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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虎臣     明朝好女婿txt下载     明朝好女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五章 胡乱出题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苏木霍霍的磨墨声音。

    吴老先生不耐烦起来,忍不住有睁开了眼睛,不满地问:“怎么,你不想写,还是根本不知道?”

    见苏木犹豫,老先生以为苏木还在担心泄露考试题目的后果,心中大为不满。又怀疑,搞不好苏木还真不知道题目,而是以谎言骗自己。

    心中又一急,一张脸涨成了青色。

    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苏木见老丈人面容开始扭曲,知道他已经处于爆发边沿,心中大惊奇,知道再这么耽搁下去,老先生保不准会出了状况。

    忙低声道:“吴老先生,我马上写,马上写。”

    说罢,也管不了那么多,忙提起毛笔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牛山之木尝美矣。”

    苏木这一动笔,吴老先生就来了精神,将脑袋伸了过来,满眼都是渴望。

    见他写完这一题,忍不住点了点头:“是《孟子》,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櫱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

    苏木心中倒是赞了一声,这个吴老先生还真是了得,我只写了几个字,他就能完整的背诵整个段落。

    这一句话确实出自于《孟子》,大概意思是:山的树木曾经很繁茂,因为它处在大都市的郊外,常用刀斧砍伐它,还能保持繁茂吗?

    那山上日夜生长,受雨露滋润的树木,不是没有嫩芽新枝长出来,但牛羊接着又放牧到这里,因此成了那样光秃秃的了。人们见它光秃秃的,就以为这山不曾长过成材的大树,这难道是牛山的本性么?就说在人的身上,难道会没有仁义之心吗?

    苏木点了点头,随口回答说:“正是。”

    吴世奇反问:“那么,老夫且问你,如何破题。”

    苏木想都没有想,又答道:“今夫山,草木之所聚也。”

    “是不是简约了些。”

    “关键是后面的承题。”

    “讲来。”

    “而其所以观美于人者,恃有此也。”

    “起讲又如何?”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竟不给苏木任何思索的时间。

    苏木也顺口道:“乃若牛山,则有不然者矣。斧斤者往焉,既不能保其美于始;牛羊者往焉,又不能养其美于终。此其郊于大国,而求牧与刍之所便故也。”

    吴世奇:“倒有些意思,想不到你的八股时文的水准已经高到这等程度,这次春闱大可去的。”微微颔首,表示很满意苏木的应答。

    任何人都喜欢听到别人的赞美,苏木也不能免俗,心中不觉有些得意。正要谦虚,突然心中一震:我得意什么呀,这不过是剽窃而已,我拿人家的范文来现,也没什么意思。

    原来,这篇文章正是明朝前七子青年后进康海参加今年春闱的反范文,也因为之次考试他中了头名,后来又当了状元。这种一流大家的文章若是不能得到吴世奇的赞扬,那才是咄咄怪事。

    不对,这篇文章竟然是今年会试的题目。不,应该是真实历史上弘治十六年春闱的题目。只不过,现在这一片时空因为苏木的穿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弘治十六年的春闱并未如期举行,而是顺延一年,变成了正德一年的恩科。

    当年苏木帮导师编辑那本历代状元八股文时,导师觉得康还的文章质量很高,索性也一并收录进集子里。作为他的助手,这篇文章苏木自然记得。刚才被吴老先生一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想到这里,苏木差一点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我这是在费什么劲啊,反正真实历史上的弘治十六年春闱已经不存在了,干脆将那一期会试的题目抄给老先生好了。

    如果在这么磨蹭下去,弄不好还真让吴老先生起疑。

    老先生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再不能受刺激了。

    苏木也不愿意再多想,闭上嘴巴,将第二题写到纸上。

    “《孟子曰无伤也》,孟子曰:无伤也,士憎兹多口。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也。”吴老先生又开始背诵原文。

    背完这一段之后,又要开始阐述。

    苏木早被他的紧箍咒给烦透了,只想早一些将这个该死的差事给做完,好回家去睡觉。

    当下,也不等吴世奇在废话下去,又开始写第三题。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这个题目,也实在太简单了。”老先生不住摆头。

    苏木也暗自点头,修、齐、治、平乃是儒家思想的精髓。大概意思是,正人先必正己。要想开天下太平,有所作为。读书人应该先从端正自己的思想态度,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着手。从而影响到一家,一地,最后一国,到全天下。

    以这个思想核心引申下去,又可以引申道“吾无日不三省其身”上面。

    老实说,真实历史上的弘治十六年的会试第一场的三道《四书》题难度都低,并不想用生僻的题目来难到考生。

    可就因为这样的大路货考试题目人人都会,所以,在考场之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比如会元头衔就落到陕西武功人康海头上,在此之前,谁知道这人是谁呀?

    不像正德七年的会试会元、殿试状元杨慎,还没进考场,大家都知道此人是稳拿第一的。其他人也只能去争第二名。

    三道《四书》题写完之后,苏木正打算去抄《五经》题。

    吴老先生却道:“不用写了,就这样吧!”

    苏木:“怎么了,老先生,后面还有好多道题目呢?”

    吴世奇哼了一声:“老夫说就这样了,难道你没听到。”

第五百八十五章 药不能断

    他脸色很不好看,竟带着凛然之色。

    苏木没想到前头自己刚和老岳父谈书论道,切磋制艺。后头,老先生就翻了脸。他心头微微一怔,不觉想:难不成吴老先生意识到这考题不对?

    想来是的,前两题还好。后面一题的《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谁没在这句经义上下过十多年功夫。同题作文,也不知道做过多少遍。

    就苏木自己所知道的,当初他在韶先生座下读书的时候,老先生刚开始教授制艺的时候,就让大家以这句话,正正反反的写过好几篇同题作文。

    同样的,如“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句子,也是烂大街了。

    就好象是现代社会小学生作文中的《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我爱我的家乡》,这种题目若是放在高考考场上,简直不敢想象。

    可问题是,真实历史上,弘治十六年的会试就出了这个题目啊,我苏木能有什么法子?

    正胡思乱想着,吴世奇却缓缓道:“苏木,考完之后,你就会派媒人上门提亲。老夫只一个女儿,儿子又不争气。这个家,将来还真得靠你撑起来。在老夫的心目中,早就将你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你所说的话,老夫自然完全相信。科举虽说是三场,可后面两场也就是凑数的。关键是头一场,而头一场的关键则是《四书》文四题。只要这四题过了,基本就能稳中。过三道,也有八就分把握。所谓月盈则缺,做事不可太满,你下去吧!”

    苏木这才恍然大悟性,通过这一年多的接触,老先生对他苏木是信到了十成,又知道他和皇帝的特殊交情,自然不会怀疑他所写的题目有假。

    正如老先生所说,科举场上,后两场根本就是凑数的,在总分数中所占的比例极低,只不过起个参考作用。

    只要你第一场的五道八股文过了,如果不出大的意外,金榜上肯定会有你的名字。这也是古人为什么会在八股文上,穷尽一生的精力。科举考试,说穿了,就是考八股文。

    而第一场的八股文考试中,四道《四书》题是必考科目,自然是重中之中。另外一道自选的《五经》题,就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老先生已经提前知道了三道四书题,以他的本事,自然会做得花团锦簇,中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如果知道所有的题目,固然是稳中的。但老先生是一个传统的文人,心中却还有一丝廉耻之心,在看了三道题目之后,早就羞不自胜。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就强忍着自己心头的**,制止了苏木。

    苏木在一刹那把握住老先生微妙的心理,心中好笑:老先生你已经湿了脚,还做什么姿态啊?要么不做,要做就把事情做绝,又何必扭捏作态?

    当然,他是长辈,苏木也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这些题目本就是假的。整个历史都因为他的穿越而发生改变,这一期的题目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他不让写,苏木还懒得费神呢。

    于是,苏木一一施礼:“老先生,时辰已经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晚辈告辞。”

    等苏木离开,吴世奇在那里做了半天,面上的红潮越发地鲜艳起来。

    他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满屋都是他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正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良久,吴老先生突然抬起右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吴世奇,你这个伪君,你这个小人。为了你的功名利禄,竟然犯下舞弊大罪,你还是人吗?”

    “可是,中进士却是我一生的理想啊!有了题目,只需要这三道题,以吴某的本事,虽然拿不到好名次,但中一个赐同进士出身,却是稳拿。难不成,你要就此放弃吗?”

    “不!”一阵低沉的悲鸣从他喉咙里响起。

    “吴世奇啊吴世奇,难道你忘记了,这一年多年别人对你的羞辱吗?难道,你就不想争回这一口气吗?想想吧,一旦你中了进士,有了正经出身,别人还会拿你当佞进小人看待?”

    “不会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看人只看表象,看你什么出身,又是什么名次。官场之上,大家见了面,首先就要论辈排序。你是进士,你是庶吉士,你是翰林编修。”

    “吴世奇,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你跟同僚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连个座位也没有,你甘心吗?”

    “不,不甘心啊!”

    “我要中进士,我要中进士。”

    “可是,先师说过,君子者,宁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吴世奇,你竟然去问人要考题,你就是个小人。做下这种事,你就算将来富贵了,能安心吗?”

    “不会的,不会安心的!”

    ……

    可是,吴世奇的手依旧不受控制地伸向苏木留下的那三道题目。

    拿起来,贪婪地又看了一遍,然后凑到烛光上,点着了。

    屋中一阵大亮,然后就暗淡下去。

    灰烬飘落在地,一如吴世奇乱七八糟的心绪。

    这一夜,竟是无眠。

    如果苏木知道吴老先生因为此事,而拷问了一夜的良心,肯定会笑掉大牙:不过是胡乱写的三道题目而已,你又纠结什么呢?

    等到上了考场,老先生你一看题目不对,却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二日一大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小蝶在服侍苏木的时候,一脸的忧虑:“老爷,老先生可好了?”

    苏木:“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昨天晚上已经恢复正常了。”

    小蝶:“不对啊,我看吴大老爷的院子里,灯火亮了一个通宵。”

    苏木突然想起一旦吴老先生进考场发现题目不是自己所写的那样,搞不好就会情绪失控,忙对小蝶说:“小蝶,晚间你还是请个郎中回来给老先生下点定惊镇定的药物,吃他个十八就副的好。”

    这药要一直吃到老先生进考场为止,不能断啊!

    如今,苏木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最好能够让吴老先生成天陷在浑浑噩噩之中。

    反正老先生最近情绪不稳,吃些镇静剂也没什么坏处。

第五百八十六章 经历厅微妙的人心

    吃过饭,自然要去通政司上班。

    苏木和吴老先生早就定了轿子,每天一大早就会来府上接。

    一个月下来,怎么也得花上六百文钱。而经历厅的官员们一个月也不过二三两银子的俸禄,其中还有一半是实物。说起来,这笔开销对穷官员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但是,人活一张脸,经历厅的知事们却不肯跌了这个份儿。

    吴世奇没多少钱,可苏木如今在京城中也算是豪富人家。老先生自然老实不客气地叫自己未来女婿付钱,而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今日也乔,出了府门,就看到吴世奇正好出来。

    苏木定睛看去,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吴老先生满眼都是红丝,额头上也第一次出现了几道深刻的皱纹。

    老先生竟在一夜之间,老了三分。

    苏木正要上前见礼,吴世奇却像是在躲什么似的,以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敏捷跃上轿子,一道烟走得没有了影子。

    苏木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就有这么可怕吗,哪里有老丈人怕女婿的呀?”

