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科举、国考(二)
口大箱子被抬了出来,朱升、宋、李习等考官会|察院几位御史官,一同细细查看了上面的封条无误,然后命人开箱。箱子打开后,现出一叠叠整齐的大信封,上面也贴有了封贴。
在朱升等人的注视下,十几名考务官将大信封取出,查验封贴完好,然后启封取卷,每取出一个信封里二十份试卷,就做一个登记。登记完毕就开始卷,剩余而未启封的试卷被重新装在箱子里,装好贴上封条。
试卷被一一到考生的手里。考生将六大张溢着油墨香味的试卷展在桌子上,先细细查看了一番。试卷上密密麻麻印满了题目,都是用标准的宋体字印刷的,每一题都相应留有适当的空地,以便答题。
在朱升等人开箱取卷时,有上百考务官已经分别向考生大声读诵了考试规则,并连同将一张印有考试规则的纸张连同草稿一同到了每个考生的手里。考生必须先在在试卷一侧的空挡里填写自己的姓名、所属府县和学堂、考生编号等信息,必须字迹工整、不得出填写范围、不得在试卷上做标示等等,否则视为无效试卷。
所以考生们都小心地填写着自己的考生信息,生怕出一点错,使得自己白考一通。忙完这些,考生们开始填写试卷答案。第一张试卷全是贴经,类似于填空题。第二、三张是经义,类似于名词解释,所以答题的空当留得比较多,所以看上去有两张试卷,实际上却没有第一张试卷题目多。出题的考官都是饱学之士,他们出题非常讲究,把握得也非常好,不会出那些众人耳闻目睹的“名句名言”,但也很少出那种偏冷生僻的字句,出得都是每部书里要害和有关联的字句。
第四张试卷是考诗词,诗部分要求以“秋意”、“岳武穆”、“游学求志”为中心思想分别各写五律、七绝、七古各一,题目不限,写景、写人、述志都算涉及到了;词部分则是以《望海潮》、《八声甘州》两个词牌令分别写一有关江宁景观和江南对陈汉战事的词。
一眼望去,只见考生们埋头在那里勤奋耕耘,他们都是一府一县的有才之士,而且这次又是江南第一会考,很多舞弊之事还没有应此而生,考生们都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杂考题目还难不倒他们。只见他们大部分人下笔有如神,诗词更是妙笔生花,做得锦团花簇。
朱升等考官只是待在正院里,有地在看书,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他们的职责是出题、审卷,反倒不好到考场四处巡视,因为怕别人说自己给某些“关系户”做指点。反倒是刘存忠带着一帮军官和都察院御史官巡得非常勤快,他们与考生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所以也不用顾忌这些,只管看住谁敢舞弊,立即拿下做榜样。可是这些考生都很顾虑自己的名声,就算是偶尔想不出答案,也只是坐在那里独自冥思苦想,不敢有他心。让刘存忠的杀气没地方施展。
时间很快就到了未时,按照规定考生如果答完卷就可以交卷了。但是大部分考生依然坚持着,就算做完了题目,他们也不舍得出去,只是再三检查,生怕出一点差错。但也到了吃午餐的时节,按照规定,考生可以举手,向考务官和巡查官申请,然后在至少一名考务官或巡查官的注视下,拿出被重重检查过的食盒,用干粮和清水将就一顿。吃完后食盒就被放回到考房外面,以防作弊。
过了申时,交卷地考生越来越多。考生收拾好自己的笔墨和食盒,带着它们将试卷交到正院,由考务官将填写考生信息的一侧当即封订,然后整齐地码好,考生随即离开考院。
到了酉时。正是规定交卷地时间。一声钟响。所有地考生必须停笔。收拾好笔墨和食盒。起身离开考房。按顺序排队走出考院。而考务官会在巡查官地监督下将试卷一一收上来。统一封订。
吃过晚饭。考院里便开始审阅杂考试卷。由于这个试卷没有难度。前部分只需对着“标准答案”勾对错。再根据字迹工整给分就是了。这些“小事”就由考务官在考官地监督下完成。他们先分别批改试卷。然后再互相交叉检查几次。把前部分地成绩统计出来。
至于诗词部分。就有朱升、宋带着李习、陶安等十几名同考官一同批阅。他们都是饱学之士。诗词地好坏、意境地高低一读便出来了。琅琅上口、让他们拍案叫好地自然是批注一个甲。稍次一点便是一个乙。至于丙、丁估计被录取地机会不大。被丢在了一边。
诗词甲乙两等地试卷被朱升和宋再复查一遍。看是不是因为同考官个人判得是否公正。而丙、丁两等地试卷。朱升和宋会分别抽调几十份出来复查。看是否因为同考官地个人喜好而出现偏判地问题。
忙完这些。考务官也不急着开封
而是将其按成绩分门别类收整好。而朱升、宋那些前部分考试成绩不佳。诗词却得甲地考生争论开来。经义不精。却做得诗词地人不多。但总有这么几个。朱升等人必须权衡一下。这些考生是不是该在杂考中取为甲等成绩。几经权衡和争论。终于摆平了这件事情。
最后,考官和考务官就在考院里休息,按照定制,从科考那一刻开始,这些考官和考务官是不允许出考院一步,必须在戒备森严的大院里待到名次落定,交由刘浩然定夺那一天。
倒是巡查官可以因公事偶尔出去一两趟。
第二日又是照旧,向孔圣人牌位行礼之后,众人便等着正考地题目送来。这时,只见刘浩然在刘存忠的陪护下施然走来,他走进考院,摆摆手拒绝了朱升等人地行礼,而是先向孔圣人牌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站在一边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
朱升等人不敢耽搁正事,众人取下刘存忠手里的盒子,查看上面的封条,现无误后便打开这个小盒子,现出一个信封,上面贴着一个大封条,几乎占了信封的大半部,上面赫然盖着刘浩然的“江南行省丞相”大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叠好地纸条,纸条结合部分有一个火漆,上面印了“浩然正气”地小印。
朱升屏住呼吸,拆开纸条,将其展开后,围上来地宋等人不由脸色出现各种表情,纸条上写着两句话,一句是“格物致知”,另一句是“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他们都知道,前一句出自“礼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后一句出自前宋的《资治通鉴》司马光评论商鞅变法地一段话。
朱升觉得自己学生这题目出得有点意思,前一句不但是儒学的经典字句,更是理学注重地,算是四书五经的范围。但是他知道,自己学生刘浩然心里的格物致知却与郑玄、朱子等名儒注释的意境有区别,而且这一句话,就是各理学学派的理解也是不同地,很有争议。
后一句却跳离了四书五经,从《资治通鉴》这部史书中取题,但是从大义上讲,《资治通鉴》是前宋的钦定史书,官员们“指定读物”,而自称秉承前宋一脉的江南行省用来做考题取士也无可厚非。
这小子,真是精于算计。这两道题目,即让理学学派看到了希望,又让其他学派看到了希望,可见刘浩然是做过一番权衡的。
这两道题目很快被考务官写在几十道大纸上,钉在木架上分别展示在众考生的眼前。朱升甚至能听到不少考生出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格物致知好说,正在他们学习范围之内,但是《资治通鉴》这句话,却为难了不少在理学思想气氛下只是苦读“圣贤书”的考生。他们虽然也能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你要是没有熟读《资治通鉴》,不知道这句话出处地整体意思,叫他们如何挥?要知道,一般理学学派的学子,能熟读史书的不多,要是真做到那一步,哪个不是一地的名士?
刘浩然站在一边,只是默默地看着远处的考生答题。他刚才随意地在考院四处走了走,为得就是感受一下某种满足感,就像某个领导人在公务员考试中视察一般,“小伙子,好好考,考出水平来好为人民服务。”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为自己的“恶意”感到好笑。
但是他不想影响考生的情绪,走了几圈后便坐在正院与朱升、宋等人闲聊起来。时间过得很快,过了未时,便有考生6续交卷。这是策问题,一旦确定论点,展开论述,能检查的就只是错字了。而一旦从草稿上誊写到试卷上,就是有错字也不好改了,你总不能在试卷上涂个大墨团吧。
考务官先将交上来的试卷封订,然后按照顺序在试卷上盖上一个编码,如第一百零八号,再将试卷的内容誊写在同样编号为第一百零八号地一张纸上,再整理成册,交由考官批阅。
刘浩然先看了几份誊写的试卷,“格,至也。物,犹事也。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所谓致知在格物,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这应该是程朱理学嫡传地学子。
“格,犹也、御也。能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郑氏以格为来,或犹未尽古人之意乎。”这是一个聪明的考生,因为他从第二句题目中猜出自己应该赞赏司马光的学问,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司马光的注释做为破题。
“心不可泊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来无事胡乱。彼事物牵去,若是有精神,即时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坏了。格物,格此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于此尽力焉耳。不然,所谓格物,末而已矣。”这应该是6学理学的弟子所做地。
这一份有点意思,“观其著以知其微,察其显而见其隐,此格物
要道也。儒之道,格物以致其知,贵能推其类也。而知学,观田而知治国,善推之而已。”应该是刘基刘伯温的学生,因为这一套格物致知是他地主张。
“老师,你看这份试卷。”刘浩然悄然对朱升说道,朱升接过试卷一看,只见这张试卷的格物致知策问中先写道:“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知之至,皆物格之验矣。”
“这应该是永嘉之学地学子所作。”朱升思量一会说道,他随即翻开第二张试卷,只见“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策问中赫然写着:“卫鞅何以信使民?利耳。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故为政要诚”、明赏罚。诚,号出令,必思生民之大计,而不徇乎一身之喜怒。赏,是指爱人之功,求人之善,举之公卿之上而忘其疏贱之丑。罚,是惩人之过,明人之恶,加之窜殛之戮而遗其贵近之厚。故可使民守国。”
看到这里,朱升微笑道:“错不了,的确是永嘉之学地论调。”
刘浩然点点头,毫不避讳道:“此人言论甚合我意。”格物致知,在心意之先,有点唯物主义地味道,而知之至,皆物格之矣简直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元末版。而“诚、明赏罚”正好说到了这个“信”字中,在刘浩然看来,一个政府没有了公信性,老百姓还怎么拥护你,怎么为你守江山?
朱升笑了笑,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试卷的宋悄声说道:“但是要想取此人为一甲前三名恐有难事,潜溪先生必定会说他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
刘浩然也笑了笑,他虽然拜在朱升门下,苦读过一番,但也仅限于能读懂古文,了解当前各学派的主要思想,要他去辩论什么义理,十个他也是宋的对手。但是刘浩然不担心,朱升、陶安、李习都受过自己的潜化,也清楚自己想取什么的士子,所以就算宋坚持,也不用担心这次科举全取的是理学士子。
刘浩然放下手里的卷子,重新翻阅起其它试卷,时间很快就到了酉时。
第三天考试,刘浩然没有来,只是让刘存忠送来了试题,平江关税司一年所纳关税胜过平江府地田赋(以当年粮价折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立何律法保证该司关税最大化?
这道题目可为难那些理学学士们了,他们的强项不是这里呀,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说什么做人做事当以德为先,以“守心”为上,甚至有学子对关税不以为然,认为田赋是根本,说无田无粮产,金银如山又如何?更有学子说关税是与民争利,当废除关税,藏富于民。不过相对而言,永嘉之学的学子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学子就能切中要害,表了一番有用的言论。
九月初六,江南行省第一次科举终于放了第一次榜,三百六十名举子新鲜出炉,这其中永嘉之学学子占了二十二人,江宁、东南大学学子占了二百一十六人。
九月初七,三百六十名举人在江南行省议事堂前进行了“殿试”,刘浩然以“经世致用”为题,考策问以最后确定名次。
最后经过刘浩然确定,一甲取六十人,二甲取一百人,三甲取两百人,出乎人意料是一甲第一名是来自江西抚州的王侍尧。他的格物致知论是批判程朱,肯定中有否定;批判6王,则否定中有肯定;他提出盖格物,即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王侍即继承了程朱的格物穷理地思想,但是又提出了要以实践和事实为判断准绳。他的思想有进步,但是不激进。在加考中王侍提出了立《商法》、《契约法》等律法来规范商贸活动,以达到监控商贸活动,正常收关税的目的,“即不赋重阻商,又不国库流失。”
而在殿试中王侍尧更提出了经世致用,当以利国利民为本,“国为信,民为富”。对于这个有想法,但是又不冒进的学子,刘浩然自然点了他为第一名。
一甲第二名是江宁大学学子徐茂诚,第三名是温州的叶淙温,他的文章虽然最得刘浩然的心仪,尤其是在加考关税方面,他甚至提出设立钱庄,通过控制货币流通来监控关税,简直就是时代的想法。但是过于激进,不为宋等理学士人所喜,进一甲都阻力很大,因为他杂考的诗词只得了个丙。但是在刘浩然地强力坚持下,终于被点为第三名。
接下来,一甲其余人等以及二甲、三甲人员都全部落定,至此,江南行省第一次科考全部结束,这次科举结果的最大影响就是江南士子开始狂热地报考江宁、东南大学,因为从科举成绩来看,这实在是一条捷径。但是刘浩然和其他大臣们都知道,影响不止这些。
第九十二章 江上
凤六年九月二十日,乌江江面,一艘十六桨大船上,?楼上,看着远处的江天一色。
“承华,来坐。”刘浩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有点拘谨的王侍尧,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是的丞相。”个子不高,体型略瘦的王侍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拱手应了一句,半边**坐在椅子上。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听说江宁开了科举,对此大加赞赏,以大宋朝的名义赐一甲、二甲、三甲学子进士出身,并确定江南会试就是安丰大宋朝的大试,其治下各地学子文人均可以参加。而且以刘浩然大败陈友谅为由,封其为大宋朝丞相之职,继续兼领江南行省丞相。
刘浩然也不管刘福通是不是真心,毫不客气地笑纳提高这次科举档次的机会,至于丞相这顶帽子现在倒是可有可无,而且他也知道,这只是安丰向天下和江南表达自己还存在的一种手段。
接着刘浩然循前唐宋例,在江宁开翰林院,自任翰林院正卿,以朱升兼翰林院直学士,李善长、汪广洋、宋、陶安、李习等名士为讲读学士,授一甲进士为翰林院庶吉士,先在翰林院里学习一年,前半年由各学士们分别授课,后半年分到行中书省各部行走,进行实习,期满后再进行考核,根据成绩另行分配。而二甲、三甲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们只是在江宁大学集中学习半年,再根据结业考试成绩分到各府县,充任九品官职,开始他们的仕途。
这个制度一出,大家都知道一甲进士和翰林院的含金量了,顿时对这六十名幸运儿羡慕不已。而刘浩然心里也打算把翰林院办成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中央d校,成为中枢大臣的摇篮。王侍尧做为本科的状元,更是引人注目,在上了十来天课之后,他被刘浩然安了一个秘书的职位带上了再次西征地路途。
“承华,你觉得这次科举有什么利弊?”
王侍尧一愣,他早就听说这位君王深谋远虑,城府颇深,想不到他问话居然如此直接,而且问得是敏感问题。
王侍尧斟酌一下答道:“回丞相,以属下之见,此次科举的益处是显而易见的,弊病属下只想到一点,就是录取的太少了。”
刘浩然赞许地点点头:“说得好,你应该还言欲未尽,说一说。”
“是地丞相。那属下就斗胆一述愚见了。”
王侍尧正了正坐姿。开始讲道:“本科应试地有四千多学子。只录取三百六十人。这剩下地大部分学子想来只有两条出路。一是投考江宁、东南大学堂。二是继续读书。准备下一科。但是等到下一科。学业有成地学子还会增加。这科举会更加激烈。”
说到这里。王侍看了看刘浩然地表情。现平常如旧。于是继续说道:“这么多学子只能看到一条路。蜗居不起。而我江南百业待兴。又肩负光复中华重任。正是需要人才地时候。如此下去。恐怕不妥。”
“如果你此次没有考中。你会如何办?”刘浩然突然问了一句。
王侍很快就理解了刘浩然地意思。脸色微红道:“回丞相。我想我也逃离不了那两条路。”
“正是如此。你能讲出这么一番有见地地话。那是因为你跳离出来了。站在一个新地高度来看问题。对此我很欣慰。”
刘浩然地一番话让王侍尧有点激动,但是多年读书养气修身使得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看到王侍尧只是微微一动,随即又平常如旧,刘浩然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
“承华,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点中状元吗?”刘浩然对科举逐步改革有自己的想法,此时不方便透露出来,于是转到另外一个话题。
“那是丞相的器重和恩惠。”王侍尧持礼答道。
“有人说是因为你地名字取得好,王侍尧,侍候尧舜,那个君王不喜欢。”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有的人说因为你出自江西抚州,与淮西、江南浙东各派没有关联;也有的人说你秉承家学,与理学诸派牵连不深。”
这几句话听得王侍尧有点骇然,这些都是学子们私下议论的话,怎么都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看来这位丞相虽然身处庙堂高处,但是对朝野的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
“我承认,这些因素都影响到我点你为状元。”刘浩然毫不避讳地说道,“但是最重要地是我从你的文章里看到一些东西。中平稳健、简沉谦和,还有务实和创新。你吸取了程朱理学地修身养德,但是不为其唯心所拘泥,你吸取了(永)嘉(永)康之学的功利务实,却没有他们那么激进尖锐。”
“我以前对老师、国用先生他们说过,我们不但要赶在头上地鞑虏,还要赶走心里的鞑虏,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重蹈历史覆辙。但是赶走头上地鞑虏,枪炮可以,赶走心里的鞑虏,枪炮就没有那么管用了。”
“以史为鉴,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你知道我会什么如此厌恶理学吗?”
王侍尧不敢揣测刘浩然的心意,只是拱手道:“学生不知,请正卿大人赐教。”
刘浩然体会到王侍尧改变称呼的含义,当即含笑道:“其实我没有深入研究过程朱理学的理义,但是我听到他们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就感到厌恶。天理固然是好,如果人人能心存天理,那么天下早就是大同世界了。可是从孔圣开始,上千年无数的名儒学士都想把天下人变成存天理之人,可是谁做到了,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程朱理学的那些人凭什么能做到?我不想再拿国家、百姓的命运和前途让他们去做试验了。”
刘浩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还有一点,理学的那些名儒名士,恨不得理学独占庙堂,而其它学派都是异端邪学,看他们的样子,对鞑虏他们都没有那么恨之入骨。”
“当年孔圣人求学真理,不惜拜老子为师,可是到了朱子嘴里,此老子非彼老子。这种封闭和自大,我不喜欢。儒学到现在,吸取了多少其它学派的思想才有今日之成就?朱子地唯心之论,难道没有吸取释道的思想吗?说到底,我厌恶理学那种我说的就是天理的态度,治学就在于博学广纳,这种胸襟都没有,如此成为国学?”
“而且事物真理的正确难道就凭谁的声音大吗?承华,我非常欣赏你在正考格物致知策问中说的那句话,物以穷理,唯质测为得之。理学讲三纲五常,要大家存天理守秩序
错,可以让国家和社会稳定。但是光稳定是远远不展才能解决不断出现的矛盾。民富国强,是我追求的目标,这一点理学能做到吗?所以我们必须以事实和功效为标准行事。”
王侍尧连忙点点头,接言道:“正卿大人说得正是。属下在家乡求学时,也曾经疑惑过,理学真地能让乡亲百姓们免除困苦,过上好日子吗?我翻阅了所有的理学典籍,上面只是讲到个人的修养,对于如此富民强国却只有片言只语,含糊不清。可是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如何去谈什么存天理?后来我游学到了温州、台州,现那里流行永嘉、永康之学,不仅如此,当地地持学之士更以实践去体学,从商富民。从那时我就开始意识到,理学只是一门讲究追求事理的学问,并不是直接去经世致用的学问。”
刘浩然笑着点点头,这个王侍还真善于思考和探索,理学真的只是一门哲学,让它直接去指导治政中地实际事务,过于虚无了,就好像你让一个高深的哲学家去管理一家工厂,让他去挣更多的钱,这有点勉为其难。
“你有此心便好。说到经世致用,你还要多向叶淙温和永嘉学派学习和请教。叶温虽然激进尖锐,但是他身处温州、台州商盛之地,对于这些东西有独到的见解。他在加考策问中的言论被潜溪先生等人斥为妄言,但是我却认为很有见地。商贸往来,转到最后还不是要换成金钱,商人图的是什么,也还不都是金钱?所以他提出设立官办或合办钱庄、票号,仿以前宋交子,以票据替代金银往来,关税司只要监查钱庄、票号出具地票据和往来账目就可以知道商户的进出口货物多少,以此纳税。”
说到这里,刘浩然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是现时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必须加以改进。而改进办法你知道是什么?”
看到刘浩然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王侍尧立即开动脑筋思考起来,他知道这是对自己地一个考验。
看到王侍尧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刘浩然不由提醒了一句:“你加考的策论有提及。”
王侍恍然大悟,暗自骂自己一时紧张,连忙整理一下思路答道:“回正卿大人,学生总结了几点。定《商法》,规范商户来往地规矩,纳税的义务和责任。商人图利,那么律法对他们最好地惩戒就是罚没钱财,让他们觉得遵法有利可图,违法则可能倾家荡产。定《契约法》,商户往来,均以契约为证,律法则要求商户往来须以诚信、公平为己要定契约,无契约则视为走私,则关税司可以契约为凭收关税。另一方面,官府收了关税,就有责任保证双方履行契约责任,维护他们的权益。”
刘浩然点点头,这才是目前能实行的正道,王侍尧借鉴了自己提出的义务、责任,也吸收了永嘉学派的一些思想。在前宋,沿海地区由于商贸往来非常达,早就形成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规矩和办法,只是前宋朝廷并没有太多的重视,也没有给予有效的指引和控制,到了元朝更是一塌糊涂。而王侍的办法就是在沿海商户自规矩的基础加以法律化、正规化。
“过段时间,我会指派你和叶淙温去平江、松江等地关税司实习一二,你要用心看,用心想,回来后给些建议。”
“学生领命。”
“好了,不说那些事了。你对眼下的战事有什么看法。”刘浩然换了话题道。
“回正卿大人,学生对兵家之事不是很熟悉。”
“遥想汉唐盛世,名臣们无不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可惜现在,这些雄风不再了。”
听到这话,王侍色微红,连忙拱手道:“回正卿大人,学生少有猎涉兵书,而此战关系甚大,学生不敢妄言。”
“你倒谨慎,那也算了。”刘浩然笑了笑,摆摆手道。
“学生斗胆问一句,枢密院同知国用先生,6军部尚书伯温先生都是深知军略之人,正卿大人为什么不将他们带在身边,以备垂询。”
“文人打仗,关键是制定战略和管理军队。至于临敌对战,那是将领们的事情。
现在战略已定,军队和粮草齐备,他们来不来也没有太多的用处了。就是我,去前线顶多起个鼓舞士气的作用,顺便给陈友谅一个面子,好歹也是我亲自打败他的。”
听到这里,王侍尧也不由地笑了。
“承华,我带你去前线,就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文官身处庙堂之高,偏又喜欢自持才华盖世,图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之名,不是对前线将士横加指责,就是喜欢指手画脚,岂不知将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吗?赫赫军功,是前线将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
“学生受教了。”
“你到时多看多记,有空写些笔记表在邸报上,让那些文人名士们开开眼。”
听到刘浩然的嘱咐,王侍尧连忙应道,但是心里却一咯噔。让自己一个状元郎写几篇前线战事的笔记,只要表,江南文人学子必定会闻名前去拜读,这位丞相想向文人们传递一个什么信息。
刘浩然以军兴起家,军队自成一派,牢牢掌握在他的手心里,难道他想向文人们炫耀定远军的军势和对他的忠诚,还是其它什么?
