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敲打一下
PS:第三更,十二点前还有一更,现在下去码字,再次感谢蔚宁襄的打赏。
刘凌到了沧州做的第一件事是命令监察院的人将他的假行踪消息宣扬出去,而他立刻做的第二件事很简单,就四个字,喧宾夺主。
“重深。”
刘凌很自然的叫着卓青战的表字。
“在,王爷有何事?”
“城中可战之兵还有多少,有百姓多少?羽箭,滚石,粮草辎重够用多少时日?”
“城中还有可战之兵三千四百余人,前阵子契丹人攻的并不猛烈,郡兵伤亡了六百多人。城中百姓,登基造册的数目是五万三千六百一十七人,但自显德六年开始不断有百姓出走,现在城中百姓在四万两千人左右。库存羽箭三十万零一百只支,百发百中的话,刚好能将契丹人杀光。城墙上的防御准备还算充分,城外本有一座采石场,契丹人南下之前石头能搬的都搬进城了。大周显德三年的时候,陛下……先皇北伐曾将沧州作为基地,调运来大批粮草。如今库存的粮草,按五万人计,坚持三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卓青战是个文官,在这些数目上的事还算清楚。难得的是,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凌很欣赏他这种态度,一个文人,能有这份气度血性,很难得。
刘凌点了点头道:“自即日起,城中守军百姓,皆听我号令,有问题吗?”
卓青战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王爷威名远播四海,论武功谋略,卓某是万万不及的,就算将沧州城内的守兵百姓尽皆交予王爷也无不可。但,卓某有一个条件,否则请王爷恕卓某难以从命。”
刘凌笑了笑,不在意卓青战的态度。
“说来听听。”
“沧州城头,大周之旗帜不可变!”
卓青战大声说道。
赵霸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卓青战面前怒斥道:“大胆!王爷所到之处莫不臣服,如今王爷人到了沧州,这里便是我大汉的领土,便是王爷治下一城。你好大的胆子,再敢多言一句,小些某家手里的陌刀无情!”
赵霸的手虽然伤了,但依着他的倔强勇武的性子,要他舍了刀是万万不能的。手上还包着布,关节才被监察院的医者治疗过,他就抓起了刀,真真是刀不离身。
卓青战轻蔑一笑道:“难道王爷麾下大将,多是此类鲁莽粗鄙之人吗?
刘凌笑了笑道:“你不必以言语激我,你的条件本来也无不可。外敌当前,这沧州城悬挂什么旗子重要吗?便是挂了你大周的旗子,过些时日,我还是要给你摘下来的。”
他缓步走上城墙,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契丹营帐说道:“看到那狼旗了吗?再过些日子,那狼头旗子我也是要撕了的。到时候天下只有一个旗子在城头上飘,那就是我大汉的龙旗。”
他笑了笑道:“便依了你又有何妨?只是有一个问题,我来问你。”
卓青战被刘凌的话说得心潮澎湃,知道面前这人浑身上下透着的自信甚至狂傲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这当今中原之天下,惊采绝艳者,为刘凌一人而已。裴战,看似不可一世,却也逃不出刘凌的算计。没有消耗汉军一兵一卒,裴战四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是何等的气势滔天?
“王爷请问。”
刘凌笑容平和,语气平淡:“你执意在此等小节上紧抓不放,是想表达什么?你乃大周之纯臣,还是你心中不服?”
卓青战心中再次一颤,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刘凌那张淡然的脸。不等他回答,刘凌淡淡的说道:“一,你不是一个纯臣,若你是纯臣,就不会答应将城防交付于我,却在旗子这样末节上不放手。丢了大局,只求小节,和纯臣相悖千里。第二,你亦不是心中不服,本王的战绩成就,你此生也无法企及。你想保住沧州,就必须将指挥的权利交给我,而你这么做,只是在……”
“求名而已。”
刘凌微笑着,却字字诛心。
“你不过是想求个好名声而已,至于为何要求名。”
刘凌淡淡的说道:“是因为你想引起我的重视,你想让我注意到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你的伪装出来的纯臣的大义的影子来。你不是纯臣,大义还是有的,你只是想…….投靠我。”
刘凌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什么大周的国旗。在你眼里,其实一文不值吧。你这个郡守不是大周朝廷封的,跟柴荣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你这个郡守是赵铁拐给你的,赵铁拐死了,成德军完了,如今的中原你能投靠的也不过是两个人,裴战与我。裴战是成德军的死敌,再者裴战已经被我踩得没有还手的余地,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收起你的虚伪吧,若是想跟着我,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卓青帝脸上微微变色,不言语,不反驳。
“自今日起,沧州要挂旗子,就挂我大汉的旗子。若是你心里觉得有些不好受,你可以理解我,这个汉,是大汉民族的汉。”
刘凌淡淡的瞥了一眼卓青帝身后那些按刀的郡兵,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城墙远处走去,再也不理卓青战。卓青战回身,让那些郡兵收了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跟在刘凌的身后追了上去。
赵大看着卓青战的背影笑了笑,一脸的春风拂过。他负着双手,施施然,悠悠然,不紧不慢的跟着。监察院的黑衣监察卫前后护卫着刘凌,他们的目光平平淡淡,但是每当他们的视线扫在那些郡兵们身上的时候,那些郡兵都会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冷。这些黑衣人身上那种阴寒的气息太重,重到似乎空气中的燥热都被赶走了。
刘凌顺着城墙走了一段,看着外面契丹大营的布局,也看了沧州城的布防情况。对于卓青战的能力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可以说,城防布置的很稳妥,中规中矩。城墙上堆着很多沙袋,看来是打算将城墙一段一段的割开。这样做对于防御来说很有效,即便有敌人攻上城头,也会很难再前进一步。城墙被分割开,没前进一步都必须攻打下一段壁垒。当初汉军防守玉州的时候,就是靠着这样的顽固的防御坚守了一个多月。
“你很好。”
刘凌今天第二次如此评价卓青战。
卓青战躬身道:“谢殿下褒奖。”
“就事论事而已,对了,告诉你手下的士兵,南门重点关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会有人来的。”
“是殿下的援军?”
对于敢于只身来到沧州的汉王殿下,卓青战不能不佩服。若是换了他的话,身处汉王之高位,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以身犯险的。不过以对于刘凌这个人的分析来看,刘凌此前也一直没有如此冲动过,他万金之躯,怎么会如此轻率?所以,卓青战几乎可以确定,刘凌必然是带着大队人马来的。至于为何没有看到大军,或许是刘凌将大军布置在外以为妙手吧。但是刘凌接下来的一句话,击碎了卓青战的幻想。
“我的人马,最少还要四天才能到。而且,不会超过四万人。”
刘凌回头看了卓青战一眼,眼神中带着笑意。
“失望了?不过现在你倒是有个机会,若是你真的一心求扬名天下的话,现在可以派人杀了我。杀了我,你的名气一定很大很大。”
卓青战身子一颤道:“属下不敢!”
“属下?”
刘凌哈哈笑道:“孤允了。”
“下令,将所有重弩都调集到北门来,东门,西门,无需太多人马,每门只需留下三百兵卒,多立旌旗虚张声势即可。将兵力尽量调到北门来,分作三队,一队,二队,各千人,轮换守城。三队八百人,为预备队。非我将令,预备队不可上城厮杀。预备队平时的任务是……组织城中百姓,以湿泥将房顶覆盖了,以防敌军以火箭烧成。再有就是,收集城中百姓每日排泄的粪便。”
“粪便?”
卓青战抬起头,不解的问道。
“嗯,架起大锅来熬,熬熟了,就喂给契丹人吃。”
卓青战咧嘴,心说汉王果然威武。
“这次我带来的几辆马车,上面是连发火弩车,但……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动用。”
卓青战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另外,组织城内的青壮百姓,交给我带来的监察院的人去训练。就算练不成精兵,也要让他们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有人教他们,总比没人教强。我的人马要分兵驻扎在城外,沧州城以后会危机重重。虽然我不愿意让百姓们上城来流血,但……危机关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属下明白。”
“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就去做。”
刘凌转过身,看着卓青战说道:“给黄河以北,甚至开封写信求援。将契丹人南侵的消息散布出去,民间多血性男儿。就算你原来的老东家周**方没人敢来,河北大地上,好汉子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被草原狼破坏!能写几封就写几封,别顾着什么身份,也别管写给的那人是敌人还是朋友,现在……已经不必考虑那些了。”
“属下这就去办。”
刘凌挥了挥手说道:“沧州的旗子依着你,还挂大周的国旗。原因无他,我还不想让耶律极知道我来了。”
卓青战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凌一眼,心中震动。既然不打算换旗子,那刚才就是为了纯粹的敲打我?
卓青战有些无语,似乎……自己在这个大汉之王面前,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皆有矛盾
就在刘凌进入沧州之后两个多时辰,契丹人发动了一次对沧州的骚扰性攻击,也可以说,试探性攻击。契丹人知道有人进了沧州,虽然人数不多,也没有打着旗帜,但总得试探一下看看沧州的反抗如何,若是真有大人物来了的话,应该会有什么马脚露出来。
还是老办法,契丹人围了东,西,北三门,却只攻打北门一处。见城门上没有多出什么旗号来,而且从观察来看,三个门的防御力量几乎没有变动。契丹人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所以依然以北门为重点展开了攻击。
正如刘凌分析的那样,耶律极是个极其自信的人,自信到有些偏执。别说三门围攻,就是四门围攻契丹军队也有这个实力。但正是因为众寡悬殊太大,正是因为契丹人有实力破城,虽然耶律极的太子地位已经不保,虽然这位南面宫大王在耶律雄机那里已经渐渐的失去宠爱,但他依然是骄傲的。
目前来说,耶律极还是大辽国第二人。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英明神武的耶律雄机陛下,就是他的身份最贵重了。当然,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太子的位置就要让给弟弟耶律德光了。如果耶律雄机身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耶律极也相信,再过十年,耶律德光的太子地位或许又要换人了。归根结底,不是他耶律极不够出色,也不是耶律德光不够出色,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父亲还不打算从皇帝的位置上退下去。现在他们多了一个三弟,或许再过几年还会有个四弟,谁知道将来的皇位传给谁?他也好,耶律德光也好,其实都不过是个弃子而已。因为他们的父亲还不服老,还不想退,所以他们只能退。
这就是有个光芒耀眼的老爹的悲哀。
耶律极是在不久前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因为在不久前,他刚刚有了一个三弟。而那个才刚满月的小家伙,一出生就被封了王。一出生就是王,那再长大一点估摸着封个太子也不算太离谱吧?而那个时候,自己和二弟,或许已经拼了个你死我亡两败俱伤,在父亲眼里,就算自己和二弟都拼死了,他也不会感觉到悲伤吧?如果……如果真的是选择了老三的话,父亲的皇位,就还能再坐几十年。
耶律极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苦涩一笑。
表面上看起来,他这次是来争功的。他这次领军南下,是为了尽力维护住自己太子的地位。为了抗衡二弟耶律德光咄咄逼人的态势,是为了能够最终继承坐上那把椅子的权利。但,只有耶律极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为了逃避。他不想看到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贪恋着那把椅子的……父皇。
他怕,如果再看到那个人,那双眼睛的话,他会疯掉。
其实……他之所以不急着攻克沧州,并不仅仅是因为想抓一条大鱼。而是因为,他对于手下这三十万雄兵的控制力还不够!他好不容易攥住兵权,好不容易独自领兵南下,他还会回去每天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提心吊胆的活着吗?他不会,纵然打下了南方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他也不会回去的。他要逃出来,然后自己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以他为尊的世界。
他要控制军队,就需要时间。这三十万大军,有二十五万是他的父亲伟大的耶律雄机陛下派给他的。一是来打仗的,二,也是来监视他的。他要消化掉这二十五万大军,需要很长的时间。这次南征,他并不需要速战速决。拉拢那些他父亲派来的将军们,耶律极有手段也有信心。人所求的无非就那么几样东西,金钱,权势,美女。
耶律极在幽州经营了那么多年,他手里有足够的金钱。也有的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儿,包括金发碧眼的西域女人。甚至,还有从南蛮子手里买来的蛇女。至于权利,他相信自己能给那些将军的,绝对比他父亲给的多。一旦真的建立了一个崭新的国家,那么他手里有的是封赏可以甩出去。他可以封王,可以封公侯,可以给那些将军们最高的荣耀。对于武将来说,开国功臣这四个字的诱惑力,是很大的。尤其是,目标还是中原那一整片繁华似锦的如画江山。
可喜的是,在他的金钱美女和空头许诺的诱惑下,耶律雄机派来的将军们,在这段时间已经有几个人选择站在他这边了。他劝说这些将军们的言辞很恳切,也显示出了他一直以来保持着的仁者的名号。他说,我不想对抗父亲,也不想手足相残,但是我也不想死,所以我只能远走他乡,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现在,有三十万大军这样强大的实力,实现建国的梦想并不遥远。一旦建立了国家,你们,将获得什么样的地位?自己想想吧,那就陛下永远不可能给你们的。
很多人动了心,也有一些人持保守的态度。
毕竟,那个叫耶律雄机的男人,在契丹人心目中的地位太崇高了。他就好像一座雄伟的山峰,一直以来都沉沉的压在每个契丹人的心里。那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没有人能从那座山下逃出来。
但是,很显然,耶律极并不这么认为。
他不认为那个男人是神,而仅仅是一个攥着权杖不肯撒手的老不死的而已。只不过,这个老不死的现在并不老,而且很有力量。
耶律极知道这些将军们当中,必然有父亲派来的人,但是他不怕,因为他懂得什么叫分化。只要拉拢了其中一个人,其他人,还会艰难吗?
今天的攻击其实没有什么针对性,而是一次例行公事而已。这次南下的三十万大军,有很大一部分是新兵。虽然草原人没有新兵之说,但因为长期以来的定居生活,很多契丹人已经不是天生就熟悉马背了。他需要练兵,让那些新兵去感受什么叫做战场,什么叫做血腥。再者,草原人不适应攻城战,他们是娴熟的骑手,野战之王,但攻坚战对于他们来说还需要学习和适应。
沧州,在耶律极看来,练兵场而已。
今天进攻沧州的人马在两万人左右,但率先发动攻击的只是三千契丹步兵。契丹人的步兵,并不如何强大。草原民族重骑兵而轻步兵,他们喜欢来去如风的感觉。没有战马,他们不习惯。
领兵作战的是契丹郎将霍彦,这个人,是耶律雄机派给耶律极的得力助手。
这个人虽然并不是辽国上将,但那不过是因为此人资历尚浅,这个人的能力深得耶律雄机的喜欢。悍不畏死,草原人喜欢这样的汉子。
站在耶律极身边一同观战的,还有辽国大将耶律延奇,大将耶律真。这两个人,都是契丹军中赫赫有名之辈。在与党项人的战争中,这两个人都是每战屡有斩获。辽国有名的大将有数十人,其中最有名气者,被人称之为五虎大将。耶律真,耶律延奇是五虎之二。另外三人是,大将韩延寿,大将离妖那颜,大将萧密。站在耶律极身边的另外一个身穿儒衫的老者,看起来文质彬彬颇有道骨的人,是辽国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一个大名鼎鼎的,在辽国身居高位的汉人。
这次南征,契丹五虎大将来了三个。耶律真和耶律延奇在耶律极麾下。而大将离妖那颜,则独自领军十万攻赵州。离妖那颜这个人,很厉害。当初,刘凌在将给大辽的岁贡抢回去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县城守军的小小郎将。不入流的小人物,上不了台面。短短几年之后,他已经是大辽五位军神之一了。不过离妖那颜这个人,之所以没有跟着耶律极在一起,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他是二皇子耶律德光的人,但,他正式上位,确实耶律极赏给他的。
或许,正式因为这个缘故,耶律雄机才会让他独领一军吧。
耶律真在辽军中的威望很高,他的年纪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身体康健,犹能舞动百斤铁枪,一把弯刀更是用的炉火纯青。相对于耶律真,耶律延奇是在与西夏大战中才逐渐崛起的新生代代表人物。这个人才刚过而立之年,正是雄武的时候。在军中,论武艺的话,五虎大将中只有萧密能胜他一筹。
这次辽军南下,出其不意。但是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准备并不充分。尤其是缺少攻城器械,如攻城锤,云梯这类东西,都是到了沧州之后耶律极才命人连夜打造的。若不是如此,辽军南下也瞒不过监察院的密谍。
新砍伐的树木做成云梯,很显然,在重量上略沉重一些。没有砍干净的枝桠上,有的地方还挂着翠绿的叶子。
三千契丹步兵,迈着整齐的步子,扛着云梯,推着攻城锤,缓慢的,沉重的朝沧州城压了过来。
郎将霍彦,站在军阵之中,冷冷的注视着他手下的三千儿郎。他是骄傲的契丹将军,所以,他对于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这些日子以来消极的攻势有些愤慨。他不管耶律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只是不能忍受一座小小的沧州城阻挡住三十万雄兵南下的脚步。
第四百二十二章 耶律极的手段
三千契丹步兵,在进入守城士兵的弓箭射程之后开始加速。再慢慢悠悠的列着方阵往前走,那就是集体自杀了。队列前进,一支重弩射过来足够穿死十几个人的,甚至几十个人。契丹人在战场上不怕死,但也不会送死。
刘凌已经下令将其他各门安置的弩车都调过来,但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有全部运过来。而即便运过来,在契丹人的强攻没有到来之前,刘凌也不会将全部重弩都暴露出去。刘凌命人寻了把椅子,就坐在箭楼里看着卓青战指挥守城。这样小规模的战斗,刘凌还不至于跑出去亲自指挥。
还有就是,既然卓青战是想表现自己,那刘凌也不能小气的不给他这个机会。
“重弩,瞄准攻城锤,不要急着射出去,左一重弩,试射测定方向距离,其他重弩,调整后齐射!”