    到了经历司,一切如同往常,依旧是清闲得令人发指,尤其是大家都一条心温习功课,想在科举场上大展手脚的要紧关头。一切政务,都被他们押到下个月。

    据苏木观察,吴老先生整整一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做,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苏木心中担忧,毕竟老先生昨天一日之内疯了两回,千万不能再有好歹。

    中午的时候,他借了一个机会去见吴世奇。

    就看到吴老先生正伏案奋笔疾书,一张脸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还带着淡淡的红晕,额头上甚至还有一层汗水的光泽。

    他手上全是墨汁,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的纸团,上面淋漓地都写着字。

    一刹那,苏木突然有种恶趣味的想法:宅女费电,宅男费纸,这个老先生究竟在干什么啊?

    阿弥陀佛,他可是我的老丈人,不可乱想,不可乱想。

    强忍着面上的笑意,苏木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吴世奇突然光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稿子,因为用力过猛,官袍的袖子还落进砚台中去了。

    他警惕地看了苏木一眼,不客气地喝道:“你想干什么?”

    目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苏木也没想到一个老宅男,一个文弱书生,目光会如此凶横。

    倒是一惊。

    就在这一刹那,苏木看清楚吴世奇纸上所写的内容,题目竟然是《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原来,他正在作八股文,为十几天后就要开始的会试做准备。

    至于地上的纸团,想必是他所写的费稿。

    苏木心中哀叹一声:看来,老先生还真以为我胡乱所写的那三道题是真的,这才题目做好文章,然后熟记在心。算了,一动不如一静,就让他在这事上先忙乎着吧,总比他成天胡思乱想的好。

    苏木只得将手中的一篇公文递过去:“回老大人的话,这是理藩院转过来的宗卷。”

    “放那里,下去吧!”吴老先生点了点头。

    等苏木退到门口,老先生又喝了一声:“把门带上,没什么要紧事情别来打搅本官。”

    回到大厅堂之后,苏木就看到牛知事、李知事三人正聚在一起,一脸神秘地在讨论着什么。而段知事着一脸冷笑地坐在旁边,一脸的不屑。

    见苏木进来,牛知事等人突然闭上了嘴巴散开,看苏木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诡异。

    然后,大厅堂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木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间,李知事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子乔,你刚才去吴经历吴大人哪里,究竟说了什么?”

    苏木:“没说什么,就是转一份宗卷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

    沉默片刻,牛知事道:“子乔,吴大人一大早来衙门,就埋头作文章,看情形,应该是为即将开始的春闱做准备。听人说,子乔你和吴大人关系密切,亦师亦友。你们两人做了文章,都会互相交流切磋。却不知道这次吴大人和你交流的究竟是什么题目,大家同事一场,今日闲着无事,何不一并探讨探讨?”

    苏木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牛知事话中的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

    昨天苏木为了让陷如痴狂的吴老先生第一时间情形过来,下了猛药,说是自己知道会试的考试题目。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场。

    难道,他们和吴世奇一样当了真?

    苏木忙道:“以前苏木确实是和吴大人有过切磋,不过,现在不是忙着备考吗?时间紧迫,温习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切磋文章,交流心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牛知事故意一笑:“子乔和吴大人定然是作出好文章来,敝帚自珍,藏私。”

    其他人也跟着笑道:“子乔你果然在藏私啊!”

    苏木看得明白,众人的笑容都显得很牵强,就两那段知事,也对自己暗自留了神。

    他呆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一天,整个经历厅的气氛都显得很不正常。众人在见了苏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互相对视,目光中好象正交流着什么。

    可等苏木一离开,大家都开始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只是不想叫苏木知道而已。

    苏木感觉这一天的日子过得有些憋屈,浑身也非常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后世界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正要起身回家。

    牛知事突然站起来,笑道:“春暖花开时节,咱们整日埋首案牍,又辛苦备考,确实辜负了春光。现在时辰虽然已经有些晚,可下官却知道城中有个叫《数红阁》的地方很有些意思,不如去吃几盏酒,整理一下心情。”

    李知事笑问:“可是一家青楼?”

    其他人也跟着笑。

    牛知事正色道:“却不是,咱们乃是朝廷官员,按制,是不能出入青楼于歌女狭戏的。这家数红阁乃是一家酒楼,也不甚出名。只不过,楼前道边种着一丛桃花,开得灿烂。下官每年都会去看的,这阵子大家读书也累,如果过去聚聚,子乔也一道去。”

    众人都说好,苏木本待拒绝,无奈切不过大家的热情,只得随他们一道去了。

    宴无好宴,苏木也感觉到今日的情形有些不对劲。

    刚才牛知事明摆着是想从自己口中打听本期会试的考试题目,问题是,苏木根本不知道啊,又怎么敢乱说。

    他心中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正等下无论大家怎么说,只一味装糊涂就是了。

    众人换上便装,坐了轿子,行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西边的一个小巷子,在巷子的拐角处,有一道酒幌,上面写着数红阁三个大字,字写得很不错。

    酒楼显得档次不高,就一排平房,但门口路边的桃花开得灿烂,再加上这里僻静,显得很是雅致。

    再看酒楼中的食客,大多是宽衣大袍的书生,显然,这里却是京城士人的一处聚会场所。

    大家看了这里的光景,都赞了一声:“甚是不错啊,牛知事寻得好去处!”

第五百八十七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说句实在话,这地方档次不算太高,却非常干净,有一种古雅之美,很对苏木的胃口,也跟着道:“牛知事,这么僻静的地方,亏你也能找得到。”

    牛知事有点得意:“也是在下前年进京参加会试时,经同年邀约来过此地,这才知道有这么好的好地方。子乔乃是大名士一个,普通的去处,即便再豪华奢靡,也未必入得了你的眼,反显得俗气。想来,这地方定然对你的胃口,只要你满意就成。”

    李知事也插嘴道:“是啊,只要子乔你满意就好。”

    苏木道:“地方是非常的不错,就是这名字起得实在不怎么样。数红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家青楼。”

    牛知事道:“子乔大才,要不等下同店东家说一声,你重新给他们起个名字好了。若是有诗文留下,他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众知事也是同时道:“没错的,子乔你今日定然要留下诗赋。还别说,咱们久闻你的诗词才情,又在一起当差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无缘见识,今日断断不能放过。”

    五人在外面这一阵喧哗,又都是便装,看起来跟进京赶考的举人们也没什么区别,立即就惊动了店中的小二。

    就有一个伙计笑眯眯地迎出来,一施礼:“小的见过各位相公,还请吩咐。”

    牛知事:“去,寻个僻静没人打搅的地儿也好说话,有三年酿的上好黄酒,温上三五斤。各色果子、凉菜上些儿。”

    小二笑道:“各位相公大约还不知道,咱们店今日正好宰了几腔绵羊,乃是鞑靼那边贩来的,爽嫩可口,正好置办一桌。这天渐渐的热起来,再不吃,却要等到秋后。各位相公要不试试?”

    牛知事略一犹豫:“你倒是会做生意,就这么着吧。”

    “好的,各位相公随小人来。”小二唱了个诺,正要引苏木等人进去。

    牛知事点点头:“小二你先去安排,我等先说两句话再进来。”

    苏木心中奇怪,有什么话不能边吃边说吗,为什么又要在外头商议?

    等酒店伙计进去安排,牛知事转身看着众人,伸出手,坦然道:“本打算随意吃些薄酒,不过刚才这伙计说得对,鞑靼那边的绵羊来之不易。这天眼见着又热起来,天一热,再吃羊容易上火。但今日好不容易将子乔请出来,却不能让他扫兴。小生囊中羞涩,没办法,大家凑份子吧!”

    苏木这才明白,吃羊已经超出大家的预算了。而且,通政司众人出去吃酒,都有凑分子的习惯,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于是,众人都一笑:“正该如此。”

    纷纷掏钱,将手头的碎银子和铜钱递给牛知事,叫他统一安排。

    苏木一愣,看到穿便装的同事们衣衫都甚是破旧,有的人领口和袖口都打着补丁,心中突然有些难过。说起来,通政司知事都是八品官,如果放到现代社会,至少是县常务一级的官员,身家不过千万就算是失败的人生。

    但他们却因为要吃点好的而凑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得不说,明朝的文官,特别是正经读书人出身的低级官员,有的时候虽然非常操蛋,可个人道德品行还是非常不错的。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乃是贫寒出身,对于吏治看得非常重。明朝官员的清廉正直,也算是一项传统。

    苏木心中本有些难受,可以看到众人都大大方方地凑钱吃饭,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丢面子。

    有看到同事们面上的笑容,心中也跟着一笑:我还是拿现代人的思维去看古人了!

    就掏出一枚大约二两的碎银子递过去:“算了,各位同仁也别凑份子了,都算到苏木的份上吧。”

    牛知事伸手拦住苏木:“子乔,今日来这里吃酒,本是我们几个以前商量好的。临时叫上你,如果再让你出钱,却是没得道理,这次就算我们几个请客,你能来,我们已经很高兴了。”

    李知事等人也道:“是啊,怎么可能叫子乔出钱,我们请客吧!”

    说着话,都相互交换着眼色。

    他们今日请苏木来这么的目的,苏木也是知道,不外是想从苏木口中打听这次会试的题目。有求于人,怎么可能还让客人出钱?

    不过,苏木还是看得明白,段炅段知事却一脸的不情愿,嘀咕道:“苏知事要趁钱,那是他的一份心意,咱们若是不答应,岂不驳了他的美意?”

    段炅在一众知事中学问最深,文章写得最好,这一点,苏木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凭真本事去考,包括自己在,所有人也只有五六分把握考中进士。可这个段知事,却有七八分把握,就算是放在几千考生中,他也算是中上水准。

    也因为如此,段炅平日里显得清高,也不怎么合群。

    再加上他又穷得紧,像这种凑份子吃酒的事情,他一般都会以各种理由推脱。请得几次之后,大家也都不带他玩儿。

    今天说来也怪,大家说要请苏木吃酒,他却默默地跟了上来。

    不过,刚才凑份子的时候,还是显得很迟疑,一脸的肉疼。

    苏木说要请客,他好象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飞快地将捏出水儿来的铜钱收回袖子里去。

    牛知事在一众人知事中性子最急,一把从段炅袖子里抢出那串钱来,笑道:“段兄,如果是咱们经历厅谁最有把握中式,大约也只有你和子乔兄了。等做了朝廷命官,你还缺钱吗?来来来,大气一点,别这么摸摸索索的。”

    大家都笑起来,一同开起了段知事的玩笑。

    苏木也笑起来,看到段知事面上的尴尬,心中大乐。也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对这个段炅好象也不那么反感了。

    正闹着,突然间就听到有人讽刺地大笑起来:“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道是谁,原来是梅巡检。”

    苏木回过头一看,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沧州时的老熟人,当今的驸马爷顾润顾一雨。

第五百八十八章 怎么可能是苏子乔

    这一回头,苏木顿时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倒不是因为顾润喝破自己当初在沧州是冒名顶替的身份,而是因为相比起沧州时,如今的顾驸马已经大变样了。

    只见,顾花少浑身锦绣,头上的帽子上还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身上的腰带上挂了不少珍玩。什么和田玉的荷叶坠子,装着麝香的香囊,用黄金雕成的乌龟,一走起路来,晃得人眼花,一派富贵之气逼人而来。

    通政司的知事都是有见识的人,立即抽了一口冷气,大约估算,这个青年公子一身装饰,怎么也值几千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吃用几十年了,也不知道是那家王公贵族家的子弟?

