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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曾鄫     帝国的荣耀txt下载     帝国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风波(一)

    慈湖、当涂一系列的大捷又一次让江宁城陷入了欢庆的海洋。应该是从东南大捷开始,每次大捷,官府都会在邸报上大肆刊登胜利和战事的经过,并在各大街和城门处悬挂彩旗和表示喜庆的红色灯笼,绍兴大捷后更是组织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军民大游行。虽然有点劳民伤财非议,但是这一系列动作都无疑地极大了鼓舞了江南军民的士气,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更加信任和充满了期望。按照刘浩然的话来说,这些动作就是要让江南军民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和荣耀,让他们更加相信这个政权,从而对这个政权产生归属感。这些可都是刘浩然后世经验所得,也是他提倡国家、民族等概念的重要一步。

    慈湖、当涂大捷自然也经历了一次大欢庆,但是由于不是击败元军,所以江南行省没有组织声势浩大的军民大游行,但是江南军民依然陷入了喜悦和兴奋之中,对江南行省和刘浩然的崇敬之情也越的浓厚,这时,江宁学堂一帮热血学子集合在一起,打出了劝进刘浩然称帝的旗号,先是在校园里大肆宣传,然后又走上了街口,一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各民办邸报纷纷刊登了这个消息,而江南各地军民也将话题转移到劝进上来,并有不少官吏军民纷纷附和。

    在他们看来,江南行省大败了自称汉帝的陈友谅,已经是江南当之无愧的霸主,那么刘浩然自然有资格称帝了,至于现在躲在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早就被他们抛在脑后了。那帮江宁学堂的学子们说得很清楚,现在江南和刘浩然已经众望所归地承担起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重任,那么就应该早登大位,以安民心,这样才师出有名,聚集江南江北军民,早日完成大业。

    但是在群情激昂时,做为江南行省的喉舌-《江南邸报》和军方的喉舌-《红旗邸报》却对劝进事宜只字未提,而江宁城内的高级官员和将领更是一言不。敏感的人很快意识到,江南行省高层应该对劝进事宜有分歧意见,应该很多原本放出话来的中层官员和大商人们都闭上嘴了,因为他们知道,《江南邸报》和《红旗邸报》说出来的话就等于刘浩然说出来的话,现在这两家都不开口了,就说明刘浩然在称帝上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的刘浩然正阴沉着脸听夏煜做工作汇报。

    “此次带头劝进的江宁学堂学子有七人,分别是杭州海商王秉耀、平江丝绸商郭松岳、湖州粮商贾道圆、松江布商胡三分、江宁学堂教授许平瑜、东南学堂教授广觉诚之人,还有一位薛涛文是……”

    夏煜说到这里有点迟疑了,欲言又止。

    “薛涛文是我夫人的堂兄是吧。”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的丞相。”夏煜的额头不由自主地渗出一滴汗珠来。而旁边的朱升、陶安、李善长、都面不改色,只有汪广洋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刘浩然的岳父薛正言只有薛如云一个独女,但是却有一个弟弟和两个侄儿,大侄儿薛涛文正好在江宁学堂上学。

    夏煜说完之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出声。他身为内察司,除了军队不敢伸手之外,几乎在江南民政官制中都有耳目,而且作为刘浩然的特务头子,尽干一些见得光的事情,所以江南官员中对其颇有怨言,而李善长、陶安等高级文官又耻其为人,不待见他。为了自保,夏煜一边忠心耿耿地死跟着刘浩然的身后,另外还有心交好刘浩然的后府,对薛如云、秦罗、萧氏三位刘浩然的妻妾是百般讨好,极尽巴结奉承之能,对于三家外戚也是另眼有加。所以这次薛涛文在学堂带头劝进,夏煜早几天就接到了风声,但是却不敢下手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薛涛文此意到底是刘浩然之意还是薛如云之意。结果事情就闹大了。

    “刚败了陈友谅一次,就要劝我称帝,要是北伐成功,岂不是要劝我称玉帝了。”刘浩然的话语中表示自己的态度,而朱升、陶安等人也默默点头。这是刘浩然和一帮高级幕僚达成的默契,称帝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事急不得,讲究一个水到渠成。按照他们的预计,最好的时机是统一江南了,准备北伐时称帝,这样既可出师有名,又可以鼓舞军民士气,现在闹出这么一出戏,影响了整个计划。

    “内察司的职责体查民情众议,报上来让行省有准备,用邸报言论去引导舆论群情。现在你内察司有情不报,搞得行省措手不及,你说这内察司还有何用?”刘浩然厉声呵斥道。

    这话说得重,听得夏煜脸色铁青,冷汗直冒。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刘浩然最忌讳的事情,有情不报。刘浩然一直强调内察司不管侦知到什么情报,必须及时如实上报,因为分析情报是否真伪和有价值是中枢的事情,内察司的职责是最大可能地获取情报。劝进这件事情上,夏煜明显是延误了上报,所以刘浩然才会今日如此的愤怒和敲打。

    朱升等人依然面不改色,内察司是君王的权术,他们不能插手也无法阻止其运作,但是他们非常乐于看到刘浩然好好敲打一下这个被文官们不待见的特务头子,他们也清楚,敲打归敲打,刘浩然也不可能罢了夏煜的职。平心而论,夏煜在内察司都司的职位上还是干得不错,帮助都察院揪出不少贪污的官吏,帮助军方抓住了不少试图起事的野心家,也为行中书省提高了不少有价值的民情。在内察司的控制之下,刘浩然对于各地民情和民意的掌握越来越深,进而能够用邸报言论和官方手段进行引导和干预。

    “真是想不到,这么大一件事,我是到了临头才从侍从司得知,幸好他们通知了我,这才阻止这些学子到其它各学堂去鼓动劝进。你非要闹到不可开交才上报给我,难道非要我把内察司并到侍从司吗?”

    刘浩然知道夏煜忌讳什么,但是现在敲打之时他也就装聋作哑了。

    夏煜的后背全湿透了,他一半是因为刘浩然严厉地敲打,另一半是听到了侍从司的名字。这个神秘的机构名义上是负责刘浩然的侍卫工作,实际上职权极大,下设有副官科、宿卫科、侍卫一科、侍卫二科和调查科。

    副官科由刘浩然的军事副官组成,负责与行枢密院和各部队的联系,也就是负责收集他们上报上来的军情,向他们传达命令;宿卫科负责刘浩然府上的内卫安全以及其的随身安全护卫;侍卫一科负责指挥江宁城侍卫部队以及其出行的安全护卫;侍卫二科则是负责选派担负高级将领和文官安全护卫的侍卫;调查科则是负责情报调查,凡是涉及到危及刘浩然安全的情报他们都有权调查。

    夏煜隐约知道侍从司的结构和分工,他分析一番也知道,对外权柄最重的是副官科,而暗中实际上最重的是侍卫二科和调查科,派往高级将领和文官身边的侍卫,名义上是保护他们的安全,难保没有承担监视的职责,而调查科更是手眼通天,谋逆、叛乱、闹事,都有可能涉及到危害刘浩然安全。而上次他密告傅友德、陈德胜之后就后悔了,这两人是刘浩然的亲信,与陈友谅密使接触之事可能不告诉行枢密院,但是难保不会通过其它途径上报给刘浩然,例如这侍从司,想了上次他白做了一回恶人,得罪了军方的两位大佬。

    夏煜一直以为侍从司的重点只是放在军队中和将领官员身上,想不到他们居然也侦知到江宁学堂的情报,或许是因为调查科担心学子们闹事可能会有谋逆的阴谋。而侍从司的都司是蓝玉,各科的佥事都是童子营出来的,刘存信、刘存忠、刘存智、刘存安、刘存礼,对刘浩然忠心不二,除了他谁也不买账。

    而童子营还在继续招收烈士遗孤和地方孤儿,刘浩然也每三五天坚持去童子营待半天,给他们讲学,与他们一起生活。童子营除了习武读书,学习文韬武略之外,更重要的是天天灌输对刘浩然忠心不二的思想。这些视刘浩然为相父的童子大部分进入海6军学堂,完成学业一般都会进入侍从司,行枢密院或者各主力部队,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是中层军官将领,但是磨练之后就是刘浩然掌握军队的庞大骨干。

    一边听着刘浩然的训斥,一边胡思乱想着,夏煜不敢开口说半个字。由于内察司特殊的体制,它完全脱离了江南的军政体系,夏煜也完全脱离了整个江南的文武官僚系统,在目前情况下,夏煜只有依靠刘浩然的信任才可能生存下去,而夏煜也悲哀地现,刘浩然以前在官场内部多次褒奖内察司和自己纠察百官得力,让自己沾沾自喜,其实那是将自己推向了文武百官的对立面。要是刘浩然抛弃了自己,多少对内察司和自己抱有怨恨的官僚们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夏煜已经无路可走,只有继续紧跟刘浩然的脚步,这样才有他的生存之道。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夏煜也是撕破脸皮,毫不客气地四处“咬人”,被百官们暗中称为“酷吏”“妄臣”。

    训斥一顿后,刘浩然转言道:“老师,诸位先生,你们看如何平息这件事?”

    朱升等人对视一眼,最后李善长咳嗽一声开口道:“护军大人,我看江南邸报应该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要说得婉转一些,不妨报道一些安丰的情况,向江南和天下人暗示一番。”

    “正是如此,”汪广洋连忙附和道,李善长原本是行省参知政事,后来方国珍到长江口闹事,为了以示惩戒和敲打,刘浩然奏请小明王和刘福通,改授方国珍为浙东道管军万户,并提李善长为右丞相,汪广洋为参知政事。自此,李善长权柄更重,加上他对投奔江南的文武之士能察其才而多加推荐提携,又重乡里之情,凡是定远、怀远等淮西老兄弟和同乡,他多能委曲调护,因此受淮西系文武将领和官吏的敬重,如此一来,李善长几乎把持了整个行中书省,汪广洋为人虽以廉明持重,善理繁剧著称,但是为人小心谨慎,不敢逆李善长的风头,很多时候都是以李善长唯是瞻。

    “丞相大人,这月便是小明王登基五年,臣等建议在江南邸报上多宣传此事,并由行省出面组织一次活动,这民意便可安抚。”

    “老师,陶先生,你们的意见如何?”听汪广洋说完之后,刘浩然便转向朱升和陶安问道。如果说李善长、汪广洋代表着江南行政官僚群体的话,朱升、陶安则代表着聚集在刘浩然身边的文人士子。

    “李丞相和汪政事是持国老成之言,以我之见,江南邸报大肆提到安丰之时,也可行文江南,准备在秋季举行科举。”朱升抚须言道。

    “如此甚好!”刘浩然不由笑道,还是老师老奸巨猾。以江南邸报等行动平息民意,再以科举拉拢士子们的心,并且还暗示称帝不是不可以,只是时机未到,所以现在只能先做一些称帝前的准备。

    江南稳定之后,文人士子们一直要求江南行省恢复前宋的科举制度,但是其中有很多问题尚未解决,还处在争议之中,所以迟迟未行。

    元朝的科举,蒙古人、色目人录取的人数远胜于汉人,人数众人的汉人士子每科只是录取区区十几二十人,这也一直是天下汉人士子怨恨不已的重点,所以要求江南行省开科举的呼声一直高涨。但是刘浩然认为自己新式学堂培养出来的士子还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一旦科举,很容易被那些保守派文人士子占优势,使得自己更加受制。而且对于科举考试的内容和形式也一直争论不休。

    在扩大录取人数上大家基本上有一致意见,但是有人要求恢复唐宋时期的明经、进士、明算等诸科,但是依然以进士科为重点,非进士不得入中枢。有人却要求只恢复进士科考试,其余一律废除。

    在考试内容上,有人要求按照宋制重点考帖经、墨义和诗赋;有人要求以专以经义、论、策,只限于用经书中的语句作题目,并用经书中的意思去挥,强调通经致用;更有人要求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做题目,只能依照题义阐述其中的义理,措词要用古人语气,即所谓代圣贤立言,格式要求严格,结构有一定程式,字数有一定限制,句法要求对偶。

    在考试的程序上,严格考场纪律,保证考试公正,执行锁院、糊名和誊录等制度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但是到底是分县、府、省三级考试,还是只分初考、会考两级考试,大家又争论不休。

第七十七章 风波(二)

    而刘浩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要求科举考试建立在各级学校教育体系之上,在完成童学、县学、大学等教育之后只举行一次考试,只有完成大学教育的士子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而科举考试分为商、法、算等诸科,考试内容分为两部分,先考四书五经,分经义、文理、诗赋、策论等题目。再按诸分科考具体的内容,以论、策为题目,如法科就专考对江南行省的律法掌握程度,再结合实际案例进行策论。在刘浩然的想法,前部分是考学子们的基础知识,后部分是考学子们的专业知识,他可不想录取一批只知诗词歌赋和只懂八股、不习民政律法的书呆子。

    而录取之后并不笼统地称为进士,统统当成万金油似的官员委以重任,而是按分科先到地方或各官署为吏员历练,再根据才能加以考核提携。刘浩然根据他在另一个世界知道的知识,准备在科举制度后在恢复唐宋官阶基础上加以改进,完善江南行省的官阶制度。吏员不入流,相当于后世的科员,官员从从九品开始,每品分正从两级,一直到正一品。

    按照他的划分,正、从九品相当于副科、股级干部,为县衙各职能科的分设科室的主事;正从八品相当于科级干部,为于县衙各职能科的主事;正从七品相当县处级干部,为各县的知县、县丞;正从六品相当于副地厅级干部,为府衙各职能局的佥事,或者府治所在县的知县;正从五品就相当于地厅级干部了,为知府、同知;正从四品就相当于副省级干部,为各行省府职能司都司或省治所在府的知府;正从三品就相当于正省级干部了,为各行省主政官员;正从二品相当于部级干部,相当于中央政权各职能部的尚书或重要省份的主政官员;正从一品就是中央领导了,一般只授给丞相、参知政事、都察院御史大夫、按察院提刑按察使。

    虽然现在江南只是一个行省的编制,但是中枢机构已经类似于一个中央政府了,随时都可以分拆设省。所以这一套设想也不是无的放矢。

    在刘浩然的设想里,科举考试录取的人只能做为吏员,也就是有了从政做官的资格,但是要想升官,必须经过历练考核,也就是试用,一般是两年考核一次,考核合格的可以提一级,而进入官员制度后,两年考核以后必须优异卓越者才可能提一级,越往上自然越难提升,尤其是正从五品之上,改为三年考核一次。

    刘浩然知道,不管制定多么完善的律法和制度,都无法避免不了任人唯亲、裙带关系等人治现象,这是自古到今都无法清除的弊端,刘浩然可不认为自己能够避免,但是不能因为这些人治问题就放弃了制度,一个良好的制度多少可以让人看到一点希望,再加上高额薪酬,应该可以慢慢吸引不少精英分子加入其中。

    在刘浩然看来,古代的科举制度无非是招揽当时的社会精英,让他们聚集在君权之下,再给予一点希望,让他们深缠其中,这样就没有什么其它“歪思想”和“野心”了,这和另一个世界的gy制度异曲同义。只不过集权专断的明清帝王实行科举制度还觉得不放心,生怕这些精英分子还会有其它的想法,于是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用理学和八股文僵化他们的思想,用文字狱打断他们的脊梁,虽然君权得到了巩固,却以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做为代价。

    刘浩然在心里是不愿意这么去做的,但是做为一个用不了几年也会称帝的君主,招揽聚集精英分子也是他必须去做的。

    当刘浩然这一套科举与官职制度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众多的反对,这套制度的“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几乎是把官职这个国器胡乱许人。不过那些家的商人、工匠们却异常支持,虽然刘浩然因为他们的功劳封爵授勋,但是这只是一时,他们必须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而刘浩然这一套制度却符合了他们的利益,江南的各级学校执行的是有教无类的政策,只要你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就能逐级考读,最后参加科举考试,进入到官场之中,迈入官僚行列。这可是国本政策,一旦制定下来,对于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就是荫福无穷啊。因此这些人在大讨论之时通过不同的途径,阐述自己的支持之意。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刘浩然也做出了让步,科举考试分为两级,各省官府举行初试,从县学以上的学校学子中招收地方官府的吏员,而初试成绩优异者和各国家级大学学子可参加吏部举行的会试,会试录取者可直接授予从九品官职,而成绩优异者可参加吏部和刘浩然亲自主持的“面试”,合格者授予正九品官职,即赐进士出身。考试内容以四书五经为重点,后面的分科专业考试在总成绩比例降低。对于这些让步,刘浩然也不在意,分两级考试他能接受,江南行省现在就缺人才,尤其是地盘迅扩大之后,缺口更大,地方举行科举初试能够大量弥补这个缺口,而且现在交通都不方便,要是让所有的学子都跑到江宁来考试也不现实。再说了,按照刘浩然的设想,以后的教育体系会不断完善和扩大,各行省也会设立大学,而一次科举只能招收那么多人,与其让他们投考无门,还不如通过初试分流一部分。

    至于考试内容的侧重点,这就好操作了,只要大家都来参加科举,自己把阅卷老师纠集在一起,好好暗示一下时候尺度好好把握一下,压低基础部分,提高分科专业部分,

    但是对于分科科举和官职主要制度,刘浩然是丝毫不肯让步,并且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恢复科举的架势,终于迫使反对人士同意让步。反正刘浩然的分科本质与唐宋的分科差不多,只是考试内容不同,而且以前就算是进士也不可能一考上就授予高官,要是科举录取者人人授官,而官职又有限,数十年后岂不是会造成科举录取者需要“候补”的地步,最后造成了前宋冗官的弊端。

    对于科举一事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现在就等着何时尽快举行了,现在朱升提出今秋恢复科举,对于江南的士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商讨一番科举的细节和其它安抚军民的举措后,朱升等人便起身告辞了,夏煜却被单独留了下来。

    “夏煜,”刘浩然直呼他的名字,夏煜站在那里很是拘谨,神情颇为不安,低声应道:“回丞相,罪臣在此。”

    “不要说罪臣,”刘浩然摆摆手道,“你执掌内察司,此职牵涉甚多,行事艰难又多受同僚排挤,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不由一愣,回过味来后立即觉得心情激荡。

    “虽然在劝进之事上你犯了错误,但是我知道你是心有顾忌,毕竟这牵涉到我后府之人。同僚中你已无立足之地,要是连我后府的家人也得罪了,你担心自己就更加艰难了,这些我能理解。”

    刘浩然的一席话让夏煜心头暖暖的,眼睛不由变红,嘴唇哆嗦着不由着不知说什么。

    “我今日在众人面前训斥你是迫不得已,你有错在先,一旦群臣借机攻击你,到时我也不好护住你了。今日我当面剥了你的面皮,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了,你就受点委屈吧。”

    “丞相,臣下……”夏煜一时感激地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你一片忠心对我,我必不会负你。以后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记住,只要我相信你,任何人都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你要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刘浩然和气地说道。

    “属下铭记在心。”夏煜当然听明白了刘浩然的话,除了刘浩然,什么人都不必顾忌,有他撑腰,你夏煜怕什么?

    再安抚叮嘱了一番后,刘浩然便让夏煜离开,自己转身前往薛如云的东院走去。

    夏煜走出府门,冷风一吹,刚刚还激荡无比的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了,细细一琢磨,夏煜不由觉得后背又湿了。他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刘府大门,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刘浩然刚走进东院院门,早听到通报的薛如云在堂屋门前迎接,旁边有奶妈抱着刘焕章站在一旁。只见薛如云一身诰命夫人服饰,显得无比的庄重,脸上写满了喜庆之色。

    “妾身恭迎相公。”

    “夫人为何如此大礼?”刘浩然轻轻扶起薛如云,不由问道,往日薛如云可没有这番打扮。

    “妾身为夫君贺喜,故而要穿诰命礼服。”薛如云笑颜如花地说道。

    刘浩然心里不由一咯噔,心里犯了嘀咕。原本他想好生好气地询问妻子有关薛涛文的事情,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夫人为何贺喜?”刘浩然明知故问道。

    薛如云脸上闪过一道诧异之色,随即继续笑颜答道:“江南水师大败伪汉帝陈友谅,统一江南之日指日可待,而江南军民值此大捷之后,对夫君的拥戴之意更深,难道这还不值得贺喜吗?”

    “我明白了,你应该是恭贺我马上可以称帝了吧。”

    听着刘浩然的语气逐渐变冷,薛如云不由心头一惊,知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生,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容她不继续说下去。

    “夫君称帝乃是天命所归,万民拥戴。”

    “夫人不要忘了,你身穿的诰命官服是谁赏赐的。”刘浩然淡淡地提了一句。薛如云明白他指的是现在安丰还住着一个小明王,那才是大宋和江南名义上的君主。

    “夫君,妾身当然不敢忘记。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此前小明王、刘太保为天下抗元义士之,我们当然尊其位,从其令。但是他们从汴梁铩羽而归,夫君认为他们还有领天下豪杰的资格吗?”

    由于平时刘浩然对薛如云十分的客气,以礼相待,凡事都是以商量的态度,加上今日此事重大,所以薛如云不由自主地出声争辩起来。

    “小明王和刘太保没有资格了,我就有了吗?”刘浩然听得气急,不由冷冷地问道。

    “当然了,夫君最先提出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定远军歌慷慨悲壮,多少豪杰义士都是唱着此歌赴死,在他们心中,夫君远胜小明王和刘太保。”说到这里,薛如云脸上充满了自傲,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夫君才是这世上第一人。

    “如今夫君又称雄江南,半壁河山眼看就要光复。而江北万马齐喑,多少豪杰志士希望有一个新领出来继续领导他们推翻暴元,夫君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一展抱负,更待何时?”

    刘浩然不可否认,薛如云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政治斗争不是热血就能成就的,小明王和刘福通虽然偏据一地,但是他们在江北、河南、河北还有巨大的号召力,数以十万计的红巾军还在中原各地苦战,没有他们,元军朝夕便可南下,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主力,哪有时间去统一江南。在此敏感时机,自己怎么能丢下小明王和刘福通,独立称帝。要知道,自己身上的龙凤标记刻得太深了,而自己和江南一向标榜忠义仁德,称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和陈友谅之流有何区别?要是操之过急,难保不会有野心家以此为借口反对自己,自己现在竭力要求的就是江南展,而稳定是展的基础。

    “称帝?称帝很容易,找一帮人来帮衬,再做几套龙袍就可以称帝,难道夫人想让我和徐寿辉、陈友谅同流吗?”刘浩然不便明说,只好另找借口了。

    “夫君此言差矣,那些跳梁小丑于草野之间便妄称天子,却不知天命所归,民意所应,安能不败。夫君举抗元义旗,光复江南数千河山,得百万民众忠心拥戴,麾下有数十万虎贲,岂能与徐、陈之流相论。值此艰难之际,更应早日称帝,占据大义,顺江南万民之意,安天下豪杰之心,再振臂一呼,举师北伐,光复中华。”

    薛如云是饱读诗书之人,又生得聪慧过人,有理有节的一番争论,几乎让刘浩然哑口无言。很多朝政辛秘又无法说出来,所以刘浩然一时被顶得恼羞成怒。

    “你贺我称帝,我看是你想早日当皇后吧。为了你的皇后梦,你不惜把你的夫君放到火炉上去烤。”刘浩然铁青着脸说道,说完后越想越气,拂袖转身便走。走到一半突然又回过头来冷森森地说道:“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外戚干政的下场。”

    看到刘浩然无情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薛如云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下场。自从慈湖、当涂大捷之后,薛如云觉得自己夫君称帝时机已到,想到自己能成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她不由一时头脑热。前几日薛涛文与叔叔前来拜会自己,薛如云便有意无意地漏了些口风出去。薛涛文原本也有些才华,加上又是吴国公夫人堂兄的身份,在江宁公子学士中混得风生水起,当即在江宁学堂策划了一出劝进戏,想以此在刘浩然和薛如云面前讨个彩头。

    薛如云今日接到薛涛文的消息,于是便借着刘浩然过来留宿的机会,趁机贺喜一番,也算是夫唱妻和,想不到居然有了这般结果。聪慧的她从刘浩然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了,不是不想称帝,而是称帝的时机不成熟。薛如云了解自己的夫君,他做事向来是深谋远虑,称帝这种大事他应该早有定计,不到水到渠成是万不会成行的,自己的一片热心居然成了坏事,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

    薛如云越想心越凉,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最恨别人不守安分,逾越做主,加上他临走前抛下的那句冰冷的话,更是让薛如云心惊胆战。外戚干政,这话说得极重,刘浩然完全可以依据这一条废了自己。帝王之心,不可以常理揣测,今天的薛如云算是深刻领会到了。

    母亲在那里失魂落魄,而奶妈、侍女被刘浩然的话语吓得战战兢兢,如此情景下,有点懂事刘焕章突然大哭起来,直向薛如云伸出手去。

    薛如云看到满是眼泪的粉琢幼儿,不由心中凄苦,连忙伸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儿子,不知君怒之下,失宠的母子两人又会是如何下场。

    刘浩然气冲冲地走出薛如云院子,在后府胡乱走了几圈,不由自主地走向秦罗的院子。

    听到侍女的通报,秦罗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轻盈地飞了出来。

    看到秦罗满脸的喜色,心烦意乱的刘浩然不由敏感起来。

    “秦罗,你又高兴什么?该不会是要向我贺喜吗?”