“弓箭手准备,二百五十步以外,抛射一轮。”
卓青战在城墙上来回走着,不断的大声下达着命令。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从一个文人变成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那些装备并不整齐的郡兵,刘凌心里也是忍不住一声叹息。
真不知道,赵铁拐当初怎么就让卓青战做了个郡守。这个人,用在那些杂务上有些糟蹋了。
一个人的锐气,总是会被太多的琐碎小事磨灭一些的。难得的是,几年的文官生涯,卓青战似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一身所学。他是文人不假,还是大周显德四年的殿试榜眼,他不会武艺,虽然腰间也曾佩剑,不过是文人的一种姿态一种风尚而已。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有些过分,寻常的农夫三五个还是近不了他的身的。但是比起真正的武将来说,他就差得太远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军事上的指挥能力,虽手无寸铁,胸中却有十万兵。
三百步以外,左一的重弩车发射了第一支重弩。长达三米,如壮士手臂粗细的重弩呼啸而出。重弩箭带着风声,迅疾如雷的射向一百多契丹步兵推着的攻城锤。稍微偏差了两米多,连续钉死了三名契丹步兵之后,那支重弩箭插在了土地上。这一箭之后,所有的操作重弩车的沧州郡兵们开始迅速但不慌乱的调整弩车,没过多久,北门安放的九架重弩车全部调整完毕。
攻城锤太过沉重庞大,不易改变前进线路也很难加速,所以重弩车调整之后,随着卓青战的一声令下,九架重弩车齐齐发威,九只重弩箭如同九条怒吼的黑龙,直奔那巨大的攻城锤而去。当当当的连续九声鸣响,九只重弩箭竟然全部命中。只是,包裹着铁皮的攻城锤太过坚固了,九只重弩箭竟然只是将攻城锤砸得摇晃了几下,一阵木屑纷飞,攻城锤却并没有被击毁。
不过,推车的契丹士兵就遭了殃。九支重弩箭过后,被弹射后射死的契丹骑兵竟然多达五十几个人。而剩下的人,显然是无法继续将攻城锤继续推动的。百夫长命令手下士兵冲上去推车,就在这个时候,两百五十步之外,沧州郡兵弓箭手的第一轮抛射也洒了下来。
一瞬间,就是那么一瞬间,攻城的契丹步兵就好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他们身上的皮甲挡不住从天而落的羽箭,而他们的步兵盾的防御效果也不是那么好。崇尚进攻的草原人,本来对这种东西就没有什么喜爱。而为了增加速度,契丹步兵的单兵盾牌做的比中原军队的盾牌要小一号。
幸好,三千人成散兵队形攻击,队伍不是很密集,第一轮抛射虽然杀死了百多名契丹步兵,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影响不大。在这一刻,契丹步兵将奔跑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对他们来说,快与慢的意义并不怎么重要。快了,到了城下的话等着他们的是汉人士兵砸下来的沉重的石头,还有那种令人心悸的狼牙拍。而慢了,他们会被汉人的弓箭手盯上,然后一个挨着一个钉死在地上。
扛着云梯的士兵们,疯狂的往前冲,他们遭受到了弓箭手的重点照顾,伤亡率远比其他地方要高。
“平射,放箭!”
卓青战大声命令道。
数百名弓箭手将步弓放平,第二轮箭雨呼的一下子放了出去。郡兵的装备虽然不如正规战兵,但是配备的步弓却是一样的。他们匮乏的是整套的铠甲,有的士兵甚至都没有单皮甲护体。还有就是,他们的武器也无法和正规战兵相比。就连标准的大周制式横刀他们都不够人手一柄的,很多士兵用的都是城里铁匠们打造的兵器。家里贫穷的人,甚至打造不起兵器,只好在木棍的前面按上一个铁枪头。在这个时期他们这样的兵器显然看起来很简陋很寒酸,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以后的时代,这种被称作枪的兵器逐渐占据了中原士兵装备的主导地位。
羽箭如泼水一样射出去,从城墙上往下看,一道道黑线笔直的飞出去,将一个有一个穿着厚皮甲的契丹士兵钉死。但是,毫无疑问,更多的羽箭落空了。真如卓青战开玩笑说的那样,百发百中刚好消灭掉所有契丹来犯之敌,那对于沧州郡兵来说绝对是一件最最美妙的事。
除非他们是天兵天将,不然这永远都只是一句笑谈。
付出了几百具尸体之后,契丹步兵终于冲到了城下。到了这里,其实地狱的大门才真正敞开。
一块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沧州郡兵们从城头上砸下来。石头砸在契丹士兵的头颅上,那头颅立刻就会好些被重锤砸碎的西瓜一样爆开。红的,白的,四处乱飞。脑浆子和血液涂抹在石头上,而石头则代替了头颅镶嵌在肩膀上。奇怪的是,找不到了脖子。
一块石头砸在一名契丹士兵的左边肩膀上,嘭的一声,他的半边身子就好像血糊糊一样爆开,半边肩膀连着手臂,被并不锋利却沉重的石头切下来,没了手臂,腋下的肉被齐齐的撕下来,白森森的肋骨露了出来,能从中看到还在跳动辄的心脏。他还没有死,哀嚎着,在地上艰难的爬着,也不知道是在寻找被石头砸碎了的手臂,还是想逃离这个血腥的地狱。又一块石头落下,正巧落在他的后背上,一瞬间,他的人被砸得往后弯曲了过去,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活着时候永远也做不出来的往后对折的动作。
石头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没有变短,而是变长了。
恐怖的杀人武器狼牙拍被守城的郡兵狠狠的放下来,布满了几尺长的狼牙钉,砸落下来之后狼牙拍甚至能将下面的契丹士兵钉成筛子。有时候狼牙拍被拉起来的时候,上面还挂着被钉死的契丹人的尸体。
城下几米的地方,成为修罗屠场。
攻城的人数虽然不是很多,只有三千人。但是守城的郡兵也不多,按照刘凌的吩咐,第一队一千人在城墙上防守,而除去弓箭手之外,负责用其他手段杀敌的士兵只有五六百人。而此时,随着霍彦的一声令下,两千骑兵蜂拥而出,在城下来回横向奔驰,不断有羽箭朝着城墙上射击。草原人的骑射之术甲于天下,当然不是浪得虚名的。骑兵们移动速度快,城墙上的弓箭手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而他们对城上郡兵的打击则是沉重的。没有办法,卓青战命令弓箭手退后。
对于敌军的骑兵,他能用的手段不多,但幸好,他还有重弩车。
操作重弩的士兵在卓青战的命令下,开始重点打击那些来去如风的骑兵。巨大的重弩射出去,能将骑兵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
而此时,损失一百多人之后,推着攻城锤的契丹士兵终于也到了城门外。
一大锅滚油从城上破了下去,当头浇在最前面十几个契丹士兵的身上。这些士兵立刻被烫的嗷嗷叫了起来,满地打滚。有同伴伸手去拉倒地的士兵,拽着那人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只吃拉下来一层人皮。
卓青战不怕攻城锤撞击城门。
既然耶律极非得围三缺一,那卓青战就不必客气。除了南门之外,其他三门,其实都已经被他下令堵死了。
负责撞门的士兵推着车,开始撞击城门。巨大的撞击力下,似乎连整座城都开始摇晃起来。灰尘,泥沙欶欶的掉落,城下的契丹人不但被灰尘落满了身上,也被城头砸下来的石头和羽箭大量的杀伤。
虽然只是一次佯攻,但毫无疑问,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
霍彦冷冷的看着手下士兵们艰难的攻城,看着麾下士兵一个一个的战死,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在恨。
连续三次试探性进攻了,都是他麾下的人马在冲杀。这是为什么?
因为耶律极,太子殿下,皇帝的儿子,想让他变成孤家寡人。
他不是耶律极的嫡系,他是耶律雄机陛下亲自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耶律极想干什么,他心知肚明。但是,他有办法拒绝吗?
“将军!”
传令兵快速的跑过来,单膝下跪后说道:“大王令,将军今日务必攻破北门!”
霍彦猛地站起来,一脸怒容,回头看向远处坐在雕花椅子上,品着西域美酒的南面宫大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嘴角上扬的悲伤
一次试探性进攻,已经压上去了五千人马,这还不够吗?而且死伤已经超过千人,又不是真的想把沧州城打下来,死得人还不够多吗?
霍彦从耶律极远远的冷冷的投过来的视线找到了答案,不够!霍彦知道南面宫大王是打的什么算盘,自己不是幽州嫡系,而且大军刚到沧州之后南面宫大王就派人给他送来了满满一箱子金银珠宝,还有一个据说来自西域的金发碧眼的美女。霍彦不是一个莽夫笨蛋,他自然是知道耶律极为什么要拉拢自己的。可惜,他在耶律极身上看不到一点光明的希望。伟大的耶律雄机陛下,是不可战胜的。
所以,他将那个说客礼貌的送出了自己的大帐,然后派亲兵抬着箱子,扛着美女,原封不动的又给耶律极送了回去。当天晚上,耶律极亲自到了他的大帐。很出乎预料的,耶律极并没有委婉的劝说,而是直接道出了他的打算。对于耶律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霍彦着实的被吓了一跳。
霍彦保证不会检举揭发耶律极这种背叛行为,但也不会答应耶律极放低身份的请求。其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耶律极绝对不会成功。毫无疑问,耶律极勾勒出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结局,一个崭新的充满了希望的国度。很诱惑,很令人振奋,但不切实际。
所以,虽然霍彦给出了保证,但是他知道耶律极肯定会记恨他。这几次试探性或者说自杀式的进攻,都是他麾下的人马来进行的。他明白耶律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耶律极是想把他的麾下的人马都拼光,让他成为孤家寡人,让他成为耻辱。
但霍彦又能怎么样呢?
耶律极是南征大元帅,军事行动耶律极一言而决。他不过是个郎将,虽然麾下两万雄兵,但他无法反抗。
他看着耶律极,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缓缓的转过身子,霍彦吩咐亲兵道:“下令,全军压上!”
“将军!咱们营只剩下不足一万人马了,已经压上去五千,还有四千多弟兄,难道南面宫大王是要把咱们营赶尽杀绝吗?!”
亲兵愤恨的说道。
“闭嘴!再有妄论是非,动摇军心者,斩!”
他回身冷冷的看了一眼后队那一万人马,那是大将耶律延奇的部下,这次攻城,因为他麾下营的兵马已经损失过半,耶律延奇从他部下拨了一万人交给霍彦指挥。霍彦知道耶律延奇是没有那份好心的,这一万人,与其说是来帮忙攻城的,还不如说是监视和督促他的。耶律延奇和耶律极之间的关系,他心知肚明。
“你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都是我最得力的部下,南面宫大王不是要拿下沧州吗?那今天就给大王看看,我麾下的孩儿们有没有这个力量!将狼头大旗插在沧州城头上,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男人!”
“是!”
亲兵咬了咬牙,跃上马背,纵马宣令:“将军有令,全军压上!”
霍彦麾下的士兵虽然都有抵触情绪,但是他们还是选择服从命令。契丹人的军规十分的严厉,不听从号令者,不但杀无赦,还要株连家人。原本契丹人好战,且性子粗野,但在耶律雄机的铁血手腕的整顿下。契丹人的军纪很好,很严肃。
剩下的四千人都是骑兵了,用骑兵去攻城,这简直就是送死。
“下马!”
霍彦从马背上跳下来,大声命令道。
四千骑兵整齐的跃下马背,站成整齐的队列。
“孩儿们!南面宫大王说今天要拿下沧州送给陛下做礼物,这份献给伟大陛下的礼物,将由你们来亲手创造出来!你们的命,我的命,都是陛下赐予的。纵然战死,也没有怨言。你们都是我大辽的好儿郎,你们惧怕城墙上那些汉人射出来的绵软无力的弩箭吗?”
“不怕!”
“杀光他们!”
霍彦振臂一呼:“拿下沧州城,金钱,女人,都是你们的!”
“杀光他们!”
四千舍弃了战马的骑兵,一手持弯刀,一手持圆盾,在霍彦亲自率领下朝着沧州城冲了过去。此时,开始压过去的那数千人马已经在树立云梯了,但是沧州军准备充分,云梯才立起来就被他们用长长的挠钩推到。石头不断的砸下来,狼烟拍一次一次的落下,城下的死尸已经越堆越高了。血渗进大地里,将大地染成了黑色。
契丹人不擅长攻城战,而且这次南下准备并不十分的充分,所有的攻城器械都是到了沧州后才打造的,尤其是,他们缺少攻城的重武器,抛石车。但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而已,士兵们或许不知道,但是霍彦知道,辎重营里有抛石车,而且,还是一种叫做抛石机炮波斯人发明的威力巨大的武器。这种抛石机炮,可以将三百斤的巨石抛射出五百米远,对于攻城来说绝对是威力巨大的杀器。
波斯人在投石车上的研究确实很先进,他们所制造的抛石机炮,比中原现在正在使用的人力抛石车的威力要大很多。
但是霍彦同样知道,耶律极是不会将那种威力巨大的抛石机炮交给他使用的。就在后营里,高金聘请来的那些波斯人正在大帐里饮酒作乐。来自奚人部落的娇美的女人,正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些可恶的家伙。
霍彦无法抗拒耶律极的命令,他只能用最惨烈的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骄傲和怒火。
军人,自当战死沙场。
但是,他心里却是憋屈的。
霍彦抽出弯刀,指着沧州城喊道:“杀光他们!”
四千契丹骑兵,放弃了战马,用自己的双腿奔跑着,朝着沧州城冲了过去。南面宫总汉儿司事韩知古淡淡的看了耶律极一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其实想告诉耶律极,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想告诉耶律极,对于霍彦这样忠义之辈,不能轻易的拉拢就更要示之以恩,表达自己宽宏的胸怀。而不是这样,把他往死路上逼。韩知古是南面宫的汉人宰相,他的命运早就跟耶律极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知道耶律极其实是个心胸狭窄的刚愎之人,也知道,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被劝说的。只有让耶律极吃一些亏,他才会长记性。
韩知古虽然不赞同耶律极的做法,但也不认为将霍彦的部下都驱赶着送死,并不是一件很令人不能接受的事。而且,作为一个汉人,虽然他在耶律雄机和耶律极那里都有着一定的地位,但他很明白,那些契丹皇族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他的。
终于,有一架云梯稳稳的立了起来,契丹士兵们顺着梯子登上了城头!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契丹士兵们嗷嗷的叫着,疯了一般的顺着云梯往上爬。但是,很快,率先登上城头的契丹武士,就被卓青战派来支援的郡兵们合力杀死。尸体从城墙上推下去,砸死了一个抬着头仰望的契丹士兵。
很快,第二架云梯也立了起来,一名身手高强的契丹武士登上城头之后,用弯刀杀开一条血路,将梯子死死的护在身后。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契丹士兵爬了上去,挥舞着弯刀加入战团。
城墙上的壁垒还没有堆好,所以一旦契丹人占据了城墙之后,很快就能攻到城门附近顺着马道杀下去,若是城门失守的话,凭着城里这几千残兵,沧州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
卓青战挥舞着令旗,第二队士兵的一个旅率,但这一百名生力军朝着那个缺口杀了过去。幸好只有这一架梯子稳稳的立着,冲上城头的契丹士兵并不多。在这一百名郡兵的剿杀下,十几个契丹武士很快就被杀死。那名旅率冲上去一脚蹬在云梯上,那云梯摇晃了一阵却没有倒下去。那名旅率大声呼喊着士兵们一起推倒云梯,一名契丹士兵刚好爬上来,一刀捅进了那旅率的胸膛里。那旅率低头看了看胸口上露在外面的弯刀,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握刀的契丹士兵,忽然大喊一声,向前一跃,抱着那名契丹士兵从城头上直直的摔了下去。两个人抱着才掉在地上,一群契丹士兵围上来,也不管下面还有一个自己的同伴,十几把弯刀疯了一样的劈砍下去,没有多久,两个相拥在一起的敌人就变成了一大滩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契丹人的骑兵还在来回飞驰,不断的用弓箭压制着城墙上的沧州军。第一队守城的郡兵死伤已经超过四百,很多地方都出现的豁口。卓青战平静的注视着战局,却没有再挥旗召唤第二队士兵。他知道,如果第二队人上来的太快,死的也会很快。他还在等,等更多的契丹人杀上来才能将第二队人压上去。
刘凌叹了口气道:“文人用兵,总是差了些火候的。”
他站起来,抽出自己那柄湛蓝色的锋利的巨大的弯刀,躬身,低头,双腿上的肌肉瞬间隆起,然后,他的人就好像一只盯准了猎物的豹子一样,迅疾如雷的冲了出去。
霍彦已经冲到了城墙下,他指着城头喊道:“杀上去,那些两脚羊不堪一击。”
他回身招呼亲兵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起上城,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亲兵队正身子软软的缓缓的到了下去。在他的胸口上,露出一小段弯刀的刀尖。没错,是弯刀。
霍彦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刚举起弯刀,一柄同样锋利的弯刀从他的身后刺了进来,将他的心脏轻而易举的切开。霍彦怔住,缓缓的回身去看,他认得,从背后偷袭自己的那人,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护卫。
噗,前面的护卫一刀割断了霍彦的咽喉,然后一转身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城下城上的战况依然惨烈,刘凌持刀杀入战团,一柄魔刀翻飞间,上了城墙的十几个契丹人很快就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上染着血的契丹人悄悄出现耶律极身后,俯身在耶律极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
耶律极的眉头一挑,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深切的悲伤:“命令大将军耶律延奇的人马出击,无论如何也是要将霍彦将军的尸体抢回来的。他是大辽的军人,总不能让他的尸体被那些两脚羊侮辱了。”
语气都带着悲伤,真挚而深情,只是,为什么,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第四百二十四章 传音入密关风月
论定力,三个卓青战也比不上一个刘凌。卓青战都能坚持着不让预备队上去,为什么刘凌却忍不住持刀自己杀了上去?就算是刘凌想要表现自己,迅速的将那些沧州军郡兵拉近自己身边,也不至于亲自杀上去,只需派自己的亲兵上去也就足够了。毕竟,他是大汉之王,千金之躯。
这是为什么?