    都用眼睛看着苏木,心想:这个苏子乔又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纨绔子弟的?

    顾润看模样已经喝了许多酒,面皮通红,一只手搂着一个歌女。他帽子上还插了一朵桃花,面上敷了白粉,一股浓重的脂粉气扑面而来,熏得苏木不绝退了一步。

    顾花少身后还跟着几个青年书生,也不知道是驸马府里的帮闲,还是顾三公子的文朋诗友。

    同顾驸马一样,这几个书生也都各自挽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兴致颇高。

    苏木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顾润,自从回到京城之后,他就没同太康公主见过面了。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而苏木现在又忙着参加进士科考试,正是敏感时间,自然不愿同天家有过多牵涉。发展银行那边的事情,他也没怎么理睬,只每月让赵葫芦去银行设在京城的会馆跑一趟,问问自己这个月有多少收入,然后存进银行里了事。

    按照日子来推算,想必顾润已经同太康公主完婚,成为光荣的皇家驸马了。

    一想到那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太康殿下竟然便宜了顾润,苏木心中难免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他退后一步之后,愣了愣,一拱手:“见过驸马。”

    “啊,驸马?”通政司的几个知事同时吃了一惊。

    连刚才被牛知事弄得一脸尴尬的段知事也忍不住问:“苏知事,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驸马的。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驸马?”

    听到众人问,顾驸马身后的一个书生就喝道:“什么又是什么驸马,我大明朝还有几个驸马。这位自然是当今正德天子的御妹,太康殿下的驸马,顾驸马。”

    顾润有些得意,看着苏木,满面的讽刺:“梅巡检梅师爷,咱们当日在沧州一别,已经有小半年了,想不到今日却在京城相逢。我更没想到的时候,你丢了职位之后,竟然潦倒沦落至吃一顿饭也要凑份子的地步,想想你当日的得意劲,真真叫人恍若隔世啊!”

    说着话,他又故意用眼睛看着自己身上的挂件,好像是在说,你看看我身上的东西,只随意摘下一件来,就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顾润一口一个“梅巡检”“梅师爷”地叫,让苏木的同事们如坠五里涡,死活也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顾三公子身边的两个歌女听顾润说苏木凑钱吃饭,也都小声地笑起来。

    苏木却不放在心上,实际上,以他现在的身家,说出去绝对会吓死人,只不过不愿意同这驸马爷一般见识而已。

    只淡淡一笑:“人说,太康殿下乃是天下第一豪富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顾兄确实同以前在沧州时,大不一样了。”

    说着话,他有转头对同事笑道:“忘记介绍了,这为顾公子乃是沧州顾家的三公子,也是个读书人出身,诗词文章甚是了得,乃是沧州青年士林的才俊。不过,却来京城做皇家驸马,真真叫人可惜。”

    他这话一说,牛知事等人都是一脸的鄙夷。

    明朝读书人都有骨气,虽穷,却不丢了志气。这个姓顾的驸马,明明是贪图皇家的富贵,不肯刻苦读书以求上进。皇家的驸马也仅仅比给人做赘婿好些,况且,这人还是个读书人,说起来真真叫人不齿。

    段炅这人本穷,心理也偏激。刚才顾润讽刺他们凑份子吃饭,已经犯了他的忌。听苏木这么说,忍不住冷笑一声:“原来是个走捷径的,小生听人说,做了皇家驸马,就是给天家做了家奴,不能在侍奉父母了。连祖宗都不要的,还配做读书人。某多看一眼,也是脏了眼睛。各位兄台,我先进去了。”

    说罢,一挥袖子,走进酒店,再不肯多看顾润一眼。

    牛知事等人也小声地笑起来,都是面带不屑。

    听到他这么指着自己的脸骂人,顾润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怒吼一声,指着苏木的脸叫道:“梅富贵,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军汉而已,也配带人教训于我。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一脸的孤寒像,偏偏还学人穿读书人的衣裳,这不是沐猴而冠带吗?”

    顾润身边的女子也小声地笑起来:“驸马爷说得是,这人身得牛高马大,根本就是个粗鄙军痞,就算穿了儒袍,也不像啊!”

    牛知事等人听明白顾润的话,疑惑地看着苏木:“苏兄,你怎么叫梅富贵?”

    顾润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是冒充读书人啊,身上的谰衫别是借来的吧。好胆,竟敢冒充士子,今日本驸马要剥了你的衣裳,扭送学政衙门问罪!”

    “拿下了!”顾润身边的几个书生听他说苏木是冒充读书人,顿时义愤填膺,正要冲上来。

    牛知事大喝一声:“大胆,可知道我们是谁,可知道子乔是谁?”

    说着,就将身上出入皇城的腰牌扔过去:“好叫你等知道,我等乃是正经的举人出身,通政司的知事。这位苏木苏子乔的大名想必你们也听说过,他现在是我们的同事,又怎么可能是姓梅的军汉。你等无辜冲撞朝廷官,得拿去学政衙门理论,革除功名,以正国法!”

    看到他扔出的腰牌,顾润等人又是常年在上流圈子里厮混的,如何识不得。想不到这群人居然都是中央衙门的官员,又听说苏木是大名鼎鼎的苏子乔,顾润等人都呆住了。

    顾驸马颤着身子,指着苏木:“你你你,你不是梅富贵吗,怎么可能是苏子乔?”

第五百八十九章 沙锅大的拳头

    最近半年以来,随着苏木所作的几首诗词在文坛上逐渐流传开来,再加上《红楼梦》一书卖到洛阳纸贵,苏子乔的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道,无人不晓。

    听到顾润问,牛知事冷笑:“还有什么疑问吗,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等。子乔兄进咱们通政司做官,那可是经过吏部勘验的,难不成还有假?”

    他的话,其他人自然是信了。

    突然,顾润身边的一个歌女尖叫一声:“是的,是的,他就是苏子乔。以前奴家在云卿姐姐那里见过苏相公一面,如今还记得。”

    说着,就猛地冲上去,一把挽住苏木的袖子,“快来人了,找着苏子乔了,别让他跑了。”

    几个歌女也都兴奋地尖叫着,弃了身边的青年公子们,团团地围住苏木,又是跳又是闹,一张张小脸激动的面容发红,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苏子乔,我以前一直在想,能够写出山一程,水一程之中句子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今天一看,竟是英俊挺拔,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作住此等缠绵悱恻的诗词来。”

    “苏公子,刚才奴家正在场那首词呢!”

    “什么山一程,水一程,依奴婢看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才是旷世绝句。”

    一群歌曲围在苏木身边,就好象后世的粉丝看到了自己的偶像,唧唧喳喳地说个不不停,倒将顾润等人冷落到一边。

    牛知事对顾润本就鄙夷,见他吃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子乔真不愧为风流不羁的才子,这世间的女子一见着你,就不管不顾地迎上来。”

    顾润眼睛也直了,口中只喃喃道:“他是苏子乔,不可能,不可能!”

    一个普通的军汉竟然摇身一变,成为青年士子中的领袖,成为一代诗词大家,这改变让他感觉如在梦境之中,脑袋里也晕忽忽地无法思考。

    不过,转瞬,一种难言的屈辱从心底升起来。特别是看到自己花大价钱请过来饮料宴作乐的女子居然投如苏木的怀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吗?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面子找回来。

    可是,他是苏子乔啊。无论是才学还是名声,都不是他小小一个顾润可以相比的,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好不容易等几个女子稍微安静了些,顾润的澎湃的内心也稳妥了些,脑子也清明了。就又看了一眼苏木身上的穿着甚是破烂,然后想起刚才几人凑份子吃酒时的窘迫。

    心中顿时一动:比才学和名望,我是比不上你这个鸟人。可我有钱啊,堂堂驸马府,别的不多,就是钱多。而且,我做梦也没想到太康殿下会富贵成这样。

    想到这里,顾润冷笑一声,呵斥几个女子:“你们几个贱俾,可要知道,今日却是本驸马爷花钱带你们出来。尔等却去逢迎苏木,却是什么道理?”

    他这话一说出口,几个歌女都是一脸的屈辱。至于苏木等人,更是鄙夷:文人诗酒风流,带女子出游,本是一桩雅事。你好歹也是驸马,有一定身份的。说出这种话来,却是有失体统。好好的风流之事,却在空中变成了皮肉交易,真真是脏了耳朵。

    顾润身边的几个文友也都是一脸的羞愧。

    顾驸马将大家都安静下来,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冷笑着对苏木道:“我不管你是苏子乔,还是梅富贵。说起来,咱们也是老朋友了,看到你今日的沦落潦倒,顾润心中也是不落忍。呵呵,是的,我是做了皇家的驸马,可这其中的富贵,却是你所不能想象的。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好告辞。”

    说完话,挺着胸膛问:“我的四乘纯白马车呢,怎么还不到?”

    话音刚落,前面就响起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只见,四头浑身上下看到到一丝杂色的,神骏异常白马正拖着一辆大得出奇的马车过来。

    马车以红木为架,边框上包着白铜,顶上蒙着青色呢绒。

    一时间,富贵气象逼得大家透不过气来。

    中原本就不产马,像这种好马,对一般人来说,就是奢侈品。在京城的官员中,也只有部院大臣才能用得起马车。一般人,也不过是一顶轿子对付着出行。

    这拉车的每一匹马就能值好几千两银子,更何况还是纯白色。

    真要比拟,大约相当于后世的豪华轿车,还是玛莎拉蒂那个级别的。

    苏木倒是觉得没什么,其他人早被这豪华奢靡的马车逼得呼吸不畅。

    车停下来,牛知事等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顾润见镇住众人,心中得意。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苏木依旧一脸的平静,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这感觉让顾三公子略微有些不爽,他却不知道自己老婆之所以这么有钱,其实都是苏木替她挣回来的。顾润拿老婆的钱来在苏木面前显摆,只会让苏木觉得好笑。

    顾盼自雄,大步朝马车走去。

    刚得意洋洋地上了马车,突然间,一只沙锅大的拳头伸出来,正好打在他的胸口上。

    顾驸马惨烈地叫了一声,被一拳打得落下车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了下来。

    再看他,帽子也掉了,身上全是黄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个胖大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怒喝一声:“驸马,公主殿下听说你带着一群青楼女子在外吃酒胡闹,心里很不高兴,问题很严重,命我来带你回府好生管束。”

    这人正是太康公主的贴身女官,女汉子一饼。

    看到这个身材魁梧的女子,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哆嗦,暗叫一声:这女子,好生可怕!

