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鬼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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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就是在等风停,没错,借着风,从南往北攻,火箭有一定的杀伤力。但风太大,并不是每一支火箭射倒周军大营里都能保持着燃烧。风可以助燃,也可以灭火。前提是,看燃烧的东西有多大。如果是点燃一堆柴,大风吹着很快就会烧尽。如果是一根蜡烛,不需要大风一口气就能吹灭。
相对于火箭来说,刘凌需要等风小一些,就是因为船上安装的那些改装抛石车。风太大,在船上操作抛石车风险太大,即便冒险将火药包投射出去,这么大的风也会将火药包吹偏。刘凌的确是要火烧连营,但却并不是用火箭。风是需要的,但不需要太大。
风一小下来,正在甲板上看旗子的徐胜狂笑起来:“王爷!王爷!风小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跑进了船舱里,脸上都是兴奋。
刘凌笑了笑道:“去,命令船队出发!”
徐胜哎了一声,扭头又跑了出去。顺着风,六七里的距离很快就能划过去。刘凌没本事造出大海船来,但他可以改造原有的船只。在滑州那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将滑州周军水师那二十几艘大船改装了一下。至于周军得到的消息说汉军将大船都烧了,那不过是刘凌为了掩人耳目耍的小手段而已。
每两艘大船用木板钉死练成一体,比赤壁之战那时候曹操大军的水师用的链接法还要彻底。不过没关系,刘凌不怕被火烧。首先,每两艘连在一起,就算遇到火攻,也不会出现数百上千艘战舰不能分开的局面。他将船只连接上不是为了水战,而是为了给抛石车造一个发射平台。陆地上,抛石车一旦出现,周军立刻就会疯了一样的杀过去,就算损失再大也要将抛石车毁掉。而且,汉军这次为了迷惑周军,飞龙坡大营里连一架抛石车都没带去。
当周军大营里的轮值的哨兵,隐隐约约看到几百米外的福缘渠中游过来几个巨大的黑影之后,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号角。裴战已经下令全营戒备,士兵们刚刚慌乱的整队集结就听见了凄厉的号角声。裴战已经穿戴好了盔甲,走出大帐后看着正在集结的军队说道:“曲胜,命令骑兵做好准备,一旦汉军来突袭大营,你立刻率领三万骑兵全力反攻汉军大营,我敢打赌,刘凌就在大营里。孤答应过你,给你与刘凌正面一战的机会。孤给你三万精骑,成全了你,让你立一个大大的功劳!”
曲胜躬身领命,心里有压制不住的激动。他一直在等这一天,为将者,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平定天下算极致了吗?如果,你有机会有能力将平定天下那个人干倒,这样是不是更辉煌一些?百战百胜的无敌名将被你踩在脚下的感觉,一定非常不错吧。
曲胜知道,这个机会是周王殿下送给自己的。汉军只有四万人,就算水路上有汉军偷袭过来,姑且说汉军能安然越过那片泥沼地,看那十几个大船的影子,能装多少汉军?一万人已经是极限了。加在一起五万汉军就算全军出击,能攻破有十二万周军已经做好防御准备的大营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
汉军大营空虚,自己率领三万铁骑反突袭,只要刘凌在大营里,那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一想到自己即将割下汉王刘凌的头颅,曲胜的血液就变得沸腾起来。不!要抓活的,那样才是最大的功绩!将来在史书上,自己今天的壮举一定能留下浓重的一笔!青史留名,身为一名将军,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激动的呢?
“卑职愿将刘凌擒来,让他跪倒在殿下的脚下!”
曲胜大声说道。
“很好,孤就是要你这样的承诺。我的大将军,去吧,带着孤王给你的三万铁骑,踏平了汉军大营,将刘凌抓来见孤!”
曲胜给裴战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快步朝着骑兵营的方向赶去。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去立下那惊天动地的战功!
裴战看着西面福缘渠方向那几个庞大的黑影,嘴角撇了撇。汉王刘凌?也不过如此。且不说你从水路上偷袭来的队伍能不能过得了那片泥沼地,就算你的人马能冲过来,如何面对孤王布下的万千弓箭手?都说你刘凌用兵如神,今日一见,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裴战冷笑,大声下令道:“弓箭手准备,不要吝惜羽箭,发现敌军靠近,立刻乱箭射过去!”
众将轰然领命,纷纷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指挥作战。
裴战之所以对水路来的汉军不屑一顾,原因在于汉军的船太少了。他不知道刘凌用了什么法子,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竟然造出十几艘巨大的战舰来。但是他知道,那些战舰再大,也不可能运来十万大军。以那点兵力想要攻破大营,痴人说梦而已。
只是,就算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汉军的水师并不是来抢滩登陆的,而是来搞远程轰炸的。没有人会想到,刘凌竟然把抛石车搬到了船上。抛石车发射时候巨大的力度,能将船整个掀翻。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任何人都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刘凌,往往能做出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来。
十几架抛石车缓缓的绞动起来,刘凌改装的抛石车已经不再使用人力,而是靠动力发射。福缘渠距离周军大营只有几百米,抛石车的射程足有一里还要远,这个距离,十几架抛石车足够将周军大营炸个人仰马翻了。
不多时,曲胜领着三万骑兵从辕门冲了出去,直奔汉军大营。曲胜带着骑兵故意兜了个大弯绕向汉军大营,为的就是避免与来突袭的汉军接触。他的目标是擒拿刘凌,不是去剿杀那四万汉军。大营里还有十二万大军,对付四万人,绰绰有余。
骑兵队伍呼啸而出,他们才冲出大营没多久,汉军夜袭的队伍就出现在守营周军的视线里。虽然夜色很暗,但那数万大军压过来的气势,还是让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弩车准备,汉军一进入射程,立刻发射!”
一名周军将领冷声下令道。
操作弩车的周军士兵们立刻忙活起来,调整着弩车的角度和方向。
眼看着对面的汉军就要进入射程了,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喊叫:“天上是什么!?”
是什么?