卓青战能安耐住没让预备队杀上去,是因为那是刘凌的命令。而刘凌自己却杀上去了,是因为他看出了这次契丹人的这次进攻有些不同寻常。若是不立刻将契丹人的攻势压下去的话,说不定沧州城今天就危险了。虽然刘凌擦不到为什么耶律极会忽然改变了策略,但是他隐隐约约也看得出来,似乎,契丹人并不是很团结。两万进攻的契丹人马,还有一万人一直没有动。分兵进攻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次性将全部人马压上去未见得就是一个好主意。破绽在于,最后的进攻士兵,是骑兵。
是舍弃了心爱战马的骑兵,而后面站着的一万名士兵,最少还有一半是步兵。步兵留着不用,而让骑兵舍弃战马攻城。
如果不是指挥作战的契丹武将集体被马踢了脑袋,就是契丹人内部出现什么问题了。
一个骑兵,对于战马的重视程度,一般人是无法了解的。在他们看来,战马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了战马,他们的人生都变得不完整了。说战马是他们的伙伴,这一点儿都不为过。已经到了骑兵变步兵的地步,若是其中没有什么变故谁信?
所以刘凌才会说,文人用兵终究是差了些火候的。
这句话是针对卓青战说的,并不是针对全天下的读书人说的。诸葛孔明就是读书人,谁敢说他用兵不成?
卓青战还差了些火候,他只盯着己方,保证自己不会出现什么差池,仔细观察着城墙上的战况而制定了作战策略。他没有仔细去观察敌军,所以,他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刘凌的湛蓝色弯刀划出一道弧线,将一名契丹武士的半边肩膀连着半条脖子半边脑壳一块劈了下来。回身一肘正打在一名契丹武士的下颌上,那契丹士兵的下颌骨立刻就碎了,牙齿掉了几颗,还咬掉了半截舌头。血从他的嘴里不断冒出来,带着血沫子。再一脚,刘凌将那士兵直接从城墙上蹬了下去,脑壳撞在脑壳上,下面又多了一个孤魂野鬼。
反手刀往上一撩,锋利无匹的刀锋轻而易举刨开了那契丹士兵的厚厚的皮甲,也刨开了他的肚皮。连着胃的肠子一股脑钻出来,掉在地上,还被他自己踩了一脚。也不知道,踩碎了的,是什么内脏。
哀嚎着倒下去,他却还没有死。
刘凌身子放低,躲过一柄横着削过来的弯刀,刀锋在手腕的带动下一划,那士兵的脖子就被切开了一道口子。动脉被切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而刘凌已经闪开,滴血不沾。
六七名契丹士兵挥舞着弯刀杀向刘凌,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冲到刘凌身边,就被赶到的一群黑衣监察院护卫用轻制连弩射成了筛子。十几名黑衣监察卫,端着连弩,一边发射一边往前压迫着前进,剩下的契丹武士被弩箭连续射中,扭曲着,晃动着,不甘,不想,也不得不去地狱报到。
杀上城头的契丹士兵因为刘凌带着人强势扑过来而被先后剿杀,而那些已经疲惫了的沧州军郡兵们则见识到了什么是杀人的技巧。刘凌杀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简单,但实用。不多余,不花哨,稳定而冷酷。每一刀都会收割一条人命,每一次出手,都不会留情。能一刀毙命,绝对不会再浪费第二刀。而且,这些郡兵们想不到的是,一个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爷,为什么出刀会那么犀利迅疾!
正在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阵轰鸣。
刘凌在监察院的人和他的亲兵杀过来之后就退了回来,毕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自己都不得不更“怕死”一些了。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上千万人。若是他真的在这样一次小的的战斗中死去,那么如今看似强大的大汉立刻就会出现难以逆转的危机。大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肩膀上的。
刘凌看了看再次冲过来的数千契丹士兵,不但没有下令让卓青战把预备队调上来,反而下令所有人蹲下,藏身在墙垛后面。刘凌的大声命令才喊完,他刚刚将身子靠在墙垛下面,一片箭雨就从城下激射而来,城墙上来不及躲闪的沧州军被射死了不少,就连爬了一半的契丹士兵都被自己人射过来的羽箭射杀了很多。刘凌将手里巨大的弯刀交给身边的亲兵,靠着城墙对不远处的卓青战说道:“可以松一口气了,契丹人要退。”
卓青战知道刘凌说的没错,因为这次他看仔细了。
这次杀过来的契丹士兵,足有数千,但都是骑兵。而且,从骑兵冲击的方向来判断,他们也不是单单只为了压制城墙上的弓箭手。看他们笔直的前进路线,而不是横向来回飞驰,就能够证实这一点。身为一名合格的将军,一名合格的指挥者,必须做到在战场上眼观六路的同时,在脑海里将看到的情况总结出来。
果然,契丹骑兵杀到城墙下之后,有一名骑兵从马背上飞跃而下,找到了一具尸体后回身招了招手,几十名契丹骑兵围上来,将那个骑兵和那具尸体围了水泄不通,外面的人看不到圈子里的人在干吗。而那个骑兵确实没干什么好事,而是再做一件很令人疑惑也令人愤恨的事。他从地上捡起机智羽箭,然后蹲下来,将那具尸体翻转过来,面部朝上。再然后,他将手里的羽箭一支一支的刺入那具尸体的胸膛上。
“快去回报大王,霍彦将军被敌军射死!”
然后,这名骑兵将霍彦的尸体搬着放在战马上,他跃马而上,催马往回跑了出去。随着他的后撤,那数千骑兵退潮一样退了回去。霍彦麾下的数千士兵,人群中也渐渐的传播开一个消息,霍将军,战死了。
看着潮水一样退回去的契丹士兵,刘凌站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尘,看都不看外面的敌情,举步走回了箭楼里。端起桌子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嗓子里的**辣感觉才轻松了不少。杀人,就算是战争,也会让人有些不适应。刘凌的个人修为,如今已经到了一个很强的地步,论单打独斗,他是肯定不如聂摄的,甚至连监察院的十二金衣都未见得打得过,但是在战场上,两军厮杀中,那些监察院的金衣,甚至聂摄,都不一定比刘凌要强悍。
沙场上的拼死搏杀,与武林人士之间的争斗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叫一队的士兵们下去休息,做饭吃饭,二队的士兵换防上来。契丹人的尸体就不要推下城墙去了,留着当石头用。”
他顿了顿说道:“人死了总会僵硬,其实比石头差不了什么。”
是啊,如果人死了,和一块石头,一捧黄土,一柄断了的弯刀,没有任何区别,死物而已。什么死者为大,不能虐待尸体这样的话,在战场上讲了也没人听,反而会招惹来一番白痴的骂声吧。
给敌军收尸掩埋,这在战场上其实是一件可以收买人心的事。但是很显然,今天这种情况并不需要那么做。外面有几十万契丹人,别指望他们会感激你尊重尸体。还是尊重一下活着的人吧,那些青壮百姓从城下往上搬石头够累的了。
尸体丢下去,就是好大一块石头。
“城里有多少医者?”
刘凌问卓青战。
卓青战摇了摇头道:“不多,只有二十几个。”
刘凌点了点头道:“伤药够用吗?”
卓青战再次摇了摇头。
刘凌不再说话,脸色平静。
战场上,缺医少药,受伤的士兵其实无异于在等死一样。没有止血药,流血也能把人流死。如今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温度还是比较高的。伤口若是感染了的话,那些伤兵们只怕生不如死。
刘凌走下城头,一边走一边对卓青战说道:“剩下的事你来操心吧,未来几天,契丹人应该不会再进攻了。”
陈子鱼和敏慧就在城下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她们虽然对王爷有信心,但这次,无疑还是太凶险了些。王爷身边,并没有多少人马。若不是陈子鱼拦着,敏慧已经冲上城头去了。陈子鱼拦着敏慧,不是因为她不急,她不担心,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上去的话只能是添乱。
看见刘凌从城墙上缓步走下来,又看到刘凌的身上有血迹。陈子鱼和敏慧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的难看,敏慧背着药箱,快步迎了上去。
刘凌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事,血不是我的。”
他看着敏慧和陈子鱼脸上的焦急,笑了笑说道:“或许,现在你们应该去准备一大桶热水。”
他走到陈子鱼身边耳语道:“脏兮兮的,晚上怎么亲热?”
陈子鱼脸一红,下意识的去看敏慧,却发现那小妮子,竟然也红了脸。
刘凌嘴角扬起,心说看来金庸老先生书里有不少会传音入密的本事的大侠女侠,现在看来这门神功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又想到,那些大侠女侠们传音入密窃窃私语,未见得传得都是什么正经事。
“今晚你在上面?”
刘凌很轻佻的说了一句。
于是乎,陈子鱼的脸更红了,艳若桃花。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上钩的鱼儿在哪边
刘凌在城头上观察着契丹大营的动静,卓青战对刘凌手里那个看起来很奇怪的筒子十分好奇。他不知道汉王殿下把那个东西放在眼前盯着看有什么作用,几次想问,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刘凌看他的样子好笑,随手把千里眼丢给卓青战道:“这是大汉监察院五处制造的东西,他们取名叫千里眼,不过,我更喜欢叫它望远镜。”
“千里眼?望远镜?”
卓青战拿着千里眼左看右看,忍不住放在眼前,朝着城外远处的契丹人大营看去。他放在眼前,又拿下来看了看,再放到眼前,表情很诧异。有些无奈的看向刘凌,却发现汉王殿下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王爷……这东西看不远啊?”
“你拿倒了。”
卓青战讪讪的笑了笑,将千里眼倒转过来看了看,很惊讶的说道:“这东西……好厉害,看远处就好像在眼前似的。大汉监察院五处的都是天才,非天才不能发明创造出这种东西。”
刘凌懒得解释,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技术上的缘故,倍数还是太低了,用水晶替代镜片,造价太高而且效果不怎好。”
“倍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刘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的问赵大道:“聂公子有消息了吗?”
赵大躬身道:“院子里能洒出去的人手都洒出去了,不过以那两个人的身手,院子里的人跟上去很费力。聂公子不是院子里的人,沿路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三档头手下善于追踪循迹的高手正在找,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传回来。”
刘凌点了点头道:“雨小楼不是聂公子的对手,但这个人很阴险,光明正大的手段聂公子无惧,只是一些诡计小手段雨小楼用的很娴熟。”
赵大道:“王爷其实多虑了,雨小楼自己不是说过一句话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聂公子天下无双,雨小楼就算诡计再多,只怕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王爷担心聂公子的安全,属下倒是觉得,应该是雨小楼很狼狈才是。”
关心则乱,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刘凌其实自己也明白,以聂摄的修为,这个世上只怕真的没有人能伤到他。那天雨小楼出现的时候,自始至终,聂公子一直没有出剑。前后只出了两指,一指断剑而救赵大,一指弹血而杀凰翰,轻描淡写,飘然若仙。那种修为,是刘凌生平所仅见的。甚至,刘凌在第一时间有些错觉。那惊采绝艳的两指,那风情无限的两指,难道不是只应该出现在古龙的武侠小说里吗?
若是,聂公子手里有剑,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惊艳?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放心的。雨小楼死不死都无伤大雅,不过是个成不了气候的阉人而已。若是聂公子哪怕伤了一根汗毛,都是我之罪过。”
赵大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如此推崇聂公子,在他看来,聂公子虽然修为无双,或许已经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但是以王爷所处的高位,对这个聂公子也太过尊重了一些。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刘凌的,最和刘凌关系亲近的,正是那位聂公子。就连刘凌的那些女人,还有赵大他自己,这个刘凌最信任的手下,都不知道刘凌那个心里隐藏的最深的秘密。那个秘密,若不是因为聂摄的特殊,刘凌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两个人,都是异类。
正说着,忽然见一名黑衣监察卫快步跑了过来。
“报,王爷,花将军到了。”
刘凌点了点头说道:“带他来这里见我。”
监察卫快步离开,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花翎就出现在刘凌的视线中。花翎紧走进步,单膝跪倒后语气诚挚的说道:“属下参见王爷,王爷怎么能以身犯险?沧州孤城,敌军甚众,王爷就算为天下苍生计,也不能如此轻率。”
刘凌笑道:“你来,就是来训斥我的?”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还是认为,王爷应该尽快撤离沧州城。”
刘凌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花翎道:“赵州那边怎么样?跟离妖那颜交手了吗?”
“属下出发前,契丹人试探性的攻了两次,赵州城内有数万大军,城墙也算坚固,契丹人占不了便宜也就退了。倒也看不出那契丹将军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人在与党项人的战争中屡立奇功,不过料来野战在行,攻城战未必熟悉。”
刘凌摇了摇头道:“此人年少出名,自出道以来号称不败。耶律雄机算得上雄才大略之人,断然不会重用一个平常人。据检察院得来的情报,此人善攻,手法犀利,计谋百出。不过刘茂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守,这两个人倒也是棋逢对手。以刘茂的谨慎稳妥,以数万人守城对十万人攻城,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闪失。赵大,用检察院的渠道告诉刘茂,让他多注意冀州,我怀疑离妖那颜或许会虚张声势攻赵州,暗度陈仓,攻打冀州。”
赵大应了一声,转头去吩咐检察院的人。
“带了多少人来?”
刘凌笑着问花翎道。
花翎有些担忧的说道:“虎亭侯有兵马三万,我和二郎领兵马三万五千,合计六万五千人马,留在冀州一万,以策应赵州。赵州有兵马四万,属下只带来了一万五千人马。”
刘凌皱了下眉头说道:“多了。”
他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契丹人营帐说道:“若是只带来三五千人马,契丹人是不会在意的。你带来一万五千,而杨业的人马还没有到,只怕契丹人不敢再等下去了。”
刘凌忽然叹了口气道:“带了抛石车来?”
“没有,军中的抛石车都留在了赵州,属下心急赶路,所以……”
刘凌:“半路上没有契丹人拦截?”
“没有!”
刘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思的表情:“耶律极在干吗?”
没人能回答他。
“卓青战,让你的郡兵下去休整吧。战事不吃紧就不必上城来,你的人已经守了二十天,也该歇歇了。”
卓青战躬身道:“沧州军不是属下的人了,是王爷的。还请王爷不要有所偏见,沧州军,还有血战之力。花将军所部原来疲惫,还是先休整一下的好。”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卓青战一眼,心里笑了笑。
好一个卓青战,才归顺了自己,这就开始拉拢人心了?
花翎听说面前这人就是独力坚守沧州城十几日的卓青战,立刻对他抱拳说道:“原来是卓将军。”
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样子。
刘凌不理会卓青战那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样子,只是心里在不断的思索着,耶律极到底在想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进入沧州,他难道真的自信到了这种地步?从前日契丹人进攻的开看,刘凌分析耶律极是在接着攻城而杀人,杀那些不听话的人。但是,耶律极坐视汉人援军入城,他是要做什么?
既然想不明白,刘凌索性不再去想:“这两天绿林中来了数百好汉,都是血性男儿,但缺乏军事素质,让你的郡兵撤下去正好与那些绿林好汉整合在一起,多训练一下,他们个人身手单兵战力都不弱,但终归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单打独斗好使,战场上未必好使。去吧,教会他们如何服从军令,这也很重要。”
正说着,刘凌忽然眼神一亮。
猛然间,他想明白了耶律极是想干什么了。
笑了笑,那种淡淡的自信再次从他的脸上浮现。耶律极,是个聪明人,只是,往往在很多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想在沧州钓一条大鱼,甚至将中原这座大湖里的大鱼都一网打尽了,胃口大得吓死人。既然这样,就送给他一份大礼好了。
刘凌将花落叫过来,在花翎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花翎听完刘凌的话后神情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领命。对于王爷的命令,花翎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因为他知道,王爷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正确的。这是一种长期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也是对刘凌一种难以消除的信赖和依赖。
按照刘凌的吩咐,花翎没有在沧州停留太久。而是带着五百名亲兵弓箭手,换了一批战马,又从南门飞驰而出。这五百弓箭手乃是花翎精心训练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射术高手。这五百弓箭手都有三件兵器,与花翎身上的一般无二。一杆马槊,一柄横刀,一张弓两壶箭。
一般的弓箭手,善射而不善战。可是花翎麾下这五百人,不敢弓马娴熟,近身肉搏也俱是好手。
花翎带着人出了沧州南门,带着一路的烟尘,指望西南方向飞驰而去。
远远的,一队契丹斥候立刻就跟了上去。
耶律极正在军帐中与耶律真,耶律延奇和韩知古三个人议事,听到斥候报告说有一小队骑兵出了沧州城直往西南去了,他的嘴角挑了挑,站起来走到舆图前,拍了拍手,难掩兴奋的说道:“诸公,有大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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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既来之
刘凌吩咐监察院的潜行高手跟在契丹人的斥候后面,无需靠近,只是看着契丹斥候是何时返回的就好。
从刘凌的调度中,卓青战似乎嗅到了什么。
“王爷……是要出城攻击敌军?”
