙的山水画立时便映入了眼里,那是一个山谷,山石嶙峋突兀,其间有飞瀑悬百丈而下,一如银练直泻而入一处碧波荡漾的湖,岸边青苔生于石上,山泉溪流遍地嬉戏,山谷郁郁葱葱映在湖的是不知名的树儿、花儿和草儿,蜂飞蝶舞,百灵孔雀萦绕飞旋。

    众人似是已能感觉到那山谷的阵阵凉意,似是已听到了山泉的叮咚和鸟儿的鸣叫。

    众人狂喜,常小雨和欧阳紫已是纵身直奔那山谷而去,却是独有燕云天笑而不喜。

    跑了很远的常小雨和欧阳紫的眼前依然是漫漫黄沙的无边的沙漠,偶然见及的一点绿意只不过是那仙人掌的孤独的伫立。

    失望的欧阳紫和常小雨只好转身向回走。

    任飘萍和燕云天这才慢慢地赶了过来。欧阳紫一见任飘萍,就诉苦道:“任大哥,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是幻觉?人家好累!”

    任飘萍道:“回头再看吧!”

    欧阳紫和常小雨回头望,那山谷依然还在,依然美及天上仙境。

    常小雨道:“老狐狸,不会真的是幻由心生吧?!”

    燕云天却不无得意地笑道:“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海市蜃楼。”

    欧阳紫突然问道:“任大哥,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个,却是害得我,哼!”

    然而任飘萍却不语不笑,眼睛睁大到了极致,看向那如梦如幻的山谷,整个人动也不动,像是被时间凝固了一般,在他的眼眸里的山谷竟然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路走来,一回头,身后的草似是全开花了,一大片,俱是因为那女子的美。

第十五章 筱矝

    常小雨三人自是也看到了那女子,欧阳紫忽然觉得原来一个女子是可以这样美的,那是一种无处可觅无处可寻的美,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美,美得她竟是忘记了吃醋的美。

    男人本就是好色的,尽管女人在这方面犹胜于男人,但若要评价一个女子的美,自然男人是最有言权的,可是欧阳紫眼前的这三个男人却是没有言,只因美到了极致是语言无法企及的,原来美到了极致竟是一种无声的美。

    任飘萍当然惊于这女子的美,可是更令他吃惊的是这女子竟是和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女孩——筱矝,长得如此的相似,他的心里又于无数次之后再一次吟出那他为她在十年前所作的词《减字木兰花》:

    心桥如虹,雨逝月落终不悔。划破夕阳,坊幽香随风漫。

    平生冷暖,今夜桥上遇筱矜。秦淮烟雨,多少酒色成新愁。

    任飘萍纷飞的思绪已是飞跃了茫茫戈壁大漠,悄然落在了十六年前秦淮河上的德桥上,是年任飘萍只有十岁,时值寒冬腊月,任飘萍只身一人,衣单体饿,昏倒在桥上已有三个时辰了,路人多嗟叹,却也无人相助,只道是明日里这秦淮河上会多一具死尸。

    昏倒在桥上的任飘萍在迷迷糊糊被人唤醒,未及睁眼,便是香气扑鼻,那声音更是珠玉般的柔润悦耳,睁开眼的任飘萍看见的便是和此刻这山谷几乎一般摸样的一个约摸**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穿戴素雅,正自盯着任飘萍,脆声道:“你若是再不醒来的话,只怕会被冻死的。”一旁的丫鬟打扮的年女子嗤鼻斜视任飘萍,左臂弯挎着一个极其精致的食盒,右手却是在鼻前不停地搧着,道:“我的小祖宗啊,脏死了,快点走吧,回去晚了,老爷要责怪的。”

    那小女孩似是很惧怕那老爷,看了一眼任飘萍,回头自那丫鬟左臂弯的食盒里拿出三包东西放在了任飘萍的面前便要匆匆而去,那丫鬟嘴里还在唠叨着:“筱矝,你干嘛呢,那可是你最爱吃的甜点!不就是一个叫花子么!”

    可是令这主仆二人未料到的是任飘萍从嘴里挤出的是:“谢谢,我不是叫花子,我不要。”那小女孩似是一惊,回头却是甜甜一笑,又走了回来,道:“我们是好朋友,明天我便来这里和你玩。”临走又给了他一包碎银,包着银子的紫色的丝巾上边赫然绣着两个字‘筱矝’。

    对于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任飘萍而言,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异性,第一次闻及女子的香气,也是第一次遇见的如此美丽善良的女孩。是以第二天他在等,可是那女孩没有来,第三天任飘萍仍然在等,那女孩依旧没有来,又等了一天,他失望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在她的眼里的小叫花子而已。

    欧阳紫终于缓过神来,怒目圆睁,醋意大起,道:“看!还看!男人都是色鬼!”三人这才反应过来,燕云天倒是没说什么,常小雨却不答应,道:“孔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

    可是任飘萍忽然觉得那山谷似乎在向他们似缓实疾地移动,道:“不对!”

    三人见及任飘萍的神色,回头,燕云天已是骇然,道:“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

    任飘萍沉声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海市蜃楼!”

    任飘萍话音落,便看见那移动的山谷的疑似筱矝的女子忽然朝他嫣然一笑,任飘萍自是情不自禁地一笑,可是那女子忽然就朝任飘萍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刺来,不只是快,是雄浑的气势磅礴,

    这一剑刺来,不只是剑,携万千山石破空而来,

    这一剑刺来,不只是剑,夹万千水箭激射而来,

    只此一瞬,任飘萍四人眼前的如画之美的山谷顿变,那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似是突然变成了无数的杀人利器,随着那快移动的山谷以泰山压顶之势迫来。

    众人几曾何时遇到过如此诡异的阵仗?

    退,急退,常小雨、燕云天和欧阳紫共同的选择,可是任飘萍好像还在笑,这样的天崩地裂的时候他居然还在笑,常小雨一把拉住任飘萍,歇斯底里地吼道:“老狐狸,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任飘萍此刻竟是一座山,任凭常小雨如何施力都是巍然不动。任飘萍还在笑,那貌似筱矝的女子剑已近在咫尺,任飘萍笑道:“闭眼凝神!”

    常小雨三人彼此对视,俱是闭眼盘膝而坐,凝神守住自己澄清的灵台。

    任飘萍也是闭眼,同时笑道:“念随心动,幻由心生。”却是于全身每一根神经对外界的极其敏感的反应挥出一掌,掌心血红,莲花一现,已是拍出。

    掌击之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咫尺天涯任飘萍,你道是闭上眼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只是又听到剧烈的咳嗽之声。

    四人同时睁眼,没有了山石,没有了花草,没有了瀑布溪水,也没有了那女子。偌大的沙漠却凭空多出十多个骑着马之人,为之人面色蜡黄,眉,倒八字,飞扬;眼,阴鸷,正射向任飘萍,一如眼镜蛇吐出的信子;胸膛之上赫然印着一个状如莲花的手掌。

    任飘萍一瞥之下,那十多人的手臂上竟是镌刻着一棵金色的仙人掌,和玉芙蓉手臂上形状一摸一样的仙人掌,任飘萍已是心如明镜,冷笑道:“原来是仙人掌的金沙堂!”

    常小雨这才长吁一口气,道:“老狐狸啊,果然是幻觉,可是怎成想是这伙兔崽子搞的鬼?吓得老子几乎是魂飞魄散!”

    那阴鸷老者却是不理常小雨,阴笑道:“任飘萍,你灵台若明镜,定力深厚,实是令老夫佩服,只是你实在不该来到大漠。”

    任飘萍道:“为何来不得?”

    那老者低声阴沉道:“念及你适才掌下留情,老夫便告诉你也无妨,因为大漠是敝门的老家,你可知道,那震天帮的赵宏云这次又追加了一万两黄金要你项上人头,你现在可谓是步步危机,寸步难行!”