是天雷之怒。
十几个磨盘大小的火药包从天而落,因为距离需要调整,十几个火药包有两个引信留的过长了,落地之后被砸灭没有炸响,其他的十余个火药包全部爆炸开来。对于操作火药抛石车已经轻车熟路的汉军士兵来说,两个火药包没有炸响,已经让他们有些难堪了,毕竟,汉王就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
十几声巨大的轰鸣传出,连夜晚都被撕裂了。
耀眼的火光下,子弹一样纷飞的铁钉大量的杀伤了周军士兵。原本严阵以待的周军大营,那种肃穆肃杀的气氛立刻被爆炸破坏。士兵们早就听说汉军能运用一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如同雷霆之怒。今天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种在这个时代相当于核武器一样的火药包,那种轰鸣,那种爆裂,让他们心胆俱裂。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势,是一种来自天庭的惩罚。
刘凌是一个现代人,他知道手里掌控有远程打击武器意味着什么。虽然他造不出火枪大炮,但是他造得出火药包。随着监察院五处不断的研究,火药包的威力也变得越来越大。从这一点,刘凌就不得不佩服古人们的智慧。他只是给出了一个方向,监察院五处的专业人士很快就在这个方向铺出来一条平坦的大路。
刘凌不是神,不是造物主,能靠着自己脑子里的那点知识改变了时代,这已经是一个创举。
就在周军的慌乱中,第二波轰炸来临。这一次,经过了调整之后,十几个火药包的爆炸率达到了百分之百。又是十几声巨响过后,防御力本来就极低的弓箭手已经被放倒了七八百人。有更多的人被铁钉所伤,虽然还没有丧失战斗力,但是很显然,在心理上,他们的斗志已经开始瓦解了。
裴战的眼睛猛地的睁大,他实在想不到,那些汉军的大船,竟然只是……只是来投射火药包的!
连绵的爆炸,同样将裴战的心神震的七零八落!
就在周军打乱的时候,那四万汉军开始了对周军大营悍不畏死的攻击。以四万人马对十几万大军发动进攻,虽然是在夜色中,也已经称得上勇气可嘉了。四万汉军,分作四路,以骑兵为箭头,步兵在后,铺天盖地而来。
周军的弓箭手在慌乱中开始反击,不少汉军的骑兵被射落马下。可是紧接着,汉军又做出了一件出乎周军上下所有人预料的事。明明已经冲到了大营外不远处的汉军骑兵,忽然兜了个圈子有绕了回去,如同退潮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汉军骑兵丢下几百具尸体就退回去,这是要做什么?
答案,要持续轰击。
汉军骑兵退走后,将近三万步兵保护着整整三百架连发火弩车,已经到了三百米外。
第四百零六章 鬼节(四)
曲胜率领三万骑兵出了周军大营,刻意避开了汉军的攻击人马,而汉军,似乎也对这支庞大的骑兵队伍视而不见。双方都显得有些做作的忽略了对方的存在,甚至还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
如果,如果曲胜不是被那个疯狂的念头冲昏了头脑,一定会发现对汉军如此的表现产生警惕。为什么,汉军明明发现了自己却毫不顾忌?为什么,汉军不怕自己带着三万铁骑绕到后面去发动袭击?为什么汉军看起来,更像是希望自己去攻打汉军大营的样子?
如果曲胜肯冷静下来思考一番的话,败局说不定就会被扭转。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念念不忘击败刘凌,平生最大的愿望是击败刘凌的大将,在心理素质上比起刘凌来差得还是太远了。无论是在逆境还是顺境中,刘凌都能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在战场上,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而曲胜,在看到了胜利希望的这一刻,变得疯狂了。
曲胜带领骑兵往南疾驰的时候,他听到了周军大本营里那连天的巨响。这一时刻,他也勒住了战马回望火光冲天的大本营。但他仅仅是犹豫了那么一刹那,随即咬了咬牙,下令大军继续前进。有郎将提醒曲胜,大本营可能遇到了危机,周王殿下可能遇到了危机,曲胜只是冷冷的说道:“大本营有十二万大军,进攻的汉军只有不足五万人,殿下亲自坐镇,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只要咱们一举踏平了汉军大营,活捉了刘凌,即便汉军的攻势再猛,还不是败了?”
因为汉军开始攻击之后,裴战走出了大帐,所以,周军士兵们和中级低级将领们,已经知道了周王殿下就在军中。无疑,这在被汉军突袭中,也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安定军心的作用。
就在曲胜下决心不回大营救援的时候,汉军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开始发威了。可以说,这是汉军装备连发火弩车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使用。三百架火弩车,齐发一次就是漫天箭雨!几十万支弩箭倾泻-出去,那是一种何其壮观惨烈的场面?由此可见,为了这次夜袭,汉军准备了多久!一次齐射就要几十万只弩箭,仅仅是弩箭就要准备多少?
武器的威力第一次如此恐怖的展现出来,看着好像被风吹倒的麦子一样倒下去的士兵,裴战终于明白为什么汉军敢以四万人对十二万周军发动攻击了。那种武器,难道应该出现在人间吗?
他不是没有了解过汉军的作战方式,对这种被称之为连发火弩车的武器他很清楚。但是,没有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威力,他靠自己想象是无法体会到这种恐怖的。这一刻,他才明白,汉军的战无不胜,原来靠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领兵才能。他知道这种武器是汉王刘凌发明创造出来的,这一刻,他才感觉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刘凌,是多么的可怕。
一个人能创造出这种逆天的武器,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这天下,自己拿什么去和对方争?
既然有这样的大杀器,刘凌为什么还要跟李天芳,岳乐,糜荒合作?
裴战苦笑一声,原来刘凌这么重视自己。
来自战船上的轰炸还在继续,一轮齐射后连发火弩车需要时间装填弩箭。周军损失上万名弓箭手之后,整个大营外围已经被弩箭扎满了,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只庞大的狰狞的刺猬。弩箭太过于密集了,以至于整个大营的栅栏上都被弩箭铺了一层!幸好,这连发火弩车装填弩箭耗时很长,不然,只要再来一次齐射,定安军就彻底宣告战败了。
裴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令骑兵营剩下的两万骑兵对进攻的汉军发动反冲锋。那些该死的连发火弩车就在大营外面几百米远的地方,只要两万铁骑杀过去,就能将那些逆天的东西砸个稀巴烂!只要汉军没有了连发火弩车,仅凭那四万人马还赢不了!
但是裴战也知道,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大军,说不定下一刻就出现在大营外面。这两万骑兵本来就是为了对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人马准备的,裴战想得就是趁敌人松懈大意的时候发动反击。然而,连发火弩车巨大的威力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恐惧。他必须先将那些该死的东西砸碎,不然……这仗没发再打下去了。
拼了吧,他现在只有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曲胜那三万骑兵身上了。
号角声从右翼响起,裴战很熟悉,那是大周军队进攻的号角声。
是李天芳来了?还是岳乐糜荒?
不重要了,他之所以将曲胜派出去,不仅仅是为了抄了汉军的后路,抓住刘凌解决掉汉军这方势力。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需要一支机动部队在大营外面策应。右翼传来号角声,说明右翼大营已经开始遭受攻击了。右翼大营有两万人马驻扎,裴战知道,凭那两万人,是挡不住李天芳和岳乐糜荒的。
李家军,青州兵,加在一起有二十万大军。
十倍可围之,然而,李家军和青州兵不需要围,只需重重的碾压过去就好。
裴战忽然想到了逃,只要逃回冀州去,那里还有自己二十五万大军,只要回到冀州,自己依然是一方霸主。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七月十五,鬼节这一天,二十万汉军和冀州城内的成德军开始了对他那二十五大军的屠杀。汉军和成德军加在一起的兵力与定安军相当,但汉军拥有数万骑兵,而定安军的骑兵,都被裴战带着南返了。
这是一个大局,一个针对他裴战而设下的大局!