刘凌赞赏的笑了笑道:“是,但你知道了,就不要泄露出去。契丹人看似仓促而来,谁也不知道,这沧州城里有没契丹人的奸细。”
卓青战道:“契丹人相貌异常,想混进城里并不容易。”
刘凌才对卓青战的判断力有些肯定,又被这个读书人的迂腐小小的气了一把:“契丹人相貌异常不假,但契丹人那边就没有汉人了?南面宫宰相韩知古,大将军韩延寿不是汉人?不知道你这心是怎么生的,时而七窍玲珑,时而笨的也够异常的!”
卓青战脸色一红,讪讪的笑了笑。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心思不够细,而是经验上的事。虽然他饱读兵书,但这些年一直未曾领兵,做一个处理琐碎事务的文官,对军事上的事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就好像一块璞玉,只需要细心的打磨一下,必然会焕发出本来就具备的璀璨光华。正如刘凌对他的评价那样,若是说一个合格的将领,要做到知己知彼四个字的话,那卓青战现在还停留在前面两个字上面,知己而不知彼。他能掌控自己的手下,甚至对每一个人中级将领的能力都了解的很清楚,用人得当,指挥有度。但他的目光看得还是太浅,有时候会浅薄的很幼稚。但是他有一个很好的品质正是刘凌欣赏的,那就是知之为知之,不知就是不知。他会问,不会因为自己的茫然无知而感到耻辱。
时而有灵光一现,卓青战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这种灵光持久的亮起来。
“你要知道,为将者,就算不能上知天文,但最起码要晓得地理,就算不能呼风唤雨,也要知己知彼。你练兵有一套,可以说兵书上的东西你都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记。我看你平日里练兵,那些郡兵的队列阵型很有章法。不过你还要记得的是,临阵而战,千变万化,兵书是死的而战局是活的。别总盯着自己手里的力量,也要看着敌人。你清楚自己手里有一副好牌,或是一副烂牌,不如清楚敌人手里有什么牌。就算你自己打不赢这牌,也不能给敌人打出去他想要的那一张。”
刘凌他们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大帐里,就在沙盘旁边,刘凌随手丢给卓青战几个木偶说道:“来,沙盘上比划一下。”
卓青帝也不矫情造作,开始按照手里的力量布置。果然,按照他手里拥有的力量,他布置的局面很谨慎也很稳妥。刘凌笑了笑说道:“你照如此下去,最多也就是虎亭侯的水平,再无进益。”
刘凌手里兵少,而卓青战兵多,却被刘凌屡出奇兵连番击败。
“这就是了,你只顾着按照自己手里的力量应对,缺乏锐意。”
刘凌将手里的木偶丢在沙盘上说道:“你懂得按照地理布局,相对于你领兵的经验来说已经不错了。但你看到了自己这一边的地形,为什么就不仔细看看我这边的地形?我的人马靠近一条大河,且河道崎岖,我又临河列阵,这样的优势地形你为什么不利用?以河道弯曲凹陷的地方,只需派出半数兵力就可以将我的人马分割包围,这一仗,其实没开打你就胜了七成。而你却只看到自己那边有座山峰,想伏兵于上,硬生生的将兵力分开,岂能不被我击败?”
卓青战仔细看了看,确实如刘凌所说。那河道弯弯曲曲,刘凌的人马临河而行,只需以骑兵冲击,借助河道的地形,很轻易就能将刘凌的人马堵塞在河道的凹陷出。这样一来,有三面是河水,他只需堵住一面就可以了。兵力所有不多,但效果奇佳。
“可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王爷麾下人马临于危险之地,不是为了激发出士兵们求胜求生的勇气吗?”
“放屁!”
刘凌低声骂道:“你故事看多了?背水一战?别只看兵书上那偶尔的一次成功战例,绝大部分情况下,若是你身处这样的险地,前方是敌,后面是滔滔大河,你最先的反应是什么?是绝望和恐惧。这样的情况下,大部分士兵都会丧失斗志,不战而败已经几成定局。背水列阵,有成功的例子就算不错了。”
“当然,要看是什么人领兵,再看兵力多少。”
刘凌说道:“你知道背水一战,韩信若是没有派人冲进赵军后营中遍插汉军红旗,你觉得就靠着背水一战,真就能靠着那点激发出来的勇气取胜?”
说完之后,刘凌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你虽有天分,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就算培养出来也是晚了些的。我麾下大将,皆强于你。”
不等卓青战有所反应,刘凌笑道:“或许只是希望你明天不要丢了沧州城而已。”
卓青战一惊,问道:“难道王爷打算明日亲自领兵而出?”
刘凌笑道:“有何不可?”
“王爷麾下,可用之兵不过万余!”
卓青战急切道。
刘凌摆手道:“你一个粗通兵法的读书人都能靠着四千郡兵坚守半月,如今我麾下有万余兵马,怎么就不能出去杀杀契丹人的锐气?”
阻止了卓青战继续说下去,刘凌说道:“不出后日,杨业的四万余兵马就到了,我已经让花翎前去迎接。做出这翻样子,无非是给耶律极看的。耶律极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花翎的一万多人马堂而皇之的进了沧州?因为他猜测,这一万五千人马不过是先锋队伍。他在猜测,后面是不是就跟着我大汉的主力大军。来的时候已经放出了消息,我带着大队人马在后面赶来。耶律极的契丹狼骑擅长的是野战,而不是攻坚。他若是猜到,我亲帅大军已经到了沧州不远处,他会放过这个机会?”
刘凌笃定道:“若是契丹的斥候回去告诉他,看到了我让杨业挂起的刘字大旗,且兵马不过四五万,你说耶律极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大摇大摆的进城?”
“他放过那花翎那万余人马,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
“他若是全力攻击花翎的人马,那就会惊了后面的大军。弃了羊角,他要的是一整只羊。羊角是不能吃的,香喷喷的烤全羊才是大餐。”
“只是,他迎来的非羊也,而是一只比契丹人还狠辣的狼!”
刘凌吩咐道:“明日一早,最迟午间,耶律极必然派遣大军于半路截杀杨业的人马,这是个机会,错过去,会后悔的。若是……耶律极亲自出战就有趣了,不过以他的胆略来说,他是万万不会离开大营的。一,他不敢冒险,因为他要谋求大富贵。二,他不敢离营,因为他怕大营中有变故。”
“前日契丹人攻城,你现在还没明白是为什么吗?”
卓青战确实没有细想前日契丹人攻城的缘故,只是觉得在已经有优势的情况下契丹军队却缓缓退却,实在有些不合道理。
见卓青战的脸上有不解之色,刘凌道:“耶律极还没有完全掌控那三十万大军,他是不会随便出来的。哪怕……诱饵是我,他也不敢以身犯险。”
刘凌道:“我会留下五千士兵给你,明日一早,契丹人必然对沧州城猛攻,以掩饰其大军的动向。无论如何,若是能一战将我击败,耶律极钓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顺便拿下沧州,便算是功德圆满。”
“王爷打算只带一万人马出战?”
刘凌笑道:“足矣。”
安排好了城防之事,刘凌走出大帐往刚进城不久的汉军驻地走去,赵大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解,还带着三分……怨气?
“王爷似乎很看重卓青战?”
赵大忍不住问道。
刘凌眯着眼睛看了看赵大,随即脸色平静的说道:“非我看重他,而是我手下如今没有几个人可以用。得力的人手都在外面,身边只有一个几乎废了手的赵霸,就算我不信卓青战,也只能将守城的任务交给他。若是出乎我的预料,耶律极敢亲自领兵出来的话,这一战或许提前结束也说不定。若是……若是我身边还有几个得力的大将,何苦去跟卓青战那般废话。”
赵大心中一凛,终于明白,原来王爷之所以对卓青战如此悉心教导,并不是看重此人有何过人之处。这样安排,没有个人喜好在其中,为的只是对战局有力而已。赵大心中有些寒冷,他忽然发现,在王爷心里,或许,谁都不信。卓青战,其实在很多时候斗不过是一枚弃子而已。王爷的心里,并不是很在乎一两个人的身死。
想到这里,赵大心中有些怅然。
“一只答应送你一个表字的,总是忙却忘记了,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字。既然今天想起来了,就送你一个表字吧。”
赵大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暖。
“赵大,字安之吧。”
刘凌笑了笑,淡然自信:“既来之,则安之。”
第四百二十七章 活下去
留下赵大和卓青战在沧州城,花翎带来的一万五千人马,刘凌点起了一万人,留下五千士兵协助守城。刘凌带着一万人马,夜色中分批从南门溜了出去。监察院的四处的刺客幽灵一般先出了城,将契丹人布置在南门外远处的暗哨和斥候清理干净。最起码天亮以前,契丹人是不会知道城里溜出来一支万余人的队伍。
监察院的人喜欢黑色,喜欢暗夜,因为在夜里,他们是王者,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也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们杀人的匕首。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刘凌示意最后一支队伍出城。这是约定好的暗号,监察院的人一直在城外守着,以保证大军出城不会被人发现。马嘴都被勒住,马蹄上包了厚厚的布,队伍出城虽然算不上悄无声息,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出了城之后,刘凌在城南二十里和先出城的队伍汇合。
一万人马的动作,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不过幸好的是,一来监察院的暗夜杀手们将南门外的契丹斥候全都清理干净,二来,契丹人绝对料想不到,城里那点人马连守城都不够,竟然会出城来自己送死。
花翎因为要赶来沧州,所以这次带来的都是骑兵。刘凌令赵霸带一千人马为先锋,径直往西南方向前进。令花翎的副将司徒征程率领一千人马殿后,和大队保持二里的距离。他自令八千骑兵为中军,朝着事先预定的地点快速的前进。
沧州西南一马平川,也没有太大的林子,并没有什么太适合设伏的地点。不过现在正是初秋,荒野里的野草都有一人高,官道两边随便一个草窝子里藏个人都别指望能发现。连年的征战,大片的田地荒芜。这些年赵铁拐在北方这几个州不断的兼并其他势力,战火一直在烧着。尤其是北方这几个州,几乎青壮都被抓光了。官道两边走不了多远就会看到一个废弃了的村子,没有了男人们,老弱妇孺活不下去只好去逃难。天下人都知道,如今日子过得最好的是大汉境内的那十几个州。所以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就为了能活下去的希望不少大周的百姓举家往大汉那边逃难。
就拿沁州和辽州这两个地方来说,这几年每年接受大周过来的难民就都不下十万。大量的人口需要安置,这也是一件让州府官员很头疼的事。幸好,晋州那边还有大量的荒地,而且晋州是临时都城,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所以安置不下的难民就又都被疏散到了晋州一带。这些从大周四处各地逃难过来的难民,十个,能活着走到目的地的连四个都剩不下。整户整户的人在半路上饿死,累死,病死。
就算到了沁州辽州等地之后,他们也会无奈的发现,大汉这些州县虽然平静富裕,但也已经人满为患了。为了生计,他们在大汉官员的疏导下再一次开始了征程。不可否认的是,即便大汉的官员给他们发了口粮,发了一些银钱,但是能活着走到晋州的人也就是一半不到。这些年的战乱,导致了中原人口的大规模减少。就拿沧州来说,原本有不下六十万人口,可如今沧州这个地方连二十万人都不到了。
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从而导致了大量的田地荒芜。每年,野草都会疯了一样的往四周扩散领地。被路过的军队或者流浪汉点上一把野火,就能烧出去百里远。草灰成了养料,田地变得更加肥沃,下一年开春,野草会长得更茂盛。它们占据了麦子的家,而作为百姓主要口粮的金灿灿的小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黑豹破敌在黑夜中不断的往草丛里钻,不时叼着一只半死的野物跳回来甩给马背上的骑士。战马用了很久才适应破敌身上那种危险的气味,却也不敢靠的太近。以至于破敌一次次跳出来,骑兵队伍便会出现一次次的小小骚乱。幸好马都带了嚼子,发不出恐慌的哀鸣。
刘凌骑着红狮子,朝黑豹喊了两声,破敌不情不愿的跟在红狮子身边,却再也没有往草丛里钻。刘凌身边的骑兵有几十名是监察院的缇骑,还有百十名亲兵,这些人对于破敌已经很熟悉了,他们的战马在面对破敌的时候也表现的比其他骑兵的战马要强得多。
黑夜中行军,队伍的速度显得极快。
出了沧州二十几里后,监察院的缇骑开始离开队伍,分开在队伍的两翼,他们的任务是剿杀万一出现的契丹斥候。
行军两个时辰之后,沧州城已经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刘凌估算了一下距离,现在距离杨业迎头赶过来的大军绝对不会超过五十里了。下令人马休息,刘凌勒住红狮子后开始观察地形。
远处有一片不算太大的林子,藏下三千人马没有什么问题,但绝对不可能隐去以万大军的行迹。而刘凌一路赶来,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停下来,是因为他发现这里是沿路最适合埋伏的地点。
虽然还是一马平川,虽然官道两侧还是齐人高的荒草,不同的是,这里距离福缘渠最近。官道在这里有一个缓缓的弯道,最近处距离福缘渠不过几百米。
若是在另一侧埋伏一支奇兵,杨业的人马到来之后发动突袭,汉军慌乱之际只能往福缘渠那边撤退,后面就是大河,可以说是半个死地。契丹人擅长伏兵突袭,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官道西侧就是河道,东侧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还有那片在夜色中看起来阴森恐怖的树林。
刘凌骑着马跑了一圈,这时监察院的缇骑过来汇报说在官道的东侧三里外有一座小胡,湖并不大,只有方圆二三里的样子。刘凌笑了笑,这时上天赐给的吗?
他亲自去看了看那座小胡,派人试了试湖水,发现这个湖竟然很深,湖水里甚至有已经长到了半米长的大鱼。荒芜了沃土,这些野生动物倒是活的自在了。
湖水再东面,是一个废弃了的村子。村子的规模看起来不小,刘凌检查之后发现竟然有差不多五百户人家。这已经是难得的大村子了,最鼎盛时期应该有三千人上下。不过现在却是满目的疮痍残垣断壁,也不知道是被马匪劫掠了还是遭了兵灾。
湖水离着村子并不远,走路也就是十几分钟。
刘凌在村边一座看起来比较高大保存也最完整的院子前站住,特意看了看院子门口那棵很粗壮很茂盛的垂柳。垂柳下有一个石头桌子,四周散落着几个石头圆凳。刘凌甚至走过去,扶起一个石头圆凳放在桌子边,对着湖水那边坐下,背靠着大柳树,感觉不错。
刘凌笑了笑,很惬意。
在湖水的北面,有一个高坡,高坡上没有树,藏不住人。
观察了地形之后,刘凌下令分出三千人马,将全军的战马都送到湖水北面的那个高坡后面,然后命令剩下的士兵解开随身带着的包裹,将一种黄色的粉末沿着官道东侧洒了下去,这些粉末并不多,因为监察院五处虽然是专门研制装备的部门,但这次北上能携带来的东西实在有限。不过,已经够用了。
接下来,刘凌命令监察院五处的官员,从背囊中取出很多瓶子,将瓶子里的东西倾倒进湖水里。不多时,湖面上就开始有一条一条的死鱼浮出水面。由此可见,这瓶子里的液体毒性有多大。幸好,湖水里的鱼很大,数量却不是特别多。这是一座死湖,能逃过一波一波难民的捕捞,剩下的都是快成精的老鱼了,也算是它们倒霉,谁叫刘凌选中了这个湖。
都准备妥当了之后,东方也已经出现了鱼肚白。那白色,就跟水面上翻转过来的老鱼肚子一摸一样。
刘凌下令一夜没有休息的士兵撤离这里,骑上战马,一直往东面走,离着湖三里左右藏身。在高坡上和那个破败了的村子里,都留下了观察哨,然后刘凌带着亲兵和监察院的人也离开了这里。
将队伍分成三批,一批两千人由赵霸率领,埋伏在东南。一队两千人,由司徒征程率领埋伏在东北方向。而刘凌自己,则带着主力人马埋伏在正东方。
才分派出去,在微暗的晨光中,就看见远处沧州城的方向隐隐有火光传出。
刘凌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负手看着沧州城的方向,嘴里喃喃的说了句什么。就是离他最近的侍卫也没有听清刘凌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因为,这三个字会飘出去很远很远,飘荡在沧州城的上空。希望,沧州城中面对契丹人终于到来的疯狂进攻的人们,能够得到祝福。
活下去。
他说。
天总是会亮的,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谁知道那第一缕福光,照耀在谁的身上?
第四百二十八章 垂柳下 圆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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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烽火大神不是说了吗,怨气可以促使**的二次发育......
