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信州战役
王奉国越打火越大,外援断绝,粮草全尽,士气低落,这些城池即将陷落的迹象与信州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傅友德的数万大军就屯在信州城外,时不时地就过来一趟,守信州城的又是胡大海,定远军一员有智有勇的大将,把整个信州城守得四平八稳,加上城中多有积蓄,南门水路又不完全断绝,所以粮草全尽这一点在信州来说也谈不上。
围攻了一个多月,王奉国在信州城下减员了上万人,可是连信州城里到底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到。到了三月,陈友德在信州城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便率一部绕过信州,直扑江山县城,试图另出一路,经略衢州。谁知这一仗不打还好,一打就打出问题来了。
邓友德留茅成、陈耀守衢州,自己与朱亮祖率兵前来迎敌。他先使部将吕焕坚守江山城,吸引陈友德围攻,再遣朱亮祖攻破沙头铺,将陈友德的粮草辎重付之一炬。陈友德见粮草已失,江山城又一时难以攻克,于是只好率兵返回信州城外。一路上陈友德倒也小心翼翼,生怕被邓友德伏击。
谁想邓友德、朱亮祖却一路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了永丰西平溪站,离信州大营不到百里时,看到没事的陈友德松了一口气,邓友德和朱亮祖却突然冒了出来,这两员勇将各率一万精兵分别突击陈军,杀得尸横遍野,全军溃逃,然后又一路掩杀,一直追杀到信州城外的石溪站,才让王奉国遣人接应过河,但是陈友德所部已经损失过半。
王奉国对于自己主公的堂弟倒也不好追究,只是好生劝慰了一番,倒是陈友德自己又恼又羞,一下子就病倒了。可是邓友德、朱亮祖并不就此放过,他们沿着信江南岸西进,一举攻破了王奉国粮道转运重镇-石溪站。
粮道被切断,王奉国终于意识到定远军已经向自己铺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之大,几乎可以将自己的几十万军队全部兜在里面。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样,三月中,定远军大将丁德兴率四万大军出婺源,攻陷了德兴,然后一直南下,直扑信江重镇弋阳。弋阳一下,王奉国的后路就被切断了,他已经在信州被傅友德、邓友德、丁德兴三路人马,近十万大军包围了。
不过王奉国好歹是陈友谅属下的大将,知道这个时候大意不得,一有疏忽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于是便引兵缓缓退入铅山州。铅山城南面靠武夷山脉,北面靠信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王奉国退入此城,一来有了延缓喘息之机,二来可以伺机再做进一步打算。他一面整顿城塞营寨,一面遣人向江州的陈友谅求援,请他派兵前来接应。
不过此时的陈友谅也正陷入一场危机之中。当初他攻陷龙兴城之后,天完帝徐寿辉觉得这个地方的地名不错,于是就准备迁都这里,借着龙兴这个名字好好兴一兴自己这条真龙天子。可是陈友谅如何愿意徐寿辉踩到自己的地盘来,于是就派人以各种借口阻止徐寿辉的这一时兴起。
徐寿辉虽然暂时停止了迁都,但是对陈友谅的小算盘却有了别样想法。恰在这时,汉阳城内外突然流传起一种童谣来:“三百年西,三百年东,双人茫茫,反耳为主,有汉当立,顺江而流。”
徐寿辉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谣言,请的几个术士都猜不出是具体什么意思,只能隐晦地说双人旁的徐家天下可能会被反耳旁的某家替代,而且这某家可能会称国号为汉。
徐寿辉听得满腹狐疑,陈友谅却听得一身的冷汗,颇有野心的他早就盘算着如果有一天当皇帝就称国号为汉,如今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童谣给道破了天机。陈友谅不愧是枭雄之人,闻到徐寿辉对自己不满的消息,立即只身前往汉阳,痛哭流涕表忠心,说自己并不是想阻挠徐寿辉迁都龙兴,只是龙兴城过于破旧,无法做为天王朝的京都,所以正在加紧修建宫阙,一旦完工后再请陛下移驾。
陈友谅又说自己功高震主,已经为某些人所不容,所以在殿中哭请徐寿辉削去自己的兵权,留在汉阳做一员小吏,跟随陛下左右。
徐寿辉暂时被陈友谅以退为进的做法迷惑了,觉得陈友谅应该不会像倪文俊,而且自己一时半会又离不开这个当打的大将,于是安生劝慰一番,便将其放还回江州。
陈友谅回到江州,立即大肆征募民夫材料,在原江西行省左丞相府的基础上大兴土木,准备将龙兴城打造成真正的龙兴之城。但是随即陈友谅又遇到了赵普胜这个大难题。
从龙凤五年元月开始,定远军长江水师对安庆起试探性的进攻,先是俞通海的二弟俞通源,接着是廖永忠,可惜都在安庆城下饮败而归。接连获胜的赵普胜越地骄横起来,累次在陈友谅的使者面前提起自己大败定远军的辉煌战绩。
赵普胜此人非常相信谶纬之道,最信任一个叫方扁三的术士,行军打仗都要请他占卦一二,大吉就出兵,大凶就偃旗。而这个方扁三还有两把刷子,多少还能猜中几次,于是就成了赵普胜的“军师”。不过此人在龙凤四年就被都知司的人用软硬兼施的办法给收买了,所以赵普胜的个性和一举一动都被都知司了解得一清二楚,刘浩然根据这些情报,正好对症下药,以便铲除这个精于水战的天完朝大将。
当王奉国向陈友谅告急之时,正是他为童谣之事和赵普胜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事情而郁闷中,听说自己的偏师被定远军在信州包围了,一时也着了急,立即遣大将王溥率兵过鄱阳湖,逆信江而上前去接应。
四月初九日,王溥大军行至安仁石港,丁德兴率军奔袭其营寨。只见他一身皂袍,策战马奋勇在前,所向无敌,率精骑连踏十六处营地,然后大军齐,一举掩杀,杀得王溥部尸横遍野,舟船被焚无数。
王溥无奈,只得退守安仁城,伺机再战。四月二十九日,刘浩然以傅友德为西南总统制,全权负责信州战事,丁德兴、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等人皆听命于其。
统一军令后,傅友德把大军分成两部,丁德兴在弋阳继续监视王溥,自己和邓友德、胡大海、朱亮祖率主力准备猛攻王奉国大营,全歼其部。
四月二十一日,陈友谅派遣的第二拨接应军队-张定边部刚出江州,傅友德下令全军开始总攻。
王奉国部有兵丁近十万,其余都是民夫走卒,并与陈友德分为东西两营。傅友德以朱亮祖部为尖刀,直接猛攻两营接合部,几经血战,终于攻取了小安山,将陈部分成两部分。然后邓友德、胡大海部齐出,猛攻陈友德的西营。王奉国见西营杀声震天,而陈友德逐渐势窘,准备率军前去营救,但是傅友德率军列阵与东营外,蓄势待,一时也不敢擅动。
陈友德在邓友德、胡大海、两人围攻之下焦头烂额,数次派人去王奉国处请援,可东营却迟迟未动。相比自己四处杀戮、尸山血海的西营,东营显得太安宁祥和了。
“王奉国怎么说?”陈友德焦急地问道。
“回大帅,王帅说傅友德就横兵在东营外,他不敢擅动。”满身是血的信使气喘吁吁地回禀道。他来回奔波在混乱的战场,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操***王麻子!他想看着我死!老子死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友德不由大怒,什么也不顾及地大骂起来。
可是王奉国却是有苦说不出,傅友德的近三万大军就在营外蹲着,随时可以动进攻,而定远军的赫赫威名就是最好的威慑力,而且傅友德也知道,围在旁边随时起致命一击的狼群比正在狂攻的狼群更危险。
“你去告诉王奉国,老子就快被定远军击溃了,他要是再不来与老子合兵一处,我就自己走了。”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陈友德转身告诉信使道。
听完信使的话,王奉国最后只好一咬牙,传令属下大将冯癞头率一万人坚守营寨,自己率主力大军向小安山进攻,争取与陈友德合兵一处。
看到王奉国动起来了,傅友德立即也留下五千兵马以为虚兵,继续在营外牵制冯癞头部,自己率主力急行军,投入到围攻陈友德的队列中。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要想全吃王奉国和陈友德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其一,而陈友德就成了选。同时他也传令给朱亮祖,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小安山,不能放王奉国过去。
王奉国的数万大军一头就撞到了朱亮祖的长矛方阵前。朱亮祖依照山势,将手里的三个步兵团排得密密麻麻的一条防线,并传令各部,他的将旗就在将士们的身后,人在阵地在!
王奉国的头两次进攻非常不成功,前锋在密集如林的长矛前碰得头破血流,留下上千具尸体又退了回来。了狠的王奉国又调集了两万军士再冲上去,并且将亲兵队派出去当督战队,后退者杀无赦。
两支军队轰然一声碰撞在一起,箭矢在人群头上乱飞,现在双方的弓弩手谁也不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只是按照命令往人多的地方倾泻。而在王奉国部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冲击下,朱亮祖部的前军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阵,他们举着长矛,挥舞着短剑,对任何靠近的敌人毫不怜悯地就是一剑。不停地有人冲上来,不停地有人倒下,不停的有长矛短剑折断,不停地有人被箭矢贯胸。所有的人都绞在一块了,所有的人都是血肉模糊,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杀到最后,战场所有的人都是机械地挥动着手里的兵器,向可能是敌人的对方刺去。
“捉住陈友德了!”一声大叫传遍了整个小安山,正在血战的双方都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面破烂的大旗在战场上奔行着,那正是陈友德的将旗。
朱亮祖部不由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力气和希望在那一刻都回到了他们面前,胜利几乎就近在咫尺。而王奉国的脑袋不由迷糊了一下,主公的弟弟被抓住了,自己回去后怎么交代?
随着士气的此起彼伏,战局也开始明朗起来,随着击溃陈友德的胡大海、傅友德部加入到战场中,王奉国已经毫无恋战之意,他率领残部向南溃散,沿着武夷山脉向建昌城逃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陈友德并没有被活捉,而是看到胡大海几乎要攻入中军,弃旗而逃,现在已经逃到抚州去了。此役,陈友谅部损失过五万兵丁,民夫无数,大将张志雄、王溥之弟王友汉皆被俘,而浮梁州(今江西景德镇)守将于光举城投降。
信州战事的失利,让陈友谅坚定了沿江而下的战略,不过他先要解决的是赵普胜这个刺头。
第六十二章 陈友谅的阴谋
龙凤五年六月,淮安城内外一片繁忙,数万民夫正在手推肩扛,搬运着石料木材,修缮着城池宫阙。而旁边上万押解监工的军士拧着皮鞭四处巡视着,民夫稍有停歇者就没头没脑地一顿鞭打。
解观看着这一场景,不由眉头紧皱,悄声问旁边迎接的李伯升道:“李大人,这是何故?”
“王爷决计迁治淮安城,所以大兴土木,而平章行事急了一些。”李伯升犹豫了一下隐晦地答道。
解观知道李伯升所说的平章正是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龙凤四年,张士诚占据淮安没多久,就自设江淮行省,自任丞相,以其弟张士信为平章,张士德为知行枢密院。虽然李伯升说得很隐晦,但是解观却也明白了。他在江州接命准备出使张士诚时就做过一番调查,知道张士诚有三个弟弟,张士义早死,张士德打仗还算把好手,张士信就差多了。
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却贪婪无比,与其女婿潘元绍上下联手,聚敛颇多,金玉珍宝及古法书名画,无不充溢,并日夜歌舞自娱。让他来主持淮安城修缮,百姓自然要吃一番苦头。而张士诚本人因为地盘扩大了,不但全据淮安、高邮,扬州一半,还赶跑了老对头赵均用,占据了徐州、下邳,东西南北均有千里之地,地域又还算富庶,尤其是天下闻名的淮盐,出产丰富,加上一两年的休养生息,户口殷盛,所以这位见好就收的厚道诚王就日渐骄纵、怠于政事。大部分精力放在招延名士上,终夕饮乐于幕府之中,唱和往来。
解观不由对自己的使命开始狐疑起来,张士诚还有勇气和精力与自家主公东西连横,共同对付江南的刘浩然吗?
进入城中王府,张士诚率众多名士在门口迎接这位湖广名士。解观是进士出身,元朝的进士,尤其是汉人、南人进士,数量稀少,算得上是凤毛麟角,所以张士诚等人是仰慕已久。
客套一番后,解观见张士诚等人风花雪月的一通乱侃,而且又多人口杂,一时也不好讲明来意,只是诗词歌赋应和着。可是这宴席一路摆下去就没完没了,大有秉烛夜欢的意思,不由心中大急,向旁边的李伯升使了几个眼色。
李伯升心里有数,见张士诚有点醉意了,而众多名士还不甘罢休,于是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解进士一路上车舟劳顿,非常疲惫,我看大家还是散了吧。既然解进士已经到了淮安,日后相聚的机会多得是。”
众名士也听出来了,这是在赶人,人家有要事商议,于是便一个个识趣地告辞了。
见解观如此急迫,张士诚洗漱收拾了一番,遣人叫来了张士德、张士信、吕珍等心腹,大家一起会谈。
“解进士,如此急切,不知有何要事?”张士诚明知故问道。
“我为王爷送东南而来。”解观施然道。
东南,这是张士诚等人心中永远的痛,于是大家都默然了,只有张士信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请问解进士此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奉我家平章之命,前来与王爷交好,愿意与王爷平分江南,我们取江宁以西,东南就全归王爷。”解观进一步说道。
张士诚嘴角不由动了动,将东南拱手让给我,你当我是傻子呀。谁不知道东南是块富得流油的地方,到时你陈友谅看在眼里还拔得出来。刘浩然是一世枭雄,你陈友谅又好到哪里去?
解观似乎猜出了张士诚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只要王爷同意两家结盟,我家平章愿意将世子送至淮安。”
张士诚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这是送人质为凭啊,想不到这陈友谅还真敢下血本。
“不知陈平章想要我如何做?”张士诚思量了一番,缓缓地问道。
解观心中闪过一丝暗喜,只要你动心就好。
“我家平章已经整顿好兵马,正准备顺流而下。届时我们自东,王爷自西,方家自南,一举攻破江南。”
“还有方国珍?”
“是的,我家平章已经遣黄昭黄大人前去出使庆元,共谋大事。”
“是吗?”张士诚不以为然地说道,方国珍在长江口被大败,又被刘浩然借着打绍兴好好敲打了一番,现在老实的不得了,怎么会出这个头呢?
“方家是偏师,以水师侵扰东南沿海,并出兵牵制江南处州等军。”解观连忙解释道,虽然他不知道长江口水战的惨烈和对方国珍的打击有多重,但也知道方国珍实力不济。
“不知陈平章许了方家什么好处,不会也是东南吧。”张士诚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就算打败江南刘浩然,自己也很难顺利地拿到东南,现在又多了一个方国珍来分赃,关系更复杂。
“我家平章愿意将绍兴、处州、建德等地让于方家,请王爷放心,东南一定是你的。”解观正色地保证道。
张士诚等人又陷入了沉寂之中,数年的交往,他们对刘浩然的实力了解颇深,也知道这江南不好打,万一不成那就要与江南撕破脸皮了,到时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但是张士信却开口了:“这笔买卖倒也可以做的。”脸上的贪婪之色表露无遗。
自从与江南和好之后,两家的贸易往来非常兴盛,张士信利用职权从中牟利不少,所以非常清楚东南之地的富庶,也一直垂涎那里。
张士诚不由狠狠地盯了张士信一眼,然后对解观说道:“江南据地数千里,人口数百万,又被刘浩然经营多年,恐怕不好打。”
解观看出张士诚想占便宜又怕吃亏的心思,随即转言道:“不才出使淮安时,张必先和张定边两位将军是极力反对。”
“为何?”张士诚果然上钩了。
“两位将军说我家自己一力就能击败江南,何必分利于他人。”解观傲然答道。
张士诚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吧,江南的实力他们深有体会,陈友谅居然说自己能单独击败他,还把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江南所持天险不过长江耳。可我家占据汉阳、江州、安庆,长江之天险已经共享,不足为凭。”解观开始精神抖擞地演讲起来,“长江之战全在水师,而我军却是强于水师。原元廷湖广水师有巨舟战船无数,现在已经全数落入我军之手。而我家平章自决意东征以来,全力打造,现在有巨舟上千艘,战船无数。”
对于解观的吹嘘,张士诚等人不由开始思量起这其中的真假来。就长江水师的实力而言,湖泊众多、江河密布的湖广的确要高出一大截,加上又处于南北、东西要道,所以元廷对湖广水师的重视也要高于江宁,所以不但战船数量庞大,而且在汉阳、江州、安庆均设有造船厂,不比江宁的小。湖广水师被倪文俊大败,基本上是完整地落入天完朝手中,现在转到陈友谅手里。而江南水师,被刘浩然连打带烧,落在手里真的没剩多少船了。就算他这几年里拼命地造,也顶不住元廷此前数十年留下来的老底子。再说了,湖广水网密布,渔民众多,随便一拉就是一支水师,而陈友谅属下大将又多出于渔民水盗,相对于方国珍这种海盗,更擅长于长江的水战。反观刘浩然,属下的水师基本上以巢湖水盗出身的一帮人为骨干,加上后来加入的太湖等地的渔民水盗,实力终究还是稍逊一筹。如此算来,解观还真没有瞎吹,陈友谅的水师的确要比刘浩然强大许多。
“贵军水师是否擅于火器?”张士德迟疑地问道,长江口战事已经成为一件疑案,真相如何外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江南水师火器犀利。
“火器?”解观对这旁门左道还真的不熟悉,但是在他想来,这种东西除了吓唬人还能干什么?于是带着不屑的语气道:“我军巨舰与墙高,结阵而行犹如城垒,连绵不绝,如长城断江,这火器能打破吗?”
张士德一时哑然,他也没有见过江南火器的威力,不过想象之下,光靠几个铁管子就想轰破城池的确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看到自己摆出实力后压住了张士诚等人的气势,有点得意的解观露出一脸的诚恳道:“我家平章仁义,不忍见江南百姓久浴战火,能尽早结束战事就最好,所以就决意相邀王爷和方元帅等英雄豪杰,共创大业。”
自从刘浩然把仁义大旗打得红遍天之后,诸位诸侯也把仁义挂在了嘴边,好像不这么说就上不了档次一般。
张士诚看了一眼张士德、李伯升、吕珍等人,迟缓地说道:“此事重大,还请解进士容我们商议一二。”
解观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把己军的实力夸得过火了,让张士诚不但担心江南的实力,更担心己军会不会仗势欺人,到时连东南也顺势占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家平章为了表示诚意,世子已经收拾待,只要王爷点头,立即就会赶来淮安。”
待解观退去之后,室里一片沉寂,张士诚只得先开口打破这静寂:“九六,你说说。”
张士德迟疑一会说道:“两虎相争,我们插手进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三哥,你也太胆怯了吧,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去抢。”张士信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东南的好处,可是刘浩然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得?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亏?”张士德看了一眼贪心不足的兄弟,有点恼怒地说道。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刘浩然最大的靠山刘福通在汴梁被元军团团围住,不日就要城陷势灭,刘浩然此次既无外援,又有陈友谅大兵压境,我们为什么不趁机捞一票呢?再说了,元军现在在河南步步紧逼,一旦刘福通被灭,我们就当其冲,当年刘浩然与我们讲和也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现在元军就要杀到眼皮底下了,我们不赶紧扩张地盘,难道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为刘浩然当替死鬼?”张士信不客气地争辩道。
“平章的话不无道理。”吕珍迟疑地说道,自从他上次高谈阔论,结果把张士诚最后一点家底耗空之后,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次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道,“我们的形势并不乐观,元军灭了刘福通,平定了山东之后,自然会继续南下,以求打通运河粮道。”
看到张士信得意和张士德皱起眉头的样子,吕珍连忙又转言道:“知院的话也没错,刘浩然和陈友谅是两只老虎,他们相争我们恐怕很难占到什么便宜。而且他们谁胜谁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陈友谅水师强大,天下皆知,难道刘浩然就不知道吗?他经营江南多年,周围只有陈友谅一个强敌,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属下听江南的商人说,定远军前月刚在信州大败陈友谅。”
“吕卿,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张士诚觉得吕珍的话以稳妥为重,权衡了利弊,正和他的心意。
“王爷,我们不妨学学方国珍。”吕珍进言道。
“学方国珍?如何学?”张士诚一时转不过弯来。
“方国珍此前先接受了刘浩然的交好,就任江南行省平章,而后又接受了元廷的招安,就任海道漕运万户。要不是他一时头脑热,率水师侵扰长江,现在应该是左右逢源。”吕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阴持两端?”张士诚的眼睛一亮。
“王爷英明。我们可以答应陈友谅的通好,但出不出兵,如何出兵却全在我们。我们还可以将此事通告江宁,因为这事无法隐瞒,谁知道淮安有多少江南的探子。而我们通告了江宁,表达了我们的诚意,还能让刘浩然安心。”吕珍斟酌着词语说道。
张士诚点点头,经过数年的交往,江南在自己的地盘的确埋了不少探子细作,连自己的属下也不知道被收买了多少,淮安城一有风吹草动,江南都会知道。一旦要和陈友谅连兵,这兵马粮草一动,江南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坦诚一点。
“陈友谅出兵,我们可以屯兵高邮一带,并告诉刘浩然,我们这是虚张声势。一旦陈友谅得势,我们就出兵扬州,把扬州路尽数占据;一旦刘浩然得势,我们就按兵不动;一旦两人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就不妨顺势占据东南。”
张士诚不由面露喜色,这样的确是非常稳妥的,万无一失。张士德、李伯升也觉得不错,暗暗点头,只有张士信还是觉得不甘,但是相对而言,自己卷着胳膊就上的建议太冒险了,众人十有**不会同意。
“王爷,属下还有一个建议。”看到自己的建议被张士诚和众人赞许,不由胆子大了些,又继续说道。
“但说无妨。”张士诚微笑着说道。
“陈友谅世子我们一定要拒绝。”
“为何?”