裴战嗓子里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上来,又被他咽了下去。
他一边指挥军队作战,脑子里一边飞快的计算着,今天这占据如何才能反败为胜?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在曲胜那里。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四万汉军全面进攻,刘凌就那么放心的将自己的背后交给李家军和青州兵?他就不怕被李天芳和岳乐糜荒从后面包抄断了后路?李天芳是个狡猾的人,岳乐和糜荒也不是省油的灯。且他们好歹都是大周的臣子,只要还想争霸大周的天下,他们就必须注重自己的名声。一个和外敌联手的人屠杀袍泽的人,有什么资格登上那个位子?想到了这一点,裴战忽然眼前一亮。他想到,只要李天芳和岳乐糜荒去抄刘凌的后路,那自己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趁着那三方拼起来,自己带来人马杀出一条血路出去,并不是没有机会!
只是,才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再次起了变化。才冒出些神采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刘凌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裴战隐隐猜到,刘凌之所以敢把自己的背后交给那两三个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次战争,刘凌针对的并不仅仅是他裴战一个人,甚至连李天芳和岳乐糜荒都算计了进去!那个疯子,他是想毕全功于一役?可是,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定安军,李家军,青州兵,加在一起三十多万人马,刘凌凭什么将这三十多万大军一口气吞下去?他靠的是什么?还是自己猜错了?
裴战的脑子飞速的转着,他必须想清楚,刘凌到底图谋的是什么?!如果刘凌真的是想将大周最后四个有实力争霸中原的人一网打尽,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手?
此时,周军的骑兵已经杀了出去。汉军的骑兵兜回来迎敌,双方的骑兵洪流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太多的人从马背上落下来,很快就被乱军踩成了肉泥。双方杀的如火如荼,但是很快,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报!
一名骑兵郎将飞骑而回,跃下马背后单膝跪倒:“报殿下,进攻的……不是汉军!”
裴战的脑子嗡的一声,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站立不住。
“不是汉军?那是谁的军队!”
他吼着问道。
那郎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应该是咱们留在开封的人马!”
“汉军呢?汉军在哪儿!”
裴战怒吼着,装若疯癫。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进攻的军队那边传来一连串爆炸的轰鸣!
只见,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竟然一架接着一架的爆炸开来。那些还在忙碌着装填着弩箭的李家军,顷刻间就被炸死了无数!顿时,原本气势旺盛的李家军慌乱了起来。
指挥进攻的李天芳险些吐血,他坐在马背上怒吼道:“刘凌小儿!我与你不共戴天!”
这个机会,裴战是不肯放过的。
既然敌人乱了,不管敌人是谁,这都是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裴战立刻下令,全军对进攻的李家军发动攻击!
同一时间,曲胜率领的三万铁骑杀入了汉军大营,而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青州兵!他的三万骑兵被十万青州兵包围,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难以自拔!
曲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仰天一声长啸:“汉军在哪儿!?”
是啊,汉军在哪儿呢?
第四百零七章 大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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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站在船甲板上,用千里眼看着远处如火如荼的战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打的很热闹呢。
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徐胜下令将最后十几个火药包投射出去。这十几个火药包在定安军反击的密集人群中炸响,至少又放倒了四五百人。船上带着的火药包已经投射完了,而刘凌今天要做的事,也做完了。
“起锚,回航!”
徐胜大声下令,水手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跑着,将摇晃的船渐渐的控制下来,然后拉起锚,大船缓缓的掉头,朝着来时路航行而去。进攻定安军大营的是李天芳的开封军,在汉军大营里将曲胜那三万骑兵困死的是青州兵。那么,汉军在哪儿呢?
汉军之前确实已经在大营里整装待发了,但是这座大营,却不是之前汉军驻扎的那座大营。前一天夜里,李天芳的开封军和汉军换了营地,汉军负责是攻击定安军大营右翼的分营,那里驻扎着定安军两万士兵。之所以李天芳愿意去打头阵,是因为刘凌给了他两个承诺。一,汉军为开封军提供整整三百架连发火弩车,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三百架连发火弩车,一次齐射,足以将一支万人的队伍送进地狱。如果汉军真的提供给开封军三百架连发火弩车,李天芳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有了这些大杀器,李天芳还畏惧谁?二,刘凌答应三年内不攻打开封,并且与李天芳联手再灭掉青州兵!
这两个承诺,李天芳确实动心了。他知道刘凌所说的三年内不攻打开封,这句话做不得数。与他联手灭掉岳乐糜荒,这件事也不一定能成,光凭这两点刘凌是无法打动李天芳的。但,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让李天芳无法拒绝。这种武器的威力,在刘凌派人试射了一次让他见识了之后,他就深深的被震撼了。一架连发火弩车就能将上百个草人扎成刺猬,三百架齐射的话,那将是一种何其壮观的场面?
