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幽冥鬼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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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
当太阳在山顶上最后留恋着人世间美景的时候,契丹人的不到一万骑兵到了太原城北十里的地方。毫无疑问,出现在契丹人面前的那个被抛弃了的叫做北十里铺的村子是最适合安营的地方,村子外围的一圈土墙虽然不算高大坚固但足以将骑兵挡在外面。如果再搭建一座瞭望塔的话,纵然有大队汉军来袭,以契丹骑兵的机动能力立刻撤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北十里铺,就好像是专门为契丹人建造的一个小小兵营。
这个村子四下里没有密林,没有高山,也没有河流沟壑。站在最高的那座房顶上能一眼看到太原的城墙,毫无疑问,这里是个好地方。
但萧楚却不敢让士兵们驻扎进去,虽然士兵们很不解但依然执行了将军大人在原野露营的命令。这个地方太完美了,也正是因为这完美让萧楚心生警惕。这么一个适合驻兵的地方,为什么汉军没有烧掉?萧楚可不相信汉王是仁慈的,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连一个小村子都不忍心烧掉的人绝对不会有汉王那样的成就。萧楚宁愿相信,为了胜利汉王是一个能屠掉百万人也不会心慈手软的人。
大不了今晚不睡了就是,耶律德光殿下的大队人马明天午饭前肯定能赶到这里。只要今晚汉军不来偷袭,到了白天视野更好,在平原上萧楚不相信汉人的马就比草原战马跑的快。
命令士兵将村子里的树砍伐了一些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拒马,然后萧楚将还剩下的八千左右骑兵分作四队轮流休息。命令游骑在营地四周五里范围内巡视,一旦发现敌情立刻示警。设置暗哨,瞭望手,巡逻哨。
所有人不可卸甲,就用随身携带着的毡毯裹着身子在冰冷的土地上睡觉。用从村子里拆下来门窗点起篝火,萧楚就坐在一把从村子里寻来的破旧椅子上烤火。连年的征战,一两夜不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子时,睡了一小会的萧楚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站起来围着火堆转了几个圈子。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因为猜不透汉军到底有什么阴谋,他甚至生出连夜退兵的念头来。
他知道营地不远处肯定就有汉人的斥候在窥视着,也知道汉人对自己这支孤军的兵力战力了解的相当透彻。他甚至故意摆出了几个破绽引诱汉人来进攻,可是汉人就好像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完全置之不理。萧楚甚至觉得,若是自己换做汉人将军的话,肯定已经带着人来偷袭了,毕竟那几个破绽足够致命。
可惜,汉人好像都在太原城里很踏实的睡大觉。
萧楚走到营地的外围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冬日的深夜总是特别的深邃。就算是三五米之外的东西也看不到,萧楚甚至生出几分错觉来,若是有一个从地狱钻出来的血糊糊的小鬼从黑暗中朝着自己爬过来,就算不爬到自己脚下都看不到。可是,那小鬼若是到了自己脚下的时候,那带血的锋利牙齿是不是已经在啃咬自己的脚趾?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萧楚打了一个寒颤。
“游骑有消息传回来吗?”
萧楚问站在不远处的亲兵,那亲兵一回头,露出一个骷髅头骨还有带血的牙齿,嘴里还嚼着一小截人的肠子,然后对着萧楚嘿嘿笑了笑,那一截血糊糊的肠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最恐怖的是那肠子竟然还地上自己蠕动着,血糊糊的样子恐怖到了极致。
“啊!”
萧楚吓得大叫了一声,刷的一下子将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
“将军!”
“将军!”
几个亲兵冲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将军大人会好好的突然大喊一声,那喊声里的恐惧之意令人毛骨悚然。
萧楚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萧楚不知道,但他心里却生出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和担忧。仔细去看那个亲兵的时候,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哪里有什么蠕动的肠子,哪里有什么骷髅头,哪里有什么血糊糊的牙齿。
萧楚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只是太紧张了。
“没什么,看错了。”
萧楚转身问道:“游骑有消息吗?”
亲兵们将弯刀收回去,其中一个躬身道:“是雅里将军负责游骑和外围防御的事,要不要卑职将雅里将军叫来?”
萧楚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子看向自己刚才出现错觉的方向,想了想指着那边说道:“去那边看看!”
三四个亲兵面面相觑,但还是再次抽出刀子朝着前面茫茫的黑夜中走了出去。逐渐的,几个亲兵的身影就被无边的黑夜吞噬了进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小会儿,又或许是很久很久,萧楚的心忽然猛的揪紧!
不对劲!
“来人!”
萧楚大声喊道。
四周警戒的亲兵立刻冲了过来,围在萧楚身边等候命令。萧楚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指着那个荒废的村子说道:“命令所有人都起来,准备厮杀,派人,派人再去搜搜那个村子!”
亲兵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萧楚的命令。只是他们才跑出去几步,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这声哀嚎太过于凄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有鬼啊!救命啊!”
萧楚带着几十名亲兵朝着哀嚎发出的地方跑了过去,一边跑,萧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着。就是那个方向,是自己刚才派人去搜寻的方向,那个村子的方向!这一声凄厉的喊声也把其他人惊动,不少火把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等萧楚带着人跑到声音发出地方的时候,发现地上躺着两具死尸,火把照耀下能看到那两个士兵咽喉上被什么东西咬的血肉模糊!还有一个活着的亲兵,蜷缩在地上吓得一边惨叫一边剧烈的颤抖着。
“发生了什么事!”
萧楚一把将那亲兵提起来大声问道。
看到了萧楚,那亲兵的神智恢复了两分,他颤抖着指向远处的黑暗,牙齿不断的的打着颤:“有……有鬼!我……我们才走到这里,就,就,就看到地上有东西在爬!以为是汉军的奸细混了进来,我,我们就冲过去。那东西从地上猛的的跳起来咬死了他们两个,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是鬼,是厉鬼!我看到那血糊糊的獠牙了!我看到了!”
“胡说!”
萧楚一个耳光将那士兵扇飞了出去:“怎么可能有鬼!分明你是看错了!”
他走过去在那两具尸体边上看了看,只见那两个亲兵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咬死的。脖子上烂糊糊的骨头都碎了,冒着血泡的喉管还露在外面。
“多去几个人!往村子那边找!肯定是什么野兽,竟然把你吓破胆子了!”
萧楚大声说道。
那士兵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瑟瑟发抖着:“我没有看错,真的有东西在地上爬,真的有东西在地上爬!”
萧楚见士兵们被他吓得都有些胆怯,随即想要过去将吓破了胆子的亲兵抓起来。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的从暗处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猛兽气息闯进了萧楚的鼻子里,他还没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张血盆大口已经张开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东西一口咬在萧楚的脖子上,锋利的长长的獠牙卡在他的脖子里,随即,那颗巨大的头颅使劲的甩了起来,萧楚一百多斤的身躯在那东西的嘴里被抖得好像面条一样,顷刻间头颅就被咬了下来!
“将军!”
“将军!”
“快救将军!”
契丹士兵们大呼小叫,却没人敢往前冲。
借助火把的亮光,人们也终于看清那庞然大物竟然真的是一只野兽!黑色的亮如绸缎般的毛发,足有一人高的身躯,充满了野性和霸气!
就在人群一阵惊呼的时候,忽然从黑暗中杀出无数的黑甲士兵。就好像从幽冥地狱中骤然现身的鬼卒一样,挥舞着兵器杀了过来。看方向,正是从那个荒废的村子那边冲过来的。那些放下了面甲的冥界鬼卒真的是从地上钻出来的一样,顷刻间就冲到了契丹人的身前。
噗的一声,一名契丹武士被黑甲的冥兵一刀砍下了头颅。
“是横刀!”
有人大喊。
“汉军!汉军夜袭!”
“夜袭!”
凄厉的叫声不断的响起,给远处后方的袍泽们示警。但一切已经晚了,白天契丹人搜查过,那个荒废的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竟然从村子里冲出来那么多精锐的汉军!有契丹人禁不住去想,难道,汉王能借鬼兵不成?
两千名精锐的汉军士兵一口气杀进了契丹人的营地,虽然之前萧楚已经下令所有人起来准备迎敌,但谁也没有想到汉人竟然不是从太原方向杀过来的,而是从他们的背后杀来!那些好像鬼一样狠辣的汉军,一刀一刀将慌乱的契丹人砍倒在地。因为汉军已经杀进了营地,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汉军是怎么进来的,大部分契丹武士都被那一声一声的鬼兵吓破了胆子。突然出现的敌人,真的好像从冥界借了一条路直接出现在营地一样。
夜色中,火光中,那些反射着冷幽幽光芒面甲后面的眼睛里,杀意无尽。
一名契丹武士刚跃上马背,就被一名汉军将领拉着他的大腿从马背上又拽了下来。在那契丹武士求饶的哀呼声中,汉军将领冷酷的一刀将契丹人的头颅剁了下来。这名汉军将领将面甲推上去,伸刀往前一指喊道:“冲上去,粘住他们的溃兵!不要管丢在后面的契丹人,往前冲!”
随着他的大喊,无数黑甲汉军跟随在他后面往前冲杀。
八千多名契丹狼骑,竟然被两千汉军步兵追杀!以那名汉军将领为锋锐,汉军的队伍就好像刀子一样将契丹人营地狠狠的切开。被分割后的契丹人完全丧失了斗志,他们甚至丢弃了自己的战马狼狈的往北方逃。而那些杀红了眼的汉人则紧紧的追在他们后面,用横刀将他们毫无防备的后背撕裂。
屠杀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不下三千汉军骑兵从太原方向杀了过来。随着汉军骑兵的加入,这一战已经落下了帷幕。
分作小队的汉军骑兵,好像耙子一样将契丹营地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来回切割着契丹人的血肉,狠狠撕咬着契丹人的斗志。
八千多名骑兵组成契丹先锋大军,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离妖那颜知道,汉人有挖地窖藏东西的习惯,但是很显然……萧楚不知道。而且,有时候地窖,是可以藏人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仇恨
第五百七十二章
亲自带兵击溃了辽军先锋军的花翎笑呵呵的回到了太原城内,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之后,缩在地窖里被冻僵的四肢已经舒展开,一边笑一边喷出来的热气都带着喜悦。
“痛快!”
花翎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笑道:“王爷,太痛快了!”
刘凌故意板起脸道:“堂堂节度使,却自己跑去伏击契丹人!”
花翎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不是这些日子憋屈坏了吗,要是再不出去活动活动我都怕胳膊手脚都生了锈。王爷……斩落首级十四枚,一举将契丹人先锋军全部歼灭,给我记个什么功劳?”
刘凌大手一挥道:“擅自出营的罪过还没跟你算居然跑来跟我要功劳,两下相抵,一个铜板都不赏你!”
花翎丝毫不颓丧,反而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真的不追究了?多谢王爷!”
刘凌笑了笑道:“契丹人战力如何?”
花翎道:“除了那主将的亲兵比较难缠之外,契丹人的战力整体上大不如前!夜色中也看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占很大一部分。这些人明显没有上过战场,见了血就吓得嚎啕大哭。连刀都握不住,真不知道耶律雄机哪里来的勇气,真以为靠着这些孩子就能打胜仗吗?”
他想了想说道:“属下特意留心了一下,契丹人老兵的数量并不多。什长,队正,百夫长这样的低级军官都是老兵担任,往往冲过去一刀将队正劈死之后,剩下的契丹士兵立刻就一哄而散毫无斗志。这其中或许有骤然遭遇袭击的慌乱,但从他们的反应上就能看出他们并没有接受过什么训练!”
“半年时间招募来七十万新兵,而且竟然这么仓促就被派上了战场,契丹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花翎感慨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也不要太轻敌,契丹人的先锋一万骑兵肯定不是耶律德光的嫡系。而且,就连火枭灵狐和速哥他们麾下也大多是新兵。大同府真正的精锐的辽军都在耶律德光麾下,这次南下他带着的二十几万大军中,最少有一半是战力强悍的精锐。而且,耶律雄机亲自率领南下的那二十万宫帐军,才是辽军的主力。那二十万宫帐军,足以抵得上五十万新兵!”
他笑了笑道:“不过,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契丹人的末日确实到了。”
他笑着解释道:“不用说嵬名曩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后防空虚的辽国不打,就连那些常年来被契丹人欺负压榨的室韦人,靺鞨人,渤海人也会一股脑的跳起来趁火打劫。尤其是靺鞨人,不要小看在东北苦寒之地的那个民族,根据监察院的密谍留心,靺鞨人若是倾尽全力能拼凑出十万人马!”
“就因为靺鞨人比较强大,所以这些年耶律雄机对他们打压的也最狠。每年,靺鞨人向辽国要缴纳大量的皮子,山货,还有金银,海东青,靺鞨人早就已经心怀怨恨了。趁着这次辽军倾巢而出,靺鞨人不会坐失良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辽国的东西辽阳府也不会安稳。”
“靺鞨人?”
花翎对这个民族不是很了解:“辽国东京辽阳府是契丹人发迹之地,重兵守护,那些靺鞨野人能威胁到辽阳府吗?”
刘凌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别人不知道,刘凌知道,所谓的靺鞨人在之后就被人称作女真人了。而女真人才是将强大的辽国覆灭的宿敌。灭了辽国之后,女真人建立起来的金国,在汉人历史上继续扮演着契丹人的角色,甚至比契丹人还要凶狠。就算到了很多年之后,那些个留着大辫子的满洲人还不是女真人的后裔?
对于将中国从半资本主义国家直接带着倒退成奴隶社会的满洲人,刘凌一点好感都没有。那一年,一场瘟疫,黄河以北的二十万精锐明军全军覆没,李自成得以成功占领了北京。然后吴三桂放满洲人入关,就好像放进来一群茹毛饮血的野狼。是汉人自己把天下丢了,靠着那全部加起来不到十万人的八旗兵真就打遍天下无敌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其他人看待靺鞨人还是野人的时候,刘凌已经开始重视这个民族。
既然来了,就要尽最大的能力来消除历史上的遗憾。
“让白山黑水乱起来吧,将来收拾起来反而容易些。”
刘凌淡淡的说道,话语中透着强烈的自信。
他将目光看向西方,笑着说道:“嵬名曩霄,他还在等着局面变得清晰一些。不过他等的越久对大汉越有利,等他坐不住跑去辽国抢钱抢粮抢女人的时候,会不会忘了,我在后面看着他?”
花翎肃然,他知道,王爷这次下的赌注足够大了,大到能让天下变一个模样。
太原汉军初战,斩敌八千余,俘获了好马近万匹。契丹人八千多人的队伍,那一夜战死了三千多人,被汉军俘虏了近五千人。诚如萧楚临死之前想的那样,汉王确实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五千多战俘,一个不剩全都砍死在太原城下。就在契丹人先锋军驻扎的那个地方,刘凌下令用八千颗人头堆起来一座小山。
冷冽的天气将八千颗淌血的人头冻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
在人头山的一侧,汉军士兵立起来一块高一丈的牌子。上面用契丹人的血写了一行杀气腾腾的字,让人看了为之心悸。
犯我大汉天威者,杀无赦。
刘凌并不担心这样做会激起那些契丹人的斗志,相反,契丹人越是愤怒越是想报仇猛攻太原城,契丹人的损失很更大。别忘了刘凌最初制定下的策略,就是尽最大能力的杀死那些契丹族的男人。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最快的衰败下去,还有什么比杀光这个民族的男人更彻底更有效的手段吗?
如果不能杀光,那就尽量多的杀。
以太原城的防御力,刘凌真的没有将耶律德光那二十万人马太放在眼里。城里有十六万汉军,就算平原野战以汉军的战力再加上火药的威力,想要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是守城?
之所以将那十万大军雪藏起来,刘凌是在等耶律雄机的到来。
第二日,二十万契丹大军浩浩荡荡而来,但他们的气势汹汹在看到那座七八米高的人头山的时候彻底瓦解,他们已经知道了先锋军万余人马全军覆没的消息,所以他们马不停蹄的赶来为袍泽们报仇。只是,契丹人从上到下都没有预料到,汉人会这么狠毒那么残忍!
八千多颗头颅啊,每一张脸孔上,都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堆积起来的人头,不仅仅是对契丹人的震慑,也是对他们的羞辱。
耶律德光分开众人到了前面,仰起头看着些冻僵了的人头。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随即猛的抽出了弯刀:“杀光那些汉人!”
“杀光那些汉人!”
“杀光汉人!”