王侍尧心里在暗暗揣测着,他知道,刘浩然让自己写笔记表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用意。
而此时的刘浩然也不做声,坐在那里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王侍也不敢开口打断,就这样坐着看着大船随着庞大的船队如飞地向西而去。
到下午时分,一声炮响惊醒了沉坐的刘浩然和王侍尧,刘存义跑了上来说道:“相父,到当涂江面了。”
刘浩然施然站立起来,肃穆地整理衣饰,然后一脸庄重地站在船边,面对南岸。王侍也慌忙起身,站在他的旁边。
船队一下子停了下来,旌旗半卷,红缨去除,所有的人都站立在船边,面向南边。在隆隆的炮声中,在连绵不绝的枪声中,王侍尧不由看了一眼刘浩然,只见桔红色的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和神圣荡漾在他的头上,有意无意中成了船队数万站立不动人群的标杆。
看到这里,王侍尧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九十三章 张定边(一)
到刘浩然即将到达江州的消息,冯国胜的心里有点忐
张定边在被击伤之后,回到武昌大营居然咬牙忍痛自己用短刀从肉里把铅弹剔了出来,其勇颇有当年关公刮骨疗伤之风。没等伤势全好,张定边便开始整顿各军,积极应战。
七月底,张定边坚守南路通往武昌的要城-大冶,与丁德兴所部激战六天六夜,汉军伤亡近一万七千人,定远军伤亡近万人,最后丁德兴部力竭,退回永兴。
八月十日,张定边闻得江南水师向武昌起试探性进攻,在兰溪驿结寨拒战,双方在江上厮杀了一天一夜,由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被张定边用火船隔在一边,双方完全是短兵相接,硬拼硬。最后江南水师廖永忠部不抵张定边的骁勇,只得率先退走。
八月二十一日,冯国胜率兵向蕲水(今湖北水)进攻,目标是武昌(今湖北鄂城市)北岸的黄冈城,准备一举攻破这座与武昌隔江成角之势的要城,让武昌成为孤城,配合丁德兴从南岸再次逼近武昌。
张定边定下打南弃北的应战方略,在永兴与武昌的中间要道-回山布下阵势,阻击吸取上次教训改为与水师配合,沿江西进的丁德兴部。两军在方圆不到三里的回山上来回争战了两天两夜,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不想那天张定边却冷不丁地在道士偷袭了江南水师营寨,以火船为前导,烧毁大小船只百余艘,甚至连一艘火炮战舰都差点被张定边俘获过去。
原本轻易占领蕲水城地冯国胜听说南线受阻,水师受创,只好退回~春。
冯国胜总结了两次战事的经验教训,现张定边抓住了自己一方的弱点。长江武昌至~春一带,南岸东半部分多山,西半部分又是河流湖泊密布,不利于大军展开,北岸虽然有两条河流,但是这里地势开阔,没有那么多湖泊,所以南岸只留了丁德兴一支不过五万人的军队,主力全部集中在北岸,采用的战略是南岸做牵制动作,北岸先一路西进,拔除黄冈城,然后水6大军云集武昌城下。
张定边针对定远军这一战略,不顾北路地威胁,只是盯着南路和水师打。丁德兴在定远军名将里擅于勇而弱于谋,与更骁勇的张定边对阵,自然就占不到多少便宜,而水师方面,总是与6师配合不当,屡屡造成失误,被张定边抓住了机会。
想来还是水师不太买冯国胜等6师将领的帐。
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冯国胜做出了调整。他将赵德胜、花云等猛将调集到南岸。增强丁德兴地力量。并与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做了几番沟通。阐明若是久无战果。无论水师还是6师。都在丞相那里讨不得好。
讲明利害关系之后。加上连续吃了几次亏。江南水师上下便收起有点骄纵地心情。开始用心起来。
在解决几个问题之后。冯国胜开始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做。他频频对各部进行调整。准备打一次漂亮地翻身仗。消除现在张定边笼罩在定远军和水师头上地阴影。可就在此时。他接到了刘浩然即将来江州前线督战地消息。检讨前段时间地战果。冯国胜觉得自己可没有什么成绩能在刘浩然面前交得了差。
九月三十日。蕲春大帐中。刘浩然当着众将领地面。把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好好训斥了一顿。他知道。在自己地纵容下。江南水师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加上打了对陈友谅作战中取得了一系列胜仗。可加不可一世。甚至已经到了看不起定远军6师。骄纵之心可见一斑。
“你们可真是出息了。天下第一啊。陈友谅不在你们眼里。张定边也不在你们眼里。冯国胜做为方面军总统制也不在你们眼里。再让你们打几次胜战。是不是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廖永安等一干水师将领像见了猫地老鼠。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答道。看着他们可怜巴巴地样子。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等高级将领脸上毫无表情。而其它中级6师将领地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幸灾乐祸地表情。叫你们狂。平时鼻孔都朝天。现在在丞相面前装可怜。
“看看你们前段时间的战果,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你们,那就是丢人!要不是你们屡屡吃败仗,6师现在都可以会师在武昌城下了,而不是还窝在原地不动。你们出息了,人家是越打越会打,你们是越打越落后了,是不是等到江州、安庆拱手让给陈友谅,你们才能醒悟过来?”
听到刘浩然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严厉地训斥,王侍尧坐在一边诧异不已,在他的印象里,刘浩然一向都是持重有礼,江南的文官士子什么见过他将这么一连串尖酸刻薄的话往外扔,要是他们受到如此“礼待”,估计能吓晕过去。而那些缩着脑袋,一言不敢的水师将领,那里还有一点声震大江南北名将的风采。难怪江南文官士子曾经私下议论道,刘浩然在定远军水6两师当中是神,他向前一指,就算前面是大江横路,定远军将士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跳。正是有种权威,任何影响都动摇不了他在江南地地位,而且随着定远军退役将士不断充塞江南各地,担当各级军职,抓住了数以百万计的守备军、民兵和巡检,这种根基更是牢不可破。而且随着这些退役将士回到地方,他们将这种坚定不移地忠诚灌输给了各自的亲友和家族以及统领地部下,一扩散开,这个数量可不得了。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严厉的目光在众将地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说道:“军法如山,你们要牢记,谁要是延误战机,小心军法无情!好了,你们应当吸取经验训,好好打仗,不要再丢人现眼了,永安、永忠,德胜,给老子抬起头,你们脑袋都他娘地搭进裤裆里去了。”
听到这里,廖永安、廖永忠等水师将领慌忙抬起了头,而6师将领们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笑得廖氏兄弟和陈德胜老脸通红。刘浩然刚才还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笑容,他轻轻摆了摆手,帐中的笑声顿时停止了。
“你们不要笑,你们谁要是再丢人现眼,我照样骂他。好了,听国胜讲解新的战略部署。”
众将领包括廖永安等人都打起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冯国胜和前面挂着的大地图。王侍看着廖永安等人脸上地坚毅和期待,心中不由感叹,刘浩然的训斥,对于这些定远军均将领来说是九天之怒,谁也不敢不虚心接受,而且都将其化成了一种动力,这何尝不是刘浩然治军的本事。
“先我要检讨我自己的错误,我没有深刻领悟到护军的战略意图,在水师和南线受阻之时没
地继续突进,占领黄冈。如果我占领黄冈,南线压减轻,张定边必定不再把我北路不当一回事,而且水师就可以依托黄冈城,直接兵临武昌城下。”
冯国胜先自我检讨了一下。看到刘浩然含笑微微点头便开始进行讲解。
“我的新战略部署如下,我率领五十个步兵团的兵力沿江西进,直接攻打黄冈,做为牵动陈汉部署的第一步;在南线,我将护军这次带来的二十个步兵团全部补充给丁将军,还有七个团的大内亲军,这样,丁将军地兵力可以达到四十个步兵团,足以让张定边应付的,继续沿江西进,直扑武昌;在水师方面,廖统制和廖统领、陈统领、丁统领(丁普胜)、张统领(张志雄)率水师主力与我部配合,步步为营,清剿沿途陈汉设置的水寨关卡,同时抵达黄冈城下。不过水师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我们逼到黄冈,也等于是逼到了武昌城下,陈汉水师必定会全力反扑。”
“主要部署就是这样,谁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我提个建议,”廖永安先举了下手,然后站起来走到大地图前说道:“现在张定边是陈汉地主心骨和胆魄,我们此前吃了几次亏,就是因为水6两师配合不当,让张定边时而6上,时而江上,指挥水6两军灵活作战,对我进行各个击破。因此我想是不是想办法把张定边钉死。”
“如何钉死?”冯国胜不由问了一句。
“此次西进,我水师与北岸的冯将军所部密切配合,水6并进,迫使陈汉水师与我决战。而丁将军在南路不必沿江西进,而是取大冶,直扑武昌,这样地话张定边必须做一个抉择,是率领6师迎战丁将军,还是率领水师迎战我水师?如果张定边率6师,则我水师打起来就轻松很多,如果张定边率水师,丁将军就能轻易突破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其水师就会腹背受敌。”
冯国胜站在大地图前,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山河城池,在默默地思考,整个大帐鸦雀无声,连刘浩然都默然坐在那里,不敢打扰冯国胜的沉思。王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愣。
“好,廖统制的建议非常好,丁将军,你改走大冶一线,直扑武昌。对了,丁将军,你要做好万全准备,就算是张定边据守大冶,你也务必突破这一线。”过了一会,冯国胜突然开口道。
丁德兴嗖地站起来,眼睛射出摄人的光芒,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道:“这次护军不但带来二十团精兵,还有两个团的大内亲军和数十门火炮。我准备将大内亲军交由阮智统领,刘存孝和刘存勇为辅,做为老子地杀手锏,他***,不怕他张定边来,就怕他不来,老子要看他如何抵挡两万多火枪地齐射。”
听到丁德兴杀气腾腾的话,刘浩然和众将领只是笑了笑,他们都知道,张定边在大冶和同山让他吃了大亏,有损他名将之名,想来他是憋足了劲要在张定边身上一雪前耻。但是王侍听在耳里,不知道张定边跟丁德兴有多大地仇,听了几句其它将领的劝告,才明白原来是丁德兴曾经在张定边手里吃过大亏,所以才想着要扳回一局。他也深刻理解到,被刘浩然调教出来地定远军将士骨子里都一股傲气,死不可怕,打了败仗也不可耻,最重要的找机会赢回来。
在冯国胜再一次询问下,几位将领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的建议水师对江上沿途所有的水寨关隘进行彻底地摧毁,对有可能藏水军的水荡小河进行彻底清查,防止陈汉水师藏在这里给江南水师背后来一枪,而对于那些长满芦苇不便搜查的地方,这些将领则干脆建议利用现在秋高气燥,放上一把火算了;有的建议将骑兵放出去,不仅仅限于侦骑之用,完全可以用于袭扰陈汉后方,干些劫粮道、打小城镇动摇人心的勾当。
冯国胜根据众人的建议,做出了一些调整,到最后,众人的意见已经完全统一,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了。这时冯国胜转向刘浩然道:“护军大人,你有何训示?”
“战是你在打,自有你全权安排。
我只提醒一点,左君弼盘踞在六安一带,此人被我军逐出庐州合肥,想来积怨已久,如果我军与陈汉激战正酣,他要是出兵合肥甚至安庆,恐有大变。”
冯国胜脸色一变,在地图上仔细看了看,转头向刘浩然道:“护军提醒得极是,国胜差点误了大事。不知军情司有左君弼的情报吗?”
刘存义上前一步说道:“相父已经将其情报整理齐备,左贼经过数年困窘,现在不过兵马数千,与山贼流寇无异。”
冯国胜接过刘存义递过来的情报,仔细看了看然后道:“此贼三千轻骑足以,曹良臣,你是安丰人,对六安一带的地理应该熟悉吧。”
“正是。”曹良臣上前一步接言道。
“那你就带三千轻骑,日夜兼程,赶赴六安,不求活捉擒杀左君弼,务必将其全军击溃,对我军不再造成威胁。然后你再经麻城回师黄冈。”
“末将领命!”
看到万事齐备,刘浩然又开口道:“丁大哥的南路,国胜的北路,傅二哥的偏师,友德的南昌之师和江州、湖口的留守部队,加上水师,我江南已经动员了四十五万大军,我希望这次能一战定乾坤,彻底打垮陈友谅!”
“我等必定誓死用命,不破陈贼誓不还!”
感受着众将情绪高涨的气氛,王侍尧在回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或许这就是定远军百战百胜的秘诀之一吧。
龙凤六年十月初四,江南水师在道士向陈汉水师前哨水寨开炮,并在6师的配合下扫荡了这里,然后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了废墟。接着逼近兰溪驿,陈汉水师前军不敌定远军水6夹击,纷纷逃散,大部分窜入兰溪河中。江南水师以火炮战舰封锁河口,遣快船追击,一口气击沉、烧毁、缴获上百艘船只。一部分败军船只躲入兰溪河郭郎水荡的芦苇丛中,江南水师直接放了一把火,将里面的百余艘船只化为灰烬。而冯国胜乘势重新占领蕲水城。
初十,江南水师在鸦山再次大败陈汉水师,逼近巴河河口,接应6师渡过黄冈最后一道天险-巴河。
也是从初四开始,丁德兴从永兴整军开始,连拔廊山寨、小水沟寨、平头寨等陈汉前哨山寨,直逼到武昌东部最后一座城池-大冶城下。
看完这些战报,张定边默然许久,最后才幽然地说道:“刘合肥来了。”
第九十四章 张定边(二)
据军情估算了一下江南水6两师的战略,张定边决大冶城,不是他不重视水路,而是因为陈友谅已经从沉沦中“奋起”了。
回到武昌的陈友谅很快知道不但江州、湖口丢掉了,定远军也逼到家门口了,屡屡向武昌起进攻,而且南昌也丢掉了,江西行省大部分地盘不再姓陈了,傅友德更是杀进了湖南,把湖广行省南边的天临路、常德路、衡州路、宝庆路等地方搅得一片沸腾,张必先为了确保汉阳、武昌西线的安全,据守巴陵不敢轻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地方换旗变色。
陈友谅愤其疆域日蹙,于是开始“奋图强”,他下令辖地民众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在汉阳、武昌一带大造舟船,其中有巨舟上百艘,舟高数丈,外饰以丹漆,上下三级,上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为了抵御火炮,橹箱皆裹以铁。他听说江南水6两师并,直扑武昌老巢,一时便了狠,将后宫嫔妃和文武百官数千人全部装上船,然后尽治内能调动的兵马,气势汹汹地向东迎战,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味道。
看到陈友谅又犯了脾气,走上另一条极端的路,张定边、张必先、邹普胜、陈友贵,甚至连张凤道都苦劝不已,但是全被已经气急败坏、头脑热的陈友谅拒绝。面对陈友谅空国而出、孤注一掷的想法,张定边知道,陈友谅其实并没有从慈湖、当涂血战失败中走出来。此时的陈友谅已经有点神经质了,内忧外患的压力让他地精神几乎崩溃,甚至有大臣在奏事的时候因为说了一句“当效勾践卧薪尝胆之举”,就被他认为是嘲笑自己是亡国之君,气急败坏地命卫士将大臣拖出去斩。更有后妃和近侍因为无意中笑了两声,便被陈友谅认为他们在暗地里嘲笑自己,立即命人将他们活活打死。当面对陈汉朝最大的威胁时,陈友谅没有冷静地采取合适的对策,而是转为一种竭斯底里地豪赌。
在这种情况下,张定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阻陈友谅,甚至都无法正常指挥水师,因为现在地陈友谅幻想用陈汉水师地结舟成城,再披上铁皮去击败江南水师的火炮。在他的脑海,似乎唯一能抵挡江南水师火炮的只有城池,那就把城池搬到江上来吧。无奈之下,张定边只好转为去关注大冶一线的战事,因为他知道,一旦定远军突破大冶,武昌就无险可守,定远军可直接兵临城下,而陈友谅空国而出,武昌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一旦武昌被攻陷,加上黄冈失陷,陈汉水师就算是被关在短短地一段江上了。
龙凤六年十月十二日清晨,张定边早早地便起来,无声站在窗外,看着院子里瑟落的秋色。侍妾鱼娘端来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个麦饼还有一壶酒。
“将军,请用早餐。”
张定边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麦饼就往嘴里送,一边嘎巴咀嚼着一边端着酒碗喝一口酒,让酒水将干巴地麦饼碎片送下肚去。看到张定边吃东西时还是一脸心思重重的样子,鱼娘便开口道:“将军,我来弹奏一曲。”
得到张定边点头示意,鱼娘取下摆在桌子上的古琴,抚手弹奏起来,纯朴回荡的琴声悠悠而起,待到前奏一过,鱼娘那空灵轻畅的歌喉随琴而起。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叹商与参,寄予丝桐,对景那禁伤情。盼征旌,盼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香有限,此恨无穷。
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
“好一句香有限。此恨无穷。”张定边长叹了一声道。不由满饮了一碗。“想当年我与陛下、泼张三兄弟结义。何等地豪情。不输他刘合肥桃园结义。这些年来。我南征北战。为陛下打下这陈汉江山。原本自问也算是天下豪杰。可惜。可叹!”
鱼娘一边轻轻地拂动着琴弦。一边倾听着张定边地自言自语。
“当后来才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当陛下和我还在为蝇头小利营营而生时。刘合肥却在一隅之地振臂高呼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当陛下和我还在为权势虚位奋争不休时。刘合肥却在那里准备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这等意境。我等相差太多了。回顾往事。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土狗户犬而已。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男儿就当行此名垂千古地大事。”
“可惜。可叹。其实当陛下杀倪文俊、徐寿辉时。我们就已经注定失败了。当我们还在自己之间争权夺利时。刘合肥早早地在为北伐做准备了。我们只不过是影响他举师北伐地一块大石头而已。大势之下。我等焉能不败!”
鱼娘就像一位非常知心地人。默然听着张定边地肺腑之言。做为一个妇道人家。她不喜政事。所以也不会去看天下四处传遍地《江南邸报》。也就更不知道江南在刘浩然地率领下。提出了五年一计划。积蓄力量。择机北伐地口号和行动。于是也不知道张定边此中所感地含义。她只知道如何让自己地男人尽量减少烦恼。
“也罢,该来的还是要来,该去的还是要去!”张定边喝完最后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碗道:“鱼娘,给为夫穿铠甲!”
张定边将挂在木架上的铠甲披在身上,鱼娘则细心地为他系紧绳索。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忙碌的倩影,张定边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
“鱼娘,此次出战,吉凶未卜。那口箱子里有几十个金饼、四盒子的银和一些珠宝,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你尽数拿去吧,早早离去。”
鱼娘身子一僵,手脚不由地慢了起来,但是张定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现在这世道乱,人心难测,你一个弱女子拿着重金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你不如先将这重金埋在附近可靠之处,随身带些碎银就好,待到你找到个好男人,再回来去,生儿育女,过富足安稳地日子去吧。”
“将军,你为
妾身,我愿随你上前线。”鱼娘再也忍不住了,垂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干什么?”
“我可以为将军牵马,可以为将军挡箭。”
张定边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情,不忍、怜惜、悲痛,诸种不等,但是他很快换上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打仗是男儿的事,你一个弱女子来掺合什么?离去,休再烦我!”
鱼娘泪如雨下,颤抖着手终于将张定边地铠甲穿好,转到他跟前,双手持礼道:“将军怜惜妾身,妾无以回报,只求临别前为将军再弹奏一曲。”
“也罢!”
鱼娘坐下,双手一拨,略带悲凉沧桑地曲子应弦而出:“当年得意如芳草,日日春风好。拔山力尽忽悲歌,饮罢虞兮,从此奈君何。人间不识精诚苦,贪看青青舞。蓦然敛袂,却亭亭,怕是曲中犹带楚歌声。”
张定边静静地听着,曲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你想来一回霸王别姬,可惜刘合肥或许能成汉高祖,我却不是楚霸王。”说罢,张定边一把扶起鱼娘,盯着她的眼睛好了好一会才说道:“鱼娘,好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鱼娘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回答道:“将军活,我便活着,将军亡,我也不想芶活于世。”
张定边无言以劝,只得放开鱼娘,转身离开房间,只留下一个雄壮悲凉的背影。
大冶城外二十多里的空野之地,丁德兴以三团步兵为一个大方阵,一口气布下了十个大方阵,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边,当张定边率兵出来布阵时,只看到无边无际地长矛、红巾和旌旗。
张定边策马站在最前面,任由部下将近十万兵马也布好阵,看到前面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豪气大,策马奔到中间,大吼一声:“我乃张定边是也!”
听到这如雷地吼声,刚刚布好阵的汉军将士齐声欢呼,声动如潮,响彻天地。
丁德兴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还有他身后如山如林的汉军将士,不由暗暗赞叹:“真英雄是也,无论今日我们谁胜谁败,都足矣!”
张定边待到己军欢呼声沉下去之后,策马奔到定远军前,大声说道:“张某曾闻定远军临战前喜悲歌一曲,歌后无不慷慨激昂,从容赴死,今日何不让我和儿郎们一听?”
一位定远军军官策马奔了出来,对言道:“尔等元军否?”言下之意是定远军只在临战元军时才放声悲歌,张定边和陈汉军就享受不到这个待遇了。
张定边一愣,心里不由想起江淮、河南、山东无数的红巾军在元军面前高声悲歌,然后前仆后继,义无反顾,眼中不禁湿润,怅然道:“我老张还是落了下乘!”
当定远军官在张定边的注视下回到本阵时,定远军中突然想起了贯彻天地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秦风《无衣》最适合定远军重同袍之情,所以在军中也唱得较多,张定边这么一挑拨,《熊熊烈火》不适合唱,刚刚憋着一口气的定远军将士们立即高声齐唱这军歌。
浑厚雄沉地歌声如同滚滚春雷一般,在张定边和陈汉军将士的头上滚动着。他们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倾听,在天下诸军中,定远军算得上最有纪律、最骁勇地一支,而他们擅长以歌鼓志就是其中的基础之一。听到定远军将士那饱含感情地高吼,张定边能清晰感觉到声音中迸出的那种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决心和豪情。他曾闻定远军待遇极高,阵亡负伤的抚恤也非常丰厚,如果家中有子女,江南行省还负责抚养长大**。所以定远军将士对死无憾也就无惧了,所以他们才唱得那么情真意切。
歌声落毕,张定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大部分人都是一脸的麻木,仿佛这场战事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唉,如此士气军心,如何能取胜?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他曾经研究过定远军那日益复杂的军制,试图找出能够借鉴的东西。他最赞赏的是除了军纪严明,有一整套完善的赏罚和抚恤制度外,就是定远军配有大量受过良好训练的军官、士官和录事官。张定边兵多年,当然知道指挥数万上十万军队是多么不容易,将领再英明神武,部下像一潭稀泥,也没法打仗。而定远军能百战百胜,造就了一大批“名将”,张定边认为刘浩然耗费巨大心血培养、训练出来的众多军官、士官群是根本原因之一。可惜自己一直想学却无法实现,陈汉频繁的战争,还有张定边本身的权力,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再看了一眼沉稳如山岳的定远军,张定边大吼一声:“谁与我先破敌阵?”
“大帅!我来!”一名部将应声策马奔出。
“铁柱,定远军长矛如林,你要万分小心!”张定边轻声向这位自己一手**的老部下嘱咐道。
“大帅,你放心,就是铁柱这条烂命不要也不会丢大帅你的脸!”铁柱一脸坚毅地说道。
张定边听到铁柱说到了一个死字,心里掠过一道不详之感,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继续说了一句:“只要你突出一个缺口,我立即率大军跟上!”
“好,大帅,看我的!”铁柱应了一句,然后兴奋地一摆手里的长刀,大吼一声道:“儿郎们,跟我杀敌去!”