    “夫君为何出此言,”秦罗诧异万分道,随即忸怩地说道:“相公有些日子没过来妾身的院子里来了,今日能看到相公,当然高兴了。”

    刘浩然随即释然,前些日子陈友谅大军犯境,自己天天忙于军事,实在累了就在书房里睡两三个时辰,一直顾不上回后府。

    坐在屋子里,刘浩然一边轻拥着秦罗,一边逗着刚会走路的长子刘焕诚,看着秦罗那幸福满足的秀脸,刘浩然心有所动。

    薛如云虽然功利心很重,但是她和秦罗一样,都是自己的女人,她们就像一棵大树上的藤蔓,依附自己而生,喜乐哀愁都是随着自己而变。薛如云想当皇后,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夫君大有作为而高兴。

    想到这里,刘浩然对秦罗说道:“阿罗,我想借你一样东西送到东院去。”

    “无妨,秦罗的一切都是夫君的,一样东西算得了什么。”看到善解人意的秦罗,刘浩然不由抚摸了一下她粉嫩的脸,惹得秦罗脸红不已。

    刘浩然随意指着一盘桌子上的点心,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将此点心送到东院去,就说我乏了,今晚就不过去了,在这里歇息了,请夫人早点安歇,不要胡思乱想了。”

    示意奶妈和侍女把有点犯困的刘焕诚抱了出去,刘浩然一把抱住秦罗的细腰,在她耳边细声说道:“阿罗,我今晚在这里歇了,你怎么服侍我呀。”

    秦罗的脸红得就像三月的桃花,一双杏眼几乎要滴出水来:“夫君说怎么样就便么样。”

第七十八章 参观

    “你说伯温先生愿意来江宁?”刘浩然惊异道。按照他的历史知识,一般牛叉的谋士都是主公一请二请三四五请,当年刘备请诸葛亮不也三顾茅庐了,怎么这刘基一请就来了,自己让冯国用去一趟只是表示一下诚意,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准备忙完之后再自己亲自跑一趟。要知道刘伯温在后世被传得神乎其神,几乎是刘神仙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请到了。

    “回护军,属下赶到处州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从孙炎之请,同意出山赴江宁,我去的时候伯温先生已经住在孙府了,不日即可来江宁。”

    “孙炎这小子还真行。”刘浩然不由喜叹道。

    刘浩然是知道孙炎这个人的,他身高六尺余,面黑如铁,一只脚还有点跛,不怎么读书,但却喜欢赋诗,往往有奇句,又善于雄辩,一开口就是数千言,在他的面前,人人都怕他那张嘴。而孙炎还非常喜欢喝酒,喝了酒后作诗辩论,有如神助,豪情万丈。孙炎交友广泛,在江宁,杨宪、汪广洋等都是他的好友,到了处州,又和宋濂、胡深等当地名士成了好友。换句现代话来说,孙炎确实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是怎么招揽伯温先生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孙炎孙大人得知护军要招揽浙东四学士后,便费心去办。宋濂等三位先生很快便应承前去江宁,唯独伯温先生不愿出山。”冯国用解释道。听到这里,刘浩然便点点头,他知道刘基原是元朝进士,后来又出仕元廷,与元军处州守将舒穆鲁宜逊关系甚好,后来虽然离开了元廷,但是志士不仕二主,刘基出山投靠江南还是有一定心理压力的。

    “后来孙大人频频给伯温先生去信相邀,伯温先生无奈,他与孙大人原本相识,诚请之下便回了一把龙泉剑。”

    “回了一把龙泉剑?”

    “是的,孙大人后来与我说道,伯温先生此举的用意是他拥护护军起兵抗元,驱逐鞑虏,只是他自己一臣不事二主,所以不能亲自为丞相效力,只好请孙大人携此剑为护军多杀敌虏,共创大业。”

    “伯温先生还真是位高学雅士,拒绝都拒绝得如此风雅含蓄。”刘浩然不由嘻笑道,“孙炎如何应对?”

    “孙大人诗兴大,便写了一诗,还有数千字回信,连剑一起回给了伯温先生。”

    “孙炎这小子还真是爱写诗。国用,你把他那歪诗念一念,还说说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集中宝剑光耿耿,佩之可以当一龙。只是阴山太古雪,为谁洁此青芙蓉?明珠为宝锦为带,三尺枯蛟出冰海。自从虎革裹干戈,飞入芒砀育光彩。青田刘郎汉诸孙,传家唯有此物存。匣中千年睡不醒,白帝血染桃花痕。山童神全眼如日,时见蜿蜒走虚室。我逢龙精不敢弹,正气直贯青田寒。还君持之献明主,若岁大旱为霖雨。”

    冯国用一口气把孙炎的诗背了一遍,并继续言道:“孙大人在回信中写道,‘剑当献天子,斩不顺命之人,我乃臣子,岂敢私受。”

    “这个孙炎,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他这是在威胁伯温先生。”刘浩然大笑道,“如此之下,伯温先生便无可奈何了?只好从命了。”

    “是的,孙大人又请陶安、宋濂先生给伯温先生写信相邀,而且听说伯温先生的家人因为其累次推辞护军和孙大人的诚请,甚是担忧,便纷纷相劝,伯温先生思量许久,于是便答应出山了。不过伯温先生见到属下,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伯温先生想看看我江南的炼钢厂和军器局。这不是什么大事,属下便擅自做主答应下来了,但是为了做好准备,属下便提前赶了回来,伯温、宋濂四位先生由孙大人护送着在后面慢慢赶路。”

    孙炎在处州干得不错,不但压制住了东边的方国珍和南边的元廷福建行省,还平息了好几次叛乱,安抚山民,将处州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刘浩然准备把他调到西边去治理接手的原陈友谅地盘,因此他就可以陪着四位先生先到江宁述职,然后再去新职上任。

    “伯温先生参观也无妨。他精于天文术数,应该对工匠巧技也有兴趣。这位伯温先生不简单,一来就想去看钢铁工场和军器局,那是我最得意的所在。”刘浩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冯国用听到这话,并不答言,也只是笑了笑。

    过了近十日,刘伯温、宋濂、章溢、叶琛四人在孙炎的护随下赶到了江宁。刘浩然出南门三十里迎接。刘基貌秀修伟,宋濂诚谨端重,章溢谦和平善,而且三人都留着美须长髯,唯独叶琛短须净面,显得精明强干。

    “而今天下动荡,四位先生国士大才,刘某惶恐,屈先生们出世,以俗事凡务相扰,还请见谅。”说罢,刘浩然深鞠大礼,刘基四人皆施然还礼,口称不敢当。

    刘浩然接着走到孙炎面前,挽着他的手:“你为江南请得四位先生,功远胜于我败陈友谅。”

    一番话把孙炎的一张黑脸乐开了花。

    刘浩然把四位先生请至贤士馆暂时安置,第二日在府中设下宴席,请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孙炎、杨宪、夏煜及朱升、陶安等名士相陪,为四位先生洗尘接风。

    第三日,刘浩然与冯国用等人请刘基四位先生参观江宁军器局。

    江宁军器局依靠秦淮河而建,只见河道两边满是硕大的水车,在河流的驱动正缓缓而动。再靠里面就是一排排高大的厂房,触目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走进高大的厂房,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忙碌和有序。先参观的是军器局制造滑膛枪的车间。

    只见工匠技师拿起旁边的一块钢板,放在一个硕大铁制垫座的钢制模具上,放置妥当后工匠一踩开关,一个硕大的圆盘出怪声缓缓转动起来,刚才还悬在空中的一个大铁块缓缓地沿着铁垫座的四个光滑的柱子压了下来,慢慢合缝,只听到嘎吱一阵声响,然后打铁块又轰隆地升了起来,而那块钢板却被压成了一个长圆筒。

    工匠取下长圆筒,前后看了看,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将其放在一条缓缓移动的皮带上,慢慢地被送到下一道工序去。

    “这是冲压机,水力带动水车,然后传动到这里,再由机关驱动那个大圆盘,大圆盘再带动几个齿轮,使得上面的铁块压下来,从而将枪管初步压制成型。”刘浩然简略解释道。

    刘基四人没见过这种东西,所以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开口说话。

    刘浩然带着刘基四人走到了下一道工序处,只见一个工匠从皮带上取下初步压制成型的枪管,把一根钢棒插进去,左右转了几圈,然后放到旁边的炉子架上,用煤火加热。

    而另一个工匠端着一个白泥土做成的小锅子,走到一个已经被炉火加热得红的枪管面前,快而均匀地将锅里的钢水往枪管缝隙中一拖,一条红色钢水便出现在枪管上。忙完这些,工匠又走到另一支已经加热好的枪管面前。

    等了一会,第三名工匠取下补好缝隙的枪管,把它挂在一个铁钩上,随着一个移动的链架缓缓向下一个工序移去。

    “这是把枪管的缝隙补上,使其变成一个完整的枪管。”

    在下一道工序里,工匠们取下铁钩上还红的枪管,整齐地放进一个个炉子里面。

    “这是给枪管退火,以免枪管的钢材生变化。”

    另一个工匠打开炉子,将已经退火完毕的一批枪管取出,放到一个竹筐里,再由另一个移动的皮带送下去。

    接来是工匠利用简单的车床、磨床对枪管内外进行精加工,看到那飞转的机床,刘基四人更加看不明白了,他们只觉得那些能够在旋转中把枪管车得钢屑乱飞,磨得火光四溅的机床太匪夷所思了。

    看到加工完毕,枪管最后被一个旋转的毛刷转子打磨地通体亮光,并被整齐地码在一个竹筐里,刘基四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此前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他们思量好一会了。

    接着的工艺是给枪管后端攻丝,旋上一个螺栓,把枪管一端堵死,然后再有工匠将枪管放在固定的架子上,用钢锯在固定的位置上锯出一道口子来。

    “这道口子是引燃枪管火药的地方,位置必须确定,差一点对射程和威力都会有影响。”刘浩然越说越兴致勃勃,这些都是在他的指导下一手建立起来的,现在现场介绍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刘浩然心里有一种改变历史的自豪感。

    最后是装配工艺,从其它车间运来的木拖、枪机、击铁等零部件汇集在了一起,分成几道工序的工匠们熟练地将枪管嵌在木托上,再一一固定好,接着把枪机等零件装在上面,最后组成了一枝靖康式滑膛枪。

    “在装弹药测试前,滑膛枪还要经过一次全面的测试,测试枪管内壁的圆滑程度,检查枪机、击铁的可靠程度等等。”刘浩然指着车间一角忙碌的几十个工匠说道。

    走到另外一个车间,刘浩然提起一枝装好燧石的滑膛枪,摆弄了几下后说道:“现在这枪可以经过弹药测试,按照军器局的规定,必须经过十以上的实弹测试,测试合格后才刻上编码入库,最后放到军中使用。”

    把滑膛枪放回原处之后,刘浩然拍拍手说道:“四位先生,火药车间过于危险,为了你们安全着想,我们还是不去参观了,我们接着去看铸炮厂吧。”

    坐上马车行驶了一会,很快就进入到另一个戒备森严的工厂里。走进车间,相对于造枪厂那种流畅精细的气氛,这里呈现出另一种气氛,一种气势磅礴的气氛。抬头一看,先可以看到屋梁上的行车,行车上垂下来的铁链吊着约有数百上千斤重的铁制模具。而车间两边的十几人在技师的指挥下,拉动着行车上连下来的铁链,再通过滑轮带动整个行车向前行进。

    在技师的指挥下,铁制模具被吊到了一个泥土制造成的大锅前,那里正翻滚着通红的铁水,并不停地向外飞溅着星点火花。在行车的帮助下,工匠们把模具放置好,一些工匠提着桶子,用毛刷给模具加料,另外两个工匠用卡尺和锤线测量模具的位置是不是正了。

    最后,在技师的指挥下,工匠们小心地拉动着大锅两边耳朵的铁链,使得大锅慢慢地向前倾,铁水慢慢地从大锅锅嘴里流出,流在了模具上面,只见铁花四飞,到处都是飞溅的红色,工匠们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密切关注着铁水的多少和浇铸的程度。

    最后,大锅又被拉平了,一个通红的圆筒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它长长的身躯前小后大,但是足有上千斤。

    “这是海军战舰的重炮,我叫它三十二斤炮,也就是说它可以射三十二斤重的铁弹。”

    听到刘浩然的话,刘基等人不由骇然,三十二斤重的铁弹,砸在人身上岂不是成为一滩肉泥。难怪说江南火器犀利,闻所未闻。

    稍等了一会,行车把还是通红的炮身和模具一起吊了起来,慢慢地向另一处行去。刘浩然介绍道:“现在这重炮还要铸造炮身,然后还要退火和加工,检测完毕后还要经过射试验,然后才可以装在船上使用。”

    走出这个车间,看着外面林立的车间,无数的水车,刘基不由感叹道:“真是壮观!”

    “伯温先生,这还不算壮观,如果你到太平钢铁厂去看看,那里更壮观,数十丈的高炉,如瀑布一样的铁水,还有水力传动的锻打铁锥,让你看完之后更是激荡不已。”刘浩然笑着接言道。

    “太平钢铁厂?”

    “是的,现在这里使用的钢铁都是从那里冶炼锻打出来的。那里一个月可出铁数十万斤,钢数万斤。”刘浩然欣然地答道。

    虽然这点产量对于后世来说,只能算是乡镇企业,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刘基等人以前做过元廷的官吏,或者对民政有过了解,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江南制胜的秘诀和保障。”刘基最后叹然道。

    “钢铁、火药和信念是我们江南制胜的关键。”刘浩然微微一笑接言道。

    最后走出军器局的枪炮厂,宋濂等人是兴奋不已,尤其是章溢和叶琛,此二人一个长于民政,一个擅于军略,看到江南实力如此雄厚,自然激动不已,有这些做基础,江南自然能百战百胜,他们心里对自己正确的选择不由叹息不已。

    不过刘基却有点索然,脸上看上去没有太多的兴奋,更多的是思考,还有一点点失望。

    “国用,伯温先生怎么了?他难道对江南的这些枪炮、钢铁工厂不满了,认为是旁门外道吗?”刘浩然悄悄地问道。在他想来,最有可能持此想法的应该是看上去像老学究的宋濂,他可是以治学闻名,在刘浩然的印象中,这时候的文人,学问越高越刻板,当然了,朱升、陶安那种大才不在此列。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宋濂并没有腹诽这些东西,想来他再学究也清楚兵器、钢铁对于一个势力来言意味着什么,礼义靠嘴巴和笔墨去讲,胜仗却是要靠双手和钢铁去争取。但是他没有想到最保有期望的刘基却有点异常了。

    冯国用远远地看了刘基一眼,转头答道:“伯温先生志向远大,以经纬天下、匡扶乾坤为己任。但是他仕途艰难,在元廷官场上累次受到排挤,最后郁郁隐居山林。此次他答应出山,想来也打算一展抱负,只是今日参观一番,伯温先生可能有点失落了。”

    冯国用的话说得有点隐晦,但是刘浩然细细一琢磨,慢慢明白过来了。刘基精于天象地理和术数,这两样东西在古代传得非常神秘,几乎有惊天地泣鬼神的作用,成为辅助帝王的专用知识。而刘基精于此道,也是他引为自负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加上刘基擅于战略,多于计谋,所以在历史上才被老朱同志器重。

    其实古代的天文术数说简单些就是建立在物理、数学基础上的一门学科,也就是说刘基对物理、数学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见过江宁枪炮厂之后,刘基以往的信心大受动摇了。刚才所见所闻,非天工难以成就,而这一切据说都是在刘浩然指导下完成的,这让刘基震惊之余又为自己的前途有些担忧起来。

    刘基最自负的除了文学和谋略之外,就是天象和术数,这也是自古大谋士的拿手好戏,三国的孔明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造木马牛车连环弩吗?古代谋士学习科学技术,一般都会把它弄得神秘无比,也算是为自己增加筹码,与一般的工匠划清界线,刘基也是如此。但是今日一见,刘基觉得主公刘浩然这一套玩得比他高明数十倍,在古代人眼里,能弄出这些东西的人,无一不是知晓天文地理的高人。

    刘基自认为文才比不过宋濂,计谋比不过李善长,治政比不过章溢,而擅长的战略他觉得比不过处处能让敌人被牵着鼻子走的刘浩然。唯一可以持仗的天文术数现在在一番参观之后被击得粉碎,所以有点患失患得,难道自己的仕途又会艰难坎坷。刘基非常清楚,君王是最现实不过的,你没有擅长的东西,他是不会重用你的。

    想通这一点后,刘浩然走到刘基面前,悄声说道:“伯温先生,我曾经写过几个小册子,论述格物、制器等学问,想请你指点一二。”

    刘基听完后不由眼睛一亮,过了一会,脸上现出微笑,拱手道:“丞相大才高论,伯温必当恭敬拜读。”

第七十九章 安庆

    四月二十日,安庆城下。近十万定远水6大军已经把这座重镇包围了两日了,虽然没有起进攻,但是城内军民已经人心惶惶,毫无守志。

    陈友谅从采石矶逃到这里后,并无停留,而是直接回了江州。但是谁都看出来了,东征出时的三十万大军只剩下一点残兵败将,新立不久的陈氏大汉朝被江南杀得大败。

    陈友谅什么也不说,只是嘱咐守将李友信务必死守安庆,不容有失。援兵是没有,陈友谅只给了李友信一个精神奖励,授其为江浙行省参知政事。

    送走陈友谅之后,李又信心里在虚。三十万精锐大军说没就没了,连陛下都铩羽而归,叫自己如何抵挡乘胜而来、气势如虹的定远军?至于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李友信随即就把哪颗大印放到一边去了。陈汉王朝的江浙行省就安庆、东流这么几块孤地,等于是个虚职,而且是个被用来顶雷的虚职。

    不几日,江南水师杀到,大小数百艘船只将安庆南门江面上都挤满了,随即,池州水6两师在赵德胜和陈德胜的率领下也赶到了。过了两日,常遇春率领六万精锐步兵团也赶到了安庆城下,终于把这座长江重镇围得水泄不通。

    看着城外那一面面打出名号的将旗,李友信头大如斗。自赵普胜被杀之后,李友信就一直镇守安庆,做为陈友谅进攻江南的前沿阵地,所以对定远军上下也非常熟悉。光是一个赵德胜就已经让他叫苦不已,这员大将在池州可没少击败过来陈汉军队,连骁勇的赵普胜也在他手上吃过苦头。现在又多了一个勇名远驰大江南北的常遇春,还有击败自家水师的江南水师主力,李友信能不头痛吗?

    主将怀惧迟疑,下面的将领们更是战战兢兢,心怀想法。他们怯战不出,躲在城里相互串联,准备不战而降。但是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众将将心思同李友信隐晦地一提,却被这位主将装聋作哑给糊弄过去了。众将们无法,只要各自遣人偷出城外,与定远军接洽。

    但是也有志死守城的人,那就是偏将陈友德。做为陈友谅的堂兄,陈友德在信州大败之后,地位急剧下降,已经被陈友谅认为不堪重用最后被派到安庆军前效用,戴罪立功。

    陈友德虽然被降职配,但是做为陈家人,他依然保持着对陈友谅的忠诚。在安庆职上也一直诚诚恳恳,不敢再出一点岔子。后来安庆被围,他风闻守城众将的心思和动作后,便跳了出来,大骂那些怀有异心的同僚。可惜他手里不过三千余人,话语权实在不大,被降心似箭的众将们直接忽略,最后排挤到去守官库。

    来回谈了两三次,双方价钱一直没有谈拢,守军开价太高,不但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家财,还想保住自己的部队。他们知道,这年头手里没兵权就什么都不是。但是定远军主将常遇春怎么会答应了。定远军的规矩一向是收降之后,降军必须全部进行整编,该遣散的遣散,该改编的改编,军官将领必须经过考核,合格的送到6军学堂重新学习,再分配到指定的部队。

    现在定远军处于优势,怎么容忍安庆守军在那里讨价还价。四月二十七日,常遇春终于恼了,通报江南水师,给安庆一个教训。

    二十七日午时,勇敢号一马当先,其余十六艘火炮战舰紧跟其后,在安庆南边江面上一字摆开。安庆城防在元军守将余阙手里时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城外有三道深沟,被引入了江水,以为护城河,靠城江面上布满了栅栏木刺,防止船只从江面上靠近城墙,并起了几十座飞楼,可以在上面用箭矢压制进攻的船只。当年陈友谅、赵普胜为了攻陷这座城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费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和鲜血才得到了这座城池。

    后拉赵普胜和陈友谅又相继对安庆城进行加高加固,疏通护城河,密布木鹿栅栏,所以李友信等众人才会在这固如金汤的基础上跟定远军讨价还价。

    勇敢号驶到离安庆城一里多外便打横停了下来,与十艘火炮战舰排成一线,用左舷对着安庆城。

    水手在甲板上忙碌着,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雄壮的安庆城,看了一会,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全书林道:“或许这是我们在长江上的最后一战了。”

    “是的舰长。”全书林站在那里,望着安庆应道。根据最新的传报,光荣号前几日已经在江宁船厂下水了,正在做火炮、试航等测试。而其它两艘巡洋舰决心号、毅力号以及其他四艘武装商船预计会在六月份之前6续下水。按照这种进度,勇敢号会在安庆城打下来之后去和光荣号汇合。

    从五月份开始,季风由北风转向南风,正是扬帆北上日本的好时节。刘浩然不会放过这个挣钱的大好机会,所以尽管有陈友谅水师的压力,他还是坚持让江宁、江阴造船厂日夜赶工。而在山贺显次郎的指点下,大批丝绸、棉布、瓷器堆积在刘家港,时刻等候装运。所以陈孝林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不远了。而自己到日本转一圈,起码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届时估计长江水师已经逼近江州和武昌了。

    “舰长,火炮准备好了!”全书林接到了火炮指挥官来的信号,转头说道。

    “那就开炮吧。”陈孝林接过一个水兵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平和地说道,这场战事只是火力威胁,没有多大的看头。

    不一会,随着一声巨响,勇敢号船身明显一震,随即巨响声接连不断,而空中也布满了尖锐悠长的呼啸声。三十二斤和十八斤的炮弹把江边的飞楼打得木屑乱飞,支离破碎。这些由木头木板搭建的高楼在铁弹面前不堪一击,几炮弹打中之后,失去平衡的飞楼便在嘎吱声中轰然倒塌。而上面的守军弓箭手在尖叫声中纷纷跌落,这么远的距离,让他们和手里的弓箭无用武之地,最后却随着飞楼一起同归于尽。

    数十座飞楼很快在一片弹雨中损失殆尽。炮手们便移动炮口,集中火力轰击四座夹在飞楼中间的石砌碉楼。铁弹打着碉楼上,虽然没有像打飞楼那样轻而易举,但是那重重的一击不但击得石屑乱飞,尘土飞扬,连整个碉楼都似乎晃了几晃。碉楼是孤零零立在城外江边,没有城墙那么厚实和坚固的根基,所以在炮弹的轰击之下看上去非常危险。

    不一会,飞扬的尘土已经把四个碉楼包围了,站在远处的江南水师只能听到炮弹撞墙时的沉闷巨响和碎石瓦砾瑟瑟往下掉的声音。而江南水师随即停止了炮击,各舰的水手们开始忙碌着给炮管降温,清理炮膛。现在不是接战交火,只是炮示威,用不着那么拼命。

    “舰长,已经打了十轮。”全书林禀报道。

    陈孝林放下已经饮尽的茶杯,弹了弹衣服上沾到的硝烟粉末道:“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务必把这四座碉楼击毁。”

    “是的舰长。”

    过了一刻钟,勇敢号和其余十艘火炮战舰又不约而同地开始重新开火,巨大的轰鸣声和呼啸声又一次在江面上奏响。经过数轮的炮击,终于有一座碉楼不堪重击,上半截轰然倒塌,在一片尘土之后,只现出半截废墟和无数的瓦砾碎石,偶尔可见几具被半掩的尸体。其余三座碉楼也在不久后开始倒塌,虽然火炮无法完全摧毁它,但是只剩半截废墟的碉楼基本上已经废掉了。

    见到目的达到,勇敢号和其余十艘战舰扬长而去,留下躲在安庆城墙里瑟瑟抖的守军。

    这次炮击对安庆守军的打击非常大,前所未见的猛烈炮击让他们明白自己强大的水师为什么会失败,而他们一直固如金汤的安庆城也和那四座碉楼一样。于是,在重新开始的谈判中,守军的使者们语气变得低声下气,只求保住性命和各自的家财。连一向强硬的陈友德也保持了沉默,对其余将领的投降表示了默认。

    障碍扫除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四月二十九日,安庆城诸门的守军先开出城内,在定远军的监视下到指定的地点解除武装,然后开始整编。四个步兵团开进安庆城,开始接防城守,然后其余几个步兵团继续开进,接受城中各处守军的投降。

    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一营定远军来到官库门前,那里已经大门洞开,陈友德率领的三千军士老老实实集合在里面的空地上。都营率兵走进去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但是当这一营定远军开始分兵执行任务时却生了意外。

    陈友德看到这一营定远军完全进入官库防地,而且开始按队接防防务和准备押解降军时,突然大吼一声,率领亲兵冲向了都营等定远军官。其余各部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野随即动。官库大门被死死地关上,数千人在一个不大的区域开始厮杀。猝不及防的定远军吃了大亏,都营及两个队正被杀,其余数百人在最后一个队正的带领下据守一隅,拼死抵抗。

    当定远军增援部队闻讯赶到时,官库已经变成了尸横遍野、血迹斑斑的人间地狱。在看到数千定远军围过来之后,陈友德下令弃械投降,他们这次真的降了。

    看着一具具从官库里被搬出来的尸体,常遇春怒火中烧,尤其是看到都营那遍体鳞伤,布满刀口枪眼的尸体,常遇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营是怀远老兄弟,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刘浩然四兄弟桃园结义时赶来报信的那位豪强长工。常遇春一直记着这份情义,把都营当成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待。

    常遇春红着眼睛来到陈友德面前,右手握在佩刀的刀把上,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而陈友德却不慌张,冷冷地像一条毒蛇一样看着常遇春。他心里有底,定远军一向以仁义著称,绝不会干出杀降这种事情,而且定远军军纪森严,他虽然诈降了一次,但是却不担心常遇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所以陈友德就赌了一把。

    看着陈友德眼睛,常遇春的脸上连续闪烁着不同的表情,愤怒、诧异、迟疑,但是他最后看到陈友德那带着一丝冷笑的嘴角,常遇春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道冷笑。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砍了!”常遇春转过身去,对手下将领说道。

    陈友德现出惊惶不安的神情,常遇春把自己暴打一顿还好说,可是他现在显得非常的平静了,这说明这位定远军名将已经有了必杀自己的决心。虽然定远军军纪森严,严禁杀降,但是常遇春是刘浩然的三哥,就算是再惩戒也坏不到那里,可陈友德却是要实实在在掉脑袋。

    “定远军不是大叫仁义吗?怎么要杀降了吗?我看都是欺骗天下的伪君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友德全豁出去了,跳着脚在那里骂道。

    常遇春冷笑道:“你不仁我就不义,尔等奸诈小人,不配享我定远军的优待!”