沧州城那边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惨烈景象,监察院的人向刘凌做了汇报,但那种惨烈是语言无法描绘出来的,更何况,监察院的人只是给出了几个冷冰冰的数字。
清晨,契丹人发动强攻,出动人马十万以上。沧州守军不足只有八千余人,监察院的官员从沧州赶过来传递消息之前,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有上千名守军阵亡。而契丹人则在沧州城下丢下了足足五千以上的尸体。
库存的三十万支羽箭,仅清晨一个时辰之内,就倾泻到城下不下三万支。狼牙拍起落不下十几次,契丹人拼命将狼牙拍压住,不让城上的守军再收回去。很多守军为了争夺狼牙拍被契丹人从城上拉下来,然后落地的尸体被无数柄弯刀剁成肉泥,连一块拳头大的整肉都看不到。
对守军威胁最大的是契丹人的射术,密集的狼牙箭压制着城头几乎抬不起头来。而赵大坚持让卓青战的郡兵做预备队,战死的守城士兵都是汉军。万不得已,汉军装备不多的几架连发火弩车被架设在城头上,压制契丹人的弓箭手。而令人震惊的则是,契丹人拥有四架射程超过五百米的威力巨大的投石机炮,重达数百斤的巨石很快就将两架连发火弩车砸成了碎片。
汉军从城中百姓家里收集来的粪便,熬得滚烫之后一锅一锅的从城墙上泼下去。又臭又烫的粪汁将契丹人浇得鬼哭狼嚎,而被这样污秽的粪汁浇过之后,据说伤口不会愈合。还有滚油,泼下去之后被火箭依然,城下简直成了一片火海,烧死的呛死的契丹人士兵不计其数。正是被这样的大火,才将契丹人的第一波攻势压了下去。
而波斯人控制的抛石机炮给了守军沉重的打击,因为刘凌来得仓促,身边也没有多少人马,而花翎带来的人马都是骑兵,根本就没有将抛石车带来。远程武器占据了优势,契丹人也就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
卓青战已经开始动员城里的青壮百姓帮忙守城,但他们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不到万不得已卓青战也不敢将他们派上城头。
听完监察院官员的叙述,刘凌的脸色波澜不惊。
沧州那边契丹人的攻势这么猛烈,已经证明了他的推测。接着攻城的掩护,契丹人肯定调集了大量人马出营来伏击北上的汉军。而毫无疑问,沧州的攻势并不是佯攻。耶律极要得就是一条大鱼来满足他的胃口,杨业率领的北上汉军打着刘凌的旗号,耶律极是必然不会放过汉军的,而沧州,他也是要拿下的。
同时攻占沧州截杀汉王刘凌,这战果太辉煌。辉煌到,就连那个在契丹独一无二的耶律雄机陛下,也会为耶律极感到震惊而骄傲吧。没错,耶律德光在与西夏人的战争中立了很多功劳,但就算把那些功劳都加在一起再翻倍,难道能比得上杀掉汉王刘凌这样的不世之功吗?
要知道,耶律雄机可是将汉王刘凌视为与西夏国主嵬名曩霄一个级别的人物。
所以,这样的诱惑耶律极是无法抗拒的。
刘凌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初生的朝阳,心中默默祈祷。
他不是祈祷沧州城里的守军能渡过难关,能少死些人。一个经历过无数次大战,无数次生死杀伐的王者,他知道生死在战场上是不会因为祈祷就能减免的。战争就离不开死亡,如果连死亡都无法直面,又怎么能直面战争?这句话看起来有些啰嗦,有些颠倒,但其中的含义,或许只有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才能体会吧。刘凌是一个冷血的人,在战场上,无论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都足够冷血。
他在祈祷,祈祷最好耶律极亲自带兵来伏击北上的汉军。
坐在石头上的刘凌是平静的,沉默的,就好像几里外那片湖水一样。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监察院四处的刺客从马背上跃下来,快步跑到刘凌身前道:“禀王爷,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二十里之外了!”
刘凌缓缓的点了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只是他依然端坐如山,也没有发布一条命令。在他周围不远处,几十名监察院的黑衣护卫看似散乱的站着,实则将刘凌每一个方向都保护的十分严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汉军的瞭望手穷尽眼力,盯着湖水那边。
又过了一会儿,第二个来报信的监察院刺客跑过来禀报:“报,启禀王爷,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十五里之外,看队伍,最少有不下五万骑兵。”
刘凌依然淡淡的点了点头,视线依然看着东面已经渐渐升起的太阳。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变得有些刺眼了。刘凌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并不在意那阳光照着眼睛有些疼。
六千名汉军精骑已经整装待发,就等着刘凌一声令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又好像是沧海桑田一般,刘凌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耶律极最终还是没有来的,五万骑兵,耶律极没有这个胆魄。虽然这是刘凌和耶律极之间第一次交手,但刘凌对这个人是了解的。大汉监察院的密谍,在幽州有很多人,大量的关于耶律极的情报传递回来综合总结之后,这个人的性格已经很清晰了。耶律极还是要争夺皇位的,或者他有更大的图谋,所以,他不敢以身犯险。
“报!契丹人的骑兵已经在十里之外。”
刘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有些坐得僵硬了的筋骨。一夜未眠,连续赶路,身子却是有些疲乏了。但是刘凌自己却感觉不到疲乏,因为,有一场恶战,正在等着他宣布开战。耶律极最终还是没有来,沧州城里牺牲的那些守军士兵们的仇,看来只能以后再报了。
刘凌摆了摆手,指了指前方。
站在大树顶端的瞭望手立刻挥动手中的旗帜,在几百米之外的另一棵大树上,一直等待着命令的另一个瞭望手也随即舞动了旗帜。就这样,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了出去。埋伏在湖边的百十名刘凌的亲兵,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湖边大树上的瞭望手挥动旗帜,将命令继续传递了下去。埋伏在官道东侧树木上的二百多名精挑细选的战士,在看到命令的那一刻,紧紧的攥住了握在手里的弓箭。
就在命令传递过来没有多久之后,北方传来一阵阵闷雷之声。老兵们都知道,那是大队骑兵纵马飞驰的声音。轰隆隆的战马踏地的声音,就好像一声一声撕裂了阴霾天空的春雷。不多时,第一匹契丹人的战马出现在哎官道上,那个契丹士兵勒住战马,举目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调转马头又跑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队三四十人的契丹骑兵再次出现。这是一队契丹斥候,从他们身上的衣甲装备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其中的首领朝着附近指指点点的一番之后,留下了大部分斥候,他只带着两名斥候往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留下来的斥候纵马闯进了官道东侧的荒野中,不时朝着任意一个方向射出一支羽箭。他们的搜索范围很大,也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确定了官道东侧的草丛中没有什么危险,其中一个斥候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北方的寂静再次被踏破,随着那一声口哨声响之后,大队大队的契丹狼骑出现了。很快,在那名斥候首领的指点下,一队一队的骑兵进入了荒野之中。数万骑兵,进入荒野中埋伏,总是会踩处痕迹来的,不过幸好这大片的荒野中有的是野草而且都足够茁壮,藏身在距离官道一里之外的契丹士兵,纷纷下马,然后用专用的工具封住了战马的嘴巴。契丹狼骑的御马之术绝对当世无双,那些听话的战马纷纷伏倒下来,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趴伏在草丛中。
只用了不足一个时辰,数万名骑兵全部进入了官道东侧的野草地里。这些训练有素的天生的优秀骑手们,挨着自己心爱的战马蹲在地上,不断安抚着战马。契丹人的斥候依然在搜索,最终确定官道东侧五里之内没有发现敌人。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湖,湖水虽然说不上有多透彻,但无疑是一个看起来很美的地方。在湖的东南方向,几百米外就是一座破落了村子。在村口的大柳树下面,有一张石头桌子,上面还能看出已经有些模糊的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痕迹。
将发现报告回去之后,契丹人的埋伏也渐渐的结束了。虽然他们的斥候搜索的已经很仔细了,但是他们没有发现,在一些大树茂密昌盛的枝桠里,有人在冷冷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员身穿银甲的契丹武将,在几十名郎将裨将的簇拥下,那名契丹大将仔细看了看地形,随即满意的笑了笑。毫无疑问,刘凌帮他们挑中的这个伏击地点,绝对是这一段路程中最适合的地方。
有一名埋伏着的契丹骑兵忽然发现脚边的土地上有一些黄色的粉末,但他却并没有在意。枯黄的草叶,灰暗的大地,一些看起来和土壤的颜色没有区别的粉末,自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远远的,能看见那名契丹大将在布置着什么,不断有他的亲兵跑出去传令。
这名大将军,正是在契丹军界逐渐崛起的并且成功跻身为五虎大将之一的耶律延奇。他下达了几道命令之后,眼神有意无意的扫了扫身边站着的一名亲兵。那亲兵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于是耶律延奇一声令下,一队约三千人的骑兵继续沿着官道往前冲了出去。
此时,距离此处三十里之外的南面,一支看起来人数在五万左右的汉军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进发着。在队伍的中军,有一座庞大的,用将近一百匹西域良马拉着的的帐车,在帐车四周站着几十名黑衣监察卫,帐车的一侧飘扬着一面写着一个斗大刘字的火红色大旗,在清晨的风中猎猎作响。
汉军行军的速度很快,没用多久就和那支三千人的契丹狼骑碰了个对面。那些狼骑显得很慌乱,胡乱射了几箭之后见汉军势大,立刻掉头就跑。从汉军中分出几千骑兵,追着那些契丹狼骑就杀了出去。同时,从帐车中走出一名金甲将军,大声命令全军加速。
一名契丹斥候气喘吁吁的跑到耶律延奇的身前说道:“报,大将军,汉军已经上钩,正往这边冲来,已经在三里之外。耶律延奇挥手示意那斥候离开,视线再次不经意的瞟向那名面貌有些阴柔俊美的亲兵。两个人点了点头,嘴角都露出微笑。
很快,契丹人负责诱敌的狼骑就从埋伏的人视线里快速的冲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是一片喊杀一声。耶律延奇握紧了腰畔的弯刀,猛地一挥手。所有的埋伏着的契丹狼骑,纷纷将坐骑拉了起来然后翻身上马。他们从背后摘下弯弓,然后将箭壶推到自己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耳听着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所有契丹狼骑都被一种浓烈的血腥**笼罩了心头。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是骑兵的王者。他们的骑射之术,天下第一。他们都坚信,只需要一个冲击,那些孱弱的汉族人就会被赶羊一样赶到福缘渠边上,然后在他们的狼牙箭射击之下纷纷落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令人意外的鸣响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然后,从官道东侧的几十棵大树上,一支一支的火箭射了过来。连续的火箭不断的名种目标,随即,一团团火焰立刻升腾而起。那些藏身在大树上的汉军士兵每人射出了三支火箭之后,立刻从树上跳下来,一路狂奔往湖水那边逃去。
与此同时,远处汉军的喊杀声骤然停了下来。在初秋的南风中,忽然大火从南面燃烧了起来。汉军开始在南面放火了,引燃了官道东侧的荒草之后,汉军开始往来的方向撤退。
大火骤然烧了起来!
火借风势,齐人高的野草燃烧的速度特别快。
数万人的契丹狼骑很快就有一部分人被困在火海里!
大火越来越烈,契丹人已经无法在荒草中容身了。顺着风势,大火将官道几乎封死。耶律延奇的眼神中都是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汉军竟然有所准备!就在他思维短暂停顿的一刹那,那个面貌阴柔的亲兵大声喊道:“官道被封死了,不能顺着风跑,往东,那里有座湖!”
耶律延奇恍然,立刻大声的下令军队往东方撤离。
被大火烧得哭爹喊娘的契丹狼骑,没命似的往东方逃。毫无疑问,耶律延奇的命令是正确的。在这样滔天的大火中,那个湖,是最好的躲避的地方。大火中,来不及逃出来的契丹狼骑连人带马被烧成了黑炭,人的哀嚎声,战马的哀鸣声,还有火烧着人身体,马身体冒出来油的吱吱的声音,令人心悸,令人作呕。
大量的士兵被浓烟呛得昏了过去,他们摔倒在地,很快就被吞吐的火焰卷了进去。野草太茂盛了,而且被监察院的人洒了火药。火一烧起来就变得控制不住,风中,火焰前进的速度比战马的奔驰的速度都不慢。
被烧的丢盔弃甲的契丹狼骑,活着,狼狈的,逃到湖边的有不到四万人,有一部分士兵在慌乱中没有执行命令,而是往沧州的方向逃了。他们顺着风逃,逃不出那滚滚的浓烟,他们被迷住了眼睛,堵塞了鼻孔,然后被活活熏死。
身上的皮甲乌里麻黑的,他们的脸比皮甲还要黑。大部分人鼻孔里都塞满了草灰,嗓子里火辣辣的疼。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个湖的时候,契丹士兵们便疯了一般的往湖水里冲。越来越多的疯狂的士兵围在河边,洗脸,河水,捧着水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水里是有毒的,正如刘凌预计的那样,在如此慌乱不堪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湖面上漂浮着的那些死鱼。契丹士兵又惊又怒又恐惧,他们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也不会胆怯畏缩,但当他们面对那样绝对无法抗衡的猛烈大火,他们生不出反抗之心,只有逃,拼命的逃。
耶律延奇被亲兵们护卫着到了湖边,吩咐亲兵去打些水来,他带着亲兵朝着那个破败的村子走去。大火隔断了敌我双方,汉军不可能攻过来,他们也没有办法杀回去。官道被大火封了,这个破败的村子显然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在那棵巨大的垂柳树下,那个面色阴柔,如今充满了愤怒的亲兵很自然的在那张靠着大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到耶律延奇的脸色,那亲兵顿时醒悟,立刻起身将作为让给了耶律延奇。或许是因为一把大火烧得他们惨败的缘故,耶律延奇并没有责难他。
耶律延奇靠着大树在石凳上坐下来,摘下被火烤的有些发烫的头盔。看着远处的大火,他的心格外的沉重。
“等火势一小,立刻命令大军反击?”
他是统兵大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命令的语气中却带着不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从垂柳上直落而下,犹如九天之上降下来的霹雳。那一刀,太快,太狠,太凶悍。那一刀,势不可挡。
将军司徒征程,藏身垂柳上,他善用的那柄沉重而锋利的陌刀,在他身形坠下的全力一劈之下,竟然将耶律延奇和他屁股下面的石头圆凳一同劈为两半!
这一刀,无与伦比。
第四百二十九章 荒野杀戮
司徒征程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
他记得汉王殿下的交代,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很可惜,机会只有一次,他并不知道,自己那么一点点的犹豫,放走了一次最快解决沧州之围的机会。汉王殿下说过,若是有人坐在那个石凳上休息,必然就是敌军主将。一刀斩之,此战即胜。
刘凌不是神仙,他推测不出耶律极竟然会扮作一名亲兵跟在耶律延奇身边。刘凌不是没有想到过耶律极很亲自率军在伏击北上的汉军,但契丹人只来了五万骑兵,而且监察院的密谍也不可能从几万人中一眼就认出假扮成了士兵的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耶律极坐在那个石凳上的时候,司徒征程差一点没有忍住就出手了。后来看清了那个坐在石凳上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契丹武士,他的动作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如果,以后司徒征程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这样大的机遇的话,或许会后悔的吃不下饭吧。
就在司徒征程一刀劈死耶律延奇的那一刻,埋伏在湖边的上百名刘凌的亲兵开始发威,他们用的是精致轻便的神侯连弩,一次性可以连发十支弩箭。这样的连弩,因为制作复杂且材料有限,除了监察院的缇骑之外只有刘凌的亲兵装备。虽然只有一百多个人,一百多张神侯连弩,但是这样骤然而来的打击,起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刘凌的亲兵站在树上,不断的扣动机括,弩箭带着嗖嗖的风声精准的击中就在树下休息的契丹狼骑,一个一个的契丹武士连哀呼都来不及发出就扑到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契丹人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中,一把大火烧过之后的余惊还没有散去,又骤然遇到了敌人的伏击,这让他们本来就悬着的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
契丹狼骑的将军们大声的呼喊着,让手下的士兵反击。但是,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湖边引水洗脸的契丹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来,在地上痛哭不堪的抽搐着。湖水里的毒很强,很烈,能毒穿人的内脏和肠子。这就是所谓的穿肠毒药吧,监察院五处的那些个怪物对于毒物的研究成果犹在火器之上。
耶律极闪身躲开司徒征程劈过来的一刀,滚动着往一边闪去。他的亲笔快速的冲过来将司徒征程拦住,分出一部分人护着耶律极匆忙的跳上马背,朝着北方狼狈的逃了出去。耶律极实在想不到,汉军为什么竟然会埋伏在这里。先前那把大火已经将他的自信和骄傲烧的支离破碎,那湖边的埋伏则将他的最后一丝矜持撕的赤条条般难堪。
从官道东侧埋伏着的契丹狼骑,被大火烧死了呛死了万余人,还剩下的三万多人又在湖边被毒死了几千人,再加上从树上汉军手里不断发射出来的弩箭,将他们的心神都吓的裂开了。
没有斗志,没有杀意。
契丹人此时只想着赶紧逃回大营里去。
湖边毒死了不少人,也毒死了不少马匹。一场火,一湖毒,百张连弩,一刀力劈,将契丹人吓得肝胆欲裂。
慌乱的契丹士兵拉扯着慌乱的战马,费劲力气跳上去,也不分辨方向,跟着别人逃跑的路就冲了出去。他们是骄傲的大辽宫帐军,他们是骄傲的契丹狼骑,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强大骑兵,但是骄傲的心里爆发出来的恐惧也是铺天盖地的。如果说,一支经常打败仗的队伍在遇到伏击的时候,他们的慌乱是一种习惯的话,那一支训练有素的常胜队伍在骤然遇到无法抵抗的伏击之后,他们表现出来的慌乱是如此的疯狂。
就在契丹狼骑慌不择路的时候,从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三队汉军精骑高举着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光芒的横刀,顺着从东方照射过来的阳光,催动坐骑,踏地如雷,在朝阳红色的光芒照耀下,如同天兵天将。
汉军骑兵并不多,只有不足万人。
而且,他们一夜未眠。
但是相对于契丹狼骑来说,这不到一万人的汉军骑兵就好像初生的太阳一样,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他们就好像一群蛰伏了一夜的狮子,在机会到来之后,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獠牙。而最让人心悸的,则是他们的沉默。没有呐喊声,没有怒吼声,士兵们沉默着,爆发。
三支汉军精骑,从三个方向如同利刃一般切入契丹人的队伍里。
司徒征程一刀将一名契丹武士从额头劈开,沉重而锋利的陌刀从上而下的劈落,就好像切开了一块豆腐一样,刀锋从额头进入,从胯下劈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死去的契丹武士肚子里掉下来,血糊糊粘糊糊,看着令人作呕。
围在司徒征程身边的契丹武士还有七八十人,这些人都是耶律极和耶律延奇的亲兵,他们是精锐的契丹狼骑中的精锐,他们要保护的人一个死了一个逃了,所以他们必须将那个杀神一样威猛彪悍的汉军将领拦下来,将他砍成肉泥。
司徒征程一刀横扫,百多斤沉重的陌刀呜的一声,将三名契丹武士拦腰斩断。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忽然间分开,从腰畔齐刷刷的被斩开。失去了支撑的上半身噗的一下子扑到在地上,而这个时候被一刀两断的人却还没有死去。被切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又往前跑了一两步才倒下去,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屁-眼。
这不是一个笑话,绝对不是。
战场上没有笑话,只有惨烈至极的血腥杀戮。
司徒征程的陌刀很沉重,所以舞动起来一点也不花哨,看起来也并不漂亮,比起幽州城里红尘楼里跳剑舞的舞娘那妙曼的舞姿要难看的多。不漂亮,所以杀起人来才更快。他的刀法很直接,很粗野,很霸气。
司徒征程一刀前刺,厚重的刀锋一大半都刺入了对面那名契丹武士的胸口里。厚厚的刀身硬生生的将那契丹武士的心脏撕开,左心房和右心房中间隔着一层冰冷的钢铁。这个契丹武士缓缓的低下头,看着那柄刀,在自己胸口上猛地一转然后抽了出去,然后,他看到一个巨大的血洞在自己的胸口上出现。那血洞好大,大到能让一个人的拳头穿过去。事实上,确实有一只手掌从他胸前的血洞里穿了进去。
那手掌是他自己的,他的手摸索着探进了胸膛上的血洞里,在里面麻木的触碰着,然后,他的身子猛然间僵住。当一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我的心呢?
