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巫女诚孝
059:巫女诚孝
曼纱华看着苏鹏迫切而又真诚的目光,她浑身一个激灵,像是哪里被电击了一般的难过,她仰着小脸光彩夺目的笑着,随口便叫了两声哥哥。
苏鹏慢慢松开了曼纱华,道:“不枉我细心教你一番了。”他也笑着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金瓶,交到她的手中,“在你做法前,将这个药水洒在台子的下方。”
“这是做什么用的?”她拿着小金瓶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这繁华交错的饕餮纹看似极其的精致。
“他们会更加的信奉你!”苏鹏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他替曼纱华打开了房门,从此她踏出这一步人生就没那么简单了。
“恭送巫女!”苏鹏一声长喊,将曼纱华送了出去,门口迎接的人,迅速正身,一一都跪拜了下去,众呼“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她有些不适应的往后缩了缩,苏鹏从后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她这两只脚被着突如其来的推及,就轻轻的迈出了这居住了七年的地方,她两只脚站在门槛外。
曼纱华穿着一身黑袍,她台阶上向下看去,公主殿乌压压的跪满了人,有她认识的面孔,也有她不认得的,她的一只手微微抬起,底下的众人止了呼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让出的那条路上铺着金线秀织的红毯,整个安排的场面极为隆重。
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苏鹏,苏鹏微笑的看着他,示意她沿着那红毯走下去,无所畏惧的。
曼纱华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沿着红毯走了下去,后面迅速的围了一群信徒,齐声道:“恭送巫女!”
这一声让她又是一惊,忙回过头去看他,人海淹没了苏鹏,她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后方都是围着的信徒,她怎么也瞅不到苏鹏的玄青色长袍。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一步比一步沉重,每行一步路两旁就有宫人跪拜,呼道:“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每步路她都行走的极为艰难,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黑袍子上。
曼纱华白净的小脸上扬起丝丝笑容,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真是即时,她仰着头,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去接落下的雪花,雪落在曼纱华的舌尖,便化成了一滴亮晶晶的水滴,“是甜的吗?”她嬉笑道,曾记得著哥哥说过天上的雪花都是甜的,所以让她不要哭,不要把甜的雪花变成咸的或者是苦的,所以她每次下雪的时候,都会偷偷的去尝一尝那个雪的味道,每次尝完都觉得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哪里能品的出什么味道。
两旁的信徒见到此番景象,便都如此去做,认为那是吉祥之意。
个个伸长了舌头去接天上洒下来的雪花。
每年的祭祀大典都设在冬季,东夏子民认为那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季节,也将是万物即将复苏的时节,他们祈祷来年风调雨顺,谷物丰收,便在此时举行大典,大典上要由巫女做法,施行巫术,祈求来年万安。
即使她走的再慢,可她还是走出了皇宫,东夏城的街道上围满了百姓,花甲卫士一字排开,疏散着通道。
崭新的红毯从东夏城的钟鼓楼一直铺到了曼纱华的住所公主殿。
曼纱华每行一处,就有一片的民众跪拜,待她行到鼓楼的时候,已是略带疲惫了。
“有请巫女上楼!”站在鼓楼口的太监唱喝一声,底下的民众跟着唱和道:“有请巫女上楼!”
曼纱华看着面前长长的台阶,抿着小嘴,终鼓起了勇气沿着红地毯走去,鼓楼的四周都插满了东夏国的旗子,那个白色锦旗上的黑色巫女与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左端赫然印着东夏二字。在鼓楼的正顶上方,插着的是一个黑衣女子的锦旗,大概是象征着巫女的意思吧。
在昨日她与渊著来时,这里还没有布置,今日却极其的隆重,不知是何时装扮的。
她站在钟鼓楼上,下方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父王和母后,他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头上戴着王冠,极其的庄重,她目光匆匆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多久,四周围满了信徒,只有她一人站在高台上俯瞰着底下的人,和整个东夏国。
原来昨日渊著带她来的就是此地,提前带她来预览一遍,以防今日的惊慌,她的著哥哥真是用心良苦,她暖笑着。
他说过今日他必会在场,他一定不会食言的。她看了一圈又一圈,在人海茫茫中寻找着她,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今日是东夏国的祭祀大典,天渊国的贵客是可以不必来的,她还想让他来参加这个拥挤而又无聊的祭祀吗,一向喜静的他,如今让他这样做真是为难他了,还是昨日他的伤还没有好,今日只能卧床起不了身?想到此处曼纱华继而又垂着头叹了一口气。
雪花飘落在她的发梢,她的鼻尖,她的衣衫,久久不肯化去,为这一身黑增添了一抹亮色。
鼓楼的四周四通八达,每一个朝向象征着每一处方向,东西南北每处的房子都比这块的钟鼓楼矮了许多,就连一家茶楼,最后也被迫改成了茶馆。
这座钟楼就象征着东夏城,它是东夏国的首都,是东夏国最富裕的地方。
东夏国的城池不多,一直以来都以神秘而让他国畏惧,因为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将敌人消灭 。而巫女的传说更是神乎其神,她的一声悲悯可使的普天同泣,她的一丝笑容,可使得乌鸦聚舞,她的一点请求,可使的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所有人都畏惧她,所有人都敬重她。
当曼纱华稳稳的站在鼓楼之上时,四通八达的命众立即跪拜在了地上,双手朝天,然手又扑在地上高声道:“巫女,与天同岁,天之骄子,万民敬仰!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高声震耳欲聋,九州之内在这清晨恐怕唯有此处这么热闹非凡吧。
民众的呼声不断,有的老一些的人,两行清泪纵横,激动的瞅着高台的曼纱华,时隔十五年东夏国才又出了一位巫女,实属不易,实属不易啊!
曼纱华站在高处往下看去,每个人竟然是那么的渺小,如蝼蚁一般,下面跪着的不止是百姓还有自己的父王母后,她的心猛地一揪,作为儿女怎么能让自己的父母来跪拜自己,这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她急忙提起黑色的裙摆,从楼梯上走下……
“这是怎么回事!”跪在地上的百姓有的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曼纱华的奇怪举动。
“巫女也是你我能够随便评判的吗,快低下头去!”有的百姓依旧是双手平铺在地上,头低着不去看任何,除非有巫女让他们起身,他们才会动弹一二。
“这届的巫女倒是有些不一样……”有人戏谑道。
跪了半晌曼纱华没有叫众人起身,百姓皆是有疑,抬起头来,悄悄看去,只见曼纱华提着黑裙子,从高楼上下来,快跑到国王和王后面前,扶他们起身。
“父王,母后快快起来,女儿承受不来。”曼纱华低下身子,上前去扶国王与王后,一手一人。
国王微微抬起一点头,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呵斥道:“还不快上去,这是规矩和礼数你是都忘了吗!”
“可是女儿……”曼纱华欲言又止,委屈的看着国王。
王后见状不忍,扬声道:“谢巫女相扶!”国王一惊,斜视王后一眼,话已出口岂是能收回的道理,现在东夏国的百姓们都睁着上百只眼睛看着巫女与他们,只好与王后一起硬着头皮而起身。
王后扬声又道:“巫女孝心感天动地,我们当誓死追随着巫女的步伐!”
曼纱华扶起国王与王后的手顿时一僵,她竟然忘了她今日的身份了,她不是什么东夏国的华公主,也不是什么父母的女儿,而是为百姓所谋的巫女,母后这是再提醒她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从今往后都不忘了。
而她要习惯父母对自己的跪拜,百姓对自己的跪拜,她所能做的就是抬手让他们起身,而不是俯身去扶他们……
王后眼神殷切的看着曼纱华鼓励她重新站在高处,继续着祭祀大典。
国王在一旁也甚是着急,曼纱华看得懂他们的眼神和表情,可是她心里难受的紧,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著哥哥……”心里想着竟然让她叫出了口,曼纱华垂下了头,然后将手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原处,她多么希望他在,这样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在……”是谁?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到了她的耳中,这声音与渊著的像极了,她忙抬起头去寻找白色的身影,人海茫茫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任凭她怎么看去,也看不到熟悉的白衫。
她继而仰起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按着原路回到了高楼之上,看着下方跪拜的的百姓,曼纱华右手轻轻一抬,道:“起身吧。”
060:巫女息怒
060:巫女息怒
百姓闻言起身,却又不约而同的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巫女孝心感天动地,我们当誓死追随巫女的步伐!”几百张几千张嘴竟然喊出了同样的声音。
那时的她迎着初冬的瑞雪,仪态端庄的站在高台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大慈大悲的观音一样普照着万物众生。
她坐在苏鹏为他亲制的镂花木椅上,双手掀起古琴上的黑布,轻轻的拨动着琴弦,空灵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然后将苏鹏给她的小金瓶事先放到袖口中,一片一片新白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肩上,她的脸颊,迎着微风她翩翩起舞,神情时而温和慈祥时而高贵冷淡。
曼纱华手腕上的黑色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也轻轻舞动着,金瓶里的药水也随着她的摆动消散开来,然后向人群中飘去。
起舞完毕以后,她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随意的拨动两下,未成曲调先有情,近处的乌鸦听到曼纱华的琴声,扑动着翅膀,忽扇忽扇的飞来。
由七根琴弦组成的古琴显得一如江南小镇一样韵味十足,她双手抚琴,一会儿用“吟”一会儿用“注”的指法,一拨又一拨的弹去,指尖在七根琴弦上灵活轻快的转换着,且实且虚如一缕青烟袅袅升上空中,缭绕在乌鸦中间。
东夏宫深处的乌鸦闻声飞来,犹如乌云密布的阴空,百姓不住的抬头看去,然后将手放在胸前,虔诚的祈祷,愿,家国年年平安,家人无病无灾,来年谷物丰收,小店生意红火,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妻子平安产子,丈夫一朝中举……
曼纱华闭着眼静心的弹奏着她创作的曲子,不予理会其他杂物,初听曲调像是深谷中的莺雀,叫声清脆婉转,不断的回荡在深谷中央,又像是毫无一点杂质的碧玉,浸泡在泉水之中,分辨不清是水还是玉,曲调转急时犹如山间的瀑布,直泻而下,拍打着两旁的灌木丛和零落的花朵,发出“叮铃”的响声。
四面八方的乌鸦扑动着翅膀聚集在曼纱华的头顶,晕散开了一大片,遮盖的她的脸颊成了阴面,抬手轻轻弹一个欢快的曲子,乌鸦便悄悄的散开一点,留出一方碧空给曼纱华。
琴声戛然而止,曼纱华双手握着琴弦,低头沉吟,上方盘旋的乌鸦缓缓的散开,飞回了它们的住处。
方才洒下的药水现在才起了一丝的效果,曼纱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最后愈浓愈烈,在记忆深处寻找着让她最愤怒的事情,她喘着粗气她不明白为何情绪如山峦起伏一般上下使劲的波动着。
忽地想起了昨日与渊著的谈话。
渊著告诉她说,落微皇后在离开东夏国前就已经是一个已死之身,巫女是不允许随便离开她所要守护的地方,所以嫁给天渊帝的,并不是东夏国的巫女,而是东夏国尊贵的落微公主,国王的妹妹。
然而多数人都知道天渊国的落微皇后其实就是东夏国前任巫女,这里只不过差一个说法罢了……
曼纱华想,待到自己十五岁时,她的父王也定会宣告众人巫女已死,而她以华公主的身份,悄悄地嫁到天渊国去。
这么想来,那个不得而终的预言只是对一个事实的掩盖而已。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阴谋,一个欺骗天下人的骗局,她的心中有那么一丝的不甘,渐渐地这些不甘化成了她的愤怒。
曼纱华凄厉一声仰天长叫,那些生活在皇宫深处的乌鸦,和方才散开的乌鸦,都扑煽着翅膀急速飞来。
“她怒了!巫女怒了!”底下拥攒着的民众的掀起一片恐慌,“神明怒了”
钟鼓楼的四方街道上的人群都一一的跪拜了下来,就连国王王后也不例外“请求巫女息怒!请求巫女息怒!”
如炭黑般的乌鸦迅速聚集在了鼓楼之上,攒成一团,围绕着曼纱华飞旋,最后一拨一拨的散开,竖着毛,做出要攻击人的模样。
曼纱华将头深深的埋下,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在酝酿着……仿佛在酝酿一坛陈年老酒,又仿佛在酝酿一瓦天下奇毒,蓄势待发!
“她这是在做什么!”国王眉色焦急的看着曼纱华,紧紧地拽着王后的衣袖厉声道。
“臣妾从何可知?”王后没好气的回他,在众人面前她的华儿是从来不会这样的,她还在怨,为何不选择别人偏偏选择她的女儿,让她没有了安生的日子,整日要操心着别人的事情。
国王脸色顿变,乌鸦啄人非死即伤,她这是要让乌鸦攻击百姓的趋势,绝不能让她这样做,绝不能!
国王单手举起轻轻一挥,一旁走过来了一个小斯,伏在国王“传苏鹏、花甲卫士……”
声音不大王后恰巧听到,“王上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要让花甲卫士去捉华儿吗?别忘了她现在可以是巫女,你这样做会破坏人们对她的崇拜和信仰的!”王后着急的拉过国王的衣袖说道。
国王扯回手臂,沉声道:“就是为了保护她在民众当中的威信,所以才要这样做!”话毕他不再作何解释,一颗心紧紧的系着钟鼓楼上的曼纱华。
“王上……”王后祈求道。
“啊……”王后刚刚张口,却被曼纱华突如其来的嘶喊打断,她抬起头看去,只见曼纱华仰着头,用力的长啸,一身黑袍的她站在上面就如同乌鸦首领一般高贵庄严,触不可及。
“啊……”她皱着眉,表情扭曲着,眉心中间那颗红色的朱砂痣愈发的鲜艳欲滴,黑色的乌鸦开始在她的上空极速的盘旋,继而也发出栗人的叫声。
雪,越下越大,乌鸦愈聚集愈多,它们开始低低的盘旋。
“人呢?”国王一把拽过了一旁的小斯,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小斯被吓软了,颤颤巍巍的说道:“苏……苏师父没有来祭祀大典,花甲卫士马上……马上就到……”
“滚开!”国王盛怒,向前几步,欲要将她从高楼上揪下来。
“请求巫女息怒啊!”民众跪在地上不停的叩拜着,额头触碰青石地板,顷刻间染红了乌鸦们的眼眸,外围盘旋着的乌鸦嗅到了血腥的气温,立刻竖着毛,“啊啊……”的高声鸣叫,而后向人群扑去……
曼纱华两眼猩红,仰起头,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与炭黑般的乌鸦,心中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啊……啊……啊……”凄厉、哀婉、怨恨、别离、欺骗……她带着满身的负能量,带着满眼的哀怨用力的嘶吼着,乌鸦如她手中的利物,一刀一刀的划开百姓的脸颊,然后直直向国王扑来……
雪纷纷下,打乱了圣洁的东夏城,百姓慌乱的捂着自己的头部开始四处的逃窜,一时间鼓楼成了发射利器的炮台,遭殃的是信奉她的人。乌鸦本是东夏国子民供奉的神鸦,往日里见了它都要停下步子来拜一拜,现如今见了都是躲之避之,唯恐再也不要见到它。
来时的路上布满了喜庆的大红景荣地毯,现如今被乌鸦这么一折腾,这喜庆之色逐渐转暗,连最后的那一丝庄严也消失殆尽……
一团乌鸦瞅到国王身上鲜艳华贵的服饰,蠢蠢欲动着,又见他穿着的衣服上绣着乌鸦的图案,那些个得到命令的乌鸦似箭一般向国王攻击开来。
到场的花甲卫士手里拿着剑,却不敢轻易斩杀一只乌鸦,只得帮民众去用衣袖抵挡乌鸦得攻击。
“啊啊啊……啊啊啊……”曼纱华厉叫开始频繁尖锐起来,楼台下的子民们痛苦的捂着耳朵,簌簌的流下滚烫的泪来。
“请求巫女息怒啊!请求巫女息怒啊!”年龄较长一些的信徒,依旧是保持虔诚的姿势不变,跪拜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请求磕头,直到乌鸦前来将他们的衣服啄破,发束啄乱,然后在他们流着鲜血的额头上啄一个更大一些的口子,开始撕咬他们的肉。
乌鸦本是不会攻击别人的动物,就看背后操纵者一切的人如何抉择了。
“杀!杀!杀!”花甲卫士一边国王王后挡着乌鸦,一边护送着国王王后朝皇宫的方向走去,国王骤然顿住了步子,他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曼纱华已经爬上了钟鼓楼的顶端,她嘴里下达着毫无感情的命令,不禁让人瑟瑟发抖,双目猩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一声“杀”字来的有多沉重,王后知道,她泪流满面,一字一顿的对国王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还华儿平静的生活!”她不想让她的女儿清醒以后,面对这个痛苦的残局,她知道曼纱华一直都是善良的,从出生到现在是他们把她保护的太好,往后她若是知道了自己这般滥杀无辜百姓,她内心一定挣脱不开罪恶的枷锁,而她将会带着那个枷锁过一辈子……
“是上天选择了曼纱华,她就应当拼尽全力做,并且无怨无悔!”国王也是一语凌厉。
“啊!”突然百姓惊讶道:“那是谁,巫女被人掳走了!”