契丹武士们纷纷抽出弯刀,狼一样咆哮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恐惧。是的,不仅仅是愤怒,没有人在看到那血糊糊的人头山的时候不会感到一丝恐惧。他们在用呐喊来给自己壮胆,也在给死去的人送行。
耶律德光派人运来菜油泼在人头山上,然后堆积上干柴焚烧那些头颅。草原人没有火葬的习惯,但现在却不得不用烈火将死去人的灵魂送上天堂。就连太原城头上的守军似乎都能闻到那股焦臭味,但每一名汉军士兵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怜悯。毫无疑问,如果现在城外的契丹人再次发动进攻的话,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割下敌人的头颅。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若是战败的一方是自己的话,契丹人同样会那样做。
冲天的黑烟不一定能将死者的灵魂送上天堂,长生天也不一定还会保佑那些拿着弯刀来狩猎的契丹人。
耶律德光发泄愤怒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村子夷为平地,一把火将房屋烧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契丹士兵疯了一样的推到土墙,推到房屋,疯了一样的将每一棵树砍掉。就好像,他们的弯刀不是砍在大树上,而是砍在汉人的脖子上。
仇恨,往往令人失去理智。
而仇恨,往往是自己带给自己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 新鬼
(抱歉,发错了章节,这章才是.....)
第五百七十三章
耶律德光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直接命令大军攻打太原城,他在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命令大军扎营。二十万大军分作了三路,将太原城的西门,北门,东门都封锁了起来,唯独留下南门。
他这样做不是存了什么善念给守城的汉军留一条活路,相反,如果有可能的话连一只羊一只鸡他都不会放过。就算没有那八千颗人头,血洗太原城就是他最早制定好的策略。刘凌命令杀光俘虏堆积成山,是为了震慑敌人。耶律德光知道,若是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这样做。而屠掉一个城市,同样是契丹人南下对汉人的必要的震慑手段。
都是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不杀人的话就不会有征服。
耶律德光只是有些郁闷和无奈的发现,汉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摆脱了所谓的仁义道德的束缚。在他的印象中,汉人内斗就算杀人再狠,在外战的时候也会假惺惺的摆出一副仁义君子的样子来,什么不杀俘虏,什么善待百姓,什么不得践踏庄稼,什么不能奸-淫掳掠,什么不能纵火之类的假仁假义之前汉人表现的很在意。隋炀帝不就干出来辽东城高丽军六次投降他六次受降的傻事吗?三十万精锐的府兵被高丽人割了脑袋垒成城墙,大隋的那些官员们不是还在念叨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可对高丽人杀戮太重吗?
就算被人欺负到头上,汉人不是也要理论然后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就算被人抢走了土地粮食和女人,汉人不是还说什么不能跟塞北的蛮人一般见识吗?
汉人提倡的不是以仁义教化吗?
为什么到了刘凌的汉军这里,汉人推崇的那些道理一样都看不到了?
那些汉军,杀起人来比契丹人还狠!长城北面的草场,被那些可恶的汉人烧了何止一遍?
耶律德光隐隐觉得,汉人已经不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两脚羊了。
二十万大军围困了太原城,然后开始搭建营寨。第二日太阳才升起来的时候,一队契丹骑兵保护着一个契丹将军到了太原北门外。那将军高声劝降,宣称只要汉军开门投降,大辽太子殿下仁慈,绝对不杀一人,不毁一草一木。守城的汉军对耶律德光表现出来的诚意很感动,于是一箭将那个滔滔不绝的契丹将领射了个对穿。
然后城墙上的数千汉军齐声高呼:“要战便战!”
剩下的契丹武士狼狈的退回了大营,连那个还没有死透的将领都不要了。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感觉到有些丢人,一队骑兵奔驰而来甩出绳索套在那契丹将领的脖子上拉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回去。
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好像刀子一样割破了契丹人的骄傲。十几年前,如果契丹狼骑南下的话,北汉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是立刻乖乖打开城门跪在大门两边摇尾乞怜?就算一个契丹百夫长都能将一个北汉的郡守活活用鞭子抽死,然后当众凌辱那郡守的妻女,那些汉人谁敢出头?
才十几年,为什么世道变了?
是汉人变强了,还是大辽变弱了?
耶律德光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若是想再恢复大辽霸主的地位,就必须狠狠的给那些汉人血的教训!
契丹人搭建营寨的速度很快,随军携带的毡帐很快就树立起来。砍伐了附近所有的树木,在营寨前面排好了拒马。连绵几十里的大营看起来就好像一片丘陵,一个一个的毡帐就好像一个一个的坟头。
从大同府强掳来的百姓和草原上随军而来的牧民在后面搭建营寨,契丹人的队伍则每天都要列阵在太原城门叫骂。叽里咕噜的草原蛮语和汉语夹杂在一起,就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清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动作在表示侮辱,用什么样的语言咒骂和嘶喊,城墙上的汉军士兵全都变成了聋子瞎子一样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一直过了十几日,契丹人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等营寨搭建完毕之后,耶律德光调集了两个万人队开始对太原城北门试探性的进攻。这次南下契丹人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吃一堑长一智,上次仓促南下让他们吃足了没有攻城武器的苦头,十几万大军死在了汉人城下。一个万人队压阵,另一个万人队的士兵推着攻城锤,抬着云梯,甚至还有组装起来的攻城塔,黑压压的朝着太原城涌了过来。
契丹人重金聘请来的波斯人手忙脚乱的指挥着那些民夫劳力将威力巨大的回回炮组装起来,自以为高贵的波斯人手里拿着鞭子不停的鞭笞着那些在他们眼里笨手笨脚的家伙。回回炮的威力巨大,射程能达到五百米以上。巨大而沉重的石头能将城墙狠狠的砸出缺口,这样的东西如果有几百架的话对于防御一方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不过让波斯人吓破了胆子的是,还没有搭建起来的回回炮在第一时间成为汉军的打击目标。然后十几个落地就能爆炸的黑乎乎的东西将回回炮炸成碎片,巨大的气浪和爆炸将人掀翻了出去埋在土里。就连自认为在攻城器械方面有着绝对优势的波斯人都不知道,那些一下子能杀死一片人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样子,似乎比回回炮的射程还要远!
太原城墙上只有二十门火炮,而这种刚刚研制出来的火炮最大射程其实和回回炮相差无几。关键在于,汉军的火炮是安置在城墙上的。这就好像两个鸡动能力相当的人,一个站在城墙上往下撒尿,一个往上撒尿的道理一样。站在城墙上的人瞄准了的话会尿在下面那个人脸上,而下面那个人只能尿在自己鞋子上。
如果顺风的话,城墙上面的人尿起来应该更犀利一些。
原本还骄傲的波斯人被炸的灰头土脸,打死他们也不敢再进入城墙上汉人武器的射程之内。就算耶律德光将赏金翻上去一倍,他们也只是打定主意回家去再也不掺和东方人之间的战争。耶律德光一怒之下将那一百多个波斯人全都砍了脑袋,省去了不少许诺给波斯人的金银财宝。
没有了远程武器的支持,耶律德光咬着牙命令大军攻城。
一个万人队的契丹骑兵放弃了战马改为步卒,抬着云梯推着高达十丈的攻城塔往前移动。在他们之前两千精骑率先冲过去试图用弓箭压制城墙上守军的弓箭手,契丹人的骑射向来使他们自傲的资本。在以往的时候,这是他们无往不利的至强手段。
两千骑兵斜刺里杀过来,还没有进入他们弯弓的射程,倒是太原城墙上的弩车开始和已经逐渐退役的火药抛石车开始发威。
随着火炮的出现,体积庞大运输不便的火药抛石车逐渐被淘汰,但在这种士兵密集的攻防战中,火药抛石车杀伤力大的作用却不是火炮能相比的。而且,因为才刚刚研制出来,火炮主要都装备在了大汉水师的战舰上,城墙上这二十门火炮还是加紧赶造出来准备供给给水师用的,被刘凌一纸命令全都运到了太原。北门上安置了八门,西门,东门,各有六门火炮。
一丈多长的重弩从城墙上射下去,能将飞驰而来的契丹骑兵连人带马一块钉死在地上。胳膊粗的重弩若是击打在人的身上,能拦腰将人打断。机括推出去的弩箭力度极大,撞在密集的人群里能一口气把十几个人串成糖葫芦。
汉军有弩车,契丹人也有弩车。
在骑兵损失惨重之后,攻城的契丹将领开始调集弩车轰击太原城的大门和城墙上的汉军。只是相比于大汉来说,契丹人的弩车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差了不止一筹。等契丹人的弩车推上来之后,汉军这边沉寂了一会儿的火炮开始发威。只是双方的精确度都不算太高,对轰了半个时辰,契丹人的弩车被炸坏了二十几架,而太原城门则连一块门板都没被敲下来。
并不是契丹人的弩车威力不够大,原因很简单,刘凌给太原城门上加了一层铁甲。在城门外面,刘凌派工匠铸造了一块重达数千斤的铁板,城门关闭之后将铁板从上面放下来,木制的城门就被铁闸关在了里面。弩箭打在铁闸上,除了擦出一溜火花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看起来契丹人的攻击手段对太原城一点效果都没有,但这并不是契丹人无能,而是刘凌为了针对契丹人的攻击而做出了充分的准备。契丹人的每一种手段,刘凌在之前都已经预测到了。无论是波斯人的回回炮,还是针对城门的攻击,刘凌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既然已经做好了坚守太原城然后伺机反击的打算,若是没有应对手段的话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各种远程武器基本无法对守城的汉军造成伤害,契丹人只能硬着头皮攻城了。
几乎与城墙一样高的攻城塔被数百人推着往前缓慢的移动着,一个万人队,攻击的士兵有一半人,另一半差不多都在推车。有推攻城锤的,有推攻城塔的,有推弩车的,光是一辆攻城塔就要最少五百名士兵才能缓缓推动。十丈左右高,上下两层,每一层能站三十名弓箭手。
攻城塔的一侧挂着梯子,只要靠近城墙就能搭在城墙上。这样攻城一方的士兵就能从攻城塔上直接冲上城墙。而在攻城塔上的弓箭手可以压制城墙上的守军,这是一种攻城器械中最为庞大的东西。只要被攻城塔靠近,基本上冲上城墙就变得简单了。
本来想试探进攻的契丹人被汉军的远程武器打出了真火,一个万人队压了上去,另一个万人队随即启动,试探,变成了强攻。
这一日,也不知道地狱又将接受多少残缺不全的新鬼。
第五百七十四章 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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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离着还有两百步的时候,汉军的火炮和弩车开始同时发威,集中火力打击契丹人的攻城塔。至于那个挂着上千斤巨木的攻城锤,反而没有必要去关注。任凭它去撞也撞不开下了铁闸的城门。但攻城塔不同,一旦靠近的话上面的契丹弓箭手会给城墙上的汉军造成很大的伤害。
论箭术,汉军士兵一点优势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攻城塔被汉军摧毁,但还是有一架缓缓的靠近了城墙。憋足了劲儿的契丹人开始对城墙上的汉军发动反击,只是,六七十个弓箭手的打击实在说不上犀利也不足以改变局面。
汉军弓箭手在将领的指挥下,将密集如雨的羽箭泼过去,塔楼上的契丹弓箭手顷刻间就变成了刺猬。但攻城塔的主要作用还在,顺着后面的斜坡,契丹武士开始往城墙上冲,他们将弯刀抡起来好像风车一样,似乎这样能给自己增加勇气,似乎能吓唬住那些该死的汉人。
该死不该死,诅咒这种事在战场上还不如放个屁。赶得合适了,一个屁没准能熏死一个重伤员。可就算在心里诅咒敌人一万遍,敌人也不会被诅咒死。顺着斜道顶上去的契丹武士,一个一个的被汉人弓箭手无情的射死。因为斜道太窄了一次性只能通过一个士兵,汉军防守起来并不吃力。
攻城塔和攻城锤都失去了作用,契丹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云梯上。
两百步以外,城墙上的汉军弓箭手就能有效的杀伤契丹人。契丹武士不喜欢用盾牌,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将一切可以举起来的东西遮挡在头顶。他们不是步兵,没有装备步兵齐人高的步兵盾。骑兵盾太小,根本就挡不住羽箭的洗礼。两百步以外成了一条死亡线,冲上来的契丹武士在这条线上一层一层被羽箭撕裂下来。
就好像被镰刀割躺下的麦子一样,一排一排的契丹武士被羽箭射杀。扑倒在地上的人无论是受伤还是死亡,很快就被后面挤上来的袍泽踩在脚下。为数不多的重甲士兵抬着云梯冲在最前面,羽箭打在他们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一点也不悦耳。这是一种无限接近死亡的声音,一点也不悠扬动听。
一名重甲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上超过三十斤的铁甲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而缓慢,才支起一条腿,他的后背上被撞了一下再次倒了下去。他大声的咒骂着,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微弱起来。后面的契丹士兵往前冲过去,躺在地上的重甲士兵胸口塌陷了下去,顺着铁甲的缝隙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
数百名重甲士兵抬着几架云梯终于成功的搭在了城墙上,后面跟上来的契丹武士将弯刀叼在嘴里,奋力的往上攀爬。而被盾牌手掩护着挤上来的契丹弓箭手终于进入了射程,他们躲在盾牌后面开始还击,帮攻城的袍泽分担压力。羽箭密集到在半空中不断相撞,然后两支箭一起从半空掉落下来。
契丹人的射术是一流的,虽然那些弓箭手中有一半以上的新兵,但从小就练就的箭术并不比那些老兵们差多少,他们欠缺的只是杀人的经验和勇气。双方不断有弓箭手被射死,城墙上的汉军翻下来掉在地上,还没有断气的士兵被狼群一样的契丹人围住乱刀剁成了肉泥。而契丹的弓箭手倒下去一个之后,后面的人便补充上来。
“弩车!对准契丹人的盾阵,把那些挡在弓箭手前面的东西给我撕开!”
鹰扬郎将徐宣大声喝道。
靠近他的两座弩车立刻缓缓的调转过来,朝着那几排盾牌瞄准。四五名士兵奋力的搅动转盘,然后两个人抬着一支重弩装填进去。随着什长的一声令下,拉下来盘索之后,巨弩就好像一条从云端俯冲而下的怒龙一样狠狠的撞进契丹人的盾阵里。威力巨大的重弩直接将盾阵撕开了一道口子,木制的包了一层薄薄铁皮的盾牌根本挡不住重弩的撞击。瞬间就碎裂开的盾牌后面,持盾的士兵直接被重弩贯胸而过!
一丈多长的弩箭带着挂在上面的尸体又撞开了第二排的盾牌,然后将那名契丹盾牌手的一条大腿齐刷刷的切了下来,第三批的盾牌手吓得大喊了一声,喊声还没停下来那支弩箭撞在地面上翻了一个跟头,手臂粗的箭杆狠狠的砸在他的额头上。皮盔被直接砸的瘪了下去,同时瘪下去的还有他的头骨。
刹那间,第二支弩箭又咆哮着飞了过来。
整齐的盾阵再次被撕开一条淌血的缝隙,就好像铁犁一样硬生生在契丹人群中犁出一道红色的沟壑。
“再来!还不够!”
徐宣大声的喊着,命令不远处的另外两架弩车也转动方向轰击契丹人的盾阵。徐宣是杭州节度使徐胜的弟弟,但做到鹰扬郎将这个位置上却不是靠着他哥哥的照顾。兄弟两个骨子里都带着嗜血的野性,在征伐南唐的时候,攻克南昌之战徐宣就是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在几十名南唐士兵的围困下,靠着一把横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狠人带着一身伤痕一刀将南唐守将砍下头颅,然后仰天咆哮,硬是吓得其他唐兵不敢上前!
“李连!你他娘的再干什么!让你的人把那些弓箭手给老子轰了!老子的弓箭手伤亡太大,你他娘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啊!”
徐宣对远处指挥火药抛石车的郎将李连大声喊道。
“放你-妈的屁!距离太近,根本就打不着!”
李连抹了一把汗水后大声的辩驳着。
确实,火药抛石车在城墙上安置,本来基点就太高了,一百步之外的契丹弓箭手是抛石车的死角,火药包抛出去也是落在远处根本伤不了那些契丹弓箭手。
“妈的!早知道多修几个马脸!”
徐宣大声的骂了一句:“弩车,接着轰!”
战争进行了一个时辰之后,契丹人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却依然没有一个人爬上城墙。重甲士兵好不容易竖起来的云梯被城墙上的汉军用挠钩推到,挂在云梯上的契丹武士嗷嗷的叫着摔下去,被沉重的云梯直接砸成了肉泥。不少士兵冲到了城墙下面,却找不到上城的办法。他们拥挤在城墙下面反而成了汉军的靶子,狼牙拍每一次放下来都会砸死四五个契丹武士。当汉军将狼牙拍拉起来的时候,往往上面还挂着契丹人血肉模糊的尸体。
“泼油!泼油!”