死前,他这样想。
他没有摸到自己的心。
司徒征程收刀,然后横向拍了出去。刀身横着拍在一名契丹武士的脸上,巨大的力度直接将这名契丹武士的脸上器官都拍没了。鼻子碎了,颧骨碎了,两颗眼球嘭的一下子从眼眶里爆裂,红的,黑的,白的从眼窝里流出来。牙齿断裂后大部分都被他吃进了自己的食道里,就那么卡着。
大脑被重击瞬间击毁,脑子里的画面完全定格在那面刀派过来的瞬间。当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脸上的五官还能分辨出来的,只是那一对幸免于难的耳朵。可是,有血,浓稠的血从他的双耳中缓缓的流了出来,也不知,血中夹杂着的白色浆糊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一名契丹武士看准机会,弯刀劈在司徒征程的后背上,巨大的力度下,司徒征程厚重的铁甲都被切开了一道看起来狰狞的口子。同时被切开的,还有他的后背肌肉。他的身子往前一阵踉跄,脚步乱了,但是他却异常冷静的拧身挥刀将偷袭自己的那名契丹武士的头颅削掉送上了半空。
又一名契丹武士冲过来,弯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直取司徒征程的咽喉。
躲得过去吗?
这是司徒征程脑子里想到的一个问题,接下来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死就死了吧,老子值了。
他没有死,因为有几支弩箭贴着他的脑袋飞过去,将那名契丹武士射死。连续的打击,让那名契丹武士的身子连连后退,挥出去的弯刀堪堪触及到了敌人的咽喉,却只割裂了浅浅的一层肌肤。
刘凌的亲兵从四面汇集过来,一边奔跑一边用神侯连弩射杀那些契丹武士。当弩匣里的箭射光之后,他们果断的将连弩丢在地上。然后抽出他们配备的百炼横刀,狠狠的撞进契丹武士对司徒征程形成的包围圈里。
司徒征程的身上最少有十几处伤口,最深的就是他后背上一道几乎能看到脊椎骨的裂口。但是这没什么,能活着,就好。两名汉军士兵扶着他坐在那张石头桌子旁边,坐在那个被血涂满了的石头圆凳上。在圆凳的两侧,各有一半耶律延奇。
司徒征程艰难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远处。
在视线到达的地方,他看到了,那风中猎猎作响的火红色战旗下,伟大的汉王殿下身穿一身黑色的铠甲,手中擎着那柄湛蓝色的刀。
他还看到了,那头纯黑色的巨大的豹子,飞跃着将一名契丹狼骑从马背上扑下来,巨大的爪子拍下来,那名契丹武士的脸上……不,他没有了脸。
恍惚中,司徒征程仿似看到,在那黑豹的身边,那匹火红色的特勒膘上,一条神龙腾空而起,撕裂了每一个敌人的心。
第四百三十章 为了什么杀人
卓青战抹了抹嘴角上的粘稠的血,对着不远处正在看着他的赵大咧嘴笑了笑,牙齿上都是血丝,白色和红色夹杂在一起,为何那般的狰狞?
因为,他刚刚咬死了一个契丹武士。
从契丹人对沧州发动了强攻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守城的五千汉军士兵还剩下不足一千人,而城下,则堆积着超过一万具契丹人的尸体。赵大让沧州的郡兵做预备队而让汉军士兵顶在城头上,卓青战知道这是汉王殿下的命令,所以,他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燃烧,不是怒火,而是沸腾的血液。
汉王殿下是不想让那三千多名郡兵们全部战死,但是卓青战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汉军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他知道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必须留下预备队顶住敌人的洗一次狂攻,但是他自己却不能缩在汉军兄弟们的身后畏缩着颤抖。哪怕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是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书生。
当他意气用事的冲上城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名爬上城墙的契丹武士挥刀砍向赵大的后背。他嗷的叫了一声,一股兽性从他的血液里强势的钻了出来,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大吼着冲上去用肩膀将那名契丹武士撞到在地。他骑在那名契丹武士身上疯狂的砸着,打着,拳头上都是血。但是他很快就被那名契丹武士从身上掀翻下来,然后被弯刀的刀柄砸中了鼻梁,神情一阵恍惚。
然后,他看到了那名契丹武士举起弯刀朝着自己刺下,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潜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他猛地一翻身,将那名契丹武士推到。然后扑上去抢夺那柄弯刀,他的力气不如契丹武士大,渐渐的又开始被敌人占据了上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卓青战竟然没有一丝犹豫,一口咬在那名契丹武士的咽喉上。
当他吐掉嘴里的一大块血肉的时候,那名契丹武士已经咽了气。或许他一直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汉人会爆发出这样的野蛮力量。
能咬死人的人,还是人吗?
是的,他只是一个不想死的人,一个不想被外敌杀死的,不想被野蛮的敌人将家乡破坏了的人。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开始转变。赵大伸出手,将卓青战从地上拉起来。
他黑色的监察院制服上都是血,他手里的横刀已经砍出了缺口,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的力气几乎已经耗尽,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甚至还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淡淡的笑容。
为什么这种笑容如此熟悉?
卓青战努力的想了想,于是恍然。
那是自信的笑容,他在汉王殿下的脸上总是能看到那种淡淡的自信的笑。汉王是自信的,所以他手下的每一个人都是自信的。
“干得不错,破敌都不如你。”
赵大看了一眼城外第四次退回去的人潮,喘了口气说道。
“破敌?是谁?”
卓青战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问完了这句话之后他感觉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一般的难以忍受,一张嘴吐了起来。一直到胃里已经没有了一点东西,蹲在了地上的他身子佝偻着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
赵大从身边的监察院护卫手里接过水袋递给卓青战:“破敌是王爷养的那只大黑豹,能将人轻而易举的撕成碎片。你的牙齿不如破敌的尖利,但咬人的劲头一点也不比破敌小。”
卓青战喝了一口水,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读书人动刀动枪的已经有辱斯文,不知道圣贤门下还收不收我这样的假读书人。”
卓青战靠着城墙,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赵大哈哈笑了笑,挨着卓青战的身子靠着城墙坐下来说道:“有句话说的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君子,圣人门下都是君子,所以你还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动口远比动手犀利的读书人。”
卓青战瞥了赵大一眼,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监察院指挥使大人不但阴冷灰暗,而且很可恶。
“血什么味道?”
赵大眯着眼睛问。
卓青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下意识的回想了刚才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刚一想,胃里就又开始抽搐。干呕了几口酸水,卓青战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却不是回答赵大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
赵大问,卓青战闭着眼喃喃着,依然不理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原来这蠢书生竟然在背书!
赵大哈哈大笑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要做的,在修身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知道吗?”
果然,卓青战睁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是什么?”
赵大站起来,看着外面正在集结的契丹人的队伍说道:“活着,哪怕吃人肉喝人血,也要活着。”
城外的契丹人正在准备第五次进攻,两个万人队从黑压压的大军中分了出来,开始朝着沧州城这边移动。从城墙上看下去,两个大大的整齐的方阵缓缓着移动,如同两块厚重的黑色云朵,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来气。目力够好的话,能看出那两个巨大的方阵,是由十个小方阵组成的。而十个小方阵,则是由一百个更小的方阵组成的。
不过这些,在赵大眼里都没有一点意义。
总之又来了很多敌人,还要接着杀下去。
身后的监察院护卫递过来一柄崭新的横刀,赵大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分量,发现稍微有轻。低头看了看,还抹着牛油的横刀散发出一种幽暗的色彩,在刀柄上砸着一行小字,大周武德,冠绝天下。
原来是大周的制式横刀。
赵大从腰畔掏出一柄黑色的小小匕首,在那柄横刀刻字的位置上戳了两下,于是,那个周字就再也看不出来了。将横刀放在城墙上,赵大神色庄重的,肃穆的,在刀身上用那柄锋利的不像话的匕首刻下了一个字。
汉。
“在这里看着,如果登上城头的契丹人不过百人,就不要动用预备队。这是今天的第五次进攻了,才晌午而已,谁知道契丹人会不会连续不断的攻下去。如果到了晚上契丹人还没有退下去,预备队不想上也得上了。”
赵大对卓青战脸色平静的说道。
卓青战摇了摇头道:“到不了晚上的,王爷一定会赶回来。”
赵大饶有兴趣的看了卓青战一眼,不明白这个家伙对王爷的信心,竟然一点也不比自己弱。赵大知道,天黑之前王爷肯定会赶回来的。同时回来的,还会有杨业那数万大军。只需从侧翼给契丹人施加一些压力,契丹人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攻城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这些人必须活着等到王爷回来。
连发火弩车只剩下了一架,已经装填了弩箭。狼牙拍还能用的只剩下了三成,石头和滚木沸油都不多了,最让人省心的却是那一锅锅臭气熏天的粪汁,看样子货源很充足。赵大不无恶意的想到,由此可见沧州城里的百姓为了家园不失也是贡献了很大力量的。
想了想,赵大改变主意说道:“调二百名弓箭手上来吧,远距离的打击力量太弱了,总不能就那么看着契丹人大模大样的走到城墙下。”
他说的是实情,汉军的弓箭手,已经死绝了。
给汉军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契丹人的第五次攻势异常猛烈的扑了上来。如果从天空中看下来的话,或许看到的景象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在啃一块脏兮兮的面包。
也不知道契丹人是不是心眼被堵上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骄傲。进攻一直在东门,西门和北门展开,而没有封死的南门却一直没有一兵一卒冲过来。对于契丹人这样的良好品质,赵大还是不吝赞美的。
真他妈的白痴啊。
他并不知道,自信的,骄傲的耶律极在离开大营之前下达了一条命令,沧州南门不要破坏了,他得胜回来是要从那里进入沧州城的。
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射击,很快就又被城下密集的羽箭压制的抬不起头。扛着云梯的契丹武士真的好想蚂蚁一样,饿疯了一样往城墙上爬。一架一架的云梯被推倒,但是更多的云梯立了起来。很快,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契丹人嗷嗷的叫着,宣告最惨烈的肉搏战开始。而他,在完成了自己的角色扮演之后被一名汉军冷冷的刀锋砍下了脑袋。
赵大回身看了看,身边的监察院护卫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他笑了笑:“走,跟我去杀人。”
那些监察卫点了点头,举起刀:“杀光他们。”
不激动,不恐惧,平静的好像没有感情。
他们没有感情吗?
没有感情,何必站在城头上杀人?
第四百三十一章 残阳如血
PS:真诚的感谢蔚宁襄如此威武霸气的打赏!感谢半步沧桑大大的章推,感谢素食,亚热带的早晨,汉库克的情话的打赏!感谢你们!
越来越多的契丹武士顺着云梯爬了上来,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变得乱起来。弓箭手抬不起头来还击,而契丹武士上了城墙之后他们的安全也无法得到保证。
赵大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是装了一年多的残疾人也没有让他真的变成了残疾。他的手依然稳定,杀起人来依然熟门熟路。但杀人可不是一件很轻松惬意的事,尤其是当杀的人超过一定数量之后,还是会累的。有人说杀人一定会上瘾,因为那是一种血腥的刺激。说这话的人不一定杀过人,他说的这个论调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杀人杀到麻木了。
赵大手里的制式横刀再一次砍得布满了缺口,看起来倒更像是一把钢锯。磨刀不误砍柴工,赵大却没有时间磨刀更没有时间换刀,因为只要他的手一停下来杀人的动作,就会有无数人来杀他。
赵大坚信自己不会轻易的死去,他是要跟着汉王殿下开创出一番不世之功的,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平淡的死在沧州城墙上?为了自己坚信的那件事,所以更要坚持下去了。杀人的刀子不再锋利,他的眼神却依然锋利如刀。
他身边的监察院护卫还剩下六个,这是六个监察院四处护卫中实力强大的银衣。六个银衣联手的话,如姬无名这样的人都未见得能保证轻易取胜。但是在没玩没了的杀戮中,他们的精力和体力正在被转磨一样逐渐的磨去。
一群冲上了城头的契丹武士嗷嗷叫着冲向不远处的十几名汉军弓箭手,这些手里只有一张弓一壶箭的汉军士兵是挡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契丹人的。近战,是弓箭手的噩梦。只有三四个弓箭手来得及射出羽箭,那些契丹人就冲到了他们身前。弯刀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切开一具一具火热的**。
血比雨水还廉价,薄薄的皮甲根本就挡不住契丹人手里锋利的弯刀。很快,这十几名汉军的弓箭手就被七八名契丹武士斩杀了干净。踩过脚下还冒着热血的尸体,契丹人朝着下一群汉人冲了过去。
那是一群没有穿铠甲的汉人,一身黑衣,面容冷淡。
不知道为什么,杀人如麻的契丹武士在看到那七个黑衣汉人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突突起来。那七个人,看起来并不狰狞,只是为何那般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倒更像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锁魂鬼差似的。契丹人不一定信奉有阴曹地府,但却一定信奉强者为尊。在他们越来越恐怖的视线里,那七个黑衣人干净利落的,简单直接的开始杀人。
这些黑衣汉人杀人,动作不花哨,不漂亮,简单甚至有些粗暴。他们的动作机械一样精准而简洁,每一刀都会命中要害,从不浪费一分力气。能一刀杀人,绝对不会再去浪费力气出第二刀。不同于其他士兵那样杀死的人往往会支离破碎,倒在那些黑衣人脚下的尸体,看起来都很完整,甚至连血流的都不多。
割破咽喉气管,不一定要割破了动脉。
刺穿了心脏就能杀人,不一定非得将人一刀两断。
他们杀人的手是那么的稳定,正如他们的步伐。七个人,组成了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玄妙却威力惊人的小阵,一步步踏来,一步步杀人。
六七个契丹武士只坚持了十几息的时间就被屠戮殆尽,七个黑衣人开始改变方向,朝着下一处危机的地方赶去。眼看着城墙上的契丹人越来越多,已经有成百人的队伍集结起来之后,卓青战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一声高呼,藏在马道上的沧州郡兵怒吼着杀了上来。这些日子的厮杀,早已经让这些郡兵门脱胎换骨。优胜劣汰,能活下来的人都是精锐。他们五个人为一小队,开始扑杀那些爬上城墙的契丹武士。有了近一千名郡兵生力军的支援,城墙上的压力顿时一轻。赵大带着监察院的护卫一边走一边杀人,从东面杀到西面,再从西面杀回来。
终于,上了城墙的契丹武士都被斩杀干净,第一梯队的郡兵预备队没有再回去,而是自发的留下来坚守在城头上。卓青战在五名郡兵的保护下找到赵大,他的手依然还有些颤抖,但他手里的横刀却攥得死死的。杀人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能咬死一个人,自然就能用刀砍死一个人,很显然,后者要轻松许多。
但是契丹人的攻势并不会因为城墙上守军的增加而停止下来,恰恰相反,他们的攻势变得更猛烈了。因为他们知道,守城的汉人并不多。既然预备队已经上来了,离杀光他们还会遥远吗?