说完,一踢马刺,纵马率先奔出,身后紧跟着三千骑兵和万余步兵,向定远军阵杀去。张定边在后面一摆手,本阵中奔出上万弓箭手,向前齐步,走到一定射程便开始张弓乱射。而定远军不甘示弱,弓弩手也一并齐出,动齐射。只见天空中箭矢如雨,相错乱飞,铁柱一马当先,带着部众像一条长龙一样直奔定远军而来。
第九十五章 张定边(三)
虽然骁勇,但是却不傻,他不会直接冲向如山如~而是绕了一个弯,从定远军两个大方阵的中间穿了过去。看到陈汉军钻了空隙,各方阵随着一声号令,两翼的长矛手立即转向,把长矛由前方转向侧向,而后续的各排也各自分别转向,如此一来,定远军长矛阵原本只是一个方向的指向变成了四个方向,可以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铁柱在长矛中间纵驰着,他手舞着长刀,试图找到定远军方阵的空隙和弱点,可惜训练有素、配合得当的定远军将士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铁柱有些有勇无谋的心急部将,对着定远军方阵就直冲过去,他们刚拼死抵住了第一排的长矛,向方阵挤去,谁知第二排、第三排长矛手只是向前半步,递将出来的长矛就将这些陈汉勇士大部分刺翻落马,剩余的好容易挤得较近了,还没等挥刀去砍翻那些全身铠甲的率先队,他们的坐骑却被率先队一短剑刺中了脖子,长嘶一声翻倒在地。陈汉勇士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被卧倒在地的自己坐骑给压住,趁着这个机会,后排的长矛从率先队间隙中递出,连同率先队的短剑一起,将这些陈汉勇士刺成了血人。
“骑兵不要擅动,跟我冲!”铁柱看到这情景,不由大叫道。但是紧跟其后杀进来的步兵似乎没有吸收到这个教训,而且由于他们人太多,方阵之间的空隙太小,让他们难以通行,所以交战就不可避免了。
陈汉步兵手持盾牌,用盾牌死死抵住刺过来的前两排长矛,用尽身体的力气向前快地挤近,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头排长矛手斜向上的长矛,而是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这些长矛挑过第一排长矛手的肩,斜斜向下,拥有一种向下插刺的姿势,而且这种向下插刺地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不要说一般的铠甲和头盔,就算是盾牌,如果“质量”不好,很有可能被定远军长矛手全力一刺给刺裂。而长达三尺的铁矛头不但让陈汉军士难以砍断这些长矛,更增加了插刺的势能和动能。
陈汉军士们费尽千辛万苦挤近定远军阵,却要面对率先队的短剑。这些“幸运”的陈汉军士一边要用盾牌抵挡从上面刺过来的第三、四排的长矛,一边要与全身铠甲的定远军勇士搏杀。这些定远军勇士地短剑花招很少,就是刺、刺、刺,哪里有空隙它就往那里刺,偶尔抓住机会还会横着一掠,锋利的剑尖在喉咙、面目等要害一掠,也能当场叫你丧命或重伤。
如林的长矛非常有层次,而且分工非常明确,将冲过来的陈汉步兵一层层刺倒或阻挡在外面,使得第一、二排的长矛兵可以以多打少,从容应对。一时之间只看到定远军方阵前面和侧翼杀声震天,两军混战在一起,只看到长矛不停地前刺、收回,陈汉军士不停地倒下和闪动,而激烈的短兵相接更是惨烈无比,陈汉军的大刀砍在定远军将士骨肉上的沉闷声音,还有短剑抽出来飞溅的血腥味,慢慢飘荡在方阵地上空。
双方都憋着一口气,死亡和战友的倒下在这一刻都无法影响到他们,他们凭着心中的一股凶勇,在拼死寻找对手的弱点,然后将他击倒。
但是相对而言,定远军要沉着和有序地多,所以他们的击杀也更有效率许多,倒在地上的一多半都是陈汉军士。当陈汉军中的最骁勇之士基本上伤亡殆尽时,他们的冲击就开始慢慢的缓下来。
看到这一时机,临战指挥的军官立即开始有了反应,马上指挥前方压力最小地方阵开始向侧翼运动。长矛方阵看上去是最能擅长防御的阵势,但是定远军最能挥它杀伤力地却是在进攻时。方阵一动,被挤在中间的陈汉军将士立即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
原本只是于静止中来回刺杀的长矛在方阵开始徐徐向前时,马上展现出更大的威力。长矛手借着步行前进地动势,遇到敌人就将手里的长矛奋力一刺,这种冲击力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地长矛阵徐徐而行,看到那数不胜数地锋利长矛,让陈汉将士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不少陈汉将士被刺翻或是撞翻,定远军毫无迟地从他们地身上踏过,并毫不怜悯地补上几剑。
远远看着定远军地变化。张定边对他们善于把握战场变化、反应灵敏赞叹不已。千军万马如使臂挥指就是这个样子。但是如果没有那些军官和士官。定远军也不会如此。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长叹一声。前几次作战由于都是守城和守寨。没有见识过定远军地野战能力。只是觉得他们作战意识非常强。而且异常地坚韧。今日一见。又是另外一番风采。如此雄军。焉能不胜。
在陈汉后续步兵苦战时。铁柱已经带着骑兵冲过了第一层方阵。但是定远军方阵是呈品型交错排列。铁柱带着骑兵从前层两个方阵间隙中奔出。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大方阵。铁柱当然不会迎头就撞过去。而是调转马头沿着前后地间隙向左运动而去。可是这间隙两边已经站满了调过来地弓弩手。他们在这个狭窄地空间里向铁柱所部地骑兵拼命地倾泻着如雨地箭矢。而后一层地大方阵开始向前移动。开始挤压铁柱所部骑兵地侧翼。
铁柱身上也中了两箭。幸好不在要害。所伤也不重。他一咬牙。调转马头开始向右边跑去。可是那里也站满了定远军地弓弩手。而且也用如雨地箭矢迎接他们。铁柱无计可施。看到侧翼越来越逼近地大方阵。稍一思量。带着部下向前一层大方阵地后翼冲去。一来避免三个方向地逼压进攻。二来说不定还可以与步兵一起击溃前一层大方阵。打出一个大缺口。
中间前一层大方阵一下子面临着巨大地压力。它要承受着陈汉将士来自前、左、后三个方向地冲击。但是训练有素地定远军对此早有了定计。右边没有多大压力地大方阵在军官地指挥下向中间靠拢。很快就合在了
右边大方阵地长矛兵在士官和低级军官地带领下源间大方阵增补上去。为其提供了有力地增援。而后一层地大方阵立即向前进。补上右边方阵中间移动后露出地空隙。
不一会。铁柱率领地一万五千步骑陷入了重围之中。大部分陷在方阵之间地步兵被两个方阵挤压。而三千骑兵更是被三个方阵和两边弓弩手围得死死地。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地骑兵在长矛手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一刺一个准。
铁柱挥动着长刀,带着亲兵在四处厮杀,试图杀出一个缺口来,但是骑在马上的他举目望去全是如林如海的长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还有那如火如云的红巾,几乎让他地眼睛都耀红了。
远远看到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淹没的铁柱,张定边眼睛露出无尽的失落和悲哀,他知道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铁柱的骁勇,也清楚那三千骑兵和一万多步兵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士兵,但是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陷在里面了,看样子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张定边这下终于明白了,不管你多骁勇,在定远军如山如海的攻势中,你只有被淹没的份。
正当张定边思量着要不要派兵上去增援时,定远军阵突然出现了一阵混乱,而有些地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动摇。难道铁柱找到了定远军的弱点?战事有了新地变化,可惜张定边没有定远军的“千里眼”,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只得紧张地注视和观察着。
过了一会,一行人从定远军海洋中突了出来,为的正是几个骑兵,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步兵,但是看上都是遍体鳞伤,岌岌可危。正当他们拼命脱离定远军阵时,上百名弓弩手跟着从军阵中奔出,对准这十几个漏网之鱼就是一顿齐射。
惨叫声隐隐传来,由于伤势跑得不快的陈汉残余步兵一一被射中,而那几个骑兵更是为了掩护最前面的骑兵,用身躯挡住了如飞而来的箭矢,纷纷栽倒在地。
最后仅剩的一骑在战场中间奔跑,而且越跑越慢。由于走得近了,张定边能够看出这一骑正是刚才领兵而去的铁柱,他身上中了五六支箭,铠甲上更有几道长矛刺出的伤口,鲜血正不停地从里面流出来。而坐骑更是血迹斑斑,从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走到跟前,重伤地人和马终于不支,一起倒在了地上。
张定边连忙下马,走近被其他军士扶着的铁柱。
“大帅,定远军阵……调度有方,千瞬万变……难以突……”铁柱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就无力地低下了自己地头,紧紧抓住张定边胳膊的手也缓缓地松开。
张定边感觉到铁柱滴落在自己手上的血还保留着一点热气,他静静地看着远处又恢复正常的定远军势,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办。自己有近十万人,但是只有一半算得上精兵,而定远军过十万,个个都算得上是精兵,一旦全部接战,在定远军的方阵前,自己又能有多少胜算呢?就算自己再骁勇,如果刚才领兵地是自己,估计也和铁柱一个下场。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十道沉闷的巨响,带着嘶嘶地尾音从右边悠悠传来,而这炮声仿佛就是命令,刚才还沉寂如山的定远军突然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怎么回事?江南地火器部队难道在自己的右翼去了?”张定边听说过江南火器部队地威力,他盘算了一下,定远军北岸兵力雄厚,南岸由于地势的原因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所以可能采取精兵方针,那么威力颇大的火器部队就极有可能被放到这里,但是却迟迟不见踪迹。也正是顾虑到这个问题,张定边才一直不敢讲大军直接投入到战斗,因为一旦两军接战,火器部队突然出现,对己军的打击是巨大的,想不到丁德兴将它用到了自己的右侧。
张定边现在已经推算出来,丁德兴利用十几万定远军大方阵和当地丘陵地形的掩护,一开战就将火器部分调到了自己的右翼,而自己由于没有办法绕到定远军后方去侦察,加上对火器部队如何应用又不熟悉,根据以前“败将”们反馈的意见,一直以为它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应用在正面,想不到定远军火器部队像它所擅长的长矛方阵一样,根本没有太多的限制,正面、侧翼都能挥最大的功效。
张定边没有迟多久,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战。由于定远军已经从正面大军压上,张定边虽然担心右翼的战况,但是局势也不容他离开这里,只能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心里暗自着急。
随着长号悠长的号声在大冶上空滚过,一阵阵鼓声随即响起,在有节奏的鼓声中,近十万定远军长矛兵列着方阵向陈汉军走来,那整齐肃杀的脚步声如同是鼓声伴奏的战车声,一阵又一阵向陈汉军逼去。不一会,战场的上空响起了一阵嗡嗡的齐颂声,近十万定远军将士随着战鼓声按各自方阵齐声念诵着《军兴赋》,“为福万民始操戈,莫以成败论英雄。待到旌旗长天时,风卷残云破敌营。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定远何须生入关,愿得此身长报国。”
这诗赋是定远军将士们识字明理的“教材”,平时里都是念得极熟,到了这战场就成了平定心境,鼓舞士气的良药。近十万念诵声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亮,在不少陈汉将士的耳里,这如同西天净土的梵音,直入人心深处,叫人生出一种无力反抗的感觉来。
漫天飞雨的箭矢也无法阻挡这种声音,就像暴风雨中那远处寺庙的钟声,无论风雨多大,那钟声依然顽强地钻入到每一个人的心里。
张定边闭目倾听了一会,猛地睁开眼睛,一挥长刀大吼道:“儿郎们,给我杀!”
第九十六章 张定边(四)
存勇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陈汉军。按智、刘存孝、刘存勇商议的计划,七个团的大内亲军在开战之初就沿着丘陵的一侧向西行军,借着地理和前方步兵团方阵的掩护,悄悄地行进到陈汉军的侧翼。
看到“闻名遐迩”的江南赤军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侧翼,陈汉军将士们都有些慌乱起来,领军将领一边整顿部属,转向迎敌,一边向张定边紧急汇报。而大内亲军却是不慌不忙地按团进行整队,按照阮智的命令,刘存勇带着四个团列队做为第一梯队,刘存孝率领三个团做为第二梯队,呈倒品字形。
当步兵紧张地排成三排横线时,炮兵策马拖动着八十门野炮直接跑到了离陈汉军不到两里的地方,然后开始布炮准备射击。当七个步兵团按照每营一个横线、中间相隔一个数米间距的队列站好时,炮兵开始开炮了。既然都已经站到敌人的对面了,也没有那么多好客气的,刘存勇当即就下了令。
火炮的轰鸣声在旷野中炸响,炮弹带着呼啸声划破长空,一头扎进陈汉军中,一旦被击中无不骤然炸开,裂成血肉碎片,而铁弹在坚硬的泥地上一蹦,余能又打断了几个汉军军士的腿。
看到火炮如此凶猛,没有见识过的大部分汉军将士不由胆颤心悸起来,在军中一直流传不休的谣言也浮现在将士们地心中,不少军士开始左顾右盼,暗中传递着眼神,而军官将领们开始大声呵斥起来,他们知道,现在只要有一个人拔腿离开战场,就会带动成千上万的人溃逃,所以是丝毫大意不得。
在隆隆的炮声中,各团已经列队完毕,并开始装填弹药。刘存勇用望远镜查看着前面的地形。左边是一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稻田,稻茬在干涩的泥地里都变成了灰色。而中间和右边就只能算是荒地了,地上的草由于深秋的到来,已经枯萎变黄,只剩下低低的一层。这么好的肥土都荒废,可见陈汉地百姓们日子不好过,得尽快打败陈友谅,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在刘浩然的关心潜化下,在童子营、军校的教育下,刘存勇除了更赤诚的忠诚外,也和其他军校毕业的定远军军官一样,以匡复天下,拯救百姓为己任,正如他们入伍所宣誓的誓言一样,“我以祖先、家族和个人地誉宣誓,吾效忠国家、陛下和他的合法继承人!吾拥护国家的律法,捍卫国家的一切利益,守护国家臣民及其合法财产!吾肩负重任,必让国旗、军旗飘扬天下!吾是焚灭黑暗、带来光明的烈焰!吾愿将自己生命与荣耀献给国家和军队,并愿为此信念不惧牺牲,此刻如此,时刻皆然。”
而正是有这种责任作为信念,所以刘存勇和千万个江南水6军官一样,心里满怀着热忱、忠诚和决心。在他们心里,任何阻挡他们前进的敌人都必须被击倒。
“副统制,各团列队完毕,装弹完毕!”副官在旁边禀告道。
“前进!”
鼓声敲响。各团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踩着节奏开始向前进。看着一身赤色军装地定远军像海浪一样一层层向自己涌来。陈汉将士们都不由地有点更加心慌。而将领军官们地吼声也更高了。他们骑在马上。一边喷着吐沫。一边舞动着手里地佩刀。声色俱厉地约束着属下地士兵。
在将领地指挥下。数千弓箭手奔出阵前。开始张弓搭箭。准备迎击大内亲军。
大内亲军越走越近。鼓声也离陈汉军越来越近。那一声接着一声地鼓声似乎敲打在每一个陈汉将士地心里。那华丽鲜红地军服。那白光闪闪钢枪。尤其是那整齐地队形、肃杀从容地气势。带来更大地压力。就像如同那连绵不绝地火炮声一样。
“放箭!”陈汉军将领高叫道。
箭雨嗡嗡地在空中飞舞。然后噼里啪啦落在大内亲军地头上。不停地有人倒下。但是前进地队伍却丝毫没有停滞。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受到一丝地影响。依然是那么坚定不移地向前。
“放箭!”汉军将领的嗓子差点都喊破了,他对于己方箭雨造成的杀伤力非常不满意。虽然射倒了数百人,但是定远军却依然向自己逼来,而且脚步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近,将领恨不得自己的高吼声能为箭雨多增加一点威力,稍微阻挡一下也好。
但是一切都无法阻挡大内亲军的脚步,最前面一队军士离汉军不过一百米左右,陈汉军地弓箭手早就撤到后面去了,他们是防御能力最差的,摆在前面只能当靶子用。看到传说中地赤军就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而且开始举起了手里的钢枪,看着密密麻麻地黑色枪口,陈汉军将士们心里不由更加紧张,他们不由自主地将盾牌、刀枪横在自己的面前,试图用这些东西来阻挡即将生地危险。
“开火!”
连绵不绝的枪声在荒野中响起,滚滚的青烟迸射而出,并汇聚成了一条长龙。被这枪声吓了一跳的陈汉军将士们突然现,身边不少的战友们突然身子一抖,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血洞,他们诧异地看着这个不停流着血的小洞,接着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有些胆小的军士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刚才一直在积累的恐惧现在终于有了爆点,而有点胆大机灵的军士开始拔腿往后跑,但是没跑几步就被军官们一刀砍翻在地。
“后退一步死,给老子往前冲!”
听到这竭斯底里的吼声,陈汉军士们脑海里一片混乱,是冲还是不冲呢?在这犹豫之中,有些军士凭着心中地一股骁勇之气,大叫一声就往前跑去,随即不少人也不由自主地迈动两腿,跟在后面往前跑。
经过紧张的忙碌,大内亲军们纷纷给滑膛枪装上弹药,看着前后不一跑上来的陈汉军士,训练有素的大内亲军还算沉得住气,他们在军官的一声吆喝声中,纷纷举起了枪,但是枪口朝上,手指离开扳机。
这时,在各营的间隙中,涌出数百名散兵,他们手持与靖康式滑膛枪不大一样的火枪,瞄准了正在跑动的最前面的汉军将士。这些人手持的是龙凤五式线膛枪,这些枪是江宁兵工厂于龙凤五年研制出来地,枪管比靖康式滑膛枪短,枪机部分大同小异,最特别的是枪管里面有四条膛线,这些膛线是用钩状削刀,在枪管内边转边切、慢慢地一条条削出膛线,这种方法费工费时,而且由于削刀材质比枪管硬不到那里去,所以废品率也相当高,一个熟练工匠应用特制的机床,完成一个合格线膛枪管往往需要十余天的时间,所以没有办法大量普及。
而且龙凤五式线膛枪装填弹药更复杂,在
射火药后,需要用特制的推杆和锤子,将铅弹锤进时间繁琐许多。但是这种枪射程远,精度高,可以击中三百米以内的目标。所以刘浩然组建了一支猎兵营,选拔那些枪法奇准地军士入内,勤加苦练,专门用去狙击猎杀。
猎兵营的士兵们在间隙前一一散开,他们屈膝半蹲着,端着早就装填好的线膛枪,瞄准那些叫嚣最凶的陈汉军士和军官,然后屏住一口气扳动扳机。随着枪响,上百名正在奔跑的陈汉军士像是被迎面来了一锤,身子一顿,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开了枪的猎兵弯腰离开了间隙,躲到后面去重新装填弹药,没有开枪的猎兵则继续寻找合适的目标。他们能够开枪的机会不多,所以必须珍惜各自的机会,猎杀有价值地目标。经过训练,他们能一眼找出那些能鼓舞战友同伴的骁勇冒尖之人,还有那些起主心骨的军官,干掉这些人,对于打击陈汉军士们的士气是非常大的。
随着五百多猎兵一一完成任务,战场躺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后面跟上来的汉军大队人马看到领着他们的人全部倒下了,一时收不住脚步,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就继续向大内亲军跑去。
“准备,瞄准!”
随着军官的口令,大内亲军纷纷平举着滑膛枪,对准越来越近的陈汉军士人群。“开火!”上万枝滑膛纷纷喷出火舌,铅弹像雨点一样打在一百米左右的汉军将士们地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血花骤然飞溅,一个接着一个的身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已经下马的刘存勇拔出佩刀,手持短铳,高呼一声:“定远必胜!杀啊!”然后率先向被打蒙的汉军冲去。紧跟着是彼此起伏地高呼声,上万大内亲军举着刺刀也跟着往前冲去。
陈汉军在一瞬间就倒下去两三千人,冲锋的人群一下子懵了。他们中间地军官和勇武之士已经被猎杀,战友们又纷纷倒下,一时之间让他们有的晕头转向,再看到大内亲军端着明晃晃地刺刀了疯似直冲过来,有胆小的立即拔腿就往回跑,他们原本就是稀里糊涂地跟着跑上来地,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也有冲在前面迎上大内亲军的汉军军士,他们下意识地挥动手里的刀枪去抵挡,但是潮水一般涌来的大内亲军轻轻一格,然后刺刀闪电一般刺进他们的胸膛,鲜血从三个血槽汹涌迸出,让大内亲军红色军服更加鲜红。
冲上来的汉军很快就被击溃,数千人在拼命地向回跑,而大内亲军紧跟不舍,他们一前一后地跑到了陈汉军右翼的阵势中。这里原本布有大约三万将士,刚才跑出来一万余人,被消灭了三四千人后其余的又都跑回来了,甚至把自己的军阵都冲乱了,害得原本在原地待命的汉军将士们也跟着跑。
两军人马一前一后跑了大约数百米,汉军将领和军官们终于把散乱不堪的军士们收拢整齐,排成一个简单的队形,准备迎战。看到这个情景,大内亲军们在军官的号令指挥下,又恢复到原本的三排横线队形,然后开始紧张地装填弹药。
看到大内亲军停下脚步了,开始刚才的动作,汉军将士们走也不是,冲也不是,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而他们的弓箭手在刚才的散乱中,不是最先跑得没影了,就是散在各部,根本集中不起来。
大内亲军飞快地装填好弹药,在军官的口令下举起了手里的滑膛枪,所有的汉军将士都觉得自己像是猎人跟前的猎物,绝望不由地涌上他们的心头,他们中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往旁边和后面挤,试图让自己的身躯离开那黑洞瞄准的范围,最好让别人的身躯挡在前面。
“开火!”,随着一阵枪响,有点混乱的汉军阵前接二连三地倒下了数千将士,然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在那里装填弹药。
这时的汉军开始炸窝了,有的向前反扑,有的开始拔腿继续向后跑。
反扑的汉军自有第一排大内亲军用刺刀迎战,其余的军士继续装填弹药,等到装好之后又是一阵齐射,彻底打乱汉军的阵形,然后他们端着刺刀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
这时,装好弹药的猎兵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也跟了上来,他们给了第一梯队的战友极大的支援。那些骁勇无比,杀伤几个大内亲军的汉军被在战场上来回游动的猎兵队毫不犹豫地猎杀,而第二梯队的大内亲军则排成一队,对于那些试图从侧翼和后翼迂回打击第一梯队的汉军进行齐射,将其打散。
一个半时辰过去,汉军的右翼被两万多大内亲军冲击得七零八落,获得胜利的大内亲军不管那些四处乱的小鱼,在军官的号令下又整齐列队,并在重新敲响的战鼓声中向汉军中军杀去。
“右翼还是败了。”张定边听完部将的禀告,黯然叹了一口气道,整齐的战鼓声从远处传来,已经能够听得非常仔细了,而溃散的右翼败军到处可见,他们有的奔向大冶城,有的奔向中军,有的自己也不知道奔向哪里。
张定边把手里的长刀倒插在地上,握着刀把在微微喘着气。他的铠甲上满是血迹,除了暗红、黏稠的血迹之外,更多是像雨滴一样的血水,它们顺着手臂流到了刀把上,与这里的血水汇集在一起,然后沿着刀面流入到地里,不一会,刀尖插进泥地里的洞隙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并慢慢地向周围渗透。
张定边知道,这不是将领勇猛、多谋所能决定的,这是绝对实力的悬殊对比所造成的,自己面对二三十名定远军毫不畏惧,甚至已经手刃了十余名定远军将士,但是一百名,三百米,五百名,自己能抵挡得了吗?还有那可以喷火的火器,估计来上十枝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引军慢慢回大冶,然后再退回武昌。”张定边平息了自己的喘息后对副将说道“记住了,务必将精锐之师带回武昌,多一分算一分,其余的顾不上就算了。”
说到这里,张定边一脸的痛苦,几乎是在强忍着自己的眼泪。副将知道,这是张定边要求优先照顾精锐部队,其余部队能照顾就照顾,不能照顾就抛弃。下这个命令,张定边心里是万分痛苦。
“还有,请帮我照顾鱼娘。”
副将当然知道鱼娘是谁,当即惊惶地说道:“大帅,那你呢?”