李连命令抛石车继续打击远处的契丹人,他跑过去大声命令士兵将烧沸的菜油从城墙上泼下去。滚烫的菜油一锅一锅的倒下去,淋在那些契丹人的身上发出嗤嗤的响声。有人被滚烫的菜油当头泼下,他打着滚捂着脸哀号着,有士兵去救他想把他拉起来,可是伸手一拉,就从那伤兵的手臂上撕下来一层肉片。
城墙下一片哀鸣,被烫死的士兵是幸运的。被烫伤的士兵满地打滚试图减轻痛苦,有人捂着脸往回跑,等松开手的时候却发现眼皮粘在手上被带了下来。
终于,契丹人的盾阵被弩车接二连三的打击后逐渐崩溃。失去了掩护的契丹弓箭手成了汉军主要杀伤的对象,重弩,羽箭不要钱一样泼出去。契丹弓箭手实在扛不住压力开始后撤,却被后面的人挡住根本就退不回去。
汉军的尸体从城墙上翻下来,和契丹人尸体落在一起。血和血逐渐融合,不分敌我。
最后一架攻城塔在被两门火炮同时命中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攻城塔上面的契丹士兵恐惧的大喊着死死的抱着木头却无法改变被砸死的结局。轰然倒塌的庞然大物将四周的契丹士兵砸死了一片,还有人从高空落下后后背狠狠的砸在半截木头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二十厘米粗的木头从胸口直接穿过来,心脏,肺叶,胃还有血糊糊的肠子被直接撞了出去。
耶律德光眼睛赤红的看着麾下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战死在城墙下面,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因为用力,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攻城开始到现在两个多时辰,至少有六千人战死。
所有的远程武器和攻城塔都被汉军摧毁,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妄送更多的性命罢了。南下的时候,他站在点将台上大声对士兵们说的话他自己还记得,将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士气鼓舞起来的壮阔话语,也感动了他自己,也让他自己的血液沸腾。
“被狼神祝福过的勇士们!用你们的弯刀去杀死每一个不服从的敌人。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大辽狼骑!当你们的马蹄踏上汉国土地的时候,每一个汉人都将匍匐在你们的马蹄下瑟瑟发抖,献出他们的金银,粮食,还有女人!你们每个人的所得都将属于你们自己,我保证!你们缴获的所有东西都不用上缴!去吧,让那些孱弱的两脚羊尝尝弯刀的味道,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战士!”
“当你们凯旋回来的时候,不仅会带回家无数的财宝和奴隶,也将为大辽打下中原的繁华江山!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会成为大辽国的骄傲!”
“让汉人颤抖!”
“像羊一样颤抖!”
这些话就在耶律德光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着,一句一句钉子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鸣金!让士兵们撤回来!”
耶律德光咬着牙下令,面沉似水。
他抬起头看向那座泼了一层血的城池,似乎看到,那些汉人们高昂着的下颌,看到他们轻蔑的眼神和嘴角上的嘲笑,似乎看到,那面火红色的战旗骄傲的飘扬着。那风中呼啦呼啦抖动着的旗帜,飞扬的旗角似乎抽打在耶律德光的脸上,啪啪做响。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折磨
第五百七十五章
契丹人的第一次攻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城墙的汉军秉承着敌人撤退就要狠狠的打这样的心理,卖力的将重弩,火炮,火药抛石车上的杀器不要钱的倾泻-出去。退下去的契丹人又丢下了上千具尸体才撤到了安全地带,只是每一个回来的士兵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契丹武士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呕吐着,战场上的惨烈景象一次次的冲击着他们的神经。那种鲜血和屎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他们难以适应,而那些肠穿肚烂支离破碎的尸体则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才是地狱。战争不是儿戏,怀着看戏的心思来打仗只能被现实狠狠的抽一个耳光,抽落一地的门牙和一腔苦水。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南下真的不是和自己想象的就好像狩猎一样那么简单。当猎物强大的足以杀死所有猎人的时候,其实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扮演已经悄然间发生了转换。
第一次失利,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生与死的考验从而得来的如何活下去的经验。同时带来的还有对战争真切的明确的认识,直面死亡,幸运的人与死神擦肩而过,不幸的人被死神的镰刀割断了灵魂的喉咙拖进了地狱,或许永世不得超生。
掠夺能带来财富土地和女人,但掠夺的同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一个强大的民族逐渐觉醒并且展现出强健的体魄后,掠夺者和被掠夺者的身份或许也在悄然间发生了转换。契丹人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掠夺者,并且还想一直掠夺下去。而汉人,在刘凌的带领下尝到了掠夺的甜头开始表现出比契丹人更浓烈的掠夺**,而且,汉人掠夺的手段显然更加的阴狠毒辣。
太原城里无数的粮食,辎重,财富和女人。
这是刘凌给契丹人画出的一个大大的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起来闻起来都是那么的令人垂涎欲滴。
表面上看,死守太原城是一件很被动的事,而事实上主动权一直握在刘凌的手里。有时候掠夺的手段真的不是单纯的闯到别人家里去抢东西,也可以露出胸脯和大腿把别人引诱到自己家里来然后再一闷棍敲死。扒光了衣服搜干净他身上所有东西,然后把赤-裸裸的死尸剁碎了喂狗才是最大化的享受所得利益。
诚如刘凌所说,没有什么比掠夺人命更彻底更直接的手段了。
将几十万自认为是强盗的人引过来然后杀死,这也是强盗干的事。论杀人不眨眼汉人其实并不输于任何一个民族,相反,阴谋诡计这类东西还是汉人玩的比较纯熟一些。毕竟有着那么多年勾心斗角的历史沉淀,而当阴谋诡计和杀人的刀子保持在一个平衡点上的时候,这个民族将会无比的强大。
按照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则,双方士兵在打扫战场运回死去袍泽尸体的时候,彼此间是不会发生战斗的。所以当契丹人两个千人队再次出现在太原城墙下面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没有将搭在弯弓上的羽箭射出去。神情落寞的契丹武士将一具一具的尸体装在马车上往大营送,他们尽力不去伤害那些汉人的尸体,不是他们心存善念而是他们能感觉到城墙上冷幽幽箭簇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而在契丹人的不远处,从城墙上坐着滑篮下来的汉军士兵正在将自己袍泽的尸体运回城墙上。他们同样尽量动作轻柔的将压在袍泽身上的契丹人尸体搬起来放在一边,不去打扰死者或许还封存在躯壳里的灵魂。
不久前还不共戴天杀的血流满地的双方士兵,漠然的彼此擦肩而过。双方虽然都没有携带武器,但遍地的弯刀随便捡起来一把都能将对方的头颅劈开。只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这样做。虽然彼此的眼神中都有着难以掩饰也无须掩饰的仇恨,虽然他们刻意装出来的漠然后面是沸腾的杀意,但却默默的遵守着死者为大的规则。
汉军的尸体跌落在城墙下面的并不多,而且很多都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汉军士兵仔细的捡起每一块属于大汉的躯体,然后流着泪将一块一块的碎肉装进滑篮里拉上城墙。他们落泪,是因为他们内疚,自责,他们无法将袍泽的尸体拼起来,甚至分辨不出这只手属于谁,这只脚又是属于谁。
打扫战场之后,双方的士兵在彼此敌视的眼神中分开。
契丹人还在将尸体不断的运回大营,翻遍了城墙下每一个角落的汉军士兵则坐着淌血的滑篮回到了城墙上。双方士兵之间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交集,似乎他们都只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路人。
整整两个时辰,两个千人队的契丹士兵才将七千具尸体装上马车牛车运回大营。然后在大萨满的主持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被分批放在木柴上焚烧。大萨满一边跳动着祈福的舞蹈,一边乞求长生天收下这些狼神孩子的灵魂。当仪式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悄然黑了下来。就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却没有人能看到的手,将帷幕拉下一样,一天,在黑夜来临之后结束了。
刘凌虽然就在城楼里看着契丹人攻城,但他并没有出现在城墙上指挥。按照契丹人得到的情报,汉王刘凌这会应该还在从南方赶来太原城的路上。而且,这样的战斗也无需他亲自去指挥。经历过六年生死杀伐,汉军已经涌现出了一大批成熟的将领。比如徐宣,这个才二十一岁的鹰扬郎将已经参加了至少三十次规模以上的战争。
契丹人看似猛烈的进攻其实并没有给汉军造成太大的压力,早早的做出了充分的准备,他们知道胜利的一方终究不会是敌人。
清点了伤亡之后,数字汇报上来,刘凌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似乎那真的不过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和生命无关。
八百精锐的大汉士兵阵亡,虽然数字仅仅是契丹人损失数量的十分之一,但毫无疑问,在汉人眼里这八百人比契丹那七千人要重要的多,比七万,七十万都要重要。从来都是这样,自己家里人吃了一点亏,哪怕对方付出的代价是自己这边的十倍也没人会去同情敌人。若是有可能,谁都希望自己这边一个人不死而敌人全家死光。关键就在于,这是不可能的事。
常年的征战让汉军士兵们已经淡看生死,袍泽的离去在他们看来或许是生命的另一个开始。
与契丹人相同,八百多具尸体在太原城内被焚化然后掩埋。无论有没有火葬的习俗,这都是必须要做的事。如果不焚烧尸体的话,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一场瘟疫将肆意横行掠夺走更多人的生命。
激战过后的第一个夜晚,月亮很明亮,天空很晴朗,就连呼啸的北风都停了下来似乎良心发现一般不去打搅那些累了的士兵的好梦。
刘凌并不担心契丹人会趁夜发动第二次进攻,几乎损失了所有远程武器和攻城塔,契丹人在夜晚同样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如果自认为狼族的契丹人以为夜晚是属于他们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耶律德光有着多年征战的经验,他应该明白以太原城的防御程度夜袭无非就是多派几个人去送死罢了。
习惯了闻着血腥味睡觉的汉军士兵并不会因为白天的激战就影响了休息,而契丹人则不同。太多的新兵适应不了死亡的压抑感而失眠,为了防止出现哗变,耶律德光把庆功用的美酒提前搬出来让士兵们饮用,靠着酒精的麻醉让士兵们睡一觉恢复精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虽然他们喝的酒并不多。
或许呕吐出来,他们心里的压抑才会减轻一些吧。
第二天的太阳迟迟还没有升起来,前半夜还是月明星稀,到了后半夜就有一层厚厚的黑云从远处飘过来遮挡住了月亮,也遮挡住了人们看月亮的视线。看样子今年的第一场雪很快就能飘下来,这对于契丹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雪下的很大的话,不知道人和战马能不能熬得过去。
草料还够,粮食和带来的牛羊也够士兵们吃上一个月的。可如果一场大雪下来的话,谁也不知道那些牛羊能存活下来多少。如果牛羊大批死亡的话,说不定坚持不到耶律雄机大军到来从大同来的这二十万辽军就会断了炊。
耶律德光看着厚厚的云层,心里异常的烦闷。
“派三个万人队去砍伐树木,能砍多少就砍多少,给牲口搭出棚子来!越快越好!”
他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和愤怒。
他现在开始有些恨长生天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送来一场雪?难道长生天真的不再眷顾狼神的子孙了吗?如果下雪的话,城里的汉军才不会担心。太原城里有的是粮食,他们有房子可以取暖,他们可以喝着酒在城墙上看契丹人的笑话,甚至还会吹几声响亮的口号。
耶律德光的眉头逐渐皱紧:“传令下去,吃过早饭后继续攻城!”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用最挚诚的声音默默的祈祷着:“长生天,求求你收回怒火吧,如果大雪降下来的话,你的子孙将会冻死饿死再也不能回到草原上去。只要再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拿下太原!一定!一定能!”
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就算是祈祷的时候他也没有信心能打赢这一仗。
从一开始,或许就错了。耶律德光忽然想起汉人的一个成语,以前一直当笑话来说的成语……骑虎难下。
第五百七十六章 镜花水月
第五百七十六章
“先生,可有破城的良策?”
第二天的进攻依然没有给太原城造成什么太大的压力,看着潮水一样涌上去又潮水一般退下来的士兵,耶律德光皱着眉头问站在他身边观战的韩知善。
“太原城太坚固了,而且汉军防御器械很厉害。城门被铁闸封住,就算攻城锤上去也破不开城门。若是光靠着士兵们以云梯攻城的话,伤亡太大而且也很难持续的往城墙上增加兵力。”
韩知善叹了口气道:“或许,可以试试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
韩知善有些不自信的说道。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策略,以汉军的防御力,在城墙下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会有多少士兵被汉人射死?只怕死尸堆起来比鱼梁大道也矮不了多少。可太原城太牢固,除了这个办法之外韩知善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策略。而耶律德光擅长的是平原野战,攻坚战他的经验明显有些不足。
“伤亡会不会太大?”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他并不是在问韩知善,而是在否定韩知善的计策。靠着消耗人命堆积一条大道出来,即便耶律德光有二十万大军他也舍不得。
“军中还有十万民夫和牧民……”
韩知善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他确定,耶律德光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如果不能尽快攻克太原,这些民夫待在大营里无所事事,不过是消耗粮食罢了。”
耶律德光皱眉:“可……他们都是大辽的子民,不是那些两脚羊!”
韩知善摇了摇头道:“殿下,若是攻克了太原,大辽将会得到的更多。”
耶律德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先生去安排吧。”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对韩知善的策略并不如何看好。缓缓的从高坡上下来,耶律德光一边走一边吩咐道:“鸣金!”
简短的两个字,宣布了今日的进攻又是无功而返。耶律德光的心很沉重,就好像天空一样阴沉。如果说耶律德光还有什么值得高兴些的事,那就是令人担心的雪并没有下起来。虽然天还阴着,但只要雪花不飘下来一切就好没那么糟糕。
三万人被派了出去,最远的足足出去三十里砍伐树木。契丹人要赶在大雪下来之前给牲口搭建棚子,还要加固毡帐,雪如果压的太厚毡帐根本就站不住,一阵风吹过来就有可能让帐篷趴下。
一面想办法尽快攻克太原,一面耶律德光也为了打持久战而做着准备。
上午的攻势撤下来之后,十万民夫和牧民就得到一个任务,在最短的时间内缝制出一百万个口袋,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的话,按编制处罚。如果有一个人没有完成的话,所处的队五十名民夫将一块被砍头。队正,百夫长,千夫长,乃至于管理民夫的官员都要受到处罚。
苦了牧民也苦了那些羊。
没有足够的针线,只好从羊身上来想办法。耶律德光和韩知善都没有想到这些细节上的所谓小事,结果五天不到,口袋倒是缝制出来不少,可被剪秃了毛的羊冻死了上万只。也就是说再接下来的十天里,士兵们可以每天吃羊肉补充体力。
可这仅仅是五天内死亡的羊,大雪没有飘下来还没来得及庆幸的耶律德光现在要发愁的是,如何保存那些死羊不至于腐烂。天气虽然很冷,可那么多死羊想要保存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不开膛破肚的话,很快那些死羊就会胀起肚子来从里面开始腐烂。暴怒的耶律德光将监督民夫的千夫长和级别不低的文官一块砍了脑袋,然后下令谁也不许再打羊毛的主意。
韩知善再次想出一个办法,他建议用砍伐来的木头制造独轮车运土。在太原城下堆出一条大道来这个主意是韩知善想出来的,所以耶律德光索性将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他只是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准备完。
再过三天,大军就已经围困太原城十天了。食物的消耗让他愁眉不展,第一次他为了补给的事而感到头疼。以前攻打任何地方,随随便便的去抢也能抢来足够支撑大军的补给。可是这次,太原和代州之间几百里内的村子都空了,抢不到任何东西。同样令他心烦的是,忻州已经围攻了二十几天依然没有攻克,就好像一颗顽强的钉子一样钉在代州和太原之间。只要忻州不拿下来,耶律德光对自己的后路就无法放心。
后军的六万人马围攻一座小小的忻州城都那么难,耶律德光已经三次派人去质问后军主将速哥为什么动作如此迟缓!
更让耶律德光愤怒的是,派去西京大同府调集粮草的队伍被汉人在半路伏击,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几十万石粮草被汉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的二十万大军深入汉国境内几百里,而后面的契丹人还在边界上跟汉人打的如火如荼。部队前后已经脱节,耶律德光甚至害怕如果刘凌率领援军赶来的话,只需截断他的退路就足以将二十万辽军困死在这里。
一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啊!
耶律德光有些无奈的发现,战争有时候并不是骑马冲过去就能解决的事。
终于,在第十天,将近一百万个口袋和两百多辆独轮小车造了出来。吃过午饭之后,十万以为缝完了口袋就完成任务的民夫被督战队驱赶着上了战场。太子殿下甚至连动员的话都懒得和他们说,只是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太原城让他们将口袋装满土顺着城墙堆出一条供大军攻城的鱼梁大道来。
民夫们当场就炸了窝,他们大声的抗议着,并且有人决定返回大同不再伺候狗屁的太子殿下了,让该被诅咒的战争见鬼去吧,老子不干了!