“我们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为人质,就被绑在了他的船上,到时就不得不,否则天下人如何看待王爷?而且我们接纳了其世子,刘浩然知道风声了该如何想,恐怕陈友谅还没动,他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先把后患除了再说。”
吕珍的话让张士诚出了一身冷汗,的确,刘浩然的快准狠他是领略过,一旦自己接纳了陈友谅的世子,依然刘浩然的性格,指不定会先抢先出兵清理身后的隐患,先别说灭了自己,打残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在东南吃过亏,几乎都患上定远恐惧症,到时刘浩然来招狠的,自己如何招架。
“至于元廷,王爷不妨屈尊一二,遣使前去交接一二。”吕珍又说道。
“你是说接受招安。”张士诚沉吟一会,便接受了这个建议,又不是没受过招安,再接受一次又如何,好汉不吃眼前亏。
过了两日,张士诚再次接见解观,同意与陈友谅结盟,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出兵策应,至于送来当人质的世子,就坚决不接受。张士诚拍着胸脯说自己是诚信之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请陈友谅放一百个心。
不久,刘浩然接到了张士诚的书信通报,还有细作从淮安城里送来的密信,看了一会,便笑着将密信烧掉,随即给张士诚回了一封热情洋溢、满纸敬仰的信。
第六十三章 准备
解观、黄昭出使淮安、庆元,陈友谅在江州也没有闲着,他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寻找机会铲除自己的障碍-赵普胜和徐寿辉。很快,一个机会被送上门来。
赵普胜累次大败江南水师,不由越骄横起来,每次见到陈友谅的使者就死命地吹嘘自己的功劳,使者回去一说,陈友谅就越地不爽。而且赵普胜自成一军,独据安庆富庶险要之地,陈友谅部属多有忌者,加上江南都知司的细作收买陈友谅的一些心腹近侍,猛说赵普胜的坏话,于是让陈友谅起了杀心。
到了五月,由于赵普胜越地猖狂,累累侵扰池州一线,守军不堪其苦,刘浩然便决心给他一个教训。五月十五,赵德胜、花云、陈德胜在青山登6,大败其部将赵牛儿,然后与常遇春部汇合,向赵普胜所据的枞阳水寨逼近。
看到定远军大兵压境跟自己玩真格的,赵普胜一时又有点气怯。他将部属分为水6两路,分营驻扎御敌。赵部6营由洪钧率领出战迎敌,被杀得大败,仓惶向潜山逃去。赵普胜自率水师回安庆。
赵德胜率军穷追不舍,一路追过了沙河,黄梅守将、陈友谅的参政郭泰见定远军杀来,便率军相迎,结果被勇不可挡的赵德胜一招斩于马下,其部大溃。赵德胜打扫战场后便率军返回了池州。
六月,陈友谅借口增援安庆,率军前来。赵普胜不知有诈,出城相迎,结果被陈友谅给下令抓了起来,随即便以青山枞阳大败为借口斩于城外,并收编了其部众。赵普胜结义兄弟丁普郎见势不妙,率领少部分部众投奔了池州。
陈友谅占据了安庆后,也不急于动,他继续整顿兵马,收编安庆水师,蓄势待。
这个时候,定远军却在南路频频威。五月初,邓友德、朱亮祖部围攻抚州。朱亮祖先率部至城下,按扎营寨。守将邓克明见朱亮祖部人少,便出城迎战。朱亮祖假装不敌,败退二十里,邓克明紧追不舍,谁知邓友德从山道中杀出,大败其军,并顺势攻城,一举破城。
六月,邓友德、朱亮祖又移师建昌,守将王溥笼城坚守,邓友德下令在城外修九寨,造楼车,高与城齐,箭矢如飞。并取土石填沟壕,放火烧水门。王溥见独力难支,便举城投降。
消息传到江宁,却把刘浩然气得不行,他给南线傅友德、胡大海、邓友德、朱亮祖等将领去了一封信,讲明现在定远军的战略是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全力应对陈友谅的水师和主力。现在他们在南线攻城略地,占据了不少城池,却拉长了整个战线,分散了定远军的兵力,反而造成了定远军需要处处设防、处处用兵的局面。因此刘浩然命令他们务必退出抚州、建昌一线,全力坚守信州、浮梁一线。刘浩然告诫他们,只要消灭了陈友谅的主力,这些城池就成了无根之地,到时还不是应声而下,何必急在这一时。但是防御也不是死守一地,南线将领应当在固守防线的基础上,主动出击,伺机寻战,不求攻城,以歼灭陈部有生力量为主,尽可能地牵制更多的陈部滞留在南线。
按照刘浩然的命令,傅友德命邓友德、朱亮祖退回信州,准备调整战略,并遣王溥改守抚州,邓克明改守建昌。定远军退去不久,邓克明就改回天完朝旗号,重归陈友谅麾下。王溥倒是犹豫了一会,终究好马不吃回头草,于是继续打着定远军的旗号。
五月,中原战事生了变化。察罕帖木儿开始着手收复汴梁,他先以虎牢关为据点,南路派遣骑兵绕过汴梁,尽收许蔡等诸州;北路沿河而下,水6并进,收兰阳、仪封,封锁了黄陵渡。并征三秦兵出潼关,过虎牢,山西晋军越太行,渡黄河,汇集汴梁城外。
六月,接到这个消息,刘浩然立即与冯国用、李善长等人商议。
“根据最新的军报,元军先将汴梁外城尽数拔去,然后诸军环城而垒,察罕帖木儿自率铁骑屯于杏花营。察罕帖木儿先在城南设下伏兵,再遣苗军善攀爬者略城东,刘太保倾城追击,被伏兵大败;察罕帖木儿再以老兵弱卒在城外立栅栏,刘太保见势可欺,便遣军出击,元军老弱先行溃退,引守军尽出,然后纵铁骑大掠,守军大败,自此刘太保再也不敢轻易出城。”
看完军报,冯国用不由叹息道:“想不到元廷还有如此狡诈善战之人,此次刘太保危险了。”
李善长也接言道:“刘太保一去,天下大势将为之一变。”
刘浩然坐在一边却在默然沉思着,刘福通这次应该就此走上末路了,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最后消失在历史的舞台。对于这位没见过面的便宜叔叔,刘浩然并没有多少怜惜在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在他看来,刘福通的历史使命就是举起抗元的大旗,然后为自己遮风挡雨,现在刘福通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那他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败得这么快,自己一直在后面提供粮草军械,原本想他多支撑个几年,现在却是兵败如山倒。
冯国用和李善长没有猜到刘浩然心里那冷酷的想法,还以为在为刘福通担心,于是便相继开口道:“刘太保一去,这江北屏蔽就荡然无存了,张士诚看上去又靠不住,到时我们就要直接面对元军了。”
“护军,我们是不是要出兵救援,那怕装装样子也好。”
“出兵是来不及了。暂且不说陈友谅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我们派兵过去,千里之遥,加上元军铁骑以逸待劳,我不能拿定远军将士们的性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了,刘太保一去,还有山东,对于元廷来说,山东的威胁更大,是当务之急。等他们平定了山东再说吧。张士诚,我估计少不得又要接受招安了,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招了安也不会当前锋来打我们江南。”
当年张士诚在泰州被招安,就是要被调去打泗、濠红巾军,一急之下便又叛了,都是有前科的人,自然不会被元廷当枪来使。
“那刘太保之围?”李善长迟疑地问道。
“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刘太保几起几伏,这次受挫折应该并无大碍。”刘浩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实情是另外一回事。以前刘福通大败,但是元气未伤。现在经过几年战事,他手下的大将不是被派出去放了风筝,便是战死沙场,而他本人要是能护住小明王从汴梁逃出生天,不死也要脱层皮,还有什么本钱东山再起?
“山东?山东局势也不妙,赵均用杀了毛贵,真是令人叹息。”冯国用在一旁说道。
赵均用被张士诚赶出徐州之后,走投无路,只得北上投奔旧部毛贵。而此时的毛贵因为北伐大都失利,退回山东正蓄积力量再图展。数年的战事让这位半路出名的将领成熟很多,他深刻认识到红巾军虽一路攻城陷地,杀土豪,除恶霸,放囚徒,分浮财,一时给老百姓解了气,伸了冤,但红巾军打下一个地方住几天就走,往往红巾军前脚走了,元军豪强随即又回来了,地方依然处于元廷控制之下,红巾军根本没有巩固的根据地。
于是毛贵在打下济南之后就立宾兴院,选用元廷旧吏姬宗周等人分守诸路。又于莱州立屯田三百六十所,每屯相距三十里,造挽运大车百辆,凡官民田十取其二。几经规画,所以牢牢占据了山东数年。
自从刘福通在益都设行中书省,毛贵就任平章之后,他一边继续巩固诸地的地方政权,还在各个军事重地设置元帅府、管军万户府、管军总管府等,进行军事控制。除此之外,毛贵还知道拉拢分化山东的地主集团,在军事打击和政治分化下,原元廷民军元帅田丰、余宝、王士信等纷纷率部投诚,加入红巾军,为红巾军巩固山东地盘立下了汗马功劳。
毛贵一边经营着山东,一边遣大将续宾祖渡海远征辽阳,准备两路夹击大都。可惜,这位精于军事的优秀将领最后倒在了自己人的手里,他打仗可以算是百战百胜,但是玩阴谋诡计却不敌擅于争权夺利,玩权弄术的赵均用,最后惨遭杀害。
毛贵一死,山东红巾军便群龙无,一片混乱,大好的局面就此丧失。万一察罕帖木儿挥师东进,这一盘散沙如何抵挡?
“这赵均用真是个大祸害,走到哪里就祸害到那里,早知道如此就让郭元帅杀了他算了。”刘浩然咬牙切齿地说道,毛贵是他非常欣赏的一员将领,总想着有一天能收为己用,却想不到被赵均用给坏了事。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坏,当初就不应该拿他来牵制朱元璋,进而从郭子兴手上保下他。
看到刘浩然似乎对毛贵比对刘福通、小明王更上心,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一时愕然,随即一想也明白了刘浩然的心思。刘福通、小明王是刘浩然的主公,只能供起来却不能用,而毛贵与刘浩然级别差不多,那就极有可能收为己用。
“护军不必烦恼,赵均用也活不了多久,毛贵在山东深得人心,他被害,自然有人会为之报仇。”冯国用劝慰道。
“可惜杀赵均用十次也难以让毛贵复活。算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我们现在两个问题,一是万一刘太保、小明王从汴梁逃出来,如何安置?二是如何应对当务之敌陈友谅。”
“如果刘太保能护住小明王逃出生天,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环视江北、江南,只有我们还打着大宋的旗号,如果他们失陷,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大打击。我们何去何从,还需斟酌,自立虽然是唯一出路,但是时机还未成熟。”
李善长用心分析着:“刘太保和小明王出了汴梁,最有可能的去处是重回安丰。淮西一带刘太保经营多年,而且民风彪悍,很容易又拉出一支队伍来。如果来我江南,”李善长看了一眼刘浩然,然后继续说道,他知道,刘福通、小明王来江宁是刘浩然最担心的事情,主公隔得远,便于自己经营势力,要是蹲在头顶上天天看着就太添堵了。
“刘太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的,要来他早来了,又何必在这时。”
李善长话里的意思刘浩然听明白了,刘福通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刘浩然在江南经营了数年,早就根深蒂固,他来江南,好吃好喝地招待是没有问题,但是想指手画脚,继续专权就不可能,江南军民谁知道他是哪根葱?所以还不如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伺机图起。
“刘太保的事情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但是陈友谅却是迫在眉睫。前几日他杀了赵普胜,占据了安庆,其势更盛,看来他是准备顺江而下。”刘浩然点点头道。
“陈友谅长于水师,6战却不足为患,我们在长江北线有常遇春部,中线有赵德胜部,南线又把傅友德部调至九华山一线,准备得当,应该不用担心。所以我们的重心放在水路。护军,长江第一舰队可以西调了,而且应该大量扩建。”冯国用建议道。
“长江第一舰队是我们对付陈友谅水师的王牌利器,可惜扩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浩然摇头叹息道。
李善长在旁边附和道:“的确,长江第一舰队扩建至十艘战舰后,所配置的铜炮,日常的耗费,已经让江南疲于应付,再扩建则民生难以为计了。”
冯国用抚了一下胡须,长江第一舰队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但是吃钱吞金的本领他也清楚。十艘、甚至上百艘战舰江南行省倒也负担得起,可是舰载的四百多门火炮太费钱了。还有火药消耗、人员训练都是大问题。江南所制的火药比一般的火药威力大许多,但是制作起来就要复杂得多,耗费的时间更长,加上硫磺、硝石等原材料的缺乏,所以产量也有限。而火炮战舰的人员不比其他战船,会操舟和舞刀弄枪就行,必须经过严格长期的训练,光是那些详细的操典就能把人背疯掉。
为了组建这支舰队,刘浩然几乎是咬着牙在东拼西凑,现在6军的火器还是只有一支大内亲军在孤零零地撑着。
“既然如此,长江第一舰队不能轻用,否则一击不成,陈友谅有了警觉,我们就被动了。”冯国用沉吟说道。
“正是如此,我已经将长江第一舰队调至当涂慈湖一线,伺机而动,现在就看陈友谅的动作,如果他下本钱来打我们,我们就以火炮战舰为奇兵,如果他还舍不得下本钱,我们再慢慢等吧。”刘浩然最后言道。
第六十四章 初次会战
龙凤五年七月,毛贵部将续宾祖从辽阳渡海回了山东,先杀了大祸害赵均用。但是赵均用还带了一些老部下来,而且这段时间也收买了一些将领,加上毛贵部众不服续宾祖也不少,几路人马立即厮杀在一起了,于是益都、济南一带陷入各种番号不同的红巾军互相攻伐的混乱状态。
察罕帖木儿侦知汴梁城中粮草已尽,就与诸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等商议分门攻城。戊寅夜,元军诸路人马擂鼓登城,斩关而入,很快就攻陷了汴梁城。刘福通护着小明王带着数百骑出东门遁走,退回安丰,把小明王的皇后及红巾军妻子家眷数万,官员五千,符玺、印章、宝货等无算丢得一干二尽。
察罕帖木儿学起定远军那一套,传令全军严遵军纪,不得扰民。全城居民二十万,军无所私,市不易肆,不到十余日,河南悉定。察罕帖木儿献捷大都,以功被拜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枢密院事、陕西行台御史中丞,仍便宜行事,并诏告天下。
察罕特穆尔既定河南,便派兵分镇关陕、荆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于太行,营垒旌旗,相望数千里。并日夜赶造车船,缮兵甲,务农积谷,训练士卒,谋大举以复山东。
张士诚闻得汴梁陷落,察罕帖木儿大军屯于太行、河南,二话不说便接受了元廷的招安,以江淮行省左丞相的价格重新回到元廷的旗下。不过他的态度很明确,招安我可以,但是不能让我去打江南,否则就翻脸。
刘浩然也接到了张士诚关于接受招安的通报和解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自己也挡不住,只要他不来添乱就好了。不过刘浩然惊于张士诚招安的度,八月汴梁陷落,九月张士诚就换了旗号了,可见老张对招安熟门熟路,所以办起来很快。
河南江淮战乱多年,运河久塞不通,今日河南平定了,江淮也被招安了,元廷便迫不及待地要求张士诚赶紧北运漕粮,并于十月派兵部尚书巴延特穆尔、户部尚书曹履享,以御酒、龙衣赐张士诚,督促此事。
可是张士诚手里的粮食也不多呀,产粮大户可是江南的刘浩然,自己还是靠卖些淮盐和棉花等物产换回不少粮食,这才让辖下的军民勉强吃个肚饱。现在元廷突然给他一下子压这么重的担子,张士诚能不跳脚吗?
可巴延特穆尔、曹履享不干了,这些年河南、山东各地兵乱四起,元廷为了镇压不知征募了多少青壮,而河北又连年大旱,多少张嘴等着张士诚的粮食下锅,当然了,也有不少色目人的钱袋子等着张士诚去填满。
张士诚左思右想,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咬牙只好筹集了大量的淮盐和棉花,厚着脸皮去江南换粮食。自己新官上任,总不能马上又翻脸吧。万一把元廷逼急了,下道旨意说你没粮食,那你把有粮食的江南打下来吧,那就真的只有翻脸了。
巴延特穆尔、曹履享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张士诚能弄来粮食,让自己能交差就行,管它粮食的出处是哪里。
张士诚换来五万石粮食,然后赶紧把两位大员打走了,回头一想,张士诚觉得自己太亏了,这丞相的代价也太高了些。
刘浩然在六月底终于迎来的一件喜事,薛如云在众人期盼下终于诞下一子,朱升为这位嫡子取名为刘焕章。
但是欢庆没过去多久,刘浩然与陈友谅的初次会战终于爆了。
刘浩然研究过陈友谅的战术战略,现此人打仗有点率性而为,没有什么定数,实在很难猜出他下一步会出什么棋。想想也是,说不定连陈友谅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打到哪里,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刘浩然不敢掉以轻心,传令池州一线日夜警惕。而诸营水师也是严阵以待,随时候命。
陈友谅占据安庆后,一时窥视池州,试图拔掉这个前进的钉子。赵德胜一段时间抓到了不少陈部的探子细作,也清楚陈友谅要对池州动手了,于是连忙向江宁报信,并通报了驻青山的常遇春和驻九华山的傅友德。
七月二十九日,陈友谅遣王奉国率水6军五万余进犯池州。
王奉国率军屯于池口,将池州城团团围住,一时水6两营连绵不绝,蜿蜒数十里。
赵德胜见陈军势众,也不甘示弱,与陈德胜水6并出,破其前营,斩千余。但是王奉国随即稳住阵脚,遣军反击,依仗人多势众将守军赶回了城中。
回到城中,赵德胜与陈德胜、花云、张铨、仇成等人合计道:“傅统制的大军就近在九华山,而我们也早就将敌军来犯的消息报于他,相信不两日便会急行赶到。而傅统制擅于奔袭,所击无不破者,只要我们拖住敌军数日,便可图之。”于是众人便分城而守,日夜督战。
王奉国第二日一早便督军攻城,以报昨日之仇。
陈友谅的巨舟还真不是吹得,真的几乎与城墙等高,不过池州城离水面颇远,陈军无法直接从巨舟登6,只好当井欄使用,不停地向城墙上射箭,使得守军几乎直不起身子来。
陈军步兵趁机推出攻城车、攻城锥、登云梯,向池州城猛攻而来。
登云梯还好办些,守军用滚石檑木反击,至不济用木叉把登云梯撑出去。但是攻城锥就难办了。在上千盾牌手的掩护下,上百军士驱动着攻城锥一步步靠近城门。守军原本就被巨舟上的箭矢压得抬不起头,冒险射出的箭矢又对有盾牌掩护的陈军军士们没有太大的效果,砸下去的几块石头倒是砸破了几块盾牌,但是也于事无补。
攻城锥慢慢地靠近了城门,并开始擂动起木门来。听着一声响过一声的擂门声,守城的花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木门就会被砸破。于是就派人多搬干草木柴等易燃之物,然后从城楼上往下丢,丢到一定程度再往下泼些油,最后再丢几十个火把下去。
有几个火把点燃了被泼了油的干草,火势一下子就腾起来了。攻城锥原本就是木头制作的,在一堆易燃物的燃烧下很快也被引燃了。上千军士全挤在一起,一时无法躲避,尤其是操纵攻城锥的军士们,被挤在最里面,大火一起,逃都没地方逃。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上千军士一哄而散,然后是数十个火人挣扎摇摆着从城门底下跑了出来,可惜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最后化成了一截木炭。大火肆虐,不但攻城锥变成了一个黑架子,连城门都被烧出一个大洞来,花云干脆下令军士们用石块木料把破门给堵上。
第一日攻城就这样被打下去了,王奉国愤愤不已,但是却无可奈何,见将士多疲惫,只好鸣金收兵。
第二日一早,陈军将士们便被王奉国驱使出来,又一次向池州起了进攻。这次进攻和第一次一样,又以陈军损失惨重而告终,但是池州守军在强大的攻势下也损失不小,连骁勇无比的花云也中了几箭。
王奉国深知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竭的道理,如果第三次进攻最后还是落得同样结果的话,恐怕他只有在池州城下饮恨而归,接受陈友谅的惩处,到时老账新帐一起算,王奉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五日,做好调整的王奉国尽遣精锐,在巨舟箭雨的掩护下,推着数以千计的攻城器具,缓缓向池州进攻,而大队人马后面则是杀气腾腾的督战队,他们由王奉国的亲兵队组成,命令已经传达到陈军各部,池州如是攻不下,我王奉国回去定要受惩罚,那你们就先给我垫背。
在严令下,陈军分批蜂拥而上,整个池州城内就像是被蚁海给包围了,城下和城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陈军将士,而天上漫天划过的是连绵不绝的箭雨。
“妈的,王奉国这次是下了血本,不破池州他恐怕不甘心。”张铨弯腰躲在盾牌后面,抽空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道,这几天大家心身憔悴,都有点上火。
“不知道傅统制什么时候能出击,我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仇成躲在一边满腹忧虑地接言道。
“等我们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后面的花云冷静地答道。
张铨和仇成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傅友德的算盘肯定是趁陈军在池州打得最气衰的时候出击,这样一来王奉国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是池州城就要吃大苦头了。
“娘的,水师这个时候跑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给我们减轻一点压力,我们被箭雨压得都抬不起头来了。”傅友德是定远军几大名将之一,又是刘浩然的把兄弟,仇成可不敢埋怨他,只好把怨气撒到水师头上。
“陈军的水师如此强势,你要陈德胜来送死呀!”张铨接了一句。仇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满是怨气,嘴上这么一说而已。
“敌军冲上来了,你们各自回去吧。”花云在后面冷冷地说道。
“花大哥,要不就留点兵下来吧。”张铨和仇成相视一眼说道,花云坚守的西门所受的压力最大,陈军水6两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加上前两次的激战,花云所部损失不小,张、仇是奉命前来支援的,可是花云却一口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池州城里兵马不多,而陈军人多势众,万一在西门攻击不成,换一个目标,麻烦就大了。
“我还支撑的住。”花云那是那副冷然的样子。
张铨和仇成只好叹了一口气,他们都了解花云的个性,高傲冷然,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叫苦的,两人只好悻悻地带着部众下城赶回各自的阵地。
西门已经被堵死了,攻城锤也派不上用场了,陈军就用云梯和吕公车运送士兵,拼命地向城墙进攻。而守军在盾牌的掩护下,起殊死反击,但是他们的处境非常危险,每一个动作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数百个守军向云梯上丢下滚木擂石,刚一展臂就被箭雨射倒了几十个,东西好容易丢下去了,退回来的却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另一半人都躺在了地上,非死即伤。花云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心里在不停地盘算着,这仗不好打,光是紧挨着的陈军巨舟不要钱地倾泻箭矢就让守军损失惨重。
“用火箭,给我把巨舟逼退!”花云当即下令道。
上千带着火苗的箭矢飞向陈军巨舟,顿时把上面的人吓得手忙脚乱。巨舟最怕的就是火攻,它体积大,目标也大,火箭飞过来,稍不小心就是一场火灾,而且船只挨得这么近,江面上风又大,一旦烧起来就是火烧连营了。
打头的几艘陈军巨舟冒起了几十团小黑烟,水手们在四处忙着救火,甲板上一片慌乱,倒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射箭压制池州城墙了。花云借着这个机会,率领守军对付云梯和吕公车上逼近的陈军。柴禾等引火之物拼命地往下丢,然后数百个火把也被丢了下去。云梯和吕公车都是木制的,最怕的是大火。城下很快就腾起一团团大火,迅地吞噬了几十个运气不好的云梯和吕公车。
但是有四个吕公车仗着自己外面蒙着的铁皮,继续缓缓地往前推进。面对这个水火不进的怪物,花云真的有点无策了。他只好下令其他守军继续“吓唬”巨舟和打击其它陈军,自己率领百余名勇士严阵以待。
最前面的吕公车靠近了城墙,然后轰的一声放下了大木板,出现在花云眼前的是数百嗷嗷直叫的陈军敢死队。他们在狭窄的吕公车里煎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阳光,迫不及待地挥舞着刀剑沿着木板搭桥直冲过来。
花云一挥手,百余名勇士扳动了手里的弩机,一阵急射顿时放倒了最前面的几十个陈军。花云一挽手里的长剑,孤身一人便冲了上去,百余勇士却在拼命地上弦搭箭。
花云手里的剑或刺或掠,上下纷飞,只见白光过处就在陈军将士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他站在吕公车的木门前,上百陈军居然寸步难行,只留下十几具尸体。这里地方狭窄,陈军无法挥人多势众的优势,而冲上来的几十个人又根本不是花云的一招之敌。
“嗖”一声,一支冷箭从陈军人群里钻了出来,正中花云的腹部。剧痛让花云的手一颤,挥出去的利剑一时控制不当,居然将当前的一名陈军军士的脖子砍断了大半,级靠最后一点皮肉搭拉在身体上,鲜血从脖子的缺口里涌出来。
“啊-”几名守军推着两辆小车怪叫着冲了过来,车上装着柴禾,还混有硫磺等易燃之物,并被泼了些油脂,只要见了火星就能燃起来。
花云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当小车就要撞到他的后背,他轻轻一跃,在车上一点,便掠到后面去了。几名守军继续把小车推到吕公车体里,而陈军知道这东西的危险,拼命地往外推,守军不顾乱刺过来的刀剑,用身体死死地抵住小车。
花云在木板上一滚,滚到了城墙上,并大叫道:“放!”