    “常将军,都杀了吗?”旁边的张赫问道。杀陈友德等少数一些好说,顶多说他们负隅顽抗。这两千多降军全杀了事情就大了。

    “全杀了,都是一路货色,还留着干什么?出了事我担着!”看到张赫还在犹豫,常遇春暴喝一声,“执行军令!”

    军令一下,不但陈友德软了腿,其余两千多降军立即恐慌起来。陈友德设下这条毒计,一来算是给陈友谅一个交待,二来想利用定远军自诩的仁义来算计一把,出一口恶气。其余将领在他的鼓惑之下一时也昏了头,而军士们则是被陈友德用官库里的钱财给鼓动的。现在看到定远军亮出明晃晃的刀枪来,这些人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勇悍,不少人开始哭爹喊娘。

    当廖永安、阮智、赵德胜、陈德胜等人赶来时,两千多降军已经斩杀了一半,遍地都是无头尸和滚滚的级,这片泥土也变了一片褐红色。负责斩的二十刽子手正在更换已经砍缺了的大刀,而其余的降军缩在一团瑟瑟抖,到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屎尿的臭味。

    “常将军,此举不妥呀!”赵德胜连忙向冷冷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常遇春劝言道。

    “有何不妥,他们诈降过一次,难保没有再次诈降。”

    “常将军,他们已经没有兵器了,如何再诈降呀?”廖永安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们6师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水师来管?”

    常遇春的一句话把廖永安顶得无比的难受,自从刘浩然“偏爱”水师,大力展火炮战舰和海上战舰后,6师和水师的矛盾便开始日益加深,6师诸将领对水师占用军器局的大量资源和产能十分不满,以前骂他们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自从水师在长江口和慈湖、采石矶击败方国珍和陈友谅的水师后,这个骂名是没有了,但是6师对水师的态度由不满、埋怨变成了嫉恨。原因是水师更得刘浩然的宠爱了。

    虽然6师、水师各自将领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常遇春刚才的态度已经充分说明了两群将领之间的关系。

    “常将军,你擅杀降军,可是有违军纪的。”阮智忍不住开口道,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属于水师,但是却另成一系,半独立与江南水师。

    “我只是这里的统制和总指挥,不需要你这个广东佬来指手画脚。”常遇春的话语更加不善,刚才对廖永安的话还只是6师对水师,对阮智的话就纯粹是针对个人了。这也难怪,刘浩然手下将领虽然分水6两系,但是大部分都是出自安丰、庐州等淮西地区,同属于淮西集团。阮智是广东人,加上又属于水师,常遇春对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继续执行军令!”常遇春一挥手道。

    两千多降军被斩杀,消息传出,江南江北一片哗然。

第八十章 余波

    “三哥,你何必如此冲动呢?把陈友德等人交给典军署,他们也难逃一死。”蓝玉埋怨道。

    常遇春杀降事件传出,江南军政两届为之震惊,刘浩然当即派出行枢密院同知院事冯国用、执掌军法的典军署典军镇抚使缪大亨赶往安庆进行调查处理,而侍从司都司蓝玉则是做为刘浩然的特使赶来传达命令,常遇春暂时停职,由蓝玉带回江宁等候处置,安庆方面军暂由赵德胜指挥。

    “阿弟呀,其实我看到陈友德的冷笑时就明白过了。”常遇春一身青袍便服坐在那里说道。

    “三哥,那你还下此痛手。”蓝玉不解道。对于这个姐夫,蓝玉更习惯叫三哥,他也了解姐夫的性格,性格非常刚烈,但不是鲁莽的勇夫。依照他的脑子,稍一思量便知道擅自杀降要承担的后果,而把陈友德交给典军署是最好的办法。虽然定远军禁绝杀降,但是也不意味允许陈友德如此戏弄暗算自己。

    “阿弟,你不明白。”常遇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三哥,我怎么不明白?”蓝玉不由诧异地问道,由于是两人之间的私下谈话,所以蓝玉没有那么多顾虑。

    “阿弟,你知道二哥此前与陈友谅会面的事情吗?”常遇春突然问道。

    “我知道这件事情,此事还是经过我之手处理的。”蓝玉不解地问道。当时陈友谅派密使带着书信和重金来拉拢傅友德和陈德胜。陈德胜随即主动通过侍卫将此事报告了侍从司,而傅友德连信都没看,当着侍卫的面下令将密使斩杀,那些重金礼物充为军用。傅友德请参军写好了报告书,却忘记让副官给行枢密院了,然后这件事通过侍卫密传到了侍从司,而行枢密院接到参军和侍从司转来的消息,过了好一段时间不见傅友德主动报告,于是行文把傅友德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但是傅友德却不卖帐,说自己军务繁忙,这点小事忘记就忘记了,用得着大动干戈吗?最后被刘浩然派蓝玉去骂了一顿,关了他三天禁闭,罚薪半年。

    “你如何看此事?”常遇春不动声色地问道。

    “二哥糊涂啊?”蓝玉不由叹道。

    “二哥糊涂?他要是糊涂就不会屡战不败了。”

    常遇春的话让蓝玉不由一愣:“三哥,你的意思是?”

    “二哥的性子还是太直了一点,他故意不报这件事情多半还是对你们侍从司派在他身边的侍卫不满。”

    蓝玉陷入了沉寂,做为侍从司都司,他当然知道派到将领们身边的侍卫除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还负有监视的责任。

    “其实二哥做此事还有一个用意。”

    “什么用意?”

    “找骂。”

    蓝玉有点明白了,不过还是没有彻底想明白:“三哥,你就说透彻一点。”

    “四弟还是顾忌我们兄弟之情,他累累要我们多读史书,学习李靖、郭子仪等古将风范,这是在给我们提醒啊。”常遇春叹息了一声说道。

    “你说四哥……”蓝玉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建立江宁6军学堂之后,刘浩然要求各级将领除了刻苦学习武经七书之外,还要多读史书中名将的列传。每次将领回江宁时,刘浩然都会考核他们的学习情况,在这种鞭策下,定远军各将领都拜参军为师,除了多认字就是学习兵书和史书。

    “你难道不知道史书中记载王翦集率国倾国之兵伐楚的故事吗?”常遇春提醒了一句。

    “王翦伐楚,”蓝玉待着刘浩然身边最长,当然学习最用功,这些历史典故也熟记于心。王翦伐楚,几乎带走了秦国所有的兵力,为了让秦王安心,他行军途中不停要求秦王给自己封赏土地和房产,就是表明自己无谋逆之心。

    想到这里,蓝玉身边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四弟曾经跟我有过肺腑之谈,说我们经常在外领兵,而待着他身边的又多是文官士子。”

    “三哥,这话什么意思?”蓝玉不由惊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前宋,文官士子轻武之举吗?”常遇春淡淡地说道。

    蓝玉当即明白了,前宋提倡与士大夫共天下,轻武重文,而文官集团对武将多有不信任,尤其领有重兵在外的,多加扼制和牵制。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将领常年领兵在外,待在刘浩然身边的时间很短,而其身边无时无刻都围绕着一大堆的文官士子,这些人传统的思维是看不起武夫,不放心领兵在外的将领。虽然现在是军兴之时,需要全力依仗武将,但是难保没有文官嫉妒武将在外累累立下赫赫战功,加官进爵,从而进谗言说坏话。所以刘浩然暗暗提醒常遇春等武将,学习史书上那些成功名将的经验,吸取那些失败不得善终武将的经验教训,好好处事为人,不要被抓住把柄。

    “三哥,四哥他这是?”蓝玉对这些无法理解,以前他想都没有想到这些。

    “阿弟呀,现在的四弟不是以前的定远营统领了,不再只是考虑数千兄弟吃饭生路了。”

    听到这里,蓝玉陷入了沉寂,是啊,现在的刘浩然不再是以前只是统领数千数万的领了,而是割据一地,天下有数的诸侯了,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例如制衡臣属,调和他们的矛盾。

    “所以你和二哥就故意犯错?”

    “被人抓住小辫子骂一顿总比被别人时时盯住要好吧。我的问题不在于陈友德该不该杀,而在于该不该由我来杀。按照军制,我这是越权。”

    蓝玉点点头,他知道,那怕陈友德罪该万死,送到典军镇抚署也是一个死字,但是这个死字却不该由常遇春来宣判,各司其职,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蓝玉更明白了,常遇春和傅友德一个杀降,一个事后不报,真论处下来,不过一个是胆大妄为,一个行事糊涂,所受的处罚也不过是训诫、罚薪,顶多关一段时间的禁闭。而刘浩然也趁机做给文官们看,连名将我都好好教训了一顿,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也不用太死盯着不放了。

    “三哥,真想不到。”蓝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他一直待在刘浩然的身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初闻之下,带来的震惊是无法想到的。

    “阿弟,四弟这么做说明他还是把兄弟之情放在心上。”常遇春点了一句道。

    蓝玉顿时恍然大悟,其实按道理来说,最应该猜疑领兵在外将领的应该是刘浩然,因为造反谋逆直接针对的就是他。但是刘浩然却暗暗提醒,这说明他对结义兄弟和诸将领是绝对放心的,只是要他们当心自己的为人处事,不要犯下致命的错误,被文官们群起攻之,做为君主,刘浩然也不好过于偏袒军方,毕竟江南治理还要那些文官士子。

    “读书啊,四弟曾经对我们感叹说,文人士子相斗,都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们武将虽然不屑去学他们,但是也要提防,以便中了圈套。”常遇春长叹息了一声道。

    蓝玉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傅友德带着侍卫面见密使,事后又告诉了参军,谁也不能怀疑他有异心,只能说他办事糊涂,这么大的事居然忘记让副官报送行枢密院了。但是这件事又么有延误战机,犯下大错,最后只能是轻罚一番了事。而常遇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当时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依然下令杀降,这事别人顶多说他生性残暴,擅自做主,却无法动摇其根基。看来他们两人多读史书后,学着自污其德以求自保,让文官们依然认为自己是鲁莽残暴的武夫,然后抓住这一点不放,不会再深挖下去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出去领兵,到时你也要当心一点。”常遇春又提醒道,蓝玉是他的妻弟,属于最亲近的亲人,自然要好生提醒一下。

    蓝玉听完常遇春刚才的那番话,想通了许多地方,也明白自己在侍从司都知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他次对那位总是对自己笑嘻嘻,拿自己当亲弟弟的四哥有点看不明白了。

    “阿弟,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常遇春看到了蓝玉有点失落的脸色,好意提醒一句,他现在还有每天待着刘浩然的身边,要是脸上藏不住话就麻烦了。

    “三哥,我想起四哥总是说做人各尽其职就好了,可是世上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搞得这么复杂?”

    “阿弟,四弟说得没错,做人就是要各尽其职,有了这个念头,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就是犯再多的事情,别人再如何说你,四弟也会保住你,这一点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做为四弟的结义兄弟和亲人,有时候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四弟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这世上有心的人太多了。”

    蓝玉使劲地点点头,他理解常遇春所说的话,做为刘浩然孤身一人,除了妻子儿女,就三位结义兄弟和蓝玉最亲了,而刘浩然对他们的信任是毫无保留,自然会吸引有心人的优先注意,所以行事就更要谨慎了。

    过了两日,冯国用和缪大亨的调查已经完结,于是便召见了已经移交指挥权,等待押解回江宁的常遇春。

    “伯仁,我以为你的性子已经磨练出来了,想不到还是这般鲁莽。”冯国用盯着常遇春看了一会,微笑着开口道,而缪大亨也在那里笑而不语。

    “冯先生,我看到那些死去兄弟们的血就忍不住了。”常遇春只是很平静地回答道,“那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

    冯国用和缪大亨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定远军强调集体,弘扬同袍之情,所以上下同僚之间的感情非常深。陈友德诈降,暗算了数百定远军将士,定远军在安庆各部不少将士对陈友德等人咬牙切齿,对常遇春的做法持赞同看法,认为这才是以牙还牙的血性男儿本色。

    “常将军,我也领过兵,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军法如山,不容轻犯。此事冯同知和我已经尽悉情况了,处理结果还需经过典军镇抚署合议,报丞相后才会下来。在此之前就要委屈你了。”缪大亨很和气地说道。

    缪大亨宽厚公正,治军严肃,禁暴除残,加上他虽然出身定远,但是由于原本元廷降将的身份,与淮西将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在陈友谅退去,扬州压力不大了后,刘浩然便任命其为典军镇抚使,接手一直由冯国用兼管的军法。

    “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听完常遇春这句简单的回答,冯国用和缪大亨都没有说话了。

    第二日,常遇春在蓝玉的押送下,与冯国用、缪大亨坐水师快船离开了安庆,不几日就赶到了江宁。此时的江宁正处于群情汹涌之时。

    文官士子们趁机大骂常遇春残暴无仁,藐视军法,力言对其严惩,并加强对领兵在外将领们的监管,以免这些武夫拥兵自重,恣肆行事;而军方却毫不示弱,在《红旗邸报》等军方喉舌上为常遇春辩解,说这是定远军同袍之情的表现,常遇春有过,但是没罪,并反驳那些文官士子说,将士们在外浴血杀敌,官老爷们却坐在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没事还总想着钳制别人,难道他们不怕乱指手画脚使得前线吃败仗吗?反正最后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们,而是前方流血又要流泪的将士。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江宁6军、海军学堂先携手,向刘浩然递交了情愿书,为常遇春求情,说其过难恕,其情可悯。

    而一向做为文官武将之间纽带的两人,李善长两边调节,却吃力不讨好,气得嘴角都起泡了,而冯国用却以自己是负责此案调查的主官,不便表言论,躲在枢密院不出来了。看到冯国用这个模样,李善长随即明白过来了,干脆装病躲在家里,对来找自己寻求支持的文官武将一个也不见。

    “三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刘浩派人悄悄把常遇春请进府中,两人私宴密谈。

    常遇春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三哥,你真的认为我怕文官与你们武将有勾连?”刘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常遇春道。

    刘浩然麾下的武将多出自淮西一带,文官多出自江南和浙东,但是有一部分高官如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等却出自淮西或者跟淮西武将集团有密切关系。江南和浙东的文官集团人数众多,遍及行省和地方;而淮西文官集团人数虽少,但是他们跟随的早,大多占据要害机枢之位,加上又有淮西武将集团相连,所以隐隐占据优势。

    此次争论,要求严惩常遇春的文官多是江南浙东集团,而淮西文官集团在冯国用、李善长相继不开口之后也默不作声了。虽然他们与淮西武将集团关系密切,但是他们毕竟属于文官体系,得罪了大部分文官士子,以后行事起来会艰难很多。

    常遇春还是默不作声。

    “三哥呀,你闹出这么一趟子事,算是让文官武将彻底翻脸了。”刘浩然实在想不通,做为历史名将,常遇春什么时候也会玩政治手段了,真不知道自己要求他们多读史书是对还是错。历史名将本来就都不是傻子,现在在自己的要求下用知识武装头脑,看来也学会了不少政治斗争知识,只是由于他们的本性,不屑去与文官去斗自己的弱点。而常遇春这一招出于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惜弄臭自己的名声,从而激化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

    “四弟,我和大哥、二哥都通过气,现在江南家大业大,你一个人要顾虑那么多事情,太累了。而我们都是武将,除了会打仗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现在这么一出事,文官武将渭泾分明,你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

    刘浩然看着常遇春那张黝黑的脸,不由暗自叹息了一下。这件事情过后,自己的属下就名正言顺地被划成了两支,文官和武将,而且谁也不敢在明面上两者兼连。那么以前为了权宜之计而设置的军政一把抓的地方官职就必须明确分开,自己的军政官职制度改革就可以完全执行下去,因为在这场风波之后,谁也不敢担任文武不明的官职,到时会被两边排挤的。除了避免地方专权之外,文武两派此后都会互相提防,互相排斥,也就最大可能地避免了两者互相勾连弄权了,刘浩然在两者之间可以轻松地进行制衡了。

    “三哥,委屈你了。”刘浩然只能这样说道。

    “你少操点心,我们在外打仗也安心多了。”常遇春淡淡一笑道。

    刘浩然无话可说,只好满饮了杯中酒。

    过了两日,典军镇抚署合议裁定常遇春“擅权”,罚鞭刑十下,禁闭三个月,罚薪一年。这个处罚,对于一个统军大将算是重的了,虽然不甘心,文官们也有自知之明,刘浩然断然不会对常遇春处于更重的惩戒,他还要靠将领和军队们去打仗,于是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

    过了几日,刘浩然以此事为契机,明确了文职和武职的分工,取消了处州、建德、信州、绍兴等前线地区知府、守备一肩挑的象和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总制等职位。并设立了6军部和海军部,归行省治下管理,分别执掌海6军的军官选授、考课,管理海6军学校和常备、守备军的军籍以及各地军队的日常后勤和运作。

    在此之外,刘浩然整顿了行枢密院,授予它作战指挥权。行枢密院分为情报司、军令司、军训司和最为核心的指挥司。平时军队的管理和后勤由6军部、海军部负责,而枢密院军训司和军令司负责军队的训练、调防,军情司负责收集分析各敌方情报,指挥司就负责研究敌方情报,通过沙盘、军棋等推演制定出作战预计方案,并通过组织演习验证方案的可行性和军队的实战能力。一旦刘浩然下达作战命令,军队的指挥权就由枢密院接管,指挥司根据预演方案布作战命令,军令司就负责调派军队,军训司就负责调度后勤补给,军情司则继续收集最新的情报,以及反情报工作。

    6军部、海军部主官可文职可武职,但是都归在丞相和参知政事这文官管理之下,而行枢密院则完完全全成了军队的地盘,集中了一大批精英军官和将领,时刻为作战做准备,直接向刘浩然负责。

    如此改革之后,文官有了管理军队的权力,而军队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又不用担心作战有文官指手画脚和扯后腿,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第八十一章 千里寻夫

    这是六月下旬的一天,刘浩然按照惯例在童子营待了一下午,与三百多童子一起吃过晚饭后便起身回府。由于现在是盛夏时节,所以虽然已经入夜了,但是天色还有一点麻麻亮。

    童子营设在城外不远处,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骑兵的护卫下,正不紧不慢地向东门走去。大内亲军从四月份当涂城之战确定具体的战术之后,开始以每两月一个团的度在扩建。按照刘浩然的想法,当大内亲军扩满十个团后就开始给常备6军步兵团换装了。相对而言,滑膛枪的制造和产量一直比较稳定,保持在每月两千枝左右。光荣号为旗舰的海军第一舰队昨日已经从刘家港出了,前往日本进行第一次商贸,刘浩然对江南第一条大规模的海上商路非常有信心,他已经开始预支即将收从日本收获的黄金、铜锭、硫磺和硝石。

    城外的大道上人流还不少,许多在城里集市卖东西的城外百姓们正急冲冲地往回赶,看到刘浩然一行人的架势,纷纷走到另一边,还有不少人出于对刘浩然的尊敬,在路边驻足不行,持礼等刘浩然走过后才继续动身而行。

    江宁做为江南行省的府,不但城内城外有常备步兵团和守备步兵驻扎,江宁巡检司更是在刘浩然的要求下搞了几次“严打”,作奸犯科者几乎已经绝迹。而且这里是都知司和内察司的老窝,任何来江宁的陌生人都被暗中查了好几遍,所以刘浩然在百余名大内亲军的护卫下不用担心刺杀问题。

    刘浩然一路上思绪万千,在考虑着关心的问题。他现在不是很担心与陈友谅的战事。陈汉水师一半的主力被歼灭后,江南完全占据了优势和主动,现在正在以安庆为据点开始步步逼近。而傅友德在采石矶战事后不久突然出现在江西路,接连攻克了饶州、余干、进贤,于四月底兵临龙兴路南昌城下。常遇春被禁闭之后,刘浩然将冯国胜调去安庆任统制,与赵德胜、陈德胜、廖永安搭档,向江州逼近,而常遇春服完刑后将移驻处州,与冯国胜对换,一来继续监视方国珍,二来向元廷福建行省进行试探,为下一步军事行动做准备。

    刘浩然接着把邓友德、朱亮祖调去南昌,加强傅友德那一路的力量,现在刘浩然自己就等着镇江造船厂那四艘火炮战舰下水,然后率领大军全力西征。

    刘浩然现在忧虑的是处理常遇春事件的余波。武夫使用政治手段,毕竟还是浅浮和直接了一点。常遇春杀降动机,在文官士子眼里过于幼稚了一点。刘浩然利用这次机会,进行了一次军政体制改革,但是他知道,虽然常遇春、傅友德一心为了自己,但是防止文武官员勾连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管常遇春、傅友德等人愿不愿意,淮西集团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而且除了大部分武将,还包括李善长等文臣在内,不管是现在的江南还是以后的称帝建朝都将在朝堂上占据重要的位置。

    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或许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惜自污来减少刘浩然日益渐重的猜忌心。刘浩然明白两位兄长的苦心,他也有点体会历史上老朱的心事和处境,天下一大半是淮西集团打下来的,老朱坐了天下后自然对这个庞然大物想法多多。

    而自己办设6军、海军学堂,抚养重用童子营,开办科举,在旁人看来未尝不是一种削减淮西集团的步骤。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现自己越来越醉心于**权术,制衡属下。或许这都是至高无上权力所带来的后果,当一个人拥有无比的权力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失去这些权力。难道自己会不知不觉中走上历史上老朱的道路?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刘浩然越来越觉得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走老朱的路还是另外一条路,刘浩然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巩固自己的权力,否则一切都免谈。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苦笑不已。

    越靠近城门,路上的行人越少,时间已经相当晚了,该回家的基本上都已经出城了。这时,侍卫长刘存忠突然现路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与刚才遇见的普通路人完全不同,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宿卫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四名宿卫策马奔了过去,隐隐围住了这些人。

    “你们是什么人?”四名宿卫举着短铳不客气地问道。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宿卫们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坏了这几个人,跪在地上只是磕头求饶。

    “侍卫长,只是四个老汉,两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听他们说是从巴陵寻亲的?”