    欧阳紫轻笑道:“你们仙人掌为了赵宏云那卑鄙小人损兵折将的还嫌少吗?怎地还不知死活?”

    孰料那老者嘿嘿冷笑,道:“井底之蛙,你一个黄毛丫头,又怎知敝门的真正的实力,单单适才敝门的‘天魔蔽日阵’就差一点要了尔等的性命。”

    欧阳紫虽是不服气,但心里对适才的‘天魔蔽日阵’还真是心有余悸地惧怕,是以也不再反驳。

    任飘萍听到赵宏云三个字又在想欧阳小蝶,他的心又一次乱了,只是这一次乱的和往日不同,此刻他的脑海不只是欧阳小蝶一个人,还有眼前的欧阳紫,更有筱矝。

    常小雨现在也在想一个人——紫云,所以常小雨问道:“阁下就是金沙堂的堂主,老常有个问题?”

    那老者并不买常小雨的帐,冷冷道:“老夫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吗?”说罢掉头催马便欲离去。只是常小雨岂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大喝一声:斫!

    声落处,白光闪现,那老者眼前一道炫目刺眼,他的坐骑马头已是落地,老者惊,人影飞起,甫一落地,常小雨已是在他的眼前,正自乐呵呵地看着他的那倒八字飞扬的眉毛。

    那老者阴鸷的眼更阴鸷了,内心却是生起一股寒气,道:“你待如何?”却是同时一挥手,那数十匹马便是围了过来,每人个个面无表情,手执一把弯刀。

    被围在里边的常小雨似是一点都不惧怕,笑道:“老子不管你是谁,我只想知道,你认不认识玉凤堂的紫云?”

    老者道:“不认识!”却是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眼睛却是望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燕云天。

    忽然外围的任飘萍说话了,道:“只是不知你认不认识玉芙蓉?玉凤堂的玉芙蓉!”此刻任飘萍的语气竟是有些不怒而威。

    那老者却是眼珠一转,依然道:“不认识!”却是又瞥了一眼燕云天。

    任飘萍怒,却也只是怒,随后便是一声叹息。

    常小雨也怒,却是怒见于刀,刀是飞雪,此刻飞的却是那老者的血,老者忽觉耳朵一凉,待到摸去时,耳朵这才钻心的疼。

    直至此刻周围的杀手也看到了那老者耳朵正在滴血,惊,马亦惊,嘶鸣,一阵骚乱。

    常小雨已是杀气凌人,怒道:“老狐狸虽是菩萨心肠,从不杀人,可我老常,专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老者却更是凶悍,大笑,道:“小娃儿,只怕老夫一夜之间杀的人比你一辈子杀的人还多,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适才了任飘萍的那一掌,现在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常小雨已是更怒,抬眼望,正是午时三刻,冷冷笑道:“午时三刻岂不正是杀人的最好时候!”飞雪的尖部依旧在滴血,却是迎着太阳,闪烁着一种耀眼的寒光。

    刀气已在四周开始蔓延,寒意已渐渐地渗进金沙堂的脖颈里。

    周围杀手此刻的眼里,生着一副看似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脸的常小雨似是比他们当的任何人更适合做杀手。却也无一人怯战,他们原本就过着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是以刀已是擎起,横卧身前,一如新月。

    这一战似乎是一触即!

    常小雨的凶悍任飘萍是知道的,当年常小雨初出道便是报常家被盘踞在太行山的黑风寨灭门的血海深仇的一战,那一战下来后,常小雨满身是血,连斫黑风寨九九八十一人,竟是眼未眨,刀未卷,临末,大笑扯着嗓子一路唱着歌下山。

    是以任飘萍已经准备拦住他,毕竟在他的眼里,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此时,燕云天忽然淡淡地说道:“二哥,放了他吧!”只是此时的燕云天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像他是三弟一样,就像是一个主人对一个奴才说话的那般模样。

    听到这句话的那老者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竟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欧阳紫既惊讶又生气对着燕云天道:“云天,你怎么这样对你二哥说话?”

    常小雨当然更惊讶了,他差一点以为自己的耳朵也不见了,摸了摸,还好,在啊!回头道:“三弟,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燕云天看了看正在看着自己的常小雨和欧阳紫,细密纤长的睫毛散出一种倨傲之气,毫无表情道:“是我,燕云天!”眼睛却是看向任飘萍,可是任飘萍却是望向那无尽神秘的沙漠的看不到尽头的尽头,竟似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此刻,惊讶的欧阳紫和常小雨也是看向任飘萍。

    这死寂的沙漠矗立而生的仙人掌倔强而又顽强,就这么地直白地映入在任飘萍的眼帘。任飘萍终于收回眼放出的忧郁,低头叹息,道:“燕爷!”

第十六章 匪夷所思

    燕云天是第一次听到任飘萍这么称呼他,似解非解地看了一眼任飘萍,笑,笑得有些骄傲,道:“大哥!”

    任飘萍踱步,仰天道:“三弟!只怕你就是燕赵三十六骑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吧!”

    燕云天惊讶道:“这又怎么可能呢?”

    欧阳紫也是不信道:“任大哥,你是不是……”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任飘萍叹道:“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个事实。只是一个人无论怎么精心密谋也总会露出些许纰漏的!”

    燕云天扬眉,眉如剑,笑,道:“愿闻其详!”

    任飘萍这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燕云天,自眉宇间迫出一股少有的逼人气势,就是稍远处的常小雨已是心一个趔趄,道:“你第一次出现在沙陀时,你的青春阳光的确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只是你当时一句话便搪塞过了我的问题却是让我起了疑?”

    燕云天细密纤长的睫毛一展,道:“哦,你是说我是如何猜出你是任飘萍的。”

    任飘萍点头,道:“不错!”

    燕云天却是傲然一笑,道:“我既然可以看出你身昆仑一剑倾城莫青雨的雷鸣掌,又怎能不知你便是任飘萍呢?”

    任飘萍笑:“这么说你一定是精通于医道,只是卫城里的老百姓又为何一见你便如同见了魔鬼一般的战战兢兢四下而避呢?”

    孰料燕云天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我行医有一个嗜好,若是想要我医治那人,那人则必须把他最珍贵的东西给我,而且还必须是我燕云天看上眼的。”

    任飘萍走至燕云天的侧面,紧逼问道:“这么说先前你说是为我医治,只是不知你想要我的什么呢?”

    欧阳紫和常小雨心同时一个惊,天蚕宝衣!弑天剑!

    燕云天笑道:“你总不会认为我是想要你的天蚕宝衣和弑天剑吧!”

    任飘萍却是一笑道:“也许更想要我的命!”

    燕云天不温不火,道:“就凭这些你认为我就是燕云三十六骑的人,是不是有些牵强了?”

    任飘萍道:“当然不止这些,在卫城的那天晚上,你先于小常走一步,事后我私下里问过小常,从时间和距离上来看,你并没有直接回‘赛江南’,不知这一期间你去了哪里?”

    燕云天心虽惊,面上却依旧阳光灿烂,道:“不想大哥你这么用心关心我,真是感激不尽!”

    任飘萍继续道,“我还记得我们当时进卫城时,那金凤楼的楼主萧湘秀看你的眼神竟是那么的异样!”

    这下燕云天似乎有那么一丝沉不住气了,问道:“你怎知她的名字,你私下去过金凤楼?”

    任飘萍却是看了一眼欧阳紫,道:“三弟你恐怕不知道我也有一个嗜好,不怕你笑话,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喜欢去逛逛当地的风月之地!”