百余强弩这次射出的是火箭,而且是对准小车齐射。两辆小车立即腾起大火,封锁了吕公车的整个出口。这辆吕公车外面有铁皮,里面却没有,腾起的大火不但将拥挤在一起的陈军军士烧着了十几个,还迅点燃了车内的木制构件。
大火从吕公车的出口汹涌卷出,并开始席卷整个车体,火苗不停地从车体上下的缝隙里吐出,挤在里面的数百攻城陈军将士,还有上百推车的军士,都在大火中挣扎着。火势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耸的吕公车很快就成为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塔,时不时出的凄厉惨叫说明了里面的惨烈。
同样的情景在其它各门生着,数千上万的陈军在守军的殊死反击下死伤惨重。望着四处火起的吕公车,还有那七零八落的云梯,王奉国的脸色铁青,最后,还是远处爆出的巨吼声惊醒了他。当陈军在池州城上打得最惨烈的时候,傅友德出手了。他派出三千骑兵为前锋,直冲陈军的后营,然后集中主力猛攻王奉国的中军。
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地混乱,陈军其他部队在慌乱和疑惑中放慢了攻城的节奏,其后营被定远军铁骑冲击地七零八落,而王奉国的中军在傅友德数万精兵的猛攻下溃不成军,王奉国最后只得在仓惶中登上水师舟船逃奔。回过头来的傅友德和闻讯出击的赵德胜、张铨、仇成等人对知道战况的陈军其余各部起了扫荡。已无斗志的近十万陈军跑得漫山遍野都是,最后连陈德胜也趁机出来凑热闹,咬着陈军水师的尾巴就是一阵猛打。
是役,王奉国手下十余万精兵最后只逃回了不到两万余,其余的大部被俘。深知其罪难赎的王奉国还没回到安庆就负罪自杀,也省得陈友谅动手。
第六十五章 陈友谅的野望
“老四,准备好了吗?”陈友谅问道。
“三哥,你放心,都准备好了。”陈友仁笑嘻嘻地答道,“只要布贩子一进江州城,我就保管他变成笼中之鸟。”
“老五,你那边准备好了吗?”陈友谅对四弟的轻佻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兄弟五人,老大陈友富,老二陈友直都算是老实人,被留在武昌徐寿辉身边,也算是人质。老四陈友仁除了好色之外,还算聪慧,老五陈友贵却是最受陈友谅器重的,他少年因病眇一目,但多智数,骁勇善战,与陈友谅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一同都是其统军的重要依仗。今日所谋之事甚大,虽然陈友谅同样非常信任张定边和张必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愿意用自己的亲兄弟。
“三哥,我这边没有问题,前几日大哥和二哥把徐真一跟随的兵马情况告知与我,我也布好了人手,只要四哥在瓮城动,我就立即擒杀那几十个徐氏亲信。”陈友贵完好的独眼目光炯炯。
“好,我们陈家的富贵就在此一举。”陈友谅舒了一口气道。
相对陈友仁有点手舞足蹈的兴奋,陈友贵显得异常冷静,他低想了想道:“三哥,我们是不是急了点?”
“是急了点,可是时不待我。”陈友谅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船栏说道。“王奉国前月在池州大败,江南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一直按兵不动,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是不会动的。”陈友贵也好好了解过这个对手。
“刘浩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的确不会全力动,可是他为什么连试探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刘浩然对西边的天完朝一直保持着防御势态,但是此前在防御得手的情况下多少还主动反击过几次,但是池州大胜之后,刘浩然却命令各部严守阵地,不得擅动,比以前更加保守,这让陈友谅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有点忐忑不安了,不知道刘浩然耍得什么阴谋。
“三哥,我想应该是我们与江南是实力相当的两虎相争,谁露出破绽谁就有可能被对手在致命处咬上一口。刘浩然谨守防线,应该是怕在我们面前露出致命弱点。”陈友贵思量一下迟疑地说道。
陈友谅赞许地点点头,看来老五还真是自家的千里驹,“池州一战,虽然王奉国损兵折将,但他还是立了一大功。”
“三哥,你的意思是说王奉国在池州一战中试出了定远军的致命弱点?三哥,是什么?”陈友贵带着点颤音问道。
“水师!”陈友谅带着点得意说道,“你们都清楚王奉国攻打池州的经过,当初的时候我军水师巨舟压得池州守军都抬不起头,要不是定远军傅友德率兵偷袭,池州城已经陷落。定远军在池州大胜后为什么不敢趁胜追击,那是因为我水师元气未伤,一旦追击,我水师汇集安庆水师,定远军就反而会陷入重围之中。”
“的确如此,定远军步战天下闻名,水战嘛,还是要稍逊一筹。”陈友贵了然地点点头,陈部一向以水师持强,认为自己的水师远胜于江南,但是这一直是自己的推测,没有实际的作战验证过。听陈友谅这么一说,陈友贵立即认识到池州一战的真实结果,定远军在水师上吃了大亏,要不是靠天下闻名的6师以及赫赫有名的名将,战果的确会如陈友谅所说。
“水师,6师,”陈友贵喃喃地低声念道,已经慢慢明白了陈友谅的战略思想,也清楚他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下手对付徐寿辉。陈友谅自认为有了战胜江南的法宝,自然想尽快东进,占据江南富庶之地。而徐寿辉是他前进的唯一障碍,拿下徐寿辉,再借东进大胜的威势抬高自己,到时就真的可以完全控制整个天完朝了。陈友谅急于下手有他的道理,他已经清楚江南的致命弱点,刘浩然当然心里也有数,依照江南的实力,只要埋头拼命展一段时间,就可以缩小这段差距,到时自家再想依靠水师取胜的话把握就要小很多。
“老五,你现在明白了吧。”陈友谅看着陈友贵脸上越来越明显的透彻,满是欣慰地继续说道,“刘浩然为了全力对付我们,连张九四都隐忍了,要知道,这家伙不但阴持两端,还掌握着天下最重要的淮盐。”
张士诚虽然答应了陈友谅结盟对付江南,但是他的为人如何,还有那点小九九,陈友谅心里有数,大的指望是靠不住,只能指望他能拖拖江南的后腿。刘浩然宁愿用粮食物产去换张士诚手里的淮盐,也不愿意去攻打张士诚,可见他防范西边的决心有多大,陈友谅当然希望依仗自己的优势尽早地击败刘浩然,以免夜长梦多。
“江南是个好地方啊,听说不但人口众多,出产丰富,女子更是水灵灵的。听说刘浩然家中的妻妾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三哥,到时入了江宁城,你要许我去刘府先挑。”陈友仁也听明白了,不过他相对而言更关注胜利后的收获,在那里有点得意忘形。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陈友谅有位贤妻张凤道,她原是沔州城大财主家的女儿,看中了陈友谅的才干,就让他入了赘。在岳父家的帮助下,陈友谅才由一穷二白的渔民成了县衙的文书,后来扯旗造反,妻家的家财也帮了大忙。兴军以后,张凤道一直是陈友谅的贤内助,她三岁就能背唐诗,能文能武不偏科。吟诗作对是一把好手,针线活也不马虎,一身好武艺,外加熟读兵书,精通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军政两用人才。陈友谅能有今天这个地位,张凤道功劳不小。
所以陈友谅对这位结妻子敬重有加,但是自古英雄爱美女,陈友谅也不例外,随着他权势益重,当然有更多的美女需要他来怜香惜玉,关怀体贴,他的身边现在有不少红颜知己。此次东进江南,夫人不在身边的陈友谅当然希望结识更多的红颜,而刘浩然妻妾的美名他也听说过,早就倾慕不已,心里也有了定计,听得四弟这么一说,当然有点恼怒了。
“三哥,我只是说说而已。”陈友仁自然知道兄长那点心思,当即解释道,打下江南,美女还不由着他挑,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陈友贵在旁边暗中叹了口气,这仗还没开打,两位兄长已经开始为胜利果实争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越去了解刘浩然,就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盛名之下无虚士。在陈友贵看来,刘浩然的成功手段有几点,一是能忍得,只要有利,他都可以容忍,濠州的郭子兴,安丰的刘福通,淮安的张士诚,台州的方国珍,他可以奉你当老大,可以容忍你玩手段;二是快准狠,只要他看准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清涧山、滁和州、江宁、江南、绍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不空手而归。在陈友贵的心里,兄长的分析的确没错,但是他心里总在犯嘀咕,事情有这么简单吗?那位刘浩然是不是在等什么?
这时,李明道前来禀报:“回三位大人,陛下的船队快到了。”
徐寿辉的皇帝架势摆得十足,文武百官,儿女嫔妃,内侍宫女外加护卫的军士,足有两万多人,满满地装了上千艘船只。不知受了谁的鼓惑,他对龙兴路的南昌有着难以阻挡的兴趣,固执地认为,龙兴路是他的龙兴之地,南昌是他的天子之都,陈友谅打下这里后,徐寿辉一直要迁都这里,却被陈友谅找了各种借口拖着,终于在上月,陈友谅禀报说南昌城的宫殿已经修缮完毕,可以以为龙兴之都了。加上左右内侍的鼓动,徐寿辉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陈友谅兄弟三人在码头上恭敬地迎接了天完帝陛下,然后簇拥着向江州城里行去,按照安排,徐寿辉在这里休息两日,然后船队在继续前行,经鄱阳湖、赣江入南昌城。
陈友谅策马跟在徐寿辉身边,身体微曲着,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卑谦和恭敬,入城的路上,他详细地讲述着督建的宫殿群,琼楼玉宇,天上宫阙,听得徐寿辉不由无比向往,恨不得立即赶到南昌城去。
徐寿辉是布贩子出身,才干也不著,起事初时,由于彭莹玉、邹普胜说徐寿辉相貌不俗,有天子之姿,便推他为主。天完朝起起落落,让徐寿辉在大起大落中尝尽了人间沧桑,尤其是倪文俊谋逆,让徐寿辉心灰意冷,有了及时行乐的心态。他原本就不是有大志的人,治军理政也不是他所擅长的,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天完帝是最大的追求。所以徐寿辉逐渐地把军政大权交给了陈友谅、邹普胜,而陈友谅、邹普胜也颇为做人,不但曲意奉承,还暗中收买左右近侍,把徐寿辉哄得十分开心。迁都南昌,徐寿辉就打着偏安一隅,只管享乐的算盘。
“嗡”地一声响惊醒了徐寿辉,他不由地回头一看,现后面的城门不知怎么地就关上了,而自己却身处江州北门的瓮城里。
徐寿辉心里一惊,不由四处张望,现瓮城上隐隐约约布满了军士,当即知道大事不好,刚准备召唤左右护卫时,却看到了陈友谅那阴冷的目光。
“啊!”几声惨叫传来,原来是陈友谅的卫士挥刀砍翻了几位准备过来护驾的内卫,刚才还像一条哈巴狗的陈友仁把一把冰冷的利剑架在了徐寿辉的脖子上。正当徐寿辉卫士们投鼠忌器时,从内门冲出上千全副铠甲的军士,二话不说,对着徐寿辉的卫士就是一阵乱砍,而瓮城周围也站满了张弓搭箭的军士。
陈友谅一挥手,陈友仁便押着徐寿辉等少数人在杀来的军士们接应下冲进了内门。徐寿辉刚被挟持进内门,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箭雨声和彼此起伏的惨叫声。徐寿辉几乎是被架着上了城墙,他麻着胆子往前一探,现瓮城已经变得静悄悄,里面密密麻麻躺着的全是尸体,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护卫,现在全死在陈友谅的手里。
陈友谅用阴冷的目光看了看腿都要软掉的徐寿辉,默不作声地指了指城外,只见数万军士分水6两军,从各处冲出,将徐寿辉的船队团团包围,然后开始斩杀徐寿辉的亲信嫡系。听着那如隐如现的惨叫声,徐寿辉终于知道了,陈友谅其实和倪文俊是一路货,只不过倪文俊没有成功,陈友谅却成功了。
“九月十六日,陈友谅在江州设伏,擒杀徐寿辉亲信党羽五千余人,继而以江州为都,奉徐寿辉独居之,自称汉王,立王府与江州城西隅,置官属,尽收天完朝军政大权。”杨宪低声念道。
“陈友谅真是胆大妄为,先是杀了倪文俊,现在又软禁了徐寿辉,这位天完帝估计用不了多久难逃一死,陈友谅他弑主弑上瘾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有刘浩然自己敢说。
“倪文俊一事,天完朝原本就人心动荡,现在陈友谅再来这么一出,估计人心更乱。”冯国用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不用指望天完朝自乱,陈友谅虽然心狠手辣,胆大妄为,但是收拢人心还是有一手,邹普胜这样的人,居然依然在陈友谅手上继续当太师,还有他的把兄弟张定边、张必先,五弟陈友贵,部将李明道,都是一时名将,而且对陈友谅忠心不二。”刘浩然摇摇头叹道。
“护军说得极是,陈友谅抓住了将领和官属,但是却无法安抚数十万将士们的心。昨日姓倪,今日姓徐,明日又要改姓陈了,如此变幻,恐怕数十万汉军将士无法凝聚一心,只要经历大败,军心自然就散了。”
“国用说得是,”刘浩然对冯国用的补充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要我们的腰杆子硬,现在陈友谅大权在握,东进应该迫在眉睫了,我们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护军,陈友谅真的会冒险犯进?”冯国用犹豫着回答道。
“池州一战已经证实,陈友谅的6师不堪我们一击,只有水师才能压制我们。为了能东进江南,陈友谅当然要扬长避短。虽然我们有火炮战舰,但是数量太少,所以说胜负还是五五之数,大意不得。”刘浩然摇摇头道。陈友谅强大的水师就像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让刘浩然时刻紧张。为了有更大的把握击败陈友谅的水师,刘浩然在池州之战后下令严守防线,就是要引陈友谅水师主动出击,以便在设定的战场上伏击陈友谅水师,以战场的主动权和火器的威力弥补数量和质量上的差距。
但是设想是这样,真要打起来,谁也不敢打包票是自己会取胜。
“丞相,外敌当前,我们要先清除内部的隐患。”刚才一直不做声的夏煜开口道。
“怎么说?”刘浩然诧异地问道。
“陈友谅在池州之战后累累遣使接触我军前线将领,据我所知,常遇春常将军,傅友德傅将军,赵德胜赵将军,陈德胜陈将军等都与陈友谅密使接触过。事后,常将军等向行枢密院通报过陈友谅密使的事情,只有傅将军和陈将军隐瞒不报,其情可疑。”
刘浩然瞳孔一缩,厉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傅友德是我的二哥吗?”
“回丞相,在属下的眼里没有丞相的结义兄弟等亲疏之分,只有忠臣和逆贼。”夏煜施然道。
室内一时变得沉寂无比,杨宪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情报,似乎可以看出陈友谅的心思来,而冯国用目不转睛地看着虚处,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翻滚如潮。他对夏煜及其掌握的内察司一向不满,但是密探暗察是君主掌握权柄的不二法门,如此情况下,他也不好对权力日益扩张的内察司和开始持宠弄权的夏煜提出过多的指责。今天夏煜冷不丁地使出这么一招,在冯国用心里何尝不是一种试探,这是夏煜想试探自己和内察司在刘浩然心目中的地步,为进一步的行动探路。冯国用感觉得出来,夏煜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在沉默中,刘浩然脸色突然转缓,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在冯国用的悄然注视下,杨宪飞逝而过的一丝嫉妒和讥笑,以及夏煜一闪而过的兴奋都被看在眼里。
“杨宪才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这一点比夏煜高明。”冯国用心中暗叹了一声道。
“国用,工学院培养的数千工匠技师即将6续进入工厂,如此一来,我们军器局的产能会得到极大的提高,滑膛枪和火炮每月产量会翻倍增加,虽然材料紧张,但是大战临近,一切以胜利为重,你和百室商量一下,咬紧牙关也要增加火器原材料的供应。夏先生,军器局那边内察司要看紧了,制造机密严防泄露出去。”刘浩然调转了话题。
冯国用和夏煜都恭敬地应了一声。
“火炮用铜是个大问题,什么时候我们的钢铁才能铸炮呀?时间不等人啊。”刘浩然感叹道,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一直处于瓶颈,制造枪管,锻打出来的钢材还可以凑合,一旦铸造炮管就问题多多,砂眼、模具等等各种问题,使得铁铸炮合格品远不及铜铸炮,但铜是现在的流通货币,所以说展钢铁铸炮才是王道,这一直是刘浩然的一块心病。可技术和工艺必须靠积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刘浩然开金手指的情况,钢铁冶炼和铸造技术正日益完善,已经开始取得了许多成功。
第六十六章 勇气号
在面对着陈友谅的咄咄逼人,刘浩然更加看重火器的铸造,滑膛枪还好说,经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制造技术和工艺都日趋完善,只要原材料和制作工人足够,产量可以得到保障,关键是火炮的铸造问题。
江南火器局铸炮用的是青铜和失蜡模具,这有两个大问题,一是原材料的昂贵,铜可比钢铁贵许多,二是蜡模型是一次性的,铸造花不了多少时间,铜水一灌进去,整个模型就全废了,又要重新制模,所以精密制模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占据制炮过程的大部分时间。要不是刘浩然制定了流水线,估计一个单独的制作小组一月只能造一门炮。
在这种情况下,刘浩然在江南工场的冶炼、切削技术和工艺日趋完善的情况下开始尝试铁模制炮法。一般情况下,传统的铸炮工艺都用泥模,即用水和泥,制成模具,然后熔金倾铸,层层笋合。泥模必须烘得干透才行,否则外表虽干,里面湿润,一遇金属熔液,潮气自生,铸成的火炮内壁就有蜂窝,施放时炮筒容易炸裂伤人。而烘干泥模往往要一个月之久,如果碰上雨雪阴寒天气,则须两三个月。况且泥模和蜡模一样,只能铸造一尊火炮,随用随弃,不能再用。
在江南工场相对先进的机加工工艺技术下,江南军器局制造出精度极高的火炮铁模,内外壁的配合精度几乎达到了二分之一毫米级别,而火门的前后尺度,炮管直径和长度比都有着严格的比例和尺寸精度,这些都是铸造好炮的细节要求。
火炮铁模是分成内外两部分,内部是一个标准尺寸的铁芯,表面光滑,外部是竹笋形,分为两瓣,而且是由多节合为一个炮身。在铸造时,外铁模每瓣的内面洗涮干净,将各节的两瓣合拢,用铁箍箍紧,再把各节按照笋卯接合起来,使之成为大炮的形状,然后在外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砂泥加水和成的涂料,待干透后,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烘热、再配合上内模炮芯,就可开铸灌入铜水,待凝固后,立即顺节按瓣剥去每块铁模,露出炮身,趁着炮身还全部火红时,用铁刷和铁锤清除毛刺,除净泥芯,将炮身不平之处,加以修整,即成为大炮。最后按照惯例点炮验证。
这样的好处是工艺简单易行,节省模型材料,极大地提高了造炮度。但是铁模铸炮法对钢铁冶炼和加工工艺技术要求极高,尤其是公差配合,要求精度非常高,否则刘浩然当初也不会费力气去搞失蜡法。
完成了铁模铸造法后不久,一直在钻研钢铁铸炮的工匠技师给刘浩然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有工匠居然明了铁体铜芯铸造法。这个方法巧妙地利用了铁和铜熔点不同,先用铁铸造火炮的炮身,然后再用内铁模和青铜铸造炮管内壁,与此前的铜炮相比,新型火炮不仅管壁较薄,重量较轻,花费也少,而且比较耐用。但是它对内外公差配合要求极高,所以也是借着铁模铸炮法的春风被明出来的。
刘浩然看着新式造炮技术,不由吓了一跳,根据他以前的了解,按照一般的铸造技术史,美**官托马斯.罗德曼在南北战争时曾明一种铸炮新法:采用中空的模型,并在其中导入冷却水,可使铁质炮管自内向外凝固,所铸之炮可以更大,耐用程度可达到先前的五倍至数十倍。铁芯铜体的铸法虽使用两种金属,但原理很接近罗德曼法的雏形,看来中国古代工匠技师是不输任何人,只是后来被僵化的思想和体制给毁掉了。
铸炮技术得到了展,刘浩然现在又要考虑火炮制式统一和实用性的问题。由于开花弹的技术还不成熟,现有的炮弹只能是实心弹,所以目前只能展弹道低平、几乎等于直射的长炮和加农炮。6战野炮还好说,关键是舰载火炮。长江第一舰队的经验说明,舰载炮的威力还太小,尤其是当多桅帆船展起来之后要是还装载相当于12磅的加农炮,刘浩然都不好意思把海军派出去,根据他以前制造航模的知识,多桅帆船展到战列舰后,都装载有74门以上火炮,一水的16、18、24磅重加农炮。而青铜制作重炮有个大问题,炮弹很容易使得相对较软的青铜炮管变形,一旦变形过大,整门炮就失去作用了,所以舰载重炮必须使用钢铁铸造。不但从技术角度如此,从经济角度也应该如此,要不然一艘海军战舰近百门舰载火炮,弄上几十艘海船,刘浩然就要破产了。钢铁是基础啊,而冶炼和铸造技术更是重中之重。不过刘浩然有一段时间做为家属在钢铁厂待过,多少知道些冶炼和铸造技术和工艺,也算是开金手指。
刘浩然毫不吝啬地拨下大笔物质奖励,并授予明完善这两种铸造法的工匠们官职勋位。双管齐下,一下子激了工匠技师们的工作热情,也让那些心里有点不平衡的新工匠技师们看到了希望,玩技术也能光宗耀祖,于是他们有更大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技术和工艺改造当中去了。当然了,旧派文人士子的质疑和反对声就要刘浩然一力承担了。
看着一门门铁体铜芯的新式火炮被铸造出来,刘浩然心里乐开了花,陈友谅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时间,在软禁徐寿辉之后,陈友谅开始集结数以千的水师,其中包括数以百计的巨舟,在安庆一带蠢蠢欲动,估计只要等秋收的粮草汇集得当,陈友谅就会挥师东进了。而这些火炮出来的恰到好处,虽然由于材质的问题无法做成重炮,做为类似16磅炮完全可以在长江水战上使用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内河船只虽然大,但是相比海船来说,坚固性还是要差很多。而且新式火炮节省了大量铜材料,以前只能造四十门火炮的材料现在可以造一百门火炮了。刘浩然干脆逐步将原本的全铜舰载炮换下来,回炉重新做成新式火炮,又可以装备更多了火炮战舰了。
十月初九,刘浩然没有接到陈友谅进攻的消息,却接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勇气号回来了。
在长江水师快船的引领下,出去近一年的勇气号缓缓驶进了江宁码头。相比去年出航时的风光和崭新,勇气号看上有点破烂,好几处船体都看到了修补的痕迹,尾部的硬帆上到处都是补丁,而站在甲板上的水手们也一个个满脸胡茬,满是风霜之色。但是刘浩然心里却明白,自己的海船经历了大海的考验,海洋梦想可以开始实现了。
看到走下来的俞通海,刘浩然几乎认不出他来了。脸变得更黑了,几乎在皱纹上结成了一层黑痂,头和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拿在手里的三角航海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藏青色。
“丞相,我对不住你,我没把光荣号带回来。”一见到刘浩然,俞通海就开始大哭起来,几乎要跪倒在地了,幸好有旁边一位汉子扶住了他。
刘浩然一把扶住他,连声说道:“只要人回来就好,船丢了还可以再造。”
“丞相,要不是陈孝林,我几乎就回不来了。”俞通海抹干眼泪,扯过旁边的汉子道。
“丞相,勇气号舰长陈孝林向你报到。”旁边的汉子连忙摘下帽子行礼道。
“好啊,我们的勇士都回来了!”刘浩然高兴地说道。
是夜,刘浩然在府中设宴,款待俞通海和陈孝林。收拾一新的两人与码头上的模样截然不同,安然地坐在冯国用、李善长等大佬中间。
一边吃喝着,大家一边听俞通海讲述着他们的航海经历。
由于是试航性质,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趁着冬季的西北风一路顺风先到了琉球群岛,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补给点,稍作休整后就合计了一下,准备扬帆北上,先跑到日本岛,然后着该岛继续北上,做远洋试航。日本岛在东北方向,俞通海和陈孝林准备利用西北风测试一下两艘船的偏向风行驶能力。刘浩然简略地跟他们讲过受风角度与推动力的原理,一路上他们也慢慢摸索,调整风帆角度,利用不顺、不逆的偏向风进行航行,一路上跌跌撞撞总算航行到了日本本州岛。
此时的日本虽然还处于南北朝分裂状态,虽然两派势力互相打得不亦乐乎,但是他们都沉醉于神风胜利的美梦中,对远道而来的两艘中国海船不是很客气。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熟悉该地的情况,一时也隐忍了,只好四处偷偷摸摸花高价购买食物和补给。到了四月份,光荣号和勇气号航行到了日本本岛更北处的几处大岛,那里人烟罕见,几乎没有什么物产,只好靠捕猎为食。
进入五月,季风一变,开始刮起东南风来,俞通海和陈孝林一商量,再次测试偏向风,利用东南风向西北方向航行。他们在极北岛调头,很快就行驶到了日本本岛的北部,在佐渡岛,俞通海现这里出产黄金,立即红了眼,毫不客气地抢掠一番。可惜佐渡岛的金矿挖掘此时并没有大量开采,只是当地居民偶尔找到一些,全被俞通海洗劫一空。
光荣号和勇气号走了,但是留下的恶名却迅传到了日本本岛。佐渡岛历来是日本贵族流放之地,与日本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俞通海经过口口相传,几乎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魔了。
当他率领船队在高丽半岛北部转了一圈,于七月份来到九州岛时,当地的军民立即认出那两艘臭名昭著又非常好认的黑色怪船来。所以当俞通海要求靠岸补给时遭到了拒绝,而且当地日本水师还准备剿灭他。
这下可惹恼了水贼出身的俞通海,加上经过多次接触,已经基本摸清了日本的情况,于是他就老账新帐一起算,把上半年受的气全撒出来了。
他先瞄准了对马岛。这个岛原本是日本对高丽的贸易中转站,现在是日本出名的三岛海贼之一,说白了就是一股倭寇的大本营,出于对元军进攻的报复心理,经常到邻近的高丽去抢掠,偶尔也去中国的北部沿海侵扰一把,来自山东的陈孝林也听说他们的恶名,所以非常支持先拿对马岛开刀。
对马岛名义上属于九州大名少2家,实际是由地方豪强宗氏以守护代的名义控制着。宗氏在元军和高丽联军进攻的时候颇立过功劳,所以也成为对马海贼的实际领导人。俞通海指挥光荣号和勇气号行驶到对马岛中心-严原港,摆开阵势,推出火炮,对准数十艘对马海船就是一阵轰击。
战事非常简单,无非是20门火炮狂轰了五六轮,把对马岛海船打得七零八落,跑得精光。所以俞通海只是寥寥几句,很快就说到组织三百名水手带着短铳、水兵刀和船用长矛登6,把对马岛洗劫一空。
“对马岛的海贼战斗力如何?船只状况如何?”刘浩然打断道。
“对马岛海贼还算凶悍,虽然我们船坚炮利,但是他们惊惶之下并没有落荒而逃,只是被我们连续击沉五艘主力船之后才溃逃的。他们的船只非常简陋,估计只能在近海一带晃悠,远洋非常吃力,我们一炮过去就是一片木屑。”俞通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们登6后打得如何?”