数千狼骑涌上来,将闹得比较强横的民夫当场砍死。杀了三百多人之后民夫们终于认识到,如果他们不按照太子殿下的话去做,太子殿下真的会下令把他们全杀光,然后尸体堆积起来或许留着做口粮。
十万民夫不得不顶着他们能寻找到的所有能遮挡羽箭的东西,两个人一组抬着装满了冻土的口袋疯了一样往城墙下冲。威力巨大的火药包和重弩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的收割生命,大量的民夫还没有冲到城墙下面就被穿死在地上。
到了两百步之内的时候,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展开屠杀。几乎很少有人能活着在战场上跑几个来回,十万民夫逐渐将鱼梁大道堆积起来之后损失超过了两成。尸体几乎铺满了他们来回奔跑的道路,监督他们的契丹武士大声的吆喝着,让活着的民夫将死了的民夫堆在城墙下。
有人受不了死亡的恐怖开始溃逃,契丹人的游骑毫不客气的冲上去从背后将他们砍死。整个下午,在士兵们的逼迫下民夫们都在不停的往返和再也不能往返中度过。三个时辰,当守城的汉军弓箭手杀人已经杀到麻木,他们的手臂也变得麻木的时候,一条宽两丈的鱼梁大道终于用人命堆了出来。
“都格雷,带着你的万人队去把太原城上的汉人杀光!”
眼看着鱼梁大道堆了起来,耶律德光似乎嗅到了胜利的气味。他站在高坡上大声命令着,遥指着太原城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本来不看好韩知善的计策,却没有想到那些民夫真的做到了。而韩知善则故作高深的笑了起来,他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其实耶律德光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是随口一说,当时他的心里也很乱。
十万民夫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之后,还活着的连一半人都没有了。数万具尸体倒在原野上,无人理会。
契丹郎将都格雷听到耶律德光的命令之后,大声的吆喝着自己麾下的队伍冲上去。冬日总是黑的很快,民夫们将鱼梁大道堆出来之后已经天已经全黑了。契丹武士点起火吧,嗷嗷的叫着挥舞着弯刀往太原城墙上冲。
徐宣站在城墙上冷冷的看着黑夜中无数的火把朝着这边冲过来,嘴角上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三架弩车被调了过来正对着那条淌血的鱼梁大道,数百名弓箭手也早就瞄准了那里,只要契丹人的脚踏上去,羽箭将会毫不犹豫的倾泻而出。而更多的弓箭手和长槊手就在后面等着,防守住这一个口子远比防御整个城墙要轻松的多。可惜,契丹人好像根本就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一个嗷嗷叫着的契丹百夫长挥舞着弯刀第一个冲上鱼梁大道,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火把,就好像一条火焰组成的大河一样往城墙上面流淌。才冲上去两步,一支羽箭精准的命中这名契丹百夫长,羽箭从他的咽喉扎进去从他的后颈穿了出来。被堵住了气管的契丹武士下意识的用手抓着箭杆,终于,一丝空气漏进去进入了他的肺里,清冷的空气让他满足的笑了笑,随即一头栽了下去。
嗡的一声,一支重弩激射而出。长长的手臂粗的弩箭顺着鱼梁大道的坡度射了下去,一口气将十几名契丹武士穿死。就好像密集的蚁群被人用小木棍打了一下,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空隙。但是很快,那道空隙就被契丹人填补上。
血开始顺着鱼梁大道往下流,就连冷冽的天气都来不及将血液冻结。
一个一个的躯体从大道上翻下去,一个一个的士兵填补着前面的空缺。
或许是黑夜挡住了契丹人的眼睛,或许是希望遮住了他们的恐惧,一直到整整一个千人队全部战死之后,他们依然没有觉悟到原来顺着鱼梁大道冲上太原城杀光汉人,只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五光十色的希望的水泡。就好像镜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一样,看起来很美好,其实……根本就抓不到。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多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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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将军,黑油已经运上来了,为什么还不下令?只要把油桶滚下去,用重弩再给来两下!都不用咱们点火,契丹人自己的火把就能把大火点起来!嘿嘿,将军,鱼梁大道上的火一起来,契丹人还怎么往上冲!”
徐宣的亲兵队正凑在徐宣身边笑着说道。
徐宣回过头问道:“你杀人杀累了吗?”
“没有!才放了十几箭,还有的是劲儿呢!”
亲兵拍着胸脯说道。
徐宣笑了笑道:“那继续杀就是了,点火着什么急?”
“宋春海!带你的人依次换上去,让前面的士兵下来休息!契丹人如果靠上来就让长槊手顶上去!”
徐宣大声的命令道。
叫做宋春海的都统大声答应了一声,随即挥手带着自己麾下的五百名弓箭手向前,逐渐的将前面已经射空了两个箭壶的弓箭手换了下来。生力军的加入立刻将契丹人的攻势再次压下去一小截,契丹人最多冲到鱼梁大道半截上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密集的羽箭好像瓢泼出去的大雨一样,几乎不用瞄准就能命中挤在鱼梁大道上的契丹人。
情况不妙!
站在高坡上观战的韩知善下意识的看向耶律德光,他看到大辽国的太子殿下也是皱紧了眉头,在火把的照耀下,耶律德光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一个时辰前还出现在他的脸色笑意早就已经褪去,煞白的脸色比天空中的黑云还阴沉。
韩知善能看出来情况不妙,耶律德光自然也早就看出来了。火把组成的长河只能冲到鱼梁大道的一半就再也顶不上去,甚至没有一个火星冲破那一层阻碍。远远的看上去看不到那密集的羽箭,只能看到火把组成的长河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那里一样。韩知善本以为鱼梁大道堆起来之后,勇猛的契丹武士顺着大道能轻而易举的一口气冲上城头。可现在已经猛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一只火把出现在城墙上。
难道……是汉人故意放任那些民夫将鱼梁大道堆起来的?
没道理啊,难道汉人有着绝对的把握,就算鱼梁大道堆起来契丹大军也攻不上去?
韩知善苦苦的思索着,脑子里却好像一团浆糊一样。
“殿下!殿下!”
一个肩膀上还扎着半截羽箭的契丹将领从战场上跑回来,单膝跪倒后急切的说道:“殿下,都格雷将军的万人队已经损失了一半士兵了!都格雷将军让我来请示殿下,是不是……是不是让别的万人队换上去。老兵…..老兵都死光了。”
“废物!”
耶律德光没让那将领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一脚将那将领踹飞了出去。这一脚正揣在那将领的嘴巴上,血一下子从那将领的嘴里涌出来。
“滚回去告诉都格雷,若是攻不上去的话,他也不用回来再见我了!契丹勇士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三丈宽的鱼梁大道足够百人队顶着盾牌冲上去!汉人有弓箭手,都格雷手下就没有弓箭手吗!”
耶律德光阴沉着连嘶吼道。
“楮多利!带着你的万人队顶在都格雷的后面,如果有人敢撤下来就乱箭射死!如果都格雷承认自己是个懦夫,那你就带着你的万人队顶上去!”
楮多利大声的答应了一声,随即挥手喊道:“苍狼的子孙,契丹的勇士们,跟着我冲上去!”
“等一下!”
韩知善大声喊道。
他转身对耶律德光说道:“殿下!鱼梁大道足够宽,可以让士兵们上马!用骑兵冲开汉军的弓箭手,步兵从后面杀上去一定能夺下城头!”
耶律德光眼神一亮,他立刻下令道:“楮多利,挑二百名最勇敢的武士骑马顺着鱼梁大道冲上去!告诉勇士们,第一个冲上城头的封千夫长,赏一千只,不!赏三千只羊,五百头牛!”
楮多利拍着自己的胸脯吼道:“殿下放心,楮多利会把汉军守将的脑袋割下来献给殿下!”
喊完,这彪悍的契丹勇士拉过来自己的坐骑,朝着那个负伤回来请命的契丹将领吼道:“赶紧滚回去告诉都格雷把鱼梁大道给我闪出来,老子亲自带人冲上去!都格雷就是个汉人女子,一点也不像个契丹勇士!”
喊完,他回头对自己的亲兵队喊道:“你们平日里不都跟老子吹牛说一个人能打五个吗,现在老子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跟着我冲上太原城墙,老子不会抢你们的功劳!谁先上去,老子就跟谁结拜为兄弟!”
他点起了两百名亲兵跃上战马,将弯刀从腰畔抽出来来吼道:“别管前面有多少汉人,你们都只管往前冲!”
冷冽的寒风中,楮多利将皮甲解开丢在一边,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他用力的在胸脯上使劲拍了两下,从腰畔将酒袋子解下来仰天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浆顺着他的喉咙冲进了他的胃里,翻腾的滋味,似乎将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一样。酒顺着他的下颌流下去,将他赤-裸的胸膛打湿。
上了战马的二百名亲兵也学着他的样子,狠狠的灌进嘴里半袋子酒,然后将酒袋子用力的摔在地上:“杀!”
随着一声怒吼,两百骑兵兜起一股旋风朝着鱼梁大道冲了过去。火把的照耀下,两百骑兵战马踏地的声音似乎把喊杀声都压了下去。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楮多利是大辽有名的勇将,他的亲兵也都是杀人如麻的真正的百战精兵。所以这一队骑兵迅疾如风的冲过去,竟然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骑兵?”
徐宣冷冷笑了笑。
“骑兵?”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刘凌也笑了笑。
他转身对花翎说道:“都说契丹人性子直原来是真的,只是没想到竟然都是一根筋。铺一条鱼梁大道出来就只在这一个点上攻城,攻击一方确实能集中力量,但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守城的一方集中于一点防御起来更容易?若是以大军四面猛攻,然后集中精锐从鱼梁大道上进攻还勉强说的过去。”
花翎笑道:“是不是该烧一阵了?”
刘凌点了点头道:“把油桶放下去吧,让士兵们也休息一会。杀人这种事,也不能太着急。”
花翎笑了笑回身命令道:“告诉徐宣,把油桶放下去!”
亲兵立刻朝着鱼梁大道那边跑了过去,将汉王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徐宣听到之后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命令重弩齐发一次,然后命令弓箭手攒射将契丹人的攻势往下压了压,随即命令士兵将几十个装满了菜油的木桶顺着鱼梁大道滚了下去。
就在这同时,往上猛攻的契丹人分开一条通道,两百匹战马风一样卷上了鱼梁大道。楮多利一马当下,挥舞着弯刀,雄健的体魄和战马的爆发力相得益彰,看上去十分的彪悍。在他后面,二百名契丹勇士紧紧的跟着将军冲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汉军忽然顺着大道滚下来几十个木桶!楮多利大惊失色,猛的一提马,跟随他数年的战马领会到了主人的意图高高跃起,跳过了一个木桶之后继续往上冲去。只是后面的骑兵却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一名骑兵的马腿绊在了木桶上失去了重心的战马瞬间翻倒了下去。骑兵狠狠的摔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后面冲上来的战马双腿在他的胸口上重重的踩了下去。
噗的一声,皮甲瞬间就塌陷了下去。
一个骑兵摔倒,后面的骑兵在惯性的作用下接二连三的撞上来,后面急冲上来的骑兵为了躲避前面倒地的袍泽猛的将战马拉开,那战马前蹄一空,哀鸣了一声战马和骑士一同从鱼梁大道上跳了下去。从六七米高的地方直接跃下,战马的两条前腿咔嚓一声断裂随即将马背上的骑士狠狠的摔了出去。
“放箭!”
徐宣大声的下令。
几百支火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与此同时三架重弩也将巨大的弩箭发射了出去。好几个木桶被击碎,翻滚着的弩箭还将一名骑兵狠狠的砸了下去。火箭密集的插在了鱼梁大道上,不多时就将那些菜油,黑油(石油)点燃。只一个恍惚,鱼梁大道上的光焰猛的蹿了起来。
战马的悲鸣声,契丹人的怒吼声震碎了天上的黑云。
烈火腾空而起,将冲上鱼梁大道的骑兵困在火海中。冲在最前面左躲右闪着已经冲过了一半多距离,楮多利一下子就被火焰吞噬了进去。他的战马猛的停了下来,惯性下楮多利被狠狠的甩了出去。扑到在火海里,楮多利赤-裸的上身立刻就被那些燃烧的油紧紧的包裹住。胸毛在一瞬间就被烧掉,他的头发也被烧的冒出了火苗。楮多利下意识的在地上滚动想扑灭身上的火焰,可却将更多的黑油粘在了身上。火苗逐渐蔓延,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开始燃烧起来。
啊!
楮多利的哀嚎声响彻云际。
“弓箭手,不要再射了!”
徐宣大声的喊着:“别射死他们,让他们多喊一会,喊的声音越大越好!”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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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耶律德光心很乱!他是在掩饰什么。”
正在城楼里观战的刘凌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花翎不解道:“王爷,怎么看出来的?”
刘凌想了想说道:“一个万人队的契丹人只管冲击鱼梁大道,耶律德光不是傻子,为什么不派大军攻城替冲击鱼梁大道的万人队分担压力?如果他命令东门,西门同时猛攻,再以精兵主攻北门,借助鱼梁大道杀上来才是最正确的策略。他征战多年,不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你看!”
刘凌指着远处契丹人的大营说道:“契丹大营只有中军灯火通明,围住太原西门和东门的两个大营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契丹人有二十万,二十万大军看着一个万人队攻城,怎么东西两个大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花翎皱了皱眉头,猛然间想到一件事:“王爷的意思是,契丹人的东西大营根本就没人!”
刘凌点了点头道:“只怕那两个大营里的人马大部分已经抽调出去了,前阵子观察耶律德光派了不少人出去砍伐树木,看来就是那个时候他把军队已经分派出去了。耶律德光是要做一个围困猛攻太原城的假象,他肯定派了得力大将率军往南去了。”
“往南?他要攻晋州?”
花翎脸上微微变色道:“耶律德光分兵攻打晋州,难道他不担心兵力薄弱被各个击破?”
刘凌微笑道:“只是一个推测,试试就知道了,如果他真的分兵,今夜就烧了他的大营!”
花翎立刻说道:“属下愿意带兵一试!”
刘凌想了想说道:“也好,你亲自带五千精骑出南门攻打契丹东大营,如果确实防御空虚,无需恋战只管烧了他的营寨。我让徐宣带五千精骑去攻耶律德光的西大营,也只管放火。两侧大营同时火起,契丹中军必然大乱。如果契丹人真的分兵,今夜耶律德光就会大败!我在太原城内只等火起,若是大火烧起来就说明你们已经成功。我自派大军正面出击攻打契丹人中军”
刘凌指了指那条还在燃烧着的鱼梁大道说道:“耶律德光给咱们铺了一条道出来,顺着大道下去打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
花翎连忙说道:“王爷切不可轻易出城,现在也只是推测耶律德光暗中分兵。若是有什么埋伏的话,王爷万金之躯岂能涉险?再者,若是契丹人知道王爷就在太原的话,只怕耶律雄机的大军会马不停蹄的赶来。”
刘凌道:“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虽然我藏兵在太原城是为了等着给耶律雄机致命一击。但现在有机会一举将耶律德光的大军击败也无须那么死板。要懂得变通之道,耶律德光之所以敢分兵,就是觉得耶律雄机的大军用不了十几天就能杀到,而且他这些日观察肯定是觉得太原城内的兵马不敢轻出交战。若是一鼓作气将耶律德光的大军击败,也能早些让百姓们回到自己的家园。”
“去吧,记住,契丹人最强的就是骑兵。平原之上他们的骑兵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你只管烧营,待耶律德光中军分兵去救,我自带大军冲击。”
花翎只得抱拳道:“属下遵命!”
说完之后,花翎急匆匆的转身走了。刘凌皱了下眉头,看着远处契丹大营的灯火自语道:“莫非是契丹国内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耶律德光这么心急?若是有人谋反,他应该即刻回军才对,怎么反倒分兵?”
忽然,刘凌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是西夏人要对大汉用兵了?
随即,刘凌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西夏主力大军都在天鹅城内,黑山,黑水,白山三个镇军司的大军大部都在夏州,武州一线布防。有程义厚和茂元的三十万大军压着,西夏人绝对不敢贸然出兵。而天鹅城的兵马只要南下,在府州,王半斤留下十万大军驻防,嵬名曩霄的人马想要冲过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粮草!”
刘凌脑子里灵光一现!
是了,耶律德光肯定是粮草补给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急急的分兵出去。太原南面的沁州,辽州都是大汉最早推行屯田的地方。两地的粮仓都是满满的,耶律德光分兵不是去攻打晋州,而是瞄准了沁州和辽州的粮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契丹人对太原的攻势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分兵南下而已,所以耶律德光才不会派上大军三面强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耶律德光的大军里为什么会突然粮草就不够用了,但是显然,耶律德光用民夫来堆出鱼梁大道,然后用一个万人队顶上来进攻都是为了掩饰,掩饰他兵力不足!