“我去江上陛下那里看看,全拜托你了。”说到这里,张定边的脸上满是落寞,转身的背影居然有了点蹒跚。看着远去的身影,副将不由暗中长叹了一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第九十七章 最后一战(一)
在巨舟上的陈友谅有点踌躇满志,在他的英明领导师将江南水师打得节节败退,从武昌一直打到道士,眼看就要反扑到~春了。
从慈湖失败之后,陈友谅就一直在思量着应对江南水师的策略,他与强打起精神的陈友贵密谋了十几天,终于定下一整套方案。
先是大造巨舟,在慈湖战役中,虽然陈汉水师大败,但是巨舟呈现出它的价值,江南的火炮战舰要轮番轰击才能将其击残,而被直接击沉的却不多。于是陈友谅就下令汉阳、武昌各地广征民夫,日夜不停地赶工巨舟,然后再给巨舟蒙上一层铁皮。数以十万计的工匠在皮鞭的驱使下,终日苦战在水里,终于又凑齐了五百余艘巨舟。
接着陈友谅也大铸火炮,他下令收集各地铁矿,熔化军用,数以万计的民夫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日夜辛劳,可却总也凑不齐铁皮和铸炮所需的生铁,陈友谅就下令强征各地的铁器,连百姓的铁锅也不放过,全部被官吏们强收上去以投上好。
可是火炮岂是那么好铸的,陈汉工匠费尽千辛万苦,也只铸得数千斤的“**”十余尊,其余抬炮、手铳数以千计。但是这“**”与江南相差甚远,人家两三千斤的火炮可以射三十二斤(一磅等于c45公斤,与一斤差不多)的炮弹,而陈汉的**轻则五六千斤,重则多达万斤,可是最大只能射二十多斤的炮弹。
空国而出后,陈友谅利用长江江面自江州以上变得狭窄起来地地理形势,采取了锁江战术,他将三百余艘蒙着铁皮地巨舟一字排开,左右相连,横阻了整个江面,而且前后数层,如墙结城推进。前面再布置数百艘小船,防止江南水师用火舟。如此排行而进,还真让江南水师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只好节节后退。
针对这种情况,廖永安、廖永忠、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等水师将领紧急磋商,商议应对战略。用火炮集中炮击,可是你一时半会轰不破皮厚肉糙的铁皮巨舟,人家却顺流而下,挤都能挤死你。而且现在陈汉水师吸取了经验教训,水师军士们都躲在有铁皮的跺墙后面,让你的散弹无法挥,自己却在射他们的“**”,当抵近之时,陈汉水师军士们就居高临下,拼命地往江南水师战船上丢易燃引火之物,让江南水师吃了大亏。
纠缠了数日,北岸6军送来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从武昌造船厂逃出来的民夫和工匠。由于陈友谅不惜民力,船厂地工匠和民夫不知累死了多少人,这些人是实在受不了,借着去黄冈运材料的机会,趁机逃走,后来被北岸定远军侦骑俘获。
提起武昌船厂的日子,这几人无不黯然落泪,随即又咬牙切齿,对陈友谅恨之入骨,所以当廖永安等人询问陈汉水师巨舟战船底细时,这些人都知无不言。尤其有两兄弟,先是在汉阳船厂干过一段时间,由于技术水平比较高,所以被抽调到了武昌,对陈汉水师的巨舟是知根知底。
“回几位将军,现在陈贼所用地巨舟比以前的巨舟更大更高,而其还蒙上了一层铁皮,但却是外强中干。”两兄弟中叫郝老二地弟弟言道。
“如何说?”
“现在地巨舟变大了。重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到一半不等。但是却用地是原来地龙骨架构。而且为了提高应对王师(江南军队)地炮击。新巨舟在两侧和前面都进行了加厚。”
听到这里。在江宁水师学堂培训过。初略了解战船结构地廖永安等人不由眼睛一亮。龙骨构架是一艘船地骨架。而且必须按照承受多少重量就必须设计怎么样地骨架。否则这龙骨构架就非常脆弱。一旦受到外力。轻则会部分损坏。重则整艘船都会散架。而且陈汉为了提高防御能力。在两侧和前面增加木板。使得原本不平衡地龙骨构架雪上加霜。
“而且陈贼造船赶得急。木材来不及准备。所以陈贼就下令收集附近各地地木料。甚至连百姓家地棺材板也没征来。就这样用在船上。”
廖永安等人点点头。他们知道。造船地木材必须要经过一番处理后才能用于造船。陈友谅为了尽快造出船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直接就把各种乱七八糟地木材往上用。但是这两地区别很大。
“陈贼造船工期非常严苛。日夜不停。”两兄弟地老大郝老大从另一个方面开始讲述。“工匠们为了赶工期免除惩罚。这十分工只用了五分。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所需地铁钉供应不上来。我们只要用木钉、绣钉加榫接来完成船体地连接。”
其他几位工匠民夫也一一提供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都非常有价值。
听到这里,廖永安等人不由大喜,先好好谢过几位工匠民夫,然后命卫兵将他们带下去好生款待一番。
“我看这几位工匠说得是真的,陈汉水师的巨舟真的只是外强中干。大哥,诸位,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几次接战,陈汉最前面的巨舟都是不同的。”廖永忠先开口道。
廖永安、陈德胜、桑世杰、金朝兴不由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原来如此!”
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巨舟当然要当其冲地迎接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击,虽然有厚实的木板和铁皮阻挡,炮弹一时无法击穿,但是巨舟必须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而且根据江南船厂和军器局的试验,就算是有铁皮阻挡,后面的木板照样被震得七零八落。陈汉水师的巨舟都是些不合格产品,龙骨构架又失衡,几轮炮弹下去,那些东拼西凑、没有经过处理的木板损坏得更严重,而巨大地冲击力肯定损坏了原本就失衡地龙骨构架,所以陈汉水师每一战都要换一批巨舟到前面来当炮灰,不过陈友谅船多,也就无所谓了。
“就算如此,陈友谅也不允许我们这样直接将他的巨舟打散架,而且他的巨舟再差,我们一时半会也难以收到效果。”廖永安皱起眉头说道。每次接战,江南水师都是被陈汉水师锁江而来的巨舟给逼退的。
船舱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江南水师虽然有利器在手,但是面对陈汉水师的紧缩锁江战术,他们还真像老鼠啃乌龟,无地下嘴。
沉寂了一会,廖永安开口道:“看来这次光靠我们水师是无法独力击败陈友谅水师的。”
“大哥,你地意思是?”廖永忠不
一道喜色,他隐约猜出兄长的意思。
“陈友谅把目标都集中在我们水师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其它。而且我看过侦骑、哨船回报,陈友谅似乎还是没有吸取采石矶的教训,居然依然是巨舟连接在外,结寨驻扎,只不过外面派了数百艘哨船和战船,防止我们地火攻。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歼灭元军水师的?”
“当年我军水师弱小,难以抵御元军江南水师,最后还是丞相指挥常将军等人在鸭母港先破其6寨,再一把火烧了它地船队。”廖永忠接言道。
“正是如此!”廖永安一拍大腿道。
“那还等什么,”陈德胜立即叫道,“冯统制现在驻屯于巴河,离我们不过百余里,按照我们步兵的度,两日之内必能赶到。而且冯统制麾下有十五万,按照军制,怎么着也有三万弓弩手,足用了。”
“给冯统制报信请兵是一定,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是火箭所用的引火易燃之物要我们准备。”廖永安点了点手指头说道。其余众将点点头表示赞同,冯国胜的部众都是清一色的冷兵器部队,易燃引火之物自然不多,江南水师本来就拥有一支火炮部队,火药是必备的,而且它又背靠蕲春、江州后勤本部,收集这些东西都很容易。
“这些东西准备需要两到三天,可以先送到蕲水。”廖永忠盘算着,~水城本来就是定远军北路部队地运粮中转站,这些引火易燃物混在粮草辎重里很容易就运过去了。
“如此算下来,我们必须预留四天的时间。另外一件事,我们要为陈友谅找一个风水宝地。”廖永安话一落音,几个人便涌到地图跟前去了,并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里如何,”廖永忠指着一个地方说道,“这里离蕲春不过三十里,关键地是南岸多山壁,北岸多苇荡。如果陈友谅在这里驻营,我想应该只能靠着北岸。”
“这叫什么地方?”廖永安仔细看着这张由江南水师随军文书细细绘制的武昌至江州沿江地图,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知道,叫老君滩。”桑世杰说道。
“这南岸有一处石头,模样极像一个女子,被当地人称为盼夫岩,而北岸据说有渔民看到过一个白老曾经出没过,但是仔细一找又不见了,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是老君下凡,于是便被称为老君滩。”桑世杰是负责哨船侦察地,所以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好,就这里,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按照陈友谅的惯例,他是三天一进,我们昨日已经与其会战过一番,那么后日陈友谅还会出兵一次,我们必须将其阻挡在老君滩,让他顺其自然地在这里安营扎寨。”
“这个不难,现在我们离蕲春不过五十里,而蕲春现在是我们南北水6粮道辎重地要地,我们做殊死阻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廖永忠接言道。
“我来补充一点,”金朝兴说道,“从即日开始,我们应该对陈汉水营进行袭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并加强对北岸的侦骑巡查。当6师布置好向潜行时,也不会被汉军轻易现,而且还有我们的掩护。”
“如此甚好!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我们分成四班,每人领一班,入夜后对汉军水营进行袭扰,让他们疲于应付,过几天也就习惯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了。另外请~春、巴河的6师分遣骑兵,务必将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哨子斩除掉。”
第三日,陈友谅又指挥水师开始向东进逼。
正如廖永安等人所料,陈汉水师巨舟虽然顶住了江南水师的炮击,但是内部受损不少,连带着船舱里不少的军士、桨手伤亡不少,甚至有的巨舟受损非常严重,几乎到了要散架的地步,所以必须做一番修整后才能继续前进,所以也有了陈汉水师三日一进的规矩。
看着自家的巨舟在前面气势汹汹直扑过去,陈友谅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喜色和得意。在一番精心准备和得当的战术下,陈汉水师终于获得了几次胜利,眼看着就要逼近了蕲春。
“三哥,我们是不是要缓一缓。”陈友贵看着兄长的脸上带有欣色,于是小心地劝道。
“老五,你过于担忧了。”陈友谅知道弟弟担心什么,北岸的定远军眼看就要渡过巴河,直逼黄冈,而黄冈与武昌一样,在陈友谅空国出击后几乎是兵力空虚,不堪一击。而南岸大冶虽然有张定边坐镇,但是形势不明,只要定远军突破大冶,就可以兵临武昌城下。自家水师虽然现在一路凯歌,可是依然是孤军直入,与当年直入当涂时相比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我们攻陷蕲春,兵临江州,定远军的南北两路6师就成了无本之师,粮草辎重断绝,他们自然会退兵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春或江州与江南水师决一死战,彻底消灭他们。一旦获胜,不但江州、安庆指日可下,江西失地收复,我们还能扭转战局,对江南继续保持攻势。”陈友谅认为陈友贵是杯弓蛇影,往日意气风已不见踪影,于是表了一番高见安慰他。自从听说李明道输诚,张志雄、丁普胜成了定远军水师的急先锋,陈友谅便对大多数部将失去了信任,认为他们迟早都会背叛自己,于是转为信任自己的兄弟。陈友仁被留在武昌镇守,陈友贵带着身边负责指挥水师,少数受到信任的张定边被派去坐镇大冶,张必先继续负责巴陵、汉阳的防务。
“是的兄长。”陈友贵不敢多说,其实相对于军事方面,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陈友谅急于挽回败局,于是不计民力的扩张兵力,置办军备,搞得原本就负担极重的湖广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认为陈友谅连原本的元廷鞑虏都不如。陈友贵担心,只要陈友谅稍有失利,湖广各地的百姓就会当你对付元廷鞑虏一样,起兵杀官,迎接名声远胜陈汉的江南大军,到时就真的烂不堪,无法收拾了。
可是自从失败后,陈友谅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多猜忌、刚愎自用的毛病反而更重了,连亲弟弟陈友仁因为一件小事差点被暴打了一顿,于是陈友贵也就多了个心眼。
看到弟弟没有意见了,陈友谅便意气风地传令道:“令前军火接战推进!全军跟上!”
第九十八章 最后一战(二)
轰”的十余声巨响,陈汉水师排在最前面的“**”接着是数百抬炮相继开火,一时间只见江面上飞石乱空,但是这些飞石对江南水师的威胁不大。陈汉没有江南的金手指,所以没有形成一套规范的火器系统。装药多少,凭经验,只要不炸膛就好;如何瞄准,凭感觉,能打多远算多远,能不能打中凭运气。
陈汉为了铸炮,还有四十余万大军的兵甲需要置办,生铁早就不够用了,连造船的铁钉都供应不上,那里能像家业丰厚的江南使用铁弹,只能用石弹凑数。而且这石弹又不会像江南军器局那样造得和炮膛严丝合缝,加上陈汉的火药质量只有这么好,所以炮声一响,声势骇人,可惜炮弹还没到预定的目标,就纷纷落在江面上,只听到一个水响。偶尔有几好不容易命中了,也只是造成很小的损失,在江南水师严密的损管制度下很快就被消除了。
另外,由于陈友谅对火炮的珍惜,不允许别人随意摆弄自己的宝贝,加上陈汉制造出来的火药又少,相当的金贵,所以相对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的炮手平均实弹训练五十以上,陈汉水师的炮手估计也就是在接战的时候过过瘾,所以两相对比,两的训练程度可想而知。
当江南水师火炮一开火时,那声势和威力就不是陈汉水师所能比的,在轰鸣和呼啸声中,数百铁弹有大半结结实实打在了巨舟身上。虽然巨舟纹丝不动,只是外皮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凹洞,但是舱内地情景却大不一样。
木板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狭窄的空间里高飞转,只要人挨到非死即伤。上层的军士们还好一点,他们如临大敌,用盾牌死死护住自己,所有的人都缩在由盾牌组成的保护层中,比接战还要狼狈,就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军士被防不胜防的碎片击中,惨叫一声躺在地上。下层的桨手就悲惨多了,他们必须坚守岗位,无处可避,只能各凭自己祖坟的位置在飞溅的碎片中求生,几炮弹在船外出沉闷地声音,里面的桨手就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幸好下层船体挨得炮弹还比较少,要不然陈汉军就没人敢下来当桨手了。
陈汉巨舟仗着自己皮糙肉厚,不计伤亡地向前推进,逐步逼近江南水师战舰。前些日子,陈汉军就凭着这招蛮牛战术几次逼退了江南水师,想来今天也要用这一招了。
看到陈汉军故技重施,副官不由眉毛挑了挑,对旁边的廖永安说道:“统制,是不是该下剂猛药,要不然任由汉军水师如此嚣张下去,接下来打起来会很吃力的。”
廖永安不由歪了歪嘴,心里在盘算着,过了一会才最后决定道:“传令,用开花弹!”
开花弹是江南军器局在龙凤六年年初研出来的新式炮弹。虽然江南火炮犀利,尤其是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简直是无坚不摧,但是在刘浩然看来威力还是太小,与他以前所知道地炮弹一炸一大片的效果相差甚远。于是在他的要求和指点下,江南军器局先采用手榴弹的技术研制出第一代开花弹。这种开花弹和实心弹一样,是圆形的,然后前面加了一个小圆柱突出,上面安有一段引线,在射前点燃引线就好了。
但是第一代开花弹毛病不小,先引线的燃烧时间无法精确控制,炮弹飞到什么时候会爆炸属于不可测。而且由于为了安全,这种开花弹必须在射前点燃引线再放入炮膛,所以在臼炮使用还勉强接受,但是用在舰载和野战炮上就出现新问题。由于这样就无法再加装填塞物,只能靠炮弹本身去控制气密性,使得开花弹的射程下降不少。
再经过一段时间地研究。江宁军器局地技师工匠们根据滑膛枪新式锥形子弹地技术。终于研制出第二代开花弹。这种炮弹和滑膛枪子弹一样。呈圆锥形。后面也开有一个锥形孔。而引药装在这个锥形孔里。炮弹和实心弹一样被装进炮膛里。再装上填充物。一旦开火。射药喷出地火药就能引燃尾部锥孔地引药。从而达到效果。
不过这种炮弹地难题就集中在尾部锥孔引药上。用一般地引线还是会产生同样地燃烧过程无法精确控制。而且炮弹靠喷射火药点燃与直接点燃不一样。属于无法控制地。万一引药质量不过关。无法点燃。那就和一般地实心弹没有什么区别了。
军器局想了不少办法。终于用磷、硝、硫磺粉等混合物做成了一种可以缓慢有节度燃烧地材料。将它与棉丝混合。就是非常合适地引线。即可以防止燃烧过快。在炮膛里就点爆炮弹。又可以比较精确地控制时间。不过唯一地缺点就是不能像前段点火地开花弹。通过剪除引线地长短大致控制爆炸地时间。只能估算最大射程地时间来制作炮弹地引线。不过也就前后几秒钟地时间。水师和大内亲军经过测试后还能接受。
但是开花弹制作工艺复杂。为了达到最大杀伤力。炮弹必须用模具铸造出内制预破甲片地外壳。表面为了配合炮膛必须打磨光滑。尾部锥孔又必须达到一定角度。重重不一。所以产量非常低。现在总共只出了不到五千。而且又优先供给了水师。
随着命令下达。马文才指挥炮长小心翼翼地从木箱子里抱出开花弹。副炮长就将炮弹尾部地安全栓卸下来。露出引线孔。在装填好射药和填塞物之后。再把炮弹装进去。最后填进填塞物。炮长根据船上第一层甲板用仪器测出地与敌船地距离。再根据马文才在观测窗用仪器测出地角度。调整好炮口角度。
一切准备就绪后。后退一段距离地火炮战舰又一次开炮。这一次射出地炮弹没有直接砸向船体。而是划出一道弧线。向巨舟甲板上飞去。数百开花弹大约有一半落到了上面。过了几秒钟后在聚集地汉军将士诧异地目光中骤然炸响。
开花弹的威力与手榴弹不言而喻。
手榴弹为了便于投掷,一般都只有一斤半的重量,而开花炮弹却和实心弹一样,做足了十二斤和十八斤,绝不短斤少两。里面填充的火药也是手榴弹的十几倍,而预破甲片更是十倍于手榴弹,这一炸开,足有杀伤方圆十几米地范围,甚至将巨舟甲板上炸出一个大洞。
只见一个个黑烟在汉军巨舟甲板上腾起,巨大的声音不绝于耳,数以千计的汉军血肉横飞,甚至整个身子都在空中飞舞。硝烟过后,只见甲板上一片狼藉,残肢碎肉和鲜血满地都是,还有受伤的汉军将士躺满了一地,在那里鬼哭狼嚎着。按照陈友谅的命令和陈汉水师的惯例,每艘巨舟上都载满了人,足有上千人,地方只有那么大,所以上层甲板也密密麻麻都是人。原本他们借着铁皮
墙还十分地安全,但是江南水师一换上开花弹之大变。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友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暴怒地大叫道。
部将只得硬着头再重复了一遍:“回陛下,江南水师射了一种妖异的炮弹,落在我军巨舟的甲板上会爆炸,火光中飞溅出的铁片让我军将士死伤惨重。”
正说着,前方又响起了一阵接连不断的炮声,依然是尖锐的呼啸声,但是没过一会就是一阵奇怪的爆炸声。陈友贵听出来的,有点像江南水师曾经用过的手榴弹爆炸声,但是声响要大许多,想来威力也会大许多。陈友贵目睹过手榴弹地威力,那玩意在密集人群中简直就是一件十分阴损的杀器(关键是手榴弹的破片大部分直奔人家的下半身),但是现在这声势是手榴弹的十几倍,那威力就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陈友贵不由脸色苍白,江南水师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陈汉军刚刚追上半个脚步,人家已经又拉远了几里地。
五轮开花弹打出去之后,廖永安肉痛不已,在望远镜里看到效果差不多了,于是下令道:“换开花燃烧弹。”
开花燃烧弹是在开花弹的基础上研出来,只是将火药换成火药、黄、砂糖、油脂和蒸馏过的高度酒精等混合物,这种弹壳很薄,弹内的火药包很容易爆开它,但是里面的易燃物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不过由于制作工艺更加复杂,所以这次江南水师总共也只配了不到一千。要不是为了急于阻挡陈汉水师,廖永安还舍不得掏出来。
开花燃烧弹在呼啸声中落到了巨舟甲板上,过了几秒钟便砰地炸开。出乎汉军将士们的意料,这次没有如雨般的破弹片飞出,而是无数的火苗随着爆炸飞溅而出。这火苗飞到哪里那里就被点燃,不一会就腾起熊熊大火。
十几个因为受伤来不及躲闪的汉军军士被溅上十几点火苗,还没等他扑灭胸口上地火苗,脚上的火苗就已经腾起了大火,一会儿就由下而上地烧上来了。军士惨叫着在甲板上不停的翻滚,但是却无法扑灭身上地大火,反而把其它地方点燃了。
被那凄厉的惨叫声一激灵,正在救火地汉军军士慌忙给他浇上一桶水,但是火势只是弱了下去,却没有完全扑灭,甚至还有火苗浮在四处流开的水面上,不停地闪动着,把旁边的军士看得诧异不已。
最前面的几艘巨舟很快就腾起了大火,火势也越来越大,不一会就无法控制了。在远处的陈友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巨舟不停地冒着黑烟,火焰从各个地方窜出,最后甚至从划桨口里喷出,上面只看到数不清的人影在往江面上跳。
陈友谅的脑海里不由想起采石矶的那场大火,那场几乎将他全身由内而外都烤焦的大火,一时之间,陈友谅的眼睛里一片火红,无数的火船在乱窜,无数的惨叫在呼号,巨大的热量无情地向他的面目扑来,几乎烧掉了他的鼻子眉毛。
“陛下!”“兄长!”看到陈友谅的情景,近侍和陈友贵不由惊声大呼道,终于将陈友谅从迷失中唤醒回来。
“前面损失如何?”陈友谅强打起精神问道。
“回陛下,巨舟起火之后,后续旁边的船只立即散开,所以受蔓延的不多,只有两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被祸及了。”部将连忙禀报道。
陈友谅这才放下心里,这点损失他还能承受,他还真怕江南水师又使出什么新式妖器,一施展开就火烧连营,那就麻烦了。
过了一会,燃烧的巨舟出“轰”的一声巨响,它在烈火中终于散架了,化成了江面上漂浮的无数碎片,但是这些碎片还在毫无休止的燃烧着。
“兄长,我看江南水师恐有后招,还是小心为妙。”经过刚才一番变故,陈友贵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江南水师的火器犀利不假,最关键的是统领水师的将领个个狡猾如狐,而且“心狠手辣”。前几日陈汉水师的确获得一些胜利,但是这些江南水师的将领们就此坐以待毙吗?指不定他们又会想出什么“毒计”来对付己军。
“老五,我们就快打到蕲春了,江南水师自然会着急了。刚才一战,应该是他们把压箱底的家伙都搬出来了。我估计这些利器也不多,要不然早就给我们用上了。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们胆怯无计了。”陈友谅强笑了一下,安慰自己的弟弟道。
真是这样吗?利器再厉害也只是死物,关键还在人身上。慈湖、采石矾大战已经充分显示出江南水师将领们的才干,在刘浩然的调教下,他们就是一帮横行大江的鳄鱼。反观自己,得力的水师将领非死即伤,剩下的寥寥无几,而且还多半心中阴影不散,唯一靠得住的张定边和张必先又必须去坚守巴陵和大冶。靠身边这些水师将领去和江南水师那帮豺狼斗,陈友贵觉得没有多少胜算。
“兄长,今日战事如此,而且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择地安营,休整一两日再战。”陈友贵劝道。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吧。”陈友谅就着台阶往下走。
“兄长,我看是不是把张二哥调过来。”陈友贵迟地建言道。
陈友谅的眼睛里不由透出一种阴冷,让陈友贵骨子都感到寒冷,但是他强支着回视着兄长的目光。
“大冶也很吃紧,那里离不开他。”陈友谅最后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
陈友贵心里暗叹了一声,却不敢再言。陈友谅大败之后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张定边临危受命,出来整顿汉军,很快就获得效果,加上他原本在军中的威望,到后来甚至有流言说陈友谅如果上次带着张定边张帅,汉军也不会有如此大败,说不定都打到江宁去了。这股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而且愈传越烈,陈友贵曾经追查了一番也无获而终,但是他隐约猜到跟江南的密作探子有关系。
这股流言传到陈友谅的耳朵里,虽然没有动摇到他对张定边的信任,但还是在这个一向自诩不凡的汉帝心中埋下一根刺。此次空国而出,甚至将陈汉水战第一的张定边支到大冶,陈友谅自己统领水师,未尝不是陈友谅心里想向世人证明自己在没有张定边的情况依然可以击败江南水师。但是这些话都是最犯讳的话题,陈友贵又怎么敢把这些话提到明面上来呢?
听完哨船对周围的环境的回报,陈友谅很快就把安营地点选在了老君港,当数千艘船只围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水寨,数百艘哨船游弋在外围江面上时,天色开始慢慢沉入夜色之中。
第九十九章 最后一战(三)
凤六年十月十三日夜,大冶东北的黑狗渡。这里原~江小镇,外加一个南北渡江的小渡口,现在成了陈汉军水师辎重粮草转运站。受命守卫这里的是偏将贾普佑和他千余部下。正当他巡视一圈准备回住地休息时,一行轻骑直奔过来,迎上去一看,却是张定边和他的卫士。
“张帅,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贾普佑惊奇地问道,他原在张定边当过亲兵牌头,所以比较熟络。
“普佑,我要去见陛下。”张定边的脸上满是风尘和疲惫。
“那我立即去准备船只。”贾普佑知道自己这里是离陈友谅现在驻地最近的渡口,立即接言道。
“那我们去码头吧。”张定边一刻都不想耽搁。
“张帅,大冶的战何?”贾普佑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不过他心里还在给自己安慰,张帅是陈汉最骁勇多智的人,有他在大冶,肯定是已经击退了定远军,前几次丁德兴不都是无功而返吗?