“他们那个岛主叫什么宗氏赖茂率领六十多骑兵向我们冲来,被我们用长矛挡住了,然后一顿短铳都打成了筛子,其余几百名步兵都是农民,拿着竹矛,主将一死,又听到我们的短铳枪响,马上就跑得没影了。我们进入严原城时,宗氏的数十人都跪在门外恭迎我们。”
日本人就这德性,你把他打痛了,他就老实了,恭敬地不得了。
“收获如何?”
“这帮海贼东西还不少,库房里全是金银财宝,听说都是他们数百年海商贸易和数十年海贼积攒下来的,我们挑好的选,没算白跑一趟。”
“继续说。”
“是的丞相,我们听说三岛倭寇除了对马岛,还有平户和壹岐岛,既然都是海贼窝,我也就不客气了。不过平户岛与6地挨得很近,我们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就只是去了一趟壹岐岛。”俞通海最后笑着说道,对于巢湖水贼出身的他来说,打海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有什么收获?”刘浩然继续问道。
“回丞相,我们在壹岐岛听说日本九州在打仗,什么幕府军和宫军,打得是稀里哗啦,我和孝林一合计,就把目标定在了博多港,听说那里从前宋开始就是日本的大海港,富得流油。”
“你们胆子还真大。”刘浩然不由吃了一惊,博多港,他以前玩太阁游戏的时候知道,那可是九州的大商港,几乎和本州岛的界港齐名,一直是日本与唐朝、宋朝和高丽的重要贸易港口,俞通海居然把主意打在它的头上。真不把日本九州的大名放在眼里。
“战事经过是怎样的?”刘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当然知道是自家打赢了,要不然俞通海和陈孝林也不会坐在这里,在码头上他就知道,光荣号不是毁在日本人手里,而是因为台风触礁沉没。
“丞相,让孝林说吧,这一仗基本上是他在打。”俞通海答道,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到了陈孝林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山贺显次郎
“回丞相,我们准备对博多动手之后,就把船停在博多的外海,然后收买了两个对马岛的本地人做向导,派了三个精明的水手,乔装打扮,坐对马的海船去了一趟博多港,探明虚实。陈孝林老老实实地答道。
“过了两天,探子回报说,去年博多刚刚生过一场战事,宫方军的怀良亲王带领九州大名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2赖资打败了幕府军的一色范氏和大友氏泰,夺回了博多城。一色范氏向京都幕府求援,而幕府的将军足利尊氏在四月份病死了,由其儿子足利义诠继位。接到九州求援后,足利义诠派细川繁氏领军征讨九州。不过细川繁氏一直在赞岐集结军队和船只,而且听说此人体弱多病,所以征讨九州的日期一推再推,在六月份的时候居然一命呜呼了。”
“我们到达博多是七月十六日,获得的最新情报是原本投入宫方的少2家少2赖尚又重回幕府方,并与原本投降宫方的大友家勾结在一起,还连接了松浦、草野等北九州豪强,准备向宫方军进攻。而宫方军以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为总大将,以菊池武光为参谋,再汇合新田、名和等南九州豪强,挥师北上,听说两军准备在筑后会战。我们赶到正是时候,双方都是倾巢出动,所以博多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只有几十个武士和数百名士兵在维持治安。”
说到这里,陈孝林笑道:“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这可是天赐良机,于是立即向博多港进。七月二十日中午,我们在博多港口开炮,炮轰博多港码头。我们先使用的是灼热弹,由于没有外敌干扰,我们打得非常从容,先得打沉了十几艘日本商船,然后继续驶近,向博多港城区开炮。日本的民居大部分都是木屋,灼热弹一打立即就起火,不到半个时辰靠近码头的城区就成了一片火海,而城中是一片混乱。”
“看到差不多了,我们就组织了五百名水手,由我带领,带着短铳就登6了。当我们沿着码头进入城区时,守城的武士才匆忙带着三百多名士兵迎战,被我们用一阵齐射给打散了。我们占据博多港之后,先把当地的各商户全部召集起来,要他们供奉军资。”
说到这里,俞通海插了一句道:“孝林可真狠,放出话说如果不自愿供奉我们就自己动手,到时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而且指明了除了金银珠宝,其它的不要。”
陈孝林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家在登州,听说过三岛倭寇的恶名,所以对他们没有什么好感,下手狠了点。”
“狠点好,你不狠这帮家伙就不服你。”刘浩然笑着点头道,“收获多少?”
“博多的商户供奉了五大箱黄金,我们又把博多城里的官库打开,把里面的黄金全部拿走,足有四大箱子。不过我们现九州另一个物产,非常适合我们。”
“什么东西?”刘浩然隐约猜出一些。
“硫磺和硝石。”陈孝林话刚一说出来,众人不由动色。定远军已经是半只脚踏入热兵器时代,但是一直没有大规模展除了受限于钢铁技术之外,火药的原材料缺乏也是最大的问题。火药中的木炭还好说,关键是硫磺和硝石。中国的硫磺资源不是很多,而硝石又多集中在西北地区,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是刘浩然知道,日本矿产资源缺乏,尤其是金属资源,虽然品种齐全,但是数量极少,有金属资源标本国的美誉。但是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硫磺和硝石,因为它多火山,所以伴生出这两种资源。一旦能够从日本源源不断获得这两种资源,对于定远军来说,无疑是为热兵器展插上翅膀。
“我们现这个问题之后,立即向博多港的商户要求收集这两种物资。但是由于这两项东西在日本用处不大,所以各商户都储存不多,凑在一起也不过两三千斤,而且现在日本兵荒马乱的,临时去收购也不现实,所以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带着收集来的黄金珠宝、硫磺和硝石离开了博多港。”
“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打通这条商路,我们江南物产丰富,随便拿点东西都可以去日本换取这两样东西,而这两样东西在日本几乎等于废物,日本商人一定会逐利而行的。因此,我和俞统制商量了一下,在博多港找到了一个愿意与我们合作的日本商人,并把他带上船随我回来。”陈孝林最后说道。
“做得好。”刘浩然赞许道,难怪他在码头上现一个衣装怪异的人,应该是那名日本商人,“过两日我亲自和他谈谈,这条商路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通海和孝林这次立了大功。”
闲扯了一会,俞通海继续话题。
“我们一路南下,到了琉球群岛的时候却遇上了台风。我没有经验,大风袭来一心只想着靠岸避风,却没有想到我们对水文不熟,结果岸倒是靠上了,却被大风席卷着撞上了暗礁,光荣号底部碎了一个大缺口,差点就沉了,幸好被风浪一裹,冲上了岸。”俞通海检讨道。
刘浩然心里明白,这也怪不到俞通海的头上,他是巢湖水贼出身,根本没有航海经验。台风来袭,惊慌之下当然是想着尽快靠岸,不会像富有经验的陈孝林那样,远离地理不熟的6地。而当时波浪滔天,只能各顾各了。
“过了几日,孝林趁着风平浪静找到了我们。我们看了一下,光荣号破损地太严重了,连龙骨都断裂了,除非送到船厂去才有可能修复。我们只好把光荣号的火炮物资全部转移到勇气号,两船合一,并好好修补了一下勇气号,忙乎了将近一个月,这才继续起航。”
“虽然损失了光荣号,但是你们这次试航是得大于失。”刘浩然最后总结道,“通海和孝林立了大功,我要好好褒奖你们。”
顿了一会刘浩然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总结这次的经验,你们要根据这次试航的得失,总结出光荣号和勇气号设计、配置等优缺点,还有你们要根据这次航海和实战的心得,总结出一套航海、海战的初步标准出来。当然了你们当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过了几日,俞通海和陈孝林分别去了江南造船厂和江宁水师学堂,与那里的专业人士一起讨论海船和人员在这次试航的心得,而刘浩然在冯国用和杨宪的陪同下接见了那位随船而来的日本商人-山贺显次郎。
根据刘浩然以前的知识,这时一般的日本人很少有正儿八经的名字,这位日本商人居然能报出这么正式的名字,应该不是一般人。
看到刘浩然,山贺显次郎显得非常恭敬,先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经过唐宋两朝,此时的日本对中华上国有足够的仰慕和敬畏。至于元军进攻,对于这时的日本人来说,他们几乎是和当时中国人一个观念,蒙古人是蛮夷鞑虏,不算中华的正统。所以在历史上,明朝建立后,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还跑到恢复正统的中国讨个日本国王的封号。
虽然现在刘浩然只是一个地方诸侯,但是一来刘浩然是高举反元、恢复中华正统的大旗,与现在的日本人憎恨蒙古人立场一样,二来刘浩然的地盘够大,整个江南算下来,都快赶上现在整个日本的行政区了,不是九州那些村长、乡长大名所能比的。所以山贺显次郎把日本人敬畏强者的风范挥得淋漓尽致。
“你会说中文吗?”
“回禀将军殿下,草民会说天朝语。”山贺显次郎头也不敢抬地答道,在他心目中,刘浩然差不多等于京都那位征夷大将军了。
“那就好,起来坐着说话吧。”刘浩然对自己在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个日本人非常客气。
山贺显次郎不敢推辞,连忙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把小半个**放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大腿上。
“你叫山贺显次郎,应该不是一般的商人吧?”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山贺显次郎吓一跳,他犹豫了一下,丝毫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恭声答道。
“回将军殿下,我是北九州山贺家的庶支,受家族指派在博多经商。”
这就对了,有正式的名字,又精通中文,一般的商人还真没这个资格,既然是北九州大名的御用商人就对了。
“你知道,我们准备与日本通商,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了解日本的情况。听说现在日本正在打仗,连九州也不能幸免,你知道,打仗对于商人来说,可以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你说说吧。”刘浩然语气很平淡地说道。
山贺显次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句,他现这位天朝将军的威势不是自己见过的众多大名所能比的,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所以山贺告诉自己,要好好说,否则小命难保。幸好做为山贺大名的一个庶子,山贺显次郎从小跟着僧人学习,算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经商之后由于商人的身份,南来北往的消息知道不少,所以还能说出一二来。
“回将军殿下,自从后醍醐天皇打败了镰仓幕府后,就进行了第一次的王政复古,推行新政。但是由于他妄信小人,听信谗言,所以引起了倒幕功臣们的不满,于是武士们便推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为,起兵清君侧。”
“后醍醐天皇退位后,足利尊氏将军殿下便拥立了光严天皇,并被天皇陛下册封为征夷大将军,建立幕府。而后醍醐天皇被一帮小人唆使,在大和的吉野另立朝廷。因此,现在日本出现了南北两朝,分别被称为幕府和宫方。”
“在九州,后醍醐天皇的皇子怀良亲王殿下在隈府城建立了宫方的征西府,并得到了肥后国司菊池武光殿下的鼎力支持。正平八年筑前守护少2赖尚殿下因为受到幕府冤屈而投向了宫方,并向菊池武光殿下求援。菊池武光殿下在古浦城南的针摺原重创了幕府九州探题一色范氏殿下。正平十年怀良亲王殿下带领菊池武澄、五条良氏、少2赖资等诸位殿下转战肥前、丰后,降伏大友氏泰殿下,接着又进攻博多,将一色范氏殿下驱逐到长门。这样一来,以少2、大友、岛津“九州三人众”殿下为,包括松浦、阿苏神社大宫司、草野等诸位殿下尽皆归附宫方。此后不久,少2赖尚殿下的冤屈得到了澄清,于是又回到了幕府麾下,并聚集了数万兵马,准备进攻宫方,在草民离开时,听说双方即将在筑后国府展开决战。”
“那你们山贺家属于哪一方?”刘浩然突然问道。
“回禀将军殿下,山贺家幸得少2赖尚殿下的庇护。”山贺显次郎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答道,不过他的额头上滴出两滴汗珠来。
刘浩然微微一笑,心里有数,虽然山贺显次郎话语中尽量显得很中立,人人都奉上殿下的尊称,但是却很明显地显示出心向幕府的倾向。他是家族的御商人,自然要和家族保持同步,所以不难猜出山贺家的立场。
“你是商人,应该很清楚现在日本需要什么货品?”
“回将军殿下,陶瓷、绢织品、书籍、文房四宝、香料、药品、绘画和茶叶,在日本都很受欢迎,尤其是近年来由于蒙古人,这些货品输入到日本的数量锐减不少,现在是有价无市,只要有东西运到,立即会被抢空。”山贺老老实实回答道,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当然要如实回答。
刘浩然心里不由嘻笑,这小日本打仗归打仗,贵族和富人们的消费热情不减啊。
“那日本有什么货品可以输入过来?”刘浩然先摸摸小日本的底。
“回将军殿下,日本的铜矿石、硫磺、木材和刀都是受天朝欢迎的货品。”
铜矿石,硫磺?想来日本的铜矿比较多吧,刚好满足了江南的需要,日本刀就算了,现在定远军都快要全进入热兵器时代了,日本刀相对而言就显得华而不实了,装饰功能强于实用性了。
“江南的瓷器、丝绸、茶叶出产丰富,现在我们还有新产品-棉布,物美价廉,适合平民使用。你们可以用铜、硫磺、硝石和黄金来换。”刘浩然一开口就把对日贸易的主要商品确定下来。瓷器、丝绸、茶叶,都是江南的优势产品,而棉布经过大规模生产,已经成为大江南北的畅销产品,拿去出口创汇也不错,想来贵族们穿得起丝绸,下层武士和广大平民应该没那个闲钱,棉布正好适合他们,这样的话高低档纺织品都齐全了,至于书籍、绘画什么的想想再说,看哪些可以输出,哪些不能输出。
“是的殿下,小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山贺壮起胆子提出了一个要求,“不知将军能不能将那些火器卖一些给小民,价格再高我们也能接受。”
日本人就是识货,山贺在博多港看到光荣号、勇气号大展神威,而水手们手里的火器更是把一帮平时耀武扬威的武士打得屁滚尿流,要是自家的军队拥有这些武器,那菊池武光再厉害也只是盘菜。
刘浩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直直地盯住山贺显次郎,不一会就把他吓得后背都湿透了,最后他终于顶不住压力,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请将军殿下原谅我的无礼。”
刘浩然挥挥手,装作没听过那番话,然后继续说道:“你在江南待些日子,先帮忙筹备货品,等海船准备妥当后就随船回日本。”
说到这里,刘浩然和气地说道:“好好干,如果你表现出色,我不但会授权你为江南的买办商人,还会考虑给你一个江南的官职,到时你就受我的庇护,如果你们日本哪个大名敢欺负你,我会帮你出头的。”
“多谢将军殿下的恩典。”山贺显次郎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趴在地上的后背像是一条扭动的泥鳅。山贺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浩然会给他这么大的好处。从唐朝开始,日本人要是在天朝得到一官半职,回去之后可以横着走了。而且刘浩然话里的意思,以后他罩着自己了,山贺已经开始在想象,刘浩然派出帮自己出头的几艘大船横在老是跟自己抢生意的松浦家港口面前,而自己又如何耀武扬威地走进平户城。
看到山贺离开之后,刘浩然对杨宪说道:“派人盯住他,再派些可靠精细的人,跟他学学日语,到时去了日本也能派上用场。”
第六十八章 当涂血战(一)
陈友谅准备十一月初六全军开拔,但是刚入十一月却生了一件事情,迫使陈友谅又推迟了进攻时间。
欧普祥,黄冈人,是徐寿辉的旧部,以作战勇猛凶残著称,被徐寿辉派去守袁州(今江西宜春)。后来陈友谅决计全力东进,便派人到袁州调兵。欧普祥原本就不服陈友谅,对他软禁徐寿辉、自称汉王满是怨恨,现在又看到他来指手画脚,当即就了飚,不但斩了陈友谅的来使,还遣人向江宁请降。
陈友谅一听也恼火了,立即派其弟陈友仁率兵前去攻打,谁知道欧普祥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又是主场作战,率领部将刘仁、黄彬在路上设伏,大败前来征讨的汉军,还俘虏了陈友仁。
欧普祥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把陈友仁拖到众军前面,好一顿鞭打,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陈友谅这才知道自己大意了,现在东进大军枕戈待,弟弟却落入别人手里,而且欧普祥要是和江南连接起来,在自己后方大闹一番,那就坏事了。
于是陈友谅就派欧普祥的老旧识,太师邹普胜前去说和。邹普胜凭着那张老脸和老交情,终于说通了欧普祥,让他名义上臣服陈友谅,不再与江南勾结使绊子了。而陈友谅也保证以后绝不找欧普祥的麻烦,袁州以后就姓欧了,他再也不会来指手画脚了。
邹普胜圆满调解了这起突事件,并把陈友仁带回了江州,可惜陈友谅的出征时间被活生生推迟到了十二月。
现在已经进入到深冬,不但天气寒冷,而且长江水位下降地很厉害,不利于吃水深的汉军水师巨舟。陈友谅原本准备到江宁过年,现在想来是不可能了。权衡之下,只好再次推迟出征时间,也为刘浩然提供了宝贵的几个月准备时间。
龙凤六年三月初四,陈友谅率大军东进,先对池州做了试探性进攻,现定远军防守严密,又有6师在南北呼应,于是让城别走,直扑当涂。
“看来陈友谅把重点放在了当涂。”刘浩然接到军报后立即在地图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对冯国用说道。
“陈友谅也知道采石矶的重要,知道它是江宁以西最重要的天险。采石矶一下,就可长驱直入江宁城下。”冯国用点头赞同道。
“是啊,采石矶是江宁的屏障,而当涂却是采石矶的根基。陈友谅不打下当涂却单独去采石矶,我们随时都可以从当涂收复采石矶,到时这道天险就成了勒住他脖子的铁链了。只有先取当涂,成为孤城的采石矶就可不战而下。到时有当涂在手,再配合他的水师,采石矶就成了他的铁链了。”刘浩然在地图上敲了敲说道。
采石矶是突入江中的一小块地方,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的确险要。但是这里地方太小,回旋余地不大,没有当涂的支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说有当涂才有采石矶。
“你说赵大勇和阮智守不守得住当涂?”刘浩然随即问道。
“赵大勇是常将军调教出来的猛将,又有四个常备步兵团在手,而阮智带着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他们俩加在一起,够陈友谅啃得了。”冯国用笑着答道。
“他们俩可不是名将,陈友谅应该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名将是打出来的,此役之后他们就是名将了。”冯国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了解这两人的能力。
“国胜要在杭州看住方国珍,缪大亨和大哥要在扬州看住张士诚,三哥除了要吓唬陈友谅不敢在北岸登6之外还要准备打落水狗,二哥除了防住南岸异动外还要准备来个黑虎掏心。名将好啊,光是打出名号来就能吓倒一片宵小。”刘浩然不由大笑起来。
定远军创下赫赫战威名,也出了一大批名将,最有名的是四位,十万便可横行天下的常遇春,侧击之王冯国胜,不败将军傅友德,皂袍将丁德兴,一般人听到这四位的名号,都要胆颤心悸一会。相比之下,赵大勇和阮智的确名不见经传。
三月十七日,陈友谅水师遮天蔽日地掩杀过来,看来陈友谅对当涂是势在必得,他先派遣李明道率领五万人马登6,向当涂城北门起猛攻,血战三日,当涂城屹立不落。这三日都是赵大勇率领常备步兵团出战,而阮智率领大内亲军躲在城内按兵不动。
陈友谅了狠,便将水师驶进姑孰河,从西边向当涂起进攻。当涂城紧靠姑孰河,陈友谅打算利用自己的巨舟直接从河面上起进攻,免除爬云梯攀城墙的痛苦。
在池州之战的时候,陈友谅水师利用巨舟优势,从江面上直接逼城近战,让定远守军吃了不小的苦头。而定远军有个优良好传统,就是善于总结每场战役的得与失,所以定远军越打越会打。池州之战,定远军吃过这种苦头,自然会做为重点总结出来,再由行枢密院行各地对照改进。当涂城西门紧挨着姑孰河,赵大勇为了防止类似的威胁出现,干脆在城外河边沉下几艘船,再斜插上千根木桩,让巨舟无法直接靠上城墙。
陈友谅一看这阵势,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但是不能白来,他下令各军从巨舟一边集中弓箭手进行箭矢压制,一边准备木板,直接强行攻城。
汉军刚准备动作,却现城墙上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板,凭空建立了一层挡箭的屏蔽。前敌指挥陈友贵当即命令集中汉军所有的火器,对当涂城轰击。
只见三百多艘巨舟密密麻麻排在姑孰河面上,船靠船,几乎结成了一座移动的水上城池,与当涂城高。而上万汉军军士在船上大声呐喊着,千余人手持火器站在最前面,待到逼近城下,便66续续地点火。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乱响,铁弹把城墙上的木板打得碎屑乱飞,可惜这些铁制点火火器由于材质和工艺问题,口径做得不是很大,加上距离又远,所以威力不大。
但是陈友贵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谣言说定远军擅长火器,一旦动就如春雷炸响,摧山断河,陈友贵是万万不会相信的,火器这东西,汉军营中也有不少,都是元军以前留下的,吓唬人还可以,杀伤力就差强人意了。陈友贵先用己方的火器齐射一番,就是打算给定远军一个下马威,看来效果还不错。
硝烟过去,当涂城上一片寂静,除了一些细小的木屑在空中慢慢向地上飘落之外就只有密密麻麻的弹孔。而木板后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定远军被刚才一阵火器轰击给吓住了一般。
见此情景,船上的汉军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看到自己的船头离当涂城墙不过七八米,便七手八脚地把云梯伸过去,搭在城墙上,再铺上长木板,然后准备从长木板上直接冲到城墙上。
当数百块长木板架成了攻城的通道后,城墙上的木板屏障上半部分突然被推倒,现出后面的守军来。最显眼的是数千身穿红色军服的大内亲军,他们把四十余门野炮往前推,从木板的缺口对准汉军,而近三千军士举着滑膛枪站在齐胸高的木墙后面,等待命令。
江宁军器局虽然没有那么多钱造青铜火炮,但是滑膛枪的产量却一直得到了保证,经过钱清镇一役之后,靖康滑膛枪根据实战效果进行了细微改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又生产出六千多支,所以大内亲军已经扩展为三个步兵团的规模。而6战野炮除了火力还强调机动性,所以整个结构都是易于装卸,让大内亲军用吊杆和滑轮组费了一番力气运到了城墙上。
阮智冷冷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汉军冲上木板,开始向城墙蜂拥而来,他一点都不着急,火枪火炮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到时一就够汉军受得。他周围是忙碌的军官,当涂城历来是江南江防重镇,在定远军手里又多次扩建加固,所以城墙宽度足够,虽然还有点拥挤,但是也够火炮施展了。
阮智把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分成三部分,一个团的老兵站在第一排,他们负责开火,一千余人负责在中间传递,其余五千余人则是在后面负责装弹药。总共有九千枝支滑膛枪供他们使用,而每次实际使用的只有三千枝,所以运转起来勉强接得上。
看到汉军已经冲到木板中间,阮智拔出短铳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响,火炮哨长立即点燃了引药,四十声巨响比刚才汉军施放火器的声音还要大,沉闷的声音撕破了空气,在当涂城上空回响着。
而随着火光和青烟倾泻出来的散弹凶悍无比,数千粒铅弹像暴雨一样,覆盖了各自的扇形火力区,数百汉军军士受到迎头痛击,如同疾风中的枯叶一样,从木板上被扫落一空。
随着炮响,三千大内亲军士兵把上好弹药的滑膛枪放平,扳动了扳机,当涂城墙上突然呈现出一排由火光和青烟组成的长龙。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经历过钱清战事的老兵,经过血与火的考验,让他们能够非常冷静瞄准敌人开火。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滑膛枪的准头再不好也不会飞到哪里去,锥形的铅弹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花,成百上千的挥舞着兵器的汉军纷纷从木板上,船头上跌落下去。
士兵打完一枪后,立即把枪往后面一递,负责中转的士兵马上接过滑膛枪,并递上装好弹药的滑膛枪。打完的滑膛枪被递到后面,五千余正在忙碌着装弹药的士兵立即接过来按步骤填装弹药,装完后检查一下立即把枪放到一边,等待再次被递到前面去。由于装弹药不用直接面对敌人,所以士兵们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和惊慌,动作从容许多,加上装弹药检查一次,中转的士兵检查一次,前面施放的士兵开枪前又要检查一次,所以错误就被减少到最低点。