他不能不攻,那样的话就会被我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才会只攻打一点,这样既显得契丹人的攻势不减,又节省了兵力。
耶律德光现在心里一定很乱!
刘凌想到这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根据密谍和斥候得来的消息,耶律德光南下时候大军携带的粮草,牛羊如果省着用的话足够二十万大军吃一个月的。但是耶律德光这么急匆匆的分兵,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刘凌不是神仙,所以他推测不到。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契丹人的软肋已经露出来了。今夜突袭契丹大营,就算不能一鼓作气将契丹人杀退,耶律德光自己也会缓缓的退回去!
刘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想到,若是逼着耶律德光的大军往北退,然后调晋州的兵马,太原再分出数万人马将耶律德光分出去到沁州和辽州抢粮食的队伍堵死,无需激战,只要沁州和辽州坚守住,再封了契丹大军的后路,那分出去的契丹大军就会被活活饿死在太原和沁州之间!而没了粮食,耶律德光一旦撤军,在他后面围攻沁州的速哥所部也会人心大乱,到时候能撤回大同的,还能剩下多少人?
契丹大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耶律德光为什么会这么急匆匆的派人去抢粮?
刘凌想不到,耶律德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为了缝制口袋,那些民夫将羊身上的毛几乎剪秃了。两三天的时间就冻死了上万只羊!最倒霉的还不是冻死了羊这么简单,而是那些死羊处理的不妥当,以至于闹出了不晓得是什么瘟疫,结果大军赖以生存的那些牛羊都感染了瘟疫,才几天的功夫辎重营那边饲养的牛羊几乎死绝了!
而且,死于瘟疫的牛羊耶律德光根本就不敢给士兵们吃!万一士兵们也被传染了瘟疫的话,哪里还需要汉军来打,二十万大军就得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全都葬送在太原城外!
本来带来的十几万只牛羊足够大军一个月的消耗,可现在却已经支撑不了七天!
七天,如果不弄来粮食的话,大军就不得不提前向北退。后面忻州还没有拿下来,代州也没有拿下来,如果已经断粮的消息传出去的话,后面的队伍就会人心惶惶!后军若是先跑了,代州和忻州的汉军再出来封堵,二十万大军就会活活被拖死!
耶律德光听了辎重营将领的汇报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将消息压下去,绝对不能让士兵们知道牛羊都传染了瘟疫死了。军心一旦不稳的话,二十万大军落荒而逃,就算自己是太子也承受不了大辽皇帝陛下的怒火!
他现在恨死了出主意堆什么鱼梁大道的韩知善,恨死了那些民夫。
为了掩饰大军无粮的真相,他将东西大营的兵马几乎抽调一空派去攻打沁州,夺取沁州粮仓。然后命令辎重营每天喂养牛羊的草料一斤不少的还往牧场那边送,绝对不能让士兵们看出什么破绽。然后他还要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得不派人顺着鱼梁大道攻打太原!最难受的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麾下的士兵冲上去送死!
这是一种很憋屈的愤怒。
耶律德光怎么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太原城里的汉人不要发现什么,希望七天之内大将军花腊赤带着的八万大军能顺利攻克沁州。不,花腊赤只有四天的时间,因为他带走的队伍只携带了四天的口粮!如果四天之内不能攻克沁州的话,花腊赤就必须带人撤回来。然后汇合全军缓缓的往北退,一直退回到代州北面去。
耶律德光不敢想象,若是真得攻不下沁州的话,二十万没有粮食饿得连弯刀都举不起来,连战马都爬不上去的士兵用什么挡住汉人的追击?
看着鱼梁大道那边升腾的大火,耶律德光有些无奈的想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只能开始杀马了。但那是撤退之后才能做的事,现在就开始杀马的话,只怕士兵们立刻就会人心惶惶!
或许……
耶律德光难受的想着,或许,长生天真的抛弃苍狼的子孙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冲营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万汉军精锐轻骑从南门冲了出去,花翎和徐宣各带五千精骑冲向契丹的东西两座大营。才出了南门,花翎就确定王爷的分析是正确的。南门是契丹人故意放出来的缺口,目的是诱惑汉军从南门撤出。可是率骑兵杀出城门后花翎连一个契丹人的斥候都没有看到,这是很反常的事。
契丹人留下南门,就是为了伏击出城的汉军。可现在花翎率领骑兵蜂拥而出,却没有听到示警的号角声!
契丹的东西两座大营真的空了!
花翎心中一喜,他大声招呼道:“跟我杀上去,遇到抵抗不要恋战,一直往前冲,放火烧契丹人的大营!”
后面的骑兵轰然应了一声,策马跟在花翎的后面风一般卷向契丹人的营地。五千骑兵的速度奇快,没用多久就直接冲到了契丹人的大营外面。为数不多的契丹守军这时才吹响了示警的牛角,然后转过头狼狈的往后面狂奔。他们的人数太少,只是耶律德光留在东西大营里的疑兵,根本挡不住黑夜里急冲而来的汉军精骑。
花翎带队从辕门冲进了契丹大营,他大声命令道:“把鹿角和拒马拆了,每百人为一队,在大营里放火!”
骑兵们在统带的带领下每百人为一队,潮水一样涌到大营外面,前面的骑兵跳下战马将挡在外面的鹿角搬开,然后奋力将木制的栅栏推到。后面的骑兵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策马冲进大营里。零零散散的契丹守军没命似的在前面跑,但他们就算了拼了命也跑不过战马。汉军骑兵从后面追上契丹人的溃兵,一刀一个将他们砍倒在地。
“放火!放火!”
统带们大声的命令着。
骑兵将手里的火把丢在契丹人的毡帐上,有人下马抱着干草丢在火上。四五名汉军骑兵甩出去绳索,有人下马将绳索绑在最大的那座毡帐上。骑兵们同时发力,轰的一下子,东大营的主将大帐就被骑兵奋力的拉到。有士兵将契丹人营地里的火盆架起来丢在坍塌的大帐上,不多时火苗就蹿了起来。
花翎带着两百名亲兵一直冲在最前面,把几十名将后背暴露在汉军横刀下的契丹溃兵放倒之后,花翎兜住战马,指挥士兵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点上。整座东大营里的守军不到一千人,这根本就是一座空营。来不及上马逃走的契丹武士被汉军骑兵从后面追上,横刀砍在契丹武士的后背上立刻就泼出去一片鲜血。
一名契丹人的千夫长在远处大声的呼喝者:“聚拢!向我聚拢!别乱跑!跟在我身边杀出去!”
听到他的叫喊,还没被杀死的两百多名契丹武士奋力的冲到那千夫长的身边。以那千夫长为中心,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朝着大营后方且战且退。只是没有战马,契丹人显然并不适应步战。以往与汉人交战都是他们骑在马上欺负那些汉人步兵,可是现在因果报应来了,那些汉军骑兵策动战马在他们身边风一样的掠过,每一次擦肩都能将外围的契丹士兵狠狠的撕肉一样撕下来一层。
“别乱!保持阵型!太子殿下一定会派人来就咱们!大家都……”
那千夫长后面的话被堵在嘴里,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却发现自己的下颌上顶着一跟箭杆,一支破甲锥穿破了他的咽喉以至于他连头都低不下去。他嗓子里咕咕的响了两声,一股带着血泡的鲜血从嘴里溢出来。他张开嘴想大声呼喊,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抬起来想将脖子上的破甲锥拔出来,手才抬起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扑通一声,契丹人的千夫长扑倒在地。
花翎将硬弓挂回去,指着那一队已经慌乱起来的契丹人喊道:“告诉他们投降不杀!”
有懂契丹话的士兵大声的喊道:“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被骑兵兜着圈子围住的契丹武士慌乱的往四周看,握着弯刀的手都在颤抖着。终于,当第一个人将弯刀丢在地上之后,所有人都将武器丢掉蹲了下来。汉军骑兵停下战马,将那不到二百人的队伍围在中间。
“带两个人来问话,其他人都杀了。”
花翎语气平淡的说道。虽然平淡,却有着一股和冬日冷冽天气一样的味道。
他的几个亲兵跃下战马,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将两个契丹伙长(领兵十人)从俘虏中揪了出来。围着的骑兵随即再次提马朝着那些蹲在地上的契丹武士冲了过去,横刀在月色下泼出一片血光。纵马冲过去的汉军骑兵放低马槊,将一个一个契丹武士串糖葫芦一样穿死。
“骗子!”
“你们说过放下武器就不杀人的!”
“汉人!你们都是骗子!”
“跟他们拼了!”
被无情绞杀的契丹人试图抓起丢掉的弯刀,可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冲过去抓起弯刀的人被羽箭钉死,疯了一般往远处跑的契丹武士被汉军从后面一刀将头颅削掉。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人也没能逃过一劫,汉人丝毫不觉得杀死已经投降的俘虏是一件可耻的事。他们从马背上跳下来,双手握着横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落下,将那些跪地乞降的契丹人一一砍死。
十分钟之内,投降的契丹武士被屠杀干净。
“带着那两个人走,不要停下,继续往前冲!”
花翎大声命令道。
亲兵将那抓来的两个契丹人用绳索死死的绑上,找来两匹空马将俘虏丢在马背上,他们拉着战马的缰绳跟随大队一起往前冲。只用了半个小时,汉军就将契丹人的东门大营冲了个对穿。火势在大营中蔓延起来,很快,整个东门大营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花翎策马冲上了一座高坡往远处看,只见正西的方向也隐隐有火光冒了起来。
西大营也是空的,徐宣得手了!
花翎笑了笑,回身命令道:“吹角整队,等着契丹人来!”
五千骑兵损失的人数屈指可数,只有一个重伤员和三个轻伤员,那个重伤的汉军士兵还是不小心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估计摔断了肋骨。花翎吩咐一个统带带着一百名骑兵将两名俘虏和伤员送回太原城里,其他人列队在熊熊燃烧的大营旁边等着契丹中军大营来救援的人马。
近五千骑兵在大营一侧排出一个牛角阵,等待着契丹人来救援的队伍。
汉军骑兵以百人为一团,团为军队标准单位。训练有素的骑兵可以根据战场上的情况列出缺月,牛角,锋矢,尖锥等二十几个变化阵型。牛角阵算是一种最基本的阵型,可以当做进攻阵型也能随时后队变前队撤出战斗。
火光照亮了每一个大汉骑兵的脸膛,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骄傲和兴奋。被契丹人压在城里十几天,终于能杀出来扬眉吐气让他们赶到异常痛快。而冬日大火,也将夜晚的阴寒驱散。虽然隔着百米远,但火焰依然将他们身上烤得暖烘烘的,心里同样暖烘烘的。
五千骑兵就在焚烧着的契丹大营一侧列阵,但很显然,从中军赶来救援的契丹军队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大营中火光冲天,而大火四周的黑暗反而更浓烈了几分。契丹援军的视线都被那大火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到有五千胆大包天的汉军骑兵偷袭得手之后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看火把的数量,契丹人的援军不下万人!
花翎笑了笑,指着那一条火龙说道:“从侧翼杀穿过去,不要恋战,杀透敌阵就往回撤。最好将他们引着往城门方向走。”
虽然刘凌不让花翎跟契丹援军接触,但花翎还是打算将这个契丹万人队引开,这样的话王爷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契丹人中军大营的时候压力就会小很多。出城之前花翎已经在城门外布置下了数千伏兵,只要契丹人敢追过去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
随着花翎将马槊往前遥遥一指,五千汉军精骑随即启动,朝着那条火龙狠狠的砸了过去。骑兵标准的冲击阵型是多重横列,骑兵和骑兵之间必须保持相同的距离。后面的骑兵错开,与前面一列骑兵也必须拉开相应的距离。这样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羽箭给骑兵带来的杀伤力,也为了防止因为有人战马倒地而给后面的骑兵带来的伤害。
但是很显然,这样多重横列的冲击阵型在今晚并不合适。
花翎一马当先冲出去,大声的命令骑兵分作两个锥形阵冲向契丹人长长的队伍。他是要把契丹人的马队拦腰切开,以两个锥形阵将契丹人的阵型切成四段。然后汉军骑兵需要兜出去一个大圈子再往太原城的方向撤回去,不求大量的杀死契丹骑兵只求将契丹人的队伍打乱。
两个锥形阵齐头并进,在契丹人的呼唤声和仓促射过来的羽箭中狠狠的撞在了火龙的腰部。
花翎在急冲中放下面甲,然后伏低身子将精制的马槊端平,做好了撞击的准备。当他一马当下的冲进契丹人的队伍中,手臂上一股巨大的阻力传来。一名一脸惊慌的契丹骑兵被花翎的马槊直接捅穿了胸膛,撞击力让花翎手里的复合槊一下子弯曲成了一个弧形。已经熟悉这种手感的花翎随着槊杆弹回去的力度往前一送,那挂在三尺槊锋上的契丹人立刻被弹飞了出去。
下一秒,马槊又毒蛇一样找上了第二名契丹人将其挑飞。
血液在半空中飘飞,打在向前急冲的汉军士兵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那些本应是最纯洁之物的血液泼在地上,和灰尘混合在一起。逐渐的变成了黑色,然后被寒冷的天气冻结成块。或许,在来年会成为小麦的养料。
只是,当来年粮食入库磨成面粉的时候,谁又能在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馍馍上看到一点殷红?谁又能吃出馒头里有没有血腥味?
第五百八十章 杀回去
第五百八十章
五千精骑分作了两队,就好像两柄剔骨尖刀一样狠狠的捅进了契丹队伍的腰畔。当花翎将第四个契丹武士从马背上挑飞之后,他前冲的速度已经缓了下来。反应过来的契丹骑兵开始围上来,纷乱的弯刀将月亮的光线舞动起来如同一片破碎的湖波。
花翎挥槊横扫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咽喉划破,带着一条血线的槊锋毒蛇一样又刺入了另一名契丹武士的胸膛里。花翎一边催动战马,双臂灌足力度将那挂在槊锋上的契丹武士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猛地甩出去狠狠的砸在后面的契丹人身上。两颗带着皮盔的脑袋撞在一起,后面赶上来的契丹武士鼻子被直接砸断仰头从马背上翻了下去。荤的素的从他鼻子里往外冒,金星银星在他眼前乱转。
契丹人越围越多,花翎果断的将马槊当做投枪掷了出去。一道黑线划过,锋利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一名契丹武士的皮甲钻进了他的胸膛里。那契丹武士抱着插在胸口上的槊杆直接被撞得往后掉下下去,凄厉的哀嚎声将天空中的浮云都震得瑟瑟发抖。
“换刀!”
花翎大声的喊道。
他将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顺势一刀抹掉了一名欺过来的契丹武士的脑袋。听到花翎的命令,他身后的亲兵纷纷将造价昂贵的马槊当做投枪扔了出去,立刻就将周围的契丹人清理掉了一片。周围的压力骤然一轻,汉军骑兵纷纷抽出横刀追上了花翎的脚步。花翎提马往旁边闪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从他身子一侧打了过去。花翎的横刀从下往上一撩,握着狼牙棒的手臂就飞上了半空。
顺势一刀,花翎将那契丹武士的咽喉切开然后冲下下一个对手。一名契丹武士挥舞着弯刀砍向花翎的肩膀,被花翎身后的亲兵用骑兵盾挡在了外面。花翎的横刀劈死了一名敌人后横着砍在那偷袭自己的契丹武士侧腰上,横刀将那契丹武士的半截身子切开,血和内脏泉涌一样喷出来,一大团血糊糊的东西从马背上掉到了地上,另一头还在那契丹人的肚子里连着。
“别恋战!往前冲!”
大声的呼喊着,花翎奋力的提马往前撞去。
他身后的亲兵紧紧的跟在主将的身边,用横刀和骑兵盾为主将挡开劈砍过来的弯刀。这个时候战马已经跑不起来,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围了上来。花翎手里的横刀已经劈砍出了缺口,当横刀卡在一名契丹人脖子上的时候他果断的放弃。
“刀来!”