“败了,大军已经退回武昌了。”张定边毫无隐瞒地答道。贾普佑猛地抬起头,他只见到张定边的脸上带着一丝隐约的忧愁,但是更多的却是镇静和坚毅。
“张帅……”贾普佑里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张定边现在是陈汉的擎天柱,连他都败了,陈汉还有希望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虽败了,却还没死。”张定边淡淡的话让贾普佑不由心头一震,是啊,虽然败了一局,可是只要还有张帅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陛下在驻扎在哪里?”张定边转言问道。
“回张帅。根昨日送来地消息。陛下现在地行营在老君滩。”
“老君滩。”张定边对这一带地理非常熟悉。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浮现出那里地环境。
“前几日地战局如何?”张定边回顾了一下老君滩地环境后暂时还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于是又追问道。
“陛下原本就快要杀到蕲春。江南水师慌了神。使出了从未用过地新式炮弹。烧了我们好几艘巨舟和十余艘船只。陛下见一时难以取胜。便在老君滩住下了。”
江南水师慌了神。他们有什么好慌神地?就算蕲春失陷。只要江州在手。他们随时都可以翻盘。边走边想。突然一阵凉风从江面上吹过来。让张定边不由地一激灵。不对。江南水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使用新式炮弹。他们完全可以留到防御蕲春时再使用。难道他们有什么目地。所以想把陛下阻在老君滩一线。
想到这里。张定边由再细细回想起老君滩地环境。越想他地心头越紧。眉头也越皱得紧了。
“普佑,这些日子江南水师除了迎战还有其它什么动作吗?”
“回张帅,原本江南水师没有太多动作,自从几日前他们便开始日夜袭扰我军驻地,不过根据最新的消息,对我军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不好!”听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大叫一声,贾普佑和卫士们不由地都停住了脚步,贾普佑更是着急地问道:“张帅,出了什么事吗?”
“普佑,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起大冶那里的一些事情,所以我要尽快赶到老君滩。”张定边很快收起了脸上紧张和焦虑,很平静地说道。
“好的,我把手上最快的快船给你准备,再调最棒的划桨手给你。”贾普佑虽然不知道真相如何,但是却不敢再问,只是尽量满足张定边的要求。
登上船,张定边只是说了一句:“用最快的度赶到老君滩,到了之后我重重有赏。”
看着站在船头远去的人影,贾普佑不由暗自伤怀,他能看出张定边心中的焦虑和极度疲惫,也能体会到张定边那一句“败了”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张帅,你可要撑住,大汉可不能没有你。”贾普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张定边站在船头,迎着江风,心里心急如焚。黑狗渡离老君滩有六十里的水路,虽然顺水却不顺风,算下来需要一个半时辰才能赶到,现在已经是时过半,赶到老君滩差不多是子时,真是夜袭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张定边不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赶来一些。在大冶,他还是不忍抛弃那些一般部众,自己带着人马殿后,尽量争取接应出更多的败军,最后掩护着两万逃回来的部众和三万余精锐一同撤出了大冶,向武昌奔去,直到看不到定远军追击,这才轻骑赶往了黑狗渡。如果当时能够当机立断一些,就能早早地赶到老君滩了。可是张定边一想起那些逃出生天,在寒风中瑟瑟抖的军众,心中又开始踌躇起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其实张定边已经大致猜出廖永安等人的意图,老君滩水面宽阔,的确是水寨驻营的好地方,而且陈汉水师已经吸取了教训,在外围江面上严防死守,预防悲剧重演,可是陈汉水师上下只盯着江南水师,却忘记了附近还有一支过十五万人的6师。张定边仔细研究过定远军战史,知道他们下江南时就是凭借6师的一把火彻底击败了元军的江南水师。老君滩水面宽阔,但是背后的大水荡却是芦苇连绵,现在又是初冬干燥气节,最适合放火。就算陈友谅在那里布有军队防守,可是经得起精锐定远军6师几下冲击,到时6上放火,江上堵截,又是一场火烧连营的局面。
张定边知道,全部在江宁6军军官学堂学习过的定远军将领可能是天下受过培训教育最正规的一批,但是打起仗来却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批,只要他们能想到做到,没有什么不敢去做的。现在陈汉水师被阻,在老君滩安营扎寨,估计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在此时,老君滩北岸二十里的地方,冯国胜站在一座丘陵上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动静。
“情况怎么样?”他看了一会,放下望远镜问旁边的的杨道。
“回统制,从七天前陈汉军在北岸的侦骑几乎被我们从巴河、蕲春派出的轻骑斩杀殆尽,他们对北岸的情况是一抹黑,应该不会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我刚
作探子上前摸了摸情况,他们只是在老君滩北岸放了,想来还没有注意到这边。”
接到廖永安的请援,冯国胜立即与杨带了三万弓弩手和一万率先队组成的精兵,急行军到蕲水城,带上准备好的易燃引火物,然后又急行军到老君滩以外五十里埋伏起来,等到天黑就摸了上来。
“汉军散出来的细作探子都收拾好了吗?”冯国胜还有点不放心道。
“统制请放心,我们定远军干这事熟络地很,早就把那些探子都摸了。”杨笑了笑说道。他与刘浩然是同乡,加上文武双全,逐渐在定远众将脱颖而出。冯国胜喜他性格刚胆静沉,处事又缜密细致,所以这次就让他为副将。
“好,我们分配一下任务,我率精兵猛攻陈汉6营,杀出一个缺口,杨你率弓弩手从缺口快冲入,开始施放火箭。进攻时间是水师下一次袭扰的亥时两刻。”
“这次江南水师我们6师办事,大家精神点,把事情办好,让水师那帮水耗子看看,大事还得靠我们6师来定。”冯国胜看到杨点头领会,便继续说道,不过他这话并不只针对他一人,还说给周围众部将听。众人一听,都露出会心的笑,脸上全是得意之色。这次可算出了口鸟气,水师连打几次大胜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次可还不是求到老子6师头上,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没有6师你还是办不成大事。
“统制,要不要派人与水师协调一下?”杨多问了一句。
“不必了,水上勾当他们最熟,只要我们一干起来,他们自然知道会如何布置应对。”冯国胜摆摆手道,他抬起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一点月光都看不到,不由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正是月黑风高天,放火杀人夜。今日就让陈友谅好好尝尝我们定远6师的手段!”
众人不由齐声轻应了句。
“梆-梆”,;汉军巡更的梆子声慢慢地远去了,两个负责放哨的汉军军士在寒风不由缩了缩脖子,靠在木栅栏后面轻声地闲扯起来。这时远处江面上空飞过数不清的火箭,还有巨大的轰鸣声在嗡嗡作响。
“***,这南水师每夜袭扰还真他娘的准时,都快赶上更夫了。”一个军士不由唠叨了几句。
“知足吧,我们窝在6营,好还能睡个安稳觉,水寨的弟兄可就辛苦了。昨日我领军粮时遇到了同乡王四,几日不见他***居然瘦了一圈,眼窝子也是又黑又深。听他说,每夜里水师都要严阵以待,谨防江南水师放火,折腾得不轻。”另一个军士在旁边接言道。
“看来采石矾那把火烧寒了心。”军士在旁边不由感叹了一句。
“大哥,你说咱们能不能打下江南?”
“屁,到如今了你还信这扯卵子的话!”
“大哥,话也不是这么说……”这名军士不由微微提高了嗓门,但是说到一半却嘎然而止了,原因是脖子突然多了一支箭,鲜血正从缝隙里嘶嘶地往外喷。另一个军士刚刚回过神来,准备大叫一声的时候,却现自己怎么也喊不出声音,而脖子上一股剧痛慢慢地传了上来,没等他伸手去摸个究竟,身子一软便和同伴一起倒在了地上。
陈汉军对6营的确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这木栅栏只是用木头这么随便一立,稀稀落落的被定远军一拉就全倒了,而且除了这两个倒霉的军士之外,原本还有的十几个放哨巡视的探子都不知躲到哪里避风去了。
木栅栏被拉开数百米之后,上万定远军率先队挺着长矛,背着环刀短剑就直冲进去,很快就在陈汉6营里激起轩然大波。
“定远军杀进来了!”终于有醒悟过来的陈汉军士在大叫着,但是此时定远军已经很快杀透了这不到数里的6营,打出了一个大缺口。率先队立即分成两部分,向左右推进,一边扩大缺口,一边准备抵御陈汉军的反扑。而三万弓弩手沿着缺口快步向前移动,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势。
杨看来一前面的形势,老君滩是一个半月形的河湾,方圆数十里,东边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芦苇泥滩,在黑夜几乎看不清,中间原本也是芦苇丛,只是被陈汉军清理出来,做为泊船和囤放物资的地方,西边则是浅滩,正是陈汉6营所在地,也就是杨现在所在的位置。数以千计的船只密密麻麻地停靠在河湾里,船上点着的灯火如同满天的繁星,而最近的船只居然离杨所在不过两三百米,船上的人听到6营的动静,在甲板上跑动不停,试图弄清楚原委。
杨对老君滩的地形早有定计,因为这里早就被定远军的细作探子在这两日里摸得一清二楚,于是当即下令弓弩手开始放火箭和投掷火罐。
随着嗡嗡声响,上万枝火箭划破了黑沉的夜空,纷纷向陈汉水师的船只飞去,在远处,有上千枝火箭也划破了黑夜,化成了一个个红点,向西边的芦苇丛飞去。最先燃起熊熊大火的是芦苇荡,干燥的芦苇丛只要有一点火星子就能起火,何况是上千枝的火箭。火借风力燃得更快了,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火絮在空中飞舞着,随着热风四处飘荡,而落到哪里那里又燃起一堆火。火势迅地向四周扩散开,最先受到波及的是停在附近的船只,几艘船不约而同地开始冒起火苗来。
在同一时间,上百个被点燃的火罐被投向了靠得最近的十余艘船只,随着啪嗒一声响,罐子在甲板上砸碎,一滩不知名的液体流出,而火苗迅沿着液体四处燃起,不一会就腾起了一团大火。
江风呼呼地吹过,吹得大火劈里啪啦乱响,其中彼此起伏的惊叫声掺杂其中,在跳动的火光中,慌乱奔跑的人影四处可见。
杨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看着依然连绵不绝在空中飞过的火箭,默然无语,最后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
第一百章 最后一战(四)
到陈汉水师大营后面腾起了红光,江南水师立即按照署开始行动,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在十二桨战船的掩护强行突破陈汉水师的外围,驶近到一定距离就开始射开花燃烧弹,目标直指陈汉水师外围的巨舟,几轮炮击下去,六百枚剩下的开花燃烧弹全部打了出去,立即将数十艘巨舟点燃了。
接着,火炮战舰开始炮击还在纠缠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为后续的江南水师主力突击扫清道路。只见炮击的火光一道接着一道地在江面上闪过,轰鸣声盖过了远处传来的火烧和人声。这次炮击,火炮战舰不计成本和伤亡地射灼热弹,凶猛而密集的炮击很快就击散了因为本营大火而开始慌乱的陈汉水师外围船队。陈德胜、金朝兴、张志雄、丁普胜率领数百艘主力战船,气势汹汹地向陈汉水营扑去。而廖永忠、桑世杰带领一支船队趁乱绕道向西,准备卡住陈汉水师的退路。
经过十几轮火箭洗礼,陈汉水师水营里已经四处起火,大火开始四处扩散,呈弥漫连绵之势,而东边的火势更胜,几乎变成了一片火海,附近的船只有的甚至已经变成了一艘火船,通体左右没有哪里没有火焰。
大火又一次降临到陈汉水师的头上,让数十万将士们惊慌失措,采石矾的惨景在陈汉军中已经流传已久,让所有听说过的人都心有余悸。当看到大火从后方6营燃起,他们想到不是赶紧去救火,先想到的就是逃离。当外围的巨舟也开始起火时,这种慌乱达到了顶峰,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地寻找各自的生路。慌乱中两船相撞的事故层出不穷。混乱使得整个局面更加难以控制。
看到大火突起,陈友贵的脸色不由苍白,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不同的画面,采石矾那惨烈如同人间炼狱的一幕,还有现在火光闪动、人影乱窜的景象,在交错替换着在他的眼前变幻着。
看着远处火势然还在不停地扩大,但现在还远没有采石矶那么猛烈可局势却比那时更加混乱。陈友贵知道,现在的陈汉军就像披着一层虎皮的绵羊,当虎皮被轻轻揭开之后,露出是惶恐不安的原型。陈汉军有四十余万之众,却只有二十余万是陈友谅带过的嫡系部队或其他精锐余二十余万都是临时拉来的青壮或原本就训练不足的杂牌部队。这些军队与当日采石矾的精锐之师有天壤之别。大火一起,最先乱起来的就是他们仅如此,他们的惊慌甚至已经将友军都搅乱了。
旁边的陈友谅默默地看这一切,他的脸上没有惶恐和愤怒,只有说不出的失落和绝望,过了好一会,他才昂叹息道:“时也也!”
陈汉水师外:船队很快被打散了,而那些巨舟有的在大火中挣扎有的开始四处逃散,随着它们的离去汉水寨彻底地敝开在江南水师的面前。
江南水师分工非常明,陈德胜、桑世杰在廖永安率领的火炮战舰掩护下主攻陈汉水师的巨舟,以多打少,分别围攻因为逃散而落单的巨舟,用火箭、火罐等武器起一轮攻击。只要将陈汉水师的巨舟消灭,其余船只都不是火炮战舰的对手。
张志和丁普胜的任务是率领一支船队,直插陈汉水师大营,将他们搅得更乱。丁普胜冲在最前面,他一面传令桨手加快度,一面命部下将一面素布高高挂起,这面迎风飘荡的布条上写着几个大字:“旁不问,唯诛陈九四。”,旁边的江南水师在火光里看得真切,不由纷纷呼声雷动。
通过舟让出地缺口。张志雄、丁普胜很快就逼近陈汉水寨。他们立即将数十艘载满火药易燃物地火船点燃放出。直接冲向一片混乱地陈汉水营深处。为这个已经开始越来越旺地火炉再添了一把火。
放出地火船很快就在水地中心开了花。这里是船只最密集地地方。大火一起就势不可挡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海。而且有与西边、东边地火势相连之势。
陈友贵见到如此情景。他默默地走到陈友谅跟前。红着眼睛拱手行了一礼道:“兄长。就此别过!”说罢。从巨舟上跳到另一艘巨舟上。然后指挥桨手划动。向丁普胜等人迎去。
“陈九四没逮到。反倒逮到个陈五瞎!”丁普胜咬牙切齿道。他是赵普胜地生死弟兄。当年陈友谅杀了赵普胜。他趁机逃了出来。奔了江南。一直想着地就是为义兄报仇。好容易远远地看到了陈友谅地座船。却被陈友贵挡在了前面。
陈友贵指挥巨舟。仗着自己船体庞大。一口气撞开了自己地十几艘船。直接冲到丁普胜地跟前。
丁普胜坐地是二十桨战船。虽然也不小。但是和陈友贵地巨舟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丁普胜也是富有经验地水师将领。他指挥自己地战船避开巨舟地直撞。闪到了一边。然后用火箭和火罐开始进攻。
陈汉军士也不甘示弱,也一边施放火箭,一边丢火罐火把。由于陈汉军巨舟高,他们居高临下,交战起来比江南水师顺手多了。不一会,巨舟只冒出几处火苗,丁普胜的座船的艏楼却被点燃了。
“将军,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副官在旁边着急地提醒道。
“操你姥姥的独眼陈!”丁普胜暴怒地大骂了一声,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军士们,大声问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是不是孬种?”
“不是!”
“好!老子准备舍身跟陈老五斗上了,你们要是还带把,就跟老子拼了!”
“拼了!”众人高呼道。
丁普胜指挥座船,利用自己灵活而巨舟笨重的特点,船一摆,船头向巨舟旁边斜斜一切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巨舟左边的木桨一下子断了大半,丁普胜接着指挥船绕到巨舟另一边,故技重施,将巨舟右边的木桨又刮断大半。但是从巨舟上雨点一般落下的火罐、火把已经将战船的一半都点燃了。
丁普胜扯下还在飘动的布条,在背后结成了一个大背囊一边往背囊里塞火罐,一边大声地向旁边赶来的张志雄大叫道:“张蛤蟆子不能替赵大哥报仇了,你替老子去走一趟,陈九四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掏出斧头,猛砍前桅杆。旁边的军士们一下子领悟到他的意图于是也纷纷动起手来,有的往自己的怀里揣火罐的帮忙砍桅杆,有的齐心协力,将破烂不堪的帆升起来。
费了一番力气,丁普胜等人终于将桅杆砍得摇摇欲坠,他们一起用力,将桅杆向巨舟方向一推只听到嘎吱一声巨响,桅杆轰隆地倒在了巨舟之上。
丁普胜一手持刀手举着火把,大吼了一声道:“江南水师的好儿郎们老子杀敌去!”说罢,他一马当先着桅杆和就往巨舟冲去,后面跟着上百的江南水师将士
张志雄在旁边看得真切,不由含着热泪大吼了一句:“操你***丁普胜!”
在骂声中,丁普胜一干人爬上了巨舟,张志雄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只听到他豪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兄弟,点火呀,烧死这帮***。”
不一会,只见巨舟上面到处腾起了火焰,就连桅杆帆篷也吐出了火舌,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火龙。而火光闪动中,丁普胜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亮。“独眼陈,老丁来看你来了,你他娘的出来接客呀!”
“独眼陈,老子原本只想找你哥哥算账,可是你小子死活要挡住老子的去路,也罢,陈九四老子杀不到了,找他弟弟一块死也不错!兄弟们,你们要帮我老丁完成这个夙愿呀!”
上百个声音哄起:“放心吧丁将军,有独眼陈和你做伴,我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你就看好了,只管找独眼陈去就好了。”
“独眼陈,老子看到你了,老过来了。”
“嘿,你***眼陈还点料,居然跟老子接了这么几招了,老子砍死你!的,你的狗腿子还真多!”
这时,张志雄突然看到道火光冲了起来,紧接着是丁普胜的声音。
“独眼;,老子砍不死你也要烧死你,老子死也要拉你们陈家一个人垫背!”
张志听到巨舟更加慌乱了,在越来越大,几乎要吞噬巨舟的大火中,几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五王!快点救五王,快把五王从这个疯子怀里拉开!快点救火呀!”
在这声音中,张志雄似乎到了丁普胜得意的笑声,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被大火和风声所淹没。听到这里,张志雄再也忍不住了,流着眼泪低声骂道:“你***丁普胜。”
过了一会,张志雄恢复过来了,他站在艏楼上大叫道:“兄弟们,跟我去找陈友谅!”
“好!”数以千计的声音齐声应道,震动了整个江面。
老君滩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大部分的船只在火海中挣扎了一番,最后无可奈何地化成了灰烬,江面上到处都是沉船和游动的人影,夜风将火烧声和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江面。而逃出来的陈汉水师船只在混乱不堪中被严阵以待的江南水师各个击破,陈友谅在部众的掩护下,拼死杀出了一条生路,好容易逃出老君滩,却被廖永忠带队挡住了,而张志雄和闻讯的廖永安在后面紧追了过来。
陈友谅很快就陷入到廖永忠的重重包围之中,虽然他所坐的巨舟高耸如城,可以一个声音在江上响起:“兄长,我张定边来也!”
说罢,一艘快船靠上一艘正在围攻巨舟的江南战船,一个人影腾地跃起,窜上战船的尾部,然后挥舞着长刀一路杀去。围过来的江南水师将士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一招之敌,纷纷被砍翻在甲板上。张定边从船尾杀到船头,然后又是一跃,从这艘船跳到了不远处的前面一艘战船的船尾,然后又是一阵厮杀接杀透到船头。
这艘战船紧靠着巨舟,张定边大吼一声,杀散正准备沿着长板杀过去的江南水师将士,然后从长板上冲到了巨舟上。
看得真切的巨舟将士不由爆出一声欢呼声,张定边的到来和刚才一番神勇,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希望江南水师也为之一滞,攻势缓了下来。
“义弟来了友谅一身龙袍端坐在船舱正中。
“陛下,我来接应你突围。”张定边放下还在滴血的刀,跪倒在地说道。
“大冶败了。”
“是的,臣弟有负陛下重托。”张定边低道。
“这不怨你,是我的错。我军士气低落何是定远虎贲之敌。当日你和五弟劝我,忍耐一时帝号,向江南称臣,卧薪尝胆再图恢复。可是宋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据长江之上,刘浩然岂能容我半刻?”
“我知道,刘浩然志怀天下,以北伐为已任不铲除我他焉能安心北伐?他能隐忍数年不,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一点我不如他。到今日我才明白,其实从我向江南开战那一刻起就注定失败了,定边应该看到了江南的实力了吧。”
“天下此后必归刘浩然,这个皇帝宝座也必定归他。”陈友谅不由摸了摸龙袍胸口上的龙纹金绣,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国不可有二主,这一点刘浩然很清楚,我也很清楚。”
听到这里,张定边已经猜出陈友谅所想,不由急道:“陛下,就算是我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保你安然回武昌。”
“回武昌又如何?定边,你知道吗?老五死了,善见(陈善见,陈友谅长子,陈汉太子)也死了,都是因为我呀,因为我,已经死了数十万将士了,听说江南收敛我军将士尸体,把当涂的几座山都埋满了,湖广百姓已经对我恨之入骨,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芶活之处?就算是到了阴间,恐怕也没有我安宁之地。”
“定边,我只求你一件事,将理儿带回武昌去。”说到这里,陈友谅起身扶起了张定边,并挥手叫过年幼的儿子陈理,喝令他跪在张定边跟前,把张定边慌得手忙脚乱。
陈友谅按住了张定边,让陈理向他行了大礼,然后叹息道:“我只剩这么一个独苗,不忍心见他随我丧身。只求你为我保住这点香火,回到武昌,你就看着办吧,刘浩然以仁义闻名天下,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弱儿。”
说罢,他转向陈理道:“理儿,此后你必须听张叔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不得违逆。”
陈理懦懦地拱手应道。而张定边却是泪流满面:“陛下,当年我等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月同日死,你怎么能忍心让我独活。”
陈友谅含着眼泪,挽着张定边的手说:“不是还有泼张吗?活着吧,有空给我烧点纸钱,说说刘浩然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消息。”
张定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快走吧,江南水师主力即将追上来了。”
张定边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把抱住陈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在陈友谅卫士的掩护下,又连续杀透了两艘江南战船,登上了接应的快船,径直西去。
看到张定边的背影消失了,陈友谅又坐回到座位上,对旁边的嫔妃、近侍、随臣、亲兵们说道:“而今大势已去,我也不想你们与我同归于尽,你们出去向江南求降吧。”
顿时船舱里一片哭声,忙了一会,最后还是有大半人离去,但是亲兵却大部分都留下,坚守巨舟,陈友谅身边只有正妻张凤道和妃子玉梅相伴。
守船的亲兵将愿降的人一一放出到江南水师战船上,然后拆毁架板,拉开架势准备再战。
遣人劝降,众亲兵答道:“陛下不愿降,我等愿以身道。”誓死不从。廖永忠知道是无法劝降了,而且两艘火炮战舰刚好赶到,他便命令战船散开,将巨舟留给它们。其实当火炮战舰抵近五十米之内,陈汉水师巨舟的铁皮等于纸糊的只不过此前陈汉水师吸取了教训,前面布有战船,不让火炮战舰靠近,外加巨舟有“**”掩护,还可以居高临下射火箭、丢火罐,廖永安不敢拿刘浩然的宝贝去犯险所以也没有走到那一步。
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两艘火炮战舰慢慢驶近始推出火炮,准备射击。但是最先开响的是陈汉巨舟上的四门“**”以及上百门抬炮。只听到轰鸣声响,飞石打在了战舰身上,有的打穿一个洞,有的只是打出一个凹印。
听到己方开火了友谅知道时间快到了,他站起身来到张凤道和玉梅身边,分别拉着她们的手道:“只剩下我们三人了,真的好清静。”
“是啊,难得我们姐妹与陛下如此清静地相处。”张凤道笑了笑答道。
“凤道,玉梅,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里有遗憾呀,不知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张凤道与玉梅相视一笑:“既然如此如陛下为我姐妹梳吧。”
“好,如此甚好!”陈友谅接过凤道递过来的梳子散开张凤道的头,小心地开始梳理起来。
这时水火炮战舰的火炮炸响了,炮弹轻易地击穿了蒙着铁皮的船壳,直打进船舱里来。这是最后一击,江南水师也没留后手,直接打的是灼热弹,高温的炮弹很快就在船舱各处起火。
陈友谅听到远近各处舱木板在炮击下碎裂的声音,他的手丝毫没有颤抖,而是非常轻柔地继续梳动头。炮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在船舱里回响着,也越来越近了,几乎将陈友谅三人包围。
廖永默地看着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巨舟终于出一声怪叫,在大火中开始四分五裂,最后散成了碎片飘零在江面上。
看着;友谅的座船消失在江面上,火炮战舰上的人都暗自舒了一口气,马文才跑到了甲板上,和众人一起,目光投向着陈汉王朝皇帝的葬身之处。这时,马文才现不远处一个大木板上似乎有一件东西,他心头一动,攀着打捞落水绳索爬了下去,顺手将它捞了上来。
回到甲板上一看,原本是把被火燎变黑的牛角梳,上面依稀看到一行字:“三千烦恼自梳去!”