整个城墙上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炮兵在忙碌地装填火炮,而前面的士兵沉住气,瞄准各自的目标射击,枪声连绵不绝,而汉军受到的打击也连绵不绝。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汉军中最凶悍的,但是血肉之躯无法抵挡钢铁火药,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在火枪的齐射声中,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跌落下水。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在空中绽开,然后又一滴滴地掉落在木板上,不一会便流满了整个木板。
而城下的河面上,到处都是跌落的尸体,他们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卡在木桩上,身体流出的鲜血慢慢地染红了这一片河水。
阮智依然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怜悯和痛惜,只有如寒冰一样的冷酷。他看了看天,今天刮得是西北风,火炮和火枪喷射出的浓烟全部被吹了回来,现在当涂西门整个西门一片烟雾缭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红色的军服在闪动,还有时时闪过的火光。而顺风的汉军却异常明显地显现在当涂城前。临死前绝望的面孔,受伤挣扎的手,还有因为恐惧而颤栗的身体,全都表露无遗。
“掷弹兵上!”阮智挥挥手说道。
数百掷弹兵立即点燃火绳,然后拧开手榴弹的盖子,点燃引药,一甩手便丢到十几米外的汉军巨舟上,那里汇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正准备沿着木板往前冲,但是前面的铅弹风暴露着死神的狞笑阻挡着他们的脚步。
冒烟的手榴弹大部分被丢进了巨舟人群中,在一阵爆炸声中,飞溅的弹片横扫着周围的一切。被击中的汉军就像飓风里的麦苗,一茬接着一茬地倒下。
陈友贵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他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不到半个时辰,己军已经倒下了过三千人,甚至最靠城的一层巨舟已经没有人再敢站在那里,但是却没有一个士兵能踏上当涂城的城墙。
这就是定远军的火器吗?这世上有这样的火器吗?这难道不是恶魔明的人间凶器吗?陈友贵耳边莫名地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而如雷如潮的枪炮声似乎飘去了很远。他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终于恢复了平静。
“撤兵!”陈友贵有气无力地下令。接到命令的汉军以比进攻时更快的度离开了当涂城。看到汉军巨舟开始后退,当涂城墙上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歼敌过四千多,而己方却损失甚微,只有数百人被汉军的箭矢射中,其中伤重而亡的不过二十多人。
“统制,我们赢了!”参谋副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向阮智禀报道。
阮智冷冷地看了一眼参谋副官,略带伤感地答道:“是啊,我们赢了,可是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的枪炮应该是向鞑虏开火,而不是自己的同胞。”
“奏乐收队!”阮智最后下令道,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军乐队的埙声飘荡在当涂城上空,刚才还枪炮轰鸣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无比沉寂,守军听着那悲伤苍凉的埙声,胜利的喜悦慢慢地从他们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肃穆。定远军多年的教育传统让他们明白,所有站在战场上的人都是勇士,而不管死去或者还是活着的人,都值得尊重。
陈友贵听到那飘来的埙声,不禁回过头来,他看到了在城墙上肃穆站立的定远军将士,不知在吊祭谁,他看到了城下河边那密密麻麻的尸体,被河水不停地拍打。在埙声中,陈友贵突然抑制不住,热泪悄然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第六十九章 当涂血战(二)
当涂西门的血战对汉军打击非常大,让你无法近身的火器,还有战后那飘来的埙声,无一不在打击着汉军将士们的心里。他们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强悍的军队,定远军虽然凶悍,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自己。但是西门一役,定远军用火药、钢铁和鲜血让他们彻底地看清楚了,定远军才是胜利神话的创造者。
陈友谅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涂城西门一战已经清楚告诉他,定远军是不可战胜的,甚至陈友贵都气馁地说过,汉军与定远军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现在汉军最大的屏障是水师和人多势众,但是在当涂城坚固的城墙和犀利的枪炮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怎么办,继续进攻当涂城,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座要塞城池?陈友谅盘算了一下,知道拿下当涂城的代价是他无法承担的。西门一役,不到一个时辰,己方就损失了四千人,而且是最凶悍的精锐之士。拿下当涂城,这需要多少人去填啊。
不管当涂城,继续东进,直趋江宁城。但是当涂城一战,已经让陈友谅心中犯嘀咕了,前面会不会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刘浩然应该不会只有枪炮这一张王牌吧。
陈友谅现在已经获得了一些军情,丁德兴和缪大亨坐镇扬州,常遇春在无为、和州一线活动,随时可以支援扬州。在这两位名将面前,张士诚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有异动。方国珍被杭州的冯国胜和处州的邓德胜看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动弹。两处盟友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努力。当涂四日血战,陈友谅知道自己是惨败,而且是败在定远军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手里。定远军名将如云,丁德兴、傅友德、常遇春、冯国用、华云龙、邓德胜、胡大海、陈德、杨璟、王弼等等,自己一个都没有照面就吃了个大亏,要是这些名将出手,岂不是要惊天动地了。
陈友谅对此无可奈何,刘浩然这一招可算是非常高明,他手上的名将一个都不与汉军接战,全部摆在旁边。要知道定远军的这些名将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打出来的。光是离得最近的常遇春和傅友德,看看他们的战绩就能吓你一跳。现在一个在北岸虎视眈眈,一个在南岸神龙见不见尾,但是陈友谅知道,只有自己不小心犯错误,露出一点空隙,这两只老虎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獠牙,狠狠咬上自己一口。还有坐镇江宁的刘浩然,虽然他进入江宁后没有打过什么大仗,但是清涧山、滁和州、鸡笼山、当涂、采石矶、方山、江宁等等战事无一不说明这位吴国公也是一位善战之人。他会那么安心地看着自己?还有定远军水师,虽然一直示弱于己,但是6师都已经装备了如此犀利的火器,水师却没有?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
陈友谅在翻来覆去地思量着,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但是想来想去,陈友谅觉得自己上了刘浩然的当。这个人真的很能隐忍,当年信州、池州大胜,他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是收缩防线,示弱于己,就是要引自己全力东进,然后给自己布下一张看不清楚却无比凶险的大网。现在战场的主动权表面上在自己手里,实际却在刘浩然手里,他就像一头狼王,率领一群无比凶残的恶狼,躲在各个角落里,就等着自己犯错露出空挡,然后一拥而上,把自己撕成碎片。
当涂城,当涂城!陈友谅狠狠地看着地图上的这个小点。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当涂城是整个战局的关键点,谁占据当涂城谁就占据着战局的有利位置,自己只要攻取当涂,江宁就无险可守,自己的数十万大军就可直趋江宁城下,直捣江南腹地。而江宁一下,江南整个战局就会逆转,定远军会尾难顾,而张士诚和方国珍也会趁机下手。刘浩然想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连新式火器军队都调到当涂城来了。
但是如果自己拿不到当涂城,数十万大军就是孤军,到时江宁城城雄墙高,自己一时难以攻克,而当涂采石矶又卡在自己的后面,定远军尾相击,自己数十万大军被变成了瓮中之鳖了。
可是当涂城真的那么好攻克吗?陈友谅有点明白了,看来刘浩然是把当涂城当成一个血肉磨房,利用城守和枪炮一点点消磨自己的有生力量和士气,然后再一举反击。退回去从池州开始,步步为营,一口一口地向前蚕食。但是陈友谅相信,江南的实力不逊自己,一旦全面开战,自己除了水师占优势之外,有什么底牌可以稳赢定远军。刘浩然这是摆明了让自己无路可走,只能往当涂城这堵墙上撞。
陈友谅一咬牙,拳头在地图狠狠一捶,好!我就啃一啃当涂这个硬骨头。
休整了两日,陈友谅全线出击,分别从西门、北门、东门围攻当涂城。赵大勇和阮智还是老套路,赵大勇守北门和东门,依靠城墙和准备充分的器械抵御汉军的进攻,阮智守最薄弱的西门,用枪炮轰击从巨舟上冲过来的汉军。
血战两日,汉军死伤过两万,尤其是西门,整个姑孰河面上都是尸体,尽管当涂守军在夜里主动收敛尸体,但是一日激战下来的尸体依然布满了西门河面,甚至在最激烈的第二日,堆积的数千尸体居然挡住了汉军巨舟靠近当涂城。
两日血战下来,汉军不但精疲力竭,士气也非常低落,这天夜里,汉军水6大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疲惫的汉军将士急需恢复体力和精神。刚过午夜,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醒了正在晕晕欲睡的汉军哨兵,他们努力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却现数千黑影在马蹄声中疾驶而来。
汉军哨兵刚刚大叫几声,如雨的箭矢被将他们淹没。但是他们的牺牲惊醒了营里的大队人马。在一片人叫马嘶声中,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拉开了一段栅栏,然后直冲进去,四处放火,见人就杀。
汉军大营连绵数十里,在一片火光和慌乱中,很快就聚集了上万汉军将士,开始向夜袭的骑兵起反击。看到势不可违,偷袭的定远军骑兵在一阵唿哨声中调头就跑。暴跳如雷的陈友谅随即下令,调集五千骑兵追击,务必将这股毛贼斩杀。
两支骑兵前后相距近一里,先后向南疾驶而去。由于汉军包围了当涂城的北门和东门,这支骑兵如果要回当涂城,必须绕道南门。可是这股定远军骑兵看来是不打算回当涂城,而是绕城别走,直接向更南处跑去。
汉军骑兵紧追不舍,陈友谅的严令不是开玩笑的,领军将军可不敢就这样回去。不一会,汉军骑兵跑到了一片空地,却现那支定远军骑兵不见了。
领军将军王锁三挥手让部队停下来,然后坐在马背上四处看了看了,这支定远军骑兵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他才现自己旁边黑乎乎的有一片树林,难道他们跑到树林里去了。
当他准备叫人进去侦查一二时,突然树林里亮起了数十个小火光,不好,有埋伏,还没等王锁三反应过来,只见树林里闪过几十道巨大的火光,然后是几十声巨大的声音直冲过来。
是定远军的火炮,王锁三大叫道,但是几十个炮弹拖着凄厉的啸声直飞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队伍里。王锁三看得真实,在他前面不远处,一个军官连人带马被炮弹击中,一个巨大的血幕在隐隐的月光下展开,坐骑的马头和军官的上半身在血幕中化成了无数的碎屑。
接着是数千的小火光闪动,紧接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沉闷枪声还有如雨飞来的铅弹。在凄厉的马嘶声中,上百骑兵一头倒下了。
“冲过去!冲过去!”王锁三竭斯底里地大叫道,然后挥动马刀,催动着坐骑向树林冲过去。他身边的骑兵也催动着坐骑,准备跟在后面冲杀过去。可是他们的坐骑被巨大的枪炮声吓慌了神,站在原地直打转,任凭骑兵如何踢马刺和鞭打,就是不跑。最后只有百余人跟在王锁三的后面。
“扑通”,王锁三旁边的一个骑兵像是坐骑的四蹄突然被绳子捆住了一般,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地。
“草丛里有绊马索!”王锁三大叫道。草丛不但有绊马索,还有削尖的木桩,黑灯瞎火的足以让飞奔的战马吃亏。
看到战友一个接着一个被绊倒,王锁三等人不由地放慢了度,这个时候,树林里火枪又响了,数千铅弹齐飞过来,噼里啪啦又打倒一片骑兵。
“不要怕,冲过去!”王锁三的牙都要咬碎了,他没有想到定远军居然如此狡诈,在这个地方用枪炮设伏。他的话刚落音,突然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现心口那里多了一个洞,正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我被打中了,王锁三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的全身已经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便向地上倒去。
追击的骑兵在枪炮和返身回来的定远骑兵夹击下损失过半,连领军的主将也死了。这个消息让陈友谅意识到,自己有水师的优势,但是在6地上,那就是定远军的优势。当初为了避免扎营过于深入,遭到定远军的攻击,陈友谅放弃了包围当涂南门。今夜一战,让陈友谅无法确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围城不围死是一大忌,但是一旦包围南门,营寨远离水师和江面,今夜的战事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定远军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见识他们的6战优势。谁知道傅友德藏在什么地方?
又休整了一日,陈友谅再次驱使将士们攻打当涂城。但是结果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他们又一次饮恨而归,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但是定远军的夜袭骚扰却开始频繁起来,撒出去的侦骑和小部队十个有九个回不来,搞得汉军日夜都不敢出去;天天晚上不是大炮轰鸣就是骑兵火箭乱射,让你根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无计可施的陈友谅只好再次缩小6营的地方,将主力全部转移到水师船上,而6营只是作为防御作用,到白天攻城的时候,大队人马再从水师的船上下来。
来回折腾了十几天,汉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除了死伤了近四万余人,几乎毫无收获。在此情况下,陈友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已经找借口杀了好几个近侍和偏将。所有面见陈友谅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让陈友谅借机飙。
这日清晨,陈友谅走上甲板,他的脸色铁青,十几日来他承受了从未有过的煎熬。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耸的当涂城,上面迎风飘扬着一面红色大旗。陈友谅死死地盯住那座让他吃够苦头的城池,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他站在那里,久久移不开目光。
“三哥,该想想办法了,将士们的士气低落,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陈友贵在旁边低声道。
陈友谅闻声转过头,看到自己五弟那憔悴的面容。陈友贵在西门大败之后,再也不愿意率兵去那里了,虽然他带领将士们在北门打得很卖力,但是陈友谅看得出来,这位最受器重的弟弟有点气馁。定远军火器的威力,在他的心里留下极深的创伤。
“当涂城!赵大勇,阮智!”陈友谅狠狠地吐着这三个词,他知道,此役之后,当涂城和赵大勇、阮智将名扬天下,但他们是踩在自己的身上得到这份荣誉的。
“三哥,当断则断!”
陈友谅默然许久,最后开口道:“我们去采石矶!”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带上徐寿辉那个废物。”
陈友贵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不由一急,开口道:“三哥,这……”
说到一半,陈友贵收住了口,他明白,这是兄长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鼓舞士气!”陈友谅黯然地说了一句,然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当涂,转身离开了船头。
第七十章 陈友谅称帝
三月二十六日,陈友贵攻占了采石矶。采石矶在计划中已经被刘浩然放弃了,只要当涂在手,只要陈友谅水师离开,定远军随时都可以收复采石矶,所以陈友贵不费一兵一卒就站在了采石矶上。
二十七日,陈友谅携大队人马登上了采石矶,其中包括天完帝徐寿辉。
陈友谅站在江边上,看着不远处云集的水师,正在采石矶东门围成一个庞大的水寨,几乎等于一座大城。而旁边仅有徐寿辉和陈友贵两人,左右侍卫都隔着一段距离。
“汉王,你在看什么?”长时间的静寂让徐寿辉有点沉不住气,江州事变之后,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亲信被杀得一干二净,妻儿分散,连得宠的几个姬妾也被陈友仁抢了去。这次陈友谅东征却把他带着身边,徐寿辉也想得明白,把自己留在江州后方,难保有些人不会弄些小动作。徐寿辉也夹着尾巴做人,极力讨好陈友谅,以求自保。
“陛下,你对近日战事有何看法?”陈友谅不接徐寿辉的话茬,而是转言问道。
这些日子,陈友谅在当涂城碰得头破血流,徐寿辉看在眼里,心里是乐开了花,小样的,你也有今天,定远军是那么好打的吗?但是徐寿辉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痛心疾,与心同戚的样子。
“当涂城守军负隅顽抗,我军虽然略受小挫,但是在汉王英明领导下,我想用不了几日定会攻克当涂,并能乘胜东进,直取江宁。”徐寿辉的脸上现出媚笑。
“是吗?”陈友谅看了看徐寿辉,不屑地哼了一声。
“陛下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在当涂城下损失了四万好儿郎,最精锐的四万好儿郎啊,就这样折在当涂城下了。”陈友谅转过头去叹息道。
四万好儿郎,那也是你的好儿郎,与我何干,死得越多越好,等你的好儿郎都死光了,我也就有出头翻身之日了。徐寿辉心里暗自嘀咕道,嘴里却更加恭顺了。
“汉王不必烦恼,我天完朝地广人众,拥有数十万虎贲之师,更有水师雄军,只要拿下江南,这点损失也是值得的。”
“数十万虎贲之师?”陈友谅长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我遍观天下,以为只有刘福通和察罕帖木儿所部才勉强算是虎贲之师。定远军偏据江南锦绣之地,那温柔蚀骨之地如何出得了虎贲,却忘记了刘浩然一干人等也是从淮上出来的。淮西之地,出了多少豪杰。”
徐寿辉一时哑然,这也是事实,此时天下大乱,天下风云人物尽出于淮西之地,刘福通、刘浩然等人不必说了,就是各地混战的军队不管是元军还是义军,当打的大多是淮西民军,可见此地民风彪悍,习武之盛。
“刘浩然占据江南数年,集东南富庶之财,举淮上骁勇之武,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雄势,我以前都小看他了。还以为他和陛下、张九四一样,富贵之后便沉迷其中,却想不到他还有一番雄心壮志,居安却能思危。”
陈友谅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徐寿辉心想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才干,但是也没犯下什么糊涂事,只是喜欢享乐而已,但是如果不是自己这般做为,能轮到你陈友谅今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但是人在屋檐下,徐寿辉也不敢开口,只是闷头不做声。
陈友谅不以为然,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兴军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对手,而当涂之战,也是我从未遇到的难题,现在破眼前困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趋江宁。”
徐寿辉吓了一跳,被软禁之后他便开始仔细琢磨陈友谅这个“逆贼”,得出的结论是陈友谅性雄猜,好以权术驭下,玩权谋可谓是心黑手辣,打仗却是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杀倪文俊,再进而执掌天完朝,并能席卷湖广、江西,尽领大片地盘。陈友谅此次全力东进,在徐寿辉看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胆大妄为,率性而为,江南的情况都没有摸清楚就敢带着大半家当杀上门去,你以为刘浩然还是以前无用的元军吗?
现在陈友谅打算不顾当涂,率兵直接杀到江宁去,徐寿辉不由感叹,此人的胆子的确够肥,原本大军已经是孤军深入,现在还想直捣黄龙,如此结果不是大赢就是大输。徐寿辉现在陷入一阵矛盾的状态,从心底来说,他希望陈友谅在江南输得一干二净,但是此时的陈友谅输就等于天完朝输,陈友谅的家当败光就等于天完朝家当败光,到时就算是陈友谅饮败下台,自己复起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正当徐寿辉在心里暗自矛盾时,陈友谅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但是直趋江宁之前我们必须要做一件事,鼓舞军心士气,还得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徐寿辉的心里不由砰砰乱跳了一阵,他有点猜不透陈友谅的意思,迟疑地说道:“请汉王直说,不都是为了天完朝吗。”
陈友谅笑眯眯地看着徐寿辉,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测神态把徐寿辉看得心里直毛。
“我想称帝,然后大赏群臣,以鼓舞士气,还请陛下让贤。”
陈友谅的话像一条毒蛇钻进了徐寿辉的心里,终于下手了,陈九四这***终于下手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今天。徐寿辉哀叹道,从江州事变后,他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他心里一直在给自己留一丝希望,陈友谅虽然胆大,但是还不至于弑主篡位,自己再无用也还是块遮羞布,陈友谅还要供着自己给天下人看。可哪曾想到,陈友谅的的确确是一位胆大妄为,心黑手辣的人,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毫不犹豫地扯下来了。
徐寿辉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他强打着精神,低声说道:“汉王天命所归,我愿禅位于殿下,只求做个安乐公。”话语中,他的牙齿在不停地打颤。
“陛下,你觉得天下之大有你容身之处吗?”陈友谅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寿辉的脑袋嗡一下炸开了,感情陈九四不但要自己的帝位,还想要自己的人头。从天完朝起事以来,徐寿辉一直是天完军民名义上的君主和领袖,数年的默化,徐寿辉的地位应该深入一部分人的心中,依照陈友谅的性格怎么能允许这么大一个定时炸弹留在世上呢?
“汉王,我只求一个富足翁。”徐寿辉几乎是哭丧着脸在恳求道。
看到陈友谅依然不为所动,徐寿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涕流满面地磕头道:“一介草民也无所谓,出家为僧也可,我只求苟活,请汉王开恩。”
看到这位天完朝皇帝,陈友谅不由露出厌恶之色,而旁边的陈友贵却露出一丝怜悯。陈友谅哼了一声,一挥手召来了几名侍卫,把哭叫不已的徐寿辉拖了下去。
“三哥,真的要这么做吗?”陈友贵听着徐寿辉渐渐远逝的哭喊声,不忍地问道。
“成大事必须不择手段,否则我们就和徐寿辉一样的下场。”陈友谅厉声训斥道,随即又转缓道“老五,你还记得我们祖上原本姓什么吗?”