所以,李天芳犹豫了一番之后答应了刘凌的提议,由他的开封军负责第一次攻击,而青州兵则与刘凌的汉军从右翼猛攻定安军。二十几万军合围攻击,还有连发火弩车这样逆天的武器,李天芳知道裴战这次死定了。裴战不死,他睡不着觉。
让李天芳心里最后一丝犹豫消失的原因是,岳乐和糜荒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同意与汉军联手进攻定安军右翼大营。这其中是刘凌答应了岳乐糜荒什么条件,还是纯粹是因为定安军右翼大营的防御较为薄弱的缘故,这些李天芳并不十分的在意,他不放心与青州兵合作,正如他不放心与汉军合作一样。若不是裴战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一旦裴战回到开封他就必死无疑,他也不会答应刘凌合作的提议。裴战是必须要死的,这样他李天芳才能活下去。
青州兵只要不在开封军的身后,李天芳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只是李天芳没有想到的是,刘凌竟然狡猾到了这个地步。那三百架连发火弩车都被做了手脚,只能齐射一轮,就会引燃火弩车中藏着的火药引起爆炸,这无疑对开封军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还有,他明明派斥候盯着青州兵开向了定安军右翼大营,却不知道,原来那也是障眼法。青州兵的确去了右翼,但那只是两万人每个人打着两支火把,马匹上绑着几只火把,这样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十万大军开拔一样。他不知道,青州兵八万人马已经悄悄的到了他开封军的背后,将汉军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
岳乐和糜荒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原因很简单。刘凌没有给他们两个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没有给他们什么三年不攻击的承诺。刘凌只是告诉他们,定安军被攻击之后,裴战必然派兵反偷袭汉军大营。只需在汉军大营里立起他刘凌的帅旗,那偷袭的定安军就会疯了一般的杀过来。最危险的事无疑就是去进攻定安军大营与裴战死战,所以刘凌将最安全的任务交给他们两个,只要埋伏在汉军大营四周,等待定安军的偷袭人马就行了。
这是一个更不能拒绝的诱惑。
不管是岳乐还是糜荒,都不愿意真的去和裴战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开封,只要汉军,定安军,开封军三方混战在一起,他们两个立刻就会率领青州兵撤回去进攻开封。这是他们两个已经商量好的作战策略,无论那三方最终谁胜利,他们青州兵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前提条件是,他们青州兵不用去冲在最前面血战。刘凌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告诉他们你们青州兵不用是攻打定安军大营。
岳乐和糜荒如何会不欢喜?刘凌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有最少两万的定安军骑兵来偷袭汉军大营。只要青州兵灭了那偷袭的定安军,裴战战败之后,不但汉军,青州兵,开封军三方商议好的利益不变,青州兵在今夜缴获的任何东西都不算在应分得的那份利益中。再有,刘凌答应岳乐和糜荒,汉军负责牵制李天芳的开封军,让青州兵可以放心的去抢开封。如果他们两个愿意的话,刘凌甚至答应他们,只要他们两个人想,汉军愿意与他们合作将李天芳灭了。
连环妙计啊。
就这样,李天芳的开封军去攻打裴战的大营了。青州兵出现在开封军的身后了。本来应该履行职责去攻打定安军右翼大营的汉军,佯攻了一阵后就撤了回去。随后花翎和赵二带着四万大军连夜赶路不知去向。而那两万青州兵刚刚赶到定安军右翼大营,恰好遇到了裴战下令全军反击的时刻。
打得好乱啊,本来应该是主角的汉军,却成了观众。
裴战率军疯狂反扑,没有了连发火弩车的开封军气势上顿时一弱,再加上李天芳本来对裴战就有些畏惧心理,所以开封军很快就不敌开始后撤。而开封军后撤之后发现,后路竟然喊杀声一片。李天芳派人去打探,原来是青州兵截断了他的归路。李天芳大怒,下令大军冲开青州兵的拦截。青州兵刚灭了曲胜那三万骑兵,还沉浸在获得几万匹战马无数装备的喜悦中,就遭到了开封军猛烈的攻击。
后面有定安军发了狠在打,开封军又被堵住了归路如何能不心惊胆战?他们被两头堵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战击溃其中一方。显然,李天芳不愿意面对十万杀红了眼的定安军,他最恨刘凌,其次就是背信弃义堵在他身后的青州兵。
青州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但是随即就在糜荒的指挥下开始反攻。陷于死地的开封军最终被逼发出了血性,一面和定安军死战,一面和青州兵硬拼。这一片战场,一夜之间留下了十几万具尸体。开封军近乎全灭,李天芳率领万余人马突围而出,朝着开封方向狼狈而逃。随即,知道曲胜已经被青州兵杀死,三万骑兵全灭的消息后,裴战下令大军继续猛攻青州兵。糜荒率军死战,双方死伤无数。眼看着就在双方拼得筋疲力尽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有些无语的事。岳乐带人趁乱砍了他结义大哥糜荒的人头,带着自己的人马撤出了战斗!
随即,糜荒手下的兵马大乱,定安军趁势而进,杀退了青州兵!
次日傍晚,大战终于结束。
看似取得了辉煌胜利的定安军,清点伤亡后才发现,十五万大军竟然只剩下了两万不足的人马。十三万多士兵或是战死或是逃离,这样的胜利,还算是胜利吗?李天芳带兵万余突围逃走,岳乐带着三万多人马回去了青州,这次大战,定安军损失了十三万人马,青州兵损失了五万多人,开封军近乎全灭,三方加在一起的伤亡将近三十万!
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啊,三十万人啊,就此大周再无一股可以和汉军相抗衡的强大势力!
在这场巨大的战役中,四方势力超过四十万大军参战。每一方都有着自己的算计,却毫不例外的一头扎进了刘凌的算计里。刘凌在滑州看似悠闲的休息,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布局。甚至毫不夸张的说,从他率军离开那座涞和县小城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布局了。他所图的,又岂止是一个裴战?他图谋的,是大周这个天下如今还有实力对抗汉军的每一个人。
至于裴战最终会击败开封军和青州兵,这都在刘凌的预计之内。
裴战是谁?是先后击败了左武卫韩奕之,右武卫刘基,虎贲大将军罗旭,成德军赵铁拐,朱三七的一代名将。无论是李天芳还是岳乐糜荒都不是他的对手,阴谋也好,阳谋也好,还是正面血战,这三个人与裴战相差太远了。诚如裴战自己说的,当今中原,能与其比肩的人物只有刘凌一人而已。
李天芳不成,岳乐糜荒不成,就算再给他们二十万大军,他们依然不是裴战的对手。
裴战胜利了,却是暂时的。
看着满地的死尸,一地的凄惨,裴战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最艰难的时刻。
他知道,阴了他们所有人一次的刘凌,正在前面等着他。
第四百零八章 立碑
刘凌的心情不错,因为争夺大周天下这件小事情,终于快要告一段落了。只要拿下裴战,大周的局势就明朗了。至于那个鼠目寸光的李天芳,偏居一隅的岳乐,刘凌不自负的说,他还真没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接下来,刘凌给裴战安排了一出漂亮的十面埋伏。刘凌虽然还没有接到战报,但他确信冀州那边王半斤已经干完活儿了。下面要做的事就是让裴战彻底的败,败得再也站不起来。刘凌不会给裴战与自己正面决战的机会,虽然他尊重这个对手,却不会因为尊重他而让自己麾下的士兵去拼死命。哀兵必胜,毫无疑问,裴战的定安军如今就是一支哀兵。
正面决战?想要拿下裴战麾下那两万多人的残兵,只怕需要付出的是两倍的兵力代价。定安军从上到下,还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深知,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打胜接下来的每一战。无论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杀死敌人活下去,或者,骄傲的战死。
刘凌很敬重这支队伍,在鬼节的夜晚,十几万定安军先后击败了李天芳的开封军,岳乐糜荒的青州兵,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定安军已经被裴战训练成可以打硬仗可以打死仗的强兵。跟这样一支军队正面决战,哪怕对方只剩下两万多人,刘凌也不愿意那样去做。他对自己麾下的人马又自信,论战斗力绝对不输于定安军。但如果那样决战的话,汉军的损伤是巨大的。就算一命换一命,刘凌也舍不得。裴战舍得,如今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拼不得的?
裴战惨胜,所余兵力有限,在他不清楚冀州大营的情况之下,他是不敢贸然北返的。他不是一个笨蛋,已经想到了,刘凌既然能针对他率领的南返大军谋划出一个惊天大局来,肯定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自己留在冀州的二十五万大军。虽然庞准是个难得的人才,但配裴战心里清楚,若是刘凌算计好了如何对付那二十五万大军,庞准只怕也难以抵挡。现在想想,当初庞准苦求自己不要贸然南返,只怕当时他已经预料到了前路的艰辛了吧?