    燕云天道:“哦!这么说大哥只是无意之举了,不知那半老徐娘的萧湘秀是不是看上大哥你了,是以才在你的枕边耳旁说了什么我的坏话?”眼睛也是瞄了一下欧阳紫。

    常小雨忽然笑道:“不是吧!老狐狸,半老徐娘你也要啊,只是不知她说了些什么?”

    欧阳紫这次却没有生气,因为她的心正在泛起那一团怒火,她似乎感觉灭门之仇的真相正在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任飘萍瞪了一眼常小雨,道:“那金凤楼的楼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燕爷是个在整个沙漠里跺一跺脚就能死上成百上千人的角。”

    常小雨看向燕云天,道:“看来我们小看三弟了!”

    燕云天道:“只是我还是不懂,就凭一个青楼老鸨的话你便要怀疑你的义结金兰的兄弟?不是有这样的一句话吗?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任飘萍冷笑,目光如炬,道:“纵使如此,你在天鹅湖畔那棵树上留下的那个记号是何用意?”

    燕云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却依旧辩解道:“那只不过是欧阳姐姐当时说的话很惹我生气,是以才无意走至一颗树前,气愤地胡乱涂鸦而已。”

    常小雨这才想起先前在天鹅湖畔,欧阳紫挥剑狂舞之时的一句气话,燕云天走至一棵树前暗自伤神,却不曾想到燕云天竟是另有目的。

    任飘萍冷哼一声道:“你不要以为我真的看不懂那古老的鲜卑字!那是一个杀人的‘杀’字!”

    燕云天不笑,因为自己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来笑的理由。

    欧阳紫和常小雨的眼睛里分明已是积聚着愤怒,尽管他们二人也是对任飘萍有所图,但却从未想过去杀害自己这个最要好的朋友。

    时间似是在这时被遗忘,许久,燕云天大笑,道:“不错,那是一个杀字,不过要杀的人就一定是大哥你吗?”

    任飘萍无奈道:“看来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试问以区区一个金沙堂的堂主的功力又如何动得起这当年威震天下武林的天魔蔽日阵!”

    燕云天这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道:“你竟识得这天魔蔽日阵,这么说你早已知道这并不是海市蜃楼,你适才的表现只不过是引我入局?”

    任飘萍道:“那倒并非如此,起初我已入魔,只是你的功力还不足以催动该阵法运转到它的最高境界,更重要的是这阵法方才运转到威力最大的时候,忽然间似乎露出了一些破绽,我才得以破之。”

    燕云天什么话都不说,静立良久,忽然凭空跃起,自空长啸一声,于瞬间劈出十掌,那掌力竟然犹如十条暴怒的火龙,在空蜿蜒翻转数圈后,长途奔袭十多丈以铺天盖地之势扑向那十多棵足有四五米高的仙人掌,掌去,火龙逝,一股烧焦之气在众人的面前无尽地弥漫,再看那十多棵仙人掌,哪里还有踪迹,俱已化作漫天的灰烬在风飘散。

    欧阳紫和常小雨眼的惊恐已是无以复加,就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任飘萍还是忍不住吃惊于燕云天的武功修为之高竟远远出他的想象。

    此刻落地的燕云天面上隐约透出一种霸气和骄傲,道:“大哥,以我现在的武功修为可不可以直接斩杀你于当场!”

    任飘萍笑,坦然道:“完全可以,以我现在的情形,不出百招,便会败于你的手下,所以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你既然可以直接杀我,又何必弄出这许许多多的迷障呢?”

    燕云天道:“你真的想知道?”

    任飘萍道:“当然!”

    燕云天忽然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那老者,道:“端木虹,你还不嫌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那端木虹立时道:“是是是,燕爷!”连滚带爬的起身,跃上另一匹马,低喝一声:“撤!”一干人马就这样绝尘而去,只是那仓而惶之离去的端木虹竟忘记了那依旧血淋淋地躺在沙地的耳朵。

    燕云天这才看向任飘萍,道:“我起初的确是要杀你的。”

    任飘萍道:“哦,是为了仙人掌吧,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江湖令人谈之色变的仙人掌杀手组织原来只不过是燕赵三十六骑麾下的一只狗!”

    燕云天眉目颇为自负,道:“哼!仅仅一个仙人掌就可以使原武林谈之色变,可想而知如今的原武林自从欧阳连城之后便是再也没有高手了!”

    常小雨冷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只是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当个老大也就罢了,原武林绝顶高手只不过是懒得理什么鸡掌、鹅掌还是仙人掌。”

    任飘萍笑,他有时实在是喜欢常小雨的这种苦作乐,吹牛不死人的乐观的性格,至少也是心先不生闷气,毕竟生闷气有害于健康。

    燕云天的确有些生气,却也是一笑置之,淡然问道:“任飘萍和你算不算原武林绝顶高手?”

    常小雨厄了一声,道:“我算不算都无所谓,老狐狸绝对算一个。”

    常小雨一想不对,又忙道:“老狐狸现在是受伤了,所以只能算半个。”

    燕云天看向任飘萍,道:“是以当千里莺啼李冰玉、春风不度李思然等仙人掌的高手一个个失手殒命时,我便知道原武林的那句‘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可能真的有些道理,而就在这时江湖传言任飘萍居然是寒萧子的传人,我就更加对你有兴趣了。”

    任飘萍接口道:“更何况我的身上还有天蚕宝衣和弑天剑两件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当然你就对我更有兴趣了。”

    燕云天道:“不错,更何况还有银子赚。”

    常小雨道:“赵宏云的银子?”

    燕云天道:“正是。”

    任飘萍垂眉问道:“就只是为了这些?”

    燕云天眼眸的任飘萍依旧看上去让人会平生一些感伤,忽然觉的眼前的任飘萍似乎总是能于细微之处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心不禁又多了几分警惕,道:“难道这些理由还不足以成为杀你的理由?”

    任飘萍笑问:“够,足够,只是感觉总缺些什么,那么究竟又是什么理由使你忽然改变了杀我夺宝赚银子的初衷呢?”

    燕云天笑答:“也许是因为你也拥有那枚银制令牌吧!说句实话,我实在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的家庭背景,你的武功渊源,你究竟与燕赵三十六骑是什么关系?”

    任飘萍呵呵笑道:“三弟,一个人太好奇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燕云天大笑,道:“我燕云天做事率性而为,还未曾真正惧怕过什么,况且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甚至好奇到想知道为何有人说,你迟早会死在女人手里。”

    任飘萍厄了一声,故作怒状,道:“谁?谁啊?你说谁说的?”他的心自是想起了一个人,欧阳尚晴,那个死也不怕却怕任飘萍死在别人手里的女人。

    常小雨却道:“老狐狸,我看你还是别问了,说这种话的人一拉一大把,一推一大堆。”

    燕云天道:“哦?我怎么不知道?”

    常小雨诡谲地一笑,道:“你知道的!”

    聪明自负的燕云天此刻却还真是不明白,道:“我只听过一个人说过。”

    常小雨神秘的眼神一闪,却是有些好笑的令人喷饭,道:“那个人是男人,对吧!”

    燕云天此刻当然更吃惊了,道:“你怎么会知道?”

    常小雨大笑道:“因为只要是男人才会说这样的话,你敢否认你心里没说过这样的话!”

    燕云天哑然失笑,道:“说得好!说得好!”眼睛却是忍不住看向欧阳紫。

第十七章 伤情谷伤情花

    木然而立于空空荡荡的沙漠上的欧阳紫此刻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沙漠的天空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锅倒扣在众人的头顶,湛蓝湛蓝的。

    常小雨顺着燕云天的那一瞥,摸索到了欧阳紫的此刻的心情,不由得一叹,道:“欧阳姑娘,”欧阳紫却似是没有听见,常小雨只好又提高嗓门,道:“欧阳姑娘!”