061:全城出动
061:全城出动
国王和王后向曼纱华所站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色衣影飘飘,从鼓楼顶端将摇摇欲坠曼纱华掳走,然后抱着她施展轻功,一路向西飞去。
攒动着的人群开始更加的疯狂起来,一边涌动着,一边往曼纱华离开的方向追去,奈何人群拥挤的太多,他们只能慢慢移动着脚步,却不能大步奔跑,只能在后方愤怒的叫着:“放下巫女!”
“她是天之骄子怎可让你轻易触碰!”若是方才曼纱华使出乌鸦攻击民众没有激怒他们,那么现在白衣掳走曼纱华是彻底的激怒了他们!
渊著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曼纱华,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曼纱华被掳走了,乌鸦没有了主人的指令,攻击人的姿势也渐渐作罢,扑扇着翅膀各自飞去……
凡是大雪覆盖过的地方皆呈现出一片洁净,渊著带着她飞檐走壁,踏雪而行了一阵子,他看着身后已经无人来追了,便轻轻落地,带起了一片雪花,却不染纤尘。
东夏城的城郊处,冰羽河边,前方是一条被冰封住的长河,两旁种植杨柳树,渊著将她放在枯树的一旁,嗔怪道:“你真的很沉,是我见过同龄女孩中最沉的一个了……”
“你都抱过她们了?”曼纱华呢喃一声。这一声让平常波澜不兴的渊著着实一愣,仔细看去,她仍旧是昏睡状态,难道是做梦了?怎么端端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著哥哥……华儿每次落下要是都有你来接那该多好。”昏睡中的她带着甜甜的笑,仿佛在做一件很美的事情,梦中的她张着小手,触碰到了渊著的白袍,然后攀了上去,紧紧的抓住一角不放手。
“华儿,你是不是没有净手……”渊著淡淡的说着,看着被她抓过的地方不似那么的雪白,隐隐有了污印,他眉头轻轻的蹙着,将曼纱华的小手从白衣上拿去,却见她的手抓得紧,无论如何也扳不开,渊著不想用力怕伤了她,就任由她这么拽着,陪着她坐在一旁。
雪,越落越厚。曼纱华也不知何时松了手,渊著将身上的白色披风取下,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此时东夏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国王的肩膀被乌鸦啄伤,已经速回宫去医治了,王后命令各宫的花甲卫士去寻找巫女的下落。
整个东夏国不止是花甲卫士出动,整个国民都一一涌上街头寻找着巫女,百姓们带着伤,穿梭在各个街巷之间,用着最无济于事却又最现实的方法,寻找着七岁的穿着黑衣的巫女。
王后站在庭院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抚摸刚刚落下的雪花,奈何她的手是温热的,刚刚从暖手壶旁取出,一触雪花,便化成了晶莹的水滴。
她望着纷纷飘扬的大雪,心道,今年的冬天好像来的格外的早呢,那年她生曼纱华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也是飘着雪的,算算曼纱华八岁的生辰也快到了,到时候是否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呢,尤未可知……
“王后娘娘,您就不担心公主吗?”念儿着急的在门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见王后只是淡然吩咐花甲卫士去寻,却再没采取任何措施,她心里不由得一急,前去寻渊著,渊著也是不在屋内,东夏城都人尽皆知白日时,巫女发了怒,惩罚了前来参加祭拜的民众,就连国王也不例外。
而后一个白衣男子将巫女从钟鼓楼上掳走……
鲁莽之下,打断了王后的望雪沉思。
“她是巫女,往后记得要改口。”王后轻描淡写的说罢,提了暖手炉回了房,不再理会院内站着的念儿。
王后不是不急,而是现在巫女消失真的是一个万全的法子,百姓的视线从巫女利用乌鸦伤人,瞬间转移到了巫女被白影掳去,这一时间炸开了粥也是好的,就任凭他们去闹去寻,然后去医治伤口,等一切平息以后巫女在出现,大家都可相安无事。
让曼纱华安静的过几天清闲日子……
火红色的云朵从西方燃烧起来,一浪接着一浪如汹涌的波涛,浸染了多半个天空,渊著站在河端的冰上看着远方的落日,不知道想些什么。
曼纱华一身如墨般黑色的长袍,坐落在白雪之间,显得不是那么的突兀,倒像是一副水墨画,只是这墨汁还没有渲染开来,攥成了一坨,漆黑的墨汁,一点在画中央……她抱着他柔软的披风,看向不远处的他,轻声呢喃道:“著哥哥……”
“你醒了?”他语出平静询问道,没有转身,仿佛早就料到她这时会醒。
曼纱华用手揉着双眼,应道:“嗯,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樱花落了,槐花也落了,最后连大槐树都死了,华儿很伤心,然后不停的哭不停的哭,乌鸦听到了华儿的哭声,就飞来与华儿一同悲戚……最后所有人都与华儿一人悲戚……”
渊著依旧立于冰上,月色白袍不染纤尘,与周边的落雪融为一景,显得那样安详别致,他望着远处火烧的云朵,低低呢喃了一句,“现在应该是最清闲的时候……”
“什么?著哥哥,华儿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曼纱华嘟着嘴,将披风取下,站起身子来,拍拍落在衣领上的雪花,往冰上走去,本隔的不远,三两步曼纱华便站在了冰上。
“别过……”渊著感到冰裂声,忙制止道。不料冰块破裂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啊……著哥哥!”曼纱华在河的这头,渊著在河的那头,任凭他再快也救不了跌落冰水中的曼纱华。
冰块碎裂一直延伸到了渊著的脚底,曼纱华这边已是破裂成了水洞,东夏国的冬季才刚来,任何结冰物体多是薄薄的一层,没有厚度,除了落叶与雪它是承载不了什么重物的。
冰水瞬间淹没了曼纱华的身躯,她一个激灵,冰水从她的衣袖倾灌到她的毛孔时,她才反应过来,如此薄的冰是承载不了一个人的重量的,别说是人就连一只小兔子,站在上面,也会破碎成水的。
她不明白渊著为何站在上面那样久都没事,而自己才站上去冰就裂了。
渊著单脚轻点,便悬立于空中,双手向上撑去,抓到了一旁的杨树杆,然后飞身旋转单脚勾在树干上,另一只腿屈膝在胸前,他对准了曼纱华落下的位置,屈在胸前的脚用力一蹬,渊著向前飞去,一双玉手伸到冰水中拉起了落下的曼纱华,然后向岸边飞去。
“著哥哥……好冷……咯咯咯……”曼纱华整个人已经湿透了,不住的磕着牙,身上颤抖着,她想伸手去抱渊著,后来想想万一将湿气带给了渊著,将他也弄的感冒,那自己就真的是罪无可恕了,忙的又缩回了手。
虽是落了冬季,郊外的枯草和枯树枝还有的是,渊著找了几块没有被雪浸过的干草,堆成一方,生了火。
他走到枯树下,捡起被曼纱华丢弃一方的披风,抖落了上面的雪花,道:“去那个杨树后面,把你的衣服换下来,然后将这个披风先裹在身上。”
“哦。”她一向最听渊著的话,便乖乖的拿着他的披风去了树后换衣服。
片刻之后,曼纱华叫道:“著哥哥,我好啦。”
“把湿衣服拿过来。”渊著淡淡的应道,他看着窜起的火苗嘴边浮起一丝笑意。
“不行,著哥哥,我一动身上的披风就会掉下来,走不过去……”
黄昏间,落雪肆无忌惮的下了起来,寒风瑟瑟,曼纱华躲在树干后面依旧磕着牙,不住的发抖,半晌渊著没有回她的话,她懊恼着,一手扶着身上的披风,另一只手扳着树干,往后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娇艳的火焰,而后是空无一人的落雪,人呢?
“著哥哥……著哥哥……”她有些慌乱的叫着,她不知道渊著不在身边自己会怎么样,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并不认识回家的路,就连她是怎么从祭祀台上来到这里的都不记得了,她该怎么办……
“著哥哥……”这一声叫的不似方才那样激动欣喜,而是苍白无力,隐隐透着失望与沮丧,现在的她忘记了寒冷,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小孩都有这样的情结吧,当自己依赖的人消失在茫茫人海,心里多的是恐惧与沮丧,猜测他们是不是不要自己了,是不是以后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天色渐晚,星空悄悄的爬上曼纱华的头顶。
她将头深深的埋在膝间,两只手臂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身躯,来取汲更多的温暖。这次的沮丧并没有让她拼命的哭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内心情绪。
就在这片刻之间曼纱华从满是希望的眼神,渐渐转成了绝望……
“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在曼纱华正前方响起,她不想抬头去看,若是什么凶猛的怪物就来一口吃掉她吧,反正她的著哥哥已经不要她了,她的心就这样在谷底沉着。
062:愤而触柱
062:愤而触柱
暖烘烘阳光扑面而来,这才让曼纱华有了稍许反应,她原来都冻的忘了寒冷和温暖,周身被暖暖的罩着,她依旧是懒得抬头,身体蜷缩成一团,一点一点的向暖物移动过去,来汲取更多的温暖,她双手抱着身子,头低低的埋在膝间,臀部和双腿慢慢的挪去。
“再靠近就燃着你的头发了。”几分戏谑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片刻后,她茫然抬头,泪这才簌簌的流了泪下来,“著哥哥……”这次的叫喊带着的满满的激动与失而复得的心境。
她起身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渊著,然后将头深深的埋在渊著的胸膛上,贪婪的嗅着森林的味道。
这起身不要紧,拥抱渊著也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才一起身,身上的披风就落了下来,只剩她素粉色的贴身衣物,两只白皙莹润的胳膊就这样漏在寒冷的风中,紧紧的抱着渊著,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华儿这是怎么了?”曼纱华反应如此激烈倒叫渊著觉得不适,想伸手去把她揽入怀中,却见她的双臂**,手下的动作顿在空中……
三秒钟后,渊著翻手将备好的衣服披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怎么这样凉,穿好衣服。”
身上传来阵阵暖意,曼纱华这才恢复了一些知觉,身体又不住的打颤,他们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的着,传递着热量,梳理着各自的心绪。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打湿了曼纱华的新衣,被踩碎的冰又重新的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痂,看不出这儿曾有人落下去过。
时间过去了良久,渊著一直沉默不语,看向远方的残阳,曼纱华周身恢复了初时的温暖,她低低的呢喃道:“著哥哥……华儿以为你……又像上次一样不声不响的就走了……”后面的语气渐渐的弱了下去。
渊著整个人一僵,才恍然想起两年前的离别,也是这样下着大雪的天气,他从马车上掀起一个角望去,她就站在东夏宫的门口,侍卫拦着她不让她出,急得她直跺脚,直到车马远去,再也看不到她……
“怎么会,往后的每次离别,我都会和你好好道别的。”渊著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温柔的说道。
曼纱华完颜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竖起小拇指道:“我们约定,每一次的离别你都要和我好好的道别,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规矩礼数,你要不和我道别,我就……我就再不理你了!”
渊著勾起嘴角,宠溺的看着她,还真是一个小女孩心性,不知何时才能长大。他伸出小指,轻轻的勾住了她的小指道:“一言为定!”
“这是方才给你买的,穿上它,防止着了凉。”渊著淡淡说着,将手中的鹅黄色小袄递给了曼纱华。
她接过小袄,眼眸里溢出了些泪,她轻声道:“我以为你又走了呢……没想到是去为华儿买衣服了……”
渊著伸手将曼纱华身上的雪花拂去,然后没有多言便转过了身去,等着她将衣服穿好。
与此同时东夏城的大街小巷里窜满了人,百姓们提着灯笼穿梭在衣巷间,呼喊着巫女。
钟鼓楼前,灯火通明,花甲卫士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肃穆庄严的看向一方,鼓楼顶端的巫女旗飘飘扬扬的不曾落下。
先是有几十人没有被乌鸦啄伤的人,各自带着一盏还愿灯来到钟鼓楼下,将灯端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跪在雪地上,祈求巫女平安。
隐隐约约的哭诉声萦绕在钟鼓楼的四方,后来几百人携带老少依稀来到这方天地,身上还带着伤痕将还愿灯放在上端,统统跪了下来,祈求、祷告。
片刻之间这座小小的祭祀台的周围已经围满了上千名信徒,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将还愿灯点亮。
这或许就是一个名族传承下来古老的祷告方式。
“巫女!你是天之骄子,怎可让狂妄之徒掳去!”人群中突然攒动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将还愿灯高高的举起,言辞激烈的向天喊道:“巫女!你是天之骄子,怎可让狂妄之徒掳去!”
人群中炸开了一团,有的人听着这般的呼喊,平复的内心又再次激荡起来,跟着一起呼喊。
中年子话音毕,他将还愿灯轻轻的交到了旁边一个身着黄色短袄的中年妇女的手中,沧桑的声音说道:“别让还愿灯灭了。”然后转身拥挤出人群,高呼道:“巫女有何不测,东夏国将危!”,人头攒动虽然熙熙攘攘却给蓝衣男子让出了一条长路,直直通向高大粗壮的柱子。
中年男子丝毫不犹豫的将头猛的撞去,顿时触目惊心的红肆虐在白玉做的高柱上,然后身体软软的顺着柱子滑落了下去,睁着双眼。
“啊!”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嘈嚷起来,“有人愤而触柱了!死了!死了!”
那些起初跟着男子叫喊的人,默默的不出了声起,站在一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让开让开!”花甲卫士闻声迅速的赶来,面无表情的将柱子旁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抬了出去。
他睁着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中年妇女手上的还愿灯。
一行鲜红的血液,沉沉的随着花甲侍卫拖去的方向蔓延成了一条蜿蜒的长河……
人群慢慢的合拢,百姓们继续着方才的祷告,仿若方才的一幕只是梦境中的一般,人走了,什么都留不下。
“啊!我的夫!”刚刚寂静下来的人群中又炸开了一个声音,众人寻声看去。
只见方才黄色短袄的中年妇女,凄厉一声,两行清泪簌簌的落下,她将中年男子交给她的还愿灯小心翼翼的放在落满了积雪的地上,眼神中飘过一丝的绝望,看着不远处凝固了血液的柱子。
颤动着睫毛,闭了眼绝望的道:“我的夫,瑞儿随你去了!”话音罢,她朝着方才男子撞过的柱子奔跑而去……
“瞧,又有人要愤而触柱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嘲讽的声音。
中年女子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话语,只当奋不顾身的去撞柱子。
“娘亲……”蓦地,一声稚嫩的叫喊声从后方传来,众人随着声音看去,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个冰糖葫芦,端端的叫出了这么一声。
中年女子底下的脚步稍有迟疑,她顿了步子,转过头去,小女孩就站在原地,冲她笑着,小女孩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问道:“娘亲是不要小愈了吗,干嘛跑那么快不带着小愈?”