“三哥,我听父亲说过,我们祖上原本姓谢。”陈家祖上本姓谢,为沔阳渔家世代,后来因为太穷,为求活命便入赘陈家,从此便改姓了陈,但是子孙后代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在当时,入赘改姓可是极大的耻辱。
“小时候,有术士经过我们祖坟,说此处风水极佳,法当贵,必出帝王。我自从军以来,虽然有天命所佑,但是世事艰难,如果我不用些手段,说不得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三哥,我晓得。”陈友贵不由低头说道,虽然他看不惯兄长的手段,但是不可否认,他这样做是为了振兴陈家,但是他心里总是觉得,兄长应该不必如此明目张胆,不必如此授人权柄,他曾经听人说,真正的高手玩这一套可以做到无声无色,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兄长由于家境贫寒,少有读书,只是略通文义而已,能做到今天这步,已经很不错了。
徐寿辉被陈友谅卫士以铁锤击头,脑袋被打得粉碎,然后被一张草席包裹,不知埋在了哪里。
二十八日,采石矶五通庙被装扮一新,陈友谅着黑色金边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庙堂正中,邹普胜、陈友贵等重臣立在前面,其余群臣众将依照官职高低依次朝立,由于人太多,地方又小,参加即位典礼的众人最后站到江边上去了,最后那排小官吏们的鞋子都被江水打湿了。
近侍站在陈友谅前侧,中气十足地宣读即位诏书。这份诏书应该出自解观等人之手,极尽摛藻雕章之能,先以朕膺昊天之眷命开头,把陈家祖先粉饰了一番,当然了,那座狂冒天子之气的祖坟是必提的,从历史渊源上论述陈友谅即帝位是天命所归,然后又把死鬼徐寿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番,说他无德无能,不足以掌国器,然后又着重说天下到处出了祥瑞,不管什么都往陈友谅身上扯,最后说陈友谅应天命,顺民意,即皇帝位,国号为汉,改元大义,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陈友仁、陈友贵尽封国公,其余加官进爵不等。最后是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可惜等到诏书念完,群臣行大礼贺新皇时,天公不作美,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除了庙里的群臣,其余大部分人被淋了个通透,身上的新朝服一下子就变成了淋湿了的鸡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友谅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是事在兴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强作欢颜,把这场戏继续演完。
随即,陈友谅传令各营,拔下大量酒肉,犒赏三军。当官的加官进爵,当兵的就美食好酒,加上新朝新气象,汉军上下倒是振奋了一点。陈友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准备休整两日兵江宁。
刘浩然很快就接到了采石矶的情报,都知司在汉军里有细作,陈友谅这么大的动作,当然搞得众人皆知。
“想不到陈友谅倒是狠得下心来。”刘浩然笑呵呵地对冯国用、杨宪、夏煜等人说道。
“陈友谅急了,他现在的处境没法不急。既然他已经剑使偏锋,接下来也好猜了,应该会兵行险招。”冯国用缓缓地说道。
“按照探子汇集过来的情报,我们和枢密院分析过,陈友谅肯定会直接兵犯江宁,所以还请丞相调集水师,以便万一。”杨宪接言道。
刘浩然和冯国用相视一笑,冯国用答道:“杨都司放心,护军早有安排。”调兵遣将是行枢密院的事情,所以杨宪不是很清楚,他只负责收集敌人军情,外加配合分析。
见冯国用胸有成竹,杨宪便放心地点点头,转言其它了:“张士诚和方国珍还还算安分,虽然他们一个聚兵在高邮,一个集船在庆元,但是这些动作都除了通报我方外还做得光明正大,生怕我们不知道起了疑心,至少江宁城没有危险的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夏都司,内察司有什么情况通报?”刘浩然转言问夏煜道,大敌当前,他担心担心内部有人会按捺不住。
夏煜有点心不在焉,听到刘浩然问话,恍惚了一下才答道:“回丞相,治内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有两处需要提防,一是江阴的陈保二,现在频频秘密派使者渡江北上,与张士诚接触。二是绍兴有人自称赵宋子孙,正在秘密地纠集人马,并遣人与方国珍接触。我已经通知杭州的冯将军和江阴守将,他们正在部署抓捕。”
陈保二原是江阴民军将领,定远军进军东南便举降,后来因为没有什么战功,只捞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守备步兵团统领的职位,一直心怀不满,这次陈友谅领兵东征,陈保二便觉得机会来了。陈友谅那边在打仗,不方便联系,陈保二便派人联系张士诚,准备卖个好价钱。而绍兴那两个冒牌赵宋子孙,无非是些野心家而已,和陈保二都被无孔不入的内察司给探知了,随时可以灭掉他们。
而张士诚和方国珍接到这两个内应递过来的信息,心中也拿不到主意,生怕是刘浩然设下的圈套来试探他们,以便借机飙,但是又不舍放弃这两条线,所以一直若离若合地吊在那里,等待时机成熟再说。
“夏先生,你还有话说吗?”看到夏煜欲言又止,刘浩然便问了一句。
“丞相,我看陈友谅在采石矶之事,可照行于安丰之人。”夏煜一咬牙,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浩然的眼睛突然射出精光,死死地盯住了夏煜。杨宪的表情一下子变幻了几下,最后复于平静,而冯国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夏煜,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在刘浩然的目光下,夏煜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坐在那里一般,他知道自己这位主上深不可测,而自己虽然执掌内察司,密察文武百官和内政,但是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位主上的监视之下,除了内察司有刘浩然的细作探子通风报信之外,大内亲军名下还有独立的机构-侍从司,它名义上负责刘浩然和文武百官侍卫的选派和安全护卫,但夏煜知道那才是隐藏最深的特务机构。而且这位主上的心思也越来越难以揣摩。
但是野心颇大的夏煜告诉自己,这些话必须要说。没有那个主公不想像陈友谅那样登上九五之尊,而刘浩然登上九五之尊最大的障碍就是安丰的小明王和刘福通,为了能有拥立之功,夏煜觉得自己必须说出这些话,虽然这些话表面上大逆不道,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自己是真心为主公所想。
就在夏煜汗流浃背时,刘浩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夏先生,做好你份内事就好了。”
听到这话,夏煜又是高兴又是沮丧,高兴的是刘浩然没有责怪自己,说明他认同了自己的“忠诚”,沮丧的是夏煜从这话已经判断出,刘浩然对小明王和刘福通应该有了万全之策,可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一份功劳会落在谁的头上?冯国用?他应该只是忙于军略,无暇也不屑去干这种事情,难道是杨宪,这事倒是应该归在都知司职权之内。想到这里,夏煜不由对旧友杨宪有了怨恨,好像他夺走了自己这份天大的功劳。
夏煜和杨宪离开后,冯国用忍不住对刘浩然劝言道:“夏煜此人功利心太重了。”
刘浩然淡淡地说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人尽其才,并无什么大碍。”
冯国用一听,心里明白了,一时也不好劝道,只好另言道:“夏煜此人喜欢揣测护军的心思,以求进阶,此举可不大好。”此话也只有他说得出口,就是如此,话一出口,冯国用就感到后悔了,现在的刘浩然不是定远营那位统领了,而是执掌江南百万军民生死的君主了。
刘浩然不以为然,笑着答道:“揣测我的心思?如果我的头能知道我的心思,我就立即剃个光头。”
看到冯国用的脸色变了变,刘浩然继续说道:“我与国用你是君子之交,你一直待我以赤诚,我也不会失之赤诚。”
看到冯国用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刘浩然知道这个话题比较尴尬,便转言道:“邓友德向我推荐道,浙东有四大名士刘基、宋濂、章溢、叶琛,皆是国士之才,宋先生、叶先生、章先生已经应征于地方官学,唯独刘基先生不愿出山。原本我要亲身前往礼聘刘先生,再请至江宁城。然陈友谅大军在前,我需坐镇江宁,所以就请你先代我跑一趟,礼聘刘基先生,以示诚意。”
冯国用当即答应下来,言道明日即可动身。
看到冯国用消失在院子门口的身影,刘浩然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江上血战(一)
龙凤六年四月初一,天气阴沉,在慈湖江面上,有一支舰队在缓缓向西行驶,这支舰队由十六艘二十桨火炮战舰组成,配有四百余艘十六桨、十二桨和十桨战船。尽管火炮战舰耗费巨大,但是面对陈友谅水师巨大的压力,刘浩然再咬牙也要铸炮建船,加上铁体铜芯的铸炮技术明之后,耗材的压力为之一减,刘浩然一口气就多装备了六艘火炮战舰。
但是这支舰队领头的却是一艘截然不同的船只,三桅多帆,没有船桨,船体浑圆流畅,与此前的勇气号非常相似。这是江阴造船厂最新造出的海军主力战舰-勇敢号。
随着江宁工学院船务学堂的数千工匠毕业,人手已经足够,而且展海军是刘浩然的重中之重,所以刘浩然于龙凤四年五月在镇江、江阴增设了两个大型造船厂,加上江宁、刘家港,足有四个之多,而江宁、江阴造船厂专注于海船建造,镇江船厂专注于内河船只建造,刘家港则专注于海船修缮维护,分工非常明确。
根据光荣号和勇气号的试航经验,江宁船务学堂在刘浩然的参与下设计出新式的海上战舰,该舰长五十二米,宽十八米,吃水七点六米,设计排水量1600吨,三桅杆,纵蓬帆加多面横帆,顺风设计航可达20千米,两层火炮甲板,装备六十六门舰载重炮,与光荣、勇气一样,船斜桅、低艉楼,配置链舵,密封舱等。新式海军战舰做了一些改进,例如船体稍扩大,加上内部结构合理调整,使得舱内空间变大。舱门也变大,船员生活区加以扩建,使得他们在海上生活的空间没有那么恶劣。
还有就是火炮装置方面,滑轮组变成了滑车组滑轮,使得火炮可以向左右做有限度的调整,不必为了获得火力角度而使得整艘船都要转向;滑车组后面加了斜面木块,以便更好吸收后座力,使得炮手不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去恢复炮位;根据燧石滑膛枪的技术,舰载炮的点火装置也换上了燧石击,避免了点火绳的不稳定性和不安全性。
江南冶炼技术已经得到大力展,通过高炉和回炉等技术,已经获得性能截然不同的生铁和熟铁,在铁体铜芯的技术基础上,用熟铁做内层炮芯,生铁做外层炮身,熟铁柔韧性好,即耐膨胀系数高,不易爆裂,缺点是强作用力下容易变形;生铁坚硬,即定型性能强,缺点是抗膨胀系数低,强力作用下容易破裂。新式铸炮方式是分层铸造,利用抗膨胀的熟铁做直接受力的内层,用不易变形的生铁做间接受力的外层,取长补短,组成了相当于是复合炮管的新式火炮。加上家在钢铁厂的刘浩然知道铸造流程中退火工艺的重要性,虽然他不精通,但是退火的基本原理还是清楚的。在他的指导下,新式复合炮管采用由内向外、由快到慢逐渐冷却的退火方式,配合铁模铸造法等新技术和工艺,使得整个炮管的坚固、耐用性又得到提高。
因此舰载炮口径提高了,重量却没有随之提高,例如主力舰载炮,类似于历史上的三十二磅加农炮原本重量高达一千八百公斤,但是采用新式工艺后,炮重只有一千三百公斤,折合两千六百斤;十八磅炮由一千四百公斤减轻至九百七十公斤,不到两千斤。
新式海军战舰共装有六十六门火炮,二十八门三十二磅重加农炮装在下层甲板,三十门十八磅装在上层甲板,三门船尾炮和两门船炮都是九磅炮,还有三门装在桅杆上的小炮,用来居高临下射散弹,在接舷战中清理敌舰甲板。这种海军战舰被刘浩然划为第四级战舰,称为巡洋舰。
江宁船务学堂正在设计第三级战舰,排水量可能达到近两千吨,大小舰炮可达七十四门以上,这种战舰才是刘浩然所希望的战列舰,当然是最低级别的战列舰,第二级,第一级战列舰可能达到三层甲板,八十到一百多门大小舰炮。
而勇气号这种级别的海船稍做修改后被做为以后江南的海上商船使用,当然是武装商船,在跑商贸的过程中还要肩负着打海盗的责任,顺便也会客串一把海盗的角色。江宁船务学堂还在设计一种小型海军战舰,大约二十六米长,八百吨左右,装载大小舰炮三十门左右,由于该舰船体修长流畅,所以擅长的是度,用于海战中的巡逻、侦察、传递信息、追击和拖拽伤船。这种船被刘浩然称为护航舰或者是三桅快舰。
勇气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稍作修缮后被做为第一艘武装商船在刘家港待命,而江宁造船厂和江阴造船厂还有三艘巡洋舰和四艘武装商船在建造中。勇敢号作为第一艘巡洋舰,刚于龙凤六年二月中下水,由陈孝林任舰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而刘浩然也希望自己的水师多上这么一个水上堡垒,于是勇敢号在海上试航了十几日后加入到长江第一舰队的序列中来。
而俞通海就比较郁闷,做为江南海军第一舰队统制的他,重造的旗舰光荣号还在江阴船厂里,于是只好留在江宁水师学堂继续当他的教师。
“书林,火炮准备好了吗?”陈孝林站在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会江面,转过头来问道。
全书林做为他的大副,原本是要到另一艘新巡洋舰-决心号当舰长,但是决心号还在江宁船厂,所以陈孝林经过向行枢密院请命,暂时把他借到自己船上继续当大副。
“舰长,都准备好了。”旁边的全书林答道。
“那就好,可惜我们的度太慢了。”陈孝林看了看桅杆上的风向标,不由嘀咕道。现在刮得是北风,船向西南方向行驶,所以是偏向风,而且江面上的风与海上的风不能比,所以庞大的勇敢号只能慢悠悠地往前行驶。
“舰长,打起仗来可得悠着点,江面上不比海上,我们转向、风力都不足,可别让汉军水师给包圆了。”全书林在旁边笑着提醒道,“这可是丞相耗费心血造出来的宝贝,有点闪失你就麻烦了。”
这些海船都是刘浩然根据自己制作航模的经验,指导工匠技师们捣鼓出来的,他知道,勇敢号就算是放在另一个世界的十八世纪也不落后。当年西班牙、英国等海上强国花费了两三百年才完善了海上风帆战舰的技术,现在被他一股脑全搬到这里来了,现时能实现的技术全部用上,当然先进了。所以刘浩然一直把这些船当成了心肝宝贝,指望它们给自己当招财童子,喜爱之心全江南水师都知道,连定远军6师都嫉妒得不行,因此全书林有此一说。
“放心吧,书林,我们的重炮威力大,射程远,这次来是给长江舰队的同僚提供火力掩护的,陈友谅想打我们勇敢号的主意,看他能不能突破十六艘火炮战舰的火力网。再说了,汉军水师来个十艘八艘的我还不放在眼里。”陈孝林一挥手道。现在的他有点鸟枪换大炮的得意,三十二磅炮和十八磅炮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为了提高接舷战能力,刘浩然给勇敢号装备了一百五十枝靖康滑膛枪和一百枝短铳,加上桅杆炮,陈孝林当然底气十足。
说话间,很快隐约看到远方密密麻麻的汉军水师船只,陈孝林用单筒望远镜仔细一看,现上千艘大小船只密布在江面上,巨舟在前,其余船只在后,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不一会,陈孝林现汉军船只上有人在跑动,看来他们已经现了自己来袭,开始做战准备了。
“书林,全舰战斗准备,打旗语给廖统制,说我们按原定计划进行。”陈孝林一收望远镜,高声下令道。
“是!”
陈友谅接到快报说江南水师来袭,微微吃了一惊,看来刘浩然已经猜透自己的意思,居然先下手为强,他依持的是什么?沉吟一会,陈友谅也果断下令,令李明道率前军船队迎战,陈友贵率中军船队迎接,自己率大队在后面压阵。
很快,八十余艘巨舟,两百余艘其它船只驶出了汉军水师,向江南水师气势汹汹扑来。李明道站在前面的巨舟上,一身铠甲,手持长矛,迎风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汉军猛将张定边留守江州,张必先留守汉阳,所以李明道就成了先锋。他看着远处的江南水师,目数之下,船只数量和大小远逊于己方,除了那十几艘大船以及那艘怪模样的船只,应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准备好火器!”李明道传令道。
自从大内亲军在当涂城大神威之后,汉军也意识到火器的威力,虽然他们的火器远远落后于定远军,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学习定远军把火器集中起来使用,而且还让随军的铁匠铸造更多的简易火器,准备以数量取胜。可是火器不是那么好摆弄的,砂眼、模具、火药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要不然以刘浩然大开金手指的能力和江南雄厚的技术基础,折腾了近十年才展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对于汉军来说,敌人有火器,我们也必须有,拿来壮胆也不错,而李明道差不多也是打着这个算盘的。
两军相距不到三里,李明道看到那艘上面全是蜘蛛网的怪船突然打横,露出右舷。隐约看到船舷两排黑乎乎的孔,李明道心里开始打鼓了,定远军每次出手都不凡,这次他们的水师会拿出什么东西来?
两军相隔大约一里,陈孝林果断地下令开火。由于江宁火器局对火炮内镗用机床进行过加工,内壁非常标准光滑,而炮弹也是用模具标准定制的,还经过打磨和标准测量,所以炮管和炮弹密合度非常高,因此炮弹也打得更远。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炮的有效射程是五百米,最大射程是两千八百米,既然是火力掩护,就用不着非到有效射程内再开火,打得痛就行了。陈孝林知道汉军水师的巨舟是什么结构,三十二磅和十八磅重的实心炮弹对于己方包有铁皮、经过多种加固的海船来说还能抵挡一下,但是对于一般的内河船只,一打一个准。
下层甲板的重炮最先开火,只见火光一一闪过,巨大的炮声从浓烟中撕裂而出,还有慑人的呼啸尾音,从江面上接踵而至,让李明道的耳朵和全身都一震。
“砰”地一声巨响,两炮弹打在了最前面巨舟上的船头。为了抵御火器,汉军在一些巨舟的船头上加了一层铁皮。两十八磅炮弹打在上面,由于铁皮和厚实木板的阻挡,加上距离有那么远,所以没能像预想的那样穿木而过,只是打出两个巨大的凹洞。但是巨大的冲击力把铁皮后面的木板震得碎屑乱飞,这些高飞溅的木屑就像是散弹一样,立即把密密麻麻站在后面的十几个汉军军士打得满脸都是血,在那里痛呼不已。
而三十二磅炮弹就扎实多了,从巨舟船体侧翼一头扎了进去。那里比较薄弱一点,而且汉军也来不及给船体所有的地方装上铁皮,所以三十二磅炮弹一打一个洞。炮弹穿过船体下层木板,在划桨手人群里飞过,只见木桨把的碎屑和划桨手的碎肉一起翻飞,鲜血溅满了方圆几米的地方。刚才还在拼命埋头划船的桨手们吓坏了,纷纷丢下木桨向上层跑去,巨舟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还有几十八磅的炮弹越过船头,从另一艘巨舟站在甲板上的人群中间飞掠而过,只见血肉横飞,现出一条血路来。
而十六艘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战舰分在勇敢号的两翼,呈“V”字排开,船舷对准了汉军水师。他们装载的十二磅炮虽然威力小,但是射程也不短,分别在四百米和两千米左右。因此十六艘船呈斜线摆开,汉军水师很快就撞到他们的有效射程里来了。
廖永安当即下令开火。十六艘战舰的三百八十四门十二磅舰炮相继开火,整个江面上只听到接二连三响起的炮声以及炮弹的呼啸声,浓烟在不停喷出,然后在江面上翻滚,随即被风吹向南岸。
近四百铁弹就像暴雨一样洗礼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水师巨舟,有铁皮挡前的巨舟则一下子冒出一个个凹洞,而舱内和甲板上却飞溅着无数的木屑,杀伤着站在后面的汉军军士,数以百计的汉军军士们捂住自己的脸和伤口,在那里嚎叫着。
手持火器的汉军军士们在炮声中忍不住了,点燃火折,再点燃引线。汉军施放的火器声明显底气不足,相比江南水师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显得有气无力,射出的石弹和铁弹更是纷纷打在了水面上,溅出了无数的水花。
“打横,靠过去,接舷战!”李明道跳着脚传令道。现在只能靠接舷战来解决这些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而光靠船头接舷,输送的兵力不足,当然会吃亏,所以打横让船舷相接是最好的办法,可以充分挥汉军水师人多势众的优势。
看到汉军巨舟打横靠了过来,江南水师也开始改变策略。
第七十二章 江上血战(二)
汉军的巨舟打横了,刚好与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平行,而且汉军巨舟依靠惯性向江南水师船只挤了过去,最先是双方的木桨噼里啪啦地靠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让双方的木桨折断了十几根。
汉军水师的军士有的在丢带爪的绳索,有的在搬运木板往对方架过去,数以百计的军士在后面挥舞着刀枪,嗷嗷直叫,准备沿着木板杀过去。
而江南水师也做好准备,除炮手以外的水手全部涌上了甲板,最前面的是一百枝靖康滑膛枪手,后面的是短铳手站在手持水手刀和长矛的水手中间。但是最先言的是上层甲板的火炮,它们接连开火,无情地向汉军巨舟甲板上倾泻数以千计的铅弹,像暴雨一样横扫一切。而下层甲板火炮则调低了炮口,对准汉军巨舟的木桨口射击,那里可没有什么铁皮保护,十六磅的炮弹抵近轰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破洞接连出现,不一会就流出黑红色的血水来。这么近距离的炮击,实心铁弹可不会只是打个破洞而已,它们把巨舟舱内打得稀烂,划桨手无处可逃,只能被炮弹撕成碎片。
浓烟很快被吹散,巨舟甲板上已经倒下去一半的人,到处可见躺在甲板上呻吟的伤员,幸运的生还者站在那里,头脑全懵了,他们一时也想不明白,江南水师还能打出这样凶残密集的弹雨来。
桅杆上炮手看清楚了对方甲板的情景,调整手里的小炮,对着人多的地方就是一炮,轰鸣声打破了沉寂,滑膛枪手齐步上前,对准十几米外的幸存汉军军士,“砰”地又是一阵齐射。在飞溅的血花中,又有数十名汉军军士倒下。
枪声惊醒了懵的汉军军士,有骁勇者被眼前的惨象激怒了,他们提着刀枪就往木板上跑,咬着牙冲向江南水师的战舰,可是迎接他们的是短铳的齐射。一阵枪响之后,这二十几人纷纷翻身落水。
由于几个大破洞,江水正汹涌地从那里涌入巨舟船舱,使得它慢慢地往下沉,感觉到不对的汉军军士们惊慌起来,开始四处逃散,他们纷纷跳下水去,只求保住小命。
李明道指挥座舰向勇敢号直冲过来,他把勇敢号视为江南水师的旗舰,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李明道誓要拿下这艘怪船。他知道,在江南水师的猛烈炮火下,不找到一个突破口,自己的前军船队可能会溃败。而此时猛将标准就是亲临第一线,以自己的勇武率领部属直冲敌军。
看到一艘巨大的船只越过其它船只向自己直冲过来,陈孝林并不惊慌。他看出李明道是想先用船头狠狠撞击勇敢号,然后再起接舷战。于是陈孝林下令,立即升起尾桅的纵帆,再向右转舵,利用北风向西南方向驶动。
勇敢号水手都是勇气号的老水手了,动作非常麻利,而根据海军条例,作战时操帆手必须有人随时值班待命,因为随时要转向做机动,所以就很快就拉起了纵帆。当李明道的巨舟冲过来时,勇敢号已经缓缓驶动,而李明道巨舟的度非常快,可它的转舵却是靠十几个水手一起扳动,反应比勇敢号的链舵要慢多了,等李明道现不对时,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巨舟与勇敢号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陈孝林也不会放过李明道,当两船相隔十余米交错而过时,他当即下令开炮。三十四门火炮向巨舟倾泻着实心弹和散弹,而桅杆炮也来凑热闹,居高临下地开火,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铅弹。
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二磅炮弹几乎是打什么碎什么了,十四炮弹不但把巨舟打出十四个大破洞,也让里面的桨手死伤惨重,使得巨舟一下子慢了起来,而二十门十八磅炮打出的散弹几乎把巨舟的甲板从头到尾洗了一遍,留下满甲板的死伤者和鲜血。
勇敢号刚从从李明道座船尾部掠过,陈孝林大声叫道:“右转舵一百八十度!”旁边的舵手当即重复了一句:“右转舵一百八十度!”然后使劲地打着手里的舵盘,而眼睛盯着旁边的罗盘上的刻度,以便知道自己把战舰转了多少度的方向。
陈孝林接着爬在艉楼的栏杆上,对着尾桅杆大叫道:“尾帆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一个红布包头的水手随即大叫道:“是的舰长!注意操帆,保持动力!”他站在一边,死死地盯住桅杆顶上的飘动的风向标,然后根据风向标的移动大声布命令。
“松左帆绳,收右帆绳!”