    顾润见是一饼,一张脸顿时失去了血色,“是……是……是你……”

    大约是平日间吃足了她的苦头,驸马爷竟吓得口吃起来。

    “什么你你我我?”一饼牛眼一瞪,伸出肥胖的的大手抓住顾驸马的领口,只微一用力,就好象是抓小鸡一样将他扔进车中。

    车中又是一双大手伸出来,将驸马给接住。

    这人不用问,自然是二饼。

    看到她同样魁梧的身材,已经嘴唇上黑黝黝的绒毛,其他人更是心中打颤:这女子要更凶恶些!

    然后又在马屁上一拍,喝令马夫:“带回去,把他给我关起来,饿上几天就老实了。”

    白马怒啸一声,带着顾驸马走远了,只留下一地的烟尘。

    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一饼,心中惊骇:顾润也算是个身材英挺的书生,可落到这个宫女手头,却如同三岁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人说驸马乃是皇亲,富贵荣华自不待言。可今日一看,原来比起入赘的女婿还不如,简直就是卖身的奴才。顾公子……真是可怜!

    一饼突然走过来,那些同顾润一起出来吃酒作乐的书生们以为太康公主命她来找自己麻烦,“哎哟”一声,顿时做了鸟兽散。

    就连牛知事等人,也是面上变色。

    他们是官,本不应该怕一个下人的。

    可皇家却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这个奴婢等下真发起疯来,把你打了也是白打。

    一饼朝苏木一福:“久闻苏相公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然后妩媚地笑了起来。

    她本就长得凶神恶煞,这一笑,更是可怕。

    牛知事等人也是没有义气,见一饼找上苏木,以为这又是一个苏子乔的崇拜者,立即叫道:“子乔你先同这为姑娘说话,我等先进去置办酒席。”

    然后,仓皇地跑了。

    等到他们钻进酒馆,苏木苦笑地摸了摸鼻子:“一饼姑娘今日好生威风啊,驸马爷落到你手头,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在下佩服。”

    一饼对苏木本有好感,闻言得意地说:“这种废物,就该好好折磨,本姑娘心情一不好,就是一拳过去,然后,就舒畅了。”

    苏木吃惊地张大嘴巴:“顾润可是驸马爷啊,你打他不是以下犯上吗?”

    “什么驸马爷,在府中,谁当他是主子啊?”一饼撇了撇嘴,将一口唾沫粗鲁地吐到地上,“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从小服侍殿下。殿下是个重情重义的,早就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当成自家人。他顾润算得了什么,真当他是驸马爷,其实,在殿下心目中,比一个奴才还不如。”

    “偏偏这蔑片相公还不自知,整天只知道拿了殿下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敢带着到处显摆。他不要脸,咱们殿下还要脸呢!反正,殿下说了,只要他敢做出丢人的事情来,一个字——打!打到服气为止。”

    说到这里,一饼一脸的愤恨:“男人在外面风流本没什么,但你得有这个本钱。要么是自己有本事有权势,要么就是有才华。这个顾润两项都没有还敢在外面做风流不羁之状,靠的还不是殿下的钱和身份,依我看来,这样的男人连男人都算不上了。打,一个字,打!”

    苏木听得心中一阵痛快,这个顾润落到太康她们手头,可想活得有多凄惨。

    不过,一想到太康这朵鲜花插到顾润这坨牛粪上面,他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心中一动,故意道:“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好歹是殿下的丈夫,你们可不能太过分了些。”

    一饼冷笑起来:“共枕眠?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

第五百九十章 驸马爷的悲惨生活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话,苏木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一阵惊喜,鬼使神差地问:“难道太康殿下一直没有跟润驸马圆房?”

    这话一说出口,苏木才觉得不妥。在一个古代女子面前问起这种男女之事,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调戏。换成刚烈的女子,立即就会羞愤交加,不自杀才怪。

    或许,在苏木心目中,根本就没将一饼当成女人吧。

    一饼也没想到苏木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对,首先她是一个女汉子,根本就没什么女性意识。而且,宫廷那种地方,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怎么在乎,宫女和太监们还结为对食呢。

    她就随口道:“顾润想入洞房,找死吗,我和二饼这一关他就过不了。殿下何等尊贵的身子,怎可平白让这么个混帐东西污了。殿下也说了,之所以和顾润成亲,不过是给慈圣皇太后一个交代,权当他是个废物养在府中,给他一日三餐,给他一些零花钱罢了。”

    一饼又道:“其实,不但殿下,就连咱们驸马府的人,也不过拿顾润当一个普通人看待,同一般的奴婢也没什么区别。殿下多看他一眼,也觉得心烦,一个月三十天,就有二十天呆在宫里。”

    她和赵葫芦一样,也是个口快的人。加上对苏木也大有好感,一见着了人,话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只片刻,就将太康公主和顾润的婚姻生活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详细。

    原来,就在一个多月前,正德皇帝大婚亲政之后,太康公主也同顾润完婚了。

    皇家招驸马本是一件大事,自然十分隆重。不过,前头有皇帝大婚典礼,她的婚礼自然不那么醒目,像苏木这种低级官员不知道也很正常。

    在结婚的那一夜,顾润一看到太康公主的模样,一则以惊,二则以喜。

    惊的是,他万万没想到太康公主竟然就是当初在沧州时的女才子一真道姑。这突然的转变,让顾润几乎晕厥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女骗子同尊贵的皇家公主联系在一起,而且,这个女骗子还成了自己的妻子。

    喜的是,顾客还是真的很喜欢公主的。当初,他可是一真仙子狂热的追求者,拜倒在人家石榴群下的。后来,一真仙子被人揭穿骗子身份之后,他甚至还想过,实在不成,索性不顾一切迎娶她,甚至冒着同家族决裂的风险。

    一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后就是自己的妻子,而且,她还是皇家的公主,顾润欢喜得几乎要飘上天去了。

    心想:无论殿下以前做过什么,又是怎样的不堪,我顾润都不在乎。

    可太康不这么想,那一天被人揭穿自己抄袭那事对太康来说可谓是惨痛的记忆,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想都不敢去想。可顾润做了驸马,岂不随时随地提醒自己:你那次丢人可丢大了。

    太康这人极好面子,一想到这事,心中就在滴血,看顾驸马也是越发地不顺眼。

    况且,那天顾润可是骂过自己“贱人”的,开玩笑,堂堂皇家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羞辱过。

    “顾润,你今次落到本殿手头,要你好看!”

    太康公主毕竟是个小女孩子,报复心极强,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如此,就注定了顾驸马悲惨的结局。

    大婚典礼结束之后,接下来就该入洞房了。

    可惜,等顾润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一饼和二饼告之:“殿下乏了,已去书房歇息。”

    顾润:“那我就去书房见公主殿下。”

    正要走,一饼却伸手拦住,说:“殿下说了,闲杂人等不得过去打搅,驸马你就别去了。”

    顾润本就喝多了酒,如何肯依,就闹将起来:“我是驸马,你这个贱人还不让开!”

    一饼冷笑:“驸马爷,在奴婢的心目中,你就是个闲杂人等。这里是驸马府,皇家自然有皇家规矩,可不是沧州,由不得你胡闹。”

    这话说得难听,顾润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引得人人侧目。

    这片叫骂声引来府中下人围观,正闹得不可开交,太康公主一脸煞地走过来,喝道:“大半夜地闹什么,还有没有体统了。驸马醉了,一饼,二饼,找个清净的地方,让驸马清醒清醒。”

    “是。”一饼二饼两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顾润大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啊!”

    嘴巴已经被一团破布给堵住,然后扔在一间空屋里冷静了一个通宵。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润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从那夜起,顾润就没有看到过太康公主。一但问起此事,立即就是一通呵斥。说到恼火处,一饼和二饼甚至还动起手来。

    可怜顾驸马本是个文弱书生,如何是她们的对手,经常被揍得面带青肿。

    这下,整个驸马府的人都看出来,太康公主拿这个驸马根本就是个摆设,甚至还极为厌恶。

    皇宫皇族里多是势力之辈,到最后,就连一个扫院子的丫鬟也敢对着顾驸马破口大骂。

    顾润在驸马府中过得苦不堪言,感觉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不过,在金钱上,驸马府倒是没有亏待他。

    太康公主本就有钱,顾润顶着一个驸马头衔,好歹也代表着殿下的脸面,府中的金山银海,任由顾润花消。

    顾润以前在沧州老家的时候,顾家家教严,还好些。现在没有管束,又突然腰缠万贯,加上心情苦闷,每日只揣了银子出门花天酒地排遣烦恼。

    成天抱红拥翠,诗酒恣肆。三天一场文会,五日一场宴饮,靠着大笔银子,赢得青楼薄幸名。

    很快,满城的青楼都知道顾驸马是一个出手大方的恩客。

    只一个月时间,顾润就彻底地堕落下去了。

    实际上,他就算不堕落又能如何?

    明朝政府对于皇亲国戚防备甚严,不许科举,不许做官、不许经商、甚至连种地都不行,只能靠着俸禄在家里混吃等死。

    皇族们越堕落,政府越高兴。

    至于太康公主,顾驸想怎么胡闹都可以,反正她有的是钱,只要姓顾的不过来烦我就好。

    不过,顾驸马如此胡闹,更让太康公主更是厌烦,让驸马府中的下人们越发鄙夷。

    “看来,顾润这辈子算是毁了。”苏木又开始同情起他来。

    所谓一入侯门深如海,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第五百九十一章 试探

    说起来,顾家老爷子顾文本人很是不错,当年苏木在沧州时同他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可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鬼,死活和苏木不对付。

    两人在沧州盐司时势如水火,苏木对他的恶感也非常强烈。听到他现在过得如此糟糕,心中没由来的高兴起来。

    看到苏木面上的笑容,一饼忍不住斜了一下眼睛:“苏相公一听说公主殿下是完壁之身,就一脸的笑容,难不成你喜欢我家殿下?”