十四日天明,陈汉平章陈荣率数万残军和上千文武百官在老君滩向江南水师请降,而江南水师各部收降俘获其它残部十余万;十五日,紧追不舍的江南水师在兰溪驿再次大败逃窜的陈汉水师残部,收降三万余;十六日,江南水师追至武昌城下,炮击水寨,并以火船相攻,将陈汉残余水师化为灰烬,至此,陈友谅**的四十万水师,数万随员,损失殆尽,江南水师歼敌近十万余,烧毁巨舟三百多艘,其它船只千余艘,俘降二十五万,巨舟一百余艘,其它船只数百艘。
十四日傍晚,当捷报传到江州时,刘浩然还在院子里读《资治通鉴》。王侍手持军报,跑进了院门,由于太心慌,差点被小道的石头绊倒了。
“丞相,~春大捷!陈汉水师尽没!”
“哦,”刘浩然抬起头,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惊喜,“那陈友谅呢?”
“随沉舟皆亡。”
“这样,”刘浩然放下手里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陈友谅终于也走了。”他指了指书桌说道:“放这吧。”
王侍尧一抖军报道:“丞相,你不想知道战事细节吗?”
“我只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战事细节,总有人去总结。”刘浩然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然后在一棵树下站立不动。过了半晌才幽然地道:“陈友谅也曾在这棵树下立过。”
又过了一会,刘存义走了进来,对刘浩然说道:“相父,都知司从合肥传来消息,十万火急!”说罢,他看了一眼王侍尧。
正当王侍准备告辞离开时,刘浩然挥挥手道:“承华不要走,存义但说无妨。”
“是的相父,”刘存义当着刘浩然的面拆开火漆密封的信封,拿出一张纸念道:“十月初八,张士信领兵五万自濠州奔袭安丰,守军措不及防,又有细作探子在城内作乱引路,不及天明安丰城陷,刘太保举火身死,小明王出逃,生死不明。”
王侍尧吓了一跳,他看着刘存义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上面似乎写满了诡异的事情,好一会,他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浩然身上,却现刘浩然同样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脸上多了一份落寞。
刘浩然接过刘存义手里的军报,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然后挥一挥手,示意王侍、刘存义两人离开。
当王侍尧踏出院门口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浩然已经坐回到原来的靠椅上,他昂看着天,穆然地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突然,一股寒风吹来,让王侍尧猛地打了一个颤,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个词:“寂寞如雪!”
王侍与刘存义静静地站在院子旁边,不一会,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乐声,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在吹奏口琴。乐声悠扬委婉,却忧郁而悲伤,在静静地院子里流淌着。王侍听着这乐声,慢慢地,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大路,蜿蜒在迷雾之中,上面的石头还闪着雾气化成的水滴,开始有几个人在走,但是慢慢地他们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人。他孤独的身躯在石路上拉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王侍尧能感觉到他身上弥漫着的忧伤和难过,却不知他为什么而如此悲伤。虽然他满怀悲伤,但是前进的脚步却依然坚定不移,朝着迷雾走去。偶尔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满天的星星似乎是每一人的灵魂,它们在悄悄地互诉着各自的心事,却无法与那个人沟通。当那个人虔诚地向天地行了一个礼时,天空在一瞬间变得庄严而神异,大地也在淡淡的月光下悄然入睡,只有那个孤独的人还在继续前进,不一会就消失在迷雾之中。
王侍尧静静地听着,当乐声停止时他还没有从陶醉中清醒过来,仿佛那琴声还在耳边回响着。
王侍尧抬起头,却看到刘存义痴痴地看着院门,脸上流淌着泪水。现王侍在看着自己,刘存义连忙抹了抹眼泪,鼻子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雄鹰的孤独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王侍突然说了一句。
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刘存义不由一愣,但是很快便体味出来,于是便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一章 安丰事件(一)
间倒回到九月十三日,此时的江南正在和张定边进但是他们民众上下全被即将举行的第一次科举所吸引。
淮安城,这座元廷新设的江淮行省治所,由于经过数年的官兵与义军的拉锯战,使得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运河要镇变得无比的冷清和肃杀。张士诚迁治此地后嫌他过于清冷,与自己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于是就下令将高邮、泰州、濠州等地的大户全部迁过来,并大兴土木,除了自己的官署府邸之外,还为文武百官大修府第,经过一番粉饰之后,淮安城终于慢慢地恢复一些繁华,尤其是专门针对达官贵人、风流士子的酒楼、青楼、乐坊、勾栏等行业是异常蓬勃地展,几乎有直追十里秦淮河的势头。
这天傍晚,一行无声地走在淮安城的官道上,中间有一顶四人暖轿被簇拥着,吕珍坐在里面,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母亲和夫人都是忠实的佛教徒,逢山必进,逢庙必拜,吕珍原本是不信那十方净土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天天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过平日里是荤腥不忌,酒色不戒。
轿夫把暖轿抬得四平八稳,而且街上也行人稀少,就是有几个阿猫阿狗也早早地被护卫驱到一边去了,所以坐在轿子里的吕珍除了轿子晃动时轻微的嘎吱声就只听到护卫和轿夫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听到一阵阵丝竹弦音飘了过来,还有隐约的人声,可以依稀辨认出有娇媚的女声和大笑的男声。吕珍掀开窗布,看了一眼街边的高墙大院,这里应该是张士信的府邸,想来又与他的女婿在大摆宴席,与请来的文士清客同乐。真是想不通,他们张氏兄弟为何如此热衷于结纳文人士子年的花费如流水一般,就算是张士信这个贪财如命之人,在这方面花起钱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与拨钱给军队时那种一文钱恨不得掰着两瓣的模样截然不同。
还有张士信和元绍这对翁婿,像翁婿更像一对惺惺相惜、趣味相投的嫖客搭档们两人曾经同枕醉花坊头牌玉臂的事迹广为流传,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私下商量好,初一、初五翁来,初三、初九,女婿来倒也融洽地很。
想到这里,吕珍在心里不暗暗冷笑,人家江南全力与陈友谅相争,争分夺秒地抢占地盘张势力,而张氏兄弟却是小富即安,只求醉生梦死,风流快活。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恐怕只有到江南兵临城下氏兄弟才会知道刀割肉有多痛。
吕珍恨恨地;着,手里的佛珠不由捻得更紧了。
“吕大人尉府到了。”轿外护卫禀道,并掀开了轿帘。
吕珍走出轿子来到侧,自有护卫亲随上去叩门。
“原来是参知政事吕大人!”尉府门子地脸都笑出花来为大府地门子。欺软怕硬、捧上踩下是基本功。而他今日所见地吕珍多学雄辩。张氏兄弟举办地每次重要地文人聚会都少不了他。加上他谦逊持礼、温文尔雅。多得张家势力奉养地文人赞誉。其为人又圆滑变通。善揣上意。颇得张士诚地信任。又与张士信关系深厚。而且其又是张家势力不多地能文又能领军地大将之才。颇得张士德器重。所以很快便被擢升为行枢密院同知。并与李伯升同列参知政事。对于这样一个人。门子当然是十二分地笑容和热情。
子将吕珍迎入门房。一边派人往内院通报。一边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着。对于一般人来说。太尉府门子地确是难缠地小鬼。可是对于吕珍这等大拿来说。也就是嘴巴一张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吕大人。太尉在书房里等着你。”几名内侍走了过来。恭声迎道。
“原来是黄公公。还要劳烦你带路。”这几个内侍原本是镇南王府留下地阉人。后来几经碾转到了张府。自从张士诚被元廷册封为太尉。可按制还不能有内宦了。但是这几人却半公开地出来就任总管、应事等内职了。因为张士诚就喜欢这个派头和排场。而元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吕珍口中地黄公公正是张士诚最信任地内宦。内院事务总管。吕珍可以对门子拿架子。但是对于这些日夜随着张士诚身边。连房事都不避地贴身人物。吕珍还是要持足礼节。
“吕大人请!”黄公公做了个手势。然后弯着腰在前面走着。吕珍紧跟其后。
“黄公公。王爷这几日休息地可好?”路上也不能太闲着。吕珍就找了些话题与黄公公聊了起来。而张士诚虽然在被元廷封为太尉之后。去掉了自称地诚王。但是部属和亲近之人还是习惯地叫他王爷。
“王爷这几日胃口尚好,晚上也睡得安稳。”黄公公笼统地答了一句。
“那就好,自从楚国公蒙难之后,王爷是日见憔悴,我等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吕珍接了一句,话语中全是焦虑、担忧的诚挚之情。楚国公指的是张士德,在他被莫名其妙地刺杀之后,察罕帖木儿为了洗清嫌隙,出面向元廷为其讨了个楚国公的封号。
“吕大人有心了。只是前几日张明善跑来悼念楚国公,结果又引得王爷一番伤心。”
“张明善那杀才怎么来了?”吕珍不由大吃一惊。张明善原本是吴地文人,能填词度曲,却每以诙谐语讽人,听之令人绝倒,曾经做过“铺眉眼早三公,裸袖~=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大纲来都是哄。说英雄谁是英雄?五眼鸡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直刺元廷黑白巅倒、贤愚不辩的时政,把元廷那些位至三公、享受俸禄、提携重用的人装模作样、能争会抢、胡说八道的三种嘴脸刻画得栩栩如生。于是为达官贵人所不喜,大多文人也都避嫌躲着他。刘浩然占据东南,不知怎么地这位张明善与当时任东南
正李习相冲,很是做了几个小令讽刺了他一番。李人,刘浩然的重臣,执掌江南两大学府之一,门下弟子无数是张明善在江南混不下去了,只得奔了淮安,被张士德收为门客,并颇为器重,宴席看不到张明善就会不高兴。
那一年士德秉承张氏兄弟的优良传统,在淮安攘夺民地,以广园囿,落成之日正是大雪之时,于是张士德摆下盛宴安排歌伎,广请文人,并让张明善提笔咏雪。谁知道张明善挥毫写道:“漫天坠|地飞,白占许多田地。冻杀万民都是你,难道是国家祥瑞。”
张士德看完后羞愧不已,立即撤了宴席斥退歌伎,但是此后却更加敬重张明善。张士德被刺后,府中文人门客一哄而散,倒是张明善一直留在府中,帮忙处理后事,待到出殡后才离去了家庙宇借住。前几日正是张士德五七之日,张明善跑到坟上烧了些纸哭了几句,然后又跑到太尉府闹了一番了一祭奠张士德小令,惹得张士诚又心痛不已。
“这杀才现在何处得好生看住才行。”吕珍恨恨地说道。
“吕大人放心,王爷并无意怪罪张先生,还打了一些银两给他,听说现在他投到了四爷府上去了。”
吕珍知道四爷的是张士信,于是便点点头。说话间便来到了书房,黄公公禀告一声便推开门让吕珍进去。
“瑞节,坐。”张士诚一身员外坐在书桌后,他没有站起身来,只是随意地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了一句。
“王爷,几日不,你还是那么憔悴。”吕珍拱了拱手坐了下来,待内侍上茶退出去之后便开口道。
“楚公蒙难的确让人心,但是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江淮百万军民还离不开你。”
听到这里,张士诚的眼睛:现了一层水雾,叹息了许多就哑着嗓子开口道:“从小我便双亲弃世,我们兄弟四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可惜起事的时候老二士义中箭身亡,现在老三也离我而去,我真是心痛万分,曾经有过随他而去的念头。”
知道张士诚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他的脸上也露出戚然的神情,黯然劝慰道:“王爷,逝已逝,我等活着的人须好好活着,因为还要为楚公报仇。”
“要是被我知道谁害了老三,我定将他碎尸万段。”张士诚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爷,属下这次来是向你禀报追查的结果。”吕珍连忙接言道,张士德被刺,张士诚责其追杀真凶。
“是谁?”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张士诚的牙齿里挤出来的一般。
“回王爷,属下细细查过,有六成把握是江南都知司干得!”
“刘浩然小儿,我与你势不两立!”张士诚嗖地站起身来,狠狠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虽然他知道张士德被刺,元凶无非是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两人,而且察罕帖木儿嫌隙最大,此时听得吕珍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天。
“可有什么证据?”
“回王爷,我细细查过,服毒自尽的随从曾经收到过一封信,据他相熟的人说,随从看完信后脸色欣喜,当夜魄力与众人喝酒,且无意中说漏了一句话,什么我儿有出息了,将来说不定可以做官了。当时旁人不以为然,说他盼儿子做官,还不如把祖坟找个风水宝地。随从当时并不答言,过了一会突然又漏了一句,如果进了江宁学堂,可不可以做官?旁人笑道,那是没话说,我都想把我儿子送去江宁学堂,多少钱都愿意。但是过后随从再也没有提及,连那封信也再也找不到了。”
吕珍细细地说道:“因此我猜测,应该是随从有妻儿家眷在江南,而那封信应该是向他报喜,他儿子考上了江宁学堂,所以他才会如此欣喜失常。”
张士诚坐回到位置上,阴沉着脸静静地听着。江宁学堂和东南学堂是江南仅有的两座官办高等学府,进了那里,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大江南北的青年士子们无不向往之。
“还有那个叫铜和尚的刺客,属下问过上千江湖豪客,终于有人说曾经在临淮龟山寨见过与他相像之人,不过当时那人不叫铜和尚是叫左贵道,善使左手剑,曾是双刀王弼的部下。不过属下无能,找不到任何实物证据。”
听到这里,张士诚心里几乎肯定了元凶是江南和尚刺杀张士德,有仵作看出伤口应该为左手使剑造成的,而且当时的卫士亲兵都知道,铜和尚为了“救”张士德,右手受了伤本动弹不得,那么刺杀不是用左手,难道用脚呀?这与左贵道善使左手剑的特点相符合。王弼是谁两淮有名的双刀王,原来是定远营的刀术教头,后来成了其麾下一员大将。他的部下怎么不会是江南的人?张士诚知道一点江湖规矩,像这种绿林好汉旦跟了一位大哥,基本上是一条路走到黑。
“刘浩然!”张士诚忍不住又恨恨地说了一句,仿佛在用牙齿咬着三个字。可是知道了刘浩然是真凶又如何?这件事吕珍找不到任何证据,刘浩然自然一口否认,而且就算是承认又如何?你张士诚敢去江宁咬他。
“王爷对我是恩重如山,三爷更是对我提携有加此大恩大德,吕珍一直牢记心头元凶真相后,不才一直在寻思着为三爷报仇!”
“你有何妙计?”张士诚眼睛不由一亮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听说吕珍的口气乎想出办法来了,不由连忙问道。
“王爷,据我所知,陈友谅虽然在太平大败,但是未伤及元气,仍有余力在手。江南占据江州,逼近武昌,现在却僵持不下,正是明证。据我们在江宁的商人细作传来的消息,刘浩然有意西征。”
“瑞节,你的意思是?”
“刘浩然西征,必定是全力而
友谅危在旦夕,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如此两军对峙,过,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瑞节你的意思是我们待江南陈汉相争最激烈时出兵扬州?”
“回王爷,光是出兵扬州还远远不够。江南虽然倾国而出,但是应该留有余力防范王爷和方国珍,我军冒然出兵扬州恐怕得不偿失,而且就算我军打下扬州又如何,与江南还是隔着大江,无法动摇其根本。”
“也是,那瑞节有何良策?”张士诚点了点头,与江南开战不是小事,必须慎防偷鸡不成反被咬一口。
“王爷,这打蛇要打七寸,我们无法直接突入其腹地,不如另寻一处要害。”
“哪里?”
“安丰。”吕珍轻轻出两个字,张士诚却眼皮子一跳,他当然知道现在安丰蹲着两尊大神,刘福通和小明王,一个是刘浩然认的叔叔,一个是他名义上的君主。
“王爷,刘浩然虽然独据江,但是却口口声声奉小明王为主,刘福通为叔,臣听说江南每次朝会都空着两张正位,虚待小明王和刘福通。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此做文章。他刘浩然不是自诩韩宋忠臣吗,我们在他与陈友谅相争最激烈之时出兵安丰,你刘浩然救还是不救?”
张士诚眼睛亮,不由透出一股灼热的神情,是啊,你刘浩然要是分兵去救安丰,那么前线战事必然出现变故,陈友谅焉能不会趁机反咬一口,而且这一口估计是入木三分,说不定凭此咸鱼翻身,向江南起反扑也未尝不会;如果你刘浩然不分兵去救安丰,那你以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假的,你就是一个彻底地伪君子,到那时你刘浩然就在天下人面前被撕去面具,而刘福通的旧部和江淮好汉也定会唾弃他。
沉默了一会,张士诚突然问道:“刘然为何要杀老三?”
吕珍一听就明白自己位主上那优柔寡断、没有魄力的毛病又犯了,心里还是不敢轻易去刘浩然交手,因此希望再坐实刘浩然的“罪名”。现在正是节骨眼上,可不敢半途而废,当即答道:“刘浩然做事一向是深谋远虑,陈友谅在他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方国珍现在就已经被他的压得喘不过气来,陈汉一灭,江南收拾他更不是问题。所以陈汉一去,江南唯一的强敌就是王爷了,现在察罕帖木儿正在山东用兵,不日就会平定,肯定会挥师南下。按照刘浩然做事风格,他一向喜欢占据先手,为了对据察罕帖木儿,他肯定会抢先进攻淮安,占据江淮,这样一来,他与察罕帖木儿对战就有了足够的周旋之地,不至于将战火引至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
张士诚点点头,这番分析常符合刘浩然这些年来做事的风格,吕珍还有半截话没有讲完,那就是张士德是张士诚最倚重的弟弟和大将,他现在的地盘有一大半是张士德打下来的,如果江南要对淮安用兵,张士德是最大的障碍,于是就故意布下迷阵,真真假假一番刺杀了张家势力最得力的大将。
“节,此事派谁去好呢?”过了许久,张士诚才开口道。
吕珍心中不由一阵暗喜,看来张士诚已经同意自己的建议了,于是答道:“回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臣下原本想毛遂自荐,但是后来一想,我们必须防范刘浩然大怒之下的反扑,按照他用兵的习惯,可能在出兵营救安丰的同时还会出兵高邮,直捣我腹地,相对安丰来说,高邮更重要。因此臣下请命去镇守高邮,这安丰一事须得另付他人。”
张士诚点点头,吕珍说得是实话,高邮的确比安丰重要多了,那是自己的根本,而且紧挨着扬州,定远军抬腿就到了,必须有一员大将镇守,而吕珍是他麾下“善战”之人,张士诚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去守高邮的。
“王爷,安丰之事须做的缜密,万一走漏风声,不但刘福通有了提防,还有可能与刘浩然连为一起,到时我们就麻烦了。”
的确如此,刘福通虽然现在落了难,不比当年,但是他在两淮一带的名望却无人可比,要是知道张士诚要拿自己开刀,一怒之下便派兵出州,再连结江南,兵出扬州,这事情就大条了。
“王爷,不如你选一心腹靠得住之人为大将,再选精兵五万,猛将数员,借口淮西有异动移驻濠州,而真实目的只让大将一人知道。届时先遣细作密探入安丰,收买些内应,待到刘浩然西征,估计激战之时立即动,便可一举拿下安丰。”
“如此甚好,人选容我细细斟酌。”
“那好,时辰也不早了,臣下告退,还请王爷早早歇息,保养身体。”吕珍站起身来,拱手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瑞节的赤心我牢记在心,如此艰难之时,还请要请你多费心。待到取安丰的事情安排好了,你立即去高邮布置,以防万一。”张士诚站起身来,走出书桌,挽着吕珍的手说道。
“为王爷效命,臣万死不辞。”
张士诚将吕珍送出内院门口便留步不前了,目送吕珍在黄公公的带领下走远。
黄公公将吕珍送到侧门,弯着腰的他突然说了一句:“吕大人今日一番表现,必得主上器重!那就请走好,老奴不送了。”
门子在一旁听了,以为吕珍今晚对答又讨得太尉的欢心,脸上推出的笑容不由又多了几层。而吕珍却眼角跳了跳,但是神色未变,拱手答道:“吕珍走了,公公还要多多保重。”
看到黄公公那弯曲的背影消失了,吕珍才迈出侧门,走了出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尉府,眼中说出的神情,最后钻进轿子,淡淡说了一句:“我们走!”
第一百零二章 安丰事件(二)
帝国的荣耀第一百零二章安丰事件(二)
也就在这晚。张明善在另一处与张士信密谋。虽然张明刻薄。但是他为人谐有趣。没有一般文人名士那种倨傲和清高。这使的附庸斯文的张士信非常喜欢。至少在张明善面前不用咬文嚼字的装斯文。而且还能经常被他幽默刻薄的话引的一笑。于是张明善在这两日成了张士信面前热不可及的人物。
这天。张士信又是大摆盛宴。款待文人。由于三哥的丧期没有满百日。所以没有像往日一样美酒如池。美色横陈。只是随便叫了几名歌伎唱唱念张士德小令曲词。但是那帮人几杯黄汤灌|去。风流本色立即显现出来。围着歌伎就闹开了。而表演节目慢慢的也变成了淫词荒调。
张士信心中虽然不。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不好出声去的罪那帮难伺候的文人。可是张明善却不管那么多。一通辞就把这帮文人一顿奚落。让张士信心里觉的舒坦。不过张明善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刺头。文人倒也不好责备。说了几句便觉的无趣。于是便早早的散去。
当吕珍从太尉府出来的时候。张士信府上就只剩下张士信和张明善两人还在对酒痛饮。“三爷走的蹊跷。死的冤枉啊!”张明善放下酒杯。黯然叹道。
“要是让老子知道害三哥。老子一定剥了他的皮。”张士信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十有应该是南刘浩然干的。”张明善毫迟疑的说道。
“妈的总有天子一定会踏平江南。活捉刘浩然。然后把他千刀万最后再碎了狗。”张士信对刘浩然的怨可不是一般的重。
“踏平江南一时半是办不成。”张明善喝了一杯酒。不以为然的说道。
张信知道他德性就是如此。也不以为忤逆。
“不过有一处可以三爷报仇!”明善突然说道。
“哪里?”
“。”张明善放下酒杯。盯张士信说道。
“安丰。那里只有福通和小明。”张士信迟疑了一会道。
“如果刘浩然与陈友谅交战正急之时将军出安丰。你说他怎么办?”张明善点了一句。
“妙啊!刘浩然一定会转身去救安丰。陈友谅岂能放过他!”张士信一拍大腿道。他当然道两军交战。一方突然撤兵。肯定会被反咬一口的。
“要是刘浩然不去|?”过了一会张士信又迟疑道。
“那他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伪君子!”张明善不屑道。
“妙计啊。我立即去向兄长提及让他派吕珍率兵攻打安丰!”张士信道。不管刘然救与不救。都能让他吃上大亏。江南没有实力去打。但是让刘浩然在安丰载个大跟斗。这是张士信希望能看到的。
“不然。这安丰还四爷去打比较妥当。”“为何这么说?”张士信自问喝喝小酒。玩玩女人还行。让他带兵去打仗却是万万不行的。
“四爷。事到如今我告诉你一大事。”张明善突然看了看围。神秘的说道。
“什么大事?”