裴战苦笑一声,对庞准这个人的厌恶也减弱了几分。他在心里想到,若是冀州大营无恙,而自己能返回去的话,以后或许重用庞准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如今的裴战只有两个选择,一,返回魏州,在那里等待冀州大营的兵马南下与自己汇合。二,往东南去潭州休养生息准备东山再起。这两个选择毫无疑问,返回魏州是最明智的选择。至于潭州,在向东北不远就是博州,那里,是去不得的。当初被裴战击败后追杀的狼狈不堪的虎贲大都护罗旭,在巨鹿泽修养一年有余,如今已经用兵数万,出巨鹿泽占据了博州城,若是裴战往东方去,罗旭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虽然虎贲精骑在开封一战以及后来的大溃逃中损失惨重,但那支雄狮给裴战留下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
正面交战,迄今为止裴战见过最骁勇善战的队伍就是罗旭的虎贲精骑。
看起来,裴战没有第二条可选了。
所以,刘凌的心情很好。
在鬼节杀人夜之后,花翎和赵二率领的四万汉军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三方势力的视野里。别人不知道,刘凌却知道,因为花翎和赵二在那一夜,已经奉了他的命令攻克了魏州!
花翎和赵二率领四万大军,冒充战败的定安军骗开了魏州城门,轻而易举的占据了这个裴战最佳的落脚点,已经磨快了刀子,装满了箭壶,只等着裴战去敲门了。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敌人来了,迎接他的是猎枪。汉军自然是没有猎枪的,但他们有的是杀人的利器和办法。
但是刘凌也知道,裴战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汉军没有参加那个夜晚的大战,裴战肯定会推测汉军的去向。只要他还没有被气坏了脑子或者得了失心疯,就一定能想到汉军在什么地方。所以,刘凌不止在魏州这一个地方给裴战挖了坟坑,而是布下了一局十面埋伏的杀棋。其实,何须十面埋伏,四面足矣。
滑州的汉军还有六万,由杨业率军镇守。杨业已经得到了刘凌的命令,率领五万大军出滑州,堵在定安军南下的路上。而刘凌也已经派人去冀州,让刘茂率领人马南下,截断定安军往东北的退路,虽然裴战不敢去博州,但却可以绕过魏州去贝州。这条路是一定要掐死的。刘凌还命令潞州的独孤锐志兵出,占据相州,断了定安军往西突围的路。这样一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被汉军堵死了。其实不止四个方向,在刘凌认为裴战最可能走的那条路上,胜屠野狐和赫连铁木两个人,带着四千狂屠守着。那条路,是一条死路,除非裴战疯了,否则是绝对不会走那里的。但刘凌不管裴战最后选择往哪个方向突围,他的路都不好走。
安排好了一切的刘凌,就坐在他改装的大船上,在福缘渠里漂着。如果,如果裴战知道刘凌身边只带着一千多名亲兵,他会疯了一样的带着人往这边进攻吧。
大船很稳,不可否认的是,两艘大船并在一起,已经比行走在陆地上相差不了许多了。刘凌坐在椅子上钓鱼,而很不适应乘船的黑豹破敌则有些蔫蔫的趴伏在刘凌的脚下,不时抬起头看主人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闭着眼休息。黑豹破敌看似什么都不怕,但对于船还是有着一定的恐惧的。刘凌将调上来的肥鱼随手丢在它的鼻子下面,它却理都不理。
渠水里的鱼很多,也有不少大鱼。刘凌到现在为止已经钓了不少大鱼,当然,这所谓的鱼指的是一个又一个堪称豪杰的人物。自从南下以来,蒙虎,徐胜治,萧破军,谢俊,这些人都是独霸一方的豪杰,却一个接着一个被刘凌踩在脚下。下一个要钓的,就是最大的那一条了。至于能不能钓上来刘凌并不担心,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赵大站在刘凌身后不远处,眼睛没有看着刘凌手里的鱼竿,而是盯着昏昏欲睡的黑豹破敌仔细的看,他似乎对这个野兽中的异类霸主很感兴趣。若不是对这个不怎么讲道理的畜生颇为忌惮,赵大甚至想去摸摸它的屁股。黑豹破敌似乎感觉到了赵大的目光,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赵大一眼,随即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对方的无礼。
刘凌没理会黑豹和赵大之间的小敌视,貌似对着一动不动的鱼漂发呆。
“北面的消息什么时候能到?”
赵大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正对着黑豹破敌做了个鬼脸,忽然听到刘凌问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后说道:“最迟午后,冀州的确切消息就应该到了。”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王爷也是知道的,属下是个懒人。各处的档头都很勤奋,惟独我这个指挥使懒的要命。陈姑娘去了开封,三处的情报好像也慢了一两分。”
他这不像是自嘲,倒更像是解释。
刘凌点了点头道:“子鱼……有消息传回来吗?”
他先问冀州的消息,其次才问陈子鱼的消息,赵大明白,后面问得才是王爷最关注的。冀州那边有十成胜算,不过是等着确认的消息传回来而已。既然王爷已经派了信使去冀州命令刘茂率军南下,其实王爷心里对于冀州的胜利是很笃定的。而陈子鱼那边则不然,因为,她将面对一个未知的并且想象着很有些实力的对手。能将监察院在开封的密谍几乎连根拔起的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人物了。这是监察院建立以来算是最惨重的一次损失,毕竟之前三处的档头身死,是因为意外坠崖。而监察院这次与开封的金衣都失去了联系,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对手不但很有智慧,且拥有强大的战力。
“昨日传回来的消息王爷已经知道了,今日的例行通报还没有送上来。不过王爷安心,有聂氏兄弟在陈姑娘身边,不会有什么危险。”
刘凌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恰好,正在此时一艘小舟快速的接近了大船,大船上的人接着抛过来的绳索,将小舟拉了过来。小舟上的人快步上了甲板,在刘凌的身后单膝跪倒。
“禀王爷,陈档头有消息传回来。”
刘凌没有回头,赵大接过那信件后摆手示意那么监察院退下去。赵大拿着信,想了想还是走到刘凌身边递过去道:“还是王爷自己看吧。”
刘凌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不会是私信,你心里龌龊了。”
赵大讪讪的笑了笑,将书信拆开后先浏览了一遍,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陈姑娘已经查到了是谁对三处的密谍下的手,那个人叫雨小楼。”
“雨小楼?”