两个万人队损失的人数并不是太多,契丹人在面对血战的时候往往能激发出更强的兽性。草原人是一个很矛盾的民族,敌人抵抗的越是激烈,他们的杀心就越重。可若是敌人占了上风之后,他们往往败得很快。重新控制了城头之后,赵大和卓青战都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城下如蚂蚁一般爬上来的契丹人还在继续爬,而且越爬越多。
而杀上城墙上的契丹人被杀光之后,那些波斯人操作的抛石机炮又开始发威了。新一轮的打击开始,汉人士兵们再次缩在城垛后面不敢起身。巨大而沉重的石头狠狠的砸在城墙上,将城垛砸坍塌崩坏,然后将躲在后面的汉人士兵砸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一个汉人士兵被巨大的石头压住了半边身子,被砸中的那半边已经成了一张血糊糊的纸,另一边还保持着人的样子。最凄惨的是,他的头颅没有被砸中,所以他痛苦的还活着,虽然他的生命正在快速的流逝着,但他不得不面对着艰难的几分钟时间。这应该是一种无边的恐惧吧,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等死更可怕的事?
赵大漠然的走过去,一刀割断了那汉人士兵的咽喉。
那士兵嘴里吐出几个血泡,脸上的表情变得释然。他想说声谢谢,可惜,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几十块巨石狂轰滥炸之后,城墙上已经破败不堪了。上来的预备队被这一轮巨石砸死了一百多人,而且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留下。而汉军士兵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到五百人了。十去其九,活下来不一定是万幸,因为他们还要继续承受煎熬。
抛石机炮停下来之后,契丹人的攻势再一次到来。弓箭手近乎于徒劳的射了几箭之后,就开始有契丹人从城墙上冒出头来。第一个上来的人不是幸运者,这不是抽奖,如果是,那他抽中的就是特等奖,去死。
但总是会有第一个的,不然第二个怎么来的?
惨烈的战争还在继续,上来的第一梯队预备队坚持了一个时辰不到,还活着的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卓青战挥动旗子,第二队的预备队冲了上来。然后城墙上的契丹人再次被清理干净,看似汉人再次占据了上风。看似而已,因为他们都知道,其实优势一直在契丹人那边。
不出预料的,契丹人一退,那些抛石机炮就开始发威。在那些巨石的轰击下,有一段城墙甚至已经开始坍塌。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守军还没有死光,城墙或许会被砸出一个大豁口来。
当契丹人不知道第几次杀上城墙的时候,赵大看了看,他身边的监察院护卫只剩下两个人了。两个已经杀得几乎脱了力的人,提着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算他们再强,再冷血,也有耗光了力气的时候。外面的契丹人还有很多,他们累死也杀不尽。
已经将近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将疲劳的感觉无限的扩大。第三梯队的预备队也已经上了城,再坚守一个时辰天就黑了,而城墙上或许将再也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人。看着两个手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赵大忽然想起汉王殿下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人活着,无非两个字而已。
呼吸。
呼,是出一口气,吸,是争一口气。
现在是在出一口气呢,还是在争一口气?
赵大忽然笑了笑,管他呢,反正现在契丹人很憋气。
如果真的就这么死在了沧州的破乱城墙上,自己会遗憾吗?会!这是肯定的。可若是必须要死躲也躲不掉的话,就这么死了或许也当得起轰轰烈烈四个字了。赵大忽然又想到了另外四个字,民族英雄?这四个字并不好玩,往往被人称为民族英雄的人,都活不了多久。青史留名这件看起来很辉煌的事,往往不如默默无闻却长长的活一辈子。想想当初在大将军王府里的日子,赵大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那个时候自己不过是个家奴,是个连普通农户都不如的奴仆。但是汉王殿下却跟其他的主子不一样,他并不把自己兄弟二人当奴隶看待。这些年,从亲兵开始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成为了大汉如今武职上品级最高的那个,是不是应该足以自傲了?
监察院的指挥使啊,是巅峰吗?
自嘲的笑了笑,赵大将目光看向城下。看来那些操作抛石机炮的波斯人也累了,应该是正在吃饭吧。难得的喘息时间,赵大在城墙上坐下来,随手将蹦出了无数缺口的横刀丢在一边,却捡起一柄契丹人惯用的弯刀抓在手里。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去捡更远一些的横刀罢了。
借着这个难得的喘息机会,城中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给城墙上送来热乎乎的饭菜。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馒头,咸菜,这就够了。士兵们的手抓起白白的馒头,会在上面留下几个或漆黑或艳红的痕迹,但他们并不在意,大口大口的塞进肚子里。赵大接过来一个小姑娘递过来的热乎乎的馒头,说了声谢谢。
在馒头里夹了两块腌菜,赵大忽然发现原来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莫过于此。
看赵大一点也不斯文的将那个馒头三口两口送进肚子里,送饭的小姑娘露出一颗漂亮的虎牙笑了笑。她从竹篮子里取出第二个馒头,很仔细的帮赵大夹上两块腌菜,白生生的小手拖着馒头递过去,如同礼佛一般的庄重。
这一刻,赵大心里之前的疑惑一扫而空,就为了这女孩儿干净的笑容,就为了她庄重的神色,就为了这两个馒头,死,值了。
他又想起汉王殿下经常会说的一句话,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那话中的含义。人都会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就看如何去选择。
那就山吧,能压死城下一片的鸿毛。
短暂的难得休息之后,契丹人再次发动了进攻。很显然,契丹人没有预料到城里的汉人竟然能硬生生的扛住一整天。再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西沉,他们的心里其实更焦急。
为什么,南面宫大王还没有回来?
能看到沧州南面那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赵大看到了,卓青战看到了,而负责指挥这次攻城的大将军耶律真也看到了。对于双方来说,都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王爷没有回来,所以他们心里都有着压抑不住的担忧和惊慌。
“韩老,还……要攻下去?”
耶律真问坐在火堆旁喝着奶茶的韩知古。虽然韩知古是个汉人,但这个人即便是大辽皇帝陛下耶律雄机都对他很尊重。而韩知古显然是站在耶律极这一边的,耶律真也是。
“攻。”
韩知古放下茶杯,看了一眼那座已经破败不堪的城池,眼神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无论如何,他都是个汉人。
“派出去接应大王的骑兵也没有回音,我总觉得不妥。”
耶律真担忧的说道。
韩知古叹了口气,站起来,看向苍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攻下沧州,咱们或许可以不死。如果出了意外,沧州也没有拿下来,你猜……咱们会被陛下变成什么?”
耶律真心里一震,默然。
还能变成什么?不过是具冰冷的尸体罢了。只是,有些时候,想要保住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是很难的。
远处那些波斯人还在吵吵闹闹的要求加工钱,不然就不再操作抛石机炮了。韩知古有些不耐的皱了下眉头:“聒噪!”
耶律真也觉得那些贪财的波斯人不顺眼,但现在还需要他们。耐着性子听着那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心里的烦躁感越来越强。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然后兜头一刀将一名说得最激烈的波斯人劈成了两片,然后一言不发的又走了回来。
韩知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吩咐身边的亲兵道:“去,告诉那些回回人,如果再这么喋喋不休吵吵闹闹的,就只留下一个人领金子。其他人,都杀了。”
远处的吵闹声立刻安静下来,只是心里的烦躁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耶律真站起来,示意继续进攻。
轮换上去的两个万人队,在落日的余晖下逐渐的靠近了城墙。而城墙上那最后的不足千人的汉人守军,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之后,握住了手里的横刀。
如血的残阳下,杀戮再次展开。
城墙上的守军在逐渐的减少,虽然他们让契丹人足足损失了两万多人,但他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三十万契丹大军南下雄心勃勃,却在沧州这一城下面就丢下了这么多尸体,这样的损失他们也是无法承受的。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汉人都像沧州城里那些家伙一样反抗的话,那么打下中原需要付出多少生命为代价?这个时候,契丹人那些将军们,终于明白,原来汉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
随着契丹人攻势越来越猛烈,城上的守军数量急剧的减少着。赵大算了算,照这样杀下去的话,再用不了半个时辰城墙上将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喘气的汉人。而如此顽强的守城,那些被激怒了的契丹人必然会屠掉城里的百姓。换句话说,当城墙上的守军全部战死之后,那些百姓也会为之陪葬。
就在他一边杀人一边想这些的时候,忽然从马道上冲上来数百名青壮百姓。他们或是拿着木棒,或是捡起地上的武器,畏惧着,颤抖着,却毅然决然的冲了过来。
但是,光凭着这些百姓,是守不住沧州城的。
赵大感觉自己累了,真的累了。
忽然,从契丹人的左翼出现了一支人数在一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一样狠狠的插进契丹进攻沧州的步兵队伍里。那支骑兵,一头撞进数万人大军中,将那些毫无防备的契丹步兵杀的哭爹喊娘。一员大将,经过城下时仰头喊道:“大周朱三七来了!”
这支骑兵才杀进契丹人的军阵中,在契丹人右翼也出现了一支更加威猛,更加霸气,更加凶悍的骑兵!
这是一支真正的骑兵队伍,他们沉默着杀人,他们冷酷无情。他们就好像一个人一样,完美的配合,血腥的杀戮,将契丹人的队伍顷刻间撕的粉碎。
一杆蓝色大旗飞扬,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汉字。
罗!
赵大和卓青战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喜。没错,是大周最精锐的骑兵,虎贲精骑来了!
那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正是虎贲大都护,罗旭!
又一支骑兵,如同一条怒吼的黑龙,抄到了契丹大营的后面,狠狠的撕咬开了契丹人的防御,将契丹大营搅乱的天翻地覆。
赵大认得,那支看起来比虎贲精骑还要恐怖的骑兵,正是大汉修罗营!
赵大不断的寻找着,寻找着那杆绣着刘字的大旗。
他看到了,那杆大旗,如同横刀的刀尖,狠狠的刺向契丹人的中军!
残阳下,四支骑兵,如山崩海啸一般,毁天灭地。
第四百三十二章 汇于沧州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凌的心很硬很冷很无情。
赵大隐隐间有一种猜测,王爷是故意拖到傍晚时候契丹人的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才发动进攻的。但是他不会说出来,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猜测。作为王爷最忠诚的属下,他知道有些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他只是想不明白,刘凌是从哪里找来的另外两路大军。
朱三七,罗旭,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沧州?为什么监察院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还是说,监察院收到了消息,却连自己这个指挥使都瞒住了?陈子鱼是三处的档头,可她真的就能控制住整个三处吗?
赵大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这一战胜了。相对于战果来说,损失的其实并不算太大。沧州守军死了不到一万人,城下堆积着将近三万具契丹人的尸体。而城外,被四路骑兵狂冲乱突之后,契丹人的损失最少也有五万人。再加上沧州南边那一场大火一场杀戮,契丹人总共损失超过了十万人。
这样辉煌的胜利,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赵大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很高兴,笑容满面。
契丹人并没有被彻底击败,三十万精锐的契丹狼骑,连绵数十里的连营,并不是那四路加在一起都不足四万的骑兵能彻底摧毁的。虽然耶律极被刘凌的骑兵追的一路狂奔,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契丹大营中。主将回归,再加上有耶律真,韩知古这样的名将重臣坐阵,契丹人虽然被杀的节节败退但依然还是没有彻底溃败。
契丹人的二十万大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耶律极在韩知古的劝说下果断舍弃大营,命令大军分梯队后撤三十里。后队阻拦汉人骑兵的冲击,先撤离的军队布置阵型防线。接替着撤了下去,当汉人的骑兵面对已经结阵完毕的契丹狼骑之后,优势其实已经没有了。
傍晚突袭,汉人动用了全部的骑兵队伍,加在一起也不过不足四万人。而契丹人虽然惨败,但他们还有不下十万的骑兵。
硬碰硬,不占优势。
所以汉人骑兵将契丹大营付之一炬之后互相掩护着撤回沧州城内,杨业率领的步兵大队人马已经从南门先一步进入了沧州,如今的沧州城内在初升的晓月下,竟然云集了七八万大军。虽然,相对于契丹人来说总兵力还是要差很多,但怎么也比之前兵不过五千的时候要强的太多了。
月色下,虎贲大都护罗旭,成德军指挥使朱三七,与刘凌把臂同入沧州城。
赵大迎接他们入城的时候,看到这三个人谈笑风生的进了城,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感慨来。若是契丹人没有来,这三个人,只怕会打得头破血流吧?
朱三七虽然表面上归顺了汉王殿下,但因为汉军北上抗击契丹人的缘故,冀州城还在朱三七手里,他手下善战之兵依然还有三万多人,就算失去了争霸中原的实力,但傲立一方为诸侯还是有这个本钱的。而罗旭这个人,对大周的忠心则是不可动摇的,就算明知道凭实力拦不住汉王殿下一统中原的脚步,但他必然不会退缩逃避。
偏生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契丹人来了,却将三个注定为敌的人暂时拉在一起。
罗旭的目光一直在刘凌那六千修罗营骑兵上扫,眼睛最深处的那一抹掩饰不住的震撼刺激着他的心。他之前虽然败于裴战之手,但那是因为寡不敌众的缘故。他一直自负,这天下最强的骑兵不在大辽不在西夏,而在大周。可是看到修罗营那恐怖变态的战斗力和如此严整的军纪,他终于感觉到惊讶和慌乱了。
原来,虎贲精骑,并不是天下唯一也不是天下第一。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如果他麾下的虎贲精骑和刘凌麾下的修罗营硬碰硬的话,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从见识到修罗营战斗力的那一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也开始重新审视汉王刘凌这个人。他研究过刘凌用兵,可以说对刘凌那种临机应变的能力,那种放眼天下的大局观都极为推崇。现在,他又感受到了刘凌的另一个让人妒忌的能力,那就是练兵。能练出修罗营这样的骑兵来,就已经足以令人敬仰了。
修罗营的恐怖,不仅仅是骑兵的战力,还包括那些战马的血腥。这些马是怎么练出来的?高大且充满了兽性,那还是马吗?
罗旭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刘凌。
而朱三七则更加的震撼,他见识过汉军的战斗力,见识过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今天,他又见识了汉军的顽强和冷酷。守城的五千汉军全部战死无一人后退半步,这种精神,放眼大周如今的军队,只怕找不出来一支。
如果,换了他自己指挥不足万人抵抗数十万契丹大军,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直站在城墙上。
城头那飘扬着的破损的战旗,虽然有大周的,也有大汉的,但朱三七知道,那旗子上代表着的精神,都是汉人的。刘凌的军队,用鲜血和生命告诉他,什么叫做汉人。
朱三七深深的对着那些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汉军士兵的尸体一拜。
罗旭动容,跟在朱三七身边,也是一拜到地。
朱三七站起来,看着刘凌说道:“从今日起至契丹人退,朱某唯汉王殿下的命令是从。朱某麾下的士兵,但凡有违抗汉王殿下军令者,朱某比杀之。”
罗旭想了想也说道:“虎贲精骑,任由汉王殿下调遣!”
刘凌没有假惺惺的客套什么:“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令出多门,既然两位将军愿意听我号令,我也不会推辞。待杀进了胡虏,我再给两位将军赔罪。”
三人上了城墙,见城外的契丹大营依然还是火焰滔天,这一把大火,烧了契丹人的大营,对于契丹人的打击甚大。虽然没有毕全功于一役,但却一举搬回了颓势。如今三方的军力相加,虽不足十万人数是契丹人的一半不足,但如今汇集在沧州城里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又有人和地理之优势,对契丹人的战争,局面已经扭转了。
“乱而不溃,进退有方。”
罗旭看着更远处的一片灯火感叹道:“虽然敌视契丹人,但不得不说,其军果然很强。”
朱三七也道:“若是换了我的人马被骤然突袭,只怕也不如契丹人那般稳妥的撤退。以前跟契丹人交战过多次,每一次,契丹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都令人刮目相看。其国力之强,士卒之强,确实当得起大都护一赞。”
罗旭道:“朱将军不必谦虚,以几万残兵力抗裴战四十万大军,朱将军已经让罗某汗颜了。”
朱三七知道罗旭这话里没有什么挑衅和轻视的意思,所以也不生气。他看着城外契丹人集结的方向问:“大都护,你说,若是此时再去突袭,会成功吗?”