    欧阳紫一低头,不知为何湿意湛然,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一场,只是在这里,这个无边的大漠,面前三人有两人便可能是自己的杀父灭门的仇人之后,还有一个却是同门不能相认的人,是以所有的委屈悲伤却要吞进肚子里。

    燕云天正要上前去安慰却是不期然的一种犹豫随之而来,许是自负,许是骄傲,许是……任飘萍已是走上前去,轻握欧阳紫的手,紧紧盯住欧阳紫因惊愕而看向他的眼,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是我不认为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欧阳紫,或者说是欧阳连城的独女,我认识的只有我眼前的你,真正的你,真正的一个美丽善良的敢爱敢恨的欧阳紫。”

    欧阳紫眼的湿意积聚已成滂沱大雨,只是没有雷电的轰鸣和耀眼,已是轻拥而泣在任飘萍的怀里肩上的欧阳紫似是要把心所有的爱恨忘却……

    已是懊悔不已的燕云天心除了心不断地怨恨自己的同时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女子会如此地不能忘情于任飘萍,已是再无半分留在此地的念头,身形一个暴跃,已是窜出十丈,道:“任飘萍,你治好伤我燕云天再与你一决雌雄!”

    常小雨却是一个箭步冲出直追燕云天,任飘萍大喝:“小常,回来!”

    常小雨虽是极不情愿,但还是收住身形,磨磨蹭蹭地往回走,嘴里嘟囔道:“燕云天武功虽好,但是轻功却是比我不上的……”

    任飘萍道:“你追上又能如何,他若愿说早就说了。”

    常小雨已是走至任飘萍和欧阳紫的身前,欧阳紫不好意思背过身去,可是常小雨嘴上还是不饶人,道:“你俩若不是这般肉麻,那小子是不会走的。”

    任飘萍会意无言,欧阳紫却是转身蹙眉正要问为什么来着,忽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住口不问。

    常小雨没好气又道:“得,没了这小子,我们该怎么走啊?”

    任飘萍不言语,却是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展开在沙地上查看着什么,常小雨一喜道:“原先你早就有所防备!”欧阳紫也是敛衣蹲下,笑道:“任大哥,嘻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叫你老狐狸啦!”

    任飘萍笑,道:“无论如何来看,三弟还是没有带领我们在沙漠胡乱走的。”

    欧阳紫立时瞪眼,一撇嘴。道:“你还称他三弟。”

    任飘萍道:“呵呵,再向前走上一里地便到了。”

    常小雨望,道:“见鬼去吧,前方那有什么山谷,更别提什么伤情谷了。”

    欧阳紫也站了起来,望,也道:“是啊,任大哥,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地图不准啊!”

    任飘萍也是纳闷,不过还是说道:“先走吧,到了地头再说。”

    三人边走边聊,常小雨忽然道:“给你们出个题。”

    欧阳紫兴趣盎然,道:“说吧,什么题?”

    任飘萍一看常小雨说话时憋得眼白直翻,便没好气说道:“小常,你不会又胡说吧!”

    常小雨笑道:“不会不会,话说以前有一只公狗,行走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后来死了,不知是为什么?请回答。”

    欧阳紫道:“什么问题嘛,沙漠里哪有狗的,胡乱编的。”

    常小雨笑道:“你管沙漠里有没有狗,猜答案就是了。”

    欧阳紫道:“渴死的?”

    常小雨摇头,问道:“老狐狸,猜出来没有?”

    欧阳紫见任飘萍没说,又道:“不是渴死的,便是迷路饿死的。”

    常小雨依旧笑道:“不对不对,再猜!”

    欧阳紫嗔道:“什么呀,你这是什么问题,答案有很多种的,对不对全由你说了算,不猜了!”

    常小雨见任飘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老狐狸,是不是猜出来了,说!”

    任飘萍一脸的坏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欧阳紫好奇,便摇着任飘萍的胳膊,撒娇道:“任大哥,你说嘛,快一点说。”

    任飘萍看着欧阳紫,又是忍不住笑,问道:“真让我说?”

    欧阳紫头一侧,清脆地应了声:“嗯!”

    任飘萍看向常小雨,道:“话说那只狗在沙漠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撒尿的树木花草,于是便活活被尿憋死了。”

    常小雨伸出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欧阳紫则是红晕染面,道:“下流!”说完便挥手去打常小雨。

    常小雨边跑边笑。一回头道:“喂!你不去打老狐狸却来打我,太没道理了吧!”

    欧阳紫却依旧不依不饶,谁知常小雨却是一不小心被地上什么物什突然绊倒在地,欧阳紫这才罢手,笑道:“活该,报应吧!”

    常小雨郁闷,笑看那沙地上突出的东西,再四下望去,面色似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滑稽,道:“不会吧,这里就是伤情谷!”

    欧阳紫和任飘萍一愣,齐齐朝那物什看去。

    那只是一块石碑,质地为花岗岩的石碑,露出地面部分大约只有三十公分,许是风沙日益侵蚀,那石碑的棱角已是没有随着岁月而逝去,而那石碑上的字却是依然能够被清晰的辨认,正是‘伤情谷’三个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像极了洛阳城南门内耍把式鞭下的被众人千嘲万笑的猴子。常小雨眼睛翻了一下任飘萍,道:“这就是我们不远千里而来要找的伤情谷,只怕说出去能把长安城里的‘天一赌坊’的老李头的腰笑直了。”

    欧阳紫没好气的说道:“贼性不改,就知道赌!那老李头是谁啊?”

    常小雨道:“哦,是个很驼很驼的驼背。”

    欧阳紫和任飘萍不禁被逗笑了。任飘萍忽然在四处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常小雨高声问道:“老狐狸,你那张地图是谁给的,该不会有假吧!”

    任飘萍应道:“应该不会吧,金凤楼楼主萧湘秀。”

    任飘萍忽然后悔,果不其然欧阳紫已是气得走路的仪态都不顾及,头上银钗垂下的玉珠因她急剧无章的步伐而猛烈地摇晃绞在了一起。

    欧阳紫眼珠向上一抛,凶巴巴道:“你真的去了金凤楼?”

    任飘萍道:“是!”却是不再多说一个字,他心里清楚,此刻自己若是说一个字,欧阳紫便会说十个字,自己若是说一句话,欧阳紫只怕便会说十句话。

    欧阳紫嗔怒之极似的,道:“我说了不让去的,你还去。”

    任飘萍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欧阳紫竟真的是说了十个字,心道:这下我不说了,看你说几个字。

    任飘萍不语,欧阳紫却是以为任飘萍心里有鬼,气道:“我知道,我是算不上你什么人,自是无权问及你的私事,你任大侠自是风流倜傥的,难怪别人说你迟早会死在女人手里,我看应当改成迟早会死在女人怀里才对……”

    任飘萍数到三十个字时便知这下失算了,以往这招是百试不爽的,不知这次为何用在欧阳紫身上却是不灵了,便立刻拦住欧阳紫,严肃而且严厉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不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吗?”说罢甩袖转身而去。

    欧阳紫心一慌,立时追上任飘萍低语道:“任大哥,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我,我……”她这心一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任飘萍见及欧阳紫如此,竟也觉得自己卑劣得似是可以在自己的脑门上刻上‘小人’二字了,忙道:“好了,现在关键是尽快找出伤情谷的入口处。”

    欧阳紫这才安下心来,却是不解道:“任大哥的意思是……”

    任飘萍看向四周,神情惑然,道:“伤情谷应当就在这里,只怕是这谷外布有上古奇阵,只是我现在一时三刻看不出所以然来。”

    欧阳紫似懂非懂‘嗯’了一声。

    常小雨却是在那边喊道:“老狐狸,快来!”