    苏木吓了一大跳,忙道:“一饼,话可不能乱说。”

    一饼扑哧一笑:“如果苏相公能够做驸马,自然是最好不过,当初太后老人家怎么不选你呢?如果那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苏木额头带汗,心道:什么皆大欢喜,真做了皇家驸马,我还不如死了,二次穿越回现代社会干净。

    一饼见苏木窘迫,又道:“苏相公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驸马的。殿下说了,顾驸马在外面胡闹也由着他,只要不过分就好,且养着好了。左右皇家的脸面在那里,又不可能写封休书赶他走。所以啊,你不可能被招为驸马的。再说,万岁爷以后还要大用你呢,怎么舍得让你做皇家人。”

    说完,咯咯笑着,一福,告辞而去。

    经过刚才顾润和一饼这么一闹,知道顾驸马和殿下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以后,苏木身上却莫名其妙地一阵松快。

    只不过,他还没意识到什么。

    等进了酒馆,牛知事等人早就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叫店家用屏风隔出来,凑在一起正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苏木进来,都道:“子乔,想不到你同太康殿下却有关系,真真让人意外。”

    显然,他们也产生的怀疑。

    苏木忙将去年自己替云卿写词,进寿宁侯府一事同众人说了,又道,自己那日正好拜见了张侯和太康公主,却是旧识。

    这事大家都是知道的,皆道:“难怪。”

    牛知事:“子乔来迟,先罚酒三杯。”

    苏木自然大大方方地端起酒杯,连饮了三盏。

    酒过三巡,又说了一阵话,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几个通史互相对视了一眼,牛知事突然一笑:“还有十来日就是会试,这京城中别的不多,就是举人贡生多,随便去拿家酒楼,都是青青子衿。这京城的文会也多,如子乔这种名声在外的大名士,自然免不了要应酬一二。就连牛某这种籍籍无名的闲官,也有人请。前几日,我正好应一个同年所邀吃酒,就在京城用名的醉太白酒楼上,却碰到一桩趣事。”

    李知事凑趣问:“牛知事可遇到什么趣事了,说出来听听。”

    “这事说起来也是可笑,那日在酒楼上,我等正吃得面酣耳热,却有一个相士挤进雅间来,怎么赶也不走,反说‘吾观你等面相,皆有进士福报’就要给我们算上一褂。”牛知事说:“反正也不过是图个乐子,我等就问他算一褂要多少银子。你们猜,那相士开出多少价码?”

    “多少,算个命而已,几十文钱就打发了。”一个知事插嘴道。

    “不对,你再猜。”牛知事摇头。

    “难不成还要几钱银子?”

    “几钱,呵呵,几钱也就罢了。”牛知事嘿嘿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又有人惊叫一声:“亏他说得出口,凭什么呀?”

    “二两,你还是说小了。”牛知事冷笑,神秘地看了众人一眼:“两千两。”

    “两千两,狮子大张口吗,这骗子也太猖獗了,竟然骗到我等读书种子头上来?”众人低呼一声,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就两苏木,也被这个故事给吸引过去了。

    牛知事:“大家别急,且听我将话说完再骂不迟。当时我们也都在骂,说是要扭送他去见官府。那相士却不惊慌,反问,两千两一个进士,无论怎么看都划算。如果你们要十成把握能中进士,却需要拿一笔钱出来,你们说,这个生意怎么样?”

    一时间,在座众知事都安静下来。

    只听到牛知事缓缓的声音:“那相士又道,这笔银子又不让你们马上拿出来。且让我替你们算上一褂,若是中了,你们再给钱无妨。只需,先写张欠条。条子上就写:正德一年恩科新科进士某某某欠我两千两银子。如果你们中了进士,我自拿条子过来收钱。如果没中,这欠钱的是新科进士,你们不是进士,自然不算数。”

    “原来是……”李知事忍不住低呼一声,然后问:“后来呢?”

    牛知事淡淡一笑:“问题是我们信不过那相士,就将他赶了出去。”

    其他知事听问这事,故意失望地叹息一声:“牛兄,其实,这事也可以试一试啊,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中了,自然是最好不过。”

    苏木心中雪亮:牛知事所说的那个相士必然是卖考题的,他编出这么个故事来,定然是来试探我的,且再听听他怎么说。

    牛知事摇头:“卜褂相面的事情本就难说,试一试本是无妨。不过,当日我等醉得厉害,也没放在心上。回家之后,某却有些后悔了,反正也就是个玩乐,为什么不试试,没准那相士还算准了呢?如果能中,自然最好。若是卦相中说我不能中,看能不能想个法儿改一改命数。”

    大家都同时点头,低声道:“说的是,其实出点钱也可以,反正又不马上掏出来,权当买个心安。”

    牛知事突然将目光落到苏木身上,笑道:“久闻苏子乔你是诗词圣手,学问文章极好,杂学也十分了得。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过请子乔兄帮我等起个卦,算算前程。”

    苏木瞠目结舌:“我又不懂这个,怎么算?”

    众人又都是一阵起哄:“子乔,算算吧,玩玩而已。”

    苏木:“这个真不会啊!”

    牛知事突然一拍桌子,装醉喝道:“难不成子乔还问我等要命金不成,也罢,既然是玩,就得正式一些。”

    说完,就走到墙脚的几上,提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原来,这《数红阁》乃是京城贫寒士子经常聚会的场所。士子们一吃了酒,免不得要吟诗做赋,所以,店家就在每个座位旁边设了张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以便书生们取用。

    再看酒店的墙上,却是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五言,也有七言,其中倒有几首还算不错。不过,在这群风雅的文字当中,却有排大字非常醒目:“二妞,我若不中进士,就不回去见你!”墨迹酣畅淋漓,大雅大俗,甚有气势。

    牛得水牛知事将那张纸条扔在苏木面前,哈哈笑道:“子乔,不让你白算。你也知道,我等都是两袖清风,没多少钱。这褂钱先欠着。”

    苏木定睛看去,却见上面写道:正德一年恩科新科进士牛得水,今欠苏木纹银二千两整。

    一刹那,苏木明白过来,牛知事这是要向我买考题啊!

第五百九十二章 恶念顿生

    开玩笑,这可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啊。一旦事发,即便有皇帝老儿罩着,苏木也免不了要被充军三千里。

    就算苏木有题目,也不可能买给牛知事。

    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也就苏木几日的收入,金钱这种东西对目前的他已经毫无意义。

    况且,苏木根本就没有题目。那日之所以当着众人那么说,不过是一时急了,为了让吴老先生恢复清醒。却没想到,下来之后,同事们却当了真。

    竟唱了这么一出,要用钱来买题目。

    一瞬间,苏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他没有卖题目,如果消息传了出去,这一群人中但凡有人中了进士,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这世界上,捕风捉影的人多了去。你中进士,别人没中,羡慕嫉妒恨,自然要同你闹上一闹。

    到时候,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结末,最大的可能是,朝廷为了平息落榜考生们心头的疑惑和愤怒的情绪,将在座众人一并带走了事。

    任何时代,不管国家体制究竟是什么,维稳乃是当政者的第一要务。明朝的维稳,说穿了,对象就是读书人。

    正要开口继续,李知事也笑着站起来:“我也请子乔算上一褂吧!”

    就走到几前,写了一张两千两的欠条。

    有他们二人领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就连段炅也将一张条子放在苏木的面前。

    然后,所有人一脸热切地看着苏木。

    苏木也没想到事情弄成现在这种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一脸灌了几大杯酒,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笑道:“苏木懂得什么卜卦之术,所谓业术又专精,各位同仁还真当我是诸葛亮转世,这个真不懂。”

    说着,故意一个趔趄,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用结结巴巴的声音嘟囔道:“好厉害的酒,好酒,我头好晕!”

    段炅低哼一声:“苏木,怎么,不肯给咱们这个面子?”

    苏木也不理睬,哈哈笑着:“我醉欲眠,且归去。今日这酒吃得爽利,告辞,告辞!”

    一拱手,摇晃着身体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桌表情各异的同事们。

    出了酒楼,雇了一顶轿子,坐定之后,苏木的目光转为清澈。

    他轻轻一拍大腿,叹息一声:“事情大发了!”

    看来,这事还得先同吴老先生说说。可是,同他说什么呢,难不成说这考题是假的,搞不好,老先生立即就要疯过去。

    可任由这个谣言传播下去,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出事的。虽然谈不上作弊,可言官们鸡蛋里挑骨头,随便怎么都能给你按上一个罪名。

    想了片刻,苏木就打消了同吴老先生商量的心思。决定,下来之后,等大家都平静下来,再找个机会与同事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将实情告之。希望大家能够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吴老先生。

    想好主意,苏木那颗心安定了许多。

    ……

    等苏木离开,席间再没有人说话。

    众知事原本兴冲冲而来,可苏木却是坚不吐实,却叫大家兴致全无。

    如果苏木真的提前知道考题的话,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不肯透露半点风声,也可以理解。换成自己,只怕也未必肯为了银子就将题目卖出去。

    只要中了进士,以后要想赚钱还不容易。可脑袋若是掉了,有钱也没处花去。

    知事们都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这些年有郁郁不得志,利益当头,早就孔圣人的教诲抛之脑后了。

    大家只一杯接一杯地闷头喝就,间夹这轻微的叹息声。

    一想到如果能够拿到考试题目,一旦中了进士,又是何等光景,腔子里那一团热血如烈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牛得水见大家情绪不高,他性子急,今日的聚会也是他发起的。虽然没有明说,但知事们都是精明人,如何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现在弄成这般情形,牛知事也是郁闷,良久,才低声道:“子乔今日举动,也属正常,换你我也当如此。他为人也是不错,我等也不要为难人家。功名这种东西,命里三分,不求一丈,各自随缘吧。”

    大家都默默点头,可就在这个时候,段炅却冷笑:“苏木虽然名头不小,可看他如今的潦倒状,想必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又如何提前知悉其中的关节,也许是你们想差了也不一定。”

    “不对啊,不对啊!”李知事喃喃道:“那日,苏木明明就在吴大人面前说过这事,吴大人也相信的。”

    段炅本就同苏木不对付,今日之所以过来,也不过是脑子一热。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却是一阵懊恼。

    他继续嘲讽地说道:“吴大人本就是个糊涂人,他的事能当真?考……”大约是发觉自己失言,用更低的声音道:“你们也不想想,这种东西也只有总裁和天子才能提前知道。他苏木是能写一手好诗词,可这又如何。他真有通天手段,怎么可能来通政司。换成我,早就去地方上找个生发的衙门做官了。”

    “确实是,难道是我等想差了?”众人都是一凛,仔细一推敲,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苏木凭什么能够提前晓得题目。

    而自己竟然就信了十成,真真是关心则乱,将读书人的气节都丢了。惭愧,惭愧!

    想到这里,大家都红了脸,此事若传出去。不管真假,都是一场闹剧,而他们也会变成小丑,沦为笑柄。

    这场聚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见大家羞愧离开,段炅心中也是微微得意,仿佛是他将同事们从一场丑事中救回来一样。

    从酒楼里出来,上了轿子,段炅本欲回家去。

    可一想到自己以前同苏木的过节,心中却有一股浓浓的恨意涌起来,身子一震:这却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把握好了,定叫了苏木名声丧尽,被革除功名,无缘参加今年春闱也是可能的。真到那时,才真真是大快人心,出了我胸中的一口恶气啊!

    恶念顿生。

    想到这里,段炅将头伸出去,对轿夫喝道:“去城西玉渊潭外,焦芳焦侍郎府!”