    “寻亲,是不是想在汉军阵亡和被俘者中寻亲?”刘存忠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的。”

    “这事不是归6军部管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说不清楚,只是说在6军部设在采石矶的接待处找不到各自的亲人,于是想通过俘虏了解以下情况。”

    汉军在当涂、采石矶、慈湖战事中阵亡者过了十五万,全部被集中安葬在采石矶不远处的几处山头上,而6军部按照行省惯例在采石矶设置了一个接待处,负责接待那些从陈汉治下赶来寻亲的百姓。不过到目前为止只不过接待了千余人。

    “存忠,怎么回事?”刘浩然听到前面的动静,正在进行的思绪被打断,不由抬起头来问道。

    听完刘存忠的解释,刘浩然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江南行省的做法,表面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虽然中国人乡情浓重,但是现在交通不便,又是两派交战,实际上来寻亲的陈汉势力的百姓还真不多,想不到居然有这么一群异常固执的人。

    “带我。”刘浩然吩咐道。

    老汉和老妇们虽然看上去头花白,带些疲惫,但是都显得矍铄,而一名不过二十多岁的妇人和她身边的七八岁的瘦小女童在其中就显得格外显眼。

    一位胆大的老汉在刘存忠的安抚下慢慢地镇静一点,开始详细讲述他们的来意。

    他们是巴陵的渔民,属于一个村子的。家里都有男丁在汉军当兵,听说还都在一支部队里。去年年底,村里当兵的亲人合伙请军中一个记室写了一封信,说自己一伙人即将跟随汉王东征江南,并许诺打下江宁富庶之地后就带些钱财布帛回来。

    巴陵靠着汉阳不远,又地处要道,船来人往的消息也算灵通。今年三月听说汉王挥师东进,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知到了五月份却传来汉军全军覆灭的坏消息。

    村里人顿时炸了窝,推举几个老人到县上去问,却一问三不知,没办法之下,实在担心亲人的大家伙一合计,卖了些东西,凑了些钱粮,让老人们去汉阳打听消息。到了汉阳这才知道传闻是真的,数十万大军没回来几个人。

    听到这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老人们顿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但是伤心过后老人们只能承认事实,准备回家算了。但是跟随而来的妇人李田氏却持意要去江南看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田氏婆家娘家都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丈夫和女儿两个亲人,现在闻此噩耗,悲痛之余决意要找到丈夫,否则她死都不甘心。

    老人们见李田氏如此坚决,又听闻江南以仁义著称,而且心里都存了侥幸,于是大家一咬牙便找了一艘船准备顺流东下。

    虽然陈汉和江南还在打仗,但是江上的通路并没有完全断绝,老人们便学着那些商人,把身上带的钱财全部交给了巡江的汉军水师哨船,买个方便。检查的汉军水师听得他们的去意,心中已是同情几分,便顺势放过了他们。

    到了安庆界面,江南水师截住了他们一行人,听说是来寻亲的,盘算过后还派船将他们送到采石矶。到了采石矶,李田氏等人才知道,那里足足埋了十五万具尸体,而且大火和混战之下,许多汉军阵亡者都无法登记姓名和籍贯,甚至很多人连尸体都辨认不出来,一起被埋在了山上。

    看着几座山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坟茔,李田氏和老人们不由呼天喊地,哭得死去活来。亲人生死不明,甚至都不知葬身何处?叫他们如何不悲伤。

    招待处的人看到他们哭得悲切,于心不忍,于是便指出了一条路,让他们去江宁6军部,看有没有机会去俘虏中找一找,说不定从那些人中能找到点线索。

    李田氏等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匆匆赶到了江宁,但是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在路边找个地方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6军部。想不到在路边却撞到了刘浩然一行。

    看到李田氏等人脸上的憔悴、悲伤和一丝期望,还有被抱在怀里女童那天真的脸,刘浩然不由戚然,转头对刘存忠说道:“先把他们安置在驿站,明日你先查一查,有了线索后我们一同去战俘营找找看。”

    第六日清晨,刘浩然带着冯国用汇合李田氏等人一同前往句容的战俘营。十余万汉军战俘,被分成几个营,暂时被用来修建江宁经常州到平江的直道。而根据刘存忠查到的消息,句容战俘营有几个人据说知道李田氏那个村子男丁们的消息。

    站在战俘营大门口,李田氏抱着女儿和乡亲们紧张地看着从大门口鱼贯而出的战俘们。这些战俘十人分成一组,在守备步兵团的押送下步行到工地上,然后按分工领取工具开始干活。虽然一天忙碌下来比较累,但是看押军士不会虐待他们,平日里饭食管饱,生病还有医师,所以这些战俘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沮丧,反而显得有点精神和生气。

    看着一张张脸从面前走过,老人们使劲睁开迷蒙的老花眼,而李田氏却是一双充满雾气的泪眼,他们一直看不到期望的面容,失望越来越大,心情也越来越沉痛。浑浊的老花眼已经开始抑制不住,泪水慢慢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李田氏则是紧紧地抱住女儿,极力控制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情绪,她睁开着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努力地在帮母亲寻找自己并不熟悉的父亲,终于,失望的她转过头来,靠在母亲的肩上哭了起来,却被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嘴巴,只出呜呜的低哭声。

    刘浩然和冯国用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那不大的哭声像是一根根刺扎进了他们的心里。终于,负责该营的守备团统领匆匆领来了几个战俘。

    还没等几个人走近,一个老妇人便扑了过去:“黄狗子,我儿子在哪?”

    刘存忠在旁边低声说道:“这几个人是附近村子的,而且也在一个部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黄狗子先是愣了一下,看清楚老妇人的模样,站在那里哆嗦了一会才说道:“婶子,杂鱼死了,他在打当涂城时便被火器打中了,落到江里去了。”

    听到这个噩耗,老妇人一口气没过来,当即昏死过去了,旁边早就准备的医师赶紧走了上去。

    “那我儿子呢”其余老人们一个个也围了上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

    “李六七、李八鱼和李鱼籽都死在了当涂,李铁臂我就不知道了……”黄狗子把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旁边另一个战俘补充了几句,说清楚了老人们想知道的下落,可惜全都是噩耗。

    “黄大哥,我男人呢?”在老人们哭声中,李田氏开口道,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嫂子,草鱼大哥也死了。”第三个战俘低沉的声音答道。

    “不,不可能的,他前几天在梦里跟我说他还活着。”李田氏有点竭斯底里地说道。

    “嫂子,我不敢骗你,我们和草鱼大哥十几个人是一起从当涂城死里逃生出来的,可是最后熬到了采石矶,草鱼大哥却熬不过去了。我看得真真的,那天夜里,草鱼大哥就站在我旁边那艘巨舟上,被一通红的铁弹击中了,身子全碎了。”第三个战俘流着眼泪说道。

    最后的一丝破灭了,李田氏双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呜呜地哭起来。懂事的女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抚摸着母亲泪流满面的脸,轻声地哽咽着:“妈妈,妈妈。”

    看到这一幕,刘存忠已经无声地流出眼泪,女孩的今天就是他的昨日,而刘浩然也忍不住双目通红,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听着那充满悲伤的哭声,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和哭声似乎慢慢地飘远了,如同是从一条充满冤魂的历史长河中飘荡出来的一般。从五胡乱华到靖康之耻,从蒙古南侵到嘉定三屠,从扬州十日到南京屠杀,中华民族似乎就从来没有断绝过这种哭声。历史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些痛苦降临在勤劳的百姓们头上?为什么在驱逐外敌,反抗野蛮的时候,哭声必须要在我们自己中间响起?难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宿命吗?

    “国用,什么时候我们才不会再听到这哭声?”刘浩然不由转过头对冯国用说道。

    冯国用脸上沉重肃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希望我们的百姓在痛苦的深渊中能学会思考和反抗,而不是就此习惯了愚昧和顺从。”

第八十二章 江州(一)

    “伯温先生,国用,你们觉得李明道说的如何?”刘浩然沉吟一会,便开口问道。李明道在慈湖一战中被击伤,然后被江南水师的辅助战船俘获。他的伤势在汉军或许是致命伤,但是在定远军中那些由江宁大学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外科军医眼里只能算是重伤,加上江南“秘制”的酒精和硫磺粉以及李明道的命大,他又从奈何桥上回转过来了。遭此重创,费了两个多月才恢复过来的李明道已经对汉军和陈友谅没有任何信心了,对于刘浩然询问汉军和陈友谅的底细是知无不言。

    “李明道言及陈友谅弑主,将士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且陈友谅功成后多喜奢华,不惜民力,治内国窘民困。”冯国用轻抚着胡须言道。

    “前言从南昌胡廷瑞请降等事可以看出,陈贼一败,其部属便有离心离德之人。而国窘民困,从都知司的情报和那几个寻亲的巴陵乡亲们口中可以验证。陈友谅自杀了倪文俊后,便开始贪图奢华,以各地奇宝充塞府库,而自立汉王后更甚,江州王府里是楼阁榭里,金银满仓。此前为了迎合徐寿辉,更是大民力,在汉阳、南昌大兴土木,诸地百姓不堪重负。”

    冯国用说得都是事实,从徐氏天完朝到陈友谅的陈汉朝,一直忙于扩张地盘却没有像江南那样脚踏实地地治理民政,所以治内的百姓和经济没有得到恢复。而除了时时要保持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外,陈汉朝治内的百姓还要负担沉重的徭役。因为行政体制没有完善,每年摊派下来的赋税和徭役经过各地贪官奸吏的层层盘剥,百姓们几乎是没有了半刻喘息。从湖广、江西行省各地百姓可以说是不堪重负。

    “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能不克,正是丞相挥师西进的良机。”刘基也建言道。浙东四学士入仕江南,各任其职。宋濂被授江宁大学教授、礼部侍郎领国史馆提学;章溢被授信州府知府,准备与孙炎一起接管江西行省;叶琛被授6军部军政司佥事;而刘基直接被授6军部尚书,与冯国用一起成为刘浩然策划军事战略、治理军队的左膀右臂。

    刘基在任上调度得当,他根据刘浩然的意图开始完善起江南军队建设的各项规章制度,要知道在历史上明朝延续终朝的军卫制度就是出自他之手。而且他也擅长战略,与熟悉定远军战略战术的冯国用相辅相成。

    “现在长江水师已经完备,丞相可率主力沿江而上,以为正师,与南昌偏师傅将军互为呼应。臣近日仔细看过我军部署,随着丞相亲征,安庆正师水6大军可达二十余万,而南昌偏师可达十三余万。现南昌胡廷瑞已有降意,不日可定,傅将军屯于南昌城下就太浪费了。”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刘浩然猜测道。

    “龙兴路以西,过阜幕山北经通城可至岳州路,中经平江州可至湘阴州,南经黄岗山、浏阳州直至天临路长沙城。”刘基指着地图说道,“江州、汉阳一线,陈友谅主力云集其中,我军恐难以胜,与其胶着与此,不如另辟奇径。”

    “伯温先生的意思是让二哥在陈友谅后翼开辟新战场,分散汉军兵力。”刘浩然听得眼睛一亮,刘伯温这是让自己开辟第二战场,一刀直接杀进陈汉地盘的南端,迫使陈友谅两线作战。但是也让自己分兵,江州、南昌、加上这一处,总共是三个交战地点。采石矶等一战之后,此消彼长,江南实力虽然现在胜过陈汉,但是江南还要留兵监视防御背后的张士诚、方国珍,无法全力西进。而陈友谅已经是被杀到老窝了,肯定会全力动员,拼尽老命。自己分兵过多,到时一旦影响到江州和南昌这两点,傅友德在湖南打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丞相,我从都知司军情中得知,陈友谅只是在汉阳、岳州巴陵留有重兵,巴陵守将更是勇名远驰的张必先,傅将军可兵出南路,直取天临长沙,张必先和汉阳守军必不敢冒然出援江州;一旦我军攻取江州,威胁汉阳,则张必先则更不敢弃岳州,以防汉阳成为孤城。”

    刘浩然点点头,心中继续衡量着出奇兵的得与失,突然他想起句容战俘营前的哭声,不由一凛,最后有了定计。

    “出奇兵之计一旦成功,便可早日收复湖南等地,少些许哭声,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龙凤六年七月初四,刘浩然率由四艘新下水的火炮战舰和其它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载着新编成了两团大内亲军和六个常备步兵团的运输船队,浩浩荡荡向安庆驶去。

    船队驶到采石矶,望着依然奔流不息的江水,还有孤零零突出在江中的采石矶,刘浩然在寂静中似乎还闻到了一股烧燎和血腥的味道,十几万人的鲜血和惨烈无比的战场痕迹已经被江水冲刷地无影无踪。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船只全部停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个连绵数十里的长龙。所有迎风飘扬的军旗都被低垂着,大内亲军帽子上的红缨被摘了下来,定远军步兵团脖子上围着的红巾被取了下来。所有的将士都整齐地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个不久前的战场。

    一阵悲伤苍凉的乐声在江面上响起,这由埙、笙和笛子合奏的曲子正是大内亲军战后必奏的《战后曲》,低沉而缓慢的埙声让人在悲凉中慢慢平静,激昂高亢的笙声似乎重现了那惨烈悲壮的战事,两群命运各自不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从来没有过恩怨,但是使命让他们举起了手里的刀枪,无情地向对方挥去。当埙声又一次响起时,胜利和失败,在埙声中化作了江上的徐徐轻风,消散地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哀思和悲痛。笛声在埙声中若隐若现,它那悠扬轻盈的乐声如同家乡飘动的浮云,流淌的小溪,还有那斜照在自家茅草屋和院上子的夕阳,在每一个人的心轻轻地回旋。

    当乐曲进入尾声,四艘火炮战舰一一轰鸣,它们用没有炮弹的炮鸣声向远逝的英灵们致敬。

    “举枪!”在军官的命令下,一身正装列队站在甲板上的三百大内亲军举起了手里只是装了火药的滑膛枪,枪口朝天。

    “开火!”

    “砰—!”火枪的声音在火炮嘶嘶不绝的尾音中齐响,为这次悼念画上了句号。

    船队重新起锚,继续向西行驶。

    过了几日,刘浩然赶到了安庆。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江南进攻陈汉的前沿指挥部。为了全力进攻陈友谅,早日结束这场激烈的战事,刘浩然几乎调集了江南大半的兵力,而麾下将领也几乎云集于此。除了常遇春、仇成驻处州,胡大海驻杭州,华云龙驻扬州,傅友德、邓友德、朱亮祖、严德、张赫围南昌之外,其余冯国胜、丁德兴、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赵大勇、阮智等全部在安庆待命。水师方面,除了廖永忠、金朝兴率领一支水师在江宁至刘家港一线游弋之外,其余廖永安、俞通源、俞通渊、陈德胜、桑世杰率领江南水师主力尽聚安庆一线。并有降将张志雄、丁普胜等人随军效力。

    陈友谅回到江州后,一直心神不定,军中也士气不振,只好把张定边从汉阳调过来抵御定远军的大举进攻。

    冯国胜奉命调至安庆后,累累兵进攻。张定边虽然骁勇无比,怎奈手下将士无心应战,只得据守小孤山不出。冯国胜命赵德胜、花云等人率军陈列小孤山前邀战,一时战鼓震天,号声连连,张定边只好率兵赶到6营,指挥各部准备抵御定远军的进攻。

    江南水师却乘隙奔袭小孤山水寨,只听到火炮战舰炮声一响,陈汉水师上下顿时魂飞魄散,当日在慈湖、采石矶的惨烈早让这些人犯上了火炮恐惧综合症,还没等江南水师战舰靠近便纷纷逃散。张志雄、丁普胜等陈汉降将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咬着陈汉水师就是一顿猛杀,斩获无数。

    等张定边闻讯赶到,水寨早就易主了,面临定远军水6两面夹击的他只好率军退走,奔走湖口。

    等到刘浩然赶到安庆时,冯国胜已经与众将齐心协力,将山口镇、望江城、雷港站、小孤山、彭泽、泾江口等沿江要塞、城镇尽数拔除,扫平了直趋湖口、江州的道路。

    “国胜,你觉得陈汉军士气军况如何?”扫了一眼坐满大帐的众将领,刘浩然先向冯国胜问道。

    “回护军,”冯国胜当即回答道,数年的战事让这位昔日的书生变成了名动天下的名将,意气风的英姿中多了一份沉稳,“陈汉军新遭大败,军心士气都不稳,几战下来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湖口、江州城防和守军情况如何?”

    “回护军,湖口江州守军虽然几乎全是陈友谅的嫡系部队,但是败军回来之后,已经严重影响了其余各军的士气,尤其是将领,大部分都是从采石矶等地逃回来的,更是惧战如虎。”

    上次陈友谅率领的东征大军一大半都是原倪文俊、赵普胜的嫡系部队,自己的嫡系部队大部留守在江州和汉阳,原本打着借江南之手削弱这些不放心因素的算盘,只是把原倪、赵的死忠将领清洗后换成自己的部将。一战下来,那些不放心因素倒是去除了,可惜那些逃回来的将领和数万残兵却在心灵上饱受创伤。

    回到江州,陈友谅做了一些调整,可是那些重新领兵的将领和被打乱混编的残兵们却把失败的情绪带到了新部队中去,并迅蔓延开来。而那些陈友谅的嫡系部队虽然没有经历过采石矶等战事的煎熬,但是却目睹了大军出征时的意气风和败回的狼狈不堪,这些也让他们情绪波动,加上口口相传,更是对传闻中的定远军和江南水师畏惧如虎。

    听完冯国胜的话,刘浩然不由点了点头,陈友谅这次败得太惨了,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抚平伤口,自己就是打着不能让他有时间调整和恢复的算盘,迫不及待地反攻过来。

    “国胜,你说说对湖口、江州一战的部署。”

    “是的护军。”冯国胜做为前敌总指挥,当然不让地承担起前敌部署这个任务。

    “湖口三面环水,所以必须是以水师为主力。我的部署如下,陈德胜、桑世杰、张志雄三位将军率前军船队先行,任务是清除陈汉水师的哨船,廖永安将军率领由二十艘火炮战舰为主力的中军舰队紧跟其后,以优势火力攻破陈汉水师一点,俞通源、俞通渊两位将军率领后军大队船队,从缺口直冲陈汉水师,在火炮战舰的掩护下击败陈汉水师。赵德胜、花云、胡海、杨景、王弼、张铨诸将军率十个步兵团从彭泽上岸,从6路直趋湖口,我和丁德兴、吴复、茅成、薛显、曹良臣、陈耀诸将军率二十步兵团出北岸,响应水师,清除北岸诸敌。护军与赵大勇、阮智两位将军率大内亲军和四个步兵团以为机动部队,随时策应。”

    “众将可听清楚了?”冯国胜话刚落音,刘浩然便大声问道。

    “听清楚了。”

    “那就依命行事,有贻误战机者,军法处置!”

    “是!”

    “张将军、丁将军,”这时刘浩然语气转缓道,直接点名两位降将,让张志雄、丁普胜有点忐忑不安。

    “你二人打得不错,立下不少战功,已经被记录在册,你们放心,我会一视同仁,只论军功不论出身。”

    “谢过丞相,我等必誓死用命!”张志雄、丁普胜激动说道,经过一段时间适应,他们知道江南极重军功,封赏非常厚重,而且赏罚分明,对功不对人,所以定远军将士们才会如此卖力。从他两人投降归附江南以来,并没有受到歧视,一视同仁,让他们安心不少。今日听到刘浩然这么说,知道这位丞相是在安自己的心,但是做为一个降将能够在当着众人的面表扬,心里也是兴奋不已。

第八十三章 江州(二)

    龙凤六年七月十日,随着一声令下,定远军水6两师大队人马从安庆等驻地出,直扑湖口、江州,二十余万人马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向前杀去。

    刘浩然站在一艘大船之上,江南水师的战舰有序地从他身边驶过,每一艘战舰驶过时,列队聚集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们都会激动万分向那个遥遥可见的人影和那面迎风飘扬的将旗欢呼。

    马文才就是其中一员,他现在是甲十六舰的见习军官,负责火炮指挥,同长江第一舰队所有的军官将领一样,他也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毕业的。他看着那个虽然遥远,但是却依然高大无比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在这一刻,刘浩然曾经在水师学堂演讲过的话突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好男不当兵,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当我们翻阅史书的时候,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还依然能清晰可听,逐鹿漠北,决战西域,气吞万里如虎的伟大胜利还依然清晰可见,这一切难道都不是千千万万当兵的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吗?他们为国家和民族博得多少荣誉?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却落得了如此下场?”

    “从前宋开始,朝廷开始执行内王外圣的政策,我们的战马不再能驰骋漠北漠南,我们的勇士不再能纵横域外,上百年下来,契丹人、党项人、女真人、蒙古人,他们不再有对中原天朝的畏惧,而是对中原富庶的贪婪。这一切都是如何造成了。”

    “这是因为朝廷把天下百姓视作牛羊,自己是放牧牛羊的牧人。当豺狼前来残害、肆掠牛羊时,牧人们毫不在意,他们不在乎十几头、几十头牛羊的损失,因为他们有千千万万的牛羊。于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战果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朝廷用无数百姓的生命向那些蛮夷宣示着自己的仁德,为的就是自己能继续当牧人,他们会毫不吝啬地任由野狼在羊群里逞凶,他们以为只要豺狼吃饱了自己就会退回去。但是他们的仁德和软弱却为我们的国家和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一次又一次得逞的蛮夷最后给我们带来了靖康之耻,带来了蒙古南侵,带来中华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在以往朝廷的眼里,军队不过是他们的牧羊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抵御外来入侵,而是看好治内的牛羊不要生乱,如此国家、如此朝廷,岂能不败?”

    “现在,我们在黑暗苦苦挣扎,我们奋起反抗,为了就是让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免除世世代代做牛做羊的命运,我们要驱散黑暗,重回光明,但是这一切靠向蒙古鞑虏宣讲仁德就可以达到吗?不,这需要我们手里的刀剑,需要我们的热血和生命!”

    “在这里,我要求你们,要求江南所有的将士做一个新式军人,他们去除以往的陋习,要满怀对国家和百姓的忠诚,誓死捍卫他们的安全和尊严。一个国家,如果连自己的老百姓的安全和尊严都无法保障,如何算一个国家?一个军人,如果连他热爱和忠于的国家都无法捍卫,如何算一个军人?如果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的家人都无法保护,如何算一个男人?”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对也不对!如果一个名将他脚下踩的大部分都是自己部属的枯骨,那他就是废物,是罪人!如果他的脚下踩的都是侵略者的枯骨,那他才是历史和国家的功臣!”

    “今天,我们要挣脱以前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绳索,向天下宣示,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民族和国家,我们拥有数千年的文明和历史,我们不再被野蛮和愚昧威胁和统治,我们可以流血甚至失去头颅,但是我们不会再因为屈辱而痛哭,不会再因为求生而下跪。而你们,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将是亿万中华百姓手里的剑和盾,你们将会把亿万百姓心中的呐喊变成向敌人头上倾泻而去的弹雨!”

    “满怀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和忠诚,我们无所畏惧,鲜血和生命是我们为国家和民族伟大复兴献上的祭品,我们愿意用挺起的胸膛迎击任何敌人的长矛,愿意用手里的枪炮击碎任何阻挡的障碍,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实现我们的誓言,忠诚、责任和荣耀!”