女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对小女孩说些什么,死,可以,但怎么可以带着她一起死,她还那么小,她还来不及多看看这个世界,中年女子泣着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人群中磕着头,哀求道:“求求好心人,收留我的女儿王愈吧,她很乖巧也很懂事,吃的不多,请求你们善待她,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能让她活命就好!”
说着她又磕着头,眼里尽是绝望,头磕到了一出突起的地方,蹭破了皮,流出了一丝血来,血液迅速的染红了地上的积雪,一片新白中的一滴红,显得很是刺眼。
周围的人嗤之以鼻,没人应她。
她也不顾了,站起了身子,想着方才失去的人,又狠下了心,不再理会身后的女儿,卯足了劲向前面的柱子奔去,猛的一幢……
“啊!啊!”众人低音高音的叹道,唏嘘不已。
中年女子紧紧闭着双眼,感觉软软的,绵绵的,仿佛撞到了棉花一般,难道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的,她疑惑的伸手去摸着自己的额头,奇怪,竟然没有撞破,人死难道就不留一点痕迹吗?
“嫂子,你用劲好大!看也不看就往前面撞,顶的我胸口好痛!”
中年女子这才睁开了双眼,前面站着一个玄青色长袍的男子,方才哪里是触柱,而是撞在了一度结实的肉墙上,只见他面容清秀,应该还未到娶嫁的年龄,奇怪的是他披散着头发,倒叫人觉得不同寻常。
“这位公子是?”中年女子惊慌的问道。
“不过就是一个闲散的人,何须计较着外在的东西,你连亲生女儿都不要,性命都不要了,还问我名字做什么?”玄青长袍的男子冷嘲热讽道。
中年女子略微尴尬道:“我不是不要她,只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男子提高了一个音调冷笑道:“呵!又没有人逼着你去死,也没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死的人是你自己,你有什么好迫不得已的!”
“我……的丈夫死了……”她仿佛想起了心中最悲痛的事情,当街失声痛哭起来,“他丢下了我们母女俩,这可让我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身边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这是让我们活活的饿死啊!”
她悲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蹲在地上,抱着一旁的柱子哭诉起来,“我不怕死,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我可以随他去,为什么要独独留下我们母女俩,小愈还那么小,我不忍不忍带着她一起去了……我不忍,我不能那样做……”
063:激怒民众
063:激怒民众
一旁的围观者,在私下低低议论着,可谁也没有上前拉她一把,男子环视着众人,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可真正让人觉得讽刺的不是民众,而是抱着柱子的女子,男子抬起宽大的袖子,微微一挥,“小女孩,你过来。”
王愈乖巧的走到男子身边,果真如中年女子所说,王愈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男子思及往事,扬声对女子说道:“你以为这是勇敢吗?死不算是什么,连活都活不下去的人才算是懦弱!”男子指着地上的女子厉声说道:“你是想到了你的女儿,但你没有为她想未来!你私自决定了她的后半生,你这样真是连做母亲都不配!”
玄衣男子说的言语激动,猛地他蹲下了身子,单手伏在柱前,凑近了中年女子,一只手指着王愈道:“她已经没有了父亲,难道你还要让她失去母亲么?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你以为真的就好过?说不定你前脚刚死,后脚就有人将你的女儿卖到妓院去做陪酒丫头!每天过着吃糠咽菜的生活,每日受人欺负令人**!死算不得什么!活着的人才可敬,你连活都活不下去还敢说为了你丈夫什么都不怕?”
一语道破,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哀叫着大哭起来。
王愈见状,忙跑上前推搡着男子道:“不许欺负我的娘亲!”
他站起身子,抖了抖衣袍,转身走去,没走两步,他回过头来,沉声道:“为了他你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养大你们的女儿,这样才算不辜负了他!”
说罢玄衣男子扬长而去,没有再回头去看她们母女俩,只要是还有些良心,听了那番话,或许不会再轻易的决定生死了,起码会好好的考虑以后,考虑当下,思及至此男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娘亲啊娘亲!为何你就为了保全他而抛下我呢!”
男子走后,中年女子愣了一愣,这才恍然大悟,一只胳膊抱着柱子,另一只手抱着王愈泣不成声,仿佛那染血的柱子就是她的丈夫一样,让她这样的不舍。
一旁的人见女人恢复了理智,没了要自杀的意思,一时间失去了兴趣,兀自散开了。
玄衣男子走到了一旁的茶馆上,从高处看着街道中的人群,眼里闪着精光,一个花甲卫士疾步跑上楼来,玄衣男子收回了眼中的异样,忙恢复常态,花甲卫士双手抱拳恭敬的说道:“苏师父,王上宣召,请速去觐见!”
玄衣男子摸着自己的腰间小金瓶,冷笑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鹏凡走过的一处地方,须臾之后飘散出一股奇异的香气,在街头攥动着的人群闻到这股香气,渐渐的愤怒起来,有的砸了还愿灯,有的与一旁拿着刀剑的花甲卫士拼搏起来,有的嘶喊的叫着……
大雪纷飞,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落雪才渐渐的停息了下来。
在公主殿里,曼纱华褪去了衣衫,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大殿里的炭火暖暖的燃着,让人仿佛觉得到了春天一样,身上倍感舒适,她缩了缩脖子,想着昨天好像是说了很多话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交谈。
比如为什么站在冰上的他没有事,而自己却有事,薄冰顷刻间就裂开了。
“因为你太沉了……”他用很认真严肃的表情告诉她。
“说实话!”她嘟着小嘴不依不饶。
“因为我会飞,而你不会。”渊著如实说道。
“真没意思,这么快就招了!”她吐着舌头,望着他的眼睛嬉笑道。
不过至于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河边,他却并没有告诉她,连自己为何在祭祀台上那么生气,她也找不到原因,曼纱华只记得那天很伤心,所有的乌鸦陪着她一起伤心,一起哭泣,之后的事情她却全然不知,她也知道渊著飞来是来救自己的。
她将锦被扯过头高遮在脸上偷偷的笑着。
“公主……巫女想着什么开心的事,竟笑成了这样,说来让奴婢也听听。”念儿坐在一旁手执毛笔,细细的勾勒着曼纱华的外轮廓,一边拿着曼纱华打趣儿,前几日她早已获得准许,可以再闲暇的时候,练练画工,然后将画法提升一个境界,好让她教曼纱华,画出更好的来,不然怎么和宫中的画师相比呢,她定要亲自教好她。
“著哥哥其实并没我们常看到的那么冷淡,他其实也会开玩笑……会……”
“拜见巫女。”一个花甲卫士站在门口,双手抱拳说道,端端的打断了正在说话的曼纱华。
她从锦被中起身,念儿将一旁的黑袍细心的披在她身上,她向念儿点了点头,念儿会意扬声道:“进来吧。”
“拜见巫女!”花甲卫士入内,见着床榻上的曼纱华,忙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头低的不能再低的说道,“启禀巫女,现在东夏城内一片混乱,王后传话过来说,巫女今日不必出去视察了,说让您在公主殿好好休息几日,养好精神,不要太过于操劳,日后再去也不迟。”
曼纱华睁大的眼睛,问道:“怎么就是‘一片混乱’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甲侍卫抓耳挠腮道:“这个……据当值的侍卫说,民众像是疯了一般往钟鼓楼上拥挤着,当时好多腐女被踩,有人甚至被横行的民众从高楼上推了下来,还有的与侍卫以死相搏,完全不顾了性命,剩下一部分民众声称要火烧皇宫,一个个如同疯了一般。现在宫里的人唯恐躲着在这宫中不出去呢……民众像是受了谁的指使一样,统统如此,具体是何原因,花甲卫士也无从可知。”
听着这一席话,曼纱华愣愣的瞪着双眼,看向空中的一个虚点,像是打翻了一坛陈醋,让她酸的心口发麻,怎么会这样,昨天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其中有些过程她记不得了,可也不应该是这样,到底是怎么了,连花甲卫士都不知道的原因,那还有什么好查的,定是巫女的失踪激怒了民众,这一个个的都带着怒气,那是拿我东夏宫试法啊!
“你快!传话下去,巫女已经安然回宫了,让百姓们不要着急的找了……”她无力的扳着床榻,急声说道。
“回禀巫女,王后吩咐了各宫的,不准把巫女回宫的事透漏出去,否则要诛九族的啊!”花甲卫士说着又是一拜。
她听着这话,乱了阵脚,母后为何要这样做……
“巫女不要着急,昨日傍晚是著贵客送您回来的,他想必是知道些什么,不如让念儿找贵客来问问一二,便可知晓。著贵客也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念儿站在一旁低着头说道。
曼纱华恍然想起,急着下榻道:“一来一回,费时太多,还是我自己去吧。”
“不可,巫女!”念儿阻拦道:“现在您是高高在上的巫女,一言一行都须谨慎着,怎可轻易去其他宫殿?就连王后住的风揽宫,您都不可再轻易踏入了,得需他们来拜见你才是。”念儿替曼纱华整理衣衫时,又低声道:“时刻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念儿是为您好。”
曼纱华回头看着她惶恐的眼神,又看着地下跪着的花甲卫士,在整个回话期间他从未抬起过一分头,每句话都是毕恭毕敬的回答,这让她觉得这个巫女之位不禁又孤独了几分。
“好,那你快去请,著哥哥足智多谋,定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她看着远去的念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花甲卫士也退了出去,曼纱华靠在窗栏上,看着窗外的大槐树上落着的一层白雪,她哈着气,等待着渊著的来到。
“黑羽毛!”她顺着窗子看到了正从公主殿门口经过的苏鹏。忙追了出去。
“黑羽毛!”她穿过一层厚厚的落雪,掠过大槐树,经过一旁的葡萄架,来到涂满了红漆的大门口,苏鹏正向远走去。
曼纱华站在门口,看着苏鹏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袭玄衣显得人越发的亮堂的,自打祭祀大典之后,他是不再穿的如往日那般的乌黑了,换了身行头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她又着急的喊了一声:“黑羽毛!”他只当没听到一般一直走着,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哥哥!”
正要拐弯的苏鹏顿住了脚步,在模棱两可间曼纱华扬声又道:“哥哥!”苏鹏满脸悲痛的闭紧了双眼,两只手攥紧了拳头,须臾他转过了身嬉皮笑脸道:“今个还算是听话的,不错好好表现!今个没有他人我就不行跪拜之礼了,往后若是遇到了,我还得拜你这个小鬼呢!”
还是那么会嘲讽别人,捉弄别人,她笑着应道:“昨日华儿以为身为师父的你会陪着华儿呢,没想到连个影子都不见,真是不够义气!再说让你拜拜也是因该的,往日里欺负了我那么多次,嘻嘻嘻……”
“咦……著哥哥”说话间念儿带着渊著从苏鹏身边走过,曼纱华叫道。
064:赫然而怒
064:赫然而怒
苏鹏忙躬身行了一个礼数,渊著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他眉头轻轻蹙着,然后从苏鹏身边走过。
“苏师父。”念儿向苏鹏行了礼,苏鹏亦是点头回应,他远远的向曼纱华招了招手,然后消失在了巷陌之中。
“著哥哥……”顷刻间曼纱华已经跑出去了好几步,前去相迎渊著。
渊著牵起曼纱华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护着,嗔怪道:“外头这样冷,你穿的又这样单薄,下次要罚你了……”
“著哥哥……”她抽出一只手来,拽着渊著的白袍撒娇道:“华儿身体壮如一头牛儿,不碍事的……嘻嘻,往后有雪时,华儿会记得多穿的,著哥哥就不要责罚华儿了,好不好?”
念儿在一旁忍俊不禁的掩嘴笑道,她呀一见到渊著把什么正经事儿都忘了,真是一个小孩。
渊著皱了皱眉,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呼……”
“怎么了著哥哥?”曼纱华仰头看着他吐气,便问道。
“没事,只是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而已。”他温柔的笑着对曼纱华道,三人一行回了公主殿。
公主殿里青烟袅袅,渊著坐在木桌旁,轻轻抿着茶,一只手有规律的叩着木桌,缓缓道:“昨日的事我已知晓,是有人故意……”
“华儿。”
“华妹妹!”
正说话时,渊辰渊芙染不待宫人通报便走了进来,生生的打断的了渊著未说完的话。
渊芙染一手提着裙摆疾步上前,先将椅子上的曼纱华一把搂在怀中,凄凄道:“今个早晨看到念儿来请皇弟,才知你来了,姐姐和你辰大哥可是担心坏了,昨儿个都一宿没睡,这才匆匆从宾来殿赶来,你没磕着碰着吧?”渊芙染后退了一步,仔细的打量着曼纱华。
渊辰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夜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嘻嘻……”曼纱华不好意思的笑着,看来渊著没有告诉渊芙染和渊辰,昨日他们一直都在一起,现在处于这种尴尬的身份下,怕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连自己回宫的事情都是向外面的人保密着。
“华儿没事,芙然姐姐和辰大哥就不要担心华儿了。”她缱绻温柔的笑道。
“没事那便是好的。”渊辰向曼纱华说着,眼神却漫不经心的看向渊著,渊著兀自喝着茶,坐在一旁好不自在,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看来曼纱华回来的事情他早已知晓,并且掳走曼纱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东夏国的事情他为何要插手!刺杀一事刚刚结束,他还不收敛一些,小心护着自己的性命。
思及至此,渊辰眼中闪过一丝凌冽,随即恢复正常,漫不经心道:“昨日华妹妹是去哪里了,让整个东夏都为你担心紧张了一夜,如今回来了还不快如实交代!”
“这……”她迟疑着不语。
“对啊,华儿这是去哪里了,是谁人把你掳去的,有没有欺负你,快些告诉姐姐吧,别让姐姐为你再担惊受怕了。”渊芙染只手搭在曼纱华的肩上,温柔问道。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昨日渊著将自己掳走是为了阻止灾难的发生,可是巫女被不明人掳走,在百姓眼中本就是大不敬,对巫女大不敬的人是要以火烧焚身躯来惩罚的,所以既然渊著没有告诉他们必定是有意不说的。
“昨日是我将她带走了,一直在城郊处,今个天未亮才将她送回公主殿。”渊著放下茶杯平静道。
渊辰一滞,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的回答,这倒叫他不好意思再询问下去。曼纱华也一惊,一颗心像是漏跳了一拍一样。
“原来是皇弟,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害的我们好是担心。”渊芙染嗔怪道。
渊著又重新端起了茶盏,淡淡道:“皇姐皇兄亦是没有过问。”
“没事便好,其实谁掳去不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华妹妹现在安然无恙就是再好不过了。”渊辰立即改了口,讪笑道。
“嗯,既然皇姐皇兄都在,我便来说一下华儿此次所遇的难关,并着手解决它。”渊著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言语正色道。
“什么难关?”渊芙染坐到了一旁轻声问道。
“昨日大典皇姐和皇兄都不在场,不知当时情况,后来也应略闻了一二。华儿神志被他人控制,使得的乌鸦伤人,就连皇舅父也被乌鸦所伤,情况危急之时我将华儿带走。民众找不到巫女,便发了怒,整个东夏城现在混乱不堪,百姓死伤无数。华儿身为东夏国的巫女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责无旁贷,所以这场浩劫,必须有巫女来阻止!”渊著坐在木椅上手指轻叩着桌子,淡淡道。
“什么,被他人控制?”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怎么会,著哥哥谁会控制我?”曼纱华紧张的站起了身子。
渊芙染轻轻拍着曼纱华的肩头道:“华儿不要担心,皇弟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真凭实据来指证这个背后的人。”
渊芙染、渊辰、曼纱华等齐齐望向渊著,等着他开口说出控制者是谁。
渊著看了看院子里的念儿,淡淡道:“我只是猜测而已,皇姐不要这么笃定。”
“啪!”院子内骤然响起清脆的掌声,“你倒是有几个脑袋!这样事情都做不好,不做也罢,赶明儿个我就向巫女请辞,送你走,去泔水局!”