第五百九十三章 若是不中才怪了

    焦芳是这一期春闱的两大总裁之一,另外一个主考官是王螯。

    满朝的人都知道王大人身份尊贵,一向不怎么管事。而焦大人则是吏部左侍郎,执掌着吏部的日常事务,负责给全天下的官员发官帽子,位高权重,只差一步入阁为相。

    所以,今年这一场会试的主事人自然是焦芳。

    如果能将这一期考试题目泄露的消息告诉焦芳,不管是真之假,苏木免不了一场大麻烦。立即就会被焦大人给捉了,仔细盘问,一来二去,这一期的春闱也别想参加了。

    段炅的父亲和焦侍郎乃是同窗,以前在政治上也互相帮过忙。他能够进通政司做八品官,还是焦芳帮的忙,两家关系非常密切。

    特别是上次来焦府和焦侍郎误会尽去之后,段炅进焦府就好象回自己家一样。

    等到了焦侍郎府,早就有一个门房将他迎进客厅。

    待到段炅提到要见焦芳,门房笑道:“段大人忘记了吗,我家大老爷早在几日前就被接进贡院,不到考试完结,也回不了府。”

    段炅这才拍了一下额头:“这几日我忙着温习功课,累糊涂了,却是忘记了此事。”

    心中不觉一阵懊丧,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地摆苏木一道,坏了他的前程。却不想忘记了这个关键,哎,好运的家伙,苏木,咱们的帐以后再算吧,今日且放你一马。

    正要告辞而去,就看到一个高冠鲜衣,貌白晳修伟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端着杯子吹了一口气,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看情形,此人同焦芳关系定然异常密,在焦府也非常随便。

    此人身上穿着大红官袍,看胸口的补子,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

    段炅站起来,正要上前见礼。门房笑着介绍说,此人乃是吏部主事,张彩张大人,弘治三年的进士,和焦老大人乃是密友。听说焦侍郎收藏了一本黄山谷手写的《金刚经》,就找上门来观看。

    张彩听到门房这么说,哈哈笑道:“焦侍郎小气得很,让他拿黄庭坚的真迹一观,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本官也只能趁他进贡院,才偷偷过来看上一眼,你可不能告诉焦侍郎。”

    门房苦笑:“张大老爷要看,小人怎么敢拒绝,老爷将来回府,也不敢说。”

    听到此人的姓名,段知事心中吃惊。

    六部,或者说所有的中央机构中,吏部排名第一,负责官员任免。也因为如此,吏部尚书被人称之为天官。

    张彩这种吏部主事,负责部中文书往来和日常杂务,看起来也没什么。可因为联络上下左右,权力却是不小。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却极具能量,即便是一省的巡抚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张主事。”

    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物竟然是焦芳这里的座上客。

    又想起最近京城的传言,说是焦侍郎将来有大用的可能。不然,怎么可能将他从南京那样的养老院调会京城,如今又做了会试的大总裁?

    听到门房这么说,张彩哈哈一笑,目光就落到段炅身上。

    见段知事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就微微点了点头。

    门房忙介绍说这位段大人乃是通政司的知事,张彩又是一笑,道:“年前你们通政司将邸报一分为二,有点意思啊,倒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有了这个话头,段炅忙解释说这邸报乃是吴世奇所为,同知事们没有任何关系云云。

    他这一番解释,张彩听到仔细,时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好象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等段炅说完话,张彩抚摩着胡须,道:“吴世奇这人,本官倒是听过,他在沧州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过,他本就是个糊涂人儿,倒没什么才具。你们,通政司可有一个叫苏木的人?”

    听他提起苏木的名字,段炅刚开始时并没有在意思。毕竟苏木的诗词小说如今正红,尤其是那本《红楼梦》,卖到洛阳纸贵,京城中人几乎是人手一卷,苏木的大才子名声甚是响亮。

    换任何人,对这么一个人物都难免好奇。

    段炅恭敬地道:“回张主事的话,苏木正在我通政司做知事。”

    “那就是了,难怪邸报弄成这样。吴世奇命好,有苏木这样的人物做他的女婿。”张彩又是淡淡一笑,然后问:“段知事,马上就是春闱了,听说苏木要参加今年的会试,此事可真?”

    “啊,苏木是吴世奇的女婿?”段炅震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的关系。

    张彩:“也不算是,只听人说,苏、吴两家有个口头约定。只等苏木中了进士,才迎娶吴世奇家的女儿。毕竟,科举要紧,不能在这上面分心。”

    段炅惊得面容大变,深吸了一口气,平定下激荡的心绪,回答道:“是的,不但是他,就连下官也已经早在两月前去礼部报了名。”

    张彩见段知事和焦府关系密切,说话也随便起来:“以苏子乔的名声,想必这次会试定然是能中的,搞不好还要点翰林的。”

    段炅对苏木恶感甚甚,自古文人相轻,顿时有些不服气了,忍不住低低冷笑:“与苏木同事两月,依下官看来,苏子乔诗词话本乃是一代宗师级的人物,可这八股文章嘛,却欠些火候。”

    张彩一呆:“此话怎么讲,难不成苏木的八股文不成?”

    段炅淡淡道:“也不是不成,只能说他或许有中进士的可能。但如果要进一甲,或者考一个庶吉士,只怕不成。这两月,下官和苏木也经常切磋交流八股时文。依晚辈看来,倒是普通。”

    张彩皱起来眉头,忍不住喃喃道:“苏子乔若是点了翰林,倒也罢了,反正国家有制度。他一旦进了翰林院,观政几年,无论是下到地方,还是进六部,都是成例可循,也用不着我们吏部操心。可他若是仅仅中一个同进士,或者赐同进士,倒是让人为难了。”

    见张彩说得郑重,段炅心中咯噔一声,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

    就小心地试探道:“张主事,又有什么好为难的。直接下到地方上做个正七品的知县,或者在中央部院补个缺就是了。还有,会试这种事,谁也没把握必定能中,或许苏木名落孙山了呢?”

    接下来,张彩的一句话让段炅大惊失色。

    张彩摇头:“不会,苏子乔是不会名落孙山的,若是不中才怪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张彩的为难

    段炅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小心地问:“张主事缘何这么说?”

    张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笑了笑,反拿眼睛看着焦芳的门房:“有的事情,段知事只怕并不清楚。”

    门房忙解释道:“段知事乃是我家老爷同年之子。”

    这句话的含义是,这就是自己人。

    而张彩和焦芳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可两人却是政治同盟。两人一个是吏部主事,一个是吏部左侍郎。

    平日间,张彩以焦芳的得力助手自居。

    听门房这么说,张彩才笑道:“段知事的意思本官明白,科举场上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题目怎么出,主考官判卷的口味都直接影响到你能否中式。如果碰到你顺手的题目,就算在寻常的考生,也能轻易中了。反之,若是碰到你不擅长的题目,就算你是解缙在世,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段知事以为本官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苏子乔在诗词上的名声吧?其实,你倒是想得差了。”张彩缓缓道:“如果本官没猜错,这一期会试的题目必然是苏子乔最拿手的类型。”

    段炅大惊:“下官不明白,还请张主事解惑。苏木擅长什么题目,出题人又如何能够知道?”

    张彩:“出题人或许不知道苏木擅长作什么文章,可大总裁喜欢什么风格的文字,只怕苏木心中一清二楚,还没进考场,就占了个起首。”

    “大总裁,今科的大总裁不是焦侍郎和王大人吗?”说了半天话,春季的北京气候干燥。走了这么长的路,段知事只感觉口干舌燥,就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是啊,关键在王螯身上。”张彩朝门房挥了挥手,那门房会意地退了下去。

    等他关上门,张彩才悠悠道:“王螯乃是一代文章大家,苏木在他手下读了半年书,几乎天天见面,你说,王学士喜欢什么样的文字,苏木会不清楚?”

    段炅满头雾水:“苏木天在王学士手下读了半年书,天天见面,怎么可能?没听说过王大人收了弟子啊,再说,王大人在以前乃是东宫侍讲学士,也没空闲教授学生啊……难道……”

    如同被一道大雷击中,段炅手一颤,杯中茶水荡出来,淋了一身。

    张彩正色地点了点头:“想必你也是隐约听说过,本官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当年正德天子在东宫的时候,苏木就随侍在陛下驾前。乃是万岁龙潜时,最最信重之人。本来,陛下登基之后,要许他一个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的官职,叫他替我大明朝理财的。无奈苏木没有进士功名,大约也是觉得这么去做官,要坏了名声,就坚辞不受。”

    “后来苏木之所以去通政司,大约是为了陛下亲政造势,并把握舆论。邸报那事,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笔,好象干得很漂亮的样子。如今,府邸报和御使台隐约有相提并论的架势。”

    “啊!”段炅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普通同事,竟然这样通天的背景,整个人都被这消息震得麻木了。

    张彩没发现段知事的异常,叹息道:“正因为苏木这人来头不凡,咱们吏部还真有些为难了。他若是点了翰林还罢,自然去做他的储相,将来如何安置,也不是咱们插得上手的。可如果苏木没考好,却不知道该授什么官职。”

    “下到地方上做知县吧,陛下肯定不会答应。留在北京吧,给个闲职,万岁肯定不会答应。可若是放在户部这样要紧部门做郎中,立即就要被御使们骂得狗血淋头。”

    张彩笑得有点苦涩,叹息着说道:“咱们北方士子这些年被南人压制得厉害,如焦侍郎,不也在宦海浮沉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看到一丝亮儿。在南方士人看来,咱们北人根本就算不得读书人。苏木若点不了翰林,怎么安置他却是个大难题。此人可是陛下最看中之人,未来的朝廷新贵。夹在陛下和百官之中,咱们可不好做人做事啊!”

    他这席话将明朝南北士人的矛盾直接摆在台面上。

    在真实的历史上,正因为焦芳和张彩这些进士出身的北方官员受到南方官员的排挤,这才投靠了刘瑾阵营,最后随刘公公的倒台而彻底覆灭。

    段炅也没想到区区一个苏木的安置问题,竟然会让吏部如此为难,内心震撼的同时,又想起一事:“张主事,苏木搞不好中不了呢!虽然说他知道王大人的审卷口味,但是,却也要先通过十八房同考官的筛选。”

    “却是这么一个问题,依本官看来,苏木如果落榜,我们吏部倒是省心。”张彩点点头,然后笑着反问:“你觉得以苏子乔的名声和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吗?”

    段炅一凛,小心问:“张主事你的意思是……”

    张彩打了哈欠:“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当今的万岁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就是个任性胡闹之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去年,陛下年事尚幼,有慈圣皇太后在,倒也不至闹出乱子。如今陛下大婚亲政了,太后老人家也不再管事。”

    段炅骇然:“陛下,难道陛下……”

    张彩哼了一声:“咱们做臣子的在背后议论君父,乃是大不敬,段知事慎言。”

    “是是是。”

    段炅今日兴致勃勃地跑焦芳府上来,本有意暗算苏木,以泻心头之愤。他先前跟牛知事等人一道凑份子请苏木吃酒,打探试题,心中本是不信的。苏木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拓山人,即便诗词了得,可在场面上却没有能量。

    之所以一道过去,也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所谓关心则乱,科举这种事情毕竟直接关系到他的前程。反正,又不用直接掏银子。

    可听到张彩的话后,他这才知道苏木竟然是皇帝龙潜时最信重的心腹。

    当年的东宫旧日如刘瑾者,如今是什么样的权势,他可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只不过,苏木因为是文人身份,也不方便直接走上前台。

    只要他一中进士,立即就摇身一变成为政坛新星,未来有皇帝宠信,入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竟然是真的!”从焦府出来,段知事只觉得浑身燥热:“苏木手头的考题必定是皇帝陛下给的!”