四个水手立即松开纵帆原本捆紧的左边帆绳,而另一边的四个水手立即使劲地拉动右边帆绳,原本被风吹动的纵帆缓缓向右扇动。最上面的帆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慢慢地向九十度靠拢时尾帆长立即大叫道:“收紧帆绳。”
八名水手闻讯立即把帆绳卡在船舷边上的木桩上,然后再绕了几圈。风正吹着纵帆帆面,使得正在转向的勇敢号获得了继续转动的动力,在江面上飞快地划出一道弧线,向东转去。
由于船转向,纵帆上横杆与风向标的夹角很快就变大了,尾帆长马上又下令水手们调整纵帆,使得帆面始终面对着风向,继续驱动着船体。勇敢号在江面上轻盈地转了一个弯,船头朝向了东边,并很快就追上了几乎失去动力的李明道座船。
当勇敢号右舷又一次面对着巨舟时,站在上层甲板火炮旁边指挥的全书林大叫道:“舰长,火炮准备完毕!”
陈孝林却没有下令开火,他只是转头对舵手说道:“左转二十度!”然后跑到艉楼右边,他跳上了艉楼护栏,右手抓住了尾桅杆一根连到船尾右侧的绳索,上半个身子探出了船边,几乎是悬在江面上。
陈孝林观察着不远处的敌船,当勇敢号转过身来,又一次向敌船露出两排獠牙时,李明道座船上的水手们都慌了,刚才那一轮近距离轰击已经让不少人失魂落魄,当危险再一次来临时,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跳江逃生。陈孝林看到敌船甲板上人来人往一片惊慌,唯独艏楼上还聚集了数十人,围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周围。
陈孝林跳回了艉楼,然后冲到前面大叫道:“书林!”
全书林立即闻声转过头来,“敌船艏楼!”陈孝林一边大叫道,一边指了指自己船上的桅杆炮位。
全书林稍微回过头一看,立即明白陈孝林的意思,马上一个桅杆一个桅杆地大叫道:“敌船艏楼!”
桅杆炮手立即调转炮口,对准了巨舟的艏楼。巨舟艏楼比勇敢号高出不少,所以只能用桅杆炮对付。
看到准备妥当,陈孝林当即大叫道:“开火!”
随着全书林的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炮长立即拉动绳索,燧石猛地往下一砸,击在了炮身的击铁上,过了一秒钟左右,炮口骤然喷出火光和浓烟,而巨大的炮声也随即震开。散弹、实心弹又一次向巨舟倾泻而去,木屑又一次在浓烟中飞舞。而三门桅杆炮也相继向巨舟艉楼开火,数十铅弹呼地飞过去,立即扫倒了一片人。
李明道正急火攻心,刚接战一个回合,自己就损失惨重,而且还失去了动力。而对手却是无比的狡猾,居然一个转身又杀过来了。他知道,自己遇上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水师将军,应该是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悍将,他把一艘庞大的战舰指挥得像一只小玩具。李明道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想走,划桨手死伤惨重,剩下地也跑光了,而完好的木桨更是没剩几根了。接舷作战,敌舰却狡猾如泥鳅,根本不给你这个机会,再说了自己的军士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真的打起来还说不好谁输谁赢。
正在李明道努力想办法解决困境时,勇敢号再一次的怒吼让他回过神来了。“弃船…”李明道刚叫出两个字,一桅杆炮的铅弹击中了他,巨大的疼痛让他不由地坐在了艉楼甲板上。李明道摸了一下腹部,现铠甲上全是鲜血,他努力地看了看周围,现身边没剩多少人了,几十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彼此起伏地惨叫着。
这仗打得真窝囊,李明道忿忿地骂道,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当十几个亲兵围过来时,他有点神志不清了,只听到他们的叫唤声一会远一会近,很快,李明道头一歪,倒在了亲兵的怀里。
十六艘火炮战舰也随即散开,在宽阔的江面上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它们利用机动力,缓缓向东退去,并与汉军水师巨舟周旋着,先避免被围殴,然后再近距离地用散弹和实心弹打残那些被它们缠上的落单巨舟。火炮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只需一到两轮散弹和实心弹轰击,汉军水师巨舟就基本上失去了动力和一半以上的战斗力,孤单单地停在那里,许多船还开始慢慢下沉。而火炮战舰当即丢下它们,又在机动中寻找新的目标。
当陈友贵率军赶到时,江面上布满了失去动力的己方巨舟和船只,还有不少地方现出漩涡,到处都是碎木板和尸体,落水的军士在中间一边扑腾着,一边大声叫救命,这个时节的江水可不怎么暖和。
陈友贵一咬牙,下令中军船队继续前进,追击打了就跑的江南水师战舰。由于要躲避江上被打残的己船,加上各船的度又不一样,追了五六里,原本还密集的中军船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了。
见到这个情景,廖永安当即打出了旗语,然后指挥旗舰掉头,迎着汉军水师就冲了过去。由于江南水师火炮战舰舰安有铁制的撞角,就算是汉军水师巨舟迎上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巨舟的指挥官犹豫了一下大部分都避开了。
廖永安指挥甲一舰冒险冲了上去,一头就扎到了两艘巨舟的中间,这下他就得理不饶人了,立即指挥准备妥当的两边火炮开火。三舰交错而过,甲一舰也从头到尾相继开炮,散弹和实心弹把两边的巨舟打得碎屑乱飞,破洞连连,然后一个调头,转了大弧线,又从另外两艘巨舟中间穿过去,当然又是两边接连开火。
也有胆大的巨舟船长,仗着自己船高体壮,狠着心跟火炮战舰对撞,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火炮战舰的撞角狠狠撞了上去,深深地扎进了巨舟的船体里。巨舟船头被撞出一个大洞,而火炮战舰也全身一震,嘎然静止了。在巨大的震动中,火炮战舰的水手被摔倒了一大片,但是他们随即飞地爬了起来,用船炮对准准备冲过来的汉军水师军士就是一炮,一片散弹立即阻止了他们的进攻势头。
而上百滑膛枪手和短铳手也围在了艏楼上,排成三排,轮番向巨舟开火,桅杆上的桅杆炮也不甘示弱,居高临下就是一炮。但是彪悍的汉军水师军士依然踏着战友的尸体和鲜血,前仆后继地向江南战舰冲了过来。
江南战舰舰长一边指挥水手们阻止汉军冲上来,一边命令桨手迅往后划,尽快与巨舟脱离接触。但是撞角深深地扎在巨舟船头,被死死地卡住了,加上巨舟也在不停地向前进,死死地顶住了战舰,所以不管战舰划桨手使多大的劲,火炮战舰一时都无法后退。
着急的舰长一时恼了,汉军巨舟上有数百上千的军士,远多于自己这方,要是让他们冲上来,战事会打得非常艰难。己方本来在船数上就处于劣势,必须依靠强大的火炮火力弥补这个差距,要是胶着在这里,自己可完不成任务了。
舰长命令水手提上几筐手榴弹,拼命地向巨舟投掷,配合火枪手阻止汉军冲上来。如暴雨一般的枪击和纷纷丢过去的手榴弹终于把汉军死死地顶在了船头,不一会,巨舟船头上叠满了尸体,鲜血把巨舟整个船头前面都染红了。
在舰长的命令下,船炮向巨舟船头破洞连续射了两实心弹,终于把撞角轰松了,火力战舰在转舵和划桨手的配合下,舰尾向右一摆,终于恢复了自由。
恼火的舰长并不打算放过这艘巨舟,当自己战舰调整位置后与巨舟平行后,立即命令等待已久的右舷开炮,直接把这艘巨舟打残。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江南水师的火炮战舰就像是灵活的鲨鱼,抓住每一个机会狠狠地咬上一口,而汉军水师巨舟就像一只只巨鲸,虽然体型庞大,但是在鲨鱼凶残机动的撕咬中遍体鳞伤。
战事一直延续到了下午,陈友贵终于承受不了巨大的损失,李明道率领的前军船队早就崩溃,八十余艘巨舟大部分或沉或残,就连李明道本人据说也已经阵亡而。陈友贵率领的一百五十余艘巨舟已经损失过一百了。
陈友贵的撤军命令一下达,汉军船只便争先恐后地调头驶离,这一仗是他们建军以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他们有近三分之二的战友同僚都回不去了。看到汉军撤军,江南水师不由爆出一阵欢呼声,此战他们也打得无比艰难,汉军的确是他们遇到的最强悍的水师。而且这一仗几乎是十六艘火炮战舰和勇敢号独力面对数十倍的敌手在苦战。激烈的战事下来,除了被汉军箭矢和火器杀伤之外,水手们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火炮炮管也达到了使用极限,弹药也几乎殆尽,再继续一两个时辰,廖永安可能会下令先行撤退。但是在这次火力和毅力的比拼下,江南水师依靠强大的优势火力和良好训练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陈孝林站在勇敢号的艉楼上,看着自己的水手在收拾着甲板,他们用桶从江面上打上水,冲刷着甲板上的血迹,近百名水手在汉军殊死进攻下或死或伤,鲜血也流满了整个甲板。倒是勇敢号的船体没有什么大碍,汉军火器射的弹丸只是在坚固的木板上打出几十个印子和洞孔,而射的火箭在完善的损管制度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危害,只是把纵帆烧出了几个大洞,而卷起来的横帆也只是损失了几面,只要回到刘家港船厂,用不了十天就完好无损了。
陈孝林看着数百艘十六桨、十二桨、十桨辅助战舰在廖永忠的指挥下从勇敢号驶过,驶向那些被打残的汉军巨舟,然后再一一上船,清理为数不多的残余汉军。
这个时候残阳斜照在江面上,阳光把整个江面都变成了桔红色,使得那些被从甲板上冲下去的血迹隐然不见了。
全书林站在旁边,突然开口道:“勇敢号应该属于海洋,而不是这里。”
正在凝神的陈孝林不由回过头来,淡淡地点点头道:“是啊,勇敢号是属于海洋的,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第七十三章 江上血战(三)
慈湖江面上的大败让陈友谅终于看清楚了刘浩然布下的大网,他明白了,江南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
“老五,我们还有希望吗?”默然许久后,陈友谅开口问道。这里是采石矶五通庙后院,陈汉王朝的行殿。
坐在一旁的陈友贵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心不在焉,听到兄长问话,不由微微一惊,猛地抬起了头。
看着自己弟弟那有点不知所措的眼睛,陈友谅不由有点愧疚,两次大败,几乎让陈家这匹千里驹崩溃了。自从昨晚回营之后,他便一直默不作声,躲在一边只是呆。
“三哥,”看得出陈友贵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对于陈友谅来说,打击太沉重了,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又艰难地开口了。
“三哥,我们与江南水师的差距,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弥补的。今日,我们出动了巨舟两百多艘,其它船只四五百艘,而江南水师仅以十六艘巨舟和一艘怪舟迎战。”
“我数了一下,江南水师每艘巨舟有火炮四十八门,每门打出的铁弹有十几斤,而那艘怪舟更是摄人,居然有火炮六十余门,每门能打出三十余斤和近二十斤的铁弹,这些炮弹打船船碎,打人人裂,而且炮击之时声势如雷,惊天动地,我们很多军士光是听那声音都被吓得屎尿失禁。”
说到这里,陈友贵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勇敢号舷炮开火的时候,那喷出的浓烟,那席卷江面的炮声,还有那尖锐的炮弹呼啸声,都展示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势,那是一种可以摧山倒海、毁天灭地、人力无法抵御的威力。当时自己听到那连绵密集的炮声,也是吓得失了神,那时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世上真的有这么恐怖的武器吗?江南是怎么制造出这些武器?
“远战,江南水师的火炮相隔一百多丈就开火,铁弹飞将过来,非死即伤,近战,江南水师的火炮又打出如枣粒大小的铅弹,如暴雨袭来。”说到这里,陈友贵摸出一粒铅弹,递给陈友谅。
“听说明道就是中了这种铅弹,他身披铠甲,还是在胸口被打穿了,现在连尸带船全落在江南水师手里。随军郎中看过中弹的伤员,这铅弹打入血肉之内就变了形,附在骨头里不好取出来,只能看着数千将士煎熬着。”陈友贵的眼睛不由红了,他与李明道的关系非常好,以前在李明道手下领过兵,是他一点点**来的。而且陈友贵也去过伤兵营,伤员们痛苦哀嚎,郎中又束手无策,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铅弹如此软,怎么还能杀人与无形,连铁甲都无法抵挡?”陈友谅捏了捏铅弹,现它非常软,手指一掐就能掐出印记来,不由惊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江南火炮威力的缘故。”陈友贵当然也不知道其中原因,只能猜测道。
“这东西过于凶残,有伤天和啊。”陈友谅看了一下,怎么也看出究竟来,只要感叹了一句。
“三哥,江南水师有利炮依持,我看我们是难以取胜。最让我畏惧的是,江南水师不但炮利,而且战术得当,江南水师操炮、驾船、接战,配合非常娴熟,可见他们有此利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陈友贵昨日一役后,已经萌生退意了。这也难怪,江南水师和汉军水师的武器装备根本是不同时代,相差太远了。汉军水师虽然船多人众,但是江南水师一开炮,很多汉军将士们便被吓掉了五魂六魄,再也没有勇气冲上去,拼死往前冲的只有那么一部分船只,所以根本形不成包围势态,挥己方的优势。当江南水师把敢于冲击的汉军水师船只打残之后,那些怯战的将士更是失魂落魄,虽然迫于军令不敢撤退,但是也没有了斗志。所以江南水师反冲上来后,汉军水师便各自为战,有的甚至东躲西藏,拿同僚战友的船只当挡箭牌。因此最后被江南水师各个击破。
“撤退?”陈友谅听出弟弟的话意,不由迟疑起来。自己刚称帝两天,就被打得灰溜溜地回去,满朝文武和军民怎么看自己?说自己是个废物,连傀儡徐寿辉都不如?自己几乎是动员地盘中过半的兵力,耀武扬威地东征,还呼朋唤友,拉拢张士诚、方国珍,一副对江南势在必得的得意,现在铩羽而归,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不退,陈友谅从弟弟陈友贵身上已经看出自己水师的斗志和士气,按照这种状况打下去,取胜是不用想的,说不定还要吃更大的败仗。
“三哥,”陈友贵看到陈友谅还在犹豫,当即劝道“我们水师遭到重创,优势已不复存在,而江南,他们的6师可还没有大动,难保刘浩然没有后手。”
从江南水师的熟练程度来看,以前的谣言可能是真的,他们应该一两年前就装备了这种火器,刘浩然有如此利器在手,居然隐忍不,硬是等到昨日才给自己一个重创,可见此人谋略之深。
陈友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定远军以前闻名天下的是百战百胜的6师,陈友谅不敢与之交战,只是仰仗自己的强大水师。但是在慈湖江上一战,自己水师的优势被江南水师的火炮击得粉碎,现在什么依仗的东西都没有,而且依照刘浩然的个性,这种局面下6师怎么可能还会按兵不动呢?在汉军后面,还有当涂、芜湖、繁昌、铜陵、池州等城池握在江南的手里,到时和江南水6两师前后夹击,自己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陈友谅觉得刘浩然是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引着自己跳进这个坑里,接着一铲子把自己拍晕了,剩下的就是动各路人马来填土了。
名声虽然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陈友谅一咬牙,当即决断道:“好,传令下去,各营立即收拾,明日一早拔营回师。你派人通知老四,在当涂城下整军,随时上船。”
陈友谅决定挥师东进后,便留下陈友仁率五万人马驻扎在当涂城下,以做牵制,现在要跑路了,当然要通知这个弟弟做好准备。
军令一下,采石矶汉军水寨各营便开始忙碌起来,士气大落的汉军将士们自然盼着快点回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入夜,汉军水师各营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天明就起锚。而陈友谅越想越气闷,便叫陈友贵过来,两兄弟喝起闷酒。
看到兄长越喝越郁闷,不一会便有点微醉,陈友贵便开口劝道:“三哥,你不必如此沮丧。江南水师虽然火炮厉害,但是他们能造出来,我们又未尝造不出来。回去后多召集工匠,重金悬赏,定可成事。而且我看江南水师的火炮也不是无敌的,我们此次吃亏是不知底细,很多将士一开战便被吓住了,回去后我们多加操练,只要将士不畏炮声便可挥我们船多人众的优势。”
陈友谅听到这里,觉得气顺了许多,这位五弟两次亲历战场,目睹过江南的火器威力,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是有把握的。可惜他不知道,陈友贵也是心里没底,只是安慰而已。他曾经找随军工匠,询问过火器的事宜。那些工匠听说江南水师火炮的威力,不由纷纷咋舌,这么强横的威力,火炮至少要万斤以上,这么大的火炮,铸造起来难度非常大。可陈友贵明明看到,江南水师火炮没有工匠们所推测的那么重。因此他也明白了,一定是江南掌握了某些秘密技术,这些东西不是重金悬赏就能想出来的。操练将士不惧火炮,这很有难度,听到如雷一般的炮响,看到炮弹呼啸而至,再如何操练将士们也难以沉得住气。
正当两兄弟继续喝酒谈话时,邹普胜慌忙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邹普胜跨进大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陈友谅和陈友贵一眼就看到,这位太师的一只鞋子居然不见了。
“太师为何如此惊慌?”