    任飘萍和欧阳紫已是到了常小雨的身前,常小雨此刻正在看着那石碑纳闷,任飘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常小雨道:“这块石碑似乎和先前绊倒我的那块石碑不一样。”

    许是女孩子心细吧,欧阳紫只看了一眼便道:“是不一样,先前的那块四个角磨损的比这块厉害得多。”

    任飘萍仔细看过,确认欧阳紫所言不差,沉思片刻道:“小常,你适才有没有离开过?”

    常小雨道:“刚才我一个人无聊,就随便走了走的。”

    欧阳紫打趣道:“哦,这里有风景吗?我怎么没看到?”

    任飘萍却问:“去哪儿了?”

    常小雨对任飘萍挤眉弄眼笑道:“没去哪儿,就是怕和那只狗一样死掉,所以……”又努努嘴示意不远处的一棵仙人掌。

    欧阳紫闻言会意,抿嘴一笑,红脸低头,任飘萍挥拳在常小雨的结实的胸膛上一击,笑道:“你小子,没正经!”说完便向那棵仙人掌去了,那仙人掌周围也没有什么特殊之物,便回头要往回走,可是他忽然现诺大的沙漠常小雨和欧阳紫似乎是像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飘萍心下骇然,呼喊道:“小常……欧阳姑娘……小常……欧阳姑娘……”

    没有人应答,可是死寂的沙漠却传来了任飘萍的回音,就像是在山谷大声说话的回音那般,任飘萍心里更是震惊,就在同时,任飘萍的耳边又传来了欧阳紫的焦虑的呼唤声:“任大哥……任大哥……你在哪里?我们看不见你,快出来!”,还有常小雨的打趣的呼喊:“老狐狸,大白天的,撞鬼了,该不是又在施展你的‘咫尺天涯’吧!”

    又有欧阳紫的声音传来:“任大哥,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

    任飘萍心下彻底明白,自己适才的判断定然不会错,这里一定就是伤情谷,而且布有上古奇阵,是以立时展开鬼魅般的身形在附近四处游走仔细查看。

    转眼间,任飘萍已是将附近查了个遍,可是就是这一查之下,任飘萍现附近八棵两米高的仙人掌排列的位置有些异样,竟不像是自然长成的,而且八棵仙人掌之间均是有与之前所见到的石碑一般摸样的石碑,更奇怪的是后来行至的几棵仙人掌旁竟隐约可听到山泉叮咚的声音,或是鸟儿鸣叫的声音。

    思忖间的任飘萍又听到了欧阳紫的呼喊声,似是有些急得要哭:“任大哥,你到底在哪儿,任大哥……”任飘萍循声望去,眼前依然是无尽的荒芜的黄沙漫漫,任飘萍只好先应声道:“你别慌,站在原地不要动!”

    “哦,我知道了!”欧阳紫的声音像是来自于天地之间的空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愈使得这原本便神秘的沙漠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任飘萍也是见过很多的上古阵法,对奇门遁甲之术也是颇有研究,只是此刻看来这阵法实在是让他苦思不解,一筹莫展。

    此刻的他知道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过了细节,细节一向都是他最关注的地方,只有撇开表面的假象于事物细微变化之处才可以找到事物的本质不同。

    眼前一亮的任飘萍的眼的那块石碑上的字竟不是之前的‘伤情谷’三个字,而是‘伤情花’三个字。待任飘萍看完所有的七块石碑之后,每块石碑上的皆刻有三个字,却是各不相同,连在一起,竟是:伤情谷,夏陵阙,伤情花,胭脂泪,月明,浪淘尽,长恨东。

第十八章 上古奇阵

    任飘萍隐约感到这里边在讲一个故事,虽然不是很懂,但至少他此刻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上古奇阵若只是就这样从至小甚微处看,只怕永远也难以窥其全貌。

    念及此,身形平地拔起,已是在空三丈处,眼前的一切似乎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什么都没有,只有沙漠,除了沙漠还是沙漠。

    落地的任飘萍又斟酌沉思片刻,不禁心道:也许这被上古奇阵隐去的伤情谷太大太高,自己适才纵起的高度还不够以观全貌,难不成自己要用‘御云梯’这一极为耗费功力的旷古轻功绝技。

    他实在是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否可以强行使用御云梯,只是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毫无选择。长啸破空,人已是升起在空,左右脚互相轻拍小腿肚,每拍一次,身形便提高九丈,直至第九次时,任飘萍已是升至九九八十一丈的高空之处。

    眼前已是豁然开朗,全然是另一番天地,青山绿水,小溪飞瀑,鸟语花香,竟是此前燕云天的天魔蔽日阵全然一模一样的山谷。有鹰在头顶掠过,山谷下赫然站着两个人,不正是茫然不知所措四下张望的欧阳紫和常小雨吗?

    可是任飘萍心知只要自己这般再落回地面,眼前便会再次黄沙漫漫。可是眼前的山谷究竟是不是又是虚幻,难道那燕云天又回来了不成?念及此刻,胸一口气将尽,再也无暇多作思考,自空身形横移,直向那山崖峭壁上的一棵突兀而生的青石上落去,在双脚落在青石上的那种实地般踏实的感觉生成的瞬间,任飘萍心狂喜,心知大功告成,却不料突然胸一闷,喉头一甜,一口血竟自喷射而出,身体一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向谷底坠去。

    欧阳紫迟迟不见任飘萍寻来,也听不到任飘萍的声音,也不敢胡乱走动,便又呼喊道:“任大哥……任大哥……你在哪儿?”可是过了许久,不见任飘萍的回音,欧阳紫的心便袅袅升起一股不祥的气息,这气息便慢慢地侵蚀着她的每一处为任飘萍而跳跃的器官和神经,直至那气息自她那变得愈来愈紧促的呼吸伸了出来,弥漫在空。

    常小雨现在在感受着这股不祥的气息,那气息似乎愈来愈浓,原来感觉是可以传染给别人的,这道理常小雨懂,但是此刻这种气息竟压抑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不祥竟也渐渐地转化为死亡。

    欧阳紫已是开始默然无声流泪,常小雨却是不信,聚集全身之功力大声喊道:“老狐狸……老狐狸……”那呼出的气流便在他们二人所看不到却紧在自己四周的山谷回荡着,那气流旋转着撞向一块石头,又自被反射撞向另一块石头,就这样不断地穿过山谷一树一木,一花一草。

    那气流也传到了此刻摔落到谷底正自昏死过去的任飘萍的耳朵里,所以任飘萍睁眼,眼前没有常小雨,当然不是常小雨,可是任飘萍在笑,那种笑绝不是男人见到男人的那种笑,是一个男人见到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的那种笑。

    那笑里有欣赏,对美的欣赏;有食欲,秀色可餐的食欲;有贪婪,据为己有的贪婪;有刀,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刀;当然还有惊讶,任飘萍此刻的笑容里最多的便是惊讶,他的嘴里已是惊讶的吐出了两个字:“筱矝?!”那个他心里呼唤次数最多的两个字。

    蹲在任飘萍面前的女子先是一蹙眉,面上似是一种极为讨厌的神情,道:“聒噪!去!把那两人扔到寒潭里去!”顷刻,女子背后的两只白狐似是听懂人话似的,瞬间便从任飘萍的视线里消失了。

    这时那女子又蹙眉,道:“年轻人,筱矝是谁?”

    任飘萍更是吃惊,道:“你不是筱矝?”