听到主将的大喊,花翎身后的亲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塞进了花翎手里。一刀在手,花翎斜着撩上去磕开一个契丹武士的弯刀,然后从上而下一刀劈落。锋利的横刀轻而易举的将那契丹武士的半边肩膀整齐的卸了下来,那契丹人哀嚎一声翻身落马。一名契丹武士见花翎骁勇,他将手里的弯刀丢弃然后从马背上站了起来,纵身扑向花翎。
两个人抱在一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厮打着在地上乱滚。吓坏了的汉军骑兵纷纷上前围了一个圈子将逼上来的契丹人驱赶开,然后有人纵身跳下去帮忙。花翎被那不要命的契丹武士压在身下,他身上的铠甲太沉重所以一时之间竟然落了下风。那契丹武士两手卡着花翎的脖子,花翎猛的抬腿用膝盖顶在他的裆-下。契丹人被这一腿顶着翻了过去,碎裂的疼痛让他身子蜷缩着好像一个煮熟了的虾米。
花翎往前一扑,以手肘狠狠的砸在那契丹武士的脖子上,咔的一声脆响,那契丹人的颈骨被砸了个粉碎。刚要站起来的花翎眼角的余光正巧看到一柄弯刀突破了自己亲兵的防御,从他的侧面一刀砍了下来。
花翎身子一侧滚到在地,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一刀力度很大,将花翎身上精良的铠甲劈开了一道口子。血肉和铠甲的豁口都往外翻着,露出肩膀上白森森的一小块骨头。
花翎忍着疼猛的跳起来跃上那契丹武将的战马,从后面死死的勒住那契丹武将的脖子。慌乱的契丹人想用弯刀捅向身后那个骁勇的汉人将军,手才抬起来,前面的两名汉军骑兵一左一右将横刀捅进了他的胸膛。花翎将死尸从马背上推下去,骑着这契丹武将的战马继续往前冲。
他接过亲兵递过来横刀,杀意已经让他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
闪过一名契丹骑兵劈过来的弯刀,花翎回身一把将那契丹骑兵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揪着那契丹人身后的袢甲绦,花翎将那契丹人横着放在自己身前,左臂夹着那契丹人的脖子用力一扭,咔嚓一声扭断了契丹骑兵的颈骨。单臂将那契丹人死尸举起来狠狠的朝着前面砸了出去,将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兵从马背上撞了下去。
花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嗓子里发出的野兽一样低沉的嘶吼。横刀再一次砍断,他顺手将那契丹人的弯刀夺了过来继续冲杀。
猛的,前面的压力骤然一空。花翎这才发现已经将敌阵杀穿,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冲了出去。在他后面,汉军骑兵将这个撕裂的口子越撑越大。随着锥形阵后面的宽度越来远大,契丹人的马队终于被拦腰砍成了两截。
当花翎带着他的队伍兜了一个漂亮的大弧线转过来的时候,另一队汉军骑兵也从契丹人的马队中杀了出来。
花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骨子里的嗜血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将弯刀往前一指大声喊道:“还有力气跟我杀回去吗!”
“杀!”
“杀!”
“杀!”
数千汉军同时发出咆哮。
花翎仰天大笑,满脸的血色中嘴里的牙齿显得那么的白。他就好像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嗜血恶魔,竟然带着骑兵又原路杀了回去!训练有素的骑兵甩出漂亮的弧度,跟在花翎后面镰刀一样再次朝着契丹人的马队砍了下去。
“大汉威武!”
花翎一声大喝,挥动弯刀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头颅削掉。汉军骑兵才从契丹骑兵阵型中杀出来,又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返身杀了回去。被冲透了大阵的契丹人慌乱起来,领兵的契丹将军耶律深大声的咆哮着命令骑兵将汉军围困。但才被汉军冲透的马队明显出现了一个空挡,汉军在这空挡里势如破竹的又杀了出去。
第二次将契丹人的马队冲破之后,花翎没有恋战命令骑兵跟在他后面朝着太原城方向撤了回去。一支浑身带血的骑兵,两次冲破契丹人的战阵后骄傲的离开。他们虽然浑身浴血,虽然很多人身上都受了伤,但是他们同样的高昂着下颌,用胜利宣告着他们的骄傲。
气急败坏的契丹郎将耶律深大声的咆哮着,耻辱让他无法忍受。骄傲的契丹狼骑竟然被汉人的骑兵两次冲破围堵,然后扬长而去!这样的耻辱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契丹人在平原上几乎从来没有被击败过,他们的骑兵号称天下最强。
耶律深身为契丹王族,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吹角!跟我追上去,把那些汉人砍死!”
耶律深红着眼睛大喊,呜呜的牛角声响起,四下里的契丹骑兵聚拢过来跟在耶律深的身后,朝着那支还没有跑远的汉人骑兵追了上去。虽然被汉人连续两次冲开马队,但契丹人损失的兵力不到两千,而那些汉人看样子剩下的兵力只是己方的一半左右,敌弱我强,没有理由不追上去一雪前耻。
两支骑兵一前一后,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在原野上飞驰。
轰隆隆的马蹄声撕碎了夜空,连几片飘过来的云朵都吓得远远的躲开。正在追击汉军的耶律深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他回头去看,见自己的亲兵正在手舞足蹈的大声喊着什么,还一边喊一边指向后方。虽然没有听清那亲兵在喊什么,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他全身的汗毛立刻就炸了起来,一股恐惧从心里爆发,瞬间就弥漫到了全身上下四肢百骸。
“将军!中军起火了!”
他终于听清了亲兵的呼喊,也看到了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火焰。
该死的汉人,竟然敢冲击中军大营!
“停下!跟我杀回去支援太子殿下!”
耶律深大声的呼喊着,然后拨马往回跑了出去。契丹骑兵纷纷勒住战马掉头往回跑,远处中军方向升腾而起的火焰让他们慌乱无比。原来,偷袭火烧东西大营不过是诱敌之计,汉人的主要目的是要冲击中军大营!
花翎兜主战马缓缓的停了下来,四千多骑兵在他后面逐渐聚拢再次列阵。
他伸手一指远处那火焰燃烧的地方,用嘶哑的声音大声问道:“还敢杀回去吗!”
“杀!”
“杀!”
“杀!”
四千精骑,咆哮如虎。
第五百八十一章 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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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无尽的烈火,似乎将天空也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到令人心烦的气息,浓烈的黑烟让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一阵旋风卷起,浓烟被卷开一个黑洞,一声凄厉的嚎叫声从黑洞里面传出来,紧接着数不清的青面獠牙的恶鬼挥舞着雪亮的刀子从黑洞中冲出来。那些恶鬼的獠牙上还在往下滴着血,鲜红的舌头吐出来足有一尺长!
一个又一个忠心的护卫扑上去挡在前面,可是谁也挡不住那些恶魔前进的步伐。他们用刀砍,用牙齿撕咬,将阻拦在他们前面任何东西砍碎撕烂。恶魔嘴里令人作呕的恶心的口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和地面上的血洼混合在一起。
几个恶魔将一个忠心的侍卫扑倒,其中一个恶魔一口咬在侍卫的脖子上狠狠的撕下来一块血肉,那恶魔昂着头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其中还有一小段冒着血泡的喉管。另外几个恶魔抢夺着侍卫的尸体,他们撕下来一条胳膊,撕下来一条腿,将侍卫的肚皮破开将血糊糊的肠子往嘴巴里赛,一边咀嚼,一边发出满足的呻吟。
一个嘴里叼着半块耳朵的恶魔猛的跳过来,一刀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啊!”
耶律德光猛的坐了起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就连床榻上铺着的毡毯都被汗水浸湿,软软的绒毛纠结在一起,就好像耶律德光的眉头一样,拧成了一团。他大口的喘着气,如同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尸骸。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的流下来,又从他的下颌滑落滴在他的身上。
他的嘴巴张开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的眼神散乱,瞳孔不断的放大然后缓缓的恢复正常。
“殿下,你怎么了?”
耶律德光最心爱的侍女跪倒在他身边,抬起皓月一样洁白漂亮的手给他温柔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轻柔的呼唤将耶律德光从噩梦中一点一点拉回了现实中,感受着那只手在自己额头上的动作,耶律德光的生机才一点一点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殿下,没事了,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侍女温柔的贴在耶律德光的耳边,就好像劝慰孩子一样轻声的说着话。
是啊,结束了。
耶律德光轻轻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但那一晚的惨烈景象依然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重现。那一晚,汉人的骑兵从三个方向好像刀子一样捅进了契丹人的中军大营里,无情的将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契丹人接二连三的砍翻在地。那一刀一刀砍在契丹士兵身上的伤口,让耶律德光的心里裂开了一道一道的口子。
就这么败了,稀里糊涂的败了。
耶律德光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先是东西两座大营被汉人偷袭点燃了大火,自己派人赶去救援,才分了两个万人队出去没多久,汉人就打开了北门从太原城里和鱼梁大道上冲出来无数的士兵,狠狠的撞进自己所在的中军大营里。他当时看不到汉军是如何将顶在鱼梁大道上那一个半契丹万人队冲开的,漆黑的夜晚中也没有看清太原城北门什么时候打开,至少一万名黑甲骑士旋风一样卷过,秋风扫落叶一样将自己的队伍吹的七零八落。
他记得自己大声的命令士兵们顶上去,然后调集大营里的士兵上马迂回到汉军骑兵的侧翼攻击。可契丹人的骑兵才上马,从东西两个方向都杀来了汉军。原本派去救援东西大营的人马被人数比他们少一倍的汉军骑兵追在后面撵着跑,溃败的队伍将中军也冲的混乱不堪。
那些该死的汉人就好像膏药一样黏在溃兵的后面,用马槊和横刀驱赶着溃兵冲击他们自己的大营。
倒卷珠帘
耶律德光知道这种战术,在征伐党项人的时候他也用过。他知道这种战术的威力,一旦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神仙也难救。这是一种极其经典的战术,通过不断的对敌人溃败一侧施压来促使敌兵反冲本阵,用敌兵冲击敌兵。这种战术一般都是强者对待弱者的把戏,这种强弱的区分并不是以兵力的多少来划定的,五千精锐进攻五万没有经过训练的土匪,强的一方绝对不是土匪。
可契丹狼骑不是弱者!
耶律德光愤怒的想着,从多久以前?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反正很久很久以前,草原民族与中原汉人交锋,一直都是以强者的姿态站在绝对强势的地位上。即便偶尔中原汉人中出现一个强势的君主,但总的来说汉人一直是弱势的一方。但是这次,被誉为天下至强的大辽狼骑,竟然被那些孱弱的两脚羊驱赶着,绞杀着,肆无忌惮的侮辱着!
那一夜的惨败,耶律德光不想再想起,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当契丹东西两座大营同时起火的时候,刘凌果断的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被大火阻拦在鱼梁大道下面的契丹人没有看到,汉军竟然调集了大量的士兵在城墙上聚集。契丹人驱赶着民夫抬着土灭火的时候,汉人的羽箭再一次如倾盆大雨一样射了过来。一队手持重达二十斤的厚背环首大刀的汉军忽然从浓烟后面顺着鱼梁大道扑了下来,就好像一群从山上跃下的猛虎冲进了羊群一样,那些明显比一般士兵要强悍的汉军用环首刀将猝不及防的契丹人杀的鬼哭狼嚎。
沉重的环首刀远不如横刀锋利,但却更加的霸气。数百名轻甲汉军持刀杀开一条血路,还没等契丹人反应过来。一队五百人的重甲步兵跟在后面紧紧的杀了上来,这队重甲比之前的汉军还要悍勇。他们身披四十多斤沉重的铁甲,用更加霸气的陌刀将血路无限度的扩大。
再后面,源源不断的轻甲步兵顺着鱼梁大道杀了下来,将被打蒙的了契丹人一层一层的撕下来。数百只猛虎在前面开路,一群恶狼在后面撕咬。契丹人的阵型一瞬间就被切开,随即被撕咬下一大块一大块血肉。
就在城墙上的汉军发动反击的同时,太原城北门的铁闸缓缓的拉了上去,城门大开,汉军在太原城内所有的骑兵蜂拥而出。
鱼梁大道上的反击,不过是将契丹人的视线吸引过去,骑兵才是汉军真正的反击,真正的致命一击!
那个身穿一身黑甲的骑士,骑着一头足有两米高的巨大黑豹如天神下凡一样扑向了远处的契丹中军大营。
一万五千名汉军精甲轻骑在刘凌的带领下,冲出城门直直的扑向契丹大营火光最密集的地方。毫无疑问,辽国的太子西京留守耶律德光就在那里观战!骑兵的战术最直接最简单也最凸显威力的一种,就是以精锐冲击敌人的中军直取敌军主帅!当然,这种冲锋战术对骑士的要求很严格,一群骑着驽马的农夫再多的人也只是去送死而已。
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绝对的实力。
一万五千骑兵组成的巨大的锥形阵,踏动着地面滚滚黑云一样卷向耶律德光所在的高坡。没有呐喊声,汉军也没有打起火把,一万多人的队伍沉默的冷静的跟在最前面的主将后面,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不决,有的只是强者才具备的绝对自信和骄傲。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跟在汉王的身后,将会战无不胜!
离着还有一百五十步,刘凌用火折子将破甲锥上绑着的沾了黑油的破甲锥点燃,火苗腾地一下冒了出来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刘凌从背后将两石的硬弓摘了下来,将抖动着火焰的破甲锥搭在硬弓上,感觉到主人意图的黑豹尽量让自己奔跑的平稳,不会影响到主人射箭。坐在黑豹身上的刘凌双臂猛的张开,硬弓开如满月!
嗖!
就好像一个信号,随着刘凌的火箭射出去,后面的骑兵纷纷将羽箭点燃后射了出去,一瞬间,随着嗡的一片弓弦响,无数的羽箭在夜空中组成了一片火雨,倾盆而落。就好像天上下起了流星雨,就连月亮都被火光上的杀气吓得躲到了云层后面。
“举盾!快举盾!保护殿下!”
耶律德光的亲兵千夫长大声的喊着,然后率先冲到了耶律德光的身边将他手里的骑兵盾举了起来。几十名亲兵用骑兵盾在耶律德光身前组成了一道壁垒,密集的羽箭打在盾牌上噼噼啪啪的响着,而那些将自己身体暴露在外面的亲兵,则一个一个被羽箭放倒。耶律德光被簇拥着不断后撤,亲兵们用手里的盾牌和身躯为他遮挡住夺命的箭矢。
“别乱!前队,顶上去,砍马腿!砍马腿!后队,上马迎敌!”
耶律德光一边呼喊一边往后退。
耶律德光所在高坡前的数千契丹武士听到命令,在将军的压制下逐渐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几列的方阵拦在汉军骑兵前面,他们本来都是骑兵,现在却不得不蹲在地上,举起自己并不能遮挡住全身的骑兵盾抵挡火雨的洗礼,然后等待着那洪流一样的骑兵撞击。
这一刻,每一个契丹士兵的手都在颤抖,每一个人的脸色都白的好像鬼一样难看,因为他们都知道,当那数不清的马蹄踏落的时候,他们都会成为游荡在这片陌生土地上的孤魂野鬼。那无尽的黑暗中,他们似乎看到,自己又回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回到了儿时快乐的纵马飞驰的家园。
他们每一个都坚信,如果有人敢侵略他们的家园,让那片草原燃烧战火的话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保护家园,保护家人。
但他们却忽略了,遗忘了,对面冲过来的汉军骑兵,也是在保护他们的家园。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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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契丹人留在太原城北的十二万大军,一夜惨败,耶律德光只带着四万多溃兵一路往北撤。连续两天,汉军的骑兵就好像烦人的苍蝇一样黏在后面,一旦契丹人有所松懈就立刻扑上来。但苍蝇没有锋利的獠牙撕不下来血肉,那些汉人手里的马槊和横刀却能将轻而易举的将人杀死。
一路往北溃退二百多里,若不是后军速哥所部及时的接应过来的话,被连续撕咬了两天的契丹溃兵连三万人也保不住。二百多里路,四万人的队伍硬是被汉军一点一点的磨掉一万多人!