    马文才记得清楚,当刘浩然用慷慨激昂的字词语言和无比有力的肢体语言向台下的军官将领学员演讲这段话时,会场一片沸腾。所有人的血被逐渐加热,刘浩然的话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最后当他演讲完时,上千极度兴奋的学员们拼命地鼓掌、跺脚,许多人的脸上流满了热泪,任何动作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和以前一样,马文才每次想起那次会场演讲,他的心情都不由激荡无比。当战舰驶过之后,马文才回头看了看后面开始欢呼的同僚战友们,开始慢慢恢复自己的心情。

    马文才算是第二代定远军人,他的父亲马得胜,原名马驴儿,出身于濠州城东一户大地主家的佃户家庭。他少年时因为长得还算清秀和机灵,因此非常荣幸地成了少爷的伴读书童。

    少爷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虽然年幼,却最是顽皮不堪,对于读书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于是背书、做功课这些事情就落在了伴读书童马驴儿身上了,教书先生得了地主家的俸粮,对于衣食父母倒也不好得罪,于是就加倍地关注马驴儿,几年下来,佃户出身的马驴儿虽然还是不通文义,可倒也学到了东西,识了不少字。

    过了一两年马驴儿又开始承担起另一项艰巨的任务,为少爷当打手。当打手就必须勇武,还要学得一身武艺。濠州地处淮西,自然习武风盛,有本事的人不少。地主家也请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于是都成了马驴儿的老师。

    过了好几年,马驴儿倒是成了武艺高强、略识文才的文武两用人才,也成了少爷身边离不开的好帮手。而少爷更是向纨绔子弟标准的吃喝嫖赌展,终于有一天,少爷在濠州倚翠楼跟人争红牌惹出事端来了,把州府判官的儿子给暴打了一顿。

    该判官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色目人,又是官府里的老书吏,找了个机会刀笔轻轻一转,地主家很快就家破人亡,不但老爷、少爷进了大狱,家财也分别进入了达鲁花赤、知州、同知等人的腰包里。

    幸好马驴儿见机快,知道少爷骄横跋扈迟早要出事,早早就借口父亲有病,回家侍奉去了。地主家败,马驴儿用十几年当“狗腿子”积攒下来的一点“犒赏”买了几亩薄地,讨了个媳妇,老老实实当起农民来。但是他有武艺在身,又颇识得几个字,急公好义为村里乡亲们办了些事,加上为人又豪爽,很快成了十乡八里闻名的豪杰。

    那一年郭子仪等人在濠州起事,邻乡的朱和尚回乡拉队伍,很快就找到马驴儿头上了。他原本想去投军,但是老婆临产,需要人照看,于是一时走不开。过了些日子,刘浩然桃园结义的故事传到了濠州,马驴儿和淮西众多豪杰一样,听了之后激动不已。民间豪杰是最讲兄弟义气的,这种事情也正对他们的口味。马驴儿老婆刚好生完老三,月子也坐完了,于是马驴儿连濠州朱和尚也不投了,携家带口的和上百濠州好汉奔了虎头山,还给自己改名字叫马得胜。

    马得胜跟着刘浩然从定远打到江宁,最后也成了一团的统领,后来在东南战事中受了伤,左脚不是很方便了,于是便转为杭州守备,也算是成了一员地方守备大员。经过数年的血与火,马得胜和万千定远军老兄弟一样,对刘浩然是无比崇拜,几乎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刘浩然说搞棉布厂有前途,鼓励大家参股开厂,马得胜砸锅卖铁凑了些钱,与他人合开了一个棉布厂,结果赚得钵满盆满。

    根据刘浩然的号召,马得胜原本想让作为长子的马文才去读书,老二、老三去从军,可惜马文才不是读书的料,不但报考江宁大学无门,连江宁6军军官学堂预备学校都考不上,最后只得转考了当时比较冷清的江宁水师军官学堂预备学校。倒是老二考上了杭州东南学堂,不过马得胜硬要老二转学去了江宁学堂,因为那里离丞相近些。

    马文才在预备学校还算顺利,毕业后进入到水师军官学堂继续进读,去年秋天刚好毕业,按照惯例被到战舰上当实习军官。

    马文才原本是申请到海军战舰上当实习军官,可是他的成绩不拔尖,于是也就失去了这个众多水师军官们期盼的机会,只好转到了长江第一舰队来。马文才在实习期间一直非常勤恳,他希望尽快服满一年的实习期,获得长官的嘉许转为正式军官,再好好表现一把,看有没有机会去海军。现在大家心里多少都有底,陈友谅败局已定,他一去,长江舰队就成了纯粹的江防舰队了,所以大家都把眼光放在了开始展露出远大前途的海军身上了。

    “马准尉,舰长传令,火炮立即准备待命。”一个军令军官跑来向马文才说道。

    马文才立即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招呼麾下的火炮手赶紧下到第二甲板,回到自己的岗位。

    “准备!”马文才大声喊道,炮手们立即开始行动起来,按照规定,马文才负责指挥五门十六斤火炮,配有二十五名炮手和五名炮长。

    马文才站在后面,右手抓住甲板上方的绳索扶手,注视着炮手们的动作。炮手们推开右边船舷上的火炮窗口,然后把推杆伸了出去,再回过头来插进炮管里,来回清理炮膛。随即炮手将火药筒和填充物塞进炮管,再用推杆推紧,接着炮手抱着一粒炮弹,小心地放进炮管里。由于第二甲板的位置问题,所以这里火炮的目标大部分是敌船的划桨部分,所以多使用实心铁弹,不像第一甲板火炮那么麻烦。

    当最后的填充物被塞进去并推紧之后,马文才走到炮位后面,看着炮长们检查燧石击装置和连接炮管内部通孔的畅通。一切准备就绪后,马文才向站在船舱中间的火炮指挥官大声叫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炮位准备完毕!”

    随即,其他两位实习军官也开始报告了,听到右舷炮位准备完毕后,火炮指挥官随即下令:“准备左舷!”马文才马上和属下的炮长、炮手们跑向左舷,开始起刚才的动作。打起仗来谁也不知道会先用哪边船舷,所以现在两边先全部准备好。

    左舷炮也准备好后,火炮指挥官马上拉动了绳索,拉响了第一层甲板上的铜铃,将准备完毕的信息传递上去。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命令,当火炮指挥官宣布解散后,炮手们便三三两两坐在甲板上,低声地闲扯起来。马文才坐在一角,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本子,用铅笔开始记起日记来。这是他在水师军官学堂养成的习惯,为的是有一天写舰长日记时顺手一点。从船舷窗口可以听到整齐的木桨划水的声音,还有从下层甲板传来的划桨手简短有力的号子声。

    马文才不一会就记完了不多的笔记,然后坐在那里听炮手们的闲话。可能是传统吧,江南水师的将士一向以粗鄙著称,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时时生,甚至有个说法是你如果没被典军镇抚署的人找过麻烦,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江南水师将士。想想也是,江南水师的军纪甚至还要严酷过6军,而且长年累月要待在一个狭窄的地方,生活和作战环境极其恶劣,回到岸上谁的脾气都不好。而且水师一向都非常团结,打架基本上都是群殴,只要扯起嗓子喊一声水师的爷们被欺负了,附近听到的水师将士不管认不认识,都会上去助拳。所以不管是6师常备、守备部队或者巡检,都不敢轻易去惹水师。

    这些炮手们在低声议论前些日子在妓院里与6师生的一场殴斗,这次斗殴可谓是盛况空前,而且对手是赫赫有名的大内亲军。数百人把整个杏花坊变成了战场,最后连赶来弹压的典军镇抚部队也被黑拳打趴下十几个。

    “他娘的,大内亲军一向臭屁哄哄的,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惜他们惹上了海军那帮孙子。也不想想,海军那帮孙子个顶个都是咱们水师最凶悍的,而且丞相待海军就跟亲儿子一般,谁怕谁?一个字!打!”

    一个据说亲历过此事的炮手在那里口水直飞的讲述着“战事”的细节,尤其是说到大内亲军那帮人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时更是兴奋不已,说到下黑手打典军镇抚部队时更是神采飞扬。

    “李三,你上去打了几拳?”一个炮手开玩笑道。

    “他李三要是上去打拳了就不会在这里了!”另一个炮手笑着说道。

    “姥姥的,你知道就好!”李三悻悻地说道,“为这件事情,刘尚书和俞尚书都闹到丞相那里去了,还扯进一个侍从司的刘都司,整个江宁都闹翻天了。最后还是丞相出面再把这件事情摆平了。马准尉,处理的结果是怎样的?”

    听到炮手们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马文才笑了笑答道:“大内亲军涉案人员被开除回原部队,海军涉案人员是戴罪效用,也就是他们这次出海回来功劳全部抵消。”

    “看吧,丞相还是偏向咱们水师,这海军的待遇还真没的说,咱们得找个机会混到海军去!”李三感叹道。虽然海军涉案人员的惩处也不轻,而且这是刘浩然没有办法的事情,他急等着海军出海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让几艘即将出航的海船缺员。但是在李三等人看来,这太优待了。

    马文才听完后也不说话了,江南上下谁都知道,刘浩然对海军是青眛有加,使得很多人都垂涎海军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但是马文才知道海军的风险有多大,工作有多艰辛,他曾经听俞通海、陈孝林等第一批出海的海军军官讲过课,知道很多细节。相比之下,长江舰队、大内亲军和其它6军就显得十分的幸福了,难怪刘浩然对海军总是网开一面。但是马文才知道,这种网开一面也是基于军纪军法的原则,像这次群殴事件的惩处结果,戴罪效用,出海一趟累得半死却什么功劳犒赏都没有,万一出个海难生个病什么的,就跟普通阵亡一般,难道还不算重?

    正想着,马文才突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子声,接着是船舱里的铜铃剧烈地摇动起来,出刺耳的铃声。

    “准备迎战!”马文才一跃而起,并大声吼道。

第八十四章 江州(三)

    江南水师的长江第一舰队很快在湖口以东四十里外的江面上遇到了汉军水师的哨船,看到江南水师气势汹汹而来,这些哨船立即调头就跑,江南水师上下拉响了作战警报,并紧追不舍。

    到了湖口以东十余里的江面上,江南水师迎头遇到了张定边率领的汉军水师主力。

    站在岗位上的马文才明显感觉到所在的船身正在迅打横,从船舷炮口看出去,可以隐约看到旁边的几艘战舰也在迅打横,而且一大片汉军的船只也迅地进入到马文才的视线之内。

    “抢占T字队形的横队形,充分挥战舰两舷的火炮火力。”马文才在默默的想着,这是江宁水师军官学堂关于火炮战舰交战的重要原则,他已经熟默于心。

    “火炮到位!”马文才大声喊道,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一切准备就绪,等待开炮的命令。

    随着马文才的大叫,炮手们拉动滑轮组的绳索,把火炮向前拉动,使得其炮口伸到了船舷窗口之外。炮长小心地在击槽里倒上击火药,然后将燧石装置扳至待击状态,最后众人全部蹲在火炮后面,而炮长蹲在最前面,手里拉着一根连接燧石击的绳索。

    马文才趴在炮身上,从窗口的缝隙看到密密麻麻的汉军船只向己方驶来,他的左手紧紧地扶住了雄壮的炮身,攀住船舷的右手有点微微颤抖。现在正是东南风,我们正处于上风,到时火炮的硝烟不会影响我们的炮击视线,反而会让汉军成为睁眼瞎。

    马文才默默回忆着自己在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今天是他的第一次实战,说实话,心里自然非常紧张,所以在想办法克服这种紧张和恐惧。

    “当年我作为刘太保麾下一员小兵时,第一次上战场也非常紧张,差点没尿了裤子,当我第一次砍翻了敌人时,看到滚动的头颅和鲜血,我整整吐了两个多时辰。”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人狂,但是我们必须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勇敢地面对敌人,因为在我们身后是无数的亲人,而我们的身上担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马文才默默地念着刘浩然以前在学堂演讲时所说的话,慢慢平息着心中的紧张和恐惧。好容易平静下来以后,马文才跳到后面,对五位炮长说道:“调整炮口,一到三号炮位打一艘船,四到五号炮位打另一艘船。”

    马文才刚才目测了一下,虽然汉军水师巨舟庞大,但是由于是船对着己方,所以受弹面积不大,五门炮全部集中在一艘船上就有点浪费了。

    炮长立即带领炮手移动滑轮组,很快就瞄准了目标,并根据目测的距离开始调整炮口高低。而马文才却忙着和几个炮手在固定的铁盆里点起一堆火,然后把几个铁弹放在火盆里的架子上烧。

    “八百米,调整十三度!”炮长大声叫道,后面的炮手立即从炮座后部取下一个木垫子,然后查看了一下与炮座连在一起的规尺,看炮管中心线是否与规尺垂边的角度是否在十三度范围之内。

    “六百米,调整十度。”双方在不停地靠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炮,所以炮长必须随时调整炮口角度,保证射击的准确度。

    “轰!”上层甲板突然开炮了,马文才觉得整个船体为之一震,船粱有些地方出嘎吱的声音。听到连续不断的炮声在头顶上炸响,所有的炮长和炮手都全部蹲回到火炮的后面,而燧石击装置被扳到了击状态,他们知道,自己开炮时间就在马上。

    “开炮!”精神非常专注的火炮指挥官突然接到了上面传来的命令,一阵摇铃声。一直在等待命令的马文才脚一哆嗦,下部有了一阵莫名的尿意,但是长期严格的训练让他不假思索地转达了命令。

    “开炮!”

    一号炮长立即拉动了绳索,燧石一下子击打在击铁上,撞出一缕火星,接着一团小火腾起,过了一秒钟左右,整个炮身骤然向后一退,巨大的炮声从狭窄的窗口冲了进来,震得马文才等人耳朵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接着二号、三号等火炮相继开完炮,另一位实习军官猛地拍了拍六号炮长的肩膀,示意他开炮。当其他火炮连续开炮时,马文才开始忙着指挥属下的炮长、炮手开始重新装填弹药。

    火炮被后座力推到了舱内,但是清理炮膛的推杆还是要伸到窗口之外才能插到炮管里去。将炮膛里可能还在燃烧的火药残渣熄灭清除后,炮手才能将火药筒抱出来,装进炮管里,然后装填塞物,推紧,装炮弹和填塞物,再推紧。整个步骤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马文才知道,这些炮手经过上千次的练习,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自己要做的就是注意重要的步骤和细节,防止炮手因为忙乱而出错。

    火炮又一次在马文才的头顶上炸响,这个时候的马文才才感觉到炮弹在长空划过的呼啸声。马文才和其他新式军人一样,最喜欢听的是火炮的怒吼声和炮弹的呼啸声,认为那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刚才由于紧张,居然忘记去欣赏这声音了,马文才不由微微分心,听着那呼啸声和隐约传回来的炮击声,来判断这炮弹的效果如何。

    “砰”的沉闷声,这是结结实实打在了敌船的船体上,“啪”地清脆声音,这是落在了水面上,打出了一个大水花而已。

    “换灼热弹!”火炮指挥官在船舱里来回走动着,并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马文才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大声吼道:“各炮位注意,换灼热弹。”

    依然是刚才的步骤,只是炮长和炮手们显得非常小心和凝重,每个动作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马文才估算着上层甲板开炮的时间和节奏,示意一个炮手把一团浸湿水的棉团塞进炮管里,另一个炮手用铁夹将火红的铁弹灌进炮管里,第三个炮手马上装进填塞物,第四个炮手立即用推杆推紧。

    炮长在同时倒上了引火药,然后扳动了燧石,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后,上层甲板刚好全部开火完毕。马文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其中的节奏必须靠他来掌握,否则火炮就跟不上节奏,达不到最佳的开火时节。装填太早了,由于上层甲板没有开火,为了防止震伤船体,下层甲板火炮是不允许开火的,那么火红的炮弹就会在等待时间里白白地变冷,失去意义,而且还会在炮膛里出现意外;如果装填时间太晚,又跟不上上层甲板火炮的开火节奏,还会影响到后续炮位的开炮时间,要知道每层甲板火炮开火时间都是按顺序来的,中间出一点岔子就会打断炮手们习以为常的习惯和步骤,造成混乱和错误,而在甲板里操控火炮,一点错误都有可能酿成灾难。而马文才属下的第一号炮位是第二层甲板最先开炮的炮位,算得是整个甲板火炮的令官,怎么不叫马文才提起十二分小心。

    在马文才的注视下,五灼热弹都顺利地打了出去,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顾不上去观察自己的炮弹是否命中目标,埋下头和炮长、炮手们继续装填灼热弹。

    “一!两!三……,马文才一边注视着炮长、炮手们的动作,一边默默数着头顶上的炮声,数到最后,他现上层甲板最后一门炮迟迟未响。“怎么回事?操纵出故障了?还是炮手们出事了?”

    马文才心里嘀咕着,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他现在对上层甲板情况不明,无法判断最后一门炮为什么没响。如果自己下令属下炮位开火,那么就有可能那门火炮与下层甲板同时开火,自己处在船头,与那门处在第一层甲板船尾处的“哑炮”撞上了还不会出多大的事,最怕的就是自己这层甲板依次开到船尾时,那门哑炮突然开火,就有可能震伤船粱和船骨,甚至出更大的事故。可是自己如果这么一直等下去,那么己舰的火力打击就有可能因此而中断,而汉军水师船只拼死冲上来的这个紧要关头,怎么能让火炮停下来呢?

    这时,一号炮位已经装填好灼热弹,炮长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开火!”马文才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学堂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给予敌人最大限度的火力打击,就算两门火炮撞上了造成船体损坏也比放敌人上来要强。

    火炮依次轰鸣,马文才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生怕听到刺耳的重复炮声,幸运的是,直到最后一门炮响,上层甲板那门哑炮也没有开火,这让马文才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

    走过来的火炮指挥官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说道:“我们这里炮一响,上面的军官就会进行管制的。”

    马文才不由心里一愣,连声骂自己太紧张了,自己在这层甲板管制指挥火炮,难道上层甲板就没有军官指挥管制吗?这个时候的马文才终于体会到学堂里老师和前辈所说的,在战场上优秀军官必须具备冷静的头脑。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战场上一旦紧张慌乱,什么错误都有可能生。

    “准备左舷炮!”火炮指挥官接到命令后突然大叫道。

    马文才不由一愣,连忙从火炮窗口看去,这才现自己的战舰转了一个弯,原本在眼前的密密麻麻,四处冒烟的汉军水师突然不见了,而是变成了江边6地,应该是整个舰队进行“u”形转换。这是江南水师战术,确切的说应该是长江第一舰队的战术。二十艘火炮战舰抢占“T”字形的横线位置,然后等敌船逼近时做“u”转换,交替掩护调头向后驶远一段距离,然后用另一面船舷依然保持横线位置。

    马文才和炮长、炮手们跑到左船舷,七手八脚地将准备完毕的左舷炮推出窗口,然后准备待。当战舰调头到一定位置时很快就传来了开火的命令。

    火炮依次开火,马文才跑到一旁的观察窗前看了起来,现上百炮弹又形成一个弹幕,向汉军水师的船只无情地倾泻而去。而在他们后面,则是数十艘冒着烟被打残的船只。经过几次血战,江南水师和长江第一舰队的配合越娴熟起来,而各种战术应用也越地从容起来,就算张定边勇猛赛虎恐怕也难以占到便宜。

    只见火红的炮弹有的落在了巨舟上,有的把船上的蓬帆打了个千疮百孔,汉军水师将士一片慌乱,马文才甚至看到一炮弹划空而过,居然把一艘巨舟左边的船桨打断了好几根。

    “马准尉,看得过瘾吗?”马文才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二副走了下来,并走到自己的跟前。他连忙站定答话。

    “回长官,我在观察火炮效果。”按照刘浩然定下的军规,海军的规矩甚至要严酷过6军,要是没有这些严酷的军纪军法,茫茫大海上军官们如何在封闭孤立的环境下管理数百水手。

    “我来看看。”

    马文才赶紧侧身,让出观察窗。

    “嘿,这张定边还真是勇悍,这都已经是他的第三艘座船了,还这么拼命。”二副一直待在第一层甲板上,所以知道很多信息。

    看了一会,二副转过头来对马文才说道:“你们打得不错,舰长叫我下来给你们这些军官说一声。接下来是非常艰苦的时候,你们要注意控制节奏,注意鼓励炮手们,让他们保持体力。还有,过一会可能生接舷战,届时会从你们这抽调一批炮手上去,由你率领。”

    “是的长官!”马文才激动地行了一个礼。接舷战是非常激烈的,无论炮手、划桨手都必须抽调人手上去,而人手由各层的指挥官指定,例如马文才所在这一层就是由火炮指挥官指定,但是他不能离开岗位,所以必须指定一个军官负责。

    “好了,我还要去下面一层。”二副不是来闲逛的,除了传达命令,他还有激励和安抚各军官水手的职责,所以话语尽量显得很轻松,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轻松。

    二副和火炮指挥官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当他刚消失在舱门时火炮指挥官就在炮声中大声吼道:“各炮位准备接舷战,副炮长和推药手准备待命,由马准尉带领。”

第八十五章 江州(四)

    定边打得很郁闷,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手,那不但吓得他麾下的好儿郎丢了三魂六魄,就是他自己初闻时也是胆颤心悸。苦战一番,江南水师的船边都没摸到,自己却损失了近百艘大船和上千军士。这个时候张定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结义兄弟,汉帝陈友谅为什么会回到江州后一夜三惊,那位被称为陈家千里驹的陈友贵更是终日借酒消愁。

    说实话,他原本不赞同陈友谅倾师轻进,那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可是达到顶峰的陈友谅已经听不进去老兄弟的话,他越来越专横独断,不纳忠言。甚至为了少听到鼓噪,陈友谅居然把一向忠言逆耳的自己留在了汉阳。当日为了阻止陈友谅轻军犯险,张定边几乎是苦谏不已,可惜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当张定边听说因为此事连夫人张凤道都被陈友谅斥退后,知道事不可为了,只好黯然去了汉阳。

    消息传来,张定边知道陈友谅会败,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败得那么惨。陈友谅带去的主力都是倪文俊、徐寿辉的旧部,虽然不是嫡系,但却都是百战余生的勇武之师,想不到居然全军覆灭。

    这次失败使得整个陈汉政权变得异常微妙起来,损失殆尽的全是倪、徐旧部,这不能不让很多老兄弟有想法,甚至连原本已经安分下去的欧普祥也忍不住跳出来大骂陈友谅太过狠毒,为了铲除异己居然能假借江南之手如此残害老兄弟。张定边知道陈友谅虽然也打着铲除异己的想法,但是打成这样却不是他的本意,可惜战局如此,你由不得别人不胡思乱想。

    值此危难之际,张定边毅然站出来,帮陈友谅收拾残局。他巡视三军,鼓舞士气,编练军队,重治舟船,但是巨大的创伤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抚平的?张定边审时度势,知道安庆城在江南水6两师地夹击下是守不了多久,于是便放弃了安庆,自己率军据守江州-湖口一线。

    但是他又没有想到安庆陷落居然如此之快,一众守将和数万守军原本就满怀被遗弃的怨恨和绝望,被江南水师的火炮一番示威,居然尽数全降了。安庆迅失陷,使得张定边措手不及,他还打算让安庆坚守半年以上,消耗江南的实力,为自己争取一年以上的时间来收拾残局。

    江南占据安庆后,水6并进,屡屡对湖口、江州起试探性进攻,并全力拔除一路上的要塞城镇,扫清道路,六月份,江南水师地火炮战舰居然逆流到湖口,向守军开炮示威。现在刘浩然又倾江南全力西征,试图一举攻破江州。

    张定边知道江州的重要性,江州还在陈汉手里,陈汉就能拱卫汉阳等腹地以及江西行省,并保持对江南地进攻势态;而一旦江州落入江南之手,陈汉就算是完全放弃对江南的妄想,连江西行省也被割离开,任由江南宰割,汉阳等腹地就更是完全暴露在定远军的前面,刘浩然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张定边这次迎战,有点是匆促迎战,陈友谅和陈友贵现在一个是一夜三惊,一个是失魂落魄,外加一个完全纸醉金迷的陈友仁,陈家几乎是放弃对军队的指挥和整顿,张定边费了老大力气才稍微安抚军心,可惜刚看到一点效果时江南就大军杀来,而且一来就是杀手锏。

    南边地南昌被围得水泄不通,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北边有刘浩然亲自坐镇,名将云集,万军齐,挟着九天雷霆之势而来。张定边看过军报,他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除了如何应对刘浩然地“御驾亲征”之外,更重要的问题是南边的傅友德。

    张定边是怎么也不相信刘浩然会让傅友德这位百胜将军去攻取一座孤城。要知道这位定远军名将最擅长地是来回纵横。兵无常势。当年他在东南不计一城一地之。一口就把张士诚地主力全吞了。这样一位名将会老老实实待在南昌攻城。张定边怎么问都不会相信。现在江南大军已经逼到陈汉地大门口了。爬个窗口应该不在话下。那么傅友德会选择哪里呢?张定边暂时想到了湖南。他给结义兄弟张必先去了一封信。要他警惕那里地异动。但是提醒归提醒。张定边却暂时无法为结义兄弟排忧解难。就算是傅友德杀入了湖南。你让张必先如何应对?

    出岳州巴陵迎战。可是试问现在陈汉谁有把握在野战中能胜过这位定远军名将。张定边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可是一旦出岳州巴陵万一有失。傅友德就可以直接威胁汉阳。如果放任不管。那湖南就不再姓陈了。到时江州一失。傅友德就可以与刘浩然两路夹击陈汉腹地。

    张定边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地心情下匆促迎战。他站在新座船上。默然地看着在身边向后而去地旧座船。钢牙暗咬。不到一个时辰。一向是冲锋在前地张定边换了三艘座船。甚至差点被一炮弹击中。就算是你再勇猛又如何?你血肉之躯能抵挡那呼啸而来地铁弹吗?