    那女子笑道:“不是。”

    任飘萍这才现面前的白衣女子虽是面相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声音却极为苍老,心知对方定是驻颜有术的世外高人,自己只怕是有了先入为主的筱矝才以至于认错了人。

    笑有时是用来掩饰自己尴尬的,所以任飘萍在笑,可是他忽然便听到不远处‘扑通’两声,然后任飘萍便看到先前的那两只白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呜呜’叫了两声又在那女子的身上轻轻地蹭来蹭去几番,不是撒娇便是承欢。

    那女子轻叱道:“去!”两只白狐便又自蹲在了那女子的背后,眼睛却是一直盯着任飘萍。

    任飘萍也是盯着白狐,心里不禁惊道:面前的这两只白狐难不成真的把欧阳紫和常小雨扔到那什么寒潭里去了。

    那女子似是看出了任飘萍的心思道:“这两只白狐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小雪,就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不是它们的对手。”言语间慈爱和骄傲兼而有之。

    任飘萍笑道:“看来我现在若是让你放了我的两位朋友,你是决计不会放过的,尽管看上去你很是心地善良。”

    那女子淡然而道:“年轻人,你不必巧言相激,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命已是危在旦夕了吗?再说了,那寒潭也是一时三刻冻不死人的。”

    任飘萍笑答:“我固然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不过若是非死不可的话,我现在最想的便是喝上一杯酒。”

    那女子似是万万没有想到任飘萍会有如此一答,道:“好!老身已是有四十六年三个月零三天没有和人当面说过话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随老身来吧!”说罢便起身轻盈而去。

    任飘萍站起,却是极为艰难,全身的功力似是尽失,不禁大惊,刚走了一步,一口血又是自口喷了出来。

    那女子并不回头,叹息声起,道:“你还要喝酒吗?”

    任飘萍笑答:“不是不喝就来不及了吗?喝,当然要喝!”

    那女子只是笑,轻移莲步走了开去。

    曲径通幽,任飘萍勉强而又踉跄的脚步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却是眼前的天地使他心情愉悦了很多。扑面的是一种可以使人忘记什么是死亡的绿,这绿有葱绿,有嫩绿,翠绿,无论是哪一种绿,都充满了盎然勃勃生机,绿出了迎面的竹林、胡杨、小草、青苔。

    再向左望去,便是那白的晶莹如玉的瀑布高悬于百丈悬崖,那峭壁山体恣意地生长出的凸凹山石一如无数把自然天成的梳子,将那怒狮咆哮长途奔袭而来的瀑布梳成一绺一绺的涓涓细流,那涓涓细流便极其温柔乖巧地流淌嬉戏于任飘萍脚下的青石之上。

    顺着万千条细流而去的便是一池蓝的像头顶上的天的湖水,水面如镜,镜子上面躺着两个人,睡着了吧,正是欧阳紫和常小雨。任飘萍几欲呼出的欧阳紫和常小雨的名字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咽回了肚里。

    因为湖的旁边的空地上立着的是一座极为别致的木屋,木屋前摆放有似是天然而成的石桌石凳,那女子手里拿的竟是夜光杯,还有那醉人的葡萄酒,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她,目光竟有些渴望。

    任飘萍笑,已经坐在石凳上的他此刻手举夜光杯,杯里自然是葡萄酒,,观其色,闻其香,然后微闭眼,浅浅地一呡,那神色动作分明俱是像极了初恋的一吻,那里还有半点的快要死的样子。

    那女子问道:“如何?”

    任飘萍笑答:“好极,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女子目光已是有些佩服,启朱唇,道:“若不是你胸前的血迹,此刻的你一定会迷死很多女子。”

    任飘萍笑,笑得极为优雅,语未出,却听到一个声音:“老狐狸,你真是不够义气,兄弟我先是被你那徒子徒孙啃了一口,再后来便躺在这冻得要死的水上,你倒是好,葡萄酒,夜光杯,美景抱得美人归!”

    任飘萍的笑之优雅再也保持不住,变开怀大笑,人已是霍然而立,道:“好小子,刚睡醒嘴就这么臭。”说话间常小雨和欧阳紫同时自湖面上跃起翩若惊鸿地身姿落在了任飘萍的面前。

    欧阳紫已是喜极,嫣然一笑,叫了一声:“任大哥……”却也再是说不出话来,两只手已是轻握任飘萍的双手。

    任飘萍正自感受着从欧阳紫手上传来的那一阵阵寒意,那白衣女子已是微怒,道:“看来二位身手不错,竟是欺得小雪和小白!”

    此刻一旁的白狐正愤怒地自喉间出低吼声怒视欧阳紫和任飘萍,却是未得主人的命令不敢擅自起进攻。

    甫一上岸的常小雨还在跺着脚,不停地呵气,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搓着,揉着冻的通红通红的脸颊和耳朵,闻言这才向那女子望去。只是这一望之下,常小雨已是惊的说不出话,不只是为那女子的那脱俗一尘不染,也不仅是为那女子的圣洁令人不敢亵渎,心暗道:这不正是燕云天那天魔蔽日阵的虚幻女子,心竟无端地升起丝丝诡异的恐惧。

    欧阳紫听得那女子之言怒上心头,眼眸横移跃过石桌,待到话将出口之时触及之处却是今日那美到了极致的幻境的女子,欧阳紫之惊是那像极了无月的静夜突然撞见鬼那般,出‘啊’的一声惊叫便于瞬间闭上了眼,掉头,埋头在任飘萍的怀里。

    任飘萍笑,接口道:“即便再厉害,也是敌不过这里布下的千古奇阵!”

    那女子也笑,却是笑得眉眼里全是骄傲,刚才的气似是突然就消失在这骄傲,眼眸轻转游离四周,道:“是啊,这阵自布设以来,近四百五十年来还从未被任何人破解过。”

    欧阳紫似是渐渐地不害怕起来,不为别的,只因她在他的怀里。娇体轻盈丰满,依然还在任飘萍拥抱的她,身不动头动,转向那女子也是不无骄傲地说道:“才不是,任大哥难道不算破此阵的第一人?!”说罢眼神又自转向任飘萍。

    那女子看向任飘萍,轻笑不屑问道:“年轻人,你认为你自己破了此阵吗?”

    任飘萍此时轻推欧阳紫,抱拳低头弯腰深施一礼,道:“晚辈惭愧,百般查勘,万般苦思却仍不解其玄奥,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常小雨似是又恢复到了往日的他,不解道:“前辈?不会吧,”却也还是不敢对那女子直言,又看向任飘萍道:“老狐狸,没搞错吧?”

    任飘萍笑而不答。

    那女子却是不理会常小雨,对任飘萍颌赞道:“年轻人,虚怀若谷,不错,老身算是潜心清修四十六年有余,却是仍然不能放下嗔痴骄怒。”说完竟是低声一个叹息。

    任飘萍笑答:“晚辈以为人生苦短,又何必执着于此,喜、怒、哀、乐、爱、恶、欲是为七情,既是情,又有谁可以逃过呢?”

    那女子闻之似是陷入沉思,欧阳紫却是问道:“任大哥你不是破阵进来的?”

    任飘萍笑,摇头。

    欧阳紫又问道:“那你是怎样进来的?难不成也是……”

    任飘萍皱眉。

    常小雨接口偷笑道:“被他的徒子徒孙弄进来的!”说着眼睛看向那两只白狐。

    两只白狐怒而不动,那女子已是疑惑道:“年轻人,那依你之见,人生当要追求什么?”

    任飘萍似是觉得体力不支又坐在了石凳上,答道:“晚辈愚见,真实快乐当是人生最大追求,所谓真实,是说活得真实,追求事物的真实的一面,所谓快乐,是指使自己快乐,使朋友快乐,使真实的朋友快乐。”

    那女子似是不明白,又问道:“假若你的快乐使得别人不快乐呢?”

    任飘萍笑,答:“人生之事最忌追求完美,你快乐,就会有人痛苦,只要你自己的快乐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你的快乐是正确的。”

    那女子似是有些明白,道:“你的意思是说,假若每个人都快乐了,那快乐就不是快乐了。

    任飘萍道:“前辈所言极是!”

    白衣女子忽然似是又不明白了,问道:“可是你又如何断定你的快乐是真实正确的呢?”