“呜呜……念儿姐姐,敬婷没有,这葡萄架是自己倒的,不是敬婷不小心绊的,不是……”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掌声,“还敢狡辩!看来今日我要替苏嬷嬷好好教训你一下了!”
屋内的人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恰巧渊著话毕后就一直盯着院内的念儿,渊辰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的念儿双手叉着腰,敬婷捂着脸,便明了了一切,打趣儿道:“华妹妹的宫女都是暴脾气,架子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怜了那个小宫女。”他倚靠在门栏边,向念儿扬声道:“你吵到我们了,要教训宫人就离远些去!”
“奴婢教训的是公主殿的宫女,辰贵客怕是多管闲事了吧!”念儿回头,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渊辰反唇相讥道。
倚在门上的渊辰着实一愣,略微尴尬,不想一个宫婢会如此对自己说话,他对曼纱华笑说道:“华妹妹的宫人还真的惹不得……”
“怎么会。”曼纱华的小脸微红,走到门口对念儿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快向辰大哥道歉!”
渊著一直沉默不语,双目紧紧的盯着念儿,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念儿猛地踢了旁边倒下的架子一脚,赫然而怒道:“凭什么要向他道歉,奴婢没有做错,公主为何老是护着贵客们,从不考虑我们做丫头的感受,我们对你这么忠心耿耿,你却这样对待我们,大不了不干也罢,奴婢要和敬婷一起请辞去了!”
“念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曼纱华双目紧紧的锁在念儿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这蹄子脾气倒是长了不少!”苏嬷嬷手里托着糕点从左侧转来,听到念儿在这里高声喧哗,一听究竟,不由得一惊,忙加快了步子,呵斥道。
“奴婢哪里有什么脾气,都是你们全赖你们!一个一个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就一味的压制我们这个做奴婢的!”说着念儿大步上前,指着苏嬷嬷的鼻子道,然后转身对着曼纱华“好想打人!”她扬手对准了曼纱华,将要落下时……
“著哥哥!”
“你疯了吗!”渊辰向念儿吼道,忙的回身护住了曼纱华。
不知何时渊著已经移到到了念儿身后,伸手在念儿脖子根的地方轻轻砍了一下,念儿眼睛一闭软软的倒了下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华儿宫里的婢女怎么这样啊,记得今早见时还是一番温婉的样子,现如今怎的是个泼妇一般?”渊芙染用手帕掩着面,峨眉微蹙,看着倒在地上的念儿道。
曼纱华呆站那里,不知作何回答,她也不知这是何缘由,今日的念儿好像不是念儿,可这倒在地上的人的的确确是念儿,“芙染姐姐,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今个让姐姐哥哥们见笑了。”她低着头说道。
然后抬眼看了苏嬷嬷手中的糕点道:“苏嬷嬷把糕点交给敬婷放置吧,你将念儿带下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许是昨晚等我累着了。”
“是,巫女。”苏嬷嬷应道,斜着眼瞅了一下地上的念儿,心里一阵的慌乱。
“刚刚好是惊险,华儿没伤着吧。”渊芙染关切道。
曼纱华摇摇头,眼眸中黯然失色,突的又亮了起来,看向渊著道:“著哥哥为何会说华儿在祭祀台上是被他人所控制的呢?”
渊著渊辰等收回了目光,重新坐回到大殿中,渊著问道:“祭祀大典上,你使乌鸦伤人之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065:巫女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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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纱华摇摇头,凝眉道“一点都记不得了,只知道那日突然觉得莫名的生气与悲伤,之后一直混沌着,直到再次醒来见到著哥哥。”
渊著又问:“在祭祀大典上时,你可曾闻到过什么奇怪的香气吗?”
她凝眉,摇摇头,道:“记不得了。”
“华儿,再仔细想想。”渊芙染在一旁急切道。
“著哥哥是指什么,花香?还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
须臾,宫人将那天曼纱华所需的物品中带香气的全部摆了出来。
渊著走道桌案前,将物品一一拿起,放到鼻子底下,用手扇着轻轻嗅去,放下一个摇摇头,直到最后一个他还是摇摇头,“不是这种味道。”
“皇弟为何问这个?”渊辰疑惑问道。
渊著轻轻勾起嘴角,道:“只是觉得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手转动着茶杯,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道:“祭祀大典前,可曾见过苏师父?”
“著哥哥怎么会知道他的呢?”曼纱华盯着渊著,渊著却看向茶杯中的茶水道:“你的巫术是他教的,我怎会不知。”
“华儿的巫女妆就是苏鹏上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像是少了些什么,骤然变了脸色道:“糟了,我把苏鹏给我的小金瓶弄丢了。”她心中一阵懊恼,苏鹏第一次赠与她东西,就这样被弄丢了,心里千遍万遍的过意不去。
“什么小瓶?很重要吗?”渊辰问道。
曼纱华懊恼的摸着自己的袖口里腰间,然而一无所获,一定是昨日换衣服时丢的,挺好看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瓶,丢了怪可惜的,“苏鹏送我的,说那个小瓶里的药水可以让百姓们更加信奉我呢,正想着下次巡查的时候带着它呢,结果给弄丢了。”
“更加信奉你?”渊著反问道。
“嗯,苏鹏说在我实行巫术时,将小金瓶里的药水洒下,底下的百信会更加信奉我,我把它弄丢了,苏鹏会不会怪罪我?”曼纱华眼神焦急的看着渊著问道。
渊著心下已是一片了然,他淡然一笑,温柔道:“不会的。”
他宽大的袖袍下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面上却波澜不惊道:“准备一下,我们去视察,顺带给民众道歉。”
“这是你说帮华妹妹的办法?”渊辰反问道。
渊著点头不语。
渊芙染面上流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渊辰亦是不乐意道:“堂堂天渊太子皇子公主,怎可亲自去民间向百姓登门道歉?”
渊芙染双手暗暗扯着帕子也附和道:“怕是不好露面去做这等子事,就算舅父知道了,也定不会同意的。”
“哥哥姐姐,这些事华儿自己来就可以了,祸从华儿起,华儿自会尽力补救。”曼纱华起身诚恳道。
渊芙染和渊辰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曼纱华看的清楚,如今是答应也不好不答应又觉得面上过去不,可她不知怎么来劝说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事情,越是劝说,或觉得不在意,让他们越是觉得不自在。现下只有渊著能化解这场尴尬了,她看向渊著。
渊著依旧是轻轻转动着茶杯,淡淡道:“我和华儿就可以,没说是要皇姐和皇兄也一起,众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民众怒气难平,这样做反而会激怒他们,倒不如这个巫女,和会一点医术的我去,再合适不过了。一则帮华儿重树巫女威信,二则,有些民众或许家庭拮据,出不起药费来包扎伤口,弄不好会感染化脓,有我这个免费大夫,不怕他们不召见我们。”
渊著说罢轻松的一笑,这是他极少的表情,却也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唯一的神态。果真渊辰渊芙染听了面上也松了不少,不再是方才那样紧绷着,两人在公主殿又嘱咐了几句,便双双告辞离开了公主殿,回了宾来殿去。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雪,不像昨天那么的放肆,雪下的轻柔,落在曼纱华的肩头又是另一番情景。
她将手放在嘴前轻轻的呵着气,反复的上下搓动着。她依旧是祭祀大典上的那个模样,一袭乌黑的梵文复底的长袍,将她娇小的身子裹的完美无一。
曼纱华站在大槐树下,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兀的空中划过一道黑线,是乌鸦!她扬起嘴角温软的笑着,“好好的生活吧,我不会再轻易叫你们出来了,记得想念我哦。”
“准备好了吗?”渊著依旧是一袭白袍胜雪,静静地立在门口,一手提着木制的小箱,犹如画卷一般悠远,让曼纱华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点点头,坚定的道:“准备好了,我会勇敢的面对这一切的!”
渊著淡淡的勾勒出一个笑容,向她招招手,“走吧。”
今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曼纱华知道她身边还有他,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即使是去赴刀山火海,她也毫不犹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随着去了。
公主殿外,没有备马车,亦没有软轿。往日里与曼纱华形影不离的七个宫人亦是在公主殿原地待命。
曼纱华随着渊著一前一后的走在青石路上,两旁的红墙投下的影子,将雪的一边染成了灰色。
曼纱华走在灰色的部分,她看着走在阳面的渊著,勾起嘴角玩心大起,快步跑了过去,伸出小手拽住了渊著衣袍的一角,低声道:“华儿要著哥哥牵着!”
渊著回眸,看着曼纱华亮晶晶的眼睛笑而不语,也没有去牵她,只是兀自一人走在前头,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曼纱华。
“巫女!”一路上遇到的几个宫人,见到曼纱华,仿若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忙虔诚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着跪拜之礼,生怕再有什么差错,触怒了她。
“著哥哥,你瞧,他们都不叫华儿华公主了,好生讨厌!”曼纱华站在后面像一个活脱脱的受了气小笼包,站在那里不肯再走一步。
曼纱华站在原地,看着渊著的白衣消失在转弯的尽头,她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本以为渊著会回过头来找她,结果却是失望的。
“著哥哥,你等等我!”她扬声喊道,拔腿向渊著走过的方向跑去。
渊著同曼纱华一起站在宫门口,那条通往钟鼓楼的红毯已经撤下,上面估计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不少乌鸦的黑羽毛吧。
一层薄薄的雪落在上面,显得那么宁静。
街道两旁一片肃然,少了一些往日里的生气,没有婉转的叫卖声,没有了晃荡的叫花子,就连平时一直开着门的小商铺都紧闭着门,不肯营业。
“著哥哥今日的东夏城怎么这么安静?”曼纱华小手拽着他的白袍子,天真的问道。
“所以我们只能一家一家的去敲门,一家一家的去道歉,来弥补那日所酿成的大祸。”他说的平静,她听得认真。
“就先从这条街开始吧。”渊著道。
曼纱华单手提起黑裙摆,走到木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的呼出来,这才将叩门的手落了下来。
“请问有人在家吗?”曼纱华稚嫩的声音问道。
屋内的人出来,并没有直接的开门,而是朝着门缝看去,只见门外站着的姑娘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头发自然垂落在身后,个子较小,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样子,眉宇间划过一抹执着的模样。屋内的人大胆猜测道:“巫女?”
里面的人声音问得很轻,仿佛又在向自己说一样,曼纱华站在门口听得清楚,忙应道:“是,还请劳烦你将门打开一下。”
片刻,门并没有打开,只听“扑通”一声,门里的人哀求道:“请求巫女息怒啊!请求巫女息怒啊!不要降罪于我老江家啊!”
曼纱华疑惑看着门口,然后上前走了一步,也从门缝里看去,只见屋里的人是位老妇人,头发略微的花白,衣衫褴褛,跪在地上祈求着。
“老婆婆你快起来,别跪在地上,当心着凉!”曼纱华急声道。
“请求巫女息怒,息怒啊!不要降罪于我老江家!”门内的老妇人还是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祈求着,一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老婆婆…”说着曼纱华又叩了一下木门,她回过头来看向渊著,为什么这位老婆婆会说这样奇怪的话,自己哪里有降罪于他人。
渊著踏雪而来,伸手将曼纱华拉到自己身后,沉声道:“巫女指令已下,难道你想违令不成?”
曼纱华抬眼看他,仿佛这与一贯温柔善良的他有所不同,门内是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渊著何出此言来唬她?
门内的老人听言,忙起了身,拍拍裤腿上的残雪,伸出枯瘦的双手,将屋内的铁锁卸下。
“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老妇人高声呼道,然后跪在地上,双手铺展,双目含着泪,行了一个极大的跪拜之礼。
“老婆婆快起来,今日不是祭祀大典,没有这么多礼数的。”曼纱华前去将老妇人扶起来。
066:驾鹤西去
066:驾鹤西去
老人满眼惊愕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这哪里是昨日发怒惹得神鸦伤人的巫女!这分明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小姑娘,她的眼睛是清澈的,不参染一点杂质的纯粹,她,是巫女吗?
“婆婆,你家里有被神鸦啄伤的人吗?”曼纱华扶着老妇人温柔道。
老妇人抬手擦了两把泪,“有有…我家老江头被神鸦啄伤了头,这从昨儿个回来,就再也没起来,一直躺在床上高烧不断!”
曼纱华听着有些动容,心里不禁又自责了一番,回头说道:“著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不大的院子里两边摆放着几只木架,木架两端放满了还愿灯。
本是寒气凌厉的冬季,家家户户都换上了厚厚的门帘,屋内也生了炭盆,暖意融融。
可曼纱华走进的房屋,却与她意识中的不一样。
门前挡着一块破旧的木板,一推仿佛就会散架一般。老妇人上前去先推开了“房门”,“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打开。
曼纱华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本以为屋内会热火很多,没想到老妇人的房子与外面的温度竟是差不多的,没有丝毫暖意,不过好在东夏的冬季并不是非常的寒冷,身上穿厚一些还是可以过去的,在东夏也从未听闻有冻死人的说法。
“巫女,贵客请进。”老妇人客气道。屋内简单的陈设了一组木桌和木椅,上面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里面乘着糯米粒,中间插着三柱正在焚烧的香。
“是在供奉逝去的亲人吗?”曼纱华看着香火问道。
老妇人上前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拜了三拜,道:“不是的,老江家的人一直都很信奉巫女和神鸦,所以这个香火是用来供奉巫女和神鸦的。”
老妇人看着眼前的七岁小巫女,眼里闪着说不清的韵味,这几十年来信奉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而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信奉巫女时的那种心境。
一时间她有些不相信的抹了一把眼睛,缓缓道:“老江头在里屋,巫女和贵客请随我来。”
在房屋的左侧悬挂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色门帘,上面补了好几块花花绿绿的补丁。老妇人掀开门帘,请曼纱华渊著进去。
侧房并不是很大,一旁摆了一张木质的大床,另两边各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雕花的大木箱,与这里的陈设相比而言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一旁连一张座椅都没有,这房间就已经满了。
老妇人瞅着曼纱华盯着那只红漆雕花木箱在看,面上显出一番好奇的神色,她忙解释道:“这是榆木制的,东夏这边没有的木材。”说到这,老妇人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是我来这时的嫁妆,那时候狼烟起,家里穷困迫于无奈家人把我嫁到了东夏来避难。”
曼纱华听这话有些怪异,难道老妇人不是东夏人?她问道:“老婆婆 原先是哪里人?”
“祖上是天渊国的人,原来的家里也应该就剩我一人了,死的死,逃得逃,这大半辈子都在东夏国,也算半个东夏人吧。”老妇人一手搂着头顶的银发,一边苦笑说道。
曼纱华一听是天渊国的人,忙转头看向渊著,恰巧渊著正看向老妇人,恰有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感觉,让人汹涌澎湃难以言表。
渊著走到木床边,淡然道:“可以掀开床帘,让我们检查一下老伯的伤势吗?”