第五百九十五章 段炅所选择的突破口

    段炅出了焦芳府,回到家之后,因为有些晚,自然免不得又被浑家一通唠叨。

    说是家中快要断粮了,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却吃不饱。你却倒好,还想着才外面花天酒地,否则,怎么会一身酒气。

    说到哀怨时,段知事的浑家还滴下泪来。抱怨说,早知道这官儿做得如此清苦,还不如留在甘肃老家,怎么说现在也是有房有地,土豪一个。

    自从嫁到你们段家,原本以为也是进了望族,却不想没过一天好日子。

    段炅是个正经的读书士子,对于执家看得极严。往日间若是遇到这种情形,早就发作了,然后就是一通吵。

    今日他心情突然非常地好,笑着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通政司知事而已,又没两个钱,为夫倒是不想干了。只等考中进士,得了七品官,就求焦芳大人谋个正经的官职,夫人,你就等着享福吧!”

    段炅浑家一呆:“相公你不做这官本是好事,按说应该回天水老家的,怎么还想着参加科举了,就算去考,未必能中。平白耽搁了一两月时间,家中本就没钱,这一耽搁,只怕连回家的路费也没了。”

    段炅淡淡一笑:“谁说未必能中?”

    这一晚,段炅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也睡不着。

    脑子里的念头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涌来。又是喜、又是忧,彻底混乱了。

    当今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个荒唐胡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如果事实真如张彩大人所说,苏木乃是皇帝驾前最亲信之人。以正德天子的脾气,保不准就将题目提前泄露给苏木,用来酬功。

    这事因为关系到今上的声誉,若是走漏了风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头滚滚落地。而且,苏木如今虽然贫寒,可我们许下的区区几千两银子,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只要他中了进士,做了大官,还缺钱使吗?到时候,也不用他开腔,有的是人巴巴儿将银子送上门去。

    不过,既然吴实奇是苏木未来的岳父。那日,吴大人因为会试一事失心疯,苏木为了救他,将考题说给吴大人听,也不奇怪。

    如此说来,一切都对上了。

    “这二人,看来是肯定要中进士了!”

    突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嫉妒总心底升起来,段炅忍不住恨道:“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怎么就没有贵人相助?”

    “苏木手头有今期会试的题目定然是不假的,这么说来,只要我能够拿到题目,也是必中的。”

    段炅想到这里,就猛地坐了起来,眼前突然闪现过自己中了进士,起马髻花,亮马夸街时的风光。以自己同吏部焦侍郎的特殊关系,只要中了进士,好的职位还不由着我选。以后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已经是黎明时分,外面淅沥地下着春雨,滴答地落在屋檐下的阳沟里。

    看着屋中简陋的陈设,段炅一咬牙:这种日子,我段炅再不愿意过下去。苏木,你手头的试题,我要定了。

    不惜一切代价!

    这觉已经没办法睡下去,就披衣起床,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他这才急匆匆地赶去通政司。

    一夜未眠,段炅眼睛里全是红丝,算是来得早的。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说来也怪,除了苏木,经历司的其他四个知事也同样来得早,只苏木和吴世奇大人还没到。

    看他们一个个精神委靡,显然睡得也很不塌实。

    坐下刚喝了一口茶水,就看到李知事走上前来,一拱手,讷讷几声,然后满面羞愧地对他说:“段知事昨天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君子做事当坦坦荡荡,怎么能想着去走捷径。想了一夜,在下心中羞愧。”

    他这一开头,牛知事等人也是满面羞愧:“多谢段兄当头棒喝,我等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可事到临头,却是糊涂了,惭愧,惭愧!”

    段炅愕然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李知事又小声道:“段兄,昨天那事实在丢人,还请你不要说出去。”

    其他几人也尴尬地笑起来。

    段炅这才明白他们刚才同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心中大为不屑,冷笑道:“你们还真以为苏木手头的东西是假的,还真相信他的话了?”

    众人听到段炅语气不对,同时呆住。

    须臾,牛知事不满地叫了一声:“段兄有话且讲就是了,别吞吞吐吐的。子乔虽然是诗词大家,可却出身寒微。咱们或许还真的误会他了,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事?子乔人品不错,段兄你可不能毁人清誉。”

    说到这里,牛知事的额头上就有一根血管突突跳动。

    其他知事想起苏木对大家的恩义气,也都是大为不满。

    “哈哈,可笑可笑,可笑尔等井底之蛙,却不知道外面的天究竟有多大!”段炅也恼了,大笑一声指着众人喝道:“你们只见到苏木现在穷困潦倒,却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背景。估计你们也不清楚,吴大人实际上是苏木的岳丈,只等苏子乔一中进士,就将女儿嫁过去吧?”

    “什么,苏木是吴大人未来的女婿?”众人一阵哗然。

    牛知事也问:“什么天大背景,段炅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苏木……呵呵。”段炅压低了声音,将昨天从张彩那里听来的消息,简约地同大家说了一遍。

    这惊人的消息立即震得大家说不出话来,厅堂里静得呼吸声清晰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知事颤声道:“段兄,如果子乔真是天子近臣,只怕那事……他手头的东西是真的……可是,事关实在重大,换成我,只怕也不敢泄露,却又如何是好?”

    听到他的问题,众人都将目光落到段知事身上。

    段炅哼了一声:“苏木没胆子泄露,可另外一人却是知道的,未必没有法子。”

    “谁?”

    “吴大人。”

    这就是段炅选择的突破口。

第五百九十六章 段兄的这个法子真是不错啊

    众人都来了精神,同时显出专注的申请。

    老实说,段炅在一众知事中学问最高,又是官宦子弟出身,内心中难免高傲。也因为这样,大家隐约同他有些生分。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段知事又排挤苏木,大家对他都很是不满。

    如今,见大家都非常看重自己的意见,段炅心中也是得意。

    道:“上回苏木同吴大人所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你们想,吴大人可是苏子乔的岳丈。他又因为科举一事状若癫狂。如果你们是他女婿,丈人要问这事,敢不如世回答?”

    大家都同时点头,牛知事一愣,然后道:“段兄所言极是,依你看来,咱们可以去问问吴大人?只是,吴老人一向不近人情,只怕……”

    一想起吴世奇的古怪,所有人都觉得头疼。会试考试题目若是泄露出去,一个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大家和他非亲非故,吴老先生又怎么可能答应?

    “是啊,是啊!”

    又是一阵叹息。

    这个时候,段炅找大家一招手:“在下却有个主意。”

    四个知事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低声道:“段兄请讲。”

    段炅用五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家可觉得吴大人最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停了片刻,见没人答茬,又说:“吴大人每天一进衙门就将自己关在屋中,提起笔写八股时文,一篇文章作成之后,还反复推敲。表面上看起来,也只是在温习功课罢了。但各位想过没有,我等备考温习时,一般是先将四书五经的经义反复背诵之后,再拿几本时文集子揣摩良久。至于作文,也不过是每日作上一遍,熟熟手而已。到咱们这等程度,对于时文,更多是是感悟,下笨功夫也不是不可以,但效果却不是太大。”

    李知事点头:“确实是,当出翁大人不也每日一篇时文的写,将自己弄得十分辛苦,但最后不也放弃会试回家去了。”

    段炅点点头:“吴大人成天呆在房间里,不停地写文章,显然是要预先将考试题目作出来,修改完毕之后,再背熟在心。等上了考场,直接誊录在卷子上面就是了。还有,你们发现没有,每当我等进屋去见吴大人的时候,他就用手飞快地将文章盖住,生怕被人看去了。”

    “我等作文完毕,一般都会找人帮看看,挑挑毛病。可这吴大人却是奇怪,每天写好的文章,都会收拢在一起,用火化掉。做得如此神秘,其中必有蹊跷。”

    大家纷纷点头,不过,牛得水还是有些不服气:“即便吴大人不肯让人见着他所作的文章,你也不可能肯定他手头的就是那东西吧?”

    “就是,就是。”众人也随声附和,确实,就算让你看到吴大人所作的文章,你也不能肯定就是考试题目。

    胡乱猜测,可是要坏事的。

    段炅:“在下有个主意。”

    李知事:“段兄你说。”

    段炅:“观察上几日,想个办法偷看吴大人所作的文章究竟是什么题目,到时候,一看就清楚了。”、

    牛知事:“我却是想不明白。”

    段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事若是成了,仅限与我等几人知道,却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咱们等人可都要人头不保。”

    牛知事凛然道:“如段兄能够拿到题目,我牛得水若是说与他人,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其他几人也发下毒誓。

    正在这个时候,苏木进来了,见大家都聚在一起,笑问:“大家这是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没什么,没什么。”几人都尴尬一笑。

    苏木昨天被人误会自己提前知道考试题目,不知道的事情,他自然不敢乱说,很干脆地拒绝了大家。想来,众人对自己也有所不满。他心中尴尬,自然不好意思再多说话。

    而其他人好象也不在同他纠缠,也不再提起这事,叫苏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发现同事们今天的情形有些诡异。

    几个家伙今天工作非常积极,也没像往日那样只顾着温习功课。一旦有事,就抢着跑去吴老先生那里汇报。

    他们为什么如此,苏木也想不明白。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此刻距离春闱只剩下十二天了。

    到了下午,照例该离开衙门回家去。

    苏木起身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终于可以回去了,各位同仁,一道出去吗?”

    牛知事讷讷几声:“我手头还有点事,要迟些走。”

    李知事也咳嗽一声:“子乔你先走吧,这里有个公务上头催得急,本官也处置完毕再说。”

    至于段炅,更是鼻子朝天,理也不理。

    不用说,所有人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苏木也没想那么多,只道:“各位大人先忙着,在下先告辞了。”

    等苏木一走,众人都以矫捷的速度聚在一起,同时问:“如何?”

    牛得水:“上午时,偷看了一下吴大人所做的时文,题目是《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很普通大意个题目,看不出什么来。”

    段炅:“李大人,你呢?”

    李知事:“题目是《天下国家有九经》,这道题目看起来像。”

    段炅摇头:“不好说,不好说,明日接着观察。今天,就先这样吧!”

    ……

    第二日,下班之后,众人照例等苏木走后,又聚在一起,交换自己所偷看到的文章题目。

    吴老先生每日都会作两篇八股时文。

    今日他所作的文章的题目分别是《穆穆文王》和……《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

    第三日,吴世奇所作的文章题目是《孟子曰无伤也》和《欲齐其家这必先修其身》。

    ……

    第四日,《斯昭昭之多》和《欲修其家必先修其身》。

    听到这个结果,众知事面上露出狂喜,同时低低地欢呼一声。

    段炅咯咯地笑起来:“诸君,看起来,第一题被我们猜出来了。”

    李知事抚摩着胡须:“《欲修其家必先修其身》,必须是它了。”

    牛知事呆呆道:“这道题目也太简单了,用到会试考场上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知事摇头,“不然,越是简单的题目,越是考验考生的基本工夫,和对经义的掌握程度。”

    他赞叹一声:“段兄的这个法子真是不错啊!”