刘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详细说。”
书信上将雨小楼这个人的生平介绍的很详细,毕竟雨小楼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柴荣活着的时候对这个人就颇为欣赏,想打探出他的信息并不是很难。而且,因为李天芳在率军离开开封之前果然对雨小楼下手,所以即便雨小楼用了几个障眼法,但陈子鱼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人的可疑。
“这个人的心思,很细,很毒。”
刘凌听完了赵大的介绍之后说道:“李天芳算计不了他,他肯定早就已经布好了退路。”
赵大点了点头道:“根据陈姑娘的推断,雨小楼应该是退往南唐了。”
刘凌伸了个懒腰:“既然人已经早就走了,叫子鱼回来吧。不过,人还是要追的。占了便宜就跑,这世间哪有这个道理?告诉聂氏兄弟,别说南唐,就是南海也要追上去把雨小楼的脑袋给我割了带回来。有仇不报,我怕牺牲的密谍托梦跟我说委屈。”
赵大道:“是,王爷…….陈姑娘信上说,姬无名还活着。”
恰好有鱼上钩,刘凌收杆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能动吗?能动就让他跟聂氏兄弟一起去追,他自己丢了的脸面,还是要自己找回来的。不然……他对不起那些死了的密谍。一个月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三年,想杀人,总会找到机会。”
刘凌顿了一下说道:“告诉他,如果他最后战死了,我给他立一块碑。”
第四百零九章 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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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姬无名被雨小楼打的毫无还手之地。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姬无名不够小心谨慎。如果,如果他不是放松了警惕的话,秀月楼的据点又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雨小楼破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姬无名是有罪的。刘凌让赵大告诉姬无名,如果在追杀雨小楼的过程中他战死了,会给他立一块碑,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如果想要洗刷耻辱就别畏惧死亡。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一雪前耻也为死去的袍泽报了仇。如果你战死了,那么,即便你没有给袍泽报仇,也认可你的行为,认可你的地位。
监察院十二金衣,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超凡的地位,还是一种尊严。
赵大默然。
刘凌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赵大道:“前几日三处的密谍从祁连山发回来的消息说,契丹人和党项人之间已经罢战了,双方的军队正在开拔返回驻地,你告诉三处的密谍,仔细盯着辽和夏的动静,我总觉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赵大应了一声道:“要不要通知延州的程义厚老将军,还有太原的骆缚,让他们主意一下?”
刘凌嗯了一声道:“用监察院的渠道吧,快一些。”
想了想他又说道:“南唐的军队最近也是蠢蠢欲动,李煜那个家伙看来不止是诗词做的好,胸怀也不小。杜义现在在舒州清剿周军残敌,告诉他,让他敲打敲打唐军,多杀些人没关系,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对南唐出兵,让他们在后面骚扰着虽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却烦人。若是唐军看不明白局势还想插手周国的事,就屠了南唐的江州。不打疼了他,他不知道什么叫怕。”
“那个雨小楼若是去南唐,走舒州薪州一线是最近的路,告诉杜义多留心。”
连续的命令却没有让赵大有些措手不及,他已经习惯了王爷这种随时随地都会下命令的习惯。
“耶律雄机还是下决心要废掉耶律极的太子地位了,耶律德光捡了大便宜,照理说他应该谢谢咱们才对。这个人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胜于他哥哥耶律极,由他即位并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之前挑动他们兄弟相争是为了让契丹人内乱无暇南下,现在局面已经明朗了,这样不好。让大同府的那名金衣想办法动一动,耶律德光还是不要继位的好。”
这种天马行空一般的思维,也就是赵大还能跟得上刘凌的转变。从开封到南唐再到辽夏,刘凌的思维转换的极快。
“另外,派人去太原,把永兴军节度使谢俊的那匹马赏给骆缚。告诉他,太原乃是我大汉之北方门户,还是故都,无论军事意义还是政治意义都极为重要。我把太原交给他,是信任也是考验。”
赵大刚要说话,忽然发现远处又有两艘小舟几乎是不分先后的急速朝着大船这边划了过来。远远的就能看见小舟上监察卫那身标志性的黑衣,见那小舟来的这么急,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不多时,小舟先后靠着大船停了下来,两名监察卫脚步飞快的上了甲板。跑着到了刘凌身前,两名监察卫单膝跪倒。
“急报!党项兵二十万,由大将军李虎奴率领出府州攻我大汉岚州!岚州危机,太原通守骆缚大人已经带兵赶往岚州迎敌,请王爷火速发兵支援。”
“急报!契丹从祁连山撤回去的四十万大军忽然改路南下,分作两路,一路大军十万出定州,由契丹大将离妖那颜率领,直取赵州!另一路大军三十万,由契丹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率领,出霸州,攻打沧州!”
连续两道急报,让刘凌永远波澜不惊的脸色都稍微有了些许的变化。这局面改变的太过于突兀了!前几日才收到三处密谍的通报说契丹人和党项人罢战了,算上路程,到了现在也就是十几日的时间,怎么辽和夏会同时对南方用兵?尤其是契丹人,明明在与党项人的征战中损失了几十万大军,怎么就忽然间发了狠来抢大周的地盘了?要知道,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原来的那个弱小的北汉了。现在的汉国,已经有抗衡契丹人和党项人的实力。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汉军如今正是兵强马壮,却偏偏不去修养生息反而再行兵戈?
刘凌沉思了片刻后果断命令道:“用最快的速度通知虎亭侯刘茂不要再率军南下,让他领兵三万在冀州补充粮草后,立刻开拔直奔沧州!不要与朱三七的成德军发生冲突,如果朱三七趁机攻打他的话,告诉他暂退!命令王半斤率领所余全部人马火速赶往太原,到达太原后留下三万人马守城,大队人马补充给养后立刻开赴岚州!”
“令!胜屠野狐带领修罗营和狂屠营不必在埋伏于博州山谷,立刻往沧州方向开拔!”
“令!杨业留兵马一万守滑州,带所余人马直接北上冀州,不必绕路来与我会合!”
“令!花翎赵二,留兵马五千镇守魏州,他们两个人立刻带领所余人马北上,与虎亭侯刘茂汇合!”
“令!独孤锐志带本部人马出潞州,十日之内必须赶到代州布防!若是岚州告破,告诉他放弃代州,全力保住太原府!”
“令!延州程义厚,率军西出攻打绥州,牵制西夏兵力!”
“令!茂元从晋州调兵马五万,支援岚州,务必将党项兵拦在国门之外!”
“令!船队立刻全速北上,往沧州!”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船上将领们的脸色都变了。王爷这是要……抽调所有能抽调的兵力北上!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放跑了裴战?如此一来,这几个月来费尽心机不下的大局,是不是就这么自己破了?裴战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待宰割,如此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但是,虽然他们都如此想,却没有一个人质疑刘凌的命令。监察院在船上的人员立刻行动起来,用最快的渠道将刘凌的命令传达了出去。
等所有的信使派出去之后,大船起航,顺着福缘渠一路往东北方向全速开进。福缘渠直通沧州,此时正是夏末,南风不断,大船涨满了帆,比陆路行军要快上不少。只是,这样一来,刘凌岂不是只带着千余名亲兵就要赶赴战场了?