等围困忻州的速哥所部不足六万契丹军接应了耶律德光之后,汉军似乎是看到没有机会再得到便宜,索性大摇大摆的跟在契丹人的后面,也不进攻,送客一样恶心着耶律德光和所有的契丹武士。忻州被围困了二十多天,速哥所部损失了近万人马也没能将忻州攻克。两支郁闷的军队汇合在一处,缓缓的往代州方向退去。
代州那边,提亚戈的十二万大军还在和汉国的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易州节度使洛傅的人马激战,洛傅赶来之后提亚戈已经没有了兵力上的优势,从攻势转为守势,死死的顶着汉军一点都不敢往回退。因为提亚戈知道自己若是退了,代州和易州的汉军立刻就会把口袋封死,把耶律德光和速哥那不到十万的残兵困死在汉国境内。
只要提亚戈还在前面顶着,耶律德光就不担心自己撤不回去。而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分出去攻打沁州的花腊赤那八万人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沁州屯田是汉军防御的重要之地,花腊赤的人马只带了四天的口粮,攻克沁州本来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任务,现在耶律德光败得比花腊赤还要快,没有了后援的花腊赤所部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刘凌调集来的大军活活困死。
一支没有了粮草补给的军队,就算再悍勇又能怎么样。虽然从沁州往正北突围的话,只需要五天五夜就能冲过代州。往东北突围的话日夜兼程十天就能冲到幽州南面,往正西突围七天就能冲到西夏人的疆域去,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死路。
这次耶律德光大举南伐,出兵的时候意气风发,回去的时候狼狈不堪,他甚至不敢走下马车去看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面对那一张张颓丧的面孔,他不知道怎么对那些士兵们解释。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无需去解释什么。
从两天前就开始杀马了,如果不这样做士兵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每当仆从将炖熟了的马肉送到耶律德光眼前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仿似摆放在他面前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的并不是马肉,而是一大碗装满了残肢断臂的契丹人的尸骸。可即便是这样,耶律德光还要忍着呕吐一口一口将马肉吃下下,因为他不想饿死,如果那样的话他毫无疑问将是大辽国最悲哀的一个太子。
耶律德光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身。
汉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耻辱,早晚要加倍的偿还回去。
一开始耶律德光还派斥候打探花腊赤的消息,等派出去的斥候一个都回不来的时候,耶律德光知道花腊赤凶多吉少了。汉军已经封锁了消息,封锁了道路,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凌已经腾出手来对付花腊赤那八万饿得已经拿不动弯刀的契丹武士。
耶律德光一生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屈辱过,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被人追着打的野狗一样。
他无法忍受这种压抑,就连用一刀砍掉自己最心爱侍女的脑袋这样的方式他都无法发泄出来。
耶律德光没有预料错,刘凌之所以放他们离开,就是为了要对付花腊赤那八万契丹兵,而且是用的最残忍的手段。
晋州一部,沁州一部,太原一部,潞州一部,共计二十万大军将花腊赤的残兵团团围住,不断的压缩着包围圈将契丹人逼迫着退到了大青山。大青山可以算是太行山脉的分支,但却并没有与太行山相连。当年汉国的应州郡守欧阳专造反就是在大青山下被刘凌以一万精骑击败了二十万叛军,大青山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绿色,尤其是到了冬天整座大山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
花腊赤麾下的残兵还有不足五万人马,被汉军围追堵截无奈之后退守大青山。花腊赤本想在山上休整一下,然后率军往太原方向突围。只是他没有想到耶律德光殿下会败得那么快,那么惨。太原大营的兵马已经撤了,花腊赤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没有后援,没有粮食,为了保持战斗力而不得不开始杀马取食的队伍,还能坚持多久,还能顶住几次汉军的围攻花腊赤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再用不了五天,战马就会被杀光。到时候,汉军无需攻山只要围个十天八天,他和麾下这五万将士都会被活活饿死。
花腊赤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饿死。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自己被孱弱的汉人围困住,连逃都逃不掉。
因为杀马,所以部队的机动力变得越来越弱。不得不步战的契丹武士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汉人虽然大部分也都是步兵,可他们可以靠着娴熟的配合和不断变换的阵法肆无忌惮的欺辱那些不善步战的契丹人。
有人不痛快,自然就有人痛快。
花腊赤愁得一把一把薅头发的时候,围困大青山的汉军将领们正在开怀畅笑。如今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只要再围困大青山十天那些契丹人就会饿死,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庆贺。还有什么比把打上家门来的敌人饿死更令人开心的事呢?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敌人绝望到每天都有人受不了压力而自杀而令人兴奋的事呢?
这不是游戏,所以没有怜悯。
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这才是最大的胜利。
八万人,手拉着手可以从太原排到幽州吧?如果饿死这八万契丹人,正在赶往代州的耶律雄机会不会气得咆哮,气得暴跳,气得吃不下喝不下?
最好气死他。
有人对刘凌说,如果接受花腊赤的投降,这会给所有契丹人一个讯号,那就是大汉之主是仁慈的,只要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幡然悔悟的话,大汉之主会给每一个俘虏优厚的待遇。给他们暖和的衣服遮挡住裸×露在寒风中的躯体,给他们热乎的饭菜填饱他们饿瘪了的肚子,给他们一个归宿,让他们感受到汉人的宽宏和仁慈。
这样的声音并不小,尤其是那些文官,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向刘凌进言,大义凛然的劝说刘凌派人招降那些几乎失去了抵抗力的契丹残兵。收获五万俘虏以显示大汉的宽厚让契丹人都知道自己错了,难道不比杀死五万人从而激起契丹人复仇的决心更好吗?
刘凌的回答是肯定的,从战术角度上,从人性角度上,或许同意契丹人投降确实效果更好一些。但他不会答应契丹人投降,也不会给契丹人一粒麦子,一块布头。
刘凌甚至懒得和那些文官解释什么,只是冷冷的反问:“汉人假惺惺的仁慈了上千年,换来的是和平共处吗?”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回答。
汉人一直以来都自认为礼仪之邦,甚至标榜汉人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就好像如果不挂上仁义礼仪这四个字,做皇帝的都名不正言不顺似的。那些高呼着仁义口号的人们啊,他们可以说不要和野蛮的茹毛饮血的蛮族一般见识,可以说只有宽容和仁爱才能战胜敌人,他们甚至觉得只要皇帝陛下在草原上走一圈,那些尚未开化的野蛮人就会匍匐在地被所谓的天威所镇服。但他们却看不到边塞数百里枯骨遍地的景象,看不到长江以北这片大地上被铁蹄蹂躏出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标榜着仁义礼仪的人,都没记着,自古以来塞外民族是靠什么一次次征服中原大地的。他们靠的是弯刀,是杀戮,而不是满嘴的仁义道德。
刘凌说:“仁义已经够多了,不缺这八万人。”
于是,汉军死死的围住了大青山连一条头发丝粗的缝隙都没让出来。花腊赤带着绝望的契丹人在七天内发动了不下五十次突围,每一次他们都绝望的发现汉人原来是那么凶狠根本不给他们逃出去的机会。山脚下堆积的尸体和被汉军抓获的俘虏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他们都被砍下了头颅,然后人头被堆成小山,尸体被焚烧。
被围困的第七天,契丹人已经杀死了最后一匹战马。当花腊赤的亲兵端着一碗马肉送到花腊赤眼前的时候,他的喉咙一直在滚动着,艰难的咽下一口一口干涩的吐沫。当花腊赤叹着气将那碗马肉赏给他们分食的时候,亲兵们就好像一群狼一样甚至为了一块肉而大打出手。
当天,花腊赤再次亲自带着所有亲兵卫队冲在最前面发动了突围,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躲在亲兵的后面,直到他的身上被羽箭扎满,干瘪的肚子上被羽箭破开后流出一地同样干瘪的肠子。当天,绝望的契丹人再次跪倒在山腰求降,他们再次被狠毒的汉人拒绝后开始自相残杀,人吃人其实很简单,当饿疯了的时候将刀子捅进袍泽的肚子里其实一点也不难。
被围困的第十五天,汉军漫山遍野的杀上来,没有遇到一丝抵抗。
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每一个都饿憋了肚子。
他们看到的是数千还活着生啃袍泽尸体的行尸走肉,然后他们一刀一个将那些满嘴都是凝固血液的契丹人砍死。
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每一个契丹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反而是解脱的释然。
自杀需要勇气,死,他们终于得到了归宿。
人肉不好吃,最后一个契丹人倒下去的时候想着,如果炖一炖或许会好点吧?
第五百八十三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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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花腊赤的八万契丹大军烟消云散,合兵围拢的各路汉军得到刘凌的命令后返回各自驻地。潞州,晋州,沁州的兵马分别开拔,刘凌则率领太原的人马返回。
这次大捷来得太轻松,只是抓住了一丝微小的信息刘凌果断派兵出击,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契丹人已经到了那么艰难的地步。十几万只传染了瘟疫而死的牛羊,都被契丹人丢弃在了大营里。刘凌下令大军用葛布裹住口鼻将那些牛羊的尸体都焚烧了,然后挖了大坑将残骸深深的埋了进去。
虽然从现在看来这场阴差阳错的瘟疫并不会对人有什么伤害,但刘凌知道这样的事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将后方的事处理完毕,刘凌回到太原之后开始修缮城池整顿防务。虽然击溃耶律德光的二十万大军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毫无疑问,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耶律雄机的二十万精锐宫帐军已经从上京临潢府赶到了西京大同,再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代州。
那些精锐的宫帐军论战斗力远比耶律德光麾下那些新兵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甚至整体来说比汉军还要骁勇。其实耶律德光麾下也是有近十万老兵的,这十万人马都是耶律德光最看重的资本。但命运跟耶律德光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花腊赤率领的八万大军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可惜,就因为一次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失误被困在大青山活活的饿死。
这八万老兵的战没,对于契丹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损失。
可以想象,耶律德光退回代州以北之后,他将承受他老子耶律雄机何等的雷霆之怒。二十万大军,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几乎打没了,身为太子,耶律德光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刘凌没心思去管耶律雄机怎么教训儿子,他要在大雪飘下来之前将太原的城防修复一下,光是拆掉那条已经冻结实了的鱼梁大道也不是轻松的事,幸好汉军对于拆除来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城管手段。
将城门上的火炮推下来两门,然后调整好角度开始轰击。只是炮弹炸在冻结实了的土堆上威力也有限,一次只能炸出一个一米左右的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液泡过的泥土冻上之后格外的结实,又或是现在火炮炮弹的威力毕竟有限,再加上因为地段的限制根本不可能让几千人一块上阵去挖土,所以仅仅是这一个工程没有十天半个月都很难完成。
堆鱼梁大道的时候是数万民夫来回奔跑着堆起来的,可大道只有三丈宽,五十米左右长,拆除的时候别说几万人,就是一千人都显得拥挤。
后来汉军又找来大号的火药包来炸,效果虽然比火炮要好一些,可到了城墙近处也就不敢再用了。
幸好,契丹人在半个月之内肯定是不会在打回来的,等耶律雄机到代州最少也要五六天,汇合了耶律德光的兵马,再将粮草补充一下耽误耽误半个月也过不了代州。而且,经过这次的教训,估计耶律雄机率领大军南下应该不会再带着几十万只牛羊了。可他们要从别的地方筹备粮草,再送到代州来,这又需要很长的时间。
草原人被逼到不敢吃牛羊的份上,也算是另外一个辉煌的胜利了。
毫无疑问,耶律雄机大军南下之后,就是决战之期。本来契丹人打算的是对汉国进行主动的突然的攻击,以打破汉军制定的第二年春季的北伐计划,初衷是好的,可以说如果刘凌没有强大的情报网络的话,契丹人才是占据主动的一方。不过这是站在契丹人的角度上来看的,若是站在刘凌的角度看,其实简单的令契丹人心寒。
耶律雄机制定的所谓反击,所谓的夺取太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刘凌让他去做的。太原城本来就是一个诱饵,诱惑着契丹人来进攻。而刘凌诱惑契丹人来进攻的目的则是最大化的杀伤契丹人,消灭契丹军队。换句话说,就是勾引敌人上门然后尽量多的干掉敌人。
就在太原战场上取得大获全胜的时候,幽州方面汉军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其过程,却惨烈无比。
大治元年十二月初十,汉军水师到达渔阳然后从桑干河逆流而上。十二月十四,水师抵达小镇郎房,与沧州节度使杨业取得了联系。昭先和杨业商议之后,用战舰将南岸的沧州军大部运到了北岸,与杨业率领的四万精锐汇合。十二月十八,水师继续前进,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了固安,然后庞大的舰队开始对强渡桑干河的辽军展开打击。
战舰上配置的火炮和重弩发威,将契丹人辛辛苦苦才搭建起来的半截浮桥全部摧毁。契丹人费尽心思搜寻来的渔船被汉军水师一艘一艘的击沉,战舰上的水师士兵用弩车和火炮对渡河的辽军展开倾盆大雨一般的打击,密集的羽箭甚至将每一艘辽军的小船射成长了一层白毛的似的刺猬。
白羽在河道上成了主旋律,封锁了一里多宽的桑干河。
汉军水师将浮桥清理之后,战舰就在桑干河北岸持续对辽军展开打击,硬生生的在北岸清理出一里宽的一块无人区。契丹人的马队再犀利,弓箭手再强悍也挡不住汉军在战船上居高临下的打击。辽军骤然遭遇打击损失惨重,耶律楚材不得已下令大军后撤。占据了主动的汉军,在水师的配合下开始大举渡河。
连续七天,冀州节度使罗旭麾下的十二万大军陆续渡过桑干河,逐渐在河对岸站稳脚跟。
耶律楚材命令骑兵冲击渡河的汉军,试图半渡而击。两军在河岸展开血战,靠着水师的远程武器支援,汉军虽然损失不小但逐渐在河岸站稳。契丹人的骑兵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汉军过河的队伍在最初损失惨重。第一批渡河的五千汉军几乎全部战死,一名鹰扬郎将血战而死。
契丹人的马队风一样在河岸来回奔驰,靠着他们娴熟的骑射打击上岸的汉军。汉军渡河的步兵在来不及列阵的情况下要承受契丹人的冲击,第一批上岸的汉军就是为了掩护后续部队渡河,主动顶上去与契丹人的骑兵厮杀。五千步兵,战至最后一人依然一步不退!鹰扬郎将孟宪敌身中六十余箭犹自血战不退,他亲率的两个半小旗全部血染疆场。
孟宪敌虽然全军战死,却为后续部队渡河争取到了时间。罗旭亲自率领大军渡河在沿岸列阵,用长槊手和弓箭手组合对契丹人的骑兵展开反击。双方在北岸从清晨一直杀到日落,汉军士兵战死一万多人,血将桑干河都染成了红色。契丹人的骑兵损失也有七千人左右,为了阻止汉军渡河,耶律楚材亲自督战命令契丹大军近乎不停止的对汉军发动攻击。
汉军水师的炮火虽然强大,可射程毕竟有限。水师官兵五千弓箭手上岸,组成箭阵对契丹骑兵进行覆盖式打击。密集的羽箭给契丹骑兵造成了惨烈的伤害,但水师弓箭手却也不敢离开战舰的炮火支援。到了日落时分,双方的厮杀依然没有结束。
天黑之后,耶律楚材以为,汉军几乎没有骑兵,黑夜中那些战舰上威力巨大的火炮和床弩也无法瞄准,汉军立足未稳正是袭击的最佳时间。于是调集五万骑兵对渡过北岸的两万多汉军发动猛攻,这一夜厮杀声传遍了天际。汉军步兵列抢阵抵抗契丹骑兵的冲击,水师弓箭手再次上岸协助防御。
死尸遍布桑干河北岸,汉军承受着契丹人骑兵的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人数上契丹骑兵是汉军的一倍还要多,而且过河的两万多汉军都是步兵。在平原上野战,契丹人的骑兵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汉军的防御线逐步后退,战死了五千多人后被契丹人的骑兵压制在河岸五百米范围内,而契丹人的骑兵冒着汉军水师火炮的轰击一次一次的对剩余的一万五千名疲劳不堪的汉军发动冲击。
到了戌时,汉军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挡不住契丹人的进攻。罗旭身中三箭,率亲兵突然发动反击,将契丹人的攻势向后顶回去一段,罗旭无奈下令汉军登船返回南岸。就在契丹人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杨业率领的沧州军终于赶到。
数万沧州兵精锐从侧翼狠狠的砸进了契丹人的军阵中,杨业身先士卒,率领三千精骑绕到契丹人背后突袭,深夜中契丹人不知道有多少汉军援兵杀来,骤然遇到伏击立刻大乱仓皇而逃。罗旭趁机率军反击,与杨业联手追杀契丹兵二十里,斩敌三万余。
因为怕黑夜中遭到契丹人的埋伏,追击二十里之后杨业与罗旭率军返回。
沧州军在北岸设防,保护冀州军渡河。
此战,冀州军战死三万余,其中大部为精锐之士。尤其是最初登岸的五千汉军,更是冀州军中最强的一支。虽然最后时刻沧州军赶到一举击败契丹骑兵,斩敌三万多人,但却没有人感到兴奋和喜悦。
三万多袍泽,血染桑干河。
至十二月二十九,汉军全部渡过桑干河,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
消息传到太原,刘凌静坐在书房中,久久不语。
三万精锐,他如何能不心疼?