“陛下,江南水师趁夜杀过来了,据哨船回报,他们离我们水寨不过十余里。”邹普胜说完之后便在那里喘气。
“什么?离得这么近才回报?巡哨的将领干什么吃的去了?”陈友谅不由大怒,十余里,对于划船来说不算很远的距离,而且哨船赶回来需要时间,层层上报也需要时间,说不定江南水师现在已经到水寨外面了。
邹普胜看了一眼陈友贵便不再说话了,而陈友贵的脑袋却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今日安排各营收拾已经忙得晕头转向,刚入夜又被陈友谅拉来喝酒叙话,根本无法分身。而汉军水师刚经历惨败,已经是人心惶惶,加上听说明日就要回师了,早就归心似箭,无暇他顾。加上李明道等一大批得力的水师将领在激战中非死即伤,已经无法再指挥军队了,剩下的将领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激战之下江南水师也损失不小,多少也要喘口气,于是原本要远远撒出去的巡哨之事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了,要不是有两营有心的将领派出哨船在自己营外巡哨,估计江南水师摸上门来都不知道。
“三哥,你赶紧和太师上船走吧,我留下来掩护。”陈友贵咬牙道,他知道,江南水师如此有恃无恐地杀上门来,肯定有杀手锏,而自己水师又全无准备,恐怕这次会凶多吉少。
“老五,”陈友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要不是自己今晚缠住了陈友贵,估计也不会有这回事了。
“三哥,不要犹豫了,快走,到时一乱起来就谁也走不了。”陈友贵大吼道,随即叫来侍卫,护着陈友谅和邹普胜赶紧上船,而自己却匆匆向水寨奔去。
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灯火,陈茂林不由感叹,汉军的水师真是庞大,前日一场血战,原本以为重创了汉军水师,万万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多船,居然组成了方圆数十里的一个巨大水寨。前日夜里,陈茂林和廖氏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斩草除根,趁夜摸上去再说,捞到多少算多少,万一汉军有准备的话放它几炮拔腿就跑,在夜色之中,谅汉军水师也不敢冒险追赶。
昨日在江面上,江南水师花了一天时间从运输船上补充弹药,清理火炮,调整水手,然后黄昏时分就开拔。想不到一路赶来,居然没有现汉军的哨船,只是在十几里外才遇上了两艘哨船,解决了一艘,跑掉了一艘,但是廖氏兄弟和陈茂林不以为然,都靠得这么近,这说明汉军应该没有准备。
于是廖永安率领火炮战舰和勇敢号在东,廖永忠率领两百余艘辅助战舰以及上百艘火攻船在西,两路进攻。
“舰长,西边来信号,他们准备好了。”勇敢号刚打横,全书林便走上艉楼禀报道。
“那就开火吧!”陈孝林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水寨是巨舟紧挨着环绕在外,组成一个巨大的防御圈,其它船只在这个防御圈组成的水面上停泊着。现在汉军水师开始慌乱起来,船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还有一些船开始起锚了,看来他们已经接到报信了。听到全书林的禀报,陈孝林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砰!”勇敢号三十二磅重炮先开火,随即是火炮战舰,这次他们使用的是灼热弹,在这种情况下,灼热弹最能挥作用,所以陈孝林和廖永安也不管灼热弹的射危险了。
火红的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掠过江面,接二连三地穿进紧挨着的巨舟船体里,勇敢号和火炮战舰在离汉军水寨最外层的巨舟不到三百米处呈纵队队形,用右舷面对敌船,这个距离也是灼热弹挥作用的理想距离。
一轮炮击后,江面上又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炮声和呼啸声的尾音还在夜色的江面上嘶嘶传响,而汉军水寨却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外面的巨舟开始冒出火苗,而里面的船只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少船都撞到一起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江面上又接连闪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光,然后又是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呼啸声。火红的炮弹像流星一样又一次在江面上飞掠而过。对于勇敢号,三十二磅炮弹专打船体,而十八磅炮弹则飞出一道弧线,直接落在巨舟的甲板上。火炮战舰也大致如此,上层甲板的十二磅炮打甲板,下层甲板的十六磅炮打船体。由于刘浩然利用自己的物理知识简单地完成了弹道学的基础,而且舰载炮上有角度规尺,根据火药量、炮弹重量和距离,很容易计算出合适的仰角。所以上层甲板的灼热弹十有六七落在巨舟的甲板上,但是也有不少灼热弹飞越而过,或落在巨舟后面的水面上,或恰巧落在了乱窜的船只上。
打出五轮灼热弹之后,外层的巨舟几乎都开始冒火了,在冰冷的江风助威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腾起熊熊大火。尽管有些巨舟已经开始起锚驶动,但是最终逃离不掉火烧的命运。
在西边,廖永忠听到炮响,稍等了一会,待到汉军水寨更加慌乱的时候便下令将火攻船放出,重点是水寨的西门。上百艘火攻船有一半靠上了外围的巨舟,还有一半直接冲进了水门,迎头撞上了准备冲出来的船只。不一会,风助火势,汉军水寨四处开始腾起了冲天的大火,几乎映红了整个夜空。
陈友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火光,他刚刚出五通庙就听到了炮声,现在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火光中晃动的人影,在火光中闪动的惊呼,对他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火攻?如果前日我用火攻船冲击江南水师,会不会就此获胜了?可惜刘浩然的一再示弱让汉军越得认为自己的水师不可一世,当他们遭到江南水师的迎击时,他们想到的只是唾手可得的胜利,早就忘记了该如何去取得胜利。
火势越来越大,汉军水寨原本的布阵成了致命的弱点,火势从最外面的巨舟燃起,它就像一个庞大的火铁链,把圈在里面的汉军水师船只的生路全部锁死了。而汉军水师自以为傲的庞大船只数量却成了火势迅蔓延的重要原因,挤在一起的船只像秋天的芦苇丛,一不可收拾。随便一点顺风飘荡的火星就能把旁边的船只点燃,整个汉军水寨一下子成了一个大熔炉,巨大的热浪向外无情地喷射着,到最后,居然连采石矶五通庙外的铁炉也被这热浪给溶化了。
而熔炉中心却是烈焰地狱,无数的汉军将士在船上奔跑着,有的变成了一个个火人,最后和他们的船一起化为灰烬,有的腿快跳入了水中,但是巨大的热浪在他们的头上席卷着,不少在水中凫水逃生的将士被这热浪烤晕了,最后溺死在水中。
勇敢号和江南水师的船只早就远远地躲开,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把火居然烧成了这样,听着远远传来如炼狱煎熬一般的嚎叫,江南水师将士们没有太多的胜利喜悦,甚至连少数生逃出来的汉军船只也不去追了,死得人已经够多了。当天亮时,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一幕,降下了倾盆大雨,终于熄灭了大火。
江南水师辅助战船等到雨停后在四处冒烟的水寨里穿行,水面上除了还未烧尽的船只残骸就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们浮在水面上,就像池塘里茂盛的浮萍一样随浪飘动着,不停地撞击着江南水师的船只。大部分尸体露出的一面已经被热焰烤得焦黑,许多经历过众多血腥的江南水师将士们看到这惨烈的一幕,都不由地呕吐起来。
是役,汉军水师东征出时拥有的近五百艘巨舟,两千多艘其它船只几乎全部灰飞烟灭,二十余万水师将士最后被江南水师俘获得的不过六、七万余人。陈友谅、邹普胜趁早逃走了,陈友贵也被侍卫架着趁乱逃走,最后他们回到安庆时不过船只百余艘,将士万余人。
第七十四章 当涂城外(一)
慈湖水战的炮声隐隐地传到了当涂城下,驻扎在这里的五万汉军有点惊惶,陈友仁更是坐立不安。过了两日,他接到兄长的命令,自家水师在慈湖吃了大败仗,全军明日早起拔回师,陈友仁的任务是组织当涂城下五万军队,随时待命,准备上船一同走。
这天夜里,采石矶的大火也照亮了当涂城的上空,看着那红彤彤的夜空,还有如隐如现犹如鬼哭狼嚎的呼叫声,当涂城外汉军大营所有的人一夜未眠。
好容易等到天亮,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但是大队水师的船只却没有来。江南水师火烧采石矶汉军水寨,陈友谅先跑了出来,但是他看到自家的水师化成了一片火海,大吼一声便晕过去了,而陈友贵被架上船时几乎成了痴呆状态。于是这两支一前一后的船队趁夜驶过了当涂城江面,还算清醒的邹普胜已经顾不上当涂城外的陈友仁和五万将士,他更担心江南水师的追击和如何穿过芜湖-池州一线,要知道这一带还有一支江南水师偏师,虽然他们船少势寡,在汉军水师大队人马气势汹汹东征时夹着尾巴躲到巢湖去了。但是现在轮到汉军落难了,难保他们不会出来痛打落水狗。
于是,陈友仁和他的五万将士被无情地抛弃了,由于汉军水师在采石矶布下的水寨与当涂城相隔不远,所以陈友谅没有给自己的四弟留下多少船只,不过百余艘不大的运粮船,顶天也只能装下一两万人。就在陈友仁为带哪些军队回去而烦恼时,当涂城却开始有了动作。
赵大勇和阮智也听到了慈湖江面上传来的炮声,他们比陈友仁更清楚这炮声所包含的意义,尤其是阮智,在默听一会便对赵大勇解释,那是海军主力战舰的重炮,比长江第一舰队的火炮威力还要大。过了一天,炮声慢慢地冷静下来,但是赵大勇和阮智相信,江南水师应该在这次水战中获得了胜利。
第三日,沿江传来的快报证实了这一点,正当赵大勇和阮智准备策应水师动作,给陈友仁一点小教训的时候,这天夜里不远处采石矶水寨的火光也照亮了他们。看着那漫天的红光,赵大勇和阮智知道,这么大的火势说明汉军水师完蛋了。
到了天明,城外的汉军依然留在营里,而且生了不小的骚动,各部将领都在争取上船的机会,连同他们的部属也互相打起来了。
接到探子的回报,赵大勇和阮智清楚了,陈友仁所部应该被抛弃了,汉军水师主力被灭,陈友谅应该是自身难保所以,也顾不上这支孤军了。于是他们就把小教训计划改成了全歼该军。由于凌晨下了一场大雨,城外野地泥泞不堪,因此阮智一直等到了中午过后才开始整军出城,而赵大勇派出了两个步兵团助阵。
中午午时两刻,当涂城东门大开,先出来的是一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军士,他们没有扛枪,而是背着中鼓,拿着笛子、笙和埙,身上红色军服也更加花俏一些,多了一条金黄色穗带。他们站立好后便在一位军官的指挥下吹响了欢快有节奏的行军曲。这是一由笛子、中鼓、笙合奏的曲目,在乐曲声中,从东门列队走出一队队的大内亲军。
他们身穿红色军服,脚蹬牛皮靴子,带着红缨铁帽,扛着亮膛膛的滑膛枪,随着乐曲的节奏声,整齐地走了出来。在队伍中间,还间夹着两支军乐队,他们经过城门时立即和站在一边的军乐队合奏,跟上同样的节拍,然后随着队伍一起继续前进。
过了半个时辰,三个团的大内亲军全部列队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的军乐队就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前进。紧跟后面的是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和炮车。这是最新式的杜重六甲式野炮,它们做了一些改进,采用铁体铜芯的铸造技术,不但坚固性提到了极大提高,重量也减轻了不少,所以口径虽然没变,炮管却加长了,加上由于江南机加工工艺提高,炮管和炮弹的配合精度提高,所以杜重六甲式野炮有效射程由以前的四百一十米提高到六百米,最大射程由三千二百米提到三千八百米。而炮车由四个轮子组成了,除了野炮自身的两个轮子外,它的后木托挂在单独的两个轮子上,然后再挂在四轮马车上。
炮手分两边坐在马车上,中间是一箱箱的弹药以及各种工具。在四匹马匹的拉动下,四十门野炮很快就驶出了东门,并从步兵队伍旁边疾驶而过,向设定的战场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个团的大内亲军从当涂城城东绕了一圈,赶到了汉军军营外东南方向五里外的野地里,开始以队为单位,列成一条横线队形。而炮兵早就赶到了阵地,在步兵队列前三百米的地方开始挖坑卸车,布置野炮阵地。
队正拔出佩剑,横在身前,站在自己队伍的前面,然后大声喊道:“列队,向右看齐!”分成三排的大内亲军立即站立笔直,滑膛枪提在右边,头略转向右,以目光对齐右边战友的肩膀。很快,各队便列队完毕,排成两条长达两里的横队。
阮智把两个团放在第一线,另一个团放在后面,组成了两条横线队形。看到各部整队完毕,而炮兵也把野炮架设好了,正在紧张地装填弹药。骑在马上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对副官说道:“传令各团,确定他们的任务。”
按照改进的大内亲军战术,战场上的以团为作战单位,每个团在开战前就已经明确了各自的作战任务,然后由他们的团统领指挥作战,阮智要做的就是根据战场上的变化进行大的调配,如任务、目标的更改,其它战术问题就由团统领自行决定。现在根据阮智的命令,副官带着此前确定的作战任务,在各团跑一圈,与三个团统领再次对照作战任务,以免出错,也可以视为一种督促。
大内亲军准备完毕后,军乐声也停了下来,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猎猎的旗动声。九千大内亲军正在等待着开战的那一刻。而六千由赵大勇派出的长矛兵也在右翼列好两个大方阵,一来掩护大内亲军的侧翼,二来一旦生激战,随时可以向敌军起侧击,支援大内亲军。
陈友仁早就知道当涂城守军列队出阵的消息,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上船奔走的话,整个军队都会垮掉的,光是争抢上船的机会,五万将士都会自己杀得头破血流。到时说不定谁也走不掉了。妈的,不到两万人就敢打自己的五万人,定远军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要知道,陈友谅留给他的也是精锐部队。想到这里,陈友仁热血冲脑,一咬牙传令三军,全数出营迎战,并且言明,此举是背水一战,只有打赢定远军大家才有机会逃命,而且谁表现有加,谁就先上船回去。
军令一出,汉军便鼓噪而出,在军营外列阵待战。当然陈友仁也留了心眼,他命令最亲信的亲兵占据一艘快船,随时待命,一旦战局不利,他就转身回来,先跑了再说。
阮智冷冷地看着汉军在那里列阵,纹丝不动。自从钱清之战后,刘浩然和阮智等人一直在检讨大内亲军的战术。通过钱清之战,刘浩然现了火枪部队的劣势,火枪的杀伤力远远小于它的精神威慑力,敌我人数相当还好说,要是敌人人数远胜自己,拼死直冲过来,而滑膛枪的射只有那么高,短短的距离里打不出几轮弹雨,无法阻挡敌人的肉搏战。
开始的时候,刘浩然把长矛兵与火枪兵混编,但是却现火枪兵变成了鸡肋,成了以前弓弩手辅助作战的角色,无法体现出成本昂贵的新式武器的威力和作用。于是想来想去,刘浩然决定还是把火枪兵单独列出来,并加强火枪兵的肉搏战训练。靖康滑膛枪加上刺刀,将近两米,简直就是一支长矛,还有厚重坚硬的枪托,拍在脑袋上至少是个中度脑震荡。于是刘浩然结合滑膛枪的特点和定远军长矛战术,加强大内亲军拼刺刀和肉搏战训练。定远军原本除了注重军纪和整体配合训练之外,也非常注重士兵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要不然光靠一杆长矛如何取胜,所以大内亲军的新式训练非常有效。
看到汉军刚刚列阵完毕,阮智立即下令全线进攻。三支军乐队立即吹响进军曲,而三团大内亲军在各自军乐队演奏的乐曲节奏声中缓步前进。各队的军官持剑站在队伍旁边的前方,随着队伍前进,他随时观察着队伍的整齐和节奏,并时不时向后看一眼,观察团部信令旗的变化,以便调整队伍。
九千大内亲军都是一个标准姿势,他们挺直着胸膛,滑膛枪竖端在右边,双腿迈着距离相等的步伐,三排一队地向前缓缓前进,各队的队旗在队伍旁边飘扬着,与无数的红色军服以及无数在阳光闪着银光的钢枪相映成辉。而长矛方阵也随之缓缓动起来了。
阮智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汉军军阵,他心里清楚,这支汉军表面上是背水一战,实际上是垂死挣扎,只要一战打掉他们的锐气,就会自行崩溃。在这种绝境下,阮智怎么也不相信汉军还会有多大的顽强作战意识。虽然自己的大内亲军人数不到一万,远少于汉军,但是自己还有两个长矛方阵做掩护。这可是血战出来的常备步兵团,有他们压阵,就算是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也会在他们的接应下安全回到当涂城。阮智对定远军长矛阵这套看家本领非常有自信,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地面还没干透,各处可见泥泞,不但影响行军,也影响着野炮的挥,要知道跳弹的杀伤力也不小。
看到定远军动起来了,陈友仁也随即下令,各军展开,一旦打起来,军队挤在一堆可不方便作战,汉军前军在各将领的指挥下,呈四个方阵慢慢地向前靠拢。过了半个时辰,两军前锋的距离终于变成了不到两里,不过汉军的路走得多一些,大内亲军只是站在火炮阵地后面五十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而汉军看到这个情景,最后也停了下来。
“开火!”大内亲军火炮指挥官刘存义下令道。
四十门杜重六甲式野炮轰然齐射,四十炮弹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尾音,分别冲进汉军四个方阵中。最前面的数十位汉军军士立即被打得血肉横飞,刀枪、盾牌在血色中乱飞。有十余炮弹扑的落在地上,由于泥地湿软,所以只是稍微弹了起来,打断了旁边一两个军士的腿就陷在泥地里不动了。
炮声一响,跟在步兵后面的军乐队立即奏响了《决战曲》,这略带悲伤的悠扬乐曲的确能安抚人的心理,让临战将士们那颗有点悸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能够安心地开始装填弹药。
“上刺刀!”装弹完毕后队正们随即又下令道。士兵纷纷从腰间皮套里抽出三棱形的刺刀,套在枪口,然后一转,把让枪管前面的销子转到刺刀套筒的“L”形卡口处,牢牢地卡在了枪管上。刺刀是呈L形,刀身与枪口有一段距离,靖康滑膛枪射出的子弹初和线路虽然都非常标准,但是难保不会意外,万一刺刀靠得太近,子弹一出膛就偏到刺刀上去了,很容易使得子弹乱飞产生误伤。
上好刺刀的士兵们把枪一收,继续竖握在右边,大内亲军军阵立即现出密密麻麻的一片刺刀林。火炮还在咆哮,炮弹还在飞射,五轮炮击下去,汉军的四个方阵有点零乱了,数百残缺的尸体散在地上,还有上百伤兵躺在那里嚎叫。汉军将士被这种炮击打得士气大落,已经有不少人从方阵中跑了出去。
第七十五章 当涂城外(二)
“挺枪!前进!”看到后面的令旗一动,各队队正举着佩剑大叫道!九千士兵把手里的靖康滑膛枪斜举着,雪亮的刺刀全部向着上前方。而随着令旗的变化,军乐曲很快就风格一边,演奏起《进军曲》,这雄壮激昂的曲子让大内亲军的将士们热血沸腾,他们紧握着手里的钢枪,目光渐渐地变得坚定,然后随着节奏开始正步向前。
看到满目的红色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压来,那有那密密麻麻的刺刀,汉军前军不少将士都不由地泛起嘀咕来。
两百米,汉军将领突然大叫道:“放箭!放箭!”箭雨从方阵后面飞过,噼里啪啦地落在前进的大内亲军的头上,顿时射倒了上百人,前排的倒下了,后排的立即补上前去。由于大内亲军只是横线队列,总面积不大,所以漫天的箭矢杀伤力不大。
而大内亲军也随即做了反应,“快步前进!”队正们的配剑向前一指,士兵们的脚步随即加快,冒着箭雨迅地向汉军冲去。
不到一百米了,各队队正突然大叫道:“停!列队!”闻令停下来的士兵随即收住了脚步,然后迅地整齐队伍。
“准备!”随着队正的大叫声,士兵都先打开了燧石,然后端起了手里的滑膛枪,六千枝带着刺刀的滑膛枪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汉军前军。
“开火!”
“砰砰”连绵不绝的枪声在当涂城外响起,一个青烟长龙在大内亲军的前面形成,随风不停地翻滚着。
“冲啊!”看到汉军在一排近距离射击下倒下近千人,各队正马上举着佩剑大喊道,六千大内亲军跟着大喊一声,挺着刺刀就冲了上去。
“砰!砰!”这是零星的枪声,各队佩带短铳的军官和士官长冲到汉军前军阵前,毫不犹豫地对准类似于军官和骁勇之士的人物开火,把他们打翻在地。
大内亲军的第一轮射击已经让汉军前军最前面的将士变得惊慌失措,火炮五轮轰击的阴影,加上刚才劈头盖脸的一轮打击,让很多人都懵了,再看到大内亲军挺着雪亮的刺刀冲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但是也有不少汉军将士们勇敢地迎了上来。
大内亲军的肉搏战术非常简单,用枪先一格,然后刺刀直接刺上去,或者枪一格,枪托顺势往上一挥,直接击向敌人的下巴。战术虽然简单,但是非常有效,靖康滑膛枪的刺刀是钢制的,加上形状,所以只要全力一刺,那怕是重甲也要被刺出一个窟窿来。而现在的将士很多都有头盔保护,枪托拍在上面可能危害不大,但是重重地拍在下巴上,最轻也是下巴粉碎,人晕死过去。也正是肉搏战术简单,大内亲军平时训练除了列队走和装填弹药,其余的时间都是花在那几个简单的动作上,日复一日的练习,月复一月的对打,让大内亲军将士对这一**作几乎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能玩出花来。
“杀!”大内亲军士兵用枪轻轻一格汉军砍过来的刀剑,然后大吼一声顺势就刺了过去,立即将对手刺成血人,然后再面对另外一个敌人。如果靠得太近,大内亲军士兵们会用枪抵住对手的刀剑,然后一挥枪托,直接将其拍昏在地上。他们延续着定远军长矛阵的优良传统,扬密切配合的战术,一边对敌厮杀,一边互相掩护,保护战友的侧翼。
很快,大内亲军就杀进了汉军前军阵中,把里面搅得血雨腥风,而后面跟上的一团大内亲军则将这个缺口撕裂地更大,他们以哨为单位,列队面向那些零散冒出来的汉军骁勇小队伍,然后一排火枪就把他们打得损失惨重。
接到前军形势大坏的消息,陈友仁不由皱起了眉头,将近两万人的前军在前五轮炮击和第一轮枪击下已经损伤过两千,更重要的是士气、胆魄、队形全部被打乱,而大内亲军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完整的队形,战术娴熟,配合密切,自然是长驱直入。
“大人,定远军长矛方阵向我们的左翼杀过来了。”部将策马跑来禀报道。
这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定远军长矛方阵的破阵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一刀下来自己的侧翼就岌岌可危了,加上前军,万一这两处崩溃,自己的中军就要面对溃兵和定远军双重冲击。
“你带五千人去增援左翼!”陈友仁当机下令道,前军有两万人,应该还能抵挡一会,但是左翼被突破,定远军就直接杀到自己的中军了。
“大人,前军又派人来求援了,他们快顶不住了。”又有部将跑来报信。
“妈的,他有两万人,连九千人都顶不住吗?要不要老子带人上去替他打!”陈友仁恼怒地骂道,但是援兵还得派,要不然前军一溃败,自己就要直接面对大内亲军的枪口和刺刀了,“你带五千人去前军。”
“大人!”
“又怎么了?”陈友仁大吼道,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让他恼火万分,这一仗他输不起,因为他这五万人是被遗弃的孤军,一败就全完了。
“右翼出现定远军的骑兵,正在向我们起突击。”
“什么?定远军骑兵?”陈友仁惊住了。
在定远军战术思想里,守城最忌讳的是死守,所以刘浩然给当涂城配了一个骑兵团,有四千骑兵,游弋在城外,专门用于打劫汉军粮道,袭扰汉军营地,伏击汉军哨骑,以响应城内守军。现在正值关键的会战,赵大勇自己亲率这四千骑兵,绕了一圈,猛攻汉军的右翼侧翼。
现在陈友仁知道定远军的战略部署了,大内亲军摆在正面,以火器的犀利猛攻自己的前军,而骑兵和长矛方阵两翼分击,只要突破一点,自己的整个军阵就会起连锁反应,进而引起全军的溃败。
听到三个方向传来的震天厮杀声,陈友仁犹豫了一会,只好再给右翼派去了五千援军。这样算下来,自己手上就只有五千兵马,要是这三点其中之一被攻破,自己就……,想到这里,陈友仁不由打了个冷战。
“大人!前军溃散了。”一个部将飞奔过来大吼道,在他后面是乱哄哄的上万溃兵。前军在大内亲军的突击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一旦拉出了距离,大内亲军立即开始在军官的命令下装填弹药,然后快步冲上来,列队又是一阵齐射,把汉军前军好不容易才整顿出来的队阵又打散了,接着又是刺刀上阵,一顿猛杀。实在坚持不了的前军终于开始溃散了,居然连补上来的五千援军也给冲散了。
看到跟在溃兵后面出现的一片红色海洋,陈友仁觉得自己的小腿不由地在微微颤抖。中军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前军退下来的溃兵收拢好,刚一抬头却现大内亲军站在一百米外列队站立不动了。
有经验的前军将士们顿时炸开窝了,“赤军要喷火了!快跑呀!”大内亲军那鲜红的军服和犀利的滑膛枪已经让这些人万分恐惧,看到他们摆出熟悉姿势,当即很多前军将士纷纷调头,挤开身后的中军,向后逃命。
“开火!”六千枝滑膛枪又一次地齐射,不管是诧异迟疑的中军还是转背想跑的前军,不管是胸口还是后背,只要被铅弹击中,就现出一个血洞,无一幸免,一时间,大内亲军的对面倒下近千人。
放完枪的大内亲军并不急于起刺刀冲锋,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装填弹药,各团统领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汉军的中军,也是他们的最后部队,所以各统领更愿意用火力先最大可能地杀伤敌人。
在中军军阵一片混乱中,大内亲军又一次举起了滑膛枪,打响了第二轮齐射。在第二次装填弹药时,刚才没有派上用场的掷弹兵出现了,他们趁着齐射的空隙,向前飞跑着,在四五十米的距离外点燃手榴弹,然后飞甩进汉军的军阵,在彼此起伏的爆炸声中调头就跑,回到步兵的后面。
数百个手榴弹在汉军军阵密集的人群中炸响,飞溅的弹片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案现场,数百军士死得少,受伤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下半身受伤,躺在那里出的惨叫声让旁边的战友毛骨悚然,军心大动。
三轮齐射过后,大内亲军又开始刺刀冲锋了。齐射过后,也把汉军吓唬得差不多了,想靠齐射全歼汉军这一万多人是不可能的,还得靠刺刀肉搏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给我上!后退者格杀勿论!”陈友仁血红着眼睛大叫道,现在他的中军必须面对大内亲军,而左翼已经被定远军长矛方阵杀透了,那如林的长矛正从远处缓缓压过来,而右翼被定远军骑兵杀得岌岌可危,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是千钧一的时候,己军要是再顶不住,估计就是全军溃散了。
正当陈友仁一口气斩杀了好几个败军之将和上百个居然跑到自己跟前的逃兵,试图用鲜血稳住士气军心的时候,一个亲兵跑过来悄声地说道:“大人,江面上出现了江南水师的哨船。”
陈友仁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江南水师的哨船,意味着江南水师的主力离这不远了,要是他们横在江面上,光靠那百余艘运粮船,就只有跳江的份了。一咬牙,陈友仁丢下正在激战的军队,带着数百亲兵,悄悄地离开了军阵,登上了准备待的快船,一溜烟就跑了。
其他将领很快就现了不对,再仔细一看,主将陈友仁真的跑了!他们也不傻,当即带上亲信之人,悄悄地离开前线,跑向码头。船只有那么多,知道的人越少,他们就越有机会登上船逃命。
但是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了,将领们集体失踪,军官们也随即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马上调头向码头跑去,在他们的带动下,数万军士也跟在后面。汉军军阵全线崩溃,三万多败军早就没有心思去管身后的定远军,他们只想着如何抢上船,离开这个死地。不到半个时辰,码头上挤满了人,数万汉军拼命地向停在江面上的船只挤过去,不停地有人被挤下水去,也有不少的人终于挤上了船,但是更多的人在外围怒吼着,最后为了抢到一条上船的路,这些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汉军们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挤上船的人越来越多,几乎站满了整个船,连船篷顶上、桅杆上都站满了人,由于先来的将领带走了不少船,所以现在的船只根本不够用,但是逃命的军士们那管这么多,只管往船上挤。
有两艘船由于站得人太多,加上有人在船上因为挤地方生的殴斗,结果在一阵乱晃悠下竟然翻了,来了个底朝天。而其余的船由于人太多以及源源不断还在往上挤的人流,根本无法开船。着了急的将领军官们一边命令桨手用力划船,一边命令亲兵挥动兵器,把多余的人赶下船去,并阻止人上船。这下又引起了一阵争斗和厮杀,现在的汉军军士也管不到谁是长官了,只有上船逃命。
终于,船只丢下了大批的尸体,砍断了不少攀船的手,慢慢地驶离了码头,上万没有挤上船的汉军军士们无不跪在码头上望着远去的船只嚎啕大哭,最后无可奈何地做了俘虏。
至此,陈友谅东征时**来的大量船只和三十万将士经过当涂、慈湖、采石矶等战事后,逃回去的不过船只两百余艘,将士两万余人,也就是说,陈友谅把他过一半的家底全败光了。陈友谅、邹普胜、陈友贵是侥幸跑回去了,但是陈友仁在芜湖被江南水师追上了,最后成了俘虏。
而江南乘胜追击,水师逆江而上,直扑安庆。而一直在谨防陈友谅在北岸上岸和准备随时支援扬州的常遇春在接到采石矶大捷的消息,立即挥师向西急行军,与水师会于安庆城下。而一直游弋在当涂、芜湖南线,谨防陈友谅在南岸登6深入并随时准备支援江宁的傅友德却不知所踪,或许当他出现的时候,陈友谅又要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