看着负手立在船边的王爷,赵大皱了皱眉头。
“王爷,就这么放过裴战?”
赵大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知道刘凌既然下了命令就说明其心意已经定了,他之所以还要问出来,其实是故意说给那几个将领们听的。王爷就这样放过裴战,很多人心里都会觉得可惜吧。而且,包括赵大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不解,为什么王爷会亲自赶去沧州。毕竟,那边的土地还不属于大汉,这样劳师动众的去跟契丹人硬拼,高兴的还不是大周的那些残兵败将?
“放!”
刘凌只说了一个字。
随即就是一阵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凌转过身子,看着身边站着的赵霸,徐胜和赵大等人。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都觉得沧州不是我大汉的疆土,如此兴师动众的北上,岂不是荒唐?”
赵霸等人赶紧说道:“属下不敢。”
刘凌叹了口气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没错,如今周国的天下北方那几个州还不是我大汉的领土。但你们要知道,那里住着的,都是汉人!”
他顿了一下说道:“以前我大汉国力孱弱,兵微将寡,无力抵抗契丹人和党项人,只好在两个大国的夹缝中委曲求全。那个时候受了很多冤枉,损失了很多百姓和财物。为了保存实力谋求发展,当初忍辱负重也就罢了。但现在不同,我麾下雄兵数十万,大汉疆域辽阔当为中原第一大国。若是再任由草原蛮夷欺凌,那岂不是真真正正的贪生怕死的鼠辈?”
赵大叹道:“属下只是觉得可惜,裴战是一头虎,放虎归山,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大患。”
刘凌道:“他便是一只虎,今日我能打得他狼狈不堪,来日我依然能剥了那张虎皮!我手中有青锋剑,还怕一只病虎?为了打这只已经没了爪牙的虎而放进院子里一大群饿狼,而致我汉民百姓饱受欺凌,孰轻孰重,我想你们心里也有计较。”
赵大道:“王爷决意出兵北上,属下莫不从命。只是,王爷身边只带这些亲兵,属下担心王爷的安危。如今北方局面混乱,各地乱贼群起,大着数万人,小着也聚众数千,皆是亡命之徒。且……走水路要经过博州,罗旭的虎贲精骑就在才刚刚打下博州,正是兵强马壮。属下恳请王爷,还是等杨业大军赶上来再走也不迟。”
赵霸和徐胜也劝刘凌暂等一等杨业的大军,又或是让魏州花翎和赵二的大军护送船队。
刘凌摆了摆手道:“乱世而起的那些贪生毛贼,再多又有何惧?至于罗旭,写一封信告诉他我要去沧州打契丹人,他若是还拦着的话,就算我看错了这个人!”
随着刘凌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各路汉军纷纷开拔。
一时间,风起云涌,这中原的天空,似乎更加的阴沉起来。
第四百一十章 没来由的灿烂
契丹人来的很突兀,就连监察院的密谍都没有发现,在祁连山下,契丹人和党项人是如何达成协议的。耶律雄机和嵬名曩霄这两个枭雄式的人物,是如何达成共识的。不可否认的是,就连刘凌也没有预料到这两个有着深仇大恨的民族竟然这么快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乘船北上,刘凌看着两岸的如画景色,心中却并不开阔而是颇为压抑。中原这锦绣江山,难道要再一次被草原民族的铁蹄蹂躏吗?作为一个现代人,刘凌知道历史上,中原大地有多少次被血水染红。每一次草原人入侵中原,都将掀起一阵阵的腥风血雨。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多少血淋淋的尸骨。
正是夏末,两岸风光秀丽,鸟啼蝉鸣,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宁和。垂柳依依,花朵绚烂,碧波荡漾,这宁静的画面,若是被草原的战马践踏之后,还会留下什么?
刘凌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当初北汉弱小疲惫,无法抗衡强大的契丹人和党项人,所以刘凌一直忍着,让着,憋屈着。那个时候的刘凌,心中有壮志凌云,却无法实现。他有一腔热血,却不能随性而为。他想强汉,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先活着。只有活下去,然后通过不懈的努力让大汉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让雄心壮志得以实现。
现在,大汉的天下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他还没有将定鼎中原,但是,如今的刘凌早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不能施展拳脚的刘凌了。他是大汉的王,掌握千万百姓,麾下数十万雄狮。他不会在隐忍,不会再退避。
没错,裴战很重要,那样的一个人杰,只要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东山再起。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是刘凌问鼎中原最大的阻碍。刘凌已经布下了十面埋伏,只等着裴战一头钻进来自寻死路。但是,草原人来了。刘凌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先追杀裴战,还是北上抵御外敌。
这个选择,刘凌不难做出。
汉人之间的纷争,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是自己家里的事。但若是有外人蛮横的闯进家门,烧杀抢掠,兄弟之间的纷争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刘凌记得八年抗战的时候,某委员长说过一句话。
攘外必先安内。
刘凌对这句话,对说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评语,滚你-妈的蛋!