第五百八十四章 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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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太原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弥漫出过年的味道。虽然太原城里的百姓和士兵们都知道大战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降临到这座城池,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庆祝新年的到来。不妨碍男人们喝一点酒然后彼此吹嘘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不妨碍女人们换上崭新的衣服展现最美的一面,不妨碍孩子们提着灯笼穿着新靴子满街乱跑。
原因无他,因为汉王就在这里。
太原是稳固的,是绝对不会被契丹人占领的。百姓们都知道这一点,在不久前就是在这里,大辽国太子耶律德光的二十万大军被汉王殿下一举击败,二十万人灰飞烟灭。只要有汉王在,契丹人永远也别想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横行霸道。汉王说过,无论敌人来自什么地方,无论敌人有多强大,只要他们敢踏上大汉的土地,那么,他们得到的不是满仓的粮食和无数的金银珠宝,迎接他们的也不是臣服,而是大汉将士们手里杀人的横刀。
汉王说,将来,会有一天,无论大汉的百姓走到天下任何地方,只要说出自己是大汉的百姓,那么,无论在哪里都将得到最高的礼遇。每一个百姓都应该坚信,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大汉的军队都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是一个承诺,一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的承诺。
汉军在,大汉百姓走遍天下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如果,有人敢无视大汉的威仪,那么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遭受到汉军毁灭性的打击。无论任何国家,任何民族。
手巧的姑娘们剪除了漂亮的窗花,在她们的剪刀轻巧的旋转下一个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跃然而出。孩子们在街道上点燃汉军分发给他们的爆竹,捂着耳朵笑着跳着开心得手舞足蹈。
汉王命令官员打开粮仓,分发给全城百姓粮食和肉,每家还能分到一匹蜀锦。足够四口之家每人做一件新衣服,分发的米肉也足够每一家都过一个不错的新年,饭桌上最起码不会少了酒和肉。在大街上玩耍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得到巡逻汉军分发给他们的糖果。那甜甜的味道让他们欢呼雀跃,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把剩下的那块舍不得吃的糖果攥在手心里才会香甜的睡着。
太原的城墙已经得到了修缮,在那面大红色的战旗下,每一个士兵都穿上了厚实的棉服和簇新的皮甲。在新衣服的肩膀上,别有新意的缝上了一个大汉的标志。一面红色的旗帜,旗帜上是一条颇为形象的飞龙。
那是一个龙字,腾空而起。
过年这天,城墙上的守军每个人都吃到了热腾腾的饺子。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给城墙上的守军送饭,每一个饺子里包裹着的都是味道醇厚的亲情和信任。士兵们享受着这世间最美味的饺子,每一口下去都有幸福溢出来,满嘴流香。
刘凌是有着现代思想的人,所以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恐怖的力量。那就是人心,并不是说百姓不喜欢你就会反抗你,但人心若是散的,这个国家将不会持久。
太原府的文官都去街道了,汉王下达的命令,文官们就算再不乐意也没人敢抗命。至于走街串巷的去和那些老百姓说什么,汉王不会管,但如果官员们离开百姓家里的时候百姓的脸上没有舒心的笑容,那么等待这名官员的命运就是被检察院五处传唤。
刘凌从城墙上巡视回来之后,又坐着马车在太原的几条主要大街上看了看。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喜庆气氛效果很好,百姓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没人担心耶律雄机汇合了提亚戈,耶律德光后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只要粮草筹备足够,五十万大军就会带着复仇的怒火扑向太原。
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大辽与大汉最后的决战了。
当然,这个很多人指的是能接触到军情的人。
“耶律雄机已经到了代州,一边筹备粮草,一边分派大军攻打代州。代州节度使独孤锐志,易州节度使洛傅的人马损失不小,耶律雄机从上京带来的二十万宫帐军战力很强,代州军和易州军平原野战不是那些最精锐狼骑的对手。”
监察院指挥使赵大认真的说道,他的话说的很直接,没有用什么委婉的词汇,也没有兜圈子。
他知道汉王殿下不喜欢那些东西,尤其是在军情上,汉王要的就是最直接,最真实,也最明了的信息。独孤锐志和洛傅的兵打不过那二十万宫帐军,在刘凌看来并不丢人。独孤锐志的兵训练上还不如洛傅的建雄军,而这么多年征战建雄军一直没有参与,就算平日里训练不辍也没有办法和那些真正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契丹老兵相比。
独孤锐志带到代州的真正意义上的精兵不过万余人,其他人都是从第一次汉辽大战之后才招募的新兵,到现在为止也只训练了一年多些。除了独孤锐志带着的那一万从幽州经历过数次大战的老兵之外,剩下的人马守城勉强还可以用,真要是平原激战他们远不如契丹狼骑。
洛傅的建雄军虽然都是参军三年以上的老兵,可他的人马参加过的战斗次数实在有限。第一次汉辽大战,他的人马是在胜利之后才调往易州的。除了清剿过小股的契丹残兵之外,大战役一场都没有打过。
以这样的士兵,能将提亚戈的十二万契丹骑兵逼得连连后退,独孤锐志和洛傅已经干得相当不错了。可毫无疑问的是,耶律雄机的二十万宫帐军一到,独孤锐志和洛傅就算有着丰富的经验和不俗的战力,奈何手下士兵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不如敌人也只能无奈的以防御为主。
即便是这样,代州也不一定守得住。
“代州的城墙太低,而且士兵们一个月不断的征战已经疲劳不堪了。如果契丹人用攻打太原相同的办法,在代州堆一条鱼梁大道出来的话,代州肯定守不住。”
赵大看了刘凌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刘凌点了点头道:“代州四个县,可以暂时放弃。甚至忻州的七个县,也可以放弃。”
他淡淡的说道:“代州和忻州的百姓已经都转移到了太原和沁州等地,甩给耶律雄机十几座空城没有什么。但前提条件是,这十几座城什么时候丢,怎么丢,不是耶律雄机说了算的。”
赵大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把耶律雄机一点一点的引进来?”
刘凌笑了笑道:“引?耶律雄机倾大辽全国兵马南下,还用得着引?只怕一口气打到福州泉州去,耶律雄机都不会满足。之所以将那十几座空城逐步放弃,是为了让契丹人高兴起来。”
赵大终于明白过来:“王爷是要……骄人之兵?”
花翎插嘴道:“契丹人一连夺取代州,忻州在内的十一座小城,其士气必然骄纵。让他们高兴起来,忘乎所以,士兵们生了骄傲怠慢之心,再给其致命一击!”
刘凌笑道:“太原城外这一阵,契丹人输的太快,太狠,耶律雄机不会记不住教训,他如果步步为营的话这一仗并不好打。必须让契丹人恢复些自信才好啊……总得让他尝到甜头,他才会忘乎所以。”
“告诉独孤和洛傅,可以连败十一阵,一直退到太原来。把我的意思跟他们两个说清楚,至于怎么让耶律雄机上当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如果他们两个做不到的话,我就换两个人做节度使。延州那边新建的马场还缺不少喂马的马夫,尤其是需要经验丰富的马夫。”
花翎笑了笑道:“独孤不是个笨蛋。”
刘凌也笑了笑:“他确实不是笨蛋,只是,他这个人骨头太硬,脾气太倔,用兵向来一往无前,强而不韧,悍勇有之而变通不足,让他连败十一阵……只怕他会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吧。”
赵大笑道:“只怕王爷的命令到了代州,独孤将军就要郁闷的撞墙了。”
刘凌微笑道:“撞就撞吧,撞得清醒些,别撞糊涂了。洛傅老成圆转,他比独孤明白。”
四日后,代州
独孤锐志一头撞在墙上,然后痛苦的揉着脑门说道:“老洛,王爷交待的事你来指挥吧,我……我给你打下手!”
“真心?”
洛傅捋着胡须笑问。
“真心真心!”
独孤锐志抬起头,咬着牙说道:“大不了我再把存着的好酒都送你!总之,若是这次打不好,咱俩都得道延州去养马!”
第五百八十五章 忧虑
第五百八十五章
从大治二年正月初五到正月二十一,十六天,汉军接连丢了十一座城。其中包括代州和忻州在内,契丹人用了不足一万士兵战死的代价得到了从忻州往北四百多里的大汉疆域,虽然算不上太辉煌的战绩,但比起耶律德光在太原打的那一仗来说已经足够令契丹人感到兴奋了。
有这样的战绩,耶律雄机阴沉的脸上也多了些笑容。虽说比起十几年前契丹狼骑南下,一千人的队伍就能从代州横行到晋州北面来说,现在的局面已经令人感到忧虑和愤慨,但总算有了一个还算不错开始,也能将因为太原之败后低迷的士气提升起来一些。每攻下一座小城,士兵们脸上的兴奋表情都让耶律雄机心里的阴霾变得淡薄起来。
肃县拿下之后,汉人的军队已经退到了太原。肃县距离太原城也不过只有四十几里,从肃县出发,狼骑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杀到太原城下。之前十几次失利,汉军似乎对这座小城也没打算严防死守。契丹大军只攻打了不到一个时辰汉军就从南门冲出逃了出去,丢在肃县几百具尸体。
对于契丹大军来说汉军给他们制造的麻烦只有一个,也是最令人头疼的麻烦。从代州挡不住契丹大军的攻势之后,汉军就开始逐步退却,连战连败,退一城丢一城。可汉军每退一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城防而是将所有的水井用大石头全都堵死。然后将退走时在城衙门的桌案上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耶律雄机亲启的字样。
契丹士兵不敢私自拆了信,全都送到耶律雄机的手里。
耶律雄机的每次拆开信,信上的内容每次都让他眉头大皱。
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劝耶律雄机不要再向前进攻,不然太原城就是数十万契丹大军的葬身之处这样的话。劝说耶律雄机小心后方,若是被党项人找到机会嵬名曩霄肯定会率领大军攻入辽国。还提醒耶律雄机,辽东之地诸族凶悍狂野,小心大辽的东京辽阳府被靺鞨人攻克。若是丢了发迹之地,只怕契丹族再想崛起就难了。
信上的词句语气真切诚挚,丝毫没有不敬之处。每一句,每一言都点出大辽的内忧外患,将辽国暗中的隐患和明面上的敌人都分析了出来。尤其是重点提到了辽东,其重要性甚至比辽国上京临潢府还要重要。若是被党项人夺了临潢府,契丹人还可向东退却然后借助幽州,辽东之地休养生息,用不了多久就能东山再去。
可若是丢了辽阳府的话,党项人再趁机夺取临潢府契丹人将无处可去。
信尾处的落款都是大汉之王刘凌。
耶律雄机不明白为什么刘凌要写这些信,他从中分析不出刘凌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劝阻自己不要再南下以免灭国?可刘凌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因为几封书信就退兵回去。数十万大军兴师动众,若是被刘凌几封信就吓回去那才真的是丢光了脸。又或刘凌只是为了恶心一下自己?耶律雄机觉得刘凌没有这么幼稚。再者,这信里的汉王说话的语气对自己颇为敬重,一点讽刺讥笑的内容都没有,而且从代州至忻州,十封信点出辽国现在将要面临的十个难题。可以说,都是金玉良言。
难道是汉王想要示好,示弱?
耶律雄机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定,汉王刘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年来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刘凌不是不会示弱,在汉国实力弱小的时候刘凌一直在示弱。可现在汉国带甲之士百万,虽然要分兵应对西夏,但布置在太原以北以及幽州一线也足有五十万大军。即便契丹大军今日连战连捷,可汉人的主力并没有被歼灭,汉军远没到需要服输的地步。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提醒我注意后方?
可刘凌这样做对他的好处是什么?
耶律雄机知道,若是想猜到刘凌写这些信的真正目的,只有分析出如果真的按照刘凌所说的那样做了,汉人会得到什么好处。反向思维,耶律雄机很快就明白了刘凌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是为了让契丹人分兵!
嵬名曩霄在天鹅城屯兵超过四十万,之所以现在还按兵不动,耶律雄机知道嵬名曩霄不过是在观望罢了。只要嵬名曩霄看出大辽和汉国之间胜负的天平倾向哪一方,他都会立刻出兵。汉人弱势则他攻汉,大辽弱势则他攻辽。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足够威胁到大辽的安危。刘凌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趁早分兵据守,以防党项人从后偷袭。至于辽东,耶律雄机相信,这不过刘凌为了达到目地的诡计罢了。辽东那些部族虽然野蛮凶悍,但这些年早就被大辽狼骑打怕了,且总体实力并不强大,造反的可能很小。
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心中慌乱起来,最好分兵防御后方!
这是耶律雄机苦思很久之后才得出结论,刘凌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心乱!
自己身为大辽国皇帝,五十万大军的统帅,每一个决策都关乎大辽国的前途,关乎千万百姓的生计,关乎大辽的生死存亡。若是战场上自己因为心乱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刘凌就能抓住机会反击!
刘凌这样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没有信心打赢这一战!
耶律雄机想到,汉国如今才刚刚平定了江南诸国,长江以南大片的疆域都不稳定。为了稳固后方,刘凌肯定留下大军在江南镇守。所以他这次北上太原,根本就没有带来多少人马!他也抽不出太多的人马!
他没有信心,所以他也要让自己变得没有信心!
想通了这一节,耶律雄机反倒轻松下来。
将从肃县得到的信递给手下第一谋士萧肃逊,耶律雄机指着那封信笑道:“不过是想乱我军心的小手段而已,不过刘凌信里陆续点出这些事,确实是我大辽如今的隐患。”
萧肃逊接过书信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陛下,刘凌这样做,是否另有深意?”
耶律雄机揉了揉额头,忍着头疼带来的烦闷笑着说道:“就算有什么诡计,又能如何?火枭灵狐有十二万大军在西北,朕还派了耶律延奇率领十万人马驻扎在贺兰山一线,上京中犹有数万大军驻防,就算嵬名曩霄率军偷袭,又岂是一时半会就能打过贺兰山的?真小看了朕麾下那些儿郎,吃亏的只能是嵬名曩霄自己。至于辽东,朕已经下令,让东京留守耶律正催促黑水靺鞨所部,抽调十万青壮开赴幽州助战。朕给他的期限是一个月,若是黑水靺鞨的都勃极烈乌骨趥故意推诿,就将其诛杀。”(注1)
“黑水靺鞨是辽东诸部实力最强的一支,只要镇服了他们,辽东就闹腾不起来。”
耶律雄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有一丝亮晶晶的口涎流出来。
“陛下,身体不适还是多休息一下吧。”
萧肃逊放下书信,看着耶律雄机微皱的眉头劝道。
肃立在一边的耶律德光也躬身道:“父皇,儿臣扶你回后帐休息吧,父皇昨夜又是彻夜未眠,身体重要啊。”
耶律雄机皱眉,瞪了耶律德光一眼道:“若不是你在太原败的一塌糊涂,朕也不至于操心这许多事!”
耶律德光身子一震,垂首,不敢再说话。
耶律雄机忍着头疼说道:“军师不必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些。凡事不顺,这十几日来每日头都会疼一会儿。攻克肃县之后,太原只在眼前,只要拿下太原城,南下也就不急着去做。嵬名曩霄看到机会必然出兵,到时候让他先去跟刘凌打就是了。朕也好在太原多休息几日,补补觉就好。”
萧肃逊说道:“陛下,还是身体重要。大军还要在肃县休整两日,挖井取水,这几日也没有什么战事,陛下还是多休息为好。太子虽然在太原输了一阵,但确实非战之罪。要怪只能怪韩知善此人纸上谈兵却又不知就里,不明细则,所以才酿成太原二十万大军无粮。太子殿下能带回十万大军已经殊为不易,换做他人也不会比太子做的更好了。”
耶律德光微微抬头,对萧肃逊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萧肃逊不露痕迹微微颔首。
耶律雄机瞪了耶律德光一眼说道:“不争气的废物,朕将几十万大军交给你,你却大败而回!十几万契丹勇士葬送在你手里,哼!你平日里不是经常以名将自居吗?这次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再说大话!”
揉着额头,耶律雄机见耶律德光惶恐的样子,将心里的火气压制了一下。自己只有三个儿子,长子耶律极试图谋反事败之后逃至辽东在东京辽阳府城下自杀。老三才不过三岁,还是个才会走路的孩子。只有这老二一直最像自己,战场上杀伐果断也取得了一些战绩。封他为太子后也是规规矩矩,做事很谨慎。所以耶律雄机刻意不去想在辽东长子耶律极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从没有追问过耶律德光追击他大哥到了辽阳府城下究竟做了什么。
虽然他觉得自己还算强壮健康,但将来的大辽的天下终究还是要交给耶律德光的。所以,他也不想把耶律德光逼的太紧。当然,如果自己能一直主掌国家到老三长大成人,皇位的人选也不是非得给老二不可。
“回去好好反省!若不是军师屡次求情,朕断然不会轻饶你。先下去布置防务,记得仔细看看,汉军是否在水中下了毒!”
耶律德光连忙应了一声就要告退,耶律雄机站起来说道:“军师也回去吧,朕确实有些乏了。”
说完,他往床榻走去,才走了一步,忽然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耶律德光和萧肃逊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陛下,还是传御医过来吧?”
萧肃逊劝道。
耶律雄机摆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现在困意上来,正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他抬起头,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们二人,切不可将朕略有不适的话传出去!大军士气才提起来,若是被小人利用朕这小毛病大做文章,军心不稳!”
萧肃逊和耶律德光神色肃穆,连忙垂首道:“陛下放心。”
耶律雄机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要睡一会。”
萧肃逊和耶律德光躬身出了大帐,两个人在门口站住,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注1:都勃极烈,女真语,意思是部落联盟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