“嗯,可以,您就掀吧。”老妇人点头道。
曼纱华低头看到床边的那双破旧不堪的单布鞋,暗暗下了决定,赶回宫定派人来送老伯一双新的棉布鞋,好让他们暖暖的过冬。
渊著单手掀开泛黄的窗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枯瘦的老人,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棉被,四肢被薄被紧紧的裹着,只露出一个头来。
老人紧闭着双眼,想来是睡着了,眉骨凸起,眼眶下陷,两边的颧骨高耸,双颊塌陷了下去,一双干涸的嘴唇因为高烧而失去了原本的血色,上面沟壑着几缕深深的血印子。
老人一脸平静的躺在那里,
“伤口在哪?”渊著转过身来问道。
老妇人疲惫说道:“在后脑勺那,我帮你把他的身体反过来吧,这样也好方便你医治些…”
渊著点点头,“我帮你搭把手。”
“谢谢,谢谢年轻人啦。”老妇人感激的看着渊著道。
曼纱华站在一端,温软的笑着,她的著哥哥一向是最善良的,他是她的骄傲。
“老江头,醒来啦,巫女来看我们了,我们昨天放的还愿灯奏效了,快别睡了。”老妇人一边呼唤着老人,一边用手去推他的胳膊,只见老人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奇怪了,睡得这么死。”老妇人喃喃自语着。
渊著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却面露悲悯之色,他俯在曼纱华耳边低声说道:“华儿去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然后我们去下家。”
曼纱华满脸疑狐的看着他,而后坚定的摇摇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渊著见状,不再要求,他将曼纱华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继续注视着眼前平躺着的老人。
老妇人懊恼至极,只见他还不起身定是在装睡,这老江头,往日里贯爱和自己开玩笑,今日巫女来了也开玩笑,真是不知轻重。捏着你的鼻子看你还装睡!
她伸出手去捏老人的鼻头,只见捏了有小一会儿,老人还是没有一丝反应,老妇人慌了,她立即松开了手道:“老江头,老江头,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这老婆子!”
老妇人又伸出手去,这次不是去捏鼻子,而是去探老人的气息,枯瘦的手刚刚触到老人鼻尖时,她立即缩了回来。
指尖中没有流淌的气息,蓦地老妇人缩回了手。
天呐!他真的没有气息了!不,这怎么可能!他说过要陪着自己一辈子的!他怎么可以先走!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走了,连自己都没有多嘱咐他两句……万一他在路上孤单了没有人照顾,该怎么办……
老妇人倒在地上,双手扶着床板,眼睛里已经没了生气,她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咽了一块馒头一样,让她直流泪,却不出声。
“著哥哥……这是怎么了?”曼纱华伸手拽住渊著的白袍子,小声问道。
“老伯……应该是驾鹤西去,做神仙了。”渊著安慰道,因为他实在无法向一个七岁的女孩,解释一个人的死亡。他想着尽量把这一切描绘的美好一些,让她在成长的记忆中一直都是温暖的。
渊著伸出手去摸了摸老人的脉搏,果真如他所料老人去了,脉搏停止了跳动。可摸着他的身子还是热……是他们来晚了……耽搁了……
“咳咳…”老人突然伸出了手在空气中划了两下,“阮阮…”他整个人像是精神了一般,睁开了双眼,胳膊还能半撑着自己,叫着老妇人的名字。
吓得曼纱华当即躲在了渊著的身后。
跌坐在地上的老妇人也着实一愣,这是怎么了,回光返照?
老人摆着手终被老妇人握在枯手中,他道:“阮阮……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江生这一生对不住你,愿还有来世……你若活不到九十九岁就别来见我!咳咳咳……”
话毕,老人的手直直垂在床铺上,不再抓着妇人的枯手。
果真是回光返照……老妇人抹着泪,却不知如何回应他,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一分,从来都没有,他定是想到了自己会有不理智的冲动,他定是放不下自己,他定是把自己的后路都想得好好的……然后交待了一句,就撇下自己一个人去了。
老妇人跌坐在床榻旁,喃喃自语着,两眼空洞的瞅着前方,曼纱华站在渊著伸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这个老婆婆。
她亦是不敢抬头多看一眼躺在床榻已经断了气的老人,死去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著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她小手拽着渊著的白袍,小声的问道。
渊著伸手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不怕,这有我。”
他上前去,冷清开口道:“我想检查一下老伯的身体,还有没有受到其他的创伤,好清理一下,让他安然去了。”
老妇人坐在地上不答一言,就一直瞅着一点,呆若木鸡。
渊著提了药箱过来,看了老人一眼,没有惊慌没有害怕,早在六岁的时候早已见过烧焦了的人不是么,往后的日子中也见到过无数死人,所以这次自然是淡定自若,他兀自将老人的身体反转过来,仔细查看伤口。头部上方包着一块白纱布,纱布已经被血染了个透彻,有可能是伤口太深,出血过多,老妇人又没有及时的带老人去医治,所以导致了老人的死亡。
他紧锁着眉,动手将老人头上的纱布拆下,“华儿,把脸帕给我。”
曼纱华赶紧将袖口中的丝质汗巾交到了渊著手中。“著哥哥,给你。”
067:天渊冬日
067:天渊冬日
渊著接过手帕,将老人头部的血渍擦拭了干净,雪白的手帕上已是血迹斑斑,他洒上了药沫,伤口的地方不再流血。他又检查了一遍老人身上的其他地方,无一处伤痕,看来头部的这个伤口真的是导致老人死亡的主要原因。
一切妥当之后他将老人的身体反转过来,拉起锦被替他盖好。
“人都死了,伤口处涂上药有什么用?”老妇人扶着床边缓缓起身,悲悯说道。
“起码让那个位置不再流血,好让老伯体面离开。”渊著平静道。
老妇人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老人,忙又移开了眼去,歇斯底里道:“体面有什么用!人都走了!你们为何要这样!为何你们的愤怒就要带走我的老伴啊……我们一直相依为命,没有了他,我怎么办……父母去了,兄弟姐妹死了,孩子也夭折了,只有他……一直陪伴着我这么多年,如今我要一个人走过这些年月吗……”
“老婆婆,你别难过了……”曼纱华走到老人身边,伸出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就如同母亲安抚自己一样的温柔。
“都是因为你!”老妇人一把拨开了曼纱华的手臂,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朝着床沿摔了过去。
“华儿!”渊著蹙着眉大叫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任凭渊著如何仔细小心的呵护着,她扑过去时头还是磕在了床边上,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鼻尖缓缓的流淌了下来,顿时感觉一阵的眩晕,几欲倒下。
“著哥哥,都是华儿不好……华儿不该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害的老伯丢失了性命……”她咬咬嘴唇伏在床边上几欲落泪。
“没事了,没事了。”渊著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这不怪你。”
老人站在一方,看着小小的曼纱华头上的血液,双眼被刺痛了,她枯瘦的手开始颤抖不止,忙伏在了地上,哀求道:“请求巫女息怒,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对不起,别伤害他,请求别伤害他。”
老妇人说的语无伦次,曼纱华坐倒在地上,渊著半蹲在一旁搂着她,老妇人跪在她的前方磕着头,老泪纵横不止。
“老婆婆,你别这样,你听我说,今日前来,巫女错了,不该拿乌鸦攻击民众,我本来就是来道歉,并弥补自己的过错的,老伯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但老婆婆请您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记着老伯临走时交代你的话。”曼纱华往前爬了过去,拉着老妇人的双手恳切的说道。
老妇人闭上双眼,眉目紧锁着,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簌簌的往下流,整个人因为哭泣的厉害都在颤抖着。
窗外的风一股一股的往屋内灌了进来,老妇人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却浑然不知寒冷,渊著一只手圈住了曼纱华,防止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须臾,老妇人缓缓的睁开双眼,道:“巫女且听我讲一个故事罢,讲完了你们就离开,我也好好将我家老江头安葬了”她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对曼纱华渊著道,老妇人起身坐在床榻一旁看着床上的老人幽幽开口道:“我们是在战火中相识的,我们的爱情来之不易。”
接着老妇人陷入了沉长的回忆当中,在回忆的过程中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天渊二十九年,那是冬日的子月,天渊大军将王族逼退到了塞北,塞北本就寒冷,再加上是冬季子月,整个塞北像是跌进了冰窖一样,寒风吹过呼呼地刮着士兵的脸,像是剜去了一片肉般的生疼。
剩余的王族部落在塞北誓死抵抗着,可天渊帝的命令是赶尽杀绝,所以单单赶出天渊是不够的,这个帝王还要他们一举歼灭一个不留。
白日士兵拿着刀枪长矛扫荡着剩余的残军,傍晚便在军营里点起一处篝火,谈笑风生,聊聊自己的理想与未来,有人想当大将军,有人想做一个富有的地主,有人娶一个漂亮的妻子,有人想拥有几块可种植的土地就好,还有人说,希望家里不要再饿死人了。
攻到南城时,王族已仅剩无几,将士们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一个个便放松了警惕,夜半喝起了小酒,哼着小曲儿,高声畅谈着未来的理想与抱负。
“江生,你想家吗?”一个小士兵端起酒杯来到老江头面前,那是他还不是什么老江头,而是一个刚刚拿起大刀能上场杀敌的少年。
江生眉间闪出一抹坚韧,他看着远方的圆月道:“想,战争胜利以后我会带着我的荣誉回去!”
“哈哈哈,江生,你能有什么荣誉啊,小小的一个兵,从军还不到两年吧,就算战争结束了,胜利了,那份荣誉也是上官将军的,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小士兵双手捧腹大笑道。
“即便是没关系,为了民生太平,我们也应该全力以赴不是吗!”江生激动的说道。
小士兵拍拍他的肩头道:“得了吧,你家在东夏国你忘了吗,天渊国的泰平与你东夏国又有何干,若不是那日抓壮丁误抓了你,今日的歼灭王族的队伍也不会有你江生啊!”
江生不耐烦的将小士兵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落开,眼中尽是不羁之态,他坚定道:“国破山河在!无论哪里的太平都是一样的,无论哪里的民众都是一样祈求天下泰平,战火狼烟不再起的,身穿一天天渊的军服,江生就有一天的责任保卫这个国家,假若有一天天渊的长矛指向了东夏,我会毫不犹豫的脱下这身军装,换上另一套军服,转身保卫自己的国家!”
小士兵单手轻轻推了一把江生的肩头,道:“你以为自己是秀才啊!才跟着扫盲班识了几个字,就在这里跟我讲大道理,我不惜的听!我也没你那么伟大,我呢,就想着这场仗快点结束,无论输赢,我要带着我的军饷回家去,我想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儿子应该都管我叫爹了吧!哈哈……”小士兵满眼憧憬的看着前方的篝火,兀自笑着,想象着一家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吃着西瓜的情景,妻子、儿子、娘亲,还差一个自己就举家团圆了。
“你儿子?”江生眼中充满了迷茫的神色,儿子,他何时才能有儿子呢……想及至此,他嘴边浮起一层苦笑。
小士兵将手中的酒饮了一口,面露喜色道:“对啊,我走的时候,我的妻子已经怀有一胎了,我娘前阵子来信说,我的妻为我生了一个儿子,说是让我回去给儿子起名呢!哈哈哈……”
“卫豪!”江生惊叫一声,来不及他反应,卫豪的身体已经被箭刺穿了,刺来的箭不偏不倚正好从心脏中穿过,让他们都没有丝毫的防备。
利箭刺穿心脏的声音,大抵只有小士兵自己才知道吧。
“卫豪!卫豪!你坚持住!我去找……我去找军医来给你包扎!”江生有些惊慌的道。
他摸过死人,抱过死人,从死人堆里翻出来过,却从来没有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
卫豪大睁着双眼,看着胸中刺穿了自己的箭,眼中尽是不相信,前一秒中他们还在讨论自己的妻儿,后一秒怎么会是这样,这是天渊的军营啊,没在战场上死去,怎么能在自己的家门口就这样窝囊的而死呢,纵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是不甘了!
他什么样的战争没参与过,与敌军誓死相搏,在虎口逃生,被敌军砍伤一条腿还能继续搏斗的他,事到如今他连剑都没有摸到,就被人射死在自己的军营中了。
“卫豪卫豪!”江生依旧奋力的叫着,他不相信他死了,就连卫豪自己也不信。
临到最后他也只是大睁着眼睛,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卫豪,你妻子还在家等着你呢!你不能死啊,你的孩子还没有起名呢!卫豪……”这个长了这么大的少年第一次在成年以后落泪,父母死了他亲手埋了,他没有哭,他想着要争一口气为了家乡等着自己的姑娘,如今卫豪的突然死亡却让他声泪俱下。
为了家乡的姑娘,他于是背上行囊,不远万里来到繁华富庶的天渊国,寻求一片挣钱之地,好赚够了钱就回家取了心爱的姑娘,然后再开一家小茶馆,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只这一次,他突然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江生擦干了眼泪,将手放在卫豪的眼睛上,轻轻的抚下,“你就安心的去吧,这场硬仗一定会赢的!”
话毕,他拿起了一边的树枝作掩护,两三支箭嗖嗖的从江生耳边擦过,他翻身将卫豪背在自己的身上,原因有二,其一想找个安静之所把他给埋了,让他的尸骨能有一个栖息的场所,将来好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其二则是可以抵挡一时的箭雨。
江生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右前方就是大部队的休憩场所,按理来说王族袭击时从后往前来,现在应该大部队还不知道王族来袭,得马上赶过去通知上官将军他们。
068:雪崩来临
068:雪崩来临
江生猜测,不出意外,此时上官将军应在军营的帐篷参看塞北最后一个南城的地图,这座城天渊帝一直都疏于管理,物资匮乏,周边多达荒滩戈壁,年年受黄土风沙侵蚀,是最不受统治者所喜爱的,但南城所处边关要地,多有蛮夷来犯,城池四通八达是个作战的好场所。
“杀啊!”在江生刚移去后,后方嘶喊声响起。
“该死!”果然是王族!江生咒骂一声,扔了手中的树枝,开始大步跑去,“我们中计了!王族偷袭了我军的军营,大家快准备迎战!”
军营前方叫骂声不断,喝着酒吃着肉吵吵嚷嚷的,哪里能听得见江生的呼喊。
“兄弟,快通知将军,王族正在偷袭我军后方!”江生抓住一个士兵的肩膀摇晃着,大声说道。
哪知那人喝的已是酩酊大醉,轻轻一晃便倒了过去。
“唉!不争气,该死!”江生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咒骂道。
本是寒冬天气,江生的额间却端端的渗出了豆般大的汗珠,他火急火燎的用袖口抹去。
江生每碰到一人,便叫喊着通知,一路过来所触到的人都跌跌撞撞的晕了过去,待江生赶到军营前方时,赶在身后的王族也将要抵达前方。
江生眼看着后方的速度要比自己快出很多,心里焦急万分,在取舍之间,他放下了卫豪,“兄弟,等我们干掉王族,我就回来接你,将你安葬,在这里等我!”
放下卫豪的江生轻松了许多,他向着军营前方狂奔而去。
士兵在军营的露天地上,抱着酒壶呼呼大睡,听着江生叫喊的声音,只是迷迷糊糊的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继续呼呼大睡。
“该死!”江生咒骂一句,便一个一个过去准备摇醒昏睡的士兵。
无奈转了一圈,躺在露天下的士兵没有丝毫的反应,江生斜眼看到一个士兵手里的酒壶,眼中暗光一闪,他低声拿起酒壶轻轻嗅了一鼻,接着咒骂道:“真该死!”又是一计!
这些酒都是下午南城百姓为了犒赏边关将士,特地找了几十辆牛车送过来的,如今这犒赏的喜酒变成了毒酒,地上的将士昏睡不醒,后方王族的兵马马上就要杀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去做他们的俘虏?不,不行!誓死也不要做他军的俘虏。难不成丢下兄弟自己跑?那这样岂不是成了逃兵,他还有何脸回到家乡去找心上人!