    张定边抖了抖手里地长柄大刀。眼睛死死盯住前方地江南水师战舰。他自诩知天文识地理。熟习兵法。又自幼练武功。精拳艺。擅岐黄。为人又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湖广行省。没有哪位豪杰听到他地名字不竖起大拇指地。那年在湖广黄蓬镇张定边与陈友谅、张必先相遇并结拜为兄弟

    与共。风雨同舟。共谋前程。后从陈友谅起义。转伐两江、闽、浙边陲重镇。攻无不克。陈友谅立汉朝称帝后张定边便官居大汉太尉。还能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其人不仅善战而且多谋。算得上是陈友谅地军国柱石。可惜时也命也。

    张定边督促着属下加快划船。冒着弹雨向一艘江南战舰直冲过去。看到两船地距离越来越近。张定边握着刀柄地手不由地湿润起来。心里还泛起一种许久没有地期待。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自己能大杀一场地感觉了。张定边热切地渴望用手里地长刀让骄、奸猾地江南水师见识一下。陈汉朝第一猛将是如何地风采。

    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而江南战舰的火炮也越来越猛,呼啸而至地铁弹打得座船噼里啪啦乱响,被炮弹击中的军士像脆弱地琉璃灯一下四处散开,不一会甲板上布满了碎屑、尸体和鲜血。但是张定边不为所动,目光死死盯住前面的战舰。

    “大帅,大家都准备-”,一突至而来的炮弹结束了这位副将的禀报,他被拦腰打断,上半截身子只能依然看到被模糊血肉包裹的铠甲,而下半身却完好,咕嘟冒出一阵血水后才扑通倒下。

    “儿郎们,让江南小儿看看我们湖广男儿地本事!”张定边通红着眼睛,一举长刀大呼道。甲板上的将士们出一阵欢呼,但是随即地炮声和呼啸声让他们又立即趴在了甲板上。

    这一次江南水师的战舰没有避开,而是侧身接了过来。两船轰隆一声便靠在了一起,双方水手拼命地丢铁爪绳索,看样子他们都不打算放过对方。当张定边冲下~楼时,双方已经开始接战了。汉军已经把木板架好了,数百人挥舞着刀枪开始往对面冲过去。当张定边赶到时,汉军已经冲到了木板中间。

    “不好!是火枪!”张定边看到对面江南战船上并没有积极过船接战,而是排成整齐几队,举着火枪对准己方。他一下子想到了陈友贵等人口中的火枪。

    他的念头刚一浮起,上百支火枪整齐开火,射出的弹幕立即打翻了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汉军,接着又有十几个冒着青烟地铁疙瘩被扔了过来,正好落在汉军人群密布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就在张定边不远地地方。

    “是什么?难道是手榴弹?”还没等张定边做出反应,附近那枚手榴弹轰的一声炸响,飞溅出来地弹片扫倒了一片,而隔得有点远的张定边只是被气浪冲击了一下,幸好没有被弹片击中。

    “儿郎们,继续冲啊!”张定边定一定神,一挥大刀继续说道。

    他初略了解过,定远军火枪施放有时间间隔地,必须抓紧这个时间冲过去,否则就是死路一路。

    正当张定边准备冲上木板时,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远处飞了过来,往他眼前飞来,眼疾手快的他一抬脚就把那个东西踢回去了。手榴弹在江南水师的战舰上炸响,幸好张定边只是下意识反应,出脚比较重,手榴弹被踢到战舰甲板的一角,只炸伤了附近了三四个江南水师水手。

    但是这一下却让汉军将士倍受鼓舞,他们大吼一声,举着大刀就冲了过去,张定边跟在其中,瞬间就冲到了木板中间。

    “轰”的两声在张定边头上响开,只见前面的汉军将士被从天而降的弹雨覆盖了,纷纷栽倒落江。而不少铅弹打在了木板上,打出一个个弹孔来。

    “娘的!杀啊!”张定边的牙都要要碎了,他没有想到江南水师的花样百出,桅杆上居然还能**,射致命的铅弹。

    张定边几个快步就冲到了江南战舰的船舷上,一挥手,锋利的大刀掠过几名江南水手的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这几个江南水手倒下了,但是更多了长矛却拥了上,让张定边疲于应付,一时无法跳下去立足。

    张定边大吼一声,架过两支长矛,一个侧身躲过一支长矛,然后长臂一舒,长刀竖直劈下,立即将前面的一名水手几乎劈成了两瓣。但是鲜血并没有阻止江南水手们的围攻,他们的勇敢毫不示弱于汉军将士,在同袍倒下时,他们反而冲得更近了。

    “也是好儿郎!不愧定远军的威名。”张定边从容地应付着围过来的十几支长矛,一边心里暗叹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他告诉自己必须为后面的将士杀出一条血路来。张定边的余光看到一个戴着三角帽的小伙子,他离自己很近,刚才的杀戮不知是否吓到了他,让他一时愣在那里。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掏出一支短小地家伙对准了自己。

    张定边知道这不妙,但是在十几支长矛的逼迫下,他无法在狭窄的木板上躲避,只得奋力一击,劈飞眼前的一位江南水手,向前抢进一步。但是这时,那年轻人手里的短家伙却闪过一道火光,张定边的右肩像是被铁锤击中了一般,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臂那种被撕裂地痛楚,不过随即就失去任何知觉了,手里地长刀扑通一声落入了江中。

    击中张定边的正是马文才,他开始地时候的确被张定边的勇猛和杀戮吓了一大跳,那血淋淋的场面差点让他腿软了。但是同伴的前仆后继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短铳,对准张定边就是一枪。这么近地距离,加上

    被暂时逼得应接不暇,所以被他打中。

    “大帅!大帅!”后面的亲兵立即冲上来扶起了张定边,然后拼命地往回拖。

    马文才听到汉军亲兵们地叫唤声,再看那位被自己击中的敌将,虽然现在有点狼狈不堪,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他身材魁梧,留着五绺美髯,潇洒英俊,还穿着一身比较罕见的鎏金虎头连环甲。马文才立即将眼前此人与战前通报的汉军几位大将形象做对比,一比较心里不由一个激灵,这不是汉军大将张定边?而且自己对面这艘巨舟也是张定边新换的座船,当即之下,马文才也不管是不是真是张定边,张口就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打死张定边了!”

    其他江南水手听到这话,也不管真假,大家一起齐声大叫道:“打死张定边了!”喊声传出,立即震惊了正在浴血奋战的汉军将士们。张定边历来以勇猛多谋冠绝三军,现在陈汉危难之时更成为军中地主心骨,听说他被江南水师打死了,汉军将士焉能不心惊。

    大家纷纷转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现以往一直挺拔雄壮地身躯已经倒下了,正被十几个亲兵拼死抬回座船。主将生死不明,汉军将士们一下子慌乱起来了,而江南水师立即士气高涨。

    当亲兵冒着新一轮的滑膛枪齐射把受伤地张定边抬回巨舟之时,江南水师战舰第一层甲板的火炮又开始怒吼了。按照江南水师地火炮战术,接舷战最大的依仗是火炮的散弹,刚才由于张定边指挥座船冲得太快,炮手们一时来不及换装散弹,所以需要水手们做殊死搏斗争取时间。

    数百散弹在烟雾中将木板和巨舟甲板上的汉军扫了一大片,马文才抓住这个时机,从木桶里拎起两支短铳插在腰间,然后左手持原本自带的短铙,右手挥舞着水手刀,带着百余名装备短铳和水手刀的水手们沿着木板冲了过去,而滑膛枪手在装好弹药后也随着上百其余的水手冲过船去。

    这时的张定边已经从剧痛和迷糊中清醒过来了,但是他的右臂依然毫无感觉,火枪铅弹的伤害远胜于箭矢。他睁开眼睛,现自己正被几个亲兵抬着往船尾方向跑去。

    “干什么?”张定边挣扎着要起来。

    “大帅,兄弟们损失惨重,定远军也冲了过来,这船是守不住了。”一个老亲兵流着眼泪说道。

    “什么?”张定边挣扎着站起来,回头看了看,现后面远处的甲板上全是尸体,还有不少伤员躺在那里呻吟着。而数百江南水手在刚才打伤自己的那位江南水师军官带领下已经冲上了自己的座船。剩下的上百己方的军士正四处逃散,有的甚至往江上跳。

    “怎么回事?”张定边惊问道,刚才他明明记得刚才那数百弟兄还在那里与江南水师做殊死搏杀,怎么一转眼就全倒下了。

    “江南水师刚才开炮了,打出的全是铅弹,一下子把弟兄们全打倒了。”老亲兵咬着牙说道。

    张定边觉得一阵晕眩,他刚才在迷糊中听到了连绵不绝的炮声,所以才被惊醒过来。但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凶猛的战法,在火枪和火炮面前,个人的勇武简直不堪一击。

    “大帅,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亲兵一挥手,让两个亲兵扶着张定边继续往船尾走去,那里有一艘专门用来传信的小船,现在成了逃出绝境的唯一途径。

    “铁蛋,你想干什么?”张定边明白亲兵的意思,但是以往的骄傲让他不甘如此。

    “大帅,我们可以全部死光,但是你不能落在江南水师的手里,你还要带着大军为弟兄们报仇!”铁蛋惨然一笑道。

    张定边被亲兵们扶着,双脚不沾地,他知道已经势不可违了,只得流泪长叹一声道:“想我张定边英雄一世,却落得如此下场。”

    马文才带着水手们很快清理了四处逃散的残余汉军将士,沿着甲板直冲向船尾,却被二十余名亲兵给挡住了。

    “汉军弟兄们,投降吧。”

    马文才看了一眼持刀站在自己面前的二十余名汉军军士,他们一个个衣甲破烂,烟熏火燎,还有几个身上负了伤,在同袍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立。

    “定远军以悍不畏死著称天下,今天也要让你们看看,我们汉军也有不怕死的好汉。”铁蛋站在最前面,红着眼睛说道。

    “汉军弟兄们,这是何苦呢?放下兵器,留得性命。”马文才知道此人是个死硬分子,于是转向其他汉军军士劝道。

    “同生共死,不仅定远军能,我们汉军也能!”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有气无力地答道。

    马文才知道再劝已经无济于事了,于是侧身让出已经列队整齐的一哨滑膛枪手,大喊道:“准备!”

    看着直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铁蛋等人不由更加挺直了胸膛,“大帅,记得为弟兄们报仇!”

    “开火!”

    已经远去的张定边坐在小船上,听到那响彻江面的大吼声,还有紧跟其后的连绵枪声,那怕他再坚强如铁,也忍不住热泪纵横,伏在船舷上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八十六章 江州(五)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在,几度夕阳红。白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阵苍凉慷慨的歌声飘荡在江州城外的江面上,来往不息的船只经过旁边,船上的人都侧耳倾听,然后带着一丝感伤悄然离开。

    “护军,”待到歌声落毕,冯国胜走上前去,拱手轻声问道,“江州已经整顿完毕,军民正在恭候你入城。”

    “国胜,你知道江州的历史吗?”刘浩然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大江,突然问道。

    “回护军,属下略知一二。”冯国胜迟疑一下便答道,“江州最早名九江,夏、商时期,九江属荆、扬二州之域,春秋时九江属吴之东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吴头楚尾’之称。后又名柴桑,三国周郎就曾经在此屯兵,训练水军,以此为据点对抗曹魏;晋室南渡,陶侃、温峤、亮在此起兵勤王平乱解建康之围;到前朝绍兴年间岳爷爷曾率部五次戍守江州。”冯国胜自小与兄长喜读史书兵法,所以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国周郎,”刘浩然不由笑了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胜,你知道在这句话下面埋藏着多少冤魂和骸骨吗?”

    刘浩然回头看了看,现冯国胜束手站在旁边,神情肃穆,正在入神地回味着自己的话,看来和他的兄长不一样,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英气。

    “护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冯国胜斟酌一下自己的字词答道。

    “是啊,百姓苦。我们读史书,只看到英雄人物斑耀青史,却看不到青史那轻轻一句话下面掩藏的血泪。国胜,还记得我们相识时的豪言壮语吗?”

    冯国胜不由眼睛一亮,朗声答道:“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是啊。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刘浩然不由跟着轻声重复念了一遍。“当年在虎头山起事地时候。我曾经幻想着有一日振臂一呼。天下豪杰能应如云。大家能放下纷争前嫌。以驱逐鞑虏为已任。相约北伐。可惜啊!”

    说到这里。刘浩然走了几步坐到了船头地船舷上。然后怕了怕旁边地空位。冯国胜没有犹豫。紧跟几步也坐了下来。

    “虎头山起事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了。北伐还是只能挂在嘴边。国胜。你甘心吗?”

    冯国胜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地。我们都不甘心。可是我们必须这么做。不打败陈友谅。统一江南。我们根本无法北伐。国胜。你知道我读三国时最痛惜地是什么?”

    “回护军。属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刘汉未能匡复。”冯国胜迟地答道。

    “刘汉匡复?刘备能代表汉室吗?”刘浩然轻笑道,随即幽然地叹息道:“我痛惜的是三国争鼎,却把中原的元气打没了,所以才有晋室的五胡乱华。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心痛万分。还有前宋,国盛民富,本应当继承汉唐雄风,重振我中华,可惜赵氏为一己之利,重文轻武,只求曲全,结果便有靖康之耻。”

    “在历史英雄的眼里,重要的是问鼎天下,中原,驱逐外敌倒是成了次要地。或许他们还抱着天朝上国的想法,看不起北方蛮夷鞑虏,结果才有今日之祸事。汉唐之时,我们地文明和技术远胜漠北远域,所以才能将其压制甚至驱逐,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蛮夷鞑虏接受了我们的文明和技术,变得更加强大了,加上先后出了阿保机、阿骨打、铁木真等一干天纵之才,所以才能屡屡入侵中原得手。”

    “国胜,你读过史书兵法,应该明白中原与漠北在军事上天生的优劣区别。”

    “回护军,漠北苦寒之地,而那里的百姓从小骑马以牧羊狩猎为生,所以单论勇武、骑术和作战,的确胜过中原百姓,就像野狼和家犬地区别。”

    “你这个比喻虽然难听,但是说得比较中肯。”刘浩然笑着答道。在冷兵器时代,北方游牧民族从单兵素质来说的确远胜于中原以耕种为生地百姓,但是在汉唐时期,中原凭借着先进的战术和优良的兵器隐隐压住了北方一头。但是随着不断地交战和融合,北方游牧民族学习了先进的战术和打制优良兵器,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统治占领地百姓。于是这一局势被慢慢反转过来。

    “国胜,你知道文明的真正含义吗?”

    “不知道。”

    “文明除了悠久的历史和灿烂地文化,还要有不断创新的科技。狼是改不了天性地,无论是契丹、女真还是蒙古,不管他们读多少四书五经,他们都只会把中原当成是自己的牧场和猎地。”

    “所以我们要用火器去彻底征服他们。”冯国胜摸到了刘浩然话语中地意思,连忙接言道。

    “对,一个只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文明就像一个抱着金砖地孩童,只会招来窥视和抢掠。我们必须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火枪,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文明。”刘浩然微笑着说道。

    “可惜啊,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只要用书就可以德化蛮夷,火枪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有违天德的不祥凶器。”

    “护军,那只是酸儒迂腐之念而已。”冯国胜知道这牵涉到江南内部的斗争,于是不得不谨慎,但是他最后还是提了一句:“护军,你放心,定远军数十万将士绝对跟你是一条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冯国胜,“陈友谅败局已定,江州一下,我们退可保江南无干戈之忧,进可直捣陈汉老巢。”

    由于这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刘浩然不愿与冯国胜做过多的讨论,于是转向军事方面。

    “国胜,你或许惑我为什么不在东南大胜之时乘胜西征,而是放任徐寿辉、陈友谅做大?”

    “回护军,我曾经有过此惑,不过我想或许护军担心我军新立不稳,挥师西征反而会激得徐

    陈友谅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军可能会陷入持久作使得江南动荡。”

    “这也是我的一个虑。当初在江南初步稳定之后,我曾想挥师西征,一举攻破天完朝。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凭借我和你们这些名将的不败战绩,只要战术得当,应该可以一举攻破天完,然后早日北伐。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哦,护军,为何没有如此简单。”冯国胜诧异地问道,话一出口便觉得有点后悔了。

    “我要考虑张士诚、方国珍的反应,还有刘太保。”刘浩然轻声答道。冯国胜听完后不由一愣,随即就想明白了。如果江南乘胜拿下湖广,势力远胜刘福通,那致他和小明王于何地?那时的刘福通可是最鼎盛的时期。自立,刘福通会放过刘浩然吗?少不得又要两军交战,刘浩然就要背上叛主地恶名;继续依附,刘福通自然会伸手要地盘,给了他,众将士们会答应吗?刘浩然会甘心吗?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刘浩然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对光武帝昆阳三千破数十万和李卫国公李靖三千灭突厥赞叹不已?”

    “是的。此两战以少胜多,出奇不意,实在是兵家典范。”

    “孙子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也擒。你只看到了光武帝和李卫国公以少胜多,却没有看到光武帝败了还可以从头再来以及李卫国公身后由柴绍、薛万彻率领的十几万大军。”

    “护军,你的意思是?”冯国胜有点不明白了。

    “出奇制胜?”刘浩然不由嗤笑道,“史书是由文人写得,他们何尝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战场,何尝明白战场上瞬息变化,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败天知道。他们坐在案前,想着那以少胜多的意气风,于是就落笔如有神。”

    “我们不能靠侥幸来取得胜利,不能把军国重事放在投机取巧上。战略和实力是势,权变和计谋只是术而已。”

    “护军,国胜受教了。”

    “好了,闲谈了这么久,该说些正事了。汉军俘虏如何安置?”张定边受伤,湖口一战而下,陈友谅听说自己的头号大将都被打伤了,加上江南水6大军逼近,立即弃江州而逃,直奔武昌今湖北鄂城市,留下了大批大臣将领带着数万军士投降。

    “回护军,属下已经安排押解回去,依然惯例送战俘营。”冯国胜顿了一下又说道,“有江州名士劝道,江南以仁义行天下,可将此数万战俘放解回家,而陈汉其余将士则必定归心。”

    “此乃假仁假义,现在我们都逼到陈友谅地家门口了,他一定是广征青壮,充为军用。这数万战俘放回去后少不得要重披战甲,复蹈刀兵之险。还不如将他们送回江南,待到战火平息之时再放还回家,说不定还能留得一命。”

    “护军考虑得周全。”

    “现在蕲春、黄梅、永兴已降,你可与杨景、王弼、张率军驻蕲春,丁大哥与茅成、薛显率军驻永兴,南北呼应,卡住陈汉出武昌和黄冈的道路,赵德胜、花云、曹良臣、陈耀守江州,胡海和吴复守湖口,廖永安、廖永忠率水师驻武**口、女儿港一线,扼守江防。对了,南昌那边如何?”

    “回护军,据邓德胜将军地通报,南昌胡廷瑞还在讲条件,除了要求护住老小性命和财产外,还要求其部维持原状,不整编,不移防。”

    “不行,防人之心不可无,降军不整编不移防难保日后会不会出事情,我们江南虽然讲仁义好说话,但是不意味我们就是傻子。传令给邓友德,给南昌城最后通牒,无条件投降,降将保证性命和财产安全,赴江宁重新安置,降军必须全部重新整编,否则让廖永安带十艘火炮战舰赶去协助攻城。”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说道:“傅二哥已经攻占了善化今长沙市和湘潭州,而袁州的欧普祥也已经纳降,愿意赴江宁,其部已经被朱亮祖率军收编。所以南昌非常重要,否则江西和湖南无法连成一片。这一点你必须和邓友德说清楚。”

    听到刘浩然一系列的命令,像是要走的样子,冯国胜不由问道:“护军,你不入江州了吗?”

    “江州我就不进去了,我要尽快赶回江宁。”

    “护军,你要赶回江宁,那陈友谅?”

    “陈友谅已经是瓮中之鳖,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调整部署,形成合围之势。我不想和他打烂战,要打就要一次掀翻他地老巢。我任命你为湖广经略总统制,负责对武昌、汉阳的攻略;傅二哥为副统制,负责在湖南地经略,从南边策应你;邓友德为江西经略总统制,打下南昌后尽快占据抚州、吉安等江西行省要地,等完全击败陈友谅后尽收江西全境。”

    “那护军你?”

    “我赶回江宁为你们调兵遣将,筹集粮草,现在这三十余万大军还不够一口吃掉陈友谅,还得再调十万来。这样一来江宁、东南一线空虚,我得回江宁看看,防止张士诚和方国珍搞小动作。另外还有一件大事必须我亲自督办。”

    看着冯国胜心有不甘的样子,刘浩然笑着说道:“国胜,不必如此。陈友谅不会就此甘心失败,必定会反扑的。你肩上的任务很重,给我死死地钉住陈友谅,消耗他的实力,时机成熟后我会回来的,带着攻城地大炮回来的,一举轰破他地老窝。”

    “护军,属下记住了。”说到这里冯国胜笑道,“我心里踏实着,我江南人多地广,出产丰富,经过这些年护军的经营,已经练得军士数十万,积得粮草无数,这样熬下去,陈友谅是熬不过我们地。只要顶住他前几次反扑就大局初定了。”

    “正是,不过你一切都要小心,不然我们的胜利就会付之东流,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放陈友谅一兵一船过江州。”

    “国胜记住了。”

第八十七章 大事件(一)

    户大人,我敬你一杯!”张士德举起酒杯向对面~遥敬道。

    “张知院,来,我们满饮此杯。”脱脱帖木儿也不客气,举起酒杯豪爽地说道,他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酒,抹了抹嘴边的酒迹,一边放下酒杯一边感叹地说道:“而今这世道,谁也说不好,还是今日有酒今日醉。”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割下一块烤熟了羊肉,一边吃一边继续地说道:“想当初那位刘太保多大的声势,大河南北被他席卷一空,现在却只能孤守安丰一隅,还有山东的毛平章,差点打到了大都,可惜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奸臣害死了。”

    脱脱帖木儿是赤马探军出身,祖先是乃蛮部出身,勉强算是蒙古人的旁支,加上个性如此,所以说话倒也没有什么顾虑。张士德听完他的话,也不由暗自叹息一声。遥想当年刘福通兵出淮西,攻洛阳,占汴梁,几路渡河北伐,兵锋席卷了山西、陕西、河北、塞外和辽东,那声势让天下很多人以为他很快就能打下江山,谁知道起得快败得也快,估计刘福通和小明王连汴梁城都还没有转遍就陷入了重重包围,最后拼死才逃线天。

    还有那位毛贵,起初名不见经传,以三千弱卒渡海北上,居然被他尽数攻陷了山东,直至大都辽东。可是随着刘福通的败退和毛贵的身死,中原一片红的局面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在元军咄咄逼人的威势下,连自家都不得不又被招安了。

    “万户,山东那边打得怎样了?”张士德随意问道。自从毛贵身死,续继祖杀了赵均用之后,山东红巾军争了一段时间,结果谁也不服谁,于是便推举毛贵之子为益都行省平章,人称小毛平章。可是小毛平章年幼,无力驾驭诸部众,红巾军各部还是各自为战,甚至互相仇杀。而在山东红巾军中,实力最强的有两支,分别为田丰和王士诚。田丰原本是元廷民军元帅,后来投降了毛贵,一直盘踞在东平一带,在与元军作战中不断壮大;王士诚是毛贵的老部下,原本被派出参与刘福通中路北伐军,后来被元军堵回了山东,毛贵死后他接管了一半的军队。山东大乱之时,田丰自称花马王,王士诚自称扫地王,互相攻伐不已。

    看到脱脱帖木儿闪过一丝迟疑之色,张士德随即接口道:“如果万户不方便,我就不再乱打听了。”

    “什么话,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方便地。”脱脱帖木儿摆摆手说道,张士诚兄弟现在也算是元廷的一方诸侯,地方重臣,一般的军国大事都是要知会他们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六月,大帅(察罕帖木儿)在洛阳召集各路将领,商定师进攻山东战略部署:并州军出井|,辽、沁军出,泽、潞军出磁州,怀、卫军出白马,与汴、洛军水6分道并进。而大帅自率精锐铁骑,建大将旗鼓,渡孟津,经怀庆,鼓行而东。七月,大军占领东昌(今山东聊城)、冠州(今山东冠县)。最新的战报是大帅师至盐河,遣其子扩廓帖木儿、部将阎思孝等,会关保、虎林赤等偏将,率精兵五万人进攻东平。我军由东河造浮桥渡河,逆贼田丰派二万军夺桥,关保、虎林赤且战且渡,我军两败贼军,占领长清,兵临东平城下。”

    说到这里。脱脱帖木儿低声说道:“听说大帅准备招降田丰。这是我地亲家从中军帐中传出来地消息。”

    对于脱脱帖木儿以“机密”相告来拉拢自己。张士德心里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依然装出受宠若惊地样子。并拱手表示感激。

    田丰原本就是山东大豪强。在地方颇有威望。投了毛贵之后又久据山东。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察罕帖木儿想招安他。无非是打着尽快解决山东地算盘。要是察罕帖木儿解决了山东。紧挨着山东地自家可就没有那么逍遥快活了。想到这里。张士德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喝酒地脱脱帖木儿。便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万户。总领平章前些日子遣人到淮安。要调集军粮。万户你是知道地。为了支应大帅地军用。我家兄长可以说是把两淮地粮仓底子都刮干净了。哪里还有粮食?可是总领平章地使就是不依。反而恶言相出。正是叫人恼怒!”