“刘福通席卷河南北。你说他搜集了多少钱财?”听到这话。张士信心里不由狂跳。刘福通是红巾军的老大。他横行淮西河南和河北。攻陷了无数的城池就是汴梁-|这样的天下大城也曾经落入他的手。按照张士信的想。应该搜刮了不少的金银珠宝。
“你知道消息吗?”士信的嗓子都有点变音了。
“我随四爷驻守徐州时。曾经抓到过一个人他原本是刘福通弟弟刘知六的亲兵。从他嘴里知道了一点消息。”
“快说。快说!”士信有点迫不及待了。刘知六是刘福通的亲弟弟。自然知道这隐秘之事。而刘知六后来被派去增援曹州。结果被元军伏击包围。兵败身亡。他的亲兵估计就是那是逃离出去的。
“四爷。不要着急。待我喝下这杯酒。”张明善不慌不忙。但是张士信却着急的不了。张的看着张明善的-一个动作。恨把杯中的酒直接给他灌下去。
“据那位亲兵说。数年前的一个夜里。刘知六受命从汴梁押送一批箱子安丰。正好他是随从之一。他路上偶尔听刘六酒后说道。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从洛阳汴梁蒙古人色目人手里搜出的财宝。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几十辈子的。”
听到这里。张士信的眼睛都快绿了。刘福通和刘浩然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只是刘浩然是逢元军必打。坚决不与元廷接触。对投降的蒙古人目人多少还|开一面;但是刘福通却不同。他要血腥的多。逮到蒙古色目人不问好坏一律砍头了事。而汴梁一直是元廷江北河南行省的中心。洛阳又是古都要城。里面的蒙古色目贵人不知有多少。也不知道存了多少珍宝。想来全部落入到刘福通的手里。
“据那位亲兵说。刘知六将东西运到安丰。然后再找了另一批军士将这些东西埋在某个秘
的的方。最后借口劳那批军士。摆下酒席。并在酒里下了毒。再命亲兵队将这些军士尽数处死。”
张士信顿时信了九分了。秘藏宝当然就要这样。越是这么行事就越显秘藏东西的珍贵性。
“那亲兵有没有说东西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东西?”张眼睛里全是黄的金。白的银和五光十色的珠。
“亲兵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只知道当时光箱子就装了一百来个在路上。一辆大车坏了。几口箱子摔落在的上现出一些东西。都是黄金和宝石。”
张士信不由的吞了一口口水。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连忙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三哥提起过这事?”
“三爷听完亲兵所说。找个机会便将此人杀了此后也不再提这件事。想来他认为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说。就算是真的。当时谁敢杀到安丰去?”
张士信一想也对。刘福通虽然躲在安丰。但是背后有刘浩然力挺除了元廷谁也不敢去动他。张家不是打到州就算了一步也不敢往前走。而且张明善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张士德不愿说出这件事。就是担心贪财的四弟知道会日夜睡不着觉。只怕到时会不顾一切的去攻打安丰。招来刘浩然的反攻和报复。但
在机会不是来了吗?刘浩然现在自顾不暇。张家刚好要拿气。自己一定要讨这份差事。只要下安丰。抓住刘福通。还怕找不到这批财宝。
想到这里张士信再也没有其它
思了。只想着何鼓动大哥去攻打安丰。然后讨的这个任务。他现在恨不的马上跑到太尉府。
看到张士信这个模样。张明善也识趣的告辞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孤身一人的明善站在院中。
|望着夜空。过了一会。脸上不由流出两行泪水。自言自语轻声道:“三爷为了天下早日安宁。百姓少受苦难。张某对不住你了。待到黄泉之下。我再向你请罪!”
第二日天刚明。张士信立即跑去见张士诚。把张明善给他说的那一套当成自己的想法。按照昨夜一晚未眠想出的东西添油加醋。直鼓动张士诚择机出兵安丰。自告奋勇的要求亲办此事。
张士诚昨夜也想了一。准备派伯升前去。虽然李伯升打仗一般。但总归是心腹靠的住之人。而且张士诚也选好了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名属下最骁勇靠的猛将给他做副将。
现在张士信突然来这么一请命。他还以为自己的四弟为了给三弟报仇心切。一时开了窍。出这么一招与自己相同的妙计。既然张士信请命。张士诚也乐意将此事交给他去办。自己的亲兄弟靠不住还有谁靠住。而且自己不是选出几个猛将当副将了吗?
到诚的许。张士信立即开始着手操办起来。不过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于便拜张明善为谋士。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一向不愿揽事的张明善也非常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对张士信和张士诚明言。只是为了替三爷报仇。此事一完。当即卸任。
按照张明善的指点。张士信造几份假战报。还装模作样的让军士从泗州送到淮安。不两日。淮安城都道宿州有豪强聚兵。准备起事。已经打出攻占州。打泗州的口号。
城顿时紧张起来。受命的张士信四处调集粮草和军队。其实暗中选拔了五万最骁勇精锐之师。交由李二锤等人统领。九月二十二日。万事俱备。张士信带着人马兵出淮安。二十五日赶到了泗州。二十九日顺着淮水赶到了州。
到了州。张士信即下令修城池。封锁各道。做出迎击宿州之敌的姿态。实际上却遣出可靠的细作。入安丰城。寻找收买内应。张家势力原-安丰就插有细作。以防刘福通异动。经过他们的牵针引线。到了十月初四。好消息传了回来。说安丰富商鞠大寿愿意为内应。并商定好十月初八晚上他纠集家丁。打开北门。迎接王师。为了获取信任。鞠大寿还将自己的亲儿子送来当质。
张士信大喜。立即展开部属。按照张明善的嘱咐。时这五万精兵李二锤等将领都还不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被告知宿州之敌准备绕道先取怀远。张士信定下计策。决定在怀远附近伏击他们。
十月初六。大军悄然出城。直奔怀远。初七。到怀远与安丰交界之的。张士信先将张士诚的密令交给李二锤王长枪陈包头三位将领看。让他们明白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此三人都是张士诚的心腹爱将。自然惟命是从。接着张士信再将各军的中级将领来。言明目的。这些将领虽然心有点情绪。但是箭已上弦。不的不了。于是也都领命。
初八天色一入黑。大军趁夜直奔安丰。一路狂奔。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了安丰城外不到十五里的的方。并迎上了鞠大寿派来引路的家丁。至此。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作。
在此时。鞠大寿家中生了争执。他家老二反对父兄的所作所为。
鞠大寿是安丰城中粮商。也干贩马走茶的生意。家产殷厚。战乱之时。他谁也不的罪。两边交好左右逢源。并织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家丁。后来刘福通占据安丰。定为都城。鞠大寿看准形势。立即投了刘福通。还将家存粮捐了一半出来。后来又6续捐了不少钱财。总算在刘福通眼皮底下站住脚了。
数年前。他府上来了一对落难的母女。鞠大寿夫人一时心软便收留了她们。过了些日子。鞠府上下现那女儿居然长的花似玉。鞠大寿的长子鞠万福动了心思。求了母亲数日。想纳那女子为妾。其母拗不过只向落难妇人言明见到这番情景。落难也就坦白了。她们原是颍州万户的妻女。为兵乱所以流落到这里。
可是鞠万福美色当前。那管的了这么多。持意纳女子为妾。鞠大寿夫妻无法。只的隐瞒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另外安排了一个身份收入府中。成亲之后。鞠万福对美妾宠爱的边。连正妻都不及其十分之一。不仅如此。美妾还为鞠万福产下一子。这让盼孙子盼的眼睛都冒火的鞠大寿高兴万分。于是此后美妾更是母凭子贵。在鞠府呼风唤雨。
可是美妾因为父亲兄弟等家人都死于刘福通之手。因此对刘福通恨之入骨。常在鞠万福边吹些枕边。而鞠万福又影响到鞠大寿。加上这些年鞠家自持对刘福通贡献不小。却获利甚少。也逐渐的不满起来。加上刘福通兵败回来。于是鞠大寿又恢复本性。与各处人马的关系都搭上了线。
这日。一个人突然跑到鞠府。以美妾的身份为要挟。威胁鞠家父子干件大事。当然也许下不少好处。鞠家一咬牙。也就答应下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那人带着另一个人跑了过来。鞠大寿这才明白原来是张士诚那一派的人盯上自己了。他算了一下。张士诚虽然上江南。但是在江北也是数一数二的。比现在的刘福通强多了。当即也就投靠过去了。并把自家老三去当人质。以求富贵。
当鞠家老二鞠长生知道后。立即跳起脚来反对。他厉声告诉父兄:“刘太保盘踞此的多年。目众多。恐难以成事。且主求荣。此后哪里还有鞠家的立足之的。”
可惜鞠大寿鞠万福已经骑虎难下。并心意已决。是命人将老二关了起来。随即召集家丁数百人。备行事。
第一百零三章 安丰事件(三)
当安丰城危机四伏的时候,刘福通正在府中读书。莽豪杰出身,只是略通文义,后来一直又忙于战事,更是无暇读书。直到兵败退回了安丰,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读书这件事,每天除了忙于正事就是手不离卷,这些日子却是正在苦读《资治通鉴》。
“禀太保,刘院判来了。”侍卫在门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刘福通头也不抬地答道。
“见过义父大人!”一个身穿棉袍的黑壮汉子走进来拱手道。
“承志来了,坐。”刘福通放下手里的书卷,指了指书桌前的座椅说道。刘福通原本有几个亲生儿女,可惜都是平庸之辈,无法继承其衣钵,加上战乱频频,或死或散,剩下两个长大**的也只是做了一般的军官文吏和嫁人而已,唯一一个有点出息的幼子刘慎远准备送去江宁读书,现在还在路上。刘福通苦于后继无人,后来看到刘浩然置童子营,收义子,于是也学了起来,在军中选有才俊杰收为义子,刘承志算是比较出众的一个。
“濠州那边出了么事?”刘福通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义父,根据我收到的消,是宿州黑龙山的豪强徐大壮、王四麻子聚众起事,已经占据了宿州,一个自称淮西元帅,一个自称宿州万户,闹得动静不小,张士诚把他弟弟张士信派来了,准备镇压。”刘承志拱手答道。
刘福通不由了起来,淮西这个地方,民风彪悍,豪杰多如牛毛,起事拉杆子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是自称义军或民军,可以说是元帅满地走,万户多如狗,有的附元军,有的投红巾军。在刘福通纵横河南河北时,淮西基本上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这里算是安定了一段时间。但是自从他兵败之后士诚把手插进淮西,冒头的豪杰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刘福通一般多是利用自己的威望进行拉拢,而已经将淮西视为后院的张士诚却是辣手无情,招安不成就出兵打,真把自己当成了元廷守疆大吏。不过双方虽然是各施其法,暗地里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好歹都还算有分寸,谨守界线,避免生冲突。张士诚忌惮刘福通背后的江南,刘福通对张士诚却是有心无力是就这样勉强维持下去了。而这次宿州出事,刚好算是在张士诚的地盘上,所以刘福通也只是关注一二而已。
“情景如何?”
“回义父,听说宿州已经上万人响应大壮和王四麻子开始向州一带进,而张士信在濠州一带严阵以待河一线已经被封锁,南北消息完全断绝。”
刘通微微点点头。宿州以北是元廷地地盘。徐王二人还没有这么大地胆子去与军势正胜地元军交手。以西是刘福通地地盘。他虽然不比往日了是威势依在。徐王二人暂时还不敢犯众怒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南边了。谁叫那里是外来户张士诚地地盘。
“义父次张士来势汹汹。比往日几次都要动静大儿有些担心。”刘承志看了看刘福通地脸色迟地说道。
刘福通双目不由闪出一道精光。吟了半晌说道:“而今是多事之秋。承志你小心一点也是应该地。”
刘福通退回安丰。不但将领几乎损失殆尽。几无可用之人。手头上地军队也不多。虽然后来又扩招了一些军队。但是只能说是乌合之众。只有那四千从汴梁**来地轻骑还算精锐。
“不过我相信张士诚兄弟还没有那个胆。”刘福通随即不屑地说道。对于这个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地邻居。刘福通多少还是看不起他。认为他完全凭借一手变色地本事才混到今日。“如果是张士德来了。我等还要戒备一二。可惜。他已经死了。”
前几次到濠州主持镇压地是张士德。对于这个阴鹫善战地人。刘福通倒是多了几分心思。幸好张士德也知道大局。做了两次试探后便没有什么行动。这次换了一个张士信。刘福通便不放在心上。这个人。出名地只是贪婪和附庸风雅。打仗却是疏稀得紧。
“义父,张士德会是谁杀的?”刘承志不由问道,不仅只是他,估计南方各路人马这段时间除了关注刘浩然与陈友谅的战事之外,最关心也就是这件事。
“察罕帖木儿和刘浩然二之一。两人都是雄略之人,应该能做出这种顾于远虑之事,只是按照两人的性格,察罕帖木儿不屑去做,刘浩然不会去做,所以为父也很是迷惑。不过最后还是会水落石出,谁获利最大就是谁做的,只是现在还未显现,因此也就迷雾重重。”刘福通沉思一会说道。
听到刘福通都说不是很清楚,刘承志也便不再去追问了。
“义父,听说山东局势越地紧张,察罕帖木儿已经将我军残部围困在益都,不日可下,如果山东事毕,察罕帖木儿就会全力南下,到时……”刘承志忍不住又劝道。
“你又在劝我移居江南?”刘福通长叹了一口气道,“承志,你不明白,谁都可以去江南,小明王陛下也可以迁驾江南,唯独我不能去江南。”
“为什么呀义父,刘丞相不是拜义父为叔父吗?”刘承志不解地问道。
“你不明白呀,我虽然没有见过刘浩然,但是知六见过,他曾经出使过江南,回来对我说,刘浩然是一个谦和持礼的人,总
别人立场上着想,与他相交,总能如沐春风,心里觉的。”
刘承志眼里的不解之意更浓了。
“可是一个谦和持礼就能打下江南数千里江山,让定远军数十万好汉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
听到这里,刘承志也不由一凛,而刘福通靠回到椅背上,眯着眼睛叹息道:“我一直看不透他,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相比之下罕帖木儿是一只老虎,张士诚是一条狗,而他却是一条龙,一条大半身子隐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蛟龙。”
“这些年我一直持掌着朝中军政,可是江南我连半个手指头都伸不进去。”
听到这里,刘承心里明白了一二上不由重起来。
“我已经叫人做好准备了,些日子等刘浩然打败了陈友谅,就将陛下送到江宁去,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弱,江南比安丰要好多了,希望他在那里能养好身子。”
刘承志明白福通的意思,小明王从小就跟着母亲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后来从汴梁突围,刘福通几乎是舍了老命才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但是小明王却遭到了沉重打击,母亲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全没了只剩一个光人,精神上受到的创伤太大了。而且路上小明王还莫名其妙地中了一箭虽然不是致命伤,却也是雪上加霜,到了安丰后,几乎是躺在病榻上,最后还是刘浩然从江南派了几个名医,经过一番调理些日子总算有了点起色。
“义父,陛下一走怎么?”刘承志不由急了。
“我安丰。”刘福通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年多少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可是活下来的又有几个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还要率兵北伐!”说到这里,刘福通的眼睛迸射出一种灼热。
“义父……”正当刘承还要劝道时,远处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动静,久经军旅的刘福通马上跳了起来,奔出门外。
“出了什么事?”可是谁也不能回答个问题,只能看着北城腾起越来越大的红光,听着风中传来的哭喊声。
过了一会,一个满头是汗的偏将跑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上道:“禀义父,张士信率兵偷袭,有内应趁乱打开北门,他们已经杀进城里来了。”
“什么!”刘福通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他一直看不起的人居然有胆子杀上门来了,而且居然能够一直摸到城下,还找到内应打开了城门。安丰城中虽然有两三万军队,但是真正管用的不过那四千子弟兵而已。
院子里变得一片沉寂,远处的慌乱声越的清晰,甚至可以听到张家军士狂呼乱嚎:“活捉刘福通!“
刘福通沉思了一会对那员部将说道:“怀三,你立即带着精兵护住陛下离开安丰,奔江南!”
“义父!”刘承志和刘怀三几乎是同时大叫道。
“安丰是守不住了,张士信看来是为了我而来,我留下陛下才好脱身!”刘福通沉声说道。
“义父,孩儿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出安丰!”刘承志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
“此时还做这惺惺妇人之态做甚?快走,否则一个都跑不掉!”刘福通厉声说道。
刘怀三流着眼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内院奔出几个人,正是刘福通几个儿女和家眷。
“父亲,出了什么事?”
“张士信杀过来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趁乱逃出安丰,奔江南去吧。”刘福通转过头来说道。
“父亲,那你怎么办?”
“一旦我走那大家都走不掉了。”刘福通不由仰天长叹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沧桑和悲凉,“其实在汴梁我就该死了,数十万将士的血早就淹死我了!”
正待刘福通的儿女哭着准备离开时,刘福通突然叫住他们:“等一下,”说罢从书房里拿出一件被包在包袱里的东西,递给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是当年插在汴梁的大旗,希望你能交给刘浩然,希望有一天能飘扬在大都城头上!”
“父亲!”刘福通之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接过了这个包袱。
院子里一下子又显得非常安静了,在书房里,刘承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刘福通穿铠甲。
“义父,你为何不突围去江南?”他还是不甘心道。
“去江南?”此时的刘福通变得无比的苍老,完全不是一个四十多岁驰骋天下的英雄,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看淡世事的老人。
“承志不明白啊。”
“怎么了义父?”
“就凭张士信能轻易摸到我安丰城下?还能这么快找到内应?”
刘承志的手不由一缓,是啊,刘福通在安丰到濠州的路上布有哨骑,州城里也有密探,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士信也不过是被别人当枪使而已。”刘福通黯然说道。
刘承志不由浑身冒出一身冷汗,寒入骨髓,谁有能力让一路上的哨骑和濠州的密探毫无察觉只有刘浩然。江南在安丰广布密探这是刘福通也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兵败之后,很多失去信心的将领纷纷被江南收买,而刘福通人在屋檐下,还要依仗江南的支援,只要不太过分也就忍了。所以说江南
有能力直接刺杀刘福通,但是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刻置布置被收买的将领,让他们装聋作哑,而濠州的密探,凭借江南都知司的能力以让他们都变成死人。
“义父,这是为什么?”刘承志跪倒在地,双手抓住刘福通的腿大哭道。
“这就是他能一统江南,而我却困守安丰的原因。”刘福通仰起头行热泪无声地流淌着。
过了一会,正在痛哭的刘承志突然觉得一只手扶起了自己的右臂“承志,随为父杀敌去,就算是死,我刘福通也要站着死!”
当刘福通跨出大门时,傲视天下、威震一时的雄主气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又是那个率领数十万红巾军挥师北伐的刘太保一身黑色的铠甲,手持长枪在门口有如一座高山。
“回禀太保,陛下经安全逃出安丰。”亲兵将领迎上前禀报道。
“好!城中情况如何?”
“回太保自从北门被打开,中乱成一团重六、杜老七、胡三泉、冯双刀等将领擅自领兵离城而去,其余各将是各自为战,张士信已经遣兵占据了安丰北城、东城和西城。”
“还有多少弟愿意跟随我老刘?”
“回太保,四千兄弟有两人护着陛下出了西门,有一千人护着太保的家眷出了南门,剩下的就只有这七八百号人了,其余的差不多都战死了。”
“那,随我去凤章台!”刘福通一抖长枪说道。
凤章台原本是安丰元廷万户修得一座用于享乐的高楼,后来被刘福通改为处理政务的地方,位于南城,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怎么回事?打了两个多时辰还攻下一座破楼?”张士信暴跳如雷道,自从把刘福通围在凤章台,他以为胜券在握,刘福通就算是插翅也难飞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是没有想到,己军数千人的轮番攻打,李二锤、王长枪亲自上阵,依然还踏不上半步,只是在楼前留下数以百计的尸体。
根据禀报,小明王和刘福通的家眷已经逃出安丰城,张士信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派陈包头带了几千人出去追击,他眼里只有刘福通和传说中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平章大人,不如放把火烧了这破楼!”李二锤恶狠狠地建议道,他浑身是血,脑袋上还包了块布条,可见在凤章台没少吃亏。
“放屁!我要活的刘福通!”张士信跳着脚说道,放把火倒是干脆,可是刘福通也务必被烧死,那自己不是白来一趟了吗?要是张明善在身边就好,从淮安到濠州全靠他出谋划策才有今日这结果,可惜自己从濠州出兵之时,他执意回淮安,不愿再跟过来。自己又看到大事差不多了,又不愿太得罪这位有功之臣,也只好放他回去了。
“传令下去,第一个攻上楼的赏银一千两,升官一级,抓住刘福通的赏银一万两,老子还给他元帅做。”张士信红着眼睛说道。
李二锤、王长枪听到这么重的犒赏,眼睛都绿了,而周围听到消息的军官将领们也个个都红了眼,不用上级嘱咐,自己开始动员起部属,不一会又一次向凤章台攻去。
“太保,第一层已经失守了,剩余的弟兄都退到二层来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刘福通坐在楼顶上,面向北面看着,听完亲兵队长的话,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准备些易燃之物吧。”
亲兵队长明白了刘福通的用意,含着眼泪磕了个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下去。
“承志,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刘福通指着远处问道。
“义父,那里是河南。”
“那里是河南,是河北、山西,是被鞑虏占去的大好河山,是数十万将士们浴血奋战试图光复的中华大地!”刘福通深情地看着远处,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一片黑蒙蒙,但是刘福通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这层黑幕,一直看过黄河,直指大都漠北。
“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看来我是做不到了,希望刘浩然能做到。”刘福通怅然叹息道。
“太保,都准备好了。”亲兵队长又跑了上来禀报道。
刘福通猛地转过头来,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你们不后悔吗?”
“我等愿随太保赴汤蹈火!”亲兵队长、刘承志、十几名躺在地上的伤兵用尽全力大吼道。
“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随我去阴间,要是那里的阎王也是鞑虏,老子还要带着你们造反起事!”
“好!我等做鬼也要跟随太保!”众人含着眼泪吼道。
“那就点火吧!”
当大火在楼下噼里啪啦地燃起时,刘福通嗖地站起来,对着刘承志等人吼道:“好儿郎们,跟老子吼起来!”
张士信呆呆地看着大火在凤章台上肆虐,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整个楼阁,攻上第一、二层的张家军士们在火中鬼哭狼嚎,而一个巨大的声音从火里传出:“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第一百零四章 安丰事件(四)
当安丰大火四起的时候,西边的东正阳山地有一支骑悄然隐藏在山谷之中,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站在山顶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远处,不一会,一点红光在镜头里跳动。
他放下望远镜,右手一按,把镜筒收了起来,然后交给旁边的卫兵,并向副官传令道:“各部立即做好应战准备。”
此人正是奉命奔袭左君弼的曹良臣,他带着三千精锐轻骑,日夜兼程,直奔六安城。到了离六安不远的舒城,有军情司的人在那里等候,然后在这些情报人员的带领下直奔左君弼老巢。
左君弼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他的部下也与一般山匪盗贼无异,把一座六安城搞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早对他们恨之入骨。
当曹良臣带着骑兵如旋风一般杀进被内应打开的城门,整个六安城立即炸了窝。左部将士听到定远军来了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再看那声势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一门心思只想着逃命,数千军队居然一哄而散,左君弼更是早早地带着钱财,在亲兵的护卫下向西逃去。
曹良臣留下两骑兵继续清理六安城,自己带着一千骑兵衔尾追击,咬住左君弼的**不放。左君弼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好还是丢弃了大部分亲兵和随身财物,这才仓惶逃到了固始境内,寻求元军的保护。曹良臣看到也差不多了,于是便领军回了六安。
回到六安,这才现这里已靖清,数千残兵散勇不是被定远骑兵擒杀就是被闻讯而起的百姓们活捉,少数的窜入山林,踪影全无。曹良臣见大势已定,先请出城中宿老名士他们组织民军,暂理民政,并将俘虏交给他们看管,然后自己带着三千轻骑执行刘浩然临行前交待的任务。
刘浩然的秘务非常明确,就是在安丰附近隐蔽活动,一旦安丰生事变,立即引军前去接应逃离出来的人,但是有一条,任何人都可以保证安全唯独刘福通例外。
曹良臣是个聪明人,他刘浩然这份秘密任务中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安丰可能近期有变,自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只需去接应城内逃出的人物,但是刘浩然又不希望见到活着的刘福通。
曹良也不希望刘福通到江南去,他和江南绝大部分人一样里认为江南就是刘浩然的,绝无他主通去江南就是要夺权,不光他自己不答应,数十万定远军也不会答应。为了这个密令,曹良臣心里盘算了许久,也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以防自己真的万一接到了刘福通好让他意外地死去。
曹良臣带三千骑兵如旋风一般向安丰以南奔去知道一旦安丰有事。逃出来地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奔合肥江南。
一路狂奔。到了天明时分马都开始冒出汗珠。将士们也开始喘气。这时哨骑兵队长跑了回来禀报道:“前方现一支队伍。”
“两路围上去!”曹良臣当即立断道。
这支队伍应该是一支被穷追不舍地残兵。看到曹部骤然从两翼奔了出来。立即严阵以待。从他们地反应来看。曹良臣现这也是一支精兵。因为他们突然临敌却丝毫没有惊慌。而是摆开了架势。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军官模样地人奔了出来。满脸警惕地问道。
“我是江南行省刘丞相麾下地曹良臣。”
“是江南的人,是定远军!”听到曹良臣的答话,这支队伍立即爆出一阵欢呼声。
“前面是小明王陛下,尔等还不见驾!”军官职责所在,并没有放松警惕。
曹良臣做了个手势,占据有利位置的骑兵立即收起了兵器,而刚才还席卷而去的杀气立即弥散不见。
“请带我去见驾!”