他心里百转千回,却想不出个所以然,突地眼前灵光一现,上官将军呢!还有剩下的七百精兵呢!对,还有希望,这一仗一定要赢,打完这仗就回去与她成亲。
到时带着天渊国的荣誉回国,她的父母应该会同意他俩的婚事吧。
在危急关头,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暖心的笑容。
“嗖!”
“啊!”王族的兵马个个穿着黑衣,已经摸索到了前营,江生的胳膊上中了一箭,他眉头紧锁,咬着牙将箭拔出,然后在衣衫上撤下一块布来,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杀!杀啊!”
江生躲在暗处,看着杀红了眼的王族,果真穷兵败寇逼急了也会拼上性命反咬一口,天渊帝的一句一个不留,反招来了王族的以命相博。他攥紧了拳头,看着昔日一起作战的兄弟在昏睡间被一个个的抹杀,整个人像是点燃了一般,眼里燃烧着怒火,两只手摸上了腰间的剑。
怒吼一声“还我兄弟!”,从草堆旁跃起杀敌。
他双手执着剑,向眼前的一个王族士兵狠命的砍了下去,血渐了他一脸。江生托着受伤的胳膊也开始拼了命的斩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还拼杀的几个天渊士兵一个一个的都倒了下去,转过头来,王族的士兵一个个的将他围了个团团转,他们手举着弓箭,而江生只单手拿着一把刀剑。
只要首领命令一下,那么自己将会被乱箭射死,何谈什么保家卫国回乡娶妻!
高马上的王族将军右手抬起,江生深锁眼眸,只待他将手放下,围着的士兵将会松开弓弦,将自己射杀。
“嘭!”一声火炮声响起,唬的江生和围着他的那些士兵都一一趴了下去,坐在高马上的人也跌落了下来。
本是被王族卸下的天渊的锦旗,在东方的不远处又冉冉地升起。
江生乘机拿起刀剑偷偷溜了过去,太好了,上官将军终于带着七百精兵进行致命的反攻了。
沙尘一扬再扬……一夜的偷袭之战告一段落。
上官将军带着剩余的七百精兵,将王族逼到到了南城附近的一座雪山上,祁雪山。
可谁知刚刚上了山,大风刮个不停,风沙扬雪簌簌的压盖了下来,天渊的士兵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断了粮。
“将军我们七八十个弟兄冻伤了脚,估计是再不也不能行走了!”一个士兵前来通报着上官将军。
将军肃着脸,眼睛不眨一下的道:“继续前进!”
“将军!”
上官将军执意继续在祁雪山上追赶剩余的王族,剩下的八十有一个士兵留在了原地待命。
江生跟着大部队行驶,那一天他一辈子都记得,远方的天空瞬间成了血红色,天空像是撕裂开来了一般,整个祁雪山一股强烈的震感来袭,让江生他们站不稳当。
“将军!有雪崩!”江生抬眼看去,远方的滚滚而来的大雪与天空连成了一道线,红白相间的颜色瞬间席卷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滚落下来的大雪覆盖了。
大雪顷灌到江生的耳朵里鼻孔里和嘴巴里,哪里都是雪,哪里都是白色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生开始感觉四肢发麻,意识渐渐的恢复了起来,他抖动着胳膊和双腿,眯着眼看着天,已经是大亮,他突地发现身下有动静,连忙翻过身让开了一个空隙。
“将……将军!”江生惊讶道,这是怎么会回事,对了,好像在雪崩来临之际他就站在上官将军身边,雪压过来的时候,江生顺势将上官将军护在了身下。
“呼……呼……”上官将军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然后干咳了两声,怅然笑道:“你小子,立功了!待本将回朝就请求皇上封赏你一个官职!”
江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救了上官将军,他双手抱拳说道:“多谢将军赏赐。”。
他们站起了身子,也顾不上身上的雪,直直的看着四周苍茫一片全是大雪,他们也不知道被雪崩带到了何处,一眼望去除了他们以为没有一个生物的存在。
其他的将士呢?
江生将手放在嘴的两边作势就要叫喊,忙被上官将军制止住了,“你这样会引起第二次的雪崩,不可在鲁莽行事了!”说罢上官将军叹了口气,“照这样来看,这支军队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什么?”江生难以置信的问道。
上官将军目视着远方,满眼的沧桑与深沉,遇到这样的事情何止是一次两次,只是自己命大在每次的险象环生中都存活了下来,他带着一抹幽沉的语调说道:“看日头,这下山的方向应是西面那条小路,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就可再回到南城,祁雪山上的残兵若有命活着,本将也暂且放过他们,只是这南城中的残兵败将,我上官定要他们为我死去的将士们陪葬!”
江生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真不知上官将军是怎么想的,单凭两人怎么去歼灭王族,现在也不知南城有多少剩余王族,就连下山的路也是他凭着太阳推算出来的,还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
“将军……”
“救命啊!”江生刚刚张嘴,就被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了。
“救命救命啊!”江生和上官将军闻声寻去,只见西头那边不知何时起围了几个牧民,中间跌坐着一个姑娘。
天呐!她这样叫喊会不会引起再次的雪崩,江生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所以他没有去请求将军的许可,而是独自一人以飞奔的速度向人群中跑去。
江生跑上前去才发现这几个牧民是想抢劫那姑娘的财物和粮食,穿着蓝青色棉袄的女子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中间裸露出了大饼的一角,江生吞了吞口水,他单手不自觉的扶上肚子,是啊,他有多久没吃饭了,现在想想好饿啊。
姑娘看到有人奔了过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忙开口说道:“他们要抢劫我,如果你可以帮我,我会把粮食分你一半!”
女子开出了诱人的条件,江生看着周围站着的五个粗壮大汉,再看看瘦小的自己,真想说一句“姑娘,爱莫能助啊!”
可现实并不容许他这样做,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而围着姑娘的五个大汉听闻那女子这样说,便转身对着江生面露狠光,一个个抡起拳头就要砸向江生,他从缝隙中看去,只见那姑娘收拾起包袱,拍拍身上的落雪就要开溜,他心里又咒骂了一句“该死!”
中计了!
069:调虎离山
069:调虎离山
江生看着将要远去的姑娘着急叫道:“姑娘,你别走!”他不敢太大声去喊叫,怕雪崩再度发生,可不大声人家姑娘哪里能听的那话,只管抱着包袱开溜。
牧民大汉听到江生的话,忙转过头去,其中一个大汉将那姑娘抓回了原地。
大汉道:“小阮,你就别跑了,爹娘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
那姑娘只手甩开抓着她胳膊的大汉,嘶喊道:“你们分明就是要牺牲我,没来成全你们自己!”姑娘狠狠的将包袱砸在地上道:“我是不会随你们的意的,就让我与这雪山同葬吧!”
这一嘶喊,唬的江生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四周的白雪。
“小阮……你就体谅体谅爹娘和哥哥们吧!”
“呵,有什么好体谅的!你们为了娶媳妇,爹娘为了过得更好,就要把我嫁给一个已死之人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是你们的亲妹妹啊!我也有嫁夫生子爱人的权利!你们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就将我推给一个死人!我恨你们!”姑娘说的激烈,最后泣不成声,呜呜泱泱的哭了起来。
“小阮,这有外人在,不得胡说!”大汉呵斥道。
江生这才听出了一点头绪,着哪里是抢劫,分明是这姑娘离家出走,然后哥哥们跑出来追,不过听起原因,是有那么一些离奇古怪。
“你小子,跑这么快做什么!”上官将军漫步而来,一拳落在了江生的胸口,疼得他直咧嘴。
“二位大哥,求求你们救救小女子,小女子不想嫁给一个已死之人,小女子不想冥婚,求求你们,小女子家里穷苦,爹娘和哥哥们也是不得已……”她哭的伤心欲绝,却还是为了家人说了话,听词间言语完全不似方才她与大汉对话那么激烈。
江生不忍,却也不好私自做决定,他转头看向将军,上官一脸肃然道:“想让我们怎么帮,替你另寻门亲事?”
女子一听有戏,忙擦了眼泪道:“那倒不用,大哥只需给哥哥们钱财将我买下,我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
“哈哈,你又不能替我上场杀敌,要你何用……咳咳。”上官将军轻咳两声,忽地想起救命之恩,他转身看到江生,问道:“娶妻了吗?”
上官将军这一问,倒叫江生蒙住了,须臾他老实答道:“还未娶妻。”
“哦,好啊,这事就好办多了。”上官擎苍搓搓手,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张银票道:“这个够了吧,走和我们走,把银票亲自交到你哥哥们的手上。”
女子眼中不再滴泪,她站起身,伸出双手接过银票,然后转身将银票交到了其中一个大汉手中,须臾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温阮从今日起,就不在于温家有任何联系了,还望哥哥们拿着这张价值不菲的银票娶一个贤惠的妻,往后不要再记挂温阮!”
“小阮……”大汉有些艰难的接过银票,看着女子脸上的绝情,须臾之后,便不再说些什么,五人转身离去……
直到走远了,女子才蹲在雪地里失声痛哭。他的哥哥们没有一个是回过头来看她的,没有一个,他们心里只惦记着那张银票吧!
“姑娘你别哭了,容易引起雪崩!”江生好意提醒道。
“难道我现在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名叫温阮的女子一边擦着泪一边站起了身子,她突地换了种语气道:“我们走吧,现在我是你的人了……”
“哈哈哈,姑娘真会识时务啊!小子,这姑娘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善待人家啊!”上官擎苍拍拍江生的肩膀道。
“这……将军……”江生迟疑着。
温阮倒是一脸常色,不见有丝毫害羞之态。
上官擎苍又笑道:“这是本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区区一些银两不算什么的,别往心里去。”
他还想要再解释,他的故乡已有佳人,可将军一番美意,他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兀自踌躇了半天决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说。
一路无语,他们正朝着山下走去,站在远处,可见南城一方起了烟尘,乌黑黑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风沙?”江生问道。
“哪里有黑色的风沙!你糊涂了不是,南城好像起火了!”温阮急切道。
“下去看看。”上官眯起眼睛看向远方,他握紧了腰里的刀把,江生见状也不动神色的将大刀握住。
“娘……呜呜……娘亲……”他们走到城门处,看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中了箭的女人,啼哭不止,江生走上前去,摸了摸女人的鼻息,果真断气了,他不忍道:“小姑娘……”
“小子,走了。”上官上前拽了他一把。
“可……她……”江生看着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心里苦闷的到了极点,可军令难违他只好起身。
“做事要把目光放长远了,你救得了她一人,但你救得来全天下吗,解决问题就要从根本上去解决,像你这样同情心泛滥治标不治本的事,我在战场上见的多了去了,最后连自己就救不了,还有心思去管顾别人,真是笑话。”上官擎苍眸看着这对母女俩,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 ,继而看向城内。
江生听着这一席话,不禁低下了头去,将军说的是有道理,想要南城的百姓活命,就要清除为非作歹的王族。
城内狼烟四起,多处房屋被火烧了个精光,大街上倒着横七竖八的人,再往远处看,皆是如此,只有极少数人向西慌忙的窜去,许是逃命去了吧。江生咒骂道:“该死!又是一计!”
燃起的大火去除了他们身上的寒冷,却让他们刚刚热火的心燃烧成了灰,冬日的子月现在成了外热内冷的时节了。
“将军,王族这是调虎离山啊!他们屠了南城,屠了南城!”江生说的激动,他摇晃着上官的胳膊道。
“我看得到!”上官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啊!”一直安静的温阮突然大叫一声,向前方燃烧的房屋奔去,“爹!娘!”
“喂!姑娘,姑娘,你不能去啊!”江生眼疾手快,将温阮拦腰抱住。
温阮瞬时没了力气,在江生的怀里软软的倒下,“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爹!娘!”
江生看着近处烧毁的房屋,又看着怀里痛哭的温阮,他猛然想起了安扎的军营,是不是也像这儿一样被尽数烧毁呢,他忙松开了温阮,不待上官指令拔腿就往军营跑去。
“小子!小子!”上官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到,这还是第一次行军打仗的时候,让一个小兵牵着鼻子走,有一种被动的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上官也顾不得这么多,拉起一旁哭诉的温阮就向江生追去。
江生跑了十几条街才来到城边的军营处,果不其然,这里烧的最严重,他看着眼前已经被烧成灰军营,心里百感交集,连将士们的尸首都不剩一个,全然化为了灰烬。
“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凄然道:“卫豪,兄弟不能将你全然安葬,是兄弟的不是,等这场硬仗赢了,我定会去你的家乡,亲自给你的妻儿道歉,还望你能够安息。”
话毕以后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站起了身,不再看军营中的惨状,只是昔日的场景一幕幕的在眼前闪过,他们碰着酒杯,高高举起的长矛,清晨里响亮的口号,和吃饭时的争夺,还有将军说过的,这场仗赢了就可以换天下泰平,今年大家都可以回家去过个好年了……
想到这,江生的眼里汪出了晶莹透彻的泪。
上官追来,看到被烧毁的军营,心中更不是滋味,这曾是跟着自己没日没夜拼杀的弟兄们,如今都去了,他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今日王族必死,要用王族的血来祭奠已死去的弟兄!
转眼又看到江生跪在地上磕头的举动,心中不禁又悲又暖,他抬手擦干了眼睛,转而用了一种轻松的口吻对江生叫喊道:“你小子……又单独行动!小心我给你记过!”
江生听到将军来了,忙抬手也将眼睛擦干,用很认真很严肃的口吻对上官道:“将军,我叫江生,不叫什么小子!”嗯,这一路上上官擎苍老是小子小子的叫他,让他听着很是别扭,忙纠正道。
“哦,江生,我再强调一遍,没有本将的允许,你不准再单独行动了!即便现在天渊派来的军队只有你我二人,你也要记得,你是兵我是将,兵要服从将的命令知道吗!”
“知道,将军!”江生抱拳答道。
“咕噜……咕噜……”江生的肚子尴尬的来着这么一声。
“是你的肚子再叫吗?”上官擎苍凝眉问道。
“是……”
“咕噜……咕噜……”
“将军,你的肚子也叫了……”
“我知道。”
“两位大哥,我包袱里有吃的……”温阮将包袱里的大饼拿出来,一式三份,几人匆匆填饱肚子以后,开始计划着如何剿灭王族。
温阮排外,仅剩江生和上官二人,如何才能够漂亮的赢这场硬仗呢!
070:南城之战
070:南城之战
三人找了一所简陋的房屋,摆开南城的地图匆匆商讨了一番,他们不知王族残存的人究竟躲藏在南城哪里,也不知祁雪山上的跑去的王族被一场雪崩掩埋的还剩下多少,但他们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王族的人还在南城里,除了此处他们再无地方可去。
往前走是天渊的又一所防守城,王族者一旦入内,将被天渊军队围杀:往后退是邪族边境,邪族自我领土意识重,若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外徘徊,将在城门外被守兵射杀。
前后均无退路,所以南城就是他们唯一的栖所。
上官擎苍凝视着南城地图不语,地图王族的国已灭,最后的挣扎也是徒劳无功的,只能听天由命,今日上官若不杀他们,来日还会有另一只军队前来绞杀。残兵败寇是不容许逍遥法外的,他们的活着无疑是对天渊国江山的一另种威胁!
夜悄悄的爬了上来,上官、江生、温阮,三人准备妥当,便开始了悄悄的行动。
温阮乔装成村妇守在南城中心的一座城楼上,站在此处射杀周围的来者侵犯的人最适合不过了。
“温阮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要小心!”江生嘱咐道。
温阮看着面前的两人,心潮翻滚翻滚再翻滚,任昨日自己还以死相逼的自己,今日却要为了活着而筹谋,世态万千,奇旅只在一瞬改变。她郑重道:“我会的,你们也要小心!”