    “奶奶地。罗帖木儿地手伸得也太长了吧。去年因为大帅镇守冀宁(今山西太原)。他小子看着眼红。就跟我们打过一仗。想不到现在他又把手伸到淮北来了。真他狗日地。”脱脱帖木儿忿忿地骂道。察罕帖木儿平定河南、山东。现在最大地后勤供给除了山西冀宁就是张士诚地淮北淮南了。罗帖木儿这么一伸手。正是犯了忌讳。

    张士德脸上也是忿忿不平之色。心里却在转个不停。他清楚脱脱帖木儿所说地冀宁事件。也清楚罗帖木儿与察罕帖木儿之间地恩怨。

    罗帖木儿出生于蒙古功臣世家。根正苗红。其父亲答失八都鲁以世袭万户。镇守罗罗宣慰司。出征云南。为大理宣慰司都元帅。至正十二年(1352)以四川行省参知政事率军攻襄阳、荆门。镇压王权、杜将军领导地农民起义军。以功升任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兼知行枢密院事。至正十五年在许州长葛被刘福通击败。后重振军备。围小明王宋政权地都城州(今安徽州)。十六年。与刘福通战于夹河太康(今属河南)等地。互有胜负。后被朝廷授为河南行省左丞相兼知行枢密院事。守御汴梁(今河南开封)。次年。加四川行省左丞相。不久。又为刘福通战败。忧急而死。

    答失八都鲁地位远在察罕帖木儿之上,可惜他在刘福通面前屡败屡战,而察罕帖木儿却能屡战屡胜,战绩军功远胜于他。待到答失八都鲁病死后,罗帖木儿子承父业,就任河南平章政事,总领其父亲的旧部,并开始大展拳脚。

    至正十八年三月,罗帖木儿先在卫辉击败红巾军,随后攻克了濮州,阻止了红巾军从河南北上河北与毛贵夹击大都。四月领军屯真定,迫使使毛贵孤军退回山东。五月刘福通占领汴梁,中路

    在河南受阻转向山西,同月察罕帖木儿自行任命冀宁六月红巾军军攻占了冀宁路(太原),元廷从关中调察罕帖木儿部攻山西红巾军,并调罗帖木儿攻打东线。

    罗帖木儿率军长驱南下在彭城击败赵均用等红巾军军,打通与两淮联系。九月又率兵攻打曹州,切断了河南刘福通同山东地联系。而后冀宁被察罕帖木儿收复,但是红巾军军北上攻占大同,十二月进而攻占上都,从北面威胁大都,元廷便火调罗帖木儿北上。至正十九年(1359年)二月罗帖木儿至代州,三月至大同,同月率兵攻云内、丰州,击败了刘福通属下大将关先生,迫使其东撤辽东,并逐步收复大同路。五月察罕帖木儿出关中攻打汴梁,围攻百日城陷,驻防河南。罗帖木儿在北边攻打蔚州,击败杨诚,至飞狐县,尽降该部。至正二十年年二月任罗帖木儿就任中书省平章政事,攻打重新占领上都、大宁的关先生红巾军,收复上都,迫使红巾军退往辽东和高丽。随后在七月又击败王士诚于晋冀地台州,迫使攻占保定路、冀宁路的田丰军退回东平路,不久被任命总领鞑靼、汉军,便宜行事。

    战功显赫地察罕帖木儿对如彗星一般崛起地罗帖木儿内心不服,认为他只是仗着运气好和出身好,现在几乎爬到自己的头上了。而少年得志,正是气盛时候的罗帖木儿对让自己父亲相比之下总是出丑的“故人”当然也是十二分看不顺眼。双方部属时不时为了抢地盘生冲突。

    元廷为避免双方生摩擦,命罗帖木儿守石岭关(今山西县南)以北,察罕帖木儿守石岭关以南。至正二十年九月,罗帖木儿遣兵自石岭关围攻察罕帖木儿遣兵镇守的冀宁,不克旋退屯交城。十月,元廷下诏将冀宁付与罗帖木儿,罗派其将保保、殷兴祖、高脱因欲进城接管,可冀宁守将不纳。察罕帖木儿认为自己用兵数年,靠得就是冀宁山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才使得自己壮大起来,所以这根本之地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于是派其将白琐住、陈秉直以兵来争,被罗帖木儿部将脱列伯打败。至正二十一年正月,元帝命平章答失帖木儿、参政七十前往劝谕,罗帖木儿遂罢兵回到原驻地。但是张士德知道,双方结怨已经很深了,和解是不可能的,只要外敌一去,说不得要兵戎相见,争个真章。

    张士德也清楚元廷的想法,察罕帖木儿祖籍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北,即元之别失八里),算不上蒙古人,其本人又在河南居住多年,早就汉化能再汉化了,所以对于这位位高权重的外臣元廷并不是十分放心,冀宁事件,元廷试图让罗帖木儿控制山西、河北,防止已经控制陕西大部、河南、山东地察罕帖木儿势力过度膨胀,并督促其南下江淮流域。可是察罕帖木儿的态度非常强硬,对元廷并不惟命是从,死咬着地盘一点都不肯吐出来。元廷还要依仗他,所以也只好忍了。

    脱脱帖木儿不知道张士德地心思,看到他一脸的沉思,还以为他在担心不买罗帖木儿的帐会引来报复,不由大声劝慰道:“张知院,你安心了,罗帖木儿现在移驻中书省河间,这里还是大帅说了算,你放一万个心,大帅是不允许别人在他的地盘上乱插手的。”

    “有大帅撑腰,我放一百个心。我等也能更加尽心为大帅筹备粮草了。”说到粮草,张士德不由心里苦,为了筹集粮草,兄长张士诚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淮北淮南地粮食原本勉强自足而已,要想应差元廷和察罕帖木儿的调拨就必须求援产粮大户-江南地刘浩然。

    原本张士诚买粮应付元廷差事是打着赈济河北灾民的旗号,江南也就勉强卖给他了。后来不知从哪听说张士诚现在买粮是供给察罕帖木儿去攻打山东红巾军,刘浩然当即就翻了脸,死活不肯再卖给张士诚粮食了。可是察罕帖木儿不管你这么多,只管要粮食,而且淮北与山东离得近,运粮方便,于是日夜督促。这下可愁着了张士诚,现在察罕帖木儿主力云集北边,这个时候张士诚可不敢翻脸,于是他只好花数倍的价钱通过走私购入粮食,那钱花得让张士诚肉痛不已,心里把刘浩然和察罕帖木儿的女性亲属好好慰问了n多遍。

    “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好说,你可要记住这句话,不要再克扣粮草了,兄弟我也难以交差。”脱脱帖木儿眉开眼笑地说着玩笑话,他知道张士德在淮安的地位,几乎可以当半个家,他说尽力就一定可以尽力。脱脱帖木儿驻扎在沛县,与驻扎在徐州的张士德毗邻,主要职责就是交接淮北运来地粮草,然后押送到山东前线去。

    可是张士德每次交接的粮草总是与数目少一截,借口无非是路上损耗等等,让脱脱帖木儿头痛不已。

    又饮了几杯酒,有部下前来禀报,说张士德送过来地粮草清点完毕,已经交接。张士德与脱脱帖木儿客套几句,以徐州事务繁忙为由便起身告辞。

    回到座船上,张士德不由觉得越地气闷,他站在船头上,风迎面从运河上吹过来,让八月的闷热有了一丝凉意。山东看来不久就会落入察罕帖木儿之手,到时他整军南下江淮,自家必定会被当成前锋炮灰,与江南对敌。可是江南是那么好打地吗?

    根据最新的情报,江南已经大败陈友谅,正聚集力量挥师北上。一旦攻克湖广,其实力又会上一个台阶。昔日地江南已经是一个极度难啃的硬骨头,现在的江南简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可是江南越难打,察罕帖木儿就越想让张家去当炮灰,张家与江南拼个两败俱伤,察罕帖木儿坐收渔翁之利,至少可以顺利接收两淮。

    该如何应对呢?张家的出路在哪里呢?甘身当炮灰还是干脆投附江南?张士德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是一位随从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知院大人,请饮茶。”

第八十八章 大事件(二)

    脑门心思的张士德下意识地接过茶杯,端在手里。的茶香,清新香醇的气息让他的脑子为之一醒,正要低抿一口时却无意看到站在旁边的随从,他直直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眼睛闪过一道欣喜、诡异的神色。张士德心里不由一愣,一种不祥从心底涌起。

    张士德装作没有心情喝茶,漫不经心地把放到嘴边的茶杯又端在了手里,眼角却暗自观察着这位随从。

    “知院大人,茶要凉了。”随从眼里闪过一道失望和焦虑,随即鬼使神差地脱口说了一句话。

    张士德眼睛闪过一道锋芒,死死地盯住了这位随从。被盯死的随从脸色一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来,直向张士德胸口刺去。可是早有准备的张士德岂能让他得逞,往后一退便躲了这一刺,右手一搭,反向随从的右手擒去。

    谁知这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随从武艺不弱,右手轻轻一卸,让张士德擒拿化为徒劳,然后右手一扬,匕向张士德的脖子划去。张士德吃了一惊,左臂连忙向外一格,试图挡住匕的去路,右手却化成掌往随从的脖子切去。

    随从的右手到了中途又一次变招,往回一缩,然后猛地又向张士德心口一刺。张士德的架势已老,一时不好招架,只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掉入水中。这时,听到动静的亲兵们赶了过来,拔出兵器一窝蜂向那名随从围了过来。可是这名随从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势如疯虎,整个身子向张士德扑来,而手里的匕格外刺眼。

    张士德被逼得狼狈不堪,他已经退无后路了,面对随从的全力一扑,还真不知道如何抵挡。这时一位亲兵横在张士德身前,挡住了随从的去处,那把闪着寒光的匕正刺中他地右臂。趁着随从失神的一瞬间,亲兵们全部扑了上去,把随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的手脚。

    逃出生天的张士德不由舒了一口气,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就在船头审讯起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随从。

    “是谁派你来的?刘浩然,罗帖木儿,察罕帖木儿还是刘福通?”

    “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小子,你忘记了自己祖宗姓什么了?像你这种甘为鞑虏走狗的汉奸,天下义士人人诛得。”随从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破口大骂道。

    “汉奸?”张士德迟了一会。这个词在江南最流行。指地是投身为鞑虏走狗、背祖弃宗地人。甚至成了江南骂人最恶毒地词。谁要是被人骂做汉奸。估计祖先都要被气得从坟堆里爬出来。

    “如此说来你是江南派来地。”张士德地眼睛变得阴鹫起来。

    “是地。爷爷我就是江南地好汉。我就是刘丞相手下地豪杰。”随从大声叫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地身份一般。

    “你不知道刺杀我地后果吗?”张士德地眼睛越地阴郁起来。几乎是咬着牙在说道:“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千刀万剐吗?”

    “怕个球。要是怕老子就不来了。任杀任剐随便你。只求一件事!”随从倒也干脆。

    “什么事?”张士德不由一愣。这死士还有什么条件和放心不下地事。

    “你杀了我后一定要告诉天下,爷爷我是刘丞相麾下的好汉,否则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随从一脸豪情地大声说道,仿佛做为刘浩然麾下的好汉是无比光荣地事情,连千刀万剐也不在乎。

    张士德一时说不话来。他知道,在江南大力宣传下,刘浩然已经被神话,他提出的“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地口号深入人心,分田地、安流民、轻赋税,博得了百姓们的拥戴,求贤如渴、礼贤下士又颇得文人士子们地好感。而他桃园结义,对兄弟情深义重的故事更是传遍了大江南北,让天下豪杰无不交口称赞,纷纷相附。随从这番话让张士德觉得他不像是江南和刘浩然派出地属下,反而像是对刘浩然倾慕不已的地方义士。

    “我会让你说实话的,看你熬刑能熬得了多久!”张士德阴测测地说道。

    “来吧,有什么都往我身上使,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爷爷还是那句话,老子是刘丞相手下的好汉!”随从是破罐子破摔,大大咧咧地答道。

    张士德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挥手让亲兵把随从押下去,严加看管,到徐州城后再从长计议。

    “知院大人,这贼子该不会真是江南派来的吗?”亲兵队长缩着脑袋说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张士德受一点伤,张士诚还不得拿他剥皮点天灯。幸好张士德安然无恙,凶犯又被当场擒住。看张士德的意思又没有深入追究的说法,亲兵队长便放下半颗心来,但是对于凶犯的出处,他还是趋向于江南。一来江南够硬,张士德、张士诚谁都惹不起,二来江南历来在张家地盘上是密探广布,无孔不入,两相加,亲兵队长多少有些说辞不是。

    “江南能派出这么不知轻重的杀手来吗?”张士德瞪了亲兵队长一眼。

    亲兵队长的脖子缩得更低,心里却在嘀咕开了,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江南派出来的杀手。杀手被擒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江南的好汉是最大的点,江南就算再强横,派人刺杀一方诸侯大员这种事情肯定是矢口否认,推都来不及推,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二百五杀手来?要知道,江南密探组织性、纪律性和缜密性是出了名的,张士诚、张士德张了几次大网,也只捞到几条外围的小虾米。

    “那会是谁呢?”不但亲兵队长在想这件事,张士德也在想这件事情。江南是最有可能,陈友谅收拾了,方国珍不足为患,那么刘浩然应该准备计划收拾己家了,而天下人都知道,自己兄长属下能征善战的人不多,自己算是领军人物。拔除自己,就为进攻两淮扫清了障碍。可是杀手一番言行反而让江南成为最不可能的。罗帖木儿?他上次在淮安伸手要粮食被自己给顶了回去,应该会忌恨在心。可是他杀了自己又如何,顶多是一泄私愤,他的地盘与两淮还隔着一个察罕帖木儿,他杀了自己反而会便宜了察罕帖木儿。

    刘福通,他所处的安丰正处于濠州的威胁之下,而且现在张家归顺了朝廷,正是他的死敌。可是他杀了自己有什么好处,现在他和小明王正处于蛰伏时期,如果不是刘浩然还挺着他,谁还会给他面子,他在这个敏感时期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招惹一个大敌。而且就算刘福通杀了自己他又哪里有实力进据两淮,河南地元军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了。

    察罕帖木儿

    是除了江南之外最大的嫌人,山东不日可定,那么要求,他一定会南下江淮,拔除自己,可以极大的削减兄长的实力,减轻接管江淮的阻力,又可以嫁祸给江南,提起两边的仇恨和战端。

    是他,一定是他!张士德越想越对,可是过一会他又迟了,现在正是察罕帖木儿收复山东最关键的时刻,此时杀了自己,他就不怕万一事败,自己和兄长奋起反击,使得他后院起火?或许他对山东局势十拿九稳了,又或许他恼怒自己克扣粮草,借杀自己威胁兄长,让江淮更加卖力地为他筹集粮草。

    张士德越想越迷糊,这事情的真真假假他实在看不出来了,或许真地只有从随从杀手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后才能知道事情真相地一二。张士德按下心头那些纷乱,当即修书一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兄长张士诚,并将自己的分析也写在信中,矛头直指现在最大的嫌察罕帖木儿。他担心自己会遇上杀手,兄长那里难保不会也伏有杀手,因此写信去警告一二。

    书信由亲信之人上岸骑快马先行一步了,张士德用过中饭,突然想起为自己负伤的那位亲兵。

    “铜和尚没事,只是伤了右臂而已,并无大碍,现在正在船舱里休息。”亲兵队长如实回报道。

    张士德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随从杀手是横下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匕离自己不过数尺之遥,要不是铜和尚舍身相救,虽然自己有把握避开致命要害,但是免不了还是要吃上一刀。

    “我去看看他。”张士德说道。亲兵队长立即在前面带路,张士德治军有道,带兵有方,待将士极为亲善,所以也颇得军心。

    走下船舱,推开一扇门,只见那名亲兵正躺在那里,右臂上包着厚厚地一层布,脸色苍白,看来伤势不轻。

    “知院大人,”看到张士德走进来,铜和尚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张士德按住了,让他坐在床上不要起身。

    “你有伤在身,不必客气。”

    亲兵队长非常有眼力,连忙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前,等张士德坐了下来便后退几步,守在门口。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悬了。”张士德由衷地说道。

    “这是小的们应尽地职责,知院没有被宵小所伤,那是吉人自有天佑。”铜和尚吃力地咬文嚼字地答道。张氏兄弟虽然都是盐贩子出身,但是以附庸风雅而闻名,上有所好下有所投,搞得下属们说话都要带点斯文。

    看到铜和尚一个草莽之人,为了投自己所好,在那里搜刮着肚子里仅有的一点文才,张士德不由笑了起来。突然,他看到铜和尚从布条包裹中露出的右手与常人无异,便好奇地问道。

    “铜和尚,你善使什么兵器,怎么右手没有老茧?”

    “回知院,我善使左手剑。”话刚落音,情势突变,铜和尚一直放在床边的左手突然像毒蛇一样腾起,闪着一道寒光向张士德的咽喉奔去。

    张士德措不及防,下意识地腾起身来,但是铜和尚的动作太快了,一柄又短又窄地短剑没有刺进张士德的喉咙,却直接刺进了他地胸口。铜和尚随即放下了短剑,左手一扬,一道寒芒直奔亲兵队长。

    亲兵队长的视线被张士德地后背完全挡住了,根本没有现铜和尚的动作,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武艺高之人,只是因为是张氏兄弟地老乡,相熟多年,值得信赖,又没有什么治军打仗的本事,于是便留在身边当了一个亲兵队长。

    寒芒直接射中的亲兵队长的喉咙,他捂住喉咙,张着嘴巴却不出半点声音,最后身子靠着门慢慢地倒下了。

    铜和尚从床上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士德,就像野狼看着濒死的猎物一样。

    “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吗?”张士德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出非常微弱的声音,刺进胸口的短剑让他的性命去掉了大半。

    “我是江南都知司的人。我在你身边五年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铜和尚并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果然是刘浩……然,他真的是……算无遗策。随从……也是你的人吗?”

    “是的,他明我暗,看到他没有机会刺杀你,我便挺身而出,制造更好的机会。”铜和尚低声地说道。

    张士德全明白了,随从和铜和尚是一伙的,如果随从得手,铜和尚就不用出手,只是自己警觉,现了随从的破绽,铜和尚看到随从已经没有机会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便挺身而出,用右臂挡住了那一刀。按照常人想法,右臂受伤几乎成了无用之人,加上摸清了张士德性格,铜和尚吃定他一定会来感激救命恩人。但是谁也不知道铜和尚最擅长的是左手剑,在张士德最无防备时突施毒手,一击得手。一切设计的环环相扣,入微如丝。江南都知司统辖的都是这些人吗?五年,此人居然在自己身边待了五年,却一直隐而不,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击,刘浩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尽管张士德还有众多的问,但是铜和尚却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他拔出短剑,再在张士德的喉咙上猛刺一剑,让他死得不能再死。临要出门时,铜和尚顺手给亲兵队长的心口来上两剑。

    做完这一切,铜和尚做出房门,看到几个亲兵躲在一边议论刚才随从刺杀的事情,看到铜和尚走了出来,不由惊问道:“出了什么事?”

    “知院有事情要我出去办。”铜和尚镇静地答道,刚才他的动作太快,张士德和亲兵队长都来不及出任何动静,所以外面的亲兵对里面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但是他们对铜和尚的话半信半,只觉得铜和尚的举动异于往常,于是纷纷走过来。

    当亲兵刚近身,铜和尚暴施毒手,藏在背后的左手挥舞着短剑,像毒蛇一样刺穿了三名亲兵的喉咙。可叹这些亲兵以为铜和尚右手已伤,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想不到他还藏着一手从未暴露的左手剑。

    奔出船舱,铜和尚大叫道:“不好了,知院遇刺了!”

    船上一片惊慌,趁着这个机会,铜和尚跳下了运河,不一会就消失了茫茫的水面上。听到船上一片惊慌,被押在船舱最底部的随从从这动静中知道铜和尚得手了,他不由轻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咬破了衣领一角。

    待到亲兵冲进来时,只现随从已经口鼻流血而亡,脸上却露着坦然的笑容。

第八十九章 大事件(三)

    士德遇刺身亡,而且杀手是连环出击,潜伏之深、让张士诚震怒之余倍感恐惧,身边的卫士亲随更是被清洗了好几遍,连府里的仆人奴婢也是被盘查来盘查去,稍有点便送去严刑拷打。而一干大臣将领们也是人人自危,平日出入倍加小心。

    张士诚先把脾气在了江南身上,给刘浩然去了一封措辞严厉、怒火万分的书信,要求他解释这一切。

    刘浩然当然矢口否认,他语气非常坚决地告诉张士诚自己绝不会干出任何有损盟友的事情,更不会干出自己往自己头上泼脏水的事情来。在信中,刘浩然语词隐烁地指出,最想张士德死的人中,很快就要挥兵南下的察罕帖木儿绝对占第一位,当然也不排除痛恨张氏兄弟投靠元廷的江淮好汉自的行为。

    张士诚接到刘浩然的回信,虽然心中气急,但是不可否认信中说得不无道理,至少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江南最大的威胁陈友谅还没有完全消除,刘浩然不可能主动去招惹其侧翼的自己。而且察罕帖木儿的嫌疑的确要大于刘浩然,但是事情的真相像是被披上了一层迷雾,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是张士诚不会就此示弱,他死咬着那位随从嚷得全船人都知道的话语,坚决要求刘浩然交出凶手,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浩然也撕破脸了,大骂张士诚弱智,这等大事也不经由大脑好好思量一下,完全中了别人的栽赃和算计。

    一时之间,双方的使在路上来来往往,把各自主公的口水送到对方手里。

    这天夜里,刘浩然在书房与冯国用、刘基和杨宪在商量机密要事。

    “这次都知司立下大功,杨宪,你干得不错。”

    “谢过丞相。”杨宪赶紧拱手道。这件事情耗费他不少心血,为了完成此事,他动用了潜伏极深的细作探子,又精心策划了一番,这才险险完成此事。当然,能完成这个任务,刘浩然传授的情报工作知识功不可没。刘浩然将自己所知道的间谍、特工知识一股脑告诉了杨宪,并指导他建立了一整套完整地对外情报体系。这套体系的缜密性和组织性让主持都知司的杨宪都不寒而栗,心头不由想起负责对内的内察司和更神秘的枢密院情报司和侍从司调查科,想起这些,他睡觉都有些不安稳。

    “这次护军太用险了。”冯国用在旁边感叹道。他一直觉得此事过于险恶。稍有不慎就会玩火。

    “是太用险了。不过无论成败。对我江南都是利大于弊。”刘浩然淡然地说道。

    冯国用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此事地后果。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无非是与张士诚翻脸。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元廷招安。在察罕帖木儿地威逼下迟早要当炮灰与江南交战。但是就算是翻脸。张士诚也不会独自冒然进攻。至少要等到察罕帖木儿解决山东局势后南下给他撑腰才敢干这事。不过虽然察罕帖木儿现在在山东占据优势。但是决心与元军做殊死一战地红巾军还有不少。他要想完全解决此事。一年半载是脱不了身。有这段缓冲时间。江南完全有时间全力解决陈友谅。

    “丞相此招妙矣。把水搅浑。谁也脱不了干系。”刘基在一旁也叹然道。

    “张士德身死。我江南原本就脱不了干系。不如把众人都拖下水来。”刘浩然微笑着说道。随从一番大叫。使得真相便得扑朔迷离。谁也不相信江南会傻到干出这种事情还大叫是自己干得。这又不是什么杀土豪恶霸地光荣事迹。而且真正地凶手却是身份不明。江南大可以讲这纯粹是有人栽赃。现在外面议论纷纷。倒是有一大半地人相信江南不会这么傻。当然江南和刘浩然以往地好名声也给它加了不少分。

    “伯温先生。国用。兵马和粮草调集地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可以重回江州?现在地军报是陈友谅反扑地很厉害啊。”说到对陈汉战事。刘浩然不由感到头痛。想不到张定边如此神勇。带着伤屡屡反扑江州一线。在武**口、蔡山一带几次击退江南水师。要不是有火炮战舰这个利器。真不知道战事会打成什么样子。而冯国胜和丁德兴率领地6师却成了救火队员。被张定边牵着鼻子走。疲惫不堪。加上据说陈友谅已经恢复过来了。正在四处调兵遣将。筹集家底。准备与江南决一死战。真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陈友谅遭此重创还有如此实力。要是当初自己忍不住主动起攻击。绝对是一场旷日持久地烂仗。

    “回护军,二十个步兵团已经集结完毕,只是新建地四艘火炮战舰和攻城的重炮需要到九月中旬才能备齐。”冯国用与刘基对视一眼,便由他出面回答。按照江南定制,战事时期一切由枢密院指挥调度,6军部、海军部只是起着协助作

    “九月中旬,那就定在九月二十日,我率军回江州,力争一举击败陈友谅,彻底解决他。”

    “遵命丞相。”

    刘浩然往后一靠,陷入了沉思,冯国用三人不便开口,房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他们看着正在凝神思考问题的刘浩然,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心思。

    冯国用越来越感叹这位护军不再是以前在自家山庄里慷慨激昂、意气风的小伙子了,如果说当时的刘浩然是一个热血青年,现在地他却是一个深思远谋的君王,一个以天下为棋盘地国手,算计的只是谁可以利用,谁可以被摒弃。真不知道,再过几年,握有半壁江山地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基的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除了赞赏之外还有一丝畏惧。

    刘基与宋同为浙东理学地代表人物,但是他比宋更懂变通。他提倡立志敬内,但那只是针对一般读书人。

    熟读史书的他知道,历史上的有为君王,那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只有视天下为棋盘地胸襟和手段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当初自己为了证实刘浩然,故意试探了几次。

    江南一直奉小明王为主,朝堂议事的时候在正堂总是空着两张位子,正中上是小明王的虚位,左边上是刘福通的虚位,每次议事之前,刘浩然总是带着众臣先向两张椅子行礼再议大事。

    那日刘基第一次参加朝堂议事,却拒绝向两张椅子行礼,刘浩然问他为什么,他朗声答道:“彼牧竖耳,奉之何为?”意思是小明王不过一个牧童而已,拜他干什么,并陈言刘浩然是奉天命所在,当行大事。

    刘浩然笑而不语,不以其言为忤逆,只是去每朝敬拜改为岁敬拜而已。几番下来,刘基知道刘浩然是一个知大义却擅权谋的人,应该是一位可以在这乱世中取得胜利地“明君“,不过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恐惧,那就是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也会成为棋子。

    杨宪心里却全是恐惧。做为都知司都司,他知道整个计划都是刘浩然策划的,自己只是执行人之一,还有军情司、侍从司调查科都在其中协力。他畏惧的不是刘浩然深谋远虑,而是他不知道刘浩然还掌握多少不为他所知道地暗中力量。

    “第一次国考已经定在九月初一了吧。”过了一会,刘浩然突然开口道。

    “是的丞相,礼部那边五月份就已经确定下来,早已行文各地并刊登在各邸报上。而各府的初考已经在七月初就已经完成。”刘基拱手道。

    江南开科举了,虽然改了个名字叫国考,但是意义一样,这在大江南北引起了轰动。这不仅意味着江南政权已经完备,而且对于江南万千读书人都是一个极大地鼓舞。

    这次国考分成两次考试,县学的学子和各地文人先到各府参加初试,题目由各府的提学出,每府取一百二十到一百六十人不等,这些人都被称秀才,而这些秀才和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四年学业完毕的学子一同到江宁参加会试,总计有四千七百余人,再从其中录取三百六十人。由于这次科举只是以江南行省地名义举行,所以这三百六十人只能被称为举人。但是江南士子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知道,这是刘浩然政权第一次科举,肯定会留名青史,而且在本质上与进士无异。所以四千多士子早早地云集江宁,跃跃欲试,只求在国考中取个好功名。

    “那我还可以主持国考再上前线,对了,方国珍那边的秀才都顺利抵达了吗?”