在军官的带领,曹良臣带着几个亲兵向队伍中间奔去。
“江南定远军曹良臣叩见陛下!”来到一辆马车前面,在军官的示意下,曹良臣连忙下马磕头道。
跪在地上半晌也没见车里有动静,曹良臣不由腹诽道:“娘的,比丞相的架子还大,要不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老子跪你个球!”
这时走来一员将军道:“曹将军请起,陛下原本身体不适,出安丰时又受了惊吓,现在昏睡不起。”
曹良臣马上站起身来:“原来如此,请问将军如何称呼?”
“在下是安丰元帅刘怀三,请问将军从哪里来?”刘怀三脸上还保持着警惕,昨晚安丰才现变故,定远军这么快就赶到,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诈?
“我是奉江州总统制冯国胜将军之命清剿六安左君弼,原本正在东正阳一带追击清理残敌,谁想看到安丰大火四起,于是便赶了过来。”曹良臣解释道。
刘怀三再无怀了,当即垂泪道:“将军来得及时,可恨那张士信奸贼,偷袭安丰,我等措手不及,城门陷落,太保下令我护送小明王弃城奔江南。”
“那太保呢?”曹良臣最关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刘福通。
“张士信已经尽占安丰,太保陷在里面了。曹将军,你带了多少人,求你赶快去救太保。”
曹良臣心里顿时松了一半,当即为难道:“我属下只有三千骑兵,护卫陛下没有问题,可是去救太保实在……”
刘怀三不由泪流满面,仰天长哭道:“老天呀,你真的要亡我义父吗?”众人无不戚然落泪。
“刘将军,当务之急是赶紧将陛下护送到合肥去,你们后面还有追兵吗?”
说到正事,刘怀三立即抹了把眼泪道:“我带着两千兵马护着陛下出了西门,然后转道向南,随即又遇上了太保家眷一行。刚跑出没十几里,张贼部将陈包头带着数千骑兵追了过来,我们边打边撤,损失了一半人手是陈包头还在我们后面数里的地方。”
“那好,你们赶紧护着陛下和太保家眷南下,陈包头交给我们了。”曹良臣埋了心思在里面,他让刘怀三先行,自己断后,万一刘福通也跑了出来,自己也方便动手。
“对了,刘将军,能不能让看看陛下的圣颜
良臣突然问道。旁边的军官不由怒目相视三脸上的坚决,知道他还是信不过当即点头答应。
掀开马车的门帘,只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躺在被窝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样子只剩那么几口气了一个女子在旁边细心的侍候着。
“惊扰陛下了,陛下如此情景们不必着急赶路,马车尽量赶得平稳些,你们放心,他陈包头想追上来就得从我曹良臣和三千定远军身上踏过去。”
曹良臣的要求虽然有点唐突,但是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是让刘怀三和军官感动不已,连忙拱手道谢。
曹良臣拔出马刀着集合完毕的三千骑兵吼道:“在我们前面是小明王陛下,而在我们后面是陈包头士信的一个狗腿子。他娘的,居然偷袭安丰袭杀小明王陛下和刘太保,正他娘的不把我们定远军放在眼里了。”
“还有什么好说陈包头,让他们长长记性!”众军纷纷嚷嚷起来了。
“好,整队出击,剁了;包头,让他们看看定远军不是他娘的泥菩萨!让他们尝尝老子们的刀,以后看他娘的还敢不敢这么猖狂!”
曹良臣话刚音,众军一片欢呼,随着他马刀一指,呼得一声向北奔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陈包头追得正起劲,活小明王虽然比不上擒住刘福通,但总也算大功一件,升官加爵、金银美女是少不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由一热,连声督促手下快马加鞭。原本他已经咬住小明王一干人的尾巴,甚至几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小明王的“御驾马车”,可是护送的红巾军骑兵分出一部分做殊死反扑,一时拖住了自己的脚步。好容易解决了那伙断后的亡命之徒,陈包头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还会赶上小明王。
刚沿大道拐了一个弯,突然看到前面杵着一个人影,看模样不过一骑一人而已。陈包头立即挥手叫停了大队人马,先观察了一下两边的地形,都是丘陵地带,不是那种山高林密的伏击之处,于是便策马走了过去,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挡在路中?”
“你就是陈包头?听仔细了,爷就是江南行省丞相刘浩然麾下大将曹良臣,今日是慕名来会一会你的。”
定远军,陈包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而且还听到旁边部众吸气的声音。他当即拔出佩刀大吼道:“准备应战!”
曹良臣也拔出马刀来大吼道:“定远军将士,杀敌!”话刚落音,从他的两侧奔出两条长龙,很快就合为一体,以鸷鸟之疾挟毁折之势,跟在曹良臣身后向陈包头冲去。而大道的左翼更是奔出两千之骑,以激水之疾挟漂石之势,向张军骑兵中腰冲去。
曹良臣借着马冲之势闪电般地连砍三刀,陈包头举刀相格,只听到咣咣三声,火光四溅。但是陈包头却是吃了暗亏,右臂隐隐作痛,而曹良臣与他错身而过,猛地一调马头,从后面又绕了过来,挥刀又砍。陈包头慌忙也掉转马头,举刀相迎,只是一时之间处于下风。
其余定远军骑兵从陈包头身边呼啸而过,错过张军骑兵,轻轻挥刀一掠,不管中与不中继续向前冲,而后面的骑兵继续挥刀,直掠前面没有砍中的张军骑兵,一时间,人叫马嘶,尘土飞扬,双方战作了一团。
张军占据人数优势,但是定远军士气更高,而且定远军以奔雷之势冲过来,比停在那里小范围迎击的张军更有优势。双方都是精兵骁骑,但是定远军一时更据上风,杀得张军连连败退。
陈包头招架了几招,一时摆脱不了曹良臣的咄咄逼人。他虽然是张家的猛将,但是曹良臣也不弱,他凭借抢先占据的优势,左劈右砍,让陈包头只能疲于应付,牢牢控制住主动权。最后听到咣当一声,短时间交错碰撞十几次的马刀和佩刀终于在同时断成了两截。陈包头的佩刀是大都元廷内造局精心打造的利器,这让他心痛不已,而曹良臣的马刀却是太平钢厂批量出产的,他毫不在意,随手从马鞍上又拔出一把备用的马刀,挥舞着又冲了上来。
陈包头只得用备用的短剑相抵,但是劣势更显,越打越吃力,寻了个空挡,陈包头将短剑往曹良臣面目上一扔,一踢马刺,纵马便跑。曹良臣看到有东西飞了过来,侧头一躲,睁眼一看现对面的陈包头不见了,当即大吼一声:“陈包头休走!爷爷要取你的级!”
可是陈包头岂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项上人头奉上,只是伏在马上一路狂奔,曹良臣在后面是大呼小叫,紧追不舍。两人在战场一路狂奔,结果交战双方都知道了,张军看到主将在跑路,于是便无心恋战,也虚晃一枪,跟在后面跑路。
曹良臣和三千定远骑兵在后面一路猛追,看到落伍的张军就是一刀,砍翻在地上,然后继续紧追。张军被追得七零八落,越地狼狈,也越地没有了士气,他们只想着逃回安丰城,以求保命。
看到安丰城越来越近,曹良臣在纵驰的马背上取出强弓,看准陈包头的背影,嗖地就是一箭,可惜连射三箭都没中,最近的一箭是从陈包头的耳边旁边掠过,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曹良臣也不气馁,只是憋足劲追射,终于在第五箭射中了陈包头坐骑的右后腿。正在狂奔的战马突然觉得后面一阵刺痛,右后腿突然不支,带着陈包头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最后全趴地上不动了。
曹良臣也不客气,上前枭了陈包头的级,悬在马鞍旁边,然后唿哨一身,带着部众往回跑。
护着小明王赶到合肥,合肥守将吓了一跳,前半个时辰有都知司密探从安丰送来情报,说刘福通已经举火自杀,小明王逃出下落不明,这个情报刚被转送去江州,现在小明王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守将一边好生安顿小明王,一边又派人向江州送新的情报。
第一百零五章 武昌(一)
凤六年十月二十六日,武昌城(今湖北鄂城市),的都城现在笼罩在一片轰鸣声中,四处腾起的浓烟时不时地飘荡在武昌城的上空。而在这座雄踞长江的要城外面,往日还能看到的树木和房舍全都不见了,只有连绵不绝的营寨,而靠近城墙的空地,则是纵横交错的壕沟,上面布满了木桩。
在纵向壕沟最前面,不停忙碌的是弯着腰挥动工兵铲的定远军军士们,他们将从前面掘下的泥土装在柳木筐里,然后再由军士运到附近的横沟,倒进由柳枝木条编成的网里,再用工兵铲拍结实,让横沟变得更结实。而蹲在里面的大内亲军握着滑膛枪,大部分人靠在已经拍结实的壕沟边上,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交谈,只有少部分士兵露出戴着铁盔的头,在密切关注着城墙的动静。
而手持线膛枪的猎兵在壕沟里走动着,他们跨过一个又一个直着的大腿,时不时地趴在壕沟上观察一下,大部分时间只是看一下就走,偶尔现机会,立即架好枪,屏住呼吸,瞄准城墙上冒出来的身子和头,砰的就是一枪。一旦打中,旁边的大内亲军便会轻轻出一阵欢呼声,有的还出言问:“兄弟,这是第几个?”
猎兵蹲在壕沟里,一边装填着弹药,一边乐呵呵地答道:“今天运气不好,这才是第三个。”
旁边有按捺不住的年轻大内亲军咋呼道:“***,老子也来过把瘾。”说罢也摆开姿势,准备学着猎兵的模样开上一枪,却被老兵一把扯了下来。
“你***拿的么枪,你小子想没事打鸟玩呀!”
众人不由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那位年轻心急的大内亲军闹得满脸通红。而已经装好弹药的猎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兄弟,好好练枪法,到我们猎兵营你就能过瘾了。”
说罢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炮位却没有那松惬意,这里部署着一门重达六千斤,可以射五十斤炮弹的重炮几个炮手在围着它操作着。
“填火药!”随着炮长的命令,一个炮手将一个长圆形的火药纸筒装进炮口里,另一个炮手立即用推杆将它推到炮膛底部,接着第三个炮手将准备好的第一次填充物塞进去第二个炮手又一次推动着推杆,将填塞物推到火药纸筒前面,它不但增强气密性,还能防止铁弹压着火药引意外。
“装!”
一个炮手双手着一个滚圆的铁弹,举在炮口处,另一个炮手立即帮忙一起将铁弹灌进炮膛里去,接着推杆被伸进炮口,将铁弹推到富有弹性,起缓冲作用的第一次填塞物上下来便是装填第二次填塞物。
然后是炮长和副炮长根角规和准星检查炮口的角度和位置,看与根据目标距离算出的是否一致,然后指挥炮手们搬动炮口,推动炮身,做出一些调整。
一切准备就绪后,所以的炮手都退到后面去了,炮长往火药池里加些引药,待他后退了几步,一直手持点火器不动的炮手将点燃的火绳往火药池里一凑只看到一股青烟喷射而出,聚成了一个烟柱,炮身往后猛地一退然后一个巨大的声响在这里回旋,接着是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
五十斤的炮弹轰的一声打在了城墙上方只见碎石乱飞,尘土飞扬个跺墙顿时被尘烟笼罩,过了好一会,待到尘埃落定,城墙上现出了一个大缺口,青砖碎石还在不停地往下掉,还有里面的夯土,化成泥土在一点点滴流着。
火炮刚一放完,副炮长立即将一块湿羊皮盖在了火药池上,而炮长在那里亲力亲为,带着炮手们将六千斤的重炮退回原位,然后炮手持着铲杆和棉团杆又开始重复一轮的装填开炮。这些重炮都是江南水师从江宁军器局运来的,费了一番力气才搬到武昌城外。定远军不指望它乱轰几天把武昌城轰塌,而是与臼炮一起做为火力掩护。
重炮就这样一段城墙一段城墙地轰过去,虽然对整个城墙损害不大,动摇不了其根基,但是在这个威势之下,谁还敢站在城墙上,到时一炮轰击,真的就要与跺墙一起化为碎石了。
在另一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在那里观察距离,然后大声念道:“距离三百米,西北风五。”
炮长立即摇动臼炮支架上的摇手,调整炮口的角度,然后用角规在那里测量,看是否达到了标准角度。臼炮又短又粗,就跟一口大圆鼎差不多。而副炮长则在拿出的炮弹上动手脚,这是第一代开花弹,专门配给臼炮使用。副炮长根据军官报出的距离,用小剪刀剪断了一截引线。这引线标有十几个红色的环标,五十米为一个标识,副炮长数了六个数然后一剪刀下去。
臼炮的射药是特制的,和通常的长纸筒射药不一样,它更像是一个扁圆的包袱。射药放进去之后,再放一些填塞物,然后再把炮弹放进去。炮弹够大,炮管又短,所以炮弹的前端还露在外面,方便点火。
随着炮长一声令下,副炮长先点燃炮弹的引线,刚落几步,心里默数五下的点火手立即点燃了引药池,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开花弹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然后落到了城墙上,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城墙上腾起一团黑
十斤重的开花弹产生的巨大烟雾和散出的无数弹片溅,覆盖了方圆十几米的地方。尘烟过后,跺墙上出现的缺口虽然比重炮的大不到那里去,但是在城墙上的损伤却大多了,原本平坦的城墙楼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幸好经过前两日的炮轰,损失惨重的汉军已经没有什么人敢站在城墙上了,所以造成的人员伤害也不大只有一个倒霉的奉命报信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一群定远军6师的将领围在后面不远处,“欣赏”着属于6师火炮的威,并在那里欣然议论着。
“这些火炮要的,虽然还比不上水师的舰炮,但是这攻起城来却是便利多了。”
“正是如此,这次攻城方式我以前只是在军官学堂时听说过不到这么快丞相就把它变成行动,娘的,以后还有什么城池老子们攻不破!”
“那是,天下雄城固若金汤,在老子们的火炮面前就是一坨屎,火炮掩护,挖到城墙下到时几处火药一轰,这活就齐全了。”
说到这里,众人由哈哈大笑起来,唯独薛显在那里摸着下巴说了一句:“我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损失太多的弟兄。”
众人的笑声慢慢停了下来,多人在那里深有感触地说道:“是啊,以前哪一座城不是弟兄们用性命堆出来的次城破之后看到那堆积如山的弟兄们尸体,就算是打了胜仗我这心里也总觉得憋口气。”
“变了,以后要变了。”众人纷.点头符合。
管头顶上炮声不绝,但是奉命掘壕沟的军士们却轮番上阵,有序而快地向前挖掘。按照规定他们每掘进五十米纵沟便横向挖沟,又组成一条环形的壕沟,将几条纵沟连接起来,这样万一汉军出城反扑,大内亲军和定远军也便于反击因此几天下来,武昌城外组成了一张蜘蛛网。而当他们掘到武昌城墙下,便是定远军起总攻的时候了。当年定远军靠挖地道炸塌了江宁城在他们改在地面上光明正大地掘进。
今围城第四日,定远军挖掘的壕沟离城墙不到两百米照这个进度,再过两天便可以抵达武昌城墙之下。
在城外定远军营然举着望远镜在观察着武昌城的动静。过了一会他头也不回地问道:“现在武昌城还有反击吗?”
“回护军,自从最初两日汉出城反扑被大内亲军的火枪和定远军的弓弩打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反击了。”冯国胜答道,十月十六日,江南水师逼近武昌,并与6师汇集,率先围攻黄冈。黄冈只坚持了两日便告陷落,武昌完全成了一座孤城。在江南水师的运送下,冯国胜部一部分向黄}、孝感、6安继续前进,另一部来到南岸,与丁德兴部汇合,一起围攻武昌,冯国胜继续担当围城总指挥。
“城门的情况如何?”
“我们用重炮轰了几炮,眼看就要轰破时,汉军干脆就用砖石将城门堵上了。”
这时从北边江面上传来一阵阵炮声,刘浩然和冯国胜一听就明白,这与众不同的炮声是江南水师火炮战舰在炮击武昌水门和北城。现在的武昌城被定远军从水6四个方向死死围住,而且每天不要钱的日夜炮击,给城内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不知张定边还能坚持几天?”
“根据军情,武昌城内有军队七万左右,粮草供给充足,守个一年半载是不成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每日炮击给里面的压力非常大,现在每夜都有守军悄悄绳而下,跑过来投诚,据他们讲,城内军民惶惶不可终日,大家都认为在我军利器之下,武昌城破指日可待。不过更深的情报却无法获得,我们很多内应要不无法靠近,要不在老君滩就已经一起被俘了。现在张定边和陈理身边是些老部下。”
“现在张定边最大的指望是巴陵的张必先。傅二哥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们也要做好万全之策。”
“护军请放心,丁大哥和江南水师已经在西边的牛头上布好口袋,就等着张必先上门。”
“好,继续派降臣进去劝降,武昌城还有数十万军民,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玉石皆焚。”
“对了今日会派谁进去劝降?”刘浩然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院判陈再吉。”
“让他带句话给张定边,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遵命。”
过了午时,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刚才还不绝于耳的炮声骤然停下整个武昌城外突然变得一片沉寂。忙了一上午的炮兵和工兵们开始6续推下去吃午餐,而步兵们却是轮流退下去,继续保持着对武昌城的警戒。
这时,从壕沟里走过两三个人,举着一面白旗,向武昌城走去不一会就走了壕沟尽头,然后翻身爬到了地面上,继续向城墙走去。走到城墙根下,一个声音大叫道:“我是枢密院院判陈再吉有事求见张太尉,快让我进城!”
城头上人影晃动,过了一会一个声音应道:“原来是陈院判,你等一下放绳子下来。”
陈再吉将垂下来的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城头上一使劲就被慢慢地拉了上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城头上,下面护送的定远军士们见任务完成,也便转身。
“属下见过太尉。”
“再吉,起来吧。”
“谢太尉!”陈再吉是陈友谅的一个远方堂弟定边对他还算客气。
“城外情况如何?”
“回太尉,定远军城外汇集了水6大军三十余万,听军中言语,刘丞相是不破武昌誓不还。”
“还刘丞相,看来你已经把刘然当主子了。”旁边的陈友仁阴阳怪气地说道。他虽然是陈友谅的亲弟弟,新汉帝陈理的叔叔,原本是武昌的守将,但是军中服他的人不多,张定边回到武昌后当仁不让地接管了兵权只是成了一个半闲人。
张定边转过头去看了陈.仁一眼,在虎目注视之下,他却不敢再多嘴了缩了缩脑袋继续坐在那里。
“军之将,只求芶活而已。”陈再吉一脸的悲戚然说道。
“不这些了,在城外你还遇见了那些同僚尔等过得如何?”
“平章陈荣,知院秀才等等,当年先帝上朝时的殿下之臣十有**同为降俘。”说到这里陈再吉不由垂泪大泣,旁人无不怅然,连陈友仁这次也不开口讥了。
“这次来你有何事?”默然一,张定边吸了一口气道。
陈再吉满脸羞愧,掩面许久才言道:“无它,劝降而已。”
“劝降,”张定边喃喃地念道,却没有说什么,旁边的陈友仁却忿忿道:“武昌天下雄城,城内有将士十万,粮草充足,又有巴陵张丞相做外援,江南想破城,谈何容易?他刘浩然嘴巴一张就想让我等投降,妄想!”
“泼张不来则已,一来则是凶多吉少。”张定边叹息道。
“太尉,为何这么说?”陈友仁不由惊问道。
“现在武昌城下江南水师齐备,名将齐备,冯国胜、丁德兴、花云、赵德胜,还有可纵横大江的火炮战舰,叫泼张如何抵挡,再说湖南还有一个傅友德,此人用兵颇为精妙,泼张据守巴陵还能迟缓一二,一旦出了城……”说到这里,张定边不再言语了。但是众人也听明白了,如果张必先据守巴陵,定远军一时半会只会全力攻打武昌,难以分心去顾及他。可是一旦他出了巴陵,以定远军的能耐和优势,张必先只有吃亏的份。
“那其他地方情况如何?”
“回太尉,据我所知,汉阳、德安、随州皆降于江南,昨日江夏也被江南水师轰陷。”
“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了。”张定边长叹道,众人心情沉重,脸色戚然。
“都散了吧,我去见陛下。”张定边挥挥手道,他护着陈理回到武昌后便拥其为汉帝,改元寿德。
“太尉,”
“再吉,还有何事?”
“属下临来之前,刘丞相想让我带句话给太尉。”
“说吧。”
“刘丞相说,仗打到这个份上,死的人够多了。”
张定边闭着眼睛站在那里,默然了许久才答道:“我知道了,再吉,你下去休息吧。”
“见过陛下!”
“太尉请起,给太尉赐坐。”身穿龙袍的陈理依然是一脸的稚气,像皇帝更像一个孩子,他故作老成的话却充满了童音。
“陛下,汉阳、江夏皆归江南,武昌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什么!太尉,那可怎么办?不是还有岳州的张丞相吗?”
“汉阳、江夏一下,武昌与西边的水路便被截断,张丞相想来救武昌,恐怕是困难重重。”
“太尉,这可怎么办?”陈理还没怎么的,旁边的陈友富惶然地叫了起来,而陈友直更是坐在那里吓得直呆,他们一个是陈理的亲大伯,一个是亲二伯,没有什么大才,开始时留在汉阳给徐寿辉当人质,后来陈友谅称帝,他们便受了显爵虚职,养尊处优起来。但是他们对陈友谅父子还算不错,陈理逃回武昌,他们俩半刻不敢离开,细心照顾着。
“伯父稍安,太尉定会回护我等于万全。”陈理轻声说了一句,陈友富、陈友直立即将目光投射到张定边身上。
“陛下放心,先帝托孤于臣,臣万死也要保陛下于安危。”张定边垂道,“武昌城迟早会失陷,定远军的壕沟离城墙不过两百米,只要掘到城墙下,便是城破之时。”
“太尉,为什么会怎么样?”陈友富不由惊问道。
“当年刘合肥就是凭借地道火药轰塌了江宁城,而今他火器更盛,武昌城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我们赶紧放箭,派兵反击,不让定远军再掘沟了。”陈友直急道。
“江南火炮凶猛,城头上几乎都无法站人,我军出城反击过几次,都被火枪和弓弩打了回来。”
“这可怎么办呀?”
“陛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不管拖多久,陛下最好的结局还是降。”
“一切任凭太尉处置。”陈理默然一会答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
“陛下,臣必当竭力就是了。”
注:老曾考究了一下,史书中所记的陈理退回的武昌城似乎应该是武昌路江夏城(今武汉市武昌区),不过错误已经犯下了,老曾就将错就错了,大家也就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