第五百九十七章 明朝的排除法

    段炅这个办法说起来也没什么神奇之处,不外是用排除法。

    如果吴世奇提前知道了考试的题目,必须会预先作出范文,反复修改之后背得烂熟。

    而作文这种事情,尤其是八股文写作,其实更加注重的是格式和文字工夫,和灵感却没有多大关系。

    特别是文字必须修改到华丽顺畅,必须,如今的大明科举场上的考官和同考官们大多是南方是士人,对于华丽的文字有种天然的亲近。如果你将一篇文章写得古朴肃穆,只怕卷子在第一时间就要被十八房房师给扔废纸篓子里。

    吴世奇上一次经过苏木的提醒之后,也意识到这一点,自然要将考题反反复复地作上几次,改上几次。

    至于其他题目,作一次热热身就够了。

    如此一来,就会被早已经留心的知事们第一时间察觉。

    他这人活得糊涂,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反感觉最近下属们对自己非常亲热,言语之间对他的学问和文章推崇倍至,在不像以前那样一口一个奸佞小人的骂。但凡有公务,无论巨细,都会跑过来问他的意见,等到吴大人点头了,才去办。

    可怜吴老先生自做官以来,一直都处于鄙夷的目光之中,什么时候被属下如此拥戴过,难免心中愉悦,感觉在这衙门里作官也非常有意思。

    他却不知道,就因为这样,苏木泄露给他的三道题目已经被手下全部挖了过去。

    此刻,离正德一年的会试恩科只剩两天了。

    也就是说,一过明天,就要点名进考场了。

    这一日,苏木和吴世奇先回家去了。

    而经历司的几个知事都留了下来,大厅堂的门紧紧关着。

    知事们都围在大案之前,就目光落到段炅身上。

    段炅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一边写,一边道:“诸君,明日本官就不过来了。那东西我等已经打听清楚,还有一天时间准备。进考场,加上进场,先后凡十日。可以想,今日出了这通政司,要想回来已经没有可能。唯有牙一咬,心一横,进去了。若是中了进士,他日我等还有在官场上再见的一日。否则,一考完,只怕要各奔东西了。”

    话刚说完,三道题目就落到纸上。

    分别是:《牛山之木尝美矣》。

    《孟子曰无伤也》。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

    如果苏木在场,只怕要惊得眼珠子都掉到地上:还真是小看古人了,连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都能查出来!

    不过,这都是假的啊,你们若是用我这三道题作弊,那是不自己害了自己吗?

    ……

    厅堂之中,众人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目光贪婪地落到题目上,再不肯离开。

    良久,牛得水喃喃道:“才三道题目,才三道题目……会试考场上,三场考试加一起达十七道之多。可惜啊,可惜时间不够,不能都查出来。”

    段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懒得废话。

    李知时突然一笑:“牛兄,三道题目,都是首场的四书文必答题目,一共才四道,咱们就提前知道了三题,还不知足。说句不谦虚的话,咱们都是饱学之士。即便有一道四书题和一倒本经不清楚,却也难不到我们。至于论一篇和第三场的策五道,算是难题吗?”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小声地笑起来。

    确实,科举考试,说穿了考的是第一场的八股时文。只要第一场你过了关,后面两场写得如何,也是无关紧要,科举潜规则,后两场的成绩只不过做为参考,算是附加题。

    第一场的五道题目,大家已经提前知道了三题,如果再考不上,你可以去死了。

    “进士及第!”这四个字突然在大家脑海里闪过,眼前却是金光灿烂的美好前景。

    那未来的世界,却让大家无法呼吸。

    第一次,众人有将命运紧握在手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段炅将题目纸凑到蜡烛前点着了,一片灿烂的火光。

    光影摇曳中,段知事满面都扭曲了,沉声道:“此事情关系到当今万岁的圣誉,关系到苏木、吴世奇和我等的身家性命。若是走了风声,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咱们悄悄地做了这等事情,真到那天。苏子乔仗着他和当今万岁的私交,或许还能逃得一命,但我等却是没有任何幸理。切记,切记!”

    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一向高傲冷静的段炅声音颤抖起来。

    众人的呼吸声更大,所有人都剧烈地颤抖着。

    “散了吧!”李知事低喝道:“只有一日两夜的功夫,得了题目,还得先写出范文,反复修改之后背熟,再不能耽搁了。”

    “对对对,快走。”

    一声呼啸,几个知事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私人物品,留下辞职信,走了一空。

    后天就是点名进场的日子,吴世奇作为经历,自然封厅请假。苏木做为了一个小小的知事,也没封厅一说,索性留下了辞呈。

    到第二日,整个通政司经历厅彻底停摆。齐装满员同去参加春闱,小小地轰动了一吧!

    “人呢,人呢,都去哪里了!”看到空荡荡的大厅堂,华察大声咆哮,额头沁出冷汗来。

    其他知事以为自己提前拿到会试的考试题目,自去准备,不表。

    苏木现在却有他的烦恼,他自己才知道,所谓提前知道考试题目一事,不过是哄吴世奇高兴的,只要让他不疯就好。

    可等到进了考场,老先生一看题目不对,立即犯起病来,又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苏木脑袋中隐约发疼。

    实际上,这段时间,老先生一直在服用镇定安神的汤药,家里成日漂着刺鼻的中药味儿。但这几道方子的药效如何,只有等到进了考场之后才能检验。

    老实说,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中药这种东西用来治疗慢性病效果是非常好的。可真要用来救急,苏木却没有多大信心。

    犹豫了片刻,苏木问:“吴老先生的药平日间都是谁熬的?”

    小蝶:“是吴姐姐熬的。”

    “后天进考场的时候,用双倍药量。”

第五百九十八章 请假

    小蝶吓了一跳:“老爷,这药可不能乱吃,药量多寡郎中可是提前说好了的,再加,如果吃出毛病来可如何是好?”

    苏木道:“小蝶你不用担心,吴老先生的方子我看过的,不外是一些按神定惊的药。加点分量,不外是瞌睡些,不打紧的。”

    中医也是国学的一个种类,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于药理也有所涉猎。穿越到明朝之后,苏木也看过几本医书,与同道交流过,粗通皮毛。

    就他看来,古代的安眠类药物因为科技限制,纯度极低,吃了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吴老先生就算多吃些,也没什么打紧。

    对于自家老爷,小蝶有一种盲目的崇拜,立即就跑过去和吴小姐商议。

    这一去就老半天,大约一个时辰才回来,说是已经办妥了,明日的药量翻倍。

    苏木倒是奇怪,问她为什么耽搁这么长时间。

    小蝶才不好意思地说,吴小姐还是有点担心,又将郎中请来给她父亲号了脉搏。又说起这事,郎中听说吴老先生后天要进考场,家里人怕他受刺激,在贡院里犯病,想加重药量一事。

    郎中凭了脉,就说双倍药也无妨,反正会试三场考试每场三天,就算进场之后睡上一天也不打紧。

    又称赞说家里人想得周到,这人能否中进士却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出问题。人若是疯了,就算是上了金榜又如何?

    医者父母心,自然要将病人放在第一位,至于其他,郎中才管不了呢!

    听到这话,苏木也笑起来。

    其实,他心目中早已经将吴世奇当成自己的岳父了,这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几个人之一。说句实在话,吴老先生将来做不做官,他真不看重。只要他身体健康,一家和睦,就足够了。

    不过,那郎中还说,中药讲究的是君、臣、佐、使,加了剂量,方子也要变一变。

    对此,苏木也觉得有理,就不在放在心上。

    却不想,到了第二日,事情看起来好象有些麻烦。

    本来,今天是春闱前的最后一日,照理他和吴老先生应该在家好好温习功课。或者,索性什么也不干,好好放松放松,将脑袋里乱糟糟的念头清空,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会试。

    可惜今天吴老先生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他需要在早朝之前找到通政司的几个上司,将自己封厅要去赴考的事情同通政司和左右通政说一声。

    原来,像吴世奇这种正七品的非正途出身的官员,若是要去参加科举,在程序上先要行文吏部,交卸手头的差使。待到吏部同意之后,才能去参加考试,称之为封厅。这情形,就好象后世的保留正处级待遇,疗养性休假。

    而正七品的官员大多是实职,手中有具体的政务需要处置,你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若不交代一声,岂不误事?

    本来,这事半个月前吏部就已经批复了。按道理,接替吴老先生的新的经历早就该到了。真那样,吴世奇自可大大方方地回家温习,也不用每天去通政司那么麻烦。

    可说来也怪,到今天,还是没有新官到任。

    这一点,苏木却是心知肚明。正德皇帝和慈圣张太后对新的邸报非常满意,对吴世奇执掌的经历厅非常满意。无论他将来能否中进士,肯定是要被钉在经历这个位置上为皇家效劳的,怎么可能另派新人过来顶替。

    此事关系到圣誉,苏木自然不好同未来的岳丈大人明说。

    吏部没有安排,但你还是得跟通政司的几个主官说一声,请个假吧!

    像苏木和牛得水、段炅这种小小的八品知事,直接留个辞呈了事。但吴老先生现在好歹是朝廷命官,却不能这么干。

    问题是,通政司根本就是个养老机构。几个大人每天只来上个早朝,完毕之后,甚至连通政司都不去,直接回家。

    要想碰到他们,却甚不容易。

    所以,吴世奇决定今天无论如何得将三个大人找到。

    可是,加重了药量之后,老先生一大早起来只感觉浑身酥软,恹恹欲睡,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吴小姐无奈,只得带了信过来,请苏木陪父亲走一趟。

    看到吴世奇的模样,苏木吃了一惊,只见未来的老丈人缩在轿子里,发出响亮的鼾声,嘴角还挂着涎水,睡得甚是香甜:“这药的效果却是如此之好!”

    转念一想,苏木又是释然。现代人常年接触烟酒茶咖啡,又喜欢滥用药物,一般的安眠药、麻醉药吃下去却没什么效果。

    问题是,吴老先生不是现代人,只加了一倍药量,立即就被放倒了。

    笑了笑,苏木只得同他一道去了皇城,正是早朝时间,如苏木和吴世奇因为品级低,自然没有资格早朝。无奈之下,只得去通政司等着。

    估摸着散朝的时间差不多了,苏木忙叫醒吴老先生,二人一道走到皇城的城门口堵通政司的三位主官。

    这三人,散了早朝可都是要回家睡觉的。不是衙门里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一个月也就来个三五次,平日里根本就看不着人。

    老先生今天显得异常的平静,话也少得多,在城门口站了半天也没动。

    苏木心中担忧,喊了几声,老先生才身子一颤,糅着眼睛问:“出来了?”

    苏木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吴老先生在这里站了半天,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以吴老先生的脾气,若是在往日,听到苏木这个晚辈笑,定然会一通呵斥。但今天老先生显得出奇的安静,却没有说什么,又将眼睛闭上了。

    能够站着就睡过去,这本事还真不是盖的,苏木也是无奈。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着那边一群身着大红官服的官员一涌而来,看品级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早朝已经结束了,苏木忙拉了吴世奇一把:“吴老先生,散朝了。”

    吴世奇含糊地嘀咕一声:“苏木你帮我看着,见到通政使大人再叫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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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女婿介绍:
书中主要讲述了这里是大明弘治末年,宽厚的弘治皇帝,飞扬跳脱的正德,精彩纷呈的官场现形记,看一个普通现代人如何玩转情场官场。作品在“移动和阅读”火热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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