    任飘萍道:“你的快乐使得大多数人快乐就是真的快乐,你的快乐若是使得大多数人痛苦便是错的快乐。”

    白衣女子似是恍然,自言自语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错的!”

    任飘萍迷惑,问道:“前辈所言何意?”

    那女子赧然道:“没什么,也罢,反正你们三人已是绝无可能出谷的,老身便告诉你们这上古奇阵是怎样的玄奥。”

    欧阳紫对任飘萍和白衣女子喋喋不休的谈话内容似是全无兴趣,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任飘萍,对她来说,看着任飘萍就是一种幸福,况且虽然听得不是很懂,但是看那白衣女子的表情也知道任飘萍说的是有道理,是以她更是开心,毕竟,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强大的人。听到说自己三人永远出不了这山谷,正要怒,却转念一想,这可是天赐良机,和心上人在此间仙境白头偕老岂不是最美最美的事了吗?想及此,脸不禁火烧一般。

    常小雨在听,很认真,但是一听到此,不禁叫道:“不会这么惨吧!要老死在这里啊!”

    孰料白衣女子道:“这么说,你不想老死在这里,那好,你就惨死在这里!”

    常小雨当下便道:“前辈莫要生气,我也就是一说!”心下却道:等你把那什么鸟阵法的奥妙说出来再做计较。

    白衣女子这才缓缓道来:“此阵名曰‘天魔蔽日阵’,此阵结合三国时诸葛亮创设的八卦阵和宋时王重阳所创的天罡北斗七星阵两种阵法的优点。八卦阵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天罡北斗七星阵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是以变化万端,威力无比,阵外看不到阵内,而阵内却可见到阵外。”

    任飘萍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阵外所布迷障是八棵仙人掌,而八棵仙人掌其间是七块石碑,可是任飘萍却突然很奇怪,那女子此刻说话的声音已不是先前的那么苍老,而分明是一年轻女子的黄莺出谷、沉鱼出听般好听至极的声音。

第十九章 夏陵阙

    那女子说至此时,似乎想起别的什么好笑的事情,忽地掩唇一笑,像是一个小姑娘般的好奇地问道:“年轻人,你的朋友为何叫你老狐狸啊?”

    任飘萍三人俱是一愣,又听那女子轻笑道:“难怪你的朋友说老身的小雪小白是你的徒子徒孙?”

    常小雨得意地笑,而任飘萍只好苦笑,欧阳紫却还是禁不住问道:“请问……前辈,您真的有那么老吗?怎么看上去都不像啊!”

    那女子闻言,急敛玉面笑容,正襟危坐道:“那只是老身驻颜有术而已,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欧阳紫没有见过驻颜有术的人,但也是听说过,虽说是不太相信,毕竟现在有求于对方,也就不再反驳,又问道:“这里真的是伤情谷吗?”

    那女子看了一眼欧阳紫,又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任飘萍望去,不答反问道:“你们是为伤情花而来?!”

    欧阳紫似是已看到希望,用力地点头道:“正是!”同时侧目看向任飘萍,却现任飘萍此刻的脸竟是红得像火一样,而且身上散出丝丝的蒸汽,骇然叫道:“任大哥,任大哥……”

    任飘萍没有回应,常小雨一探任飘萍的脉搏,只是尚未探到任飘萍脉搏的他已是倏地缩回了手,惊道:“好烫啊!”

    那女子叹息一声,眉间尽显焦虑,似是自言自语道:“未曾想到竟会作得这么快!”

    说话间只见任飘萍周身的丝丝蒸汽渐渐消失,代而替之的是慢慢升腾的淡淡的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欧阳紫和常小雨自是知道任飘萍正在使用那‘日月伤逝**’暗自疗伤,心下倒是一时安稳了下来,毕竟那‘日月伤逝**’的神奇功效二人是亲眼目睹的。

    那白衣女子似是不很清楚,但也能猜出任飘萍必是在自我疗伤。

    然而,任飘萍周身那渐渐浓郁的氤氲之气突然间暴逝,只听任飘萍‘啊’的一声,仰面自石凳摔落在地面的青石之上,嘴角正自慢慢地流出殷红的血来,落地的任飘萍的周围的青石缝隙间生有的郁郁青草于瞬间由绿变黄,似是突然枯死了一般。

    三人惊,欧阳紫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扶起任飘萍不停地落泪,却是被任飘萍周身的高温烫得不停地换手,那白衣女子突然伸出一只手,皓腕一如凝霜,陡然抵在任飘萍的百会穴,再看时,那女子周身竟是泛出白雾一般的气蕴,寒意四散,就是此刻的欧阳紫也是能够感到冬日一般的寒冷。

    过了片刻,常小雨眼的任飘萍依旧没有醒来,白衣女子此时的娇颜汗流涔涔,气息极不平稳,顿感不妙的常小雨突然撤出飞雪刀,飞雪只指任飘萍的眉心,默运玄功,飞雪此刻飞出的便是雪,而不是血,那雪便一片片地直抵任飘萍的眉心处,却是在瞬间化成冰水,冰水便一滴一滴地顺着任飘萍的鼻唇下滑,直至落入任飘萍的怀里。

    此刻,任飘萍身上的特有的五光十色的氤氲之气似是又悄然抬起了头。极淡的一抹在任飘萍的四周飞旋萦绕,像极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三人便再此刻相互一望展现出一丝微笑。

    笑,未尽,谷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那叫声已是自远处直逼而来,欧阳紫和常小雨心头凛然,脑闪现而出昨日那浑厚沧桑的二胡声,还有那如雪,衣如墨的沙漠之鹰,猫头鹰的鹰。

    再看那白衣女子的脸上,神色间惊讶而紧张,脱口道:“不好,我师父回来了!”声音已完全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的声音。

    常小雨和欧阳紫愕然,欧阳紫问道:“你师父?”

    那白衣女子似是顾不上解释,急促道:“怎么办?伤情谷不能有外人的,现在任公子正值此危急关头,是万万动不得的!”

    常小雨和欧阳紫更是愕然,欧阳紫又问道:“你说什么呢?任公子?你认识任大哥?”

    那白衣女子已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里还有心思回答欧阳紫的问话,只是此刻她的这一分神,任飘萍的身上又开始烫了起来。而这一烫之下,欧阳紫的手突然撤去差一点使任飘萍摔倒在地。

    三人自是一惊,常小雨急道:“伤情花!快!现在只有伤情花可以救他!”

    那白衣女子急道:“我不知道伤情花如何使用的,只有师傅才知道。”

    常小雨和欧阳紫失望地一叹,叹息声一只硕大无比的猫头鹰已是从天而降,同时自空已是扔下一句话来:“筱矝,你竟敢把外人引入谷内!”

    常小雨和欧阳紫这才知道面前的这绝色难求的白衣女子叫做筱矝,三人此刻不敢分神,欧阳紫和常小雨一瞥之间,猫头鹰上走下那人正是那沙漠之鹰,而筱矝则是依旧身形不动,道:“师傅,不是的,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

    那从猫头鹰身上走下来的老者已是看见了任飘萍三人,似是没有听到筱矝说的话,道:“你们!”

    筱矝愕然,道:“师傅认识他们啊!”声音透出几分欢喜。

    那老者挥袖道:“你们三人让开!”说罢摸任飘萍的手腕开始查探任飘萍的伤情。

    三人自是站在一旁,只见那老者微闭双眼的面颊上的神色竟是于瞬间千变万化,直至最后脸色已是不可名状,眼,睁,吐**光,精光竟是吐露出一丝杀机。

    常小雨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手握着的飞雪于那老者眼的杀机一现之时突现杀机。然而那老者的杀机一闪便逝,道:“把他放到寒潭之上吧!”

    筱矝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顿足道:“我怎么这么笨呢?竟是忘了这茬!”