“好,等这场硬仗赢了以后,我们再见!”上官擎苍道。
三人随即分散开来。
南城共有八个出散口,以城楼为中心,四面八方的散开,但进城出城的地方只有两处, 西北方是出城口,东南方是进城口。
江生守在西北方,上官守在东南方。两处各有一匹骏马,身上绑着的是天渊国的锦旗,马儿的身后拉着一连串的锅碗瓢盆和枯木树枝,每行一步,锅碗瓢盆便发出提铃哐啷的响声,每行一步,树枝便带起燃烧以后的灰烬洋洋洒洒。
江生和上官各自骑在高马上,看着邻处升起浓烟,嘴角划出一抹嗤笑,三更子时,大家都安然入睡时,江生与上官抽起皮鞭在马儿身上抽打着,“驾!”
“上官将军带着三万兵马前来攻城,王族残将快来束手就擒!”江生骑在高马上叫喊着,身后的瓦盆响起,还有树枝拉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极了兵马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扬起的尘土就如真的领兵攻来一样的壮观,不愧是行马带兵打仗之人,想出的点子真是层出不穷。
上官擎苍一边骑在高马上一边大喊着:“杀!王族人士一个不留,杀无赦!我要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噢噢噢……杀!杀!杀!”为了逼真起见,上官擎苍自带吼出了一连串的叫声。
刚行的一处,果真看到有五六个身穿王族兵服的人慌忙的往前逃窜。
几个王族士兵拐了弯去,向往另一处没有兵马的方向逃窜,却发现前方涌起一座墙似的火焰在那里剧烈的燃烧着,再转弯逃窜另一处也是,下一处还是,其余没有兵马的六处皆是如此。
迫于无奈之下,王族往城中心逃去,窜到城楼上射杀天渊的人,算是极好的,三万人射杀不了,起码能将带兵打仗的上官给杀了。
“王将,这怎么办啊!”王族士兵问道。
“我们所剩人马不多,可弓箭却是足够的,王的妻儿已经去了祁雪山,只望他们能平安,他日再复兴我王族帝国,我们就上楼去,与他们以死相拼!”领头人眼中划过一丝悲悯,带着余下的王族上了城楼。
南城内剩余王族一百三十四人,统统围上了城楼。
“可是都上来了?”领头人问道。
“回王将的话,都来了,一百三十四人,一人不少,我们宁死也不做天渊的俘虏!”王族士兵双手抱拳,同仇敌忾道。
“好!如此便好!今日一定要取了上官的首级,为我王族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领头人一掌击在柱子上,掌下感觉黏糊糊的,冰冰凉凉的,奇怪怎么这上面怎么都是湿的,领头人眉头微蹙,将手掌抬到鼻子底端轻轻一嗅,“哪来的酒味!”
他后退几步往四周望去,整座城楼被酒水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彻,“糟了!”他暗骂一声。
“王将,王将不好了,城楼起火了!这这……这人刚刚上来,还没站稳,火就着了起来,现下已经烧到二楼来了。”
“什么!”领头人一把拽住前来通报的士兵的衣领,一阵怒火无处撒放,“往下跑!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王将,出口全部都被堵死了,就连进楼的大门也被铁链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领头人将右拳重重的砸在木柱上,眼中散发着狠光,“横竖都是死,还有什么好怕的,举起你们手中的弓箭,给我射!”他高声命令道。
一排排听候使令的士兵通通举起了箭,拉开了弓,蓄势待发。
不远处,高大的两匹马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呜呜泱泱的带起了一片灰尘,上方高高举起的天渊国锦旗威武雄大。
领头人,对准锦旗一箭射过,利箭穿过锦旗的系绳处,“哗啦”一声,天渊的旗帜掉了下来。再对准高马上的人拼命射去,只见那人坐的耿直,身上插满了箭却不肯倒下,真是奇怪!
大火马上就要烧到了这一楼,领头人和士兵跺着脚,这地下的木地板已经是烧的发红,不过片刻这里应该也就会燃起来吧。王将命人将身上再带喝得水全部浇在火焰上,可杯水车薪,火还是肆意的燃着,无济于事。
马儿越行越近,领头人定睛看去,骑在高马上的哪里是人,分明是穿着衣服的稻草,还有身后哪里有什么上万敌军,那透过灰尘的不过是些锅碗瓢盆和几缕树枝!
领头人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里面起伏的厉害,事到如今难道是他带着这仅剩的一百来多王族弟兄送死的吗!
“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上官擎苍,你真是卑鄙!天渊非要置我王族于死地,若他日王族再度起势,必叫你天渊血债血偿!”话毕,领头人再度口吐鲜血,一只手垂在了外面,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青灰色的烟渐渐的升了上去,围绕在血红色的月光之中,城楼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火一层一层的掠过城楼,直逼上星空,的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江生看到城楼外躲避的温阮,激动的上前,一把搂住她道:“太好了,你还活着!”你没有被火烧成灰烬,你还在,我们还在,太好了!卫豪,我们赢了!江生的眼中印着城楼的大火,晶莹的泪珠与烈火相交融,竟然是模糊不清的。
温阮尴尬的抬了抬手,两人兀自放开,她爽朗道:“看,我们再见了!”
上官擎苍、江生、温阮,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象征着南城的城楼俨然化为一片灰烬,这便是天渊国赢的最漂亮,也最惨烈的一场硬仗,据天渊史书记载,此次战役称为南城之战。
天渊派去的军队几乎是全军覆灭,只留了上官将军和江生士兵,其他的不是被王族绞杀就是被雪崩掩盖。而仅剩的他们二人却将整个残余王族所歼灭。
天渊帝听闻是又气又喜,最终不赏不罚,只待上官擎苍班师回朝。
几封密函送到上官擎苍手中,他咧开嘴豪迈的笑着。
“江生,随我回京都吧,皇上虽说是不赏不罚,可暗地里他的心还是放松了一节,余党剿灭他不见得会不高兴,只要本将开口,封你个一官半职还是没有问题的。”上官擎苍拍着他的肩膀道。
江生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他耸耸肩道:“我不是天渊国的人。”
上官一阵惊愕,就连一旁的温阮也不例外,“你不是天渊国的人,那你干嘛非得拼上性命来帮天渊打仗呢!”上官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你傻啊!”。
江生皱皱眉,想把那夜给卫豪讲的一番道理说给上官听,可后来又觉得难以启齿,那些只不过是空话罢了,这样说说其实谁都会讲,真正的原因是,“我是东夏国人,只是来天渊打拼,却不巧被抓了壮丁,我的未婚妻还在家乡等我,我只想赢了这场仗好回去给她的
的父母一个交代,然后让他们把女儿嫁给我。”
上官一听是东夏国人,不由得又是一惊,东夏国一向神秘莫测,不与世所交,一直隐藏在森林深处,像一个桃花源一样,现如今东夏的人怎么也跑到了天渊来打仗,想到此处他眼中流出一抹异色,“东夏国人就该好好待在东夏,得亏你诚实,若是他日回了京,让皇上封赏你做了官,这麻烦可就大了!还有,未婚妻!你小子,不是说自己没有妻子吗,哪来的什么未婚妻!”
上官说罢又狠狠的将拳头砸在江生的胸口。
071:保家卫国
071:保家卫国
江生捂着胸口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方才一直想说来着,只是看着没有机会,又不好拒绝了将军的美意,所以现在才说明,江生是没有妻子,但江生已有未婚妻,所以江生不能带着温阮姑娘走……”
“南城已毁,温阮的家也毁了,温阮没有这便没有了去处。温阮倒不是非要嫁给江大哥,只是上官将军的身份特殊,温阮只能跟着你,温阮长这么大也没有去过东夏国,听说那里景色宜人,温阮倒是一直想去看看,只求江大哥带温阮随去,到那以后温阮便会自生自灭,无需大哥挂怀!”
温阮说的动容,又是盈盈一拜。
江生愁苦的看着上官擎苍,却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本将作何?男子汉顶天立地,这样的决定自己做!姑娘本将替你救了,人要不要全看你,本将不干预!”上官擎苍说罢,宽袖一甩转过了身去,回首俯瞰着整个南城,那里还葬着自己的三万弟兄啊!祁雪山上的七百,军营中的一万三,还有在战场上死去的一万,现如今全在这正在燃烧的南城了,待他日回京定要皇上重建南城!
片刻后,“将军,我与温阮姑娘已经达成了共识,即日起便从这里出发,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应该会抵达东夏。”江生看着上官擎苍,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一种怅然或者是一种杀戮者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南城,他不知道他以后还是否能再遇得上这位将军,也不知道上官擎苍之后的命运如何,而他知道他若是回到了东夏,这辈子是不会再来天渊了。
东夏终是他的归属。
“上官将军,你我二人就此别过了!”江生抱拳说道。
上官擎苍转过身,拍拍江生的肩膀,笑道:“小子,望你回去后在东夏国能有一番大的作为,别畏首畏尾的,就让温姑娘好好协助你,能在战场上相识,又能并肩作战的人,错不了!”话毕,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温阮一眼,便策马扬去。
“将军,你是一位好将军,我会记得你的!”江生朝着马儿行去的方向大声叫喊道。
上官擎苍回首,也扬声道:“江生,我也会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少顷之间,江生已将看不到上官擎苍的身影了,他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下方的南城,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怎么走?”温阮问道。
“先去一个地方吧。”江生看着南城淡淡道。
江生与温阮坐上了小船,一晃再晃,经过半月的漂泊,他们来到了酒州城。
再他们来的这半个月里两人几乎是不说话的,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除了吃饭时两人偶尔会坐在一起说上两句,其余的一句没有,就连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胳膊,两人都会尴尬一番。
“请问卫豪嫂子是住在哪头?”江生来到酒州城的仙掌村,仅凭着卫豪给他讲过的只言片语,来寻找他的妻儿,仙掌村是一个较小的村落,分为上坡下坡,上坡住着的是家庭富裕一些的人,下坡则居住的是家庭一般者。
“卫豪的娘子和家人住在下坡最西头,直直走去就到了。”
江生和温阮向西面寻去,最西头,门内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小孩,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她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的江生,嘟囔了一句,“不是他,唉……怎么还不回来。”
“哎呦,这样大冷天的,坐在外面晒太阳,当心你自己的身子啊,上次生了孩儿就落了病根,是受不得什么凉的。”一个老人,漫步蹒跚的拿了一件带绒的毯子,披在了那女子和孩子的身上。
“娘,你说卫豪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在战场上出啥事了?上次写信过去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也没个信,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女子握着老人的手道。
“你这孩子,胡说啥,卫豪机灵着呢,准保没事。”
“娘……可我还是怕,孩儿到现在还没取名呢,这日子一天天盼下去,心里不是个滋味啊!”女子攥紧老人的手,说的激动,不住又咳嗽了起来,“咳咳……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老人一听,急了,忙松开了女子的手,厉声道:“胡说啥!我儿好好的为国家效力,昨儿个还托梦给我呢,我儿还没回来,你要是死了,你叫我咋活!”
“娘,我错了……”
“哇哇哇……”怀中的小孩突然哭了起来。
女子手足无措的哄着孩子道:“孩儿不哭不哭,娘亲不该说这样丧气的话,孩儿乖,咱们一起等你爹爹回来。”
江生和温阮站在门口,瞧见了这一幕,心里一阵翻滚,温阮看着女子怀中哭泣的小孩,仿佛他的身边就站着卫豪一样,从未和她们分开过,一家人要哭一起哭,要笑一起笑,就连她从未见过的卫豪都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江生依旧踌躇在门口,不知怎么开口告诉这家人卫豪的噩耗。他们日思夜盼的人,早前在半个月就死了,毫无防备的死了,连一句遗言都未曾留下。
“温阮姑娘……我该怎么跟他们说……”江生垂着头道。
“以后叫我阮阮就可以了,温阮姑娘四个字太绕口。”她故作轻松道,“我去说,像这样的事我最在行了,等会你就看我眼色行事就好。”
温阮带着江生走到了卫豪的家中,院子里光秃秃的,只留着他们三人。
“嫂子。”温阮进门亲切道。
“你们是?”女子艰难的起身问道。
“我们是卫豪大哥的……他们是战友。”温阮解释道。
女子一听到卫豪就开始激动起来,忙上前去问:“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家卫豪出了什么事?”
“不是不是,嫂子你别多想。”温阮拉着女子重新将她按在了摇椅上,翻手将绒被盖在了她的身上,“南城之战结束了,卫豪大哥在行军打仗的时候立了大功,救下了上官将军!所以被上官将军派大哥去了更远的地方,执行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温阮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又道:“所以嫂子,大哥近几年是回不来了,他托我让给嫂子带句平安,让你们好好的在家等着他回来,等他功成名就,就接你们出去享清福。”
江生皱眉听着温阮在这里胡扯,却不好贸然打断,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这个谎,“阮阮……别闹了……”他小声道。
“嫂子这位是卫豪大哥的兄弟,不信你问他,他们一起攻下了南城,赶走了王族,现在皇上对大哥可是喜爱的很呢。”温阮接着道。
“你们是……”女子迟疑的看着温阮,眼中划过一丝不信任。
“对啊,你们说的话我们凭什么相信,连你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呢!”老人接了一句道。
温阮迅速的转动着眼珠道:“我是,我是江生的娘子,江生是卫豪大哥的好兄弟,是不是啊江生。”
曼纱华与渊著就这样在地上也不起身,陪着老妇人静静坐了一会,老妇人止了哭泣,人也平静了下来,她抬起衣袖将脸上的泪痕依稀擦了干净,她站起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老人,嘴上含着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让巫女与贵客见笑了,我去洗把脸。”老妇人洗完了脸回来,接着陈述道。
江生一愣,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温阮忙拽了江生一把,江生来不及多想只好应道:“嗯,嫂子,我们是夫妻……卫豪还说孩儿的名字还没给取呢,孩儿是由嫂子生的,所以就由嫂子来为孩儿取名吧,等他回来就可以亲手抱抱他了……”江生说的难过,几语哽咽,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他知道卫豪生前是多么想抱抱他,可如今……
“名字,我没读过什么书,名字……我也不知怎么起,这……娘,怎么办?”女子抬头问道。
老人也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起名。
温阮看出了他们的窘迫,忙开口说道:“卫豪大哥是在南城立的功,不如就小孩儿卫南吧,这样嫂子想起大哥的时候就可以多抱抱卫南,我相信在边关的大哥一一定很想念嫂子。”
女子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好,谢谢姑娘取名,南儿,听见了吗,你爹爹在边关执行命令,他现在是天渊国的功臣了,南儿快快长大,以后也要像你爹爹这样,顶天立地,做一个伟大的人……南儿……”
女子坐在摇椅上,与老人一起逗着孩子笑。温阮回身牵住了江生的手,默默的退了出去,在她们不注意的期间温阮和江生已经离开了仙掌村,离开了酒州城,他们正在踏着去东夏国的路上。
“你为何要欺骗她们?”江生松开温阮牵着他的手问道。
“难道你忍心告诉她们卫豪战死了?你忍心让一个女子连等待的希望都没有吗?你忍心让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难道,你就忍心让南儿从小没了爹爹吗!你忍心吗!”温阮亦是横着眉说道。
072:红颜已嫁
072:红颜已嫁
江生拽住正要离去的温阮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卫豪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让她等什么?等十年二十年的青春吗?等一个回不来的人吗?这样她会更加的失落,孩子长大了也会说爹爹是个骗子,而不是以他为自豪,他的娘亲或许到死都还在盼着儿子的归来,就因为那个你私自承诺的接他们去享福的谎言!”