罗旭想了想说道:“我军远来已经苦战一场,契丹人也已经有了戒备,只怕很难再有所进益了。不过朱将军这想法倒是真算得上出其不意,若是手中再有一支生力军趁夜突袭,说不得契丹人还会大败一场。”
刘凌道:“只怕今晚契丹人连马背都不会下来了。”
闻言,两个人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打得闻名天下的契丹狼骑不敢下马睡觉,这种战绩说出去已经足以自傲了。尤其是,这次来攻沧州的契丹军队都是才从祁连山那边撤回来的,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乃是契丹军中的精锐之师。能将这样一支军队打的大败而退,已经是很大的成果了。党项人在祁连山跟契丹人对峙了两年多,可一次这样辉煌的胜利都没有。不知道若是西夏国主嵬名曩霄知道了沧州这一战汉人大捷之后,会将手下那些将军们骂个怎样的狗血淋头。而那些党项将军们,又会在心里对国主陛下怎么腹谤呢。
三个人笑够了,刘凌忽然脸色平静下来说道:“契丹人担心咱们再去夜袭,我却在担心,契丹人会不会来夜袭。”
罗旭和朱三七顿时明白了刘凌的意思,同时对于汉王这种胜而不骄的气质也很是赞赏。看契丹人败退时表现出来的纪律性,就说明军中必有能力出众的大将坐镇。有那样的大将,未见得就想不出趁着汉人军队胜利的时候反攻的计策来。如果,沧州这边的汉人军队真的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话,说不定契丹人真的就反败为胜了。
诚如刘凌的预计,契丹人果然在夜间发动了对沧州的夜袭。
如今城外还有很多汉人的军队没有进入沧州城内,趁着汉人军队大胜放松戒备,趁着浓重如墨的夜色,以骑兵突袭,汉人的军队必然会大乱。若不是刘凌派人在城外埋伏,同时号令三军不得卸甲,只怕契丹人的夜袭真的会成功。
当夜,双方在城外又是大杀了一阵。因为汉人有所准备,契丹人无功而返。但是这一战却并不惨烈,契丹人见汉人有防备也就撤了,而汉人也不敢轻敌冒进。契丹人丢下了千余尸体之后就撤了回去,汉人军队则严阵以待谨防契丹人去而复返。第二日一早,防备了一夜的汉军被换下去休整。契丹人则在沧州以北十里之外再次建造大营,双方开始转入对峙。
其实,这次汉军对契丹大营的突袭,最大的战果就是烧了那十几架波斯人的抛石机炮。威力巨大的抛石机炮对于汉军来说太难以抵抗了,看看那残破的沧州城墙就能知道那抛石机炮有着多大的威力。
如今烧了那大杀器,汉军的忌讳便少了几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示诚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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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让罗旭的虎贲精骑驻扎在沧州城东,朱三七的成德军驻扎在沧州城西,而杨业带来的四万大军则在沧州城北安营,三军呈品字形列阵,互为照应。罗旭和朱三七对刘凌这样的安排都颇为感激,他们本以为刘凌会让他们的军队顶在最前面的。
安排妥当之后,两日一夜没有休息的刘凌才回到大帐里睡了一会儿。这一觉睡的很香甜,或许是因为敏慧的按摩,或许是因为陈子鱼的体贴,又或许是因为终归沧州有惊无险的守住了,这一觉他竟然睡的很踏实。要知道,刘凌在战场上,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睡的太安稳的。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城外的罗旭和朱三七,城内如今只有修罗营和狂屠营,再加上几千汉军步兵,若是罗旭和朱三七商量好了一同攻入城内的话,说不得刘凌就会把他一米八的身体留在这里。
敏慧才进大将军王府的时候还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还没有发育开,虽然看起来颇为清秀但就好像是一只才成型的桃子,青涩且局促。但是现在,敏慧也已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这颗小小的桃子,也已经近乎熟透了,粉嫩嫩甜滋滋的惹人怜爱。敏慧的一颗心都在刘凌身上,可是偏生她这样的身份不能表白什么,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多守在他身边就好。
刘凌在床榻上熟睡,陈子鱼趴在刘凌的身边也睡着了。敏慧揉了揉有些干涩涨疼的眼睛,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药箱就要离开。说实话,她很羡慕陈子鱼能握着王爷的手伏在王爷的身边熟睡,那会是一种很满足的感觉吧?但是敏慧知道,在王爷眼里,或许自己一直还是那个羞涩的小小丫鬟吧。
看着王爷睡梦中有些拧紧的眉头,敏慧悄悄的靠过去,伸出柔软的手为王爷将眉头舒展开。她的手指在触碰到刘凌额头的那一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敏慧的身子忽然轻轻的颤抖了一下。看着王爷脸上的疲惫,敏慧的心就有些疼。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就那么自然的俯下身子,在刘凌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当唇触及着刘凌额头的时候,那种迷乱迷离的感觉忽然惊醒,敏慧慌乱的直起身子,脸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烫。回身看了一下,幸好大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羞红了脸的敏慧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的背起药箱脚步急促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阵香风。
敏慧出了大帐之后,刘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刘凌的心里也不禁有些乱了起来。将陈子鱼的手放好,给她盖上了被子,刘凌靠着床榻回想着刚才敏慧的举动。说实话,他知道敏慧对他的意思,却完全没想到那个温婉的女子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额头上似乎还残存者敏慧柔软红唇的感觉,那感觉,其实很好,很温馨。
自己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其实对于家人一直有些愧疚。这么久了,一直让卢玉珠,柳眉儿和嘉儿她们担惊受怕,作为一个男人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艰险的路,总不能半途而废。而且,刘凌知道,即便自己现在想退也退不回去了。如今的汉王刘凌已经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他若是退了,真的就能如愿隐居吗?只要乱世不结束,他到了什么地方都躲不过去刀兵之灾。
既然这样,还不如多辛苦几年,让这乱世早一些结束。
他曾经对他的女人们承诺过,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做家园。现在,他正在为了那个理想而奋斗着。既然来了这个时代,既然处在这个位置,那就抡圆了活一把。这是刘凌在思想上最大的转变。当初在北汉太原做大将军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没有什么争霸天下啊什么开创盛世之类的想法。那个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想让对自己好的那些人活的好一些,让自己也活的好一些,所以他没有趁着太原乱哄哄的时候去抢那把椅子,所以他直到最后都对二哥没有生出杀心来。
现在的刘凌已经转变了,已经改变了思想。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为什么要去做一个配角呢?
再等我几年,我会给你们一个温暖的家。
刘凌看着熟睡中陈子鱼的精致脸颊喃喃说着,伸手将她额前一缕凌乱的发丝理顺。如今中原的局势已经明朗,只需要在给他一年的时间他就能将大周的天下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契丹人不打过来刘凌也是要打过去的。他需要时间,所以他一直想尽办法让契丹人南下的时间尽量推后。但是,他不是神,主宰不了这个世界,所以契丹人最终也没有按照他的设想继续陷在与党项人的战争泥潭中难以自拔。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耶律雄机,也低估了嵬名曩霄。
这两个人,说打就打,说住手就住手,确实都当得起人杰二字。
其实,刘凌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统一中原的步子迈得太快了太大了,所以耶律雄机和嵬名曩霄才会果断的停止战争。刘凌设了这个局,也是他自己破了这个局。若不是刘凌治下的大汉崛起的太快,那两个要面子的皇帝说不定还会继续耗下去。反正谁也奈何不了谁,耗着不伤面子。倒是谁先收手,谁就有点认怂的意思了。
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是好面子。
即便是这样,契丹人南下了,其实刘凌心里并没有担心。虽然历史已经变了,又或者这本来就不是那个书本上的历史,但是他终归还是比其他人都多了很多成功的筹码,他的知识,他的阅历,都是其他人所部具备的。因为有刘凌的存在,大汉必然会逐步强大起来。有时候刘凌自己都想,若是有着一脑子优势的自己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其他人,那岂不是穿得太冤枉太废物了些?
是个男人就有颗野心,就看他走的是什么路罢了。
刘凌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三个时辰。说实话,这是刘凌第一次在战场如此酣睡。他既然有了理想有了报复,自然就会比以前更怕死一些。以他如今的权利和地位,他比谁都有怕死的资格。这样肆无忌惮的睡眠,太奢侈了些,也太傻了些。
刘凌傻吗?
他是故意这样的,他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来让罗旭和朱三七看,那就是,他信任他们。刘凌在向那两个人表达一个意思,有你们在,我高枕无忧。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人之间互相猜忌。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刘凌,中原汉人之所以饱受欺凌,其实跟自己窝里斗谁也不信任谁有着直接关系。若是汉人能像草原人那样团结的话,说不定就是汉人每每兵出长城去塞外*玩了。
他需要团结,哪怕是短暂的。
朱三七和罗旭都不是笨蛋,他们会明白自己想表达的含义的。
刘凌坚信,不管是朱三七还是罗旭,也都会刻意表现出一种真诚的态度来。正如他们一进城就表示愿意听从刘凌的调遣,其实,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战胜契丹人罢了,也是对中原现状的一种担忧表现。如今的中原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度,没有一个强力的霸气的主宰,所以外敌才会入侵。合作,远不如一个人说了算好办事。
想到不能让罗旭和朱三七有什么疑心猜忌,刘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有一个人,心里的疑惑需要他去安抚一下。
赵大。
刘凌是了解赵大的,一个生活在阴暗中的人,心里往往也是阴暗的。即便阳光在明亮,他心里也有暗影。赵大这个人,刘凌将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他去做的,所以,刘凌对他总是有些宽容。
刘凌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尽量不惊醒了陈子鱼。他能想象陈子鱼这两日是如何的提心吊胆,他两日一夜没有睡,她也必然是这样的。
轻轻的走出大帐,刘凌举步往赵大的军帐走了过去。示意军帐外面的监察院护卫不要通报,刘凌撩开军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赵大在睡觉,但是刘凌知道赵大并没有睡着。
“起来吧,装模作样的会很辛苦。”
刘凌在椅子上坐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赵大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王爷……其实我真的睡着了,若不是王爷的脚步声重了些,我保证,我会睡的很深很熟很香甜。”
刘凌笑了笑吩咐外面的人说道:“去弄些饭菜来,饿了。”
等外面的人走了,刘凌眯着眼睛问赵大:“知道为什么来找你?”
赵大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床,跪倒:“请王爷恕罪,属下……疑心王爷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释怀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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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没有疑心,就不是赵大了。”
刘凌没有表示什么态度,只是淡淡的说了如是一句。他靠着椅子坐着,似乎身体上的疲劳一场好睡之后并没有消除掉几分。有些慵懒,有些随意。偏生他越是这样,赵大就越是有些惶恐不安。
“属下知道,王爷定是在傍晚时分才汇合了罗旭,朱三七的人马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属下这颗心在监察院阴暗的院子里浸泡的久了,也就难免被染得有些阴暗。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赵大跪着,以头触地。
刘凌笑了笑说道:“你起来吧,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必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来,我不信你真的惶恐,你自己也不信。”
赵大抬起头看了刘凌一眼道:“属下这次……是真的惶恐了。”
刘凌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惶恐,因为你猜测的是对的。”
他直言不讳道:“没错,正是你疑心的那样,汇合了朱三七和罗旭的人马后,是我下令等到日落之前在对契丹人发动攻势的。日落时分,契丹人刚刚吃过饭,新上去攻城的两万人马才刚刚发力,契丹大营那边必然松懈。你知道的,人吃饱了饭的时候,尤其是天色渐暗且还刚刚吃饱了饭的时候,防备心是最弱的。”
赵大猛地抬起头,随即苦笑道:“王爷来,只是想告诉属下,属下猜对了?”
刘凌轻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依然做如此抉择。”
赵大怔住,过了很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王爷做的没错,若是属下处在王爷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所以,属下请王爷不要心存愧疚。”
刘凌叹道:“我心中并无愧疚。”
他看着赵大道:“我来,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是个可以抛弃的棋子。我之所以一直等到日落才下令进攻,是因为我知道你死不了。就算全城的人都死了,你也死不了。”
“契丹人是破不了沧州城的,无论我是如何计较的,其前提都是不能让契丹人攻破沧州城。所以,你猜测我是拖延到日落才进攻是对的,但你心里想的,你和卓青战等人都是弃子可以随手丢掉是错的。如果契丹人的攻势你们挡不住,我会提前出兵。说这番话,你心里或许还会想,到底是你重要一些,还是沧州城重要一些?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远比一座沧州城要重要的多,将来,你是替我管理很多很多州府的。别把自己看的太轻了,我麾下的将军中比你勇武善战者有,比你狠辣严厉者有,比你宽厚仁慈者也有,但综合起来,他们都不如你。”
“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将来我要完成的大业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
刘凌的语气很真挚,让赵大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院子里也不能没有你,论权谋之术,出了周延公之外也就是你最腹黑,不过周延公这个人比你光明一些,院子太黑,周延公不适合。”
刘凌最后总结道:“所以,以后把自己看得重一点。不要总认为自己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将来,我让你坐得位置可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得多了。”
这是一句承诺吗?
赵大的心猛地一跳。
比监察院的指挥使要大的多,那是什么官爵?国公?还是……封王?
刘凌站起来说道:“无论如何,让你在沧州顶着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我临走的时候交代卓青战来指挥守城,但扛着艰难的还是你,我都知道。之前我已经下了旨,封卓青战为宣威将军,从三品,骁勇伯,不世袭。你比他的功劳大,就先领个县侯吧,世袭,食邑五百户。军中的将军们相比,这爵位不算最高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年你在晋州的时候取了一个妻子,我已经封了二品诰命,再晋一级。以后有了孩子,长子世袭爵位,次子以下,皆领宣德郎将。”
“属下……谢王爷隆恩!”
赵大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
刘凌笑了笑:“一点也不隆,若不是怕军中,朝中那些大臣们反弹的厉害,这侯爵早就该给你了。你也知道,你是监察院的指挥使,权利太大,位置太高,已经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尤其是那些文官。若是再给你显赫的爵位,他们会跳起来骂街的。就算你不怕烦,我也怕。”|
“属下只是做了属下该做的事。”
刘凌白了他一眼道:“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没少做,别以为我忘了你灭了谢俊满门那码子事。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最记恨别人骗我瞒我的,若是以后再犯一次,你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袍子,靴子袜子,我会让人都被你扒干净。马厩里留你一个位置,红狮子也需要有人勤给它洗洗澡。”
赵大仰起头,随即低下低估了一句:“王爷心真狠。”
刘凌一脚踹在赵大屁股上说道:“有本事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诚挚的说道:“属下没本事……”
刘凌笑了笑道:“养着吧,看你身上大伤小伤的也有十几个,最近这些天契丹不会来攻城,军士们也刚好歇歇。”
门外的侍卫撩帘子走了进来,流水式的送上来几样炒菜一盆白米饭。刘凌坐下后问赵大:“真的不敢把你想说的那三个字说出来?”
赵大道:“我怕王爷把我关进马厩里,让红狮子给我洗洗澡。”
“恕你无罪。”
“真的?”
“说!”
“王爷……你心真毒。”
“赵大?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吗?”
“没有!”
“要不要我告诉你?”
“属下还是吃饭吧。”
吃饱了饭从赵大的军帐里出来,刘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赵大掌控着监察院,不是刘凌怀疑他有异心,只是担心他心里那点阴影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遮住阳光的阴霾。刘凌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将军们猜忌自己,那样的话,会是一件很无奈很苦楚的事。刘凌的确往后拖延了进攻的时间,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在战场上下达的最正确的命令。所以,正因为这一点罗旭和朱三七对刘凌更加的心生尊重也心生忌惮。
在他们看来,刘凌的确都冷酷无情。
从这一点来看,刘凌就有成为一个君王的潜质。自古为帝王者若想有所大成大就必须要做无情之人,一个好的帝王,对自己会狠,对手下的臣子更狠。刘凌宁愿将自己麾下的沧州守军拼光也没有提前发动攻势,这一点,并不是每一个为将者都能做得出来的。并不是刘凌不仁义不道德,他只是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而已。当刘凌从太原南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大将军王了。
罗旭和朱三七的军队都不在沧州城内,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一样拱卫着沧州城。有这两个当世虎将做门神,沧州就算说不上固若金汤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疼了的。倒是契丹人不敢随意出来晃荡了,毕竟罗旭麾下那一万多人的虎贲精骑不是吃素的。朱三七麾下那两万人马也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杀起人来比切菜要熟练的多。
耶律极现在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现在的沧州从一块随意揉捏的豆腐变成了一块大石头,用拳头砸用牙咬伤了的都是自己。耶律极现在要面对的困难绝对不仅仅是沧州不再好攻下这么简单,他还需要向他的父亲,那个契丹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耶律雄机陛下解释一下关于一战损失十万大军的事。
无论如何,战败是事实,就算想掩盖也掩盖不住,双方战场上几十万张嘴,而这世界上最不牢靠的恰恰正是嘴巴。所以耶律极根本就没打算把这次惨白瞒下去,如果他那样做的话不是聪明,而是愚笨的就好像一个掩耳盗铃的小丑。他知道自己那个伟大的父亲对于国家和军队的控制力,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父亲的眼睛和耳朵。
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原原本本的写了一份请罪的折子,派亲兵一路快马加鞭送到上京城去,耶律极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而是从这一刻开始等待父亲雷霆一怒带来的可怕后果。他了解他的父亲,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无论是对敌还是对自己人。
其实这份折子是韩知古口述的,耶律极不过是个动笔的人罢了。
他知道,若是想平息父亲的怒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敌人击溃后屠杀干净,最好也将沧州城给屠了,那样陛下或许会气笑一些。有一个绝代的君王做老子其实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如何奋力挣扎,在他父亲眼里自己不过都是个幼稚的有些可笑的小男孩儿而已。
现在硬撼沧州守军算是最直接的办法,也是他最不愿意动用的手段,因为他可不想为了拿下一个小小的沧州城就把手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力量拼光,那样的话,他的一切图谋就都付之东流了。
所以,跟怪异的,沧州敌我双方自前几日傍晚一次激战之后就都偃旗息鼓,哪里像是来开战的,倒更像是来度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