    说罢三人轻放任飘萍的身体于寒潭之上,湖面顿时出嗤嗤之声,冰火交融而产生的雾气便自湖面上开始升腾。

    那老者见三人犹自对着湖面之上任飘萍的身体而注目呆,不禁也是起了呆,回想当年,自己的主人可不正和眼前的任飘萍长得一般摸样,就是那一举一动之间透漏出来的淡然和不屈也是神似,可是眼前的这年轻人姓的是任,而不是李。

    ‘不知何事萦怀抱,梦也何曾到谢桥。’这只怕是此刻筱矝的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只是此刻她心的桥是十六年前的秦淮河上的德桥,那个在她当时幼小的心灵上已是落上深深痕印的少年不就是眼前的任飘萍吗?

    此时的欧阳紫双手合什,轻垂的眼帘之下的心一片虔诚默默地为任飘萍祈祷,尽管在她心灵的最深处早已明了任飘萍就像是风一样的会随时离她远去。

    一池湖水,两个女人,两种思绪!

    老者已是说道:“你们三人还是先过来吧!一时三刻任公子只怕还是不能醒过来。”

    返回到老者面前的欧阳紫还是紧张的问道:“任大哥不会有事吧!”

    那老者忽地颇为慈祥的笑容画在脸上,道:“呵呵,二位还是先坐下来,老夫有些事要问你们。”又对筱矝吩咐道:“筱矝,去,做点可口的饭菜来,对了,把为师的那坛上好的女儿红也拿出来吧!为师今日要好好招待客人。”

    筱矝虽是惊讶师傅今日的表现,毕竟师傅亲口说过谷内是不能有外人在的,但是也未多问,径直去了木屋。

    常小雨和欧阳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老者笑问:“任公子看来是你们的生死之交,想必你们对他的了解定是不浅,老夫已是有四十六年没有涉足原了。”

    欧阳紫疑道:“四十六年?不是说……”

    老者似是不解,道:“四十六年又有何不对?小姑娘,你是怀疑老夫所言有假!”

    欧阳紫笑道:“哪敢啊!前辈,你那徒弟适才也说她已经清修了四十六年了!嘻嘻!”

    常小雨也跟着笑道:“我可以作证。”

    老者眉头轻皱道:“居然是这样,这丫头,居然学会了……”

    老者话未说完,就听见木屋里传来筱矝的声音:“师傅,不是的啦,我怕自己一个人镇不住他们,所以才冒充驻颜有术的武林高手。”

    老者没好气道:“鬼丫头,”又对常小雨和欧阳紫说道:“那任飘萍可是任公子的真实姓名?”

    二人似乎从来都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更是没想到这老者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一时间,二人居然是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那老者似是以为二人不肯如实相告,那黑如墨的眉似是有些剑拔弩张,眼底却是多了些狡黠,叹道:“二位既是不肯如实相告,只怕任公子的性命老夫是无能为力了。”

    常小雨当下忙道:“前辈,说实话,我们真的不知那老狐狸的底细,况且交朋友就一定要知道朋友的底细和秘密吗?”

    那老者似是一愣,随即笑道:“也是,是老夫鲁莽无知了,惭愧,那么原武林传言是怎么说的?”

    欧阳紫实在是困惑,眨了眨眼睛,问道:“老前辈,救人就必须知道对方的底细吗?”

    老者面色一冷,语气如刀,道:“因为只有一种人才可以活着走出这伤情谷!”

    常小雨和欧阳紫突然觉得这片沙漠、这伤情谷秘密太多太多。

    就在二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阵阵菜香味飘来,夹杂着筱矝的纯真无邪的声音:“师傅,菜好了,您看,有你爱吃的焖山鸡、蕨菜拌蘑菇……你们两位也要多吃一些。”

    欧阳紫和常小雨两人也确实是饿了,这两日的沙漠之行也确是没好好吃过一回像样的饭菜,更何况筱矝所做的菜至少现在闻起来是不错的,颜色也是好看的紧,正要拿起筷子夹菜时,却是见到那老者没有丝毫要请他们吃的意思,只好尴尬地又放下筷子。

    筱矝见状圆场道:“师傅,你不是说今日要好好招待客人吗?”

    那老者似是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不愿失信于眼前,只好淡淡道:“请!”

    谁成想欧阳紫忽地站起,生气道:“前辈,坦白一些说,若不是因为有求于你,我欧阳紫才不会这么低声下气,单单你送给任大哥的那块银制令牌,就足以让我此刻是你血溅五步!”

    常小雨似是未曾想到欧阳紫的这极端的脾气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难怪师父说她在武学上悟性很高,但是性格上的缺陷会使她在很多事上吃亏的。于是忙起身欲劝告欧阳紫,欧阳紫却是往后一闪,继续道:“你就是燕赵三十六骑之一吧!”

    值此之际,就是筱矝也是帮她说不上话了,只好静立于一旁看看事情如何进展再说。

    可是奇怪的是那老者非但没有生气,就是此刻他的眼神里竟然装的全是感动和惊喜,扶着石桌慢慢站起的他左看看右瞧瞧,这倒是使原本生气愤怒的欧阳紫百思不得其解,低头看看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地方不对,遂斜视老者,道:“怎么啦!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老者似是有些激动道:“你是欧阳连城的独女欧阳紫?!不是说在十七年前已经死了吗?哈哈哈……真是老天开眼那!”

    欧阳紫此刻更是不明白了,怎么自己的杀父灭门的仇人居然……

    可是那老者看着欧阳紫的笑的已是收拢不住,自顾道:“来来来!快过来!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这次欧阳紫是要疯了,道:“哎,老头,你是不是疯了?”就是一旁的常小雨和筱矝也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疯了。

    老者闻及欧阳紫的话,知道是自己没把事情说清楚,也不生气,沉吟片刻,忽道:“你随我来就是了!”三人自是想一探究竟,自是要随着老者而去。

    可是没成想,那老者竟飞身向那半山腰的瀑布直掠而去,落在了瀑布旁突出的恰好紧容一人落脚的一块石头之上,倏地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瀑布之后了。

    好在三人轻功都不弱,也是相继飞身而上,至瀑布后面,才知这里别有洞天。

    原来瀑布后有一个石洞,洞的入口处并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而过,但是越是深入洞穴之,越见此洞之大。老者已是迅点燃了洞壁上的十多个长明灯,顿时洞内明亮了起来,至此,三人才看清了洞内的景致状况。

    此洞呈不甚规则的圆形,占地约有五百平方米,洞高约有五米之距,洞的央是一个方形的平台,平台的四个角上有泥塑的四神兽,以东南西北方向依次为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俱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只是这平台之上竟摆放着数十之多的木制牌位,正摆在最前也是最大的牌位上写有‘大夏景宗武烈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鎏金大字。再绕行6续排列的诸多牌位上写有‘大夏毅宗昭英皇帝’、‘大夏惠宗康靖皇帝’、‘大夏崇宗圣皇帝’等等全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

    后来的便是一些什么武百官、朝廷重臣的牌位,三人一边看一边内心吃惊着,常小雨和欧阳紫不认识西夏,是以二人只是吃惊于这好好的一个洞里怎么全摆满了死人的牌位,而筱矝却是识得这西夏,是以她的心震惊的是: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夏王朝的陵阙。

    那老者站在一旁竟是没有只言片语,更是使得三人的心平添了一些诡异,脑自然而然地泛起了那些神鬼之事来。

    突然间,走在最前面的欧阳紫惊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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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笑红尘介绍:
任它浮华烟云过,秋叶飘泊雨打萍。
布衣闹事冷眼笑,霜刃破空举世惊。
不恋金樽琥珀酒,愿持佳人红酥手。
谁人红袖拭清泪,莫笑红尘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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