温阮挣脱开江生的手臂,之前看得出他是一根筋,没想在处理问题方面还真是少根筋,“你不懂女人!所以你没有察觉出那个女子的绝望,如果告诉她卫豪死了,她那么单薄的身体定会撑不住的,这一家子若是没有了卫豪做顶梁柱,哪怕是精神上的,这个家也会散的!你明白吗!”
江生看着温阮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蓦地江生掩面痛哭起来,在一个女子面前哭泣,他想着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丢人的一件事情吧。
须臾,温阮张开手臂搂着他,轻轻道:“王族都灭了,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卫豪走了,至少,我还在你身边。”
她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江生,两人又坐上了木船,这次他们是坐在一起的,江生靠在温阮的肩上沉沉的睡去。像是把温阮当作了着场战争中所获得的珍宝一样,细心的看护在她身边,但那又与爱情不同。
两人经过了上次的激烈争吵后,彼此的关系仿佛比从前更好了一般,也打破了之前的尴尬,在行程中无聊的时候温阮还会讲小故事逗江生开心,江生也会偶尔唱一两支家乡的曲子给温阮听。
一晃再晃,一个月过去了,江生终于到了东夏国,那时他的家不在东夏城,而是在兰城,依山傍水的一座烟雨小城。
“我要去找她了,你别跟着来。”江生冷面说道。
温阮莞尔一笑,漫不经心道:“跟着去又怎么了,我倒想看看和木头一样的江生是不是也有一个像木头一样的小娘子呢?哈哈哈……”
“你别胡说,她是我的未婚妻,还不是我的娘子呢。”江生着急道。
“好好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未婚妻子长什么模样,漂亮吗?倾国倾城吗?会烧菜洗衣吗?会照顾别人吗?”温阮歪着头问道。
“唉,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她长得反正比你好看一百倍,起码是比你温柔,你看看你大大咧咧的,哪里像一个持家的女子。”江生绕过她走向了另一头,不耐烦道。
“我那叫塞北人的豪爽你知道吗,是你们这些东夏姑娘比不来的。就算我温阮没有她们温柔,但……但我会照顾别人,至少温阮只有一个!”温阮追赶去,不依不饶道。
“好,温阮就一个,会骗人的阮阮也就这一个,江生知道了。”
“江生你敷衍我!”温阮指着他道。
走在前面的江生突然不走了,温阮站在他身边抬头看去,是一处破旧的府邸,“看样子这里应该是没人住了吧。”
“怎么可能,她说她会等我,怎么突地搬了家,我去问问邻家的。”江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匆匆的去问他人。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温阮的心头,她家是不是在江生不在的期间出了什么事……
“温阮,阮阮,我们走了……”江生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喊道。
温阮抬眼看去,江生身后的柳枝刚刚抽出了一些嫩芽,显得暖意融融。是啊,寒冬过去了,春日来了。“这就来。”
“她家搬到了临镇,不远,走两条街就到了,许是家里富裕起来了吧。”江生笑道。
温阮看着他,心中一滞,不发一言跟着去了。
两条街后,他们驻步来到了她家。
“我去找她,告诉她好消息,你先站在这里等我,别过来啊,让她看到你会误会的。”江生边说边兴奋的跑了进去,独留了温阮站在原地。
她手里抱着包袱,低低的说了句“哦。”
他看不到她的失落,她亦是不想让他看到,初春的天气还是带着冬日留下的寒气,,她冷的跺跺脚,他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和小娘子相会,忘了在门口苦等的自己!街上的人过去了一拨又一拨,一旁买冰糖葫芦的小斯也收了摊子,而温阮还站在原地。
“江生是死里面了吗!”温阮咒骂道。
只手提起裙摆向里走去。
“江生,你怎么坐在这里啊?快起来小心地上凉。”拐过一角,才发现江生坐在她家的门槛上,双手抱着肩痴痴的看着一方不发一句话。
“江生……”温阮尝试的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温阮有些着急道:“你知道你让我在门口等你多久吗!这么冷的天,你就只顾着和你的老相好在一起聊天相约,现在问你话你又不说!江生!你说话!”
她着急的去扯江生的衣领,却被江生反手握住她的手,他低沉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生起身,眼中抹过一丝恨意,温阮不明何意,整个手腕却被他拽的生疼,行了两百米左右,辗转来到了一座府邸。
温阮和江生站在门口。
温阮看着面前的这座院子,不住的点了头道:“看来这家人一定很有钱呢!”
江生不语。
温阮又道:“你带我来这,这是你的家吗?看着挺气派的,走,进去啊!”
江生依旧不语,踌躇了半响,才拉着温阮的手往里走去。
“生哥……”一声娇娇弱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江生蓦地挺直了腰杆,却迟迟不肯转过来。
温阮转身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子梳着盘髻,身穿藏蓝双彩樱花裙,看着发髻的样子分明是已嫁他人的妇人模样,面容白净可人,有着较好的容颜,“娘亲……”女子身后端端的又来了这么一声,别过女子看去,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孩,躲在女子的身后,拽着她的衣裙,倒像是不愿见人的那般羞涩。
江生的后背更加的僵硬起来,温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此时她已经猜测出了一二来,这个面前生如夏花般的女子大抵就是江生口中的她吧。
只是这个孩子……
“生哥……好久不见。”女子又道。
江生缓缓的转了过来,看着面前女子的眉眼,那么熟悉,这不正是自己身在军营中日思夜想的她吗,可又那么陌生,她穿衣的款式,她束的发髻,还有她身后和她眉眼相像的孩子,正如他父亲所说,“问世间有哪一个女子能耗得起几年的青春去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承诺在时间下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江生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苦涩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嫁人的?”
这个问题真是蠢到家了!温阮微微叹气,看着他俩,江生说他是木头还真不假,看看女子身边的小孩不就明白了,还用得着问!
“生哥走后父亲就将我许配给了人家,在当年的三月初一……”女子抬起清澈的眼睛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等着生哥,一直都在等,即便是嫁了他人,我都在等你……生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可我还是爱着你的……”
江生悲悯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他仰头大笑道:“等我,等我你嫁他人,等我你现在抱着他人的孩子,等我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爱我……哈哈哈……”继而他又冷笑道:“可我已经不爱你了,在走前就不爱了。”他说着牵起了温阮的手,温柔道:“阮阮,江生的未婚妻。”
温阮被他突如其来的牵手给惊到了,况且他还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他是疯了吗……
女子本是眉目笑着的模样,骤然化成了愁苦,娇声道:“生哥,我不信,我不信你会爱上别人!”
“阮阮,你说是不是?”江生抬起牵着温阮的那只手臂,再次温柔道。
温阮愣了一愣,轻声道:“江生别闹啦……”
江生不怒反笑,将她拉近了一些道:“怎么,在酒州城卫豪家说的那番话语不做数了?”
这一句叫温阮蓦地羞红了脸,她那时只是急中生智,对卫豪的家人道:“我是,我是江生的娘子,江生是卫豪大哥的好兄弟,是不是啊江生。”
江生不等温阮回答,又道:“所以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不必自责,带着你的孩子和夫君好好的过日子吧,不要在记挂我了,我也会好好的生活。”
他说罢甭想潇洒的一笑然后带着温阮扬长而去,却没想到先离开的人还是她。
门口不知何时出来了一个男人,将女子叫走,女子抱起身边的孩子头也不回的从江生身旁擦肩而过。
那或许是女子的丈夫吧,温阮猜测道。
江生看着女子走近那男人的怀抱,后又看着他们将府门重重的关上,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走吧江生,别在这傻站着了,免得被他们开门看到。”温阮拽了拽牵着的手道。
江生猛地甩开了手臂,冷冷的道:“这次,不准笑!”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分明闪着泪。
073:温阮之计
073:温阮之计
这次温阮真的没有再笑江生,而是默默的跟着他漫无目的的走着。
听着方才他说的那一席话,温阮心中翻腾着,不知是在暗喜他的心上人已经嫁作他人,还是心痛着他的心痛,一切情绪好像都来的没有缘由。到最后江生也不愿意让她心里有任何的歉疚与不安,他把这些统统留给了自己,他还是爱她的。
她闷闷的跟在他的身后,陪他买酒,陪他喝酒。朗月当空,衬得江生的面容白净,他沙哑道:“兰城已经没有江生的家了,江生已经没有家了,以前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现在她住在别人的家里,我该怎么办……”
他喝的迷迷糊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温阮见状不忍,将他轻轻揽在怀中,温柔道:“从此以后我的心就是你的家,你住进来好不好。”
迷糊中的江生突然起身,捧着温阮的脸颊,对着温阮粉嫩的嘴唇吻了上去,一吻便陷入了深海再也拔不出来了。
草棚下,温情款款,江生迷情乱意,温阮顺水推舟。
一夜**过后,便是晴天。
第二日江生起身穿好了衣服,看着一旁的温阮道;“阮阮我们去东夏城吧,那里是帝都,人流多些,到是我们开间饭馆,就在那里安家吧。”
温阮红着脸也起了身,兀自穿好了衣服点头应道。
二人即日起便起了身,前往东夏城。
自此后他再也不说自己是兰城人,也再没提起过她,只安安心心的和温阮过着日子。
在东夏城的饭馆是没有开起来,却开了一家小茶馆,过着平平凡凡的生活,任谁也不知道这家小茶馆的老板就是闻名已久的南城之战的勇士。
两年后温阮诞下一子,起名江琰,寓意着美好长久。温阮自打生了江琰以后身子淡薄,便是再难怀孕。
而后在十七年后的一个冬日,她带着她的儿子,到东夏来找江生,时隔十九年温阮以为江生对面前的这位妇人早该忘却了,却再她的苦苦哀求下,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卖掉了茶楼随她去了兰城,花了大把的银两将她的丈夫从牢中救出。
她的丈夫因为在做买卖时误伤了镇上一家有钱人的少爷,之后锒铛入狱,她几经周折来到东夏城前来求他,求他帮忙救她的丈夫。
这卖茶楼,兰城救人,自然是瞒着温阮去的,家里只糊弄说去外地进一些好的茶叶,让温阮等他回来。
银子砸下去,她的丈夫也如愿以偿的出了大牢,她眼里含着泪,让他再度留下。
江生只道:“我的妻儿还在东夏城等着我,后会无期。”
一来二去的折腾,倒叫江生心中积攒了十九年的情谊统统磨灭了,他在兰城买了上好的布料准备回去给温阮做一身新衣服,然后一家三口喜滋滋的坐在院子里喝着小酒,过着幸福的日子。这次是他真的放下了她,然后重新将温阮和江琰装在了心上。
时隔十九年江生的心里住的再也不是儿时许下青梅竹马的她,而是在南城一起并肩作战。在这些年月中陪着自己度过的温阮。
可他来到东夏城才发现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天渊四十六年,那时候落微已经嫁去天渊六年了,东夏国也是六年没有了巫女的守护,冬日的安宁时节,东夏城迎来了一场毁灭性的大雪,落雪纷至饥荒席卷而来。
江生是在郊外的一堆死人里找到温阮的,找到她是眼神涣散仿佛将要死了一般,“阮阮,我回来了,回来了,走我们回家。”
他抱着温阮潸然泪下,心疼的将她脸上的污渍擦去,抱着她回了家。
夜半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放到嘴中狠命的咬了下去,腥甜之气瞬时充满了她的整个口腔,她这当然不是饿了,白日里江生就把从兰城带来的吃的全部给了温阮,她吃的狼吞虎咽。
江生没有推开她,而是仍由她这么咬着,她一边不松口一边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落了下来,江生搂着她的肩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痛,你痛我也痛着,难过就哭出来吧。”
“哇……呜呜……”果真温阮大声的哭了出来,她一边哭着一边松了口,喊道:“琰儿……琰儿死了,我们唯一的儿子,他为了给我找吃的,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阿婆说她看到咱们的琰儿被其他流民分着吃了,我的琰儿……江生,你这是去哪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茶馆也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温阮哭的伤心,江生继续搂着她,温柔道;“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一辈子的,一辈子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受外人打扰,阮阮我爱你。”
这或许是江生对温阮说的最动听的情话吧。
江生在温阮面前克制住了丧子之痛,他只是需要表现的坚强一点,让温阮可以踏实的靠在他的肩上休息,该流的泪,该表现的软弱,早在温阮没有醒来之前就统统排除了干净。
往后家徒四壁,没有儿子江琰,一家的生计全靠在了江生的身上,日子一晃又是九年。
天渊五十五年,东夏国巫女在祭祀大典上发怒降罪于民众,使得乌鸦伤人,江生头部重伤。
作古于天渊五十五年。
“天又亮了,我的故事讲完了。”老妇人抬眼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点星辰微笑道:“巫女我的故事讲完了,也心安了,我不想老江头就这样什么都不留下的去了,若有一日你们能见到上官擎苍将军,请将江生的故事告诉他,他没能达到将军的要求是辜负了他,可他真真实实的活了后半辈子,他也时常记挂着将军,是将军给了他人生中的精彩与光辉,我也要谢谢上官将军若不是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温阮和江生,只是不能亲自前去道谢了,这些都要劳烦巫女了。”
曼纱华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江生温阮,他们这一生都是苦的,但这一生又是幸福的,相依相伴二十八年一起挨过了丧子之痛,又一起到了白头,还有什么遗憾放不下的呢。
她润了润嗓子,开口道:“南城之战曾听父王提及过,只是想不到与将军并肩作战的人竟是面前的这位老伯,他日待我去了天渊见到上官老将军,定会将婆婆所言一字不落的讲给他听。”
“上官老将军?……哈哈,是啊。”她凄然的笑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任谁的容颜都变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上官擎苍如今也老了,我和老江头也老了,老了……”
渊著静静的站在曼纱华身后,注视着老妇人的一言一行,而后有些担心的看向曼纱华。
“著哥哥,我们走吧,老婆婆她想亲自将老伯葬了。”曼纱华拽拽渊著的白袍道。
“嗯。”他轻声应道。
两人向温阮到了别,便踏出了这座小屋。
“著哥哥,你说江生和温阮这一生是幸福的吗?”
他们走向了街道,看着刚升起的日头,心里划过一丝焦急,在那里耽搁的时间是有一些多了。
“是吧。”渊著应道。
“可方才老婆婆所言就像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一样,讲了他们的故事,又念及了多年不见的老将军……著哥哥,华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曼纱华脚步顿在原地,便不往前走了,回过身去,看着方才呆过的房屋。
渊著也回首看去,淡淡道:“这样的结局应是温阮早就打算好的吧,她那么精于算计,怎会不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不,不会的。”曼纱华摇着头,满眼泪光的看着渊著,“著哥哥,华儿赌你这次猜错了,我们回去!”她坚定道。
“华儿……”渊著拧着眉,看着她。
曼纱华心中一阵绞痛,拔腿向回跑去,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不要和自己的想的一样,不要和著哥哥笃定的一样,温阮会安然无恙的活到九十九岁,她不会那么不理智,她是那样的精明……
“华儿,不要去……”渊著几步便追上了曼纱华,他拽着她的手臂,深沉的眸子看着她,“听话,不要去。”他不想让她的童年有任何不好的记忆存在,不想让她背负这么多。
“著哥哥,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害死两条人命,求你了,让我们帮江生完成他的遗愿,他是希望她活着的……著哥哥……”曼纱华整个小脸都苍白着,她眼神中的哀怨与痛苦,渊著看的真切,他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臂。
曼纱华疾步向那所房屋奔去,渊著紧随在她的身后,他整个心都是被一只小手捏住的,只稍微微用力就会滴出血来,若她的世界观破碎了,他还要怎么去守护!
“婆婆……婆婆!”曼纱华焦急的推开腐旧的木门,大声向屋内喊道。
屋内没人回复,从大门口走向屋门还有几步路,她再也按耐不住了,照着故事中的姓名喊道:“温阮!温阮!温阮!别做傻事!江生不允许你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