    由于方国珍现在也归在江南行省之内,他还挂着江南行省参知政事的牌子呢,于是刘浩然也知会他,让他在辖地选拔士子参加江宁国考。方国珍一来不敢逆刘浩然的意,二来不敢阻挡辖下众多士子的热情,便按庆元路、温州路、台州路选取了三百余名秀才,送到江宁应试。

    “回丞相,礼部已经安排妥当了。”刘基答道。

    “这次学子众多,礼部和应天府要多尽力了,如果人手不够,就由你6军部调拨守备军。”

    “遵命,丞相。”刘基拱手应道,“只是枫林先生和潜溪前些日子还在跟我唠叨,希望丞相尽快出题。”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朱升担任此次国考地主考官,宋担任此次副主考官,李习、陶安、叶兑等人为同考官,侍从司都司刘存忠为提调。按照刘浩然定下的规矩,这次国考总要考三场,杂试、正试和加试,每场一天时间,从九月二十考到二十二日。杂试题目由主考官、副主考官率同考官们在九月十五日前拟定,总共四套,密封用印交由刘存忠存入礼部大堂,由大内亲军日夜看守。十八日由刘浩然随意选定其中一套,再由主考官、副主考官、同考官与刘存忠一同验明封条印鉴完整,然后由副主考官与刘

    同带着军士护送至江宁印书局。大内亲军把印书车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工匠带着干粮吃住在里面,日夜开工,印刷五千套试卷,印刷完毕后立即由副主考官与提调刘存忠一同封存加印鉴。考试那日再由两人护送至考场,由主考官会同副主考官、同考官验明封存印章,然后开封卷考试。

    而正试和加试地题目却是由刘浩然出,封存在一个信封里,在每天开考前由刘存忠从刘府领出,护送至考院,由主考官等考官一同验明封存印鉴,再开封颂示考场,考生按照题目答题。

    刘浩然在低盘算这次国考的得与失,他曾经对比过唐宋元地科举考试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学历考试,现科举考试有它地长处,那就是对于世袭、举荐等选材制度,科举考试无是一种公平、公开及公正的方法,改善了用人制度。而据他地了解,历史上十六至十七世纪,欧洲传教士在中国看见科举取士制度,在他们的游记中把它介绍到欧洲。十八世纪时启蒙运动中,不少英国和法国思想家都推崇中国这种公平和公正的制度。英国在十九世纪中至末期建立的公务员叙用方法,规定政府文官通过定期的公开考试招取,渐渐形成后来为欧美各国彷效的文官制度。

    它的缺点是在历史上由于明朝皇帝改变了考试内容、固定了应试地格式,使科举成为束缚知识分子思想的枷锁。

    而且科举将学历考试与文官考试混为一体,使得应试的文人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中举当官,全无心思去从事其它职业和工作。

    为了避免历史上地错误,刘浩然拒绝了宋等人提议的照前宋制直接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命题,让应试作文阐明其中义理地考试方法,而是改为一种新式考试方式。他曾经意味深长地对一干文人名士言道:新立之初,当海纳百川,不能以文限志,独长一家一言。

    而且刘浩然准备在这一次科举尝试之后,根据情况对科举再次进行改革,真正做到学历考试与文官资格考试相脱离。

    “我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了,不会误了考试。”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刘基默默地看着他,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刘浩然看在眼里,心里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这次科举没有让理学学派意,但是刘基、宋等浙东理学学派想借着这个大好机会成为江南行省主流学术思想。由于刘浩然指定了教材,所以理学在江南行省童学、县学、府学中不占优势,而由于刘浩然放纵,江宁大学、东南大学中除了折衷儒佛、调和朱6的浙东理学派,还收纳了兼宗6学的江西理学派、号称朱熹嫡脉的金华理学派、6学承传地四明理学派,光是理学内部各学派就争得非常激烈,还有传承洛学、关学,偏向强调功利、注重事功的永嘉学派和永康学派以及批判“神学迷信”、以正风俗、息妖妄的东南武进文士谢应芳等其它名士学派,尤其是谢应芳的事情最为世人称奇,刘浩然听到这位当代“无神论”,当即聘请他为东南大学教授,随即又转聘为江宁大学教授,让江南文人实在摸不清这位丞相的“学术爱好”,只知道他“涉猎甚杂”。

    于是宋等人把注意放在了这次科举上,他们希望这次科举出的题目能够偏向程朱理学,只要形成惯例,就不愁江南读书人不去专读程朱理学。可是身为主考官地朱升更擅“帝王术”,而且在刘浩然的影响下,慢慢偏向实用主义,他做为刘浩然地老师,也在为学生在“学术”界玩平衡,就是不让程朱理学占主流优势;李习和陶安师徒俩虽然也算是程朱理学一脉,但是跟着刘浩然甚久,早就跟着他一个鼻子出气,以“君忧为重”;叶兑以经济自负,尤精天文、地理、卜书,更彻底的“帝王术学”。所以宋一个人有点“孤军奋战”,原本还想把同门地刘基、叶琛、章溢拉进来当同考官,但是却被刘浩然以军国事急、官职之人不便为考官为由拒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基和宋有点着急,一旦这次国考考试范围、考题形成惯例,程朱理学再想一统朝野就麻烦了。但是面对这个城府深沉、“独断专行”的主公,刘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再劝道。

    谈了一会科举和其它事情,冯国用、刘基、杨宪三人看到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刘浩然将三人送到门口时,突然对杨宪说道:“那件事情你要抓紧,尽快派人去江北。”

    听完这没头没尾地话,站在一边的冯国用和刘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神色如常,而杨宪拱手弯腰道:“属下领命!”

第九十章 科举、国考(一)

    帝国的荣耀第九十章科举、国考(一)

    宁“三元及第这座有数百年历史的酒楼原本开宋年间。据说前宋仁宗庆历年间。合肥的杨曾在此与高朋好友相聚一场。随后便高中进士第一名。上他原本在解试省试皆是第一名。真正的三元及第。于是给这座酒楼带来了无的荣耀和光环。并广为流传。嘉元年(公元1056年)。另一个合肥人-包拯知江宁府。听说这件盛事。于是便欣然题下“三元及第”。老板将其制成匾额。悬挂于酒楼大堂。于是这座酒楼便改称为“三元及”楼。靖康之耻。宋室南渡。“三元及第”楼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反而名声更噪。不少赴临安考的举子都绕道江宁。在“三元及第”楼吃上一顿。沾点文曲星的气。

    蒙古入侵。山河沦陷。三元及第楼没坚持几年就关门歇业了。老板退回合肥老家过日子去。直到刘浩然占据江宁。光江南后。老掌柜的后人把那块深藏近百年的匾额又找了出来。并借着合肥老乡的名头在江宁城中另一处将“三元及第”楼重新开张。而且生意便一不可收拾。但是都远没有这些日子来的红火。

    三元及第楼有三层。人来人往举望去大半都是赶来应试的秀才。几乎将楼上楼下所有的桌椅都坐满了

    一身便装的刘浩然坐在二楼的一角。丝毫不起眼。旁边坐的是冯国用和应天府知府陈遇杭州知府潘庭坚。

    陈遇字中行。,曹人。高祖义甫。宋翰林学士。居建康子孙因家焉。遇天资沉粹学博览象数之学。初为元廷温州教授。已而弃官归隐。学者称为静诚先生。刘浩然据江宁。以秦从龙荐书之引伊吕葛为喻。陈遇不日至。刘浩与语。大悦遂留参密议。日见亲信。

    庭坚。字叔。当涂人。初为元廷富阳教。谢去。刘浩然驻太平。以陶安荐。征庭坚为刘府教授。慎密谦约为浩然所称。下集庆行省博士。东南势定。以庭坚行杭州知府事为东南重臣。这次他是受命护送东南杭州湖州嘉兴三府秀才前来应试。

    “江南的学菁华聚于江宁。多少年没有看到今日之盛况了。”

    看到众多学子温文雅持礼谦的互相打着招呼。他们都是一府一的的骄子。而且平时文诗相友师门渊源多有认识。今日聚集在一起。都亲切的互相打着招呼。并向旁边的好友引见着。里却是别人的字别号和儒雅敬的词句。看到这种情景。潘庭坚不由心有感慨。有感而。

    看到刘浩然眼中也有欣然色。潘庭坚不由多说了一句:“此次科举一过。不但江南士人其心尽收。天下学子们也会心有所向。”

    听到这里。刘浩然淡一笑。改指着桌面上的菜肴说道:“老板是合肥人。做的一手的好菜。大家来尝尝。”

    冯国用在旁边接言道:“大家都来吃。尝一尝合肥的方菜的味道。品一品这处的灵人杰的风韵。”陈遇和潘庭坚都笑了。他们知道冯国用的所指。合肥在前宋出过以铁面无私留名青史的包和历史上极为少有的三元及第杨。现在又出了一个刘浩然。这合肥然算的上天宝物华的灵人杰。

    大家相视一笑。纷纷举起筷子。夹了一点自己眼前的菜。动作都非常斯文。虽然现在是微服私访。没有么多讲究。但三人在刘浩然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细细嚼了几口后。陈遇与潘庭低头轻声说了几句。冯国用却坐在那里还细细的品味。甚至闭上了眼睛。似乎能从刚才简单的巢湖蒸鱼里吃熊掌味道来。

    刘浩然却在低头想另外一件事情。自己是“伪合肥人”。祖父辈和父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而且据说自家原本不合肥人。是在明初从湖广迁过来的。具体原因不知。所以说这祖坟也不知道在哪个的方。想来也生不了刘伯温为自己迁祖坟。却现是个风水龙脉的故事。

    正想着。旁边一桌秀才们的争论传来了过来。

    “读书当是以程朱学为本。继往圣之绪。启前贤未之机。辨诸儒之的失。辟异端论谬。明天理。正人心。持圣人之德而教化天下。”一个白净无须书生气宇轩昂的道。他的话到了旁边众人的赞同。无不抚掌叫好。

    “好一个教化。连元鞑虏也教化了。让这些豺狼终于披上了一张人皮。”一个脸型瘦削的年轻人轻哼了一声。然后接言了一句。

    这一句话却像滚油锅里丢进了一滴水。顿时就炸开了。十几个学子开始纷纷指责那瘦削男子的狂妄之言。

    “暴元鞑虏习理学之德。知廉耻。三纲五常。有何不以禽兽而转斯文。当然是我理学教化之功。圣人之志。当德天下。倡审察名号。举教化万民。我学劝化鞑虏。岂不大善?”

    “豺狼披上一层人却还是豺狼。鞑虏奉了程朱理学。遵了三纲五常。我们就要安心做他的奴隶了吗?”瘦削在群言汹涌之时却毫不示弱。一出言就命中要害。使众学士一都哑了言。

    能来参加国考科举就是认同了刘浩然江南政权。那也必须认同刘浩然提出的“驱虏光复中华”的政治纲领。如此就陷入了一个两难境界。

    那位白净无须书生是机灵的人。锋一转道:“暴元鞑虏终究是外敌。他就算是被德化也要还我中华神器。如是不愿退回漠外。也要顺我中华民意奉朝正朔。安心据臣。潜心受教。”

    他几句话就将理学德化与驱逐鞑虏拉扯开。所以有点勉强但是也说

    义直旁边的学在此鼓舞之。都理直气壮起来出言附和道。

    “就是如此。我们理学秉承天理之道。行大善之事能德化禽兽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禽兽之类。岂能一时二刻便能反正附善?”

    “那你们可以继续德化鞑虏。一百年不行两百总行吧。我们中华之就继续当奴隶等着你们把鞑虏德化好。”瘦削生有点嘴尖牙厉。死咬着对方最引以傲的“德化”。几句话就把白净无须书生顶的死死的。

    “叶淙尧。你简直是狡辩。”白净无须书生终于动怒。

    “我怎么狡辩了?你对禽兽狼读上一万遍《大中庸章句》。它们就能改为不吃人了?教化不过对知理持礼本性未泯之人。对付狼还是要靠实力而力从何而来工商耳。”

    “叶淙尧。你就不要鼓吹你们永嘉学派功利那一套你们那一套简直就是对圣人之言的一侮辱。”

    “内圣外王经世用。我们也是秉承圣人一脉。就许你们圣人之言。叙圣人之志。人就不行吗?这难道不是党同伐异。唯我自大吧?如此胸襟。安能处之庙堂?”

    “我们理学秉承天。行圣人之道。岂能是尔等妄言轻语所能比。我们程朱理学不居于堂。难道你们永嘉之学就能吗?”关系到师门。当然火药味就浓了。

    “我永嘉之学不求居于庙堂。只求造福社稷。不过谁居于庙堂都可以。就是程朱之学不行。”

    “为什么?”白净无须书生不由跳了起来。

    “暴元所用。必有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叶淙尧冷冷的说了一句。白净无须书生又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一言不的坐下来。而刚才还热闹万分的楼层一下子冷静下来。

    冯国用还在那里品尝着桌上的菜肴。仿佛刚才的那场争论与他毫无干系。陈遇笑了笑。却默不作声。学冯用在那里品菜。潘庭坚的脸色变了变。悄悄的看一眼刘浩然。却没有开口。也继续保持沉默。

    刘浩然的心里却一声长叹。因为淙尧说这句是自己说的。而且是当着江南行省众多重臣说的。想不到居然会传到了学子们之中。

    当江南开科举之风传遍天下时。南名儒胡从宪赶到了江宁。以奉献程亲笔书录《易经》为由求见刘浩然。的到了刘浩然的热情招待。并授为行省博士。胡从宪安居江宁之后。便与宋等人交好。并极力推崇程朱理学。拉拢众多理学文人名士联名要求江南将程朱理学定为官学依元庭例。科举内容以程朱理学思想为主。也就是以程朱理学的标准来判题。却招到了刘浩然宛然拒绝。

    但是这位胡老夫子不依不饶。依然纠缠不休。结果把刘浩然惹出火来。前不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甩了那句“暴元所用。必有所图。鞑虏所重。必有所害。”把问题提到了民族大义夷夏之上。一下子让胡从宪无话可说。这位河南老夫子终于明白了。在刘浩然的心里。程朱理学是鞑虏用来拉拢收买中华士子的工具。是为暴元歌功颂德的把戏。

    而天下人都知道。刘浩然是出了名的反元死硬分子。这程朱理学在元廷那里吃香。自然要被刘浩然所轻视。

    胡从宪意识到问题所在。但是不死心的他转为想其它办法。毕竟在当时的中国学术界中。朱理学是主流。他大可以从长计议。这次科举国考也被他和一帮理学热分子视为一个机会。

    争论很快就平息了。白净无须书生那一帮人觉的无趣。不一会就走了。叶淙尧等几个人也随即离开了。

    “中行先生。叔闻先生。你们谁知道叶淙尧此人的底细?”刘浩然突然开口问道。

    “回老爷。我略知一二。”陈遇声答道。市野中。不便称呼刘浩的官职。

    “叶淙尧是前宋水心先生的三世孙。”

    “哦。”

    看到刘浩然颇有兴。陈遇便继续说下去。

    “水心先生即叶适叶公。字正则。历仕于孝宗。宗宁宗三朝。官至权工部侍郎部侍郎兼直学士。水心先生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主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另外水先生注重治史。考求历朝成败兴亡的道理和典章制度沿革兴废寻求经世致用之道。他是永嘉之学的翘在前宋与朱学6学三足鼎立。后来暴元南侵。永嘉之学便落下去仅延续在温州路一带。叶淙尧秉承的是家学。也是现存永之学的领军之人。”

    “中行先生了解的很仔细。”刘浩然点点头道。

    “属下曾在温州当过教谕。”陈淡淡一笑道。

    “原来如此。”刘浩然知道。温州路治所便在永嘉(今温州市)。所以陈遇这么清也不奇怪。

    聊完这些。这一桌又陷入沉寂之。四人似乎在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都不开口说话。这时旁边桌子又传来一阵议论三元及第的生意太好了。叶淙尧人刚走那桌立即坐满了人。

    “子孝兄。这次会试你有把握吧。”一个略胖之人向对面的黝黑男子问道。

    “不好说。从邸报刊行的会试大纲来看。这次会试比往常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大纲明示。此次会试分三场。一场杂考。以《书经》《诗经》《礼记》《孟子》《论语》秋》《周易》为范围。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贴经。大家应该都知道。”

    “知道。这是前唐的科考内容。从经书中任取一行。补

    文。或掐头去尾中空一句。补全全句。这最易个胖书生答道。的确。贴经是最容易的。学子十几年就是这些书。几乎都能背下来。“第二部分是经义。这个大家也知道吧。”

    “这是前宋的科考内容。”

    “对。但是大所不同。前宋科考曾以经义取代贴经墨义。而此次科考的经义与前宋的经义不一样。倒是与墨义相近。取书中一句。求解其意。这考究的是诸位对书经的解读度。”

    “唉。这倒是大问题。这解其意以何为标准呢?”

    “大纲不是说了?以十三经注疏为标准。”

    那个胖书生色不由微微一红。来江宁这段日子不是忙着去红楼翠阁就是忙着结交名士文人去了。倒忘记仔细看大纲这件大事了。

    “第三部分诗词。以拟定题目别做诗三。是不知道是五律七律五绝七绝七古其中那三种格式。还有词两。也不知道词牌是什么?但是这些好考。”

    几个人听了。都暗,他们对自己熟读经书。吟做诗词还是有把握的。

    “最麻烦的是第二正考和三场加考。正考是以一句为题。要求结合时事提见解。述对策。”

    “这不是策问吗?”

    “正是如此。大纲中有提及题目范围。只是要求论之有志。不的无的放矢。证之有据。须以历朝正史和本省律法政事为据。而用句有一定押韵即可。”

    “这难道还不好考吗?一述胸中之志即。”胖书生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有那么简单。约束越少。越是考究。你不但行文雄美。还有切中要害。”

    “什么要害?”

    “我也说不清。估是正中时政。不然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却与丞见不符。考官敢取你吗?”被称为子孝的文人琢磨着说道。

    几个书生一脸的恍大悟。那个胖书生不由压低声音说道:“丞相政见。那岂不是多看江邸报就可。”

    几个书生一脸你才知道的神情。让胖书生不由心生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子孝。你快加考的事。”

    “第三场加考。按大纲所言。以当下事实案例为本。依据本省律法进行剖析。各述见。并可加讨论和建议。”

    “那不是按察司的事情吗?怎么还要拿来科考?”胖书生不解道。

    那个叫子孝的书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科考为的是什么?”

    “扬名天下。光宗耀祖。”

    看到众人鄙视的目光。胖书生最后悻悻的说道:“求个功名。一展抱负。”

    “就是如此。邸报明言。此次科举国考就是为江南取官员。你如果不懂律法。不通政务。你去当什么官?”

    “这也太苛刻了吧。我饱读经书。一手锦绣文章。难道还当不好官?”胖书生郁闷的答道。

    “我们家丞同常人。从他布置的此次科举国考来看。是要去迂儒。取真士。”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没有仔细斟酌大纲里的意思吗?杂考不过是基础。考你是否通文墨。但是你想我等四千多秀才。那个不是饱读经书之人。所以关键在正考和加考。只有这两场考试中出类拔萃。才有可能被取。”

    听到这里。胖书不由叹息一声道:“听子孝兄这么一说。我觉的自己在这次科举国考中多吉少。至少我对律法是涉及甚少。叫我如何去应试加考?”

    “何止你一人。观我等各府录取的秀才。有人以前读过律法国史。关注过时政。倒是那些江宁大学东南大学的应试之人这次占了大便宜。”

    “正是如此。听说江宁大学东南大学就读时。经书为其一。还要熟读国史律法天文的理和格物。此次科举国考不正是量着他们出题吗。还有那几位考官。大多都在此两大学任教。想来大学的学子一定熟悉考官的文风和喜好。占上风。”

    “此次不中。老子一定去投考江宁东南大学。”默然半晌。胖书生不由暴了一句道。

    “正是如此。”众人不由纷纷低声出言赞同道。

    过了半个时辰。一直只是倾听偶尔交谈几句的刘浩然四人终于用完午餐。结账起身。边三桌也随站起了十几个人。都是暗中保护的侍卫。

    龙凤六年九月初一时。修一新戒备森严封锁了六日的江南考院六个大门洞开。千多秀才手持身贴(身份明。有指印为证。由各府提学府和各大学颂)结书(也就是互相担保的文书)。提着笔墨水粮。按照各府各大学在指定的大门前排着队接受大内亲军的严格检查。进入到考院。而朱升等考官从出题后就“监押”在礼部衙门。不于任何人接触。今天终从里面出来了。们从侧门早早进入到了考院。现在一身正服。精神抖数的站在正院迎接考生。提调刘存忠带着由几十个军官和十几名都察院事充任的监察官。在四处巡视。

    忙了一个多时辰。四千多人终于全部进入考院。按照牌号走到各自指定的号室里。这号室就像一个个小鸽子笼。三面是墙。前面没有遮拦。里面倒也宽敞。不过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而已。

    当朱升带着考官和众考生向正院当中供奉的代表孔圣人的“至圣文宣王”牌位行礼之后。一声钟响。六扇大门被徐徐关上。数千军士将考院围水泄不通。江南第一次科举正式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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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荣耀介绍:
元末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饱受蒙古王朝压迫的华夏子弟纷纷起义。《帝国的荣耀》选择的正式这个历史阶段作为背景,构思依然是穿越加上现代知识的运用,有些老套。但作者深厚的历史功底,以及铁血的故事风格,依旧能将人带入这个动荡的年代,去品位历史的浓重与浩瀚。 一本元朝末年反元起义的架空,算是比较冷门的题材,作者写起来,倒也算是四平八稳,故事推进得比较顺利。不过,在当时社会背景的介绍上,花的笔墨太少,没有给读者们形成一个压抑的,紧张的,让人不得不造反的气氛出来。帝国的荣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的荣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的荣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