事有轻重缓急,什么是急?把那些敢来自己家里抢钱抢粮抢女人的外敌打出去,打到他怕,打到他想都不敢想再有第二次,这才是急!至于裴战,就这样吧。既然能废他一次,就能废他两次。
大船航行的很平稳,破浪而行,刘凌站在船头,一身黑衣随着风轻轻飘动。从来都是古井不波的脸上,也挂上一抹淡淡的忧色。这次契丹人来势汹汹,整整四十万大军南下,兵分两路齐头并进,这一战,兵不好打。抛开仇恨和偏见,实事求是的说,契丹人的骑兵确实很强大。尤其是四十万最精锐的宫帐军,可以说是天下第一雄狮。虽然这几年在于党项人的战争中宫帐军损失了不少,但威力仍然不可小觑。
刘凌训练汉军骑兵,必须熟练掌握的就是骑射之术,不可否认的是,这骑射之术是草原人的拿手好戏。那些草原男子,五岁就能纵马,十来岁便能达到弓马娴熟的地步。放下弓箭弯刀就是牧民,拿起武器就是士兵。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草原部落间征战不断,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一次次战斗中生存下来。这样的残酷的生存环境下,造就了一大批善于作战的骑士。
草鱼的生存环境与中原地区差异太大,他们看似好客豁达其实多疑善妒,看似豪迈热情其实嗜血冷酷。而且,在他们眼里,中原汉人不过就是两脚羊而已,与他们牧养的牲畜没有任何区别。每一次草原人南下,都会抢光所有的财物粮食和女人,杀光男人,就如同屠羊宰牛一样不带有一点怜悯。
刘凌不是对这次战争没有信心,他微微皱着眉头,是因为他在脑子里不断的设想着战争的发展方向。虽然他连续下达了很多命令,但是仓促之间,他能调集的人马并不太多。王半斤的二十万大军只留下了三万人,不能再多,因为他要面对的是同契丹人一样善战的西夏精甲。就算加上骆缚的建雄军,兵力总数也少于李虎奴率领的党项大军。岚州地理位置重要,是太原的西北门户,一旦岚州失守的话,太原也将岌岌可危。虽然如今都城已经从太原迁到了晋州,但太原依然还是根基之地,若是太原丢了,对大汉的打击实在太大。独孤锐志麾下人马不多,而且还要兼顾代州忻州两地,他的责任也十分的重大。
刘茂麾下的三万人马,需要抵抗契丹大将离妖那颜的十万大军。离妖那颜目标是赵州,而刘茂此时就在冀州,两地相隔不过百里,大战是在所难免的。花翎和赵二的三万五千人马赶到冀州,最少还要二十几天,刘茂肩膀上的胆子不轻松。但刘凌最不担心的反而是赵州方面,因为他知道,刘茂最强的本事就是防守。刘凌麾下的这些将军们,绝大部分都是善攻之将,只有程义厚和刘茂两个人善于防守。如今程义厚在延州,刘茂在赵州,这两个地方刘凌并没有太担心。
他担心的是王半斤,虽然王半斤汇合了骆缚之后麾下人马达到十七八万之众,但以王半斤的性子,说不好会直接对党项的三十万大军发动攻击。所以刘凌给王半斤下了严旨,战争初期以防守为主,切不可轻敌冒进。同时,他下令在晋州的周延公火速北上,辅佐王半斤抵抗党项人的攻势。周延公虽然是个文人,但这个人的大局观之强,绝对在刘凌麾下所有将领们之上。
刘凌安排好了几路大军,却将最凶险的一路留给了自己。
他如今能调动的军队,只有杨业麾下那五万精兵,再加上胜屠野狐和赫连铁木率领的修罗营狂屠营一万人马。六万人马,对抗辽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三十万大军。这将是刘凌领军作战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恶战。而且,刘凌现在几乎算得上只身北上,他的船队只有千余名亲兵,杨业和胜屠野狐的人马赶到沧州,最少也要十五天。而刘凌一路坐船北上,会比他们快三天。这三天,刘凌拿什么对抗耶律极的三十万大军?
赵大走到刘凌的身后,将一件大氅披在刘凌的肩头。
“王爷……就要过博州了。”
赵大想了想,还是提醒刘凌道。
刘凌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赵大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要不要命令船队减缓速度,等晚上再走?”
刘凌摆了摆手道:“不必,直接开过去就是了。”
赵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他知道,王爷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但只要他下了决心,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转身吩咐徐胜加强戒备,弓箭手时刻做好迎敌的准备。虽然这样安排了下去,但赵大心知肚明,博州罗旭,拥精兵四万,若是堵塞河道的话,光靠大船上这千八百亲兵,是绝对无法抗衡的。
“你说说看,为什么是耶律极而不是耶律德光?”
刘凌忽然问道。
赵大想了想后说道:“帝王之术,不过是让两个儿子都不能安逸下来而已。用耶律德光来刺激耶律极,让其时刻感受到自己太子的地位不保而不断拼搏。如今耶律德光得势,再用耶律极来刺激他,耶律雄机是要把他两个儿子逼得水红不容。”
刘凌笑了笑道:“无论耶律极这次是胜还是败,只怕他太子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他撇了撇嘴,温文尔雅的吐出一句脏话:“狗屎的帝王心术,耶律雄机不过是吃饱了撑的。”
赵大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据密谍发回来的消息说,耶律雄机前阵子刚刚得了第三个儿子,十分喜爱,才满月就封了王,取名耶律泽胜。”
刘凌笑了笑,没来由的灿烂。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就在沧州
大船经过博州的时候没有停留,没有减速,也没有刻意做出什么防备的姿态,就那么大模大样又淡然的驶了过去。不出刘凌的预料,博州军并没有阻拦。沿路很太平,连一个甲士都没有看到。
赵大一直站在刘凌的身后,虽然他升任监察院指挥使之后很少再上阵搏杀,但一身功夫还是在的。不然,当初在雍州的时候,谢俊那一刀,或许直接就将他劈为两半了。赵大最喜欢也是最信奉的一句话,是刘凌说的。
如果你不想死,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
所以,即便身为监察院指挥使,这个大汉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正二品的军衔高官。但赵大除了伤重其间,一直没有停止过练功。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刘凌麾下的这些将军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就拿早起锻炼来说,包括花翎,赵二,杨业在内的很多将领们都在坚持着。而且,他们对于刘凌“独创”的那些锻炼动作很喜欢,比如,俯卧撑,引体向上之类的方式。
刘凌自然也不会解释这些东西并不是他原创的,一来解释起来很麻烦,二来,就算是解释了,估计着他们也不信。在他们眼里,刘凌是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近乎全能的完美男人。而汉军如此团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刘凌的个人崇拜。在特定的时期,个人崇拜是可以有的。
虽然经过博州的时候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赵大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就盯着船队。那眼神很冰冷,也很犀利。
自从成为监察院指挥使之后,本就阴柔的赵大更加的黑暗了。他熟悉黑暗,喜欢黑暗,所以对黑暗中的东西格外敏感。他知道,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一定有一个人在盯着船队经过。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洗澡的时候旁边站着几个男人在看着一样。
他郁闷的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看岸上。
“王爷,根据院子里得到的确切消息,沧州只有不足四千的郡兵,装备也比不上周国的正规战兵。就战斗力来说,虽然沧州的郡兵打过几次胜仗,但对战的都是那些草寇,真实的实力还是有待商榷。杨业将军的人马最快也得比船队慢三天抵达沧州,这三天……”
刘凌看着被大船破开的河水,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赵大说话,他转过头看了赵大一眼,缓步走回椅子上坐下,抚摸着黑豹破敌黑亮黑亮的毛说道:“沧州只有四千装备不足的郡兵这不假,但沧州有卓青战。”
赵大沉默,他知道王爷说的不假。
沧州郡守卓青战,论品级,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从五品武职。但这个人的能力简直可以说堪比一代名将,论守城来说,刘茂也远远比不上他!之所以给卓青战如此高的评价,是因为从魏州北上已经走了五天,北方的局势每天都会有监察院的密谍送到船上来。五天了,面对三十万来势汹汹的契丹狼骑,只有四千战斗力孱弱的郡兵守城,沧州竟然还坚强的坚持着。创造这个奇迹的,就是那个叫做卓青战的大周从五品小官。
不过,如果说前五天是靠着卓青战卓越到令人心服的指挥能力和号召力保住了沧州城的话,那接下来的几天,保证沧州牢不可破的是另外一个人。
当然,卓青战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但之后的几天,还有一个人给了卓青战巨大的帮助,正因为他的存在,沧州城防才会变得坚固起来。这个人叫做柳非惊,是监察院五处的档头。
柳非惊在契丹铁骑南下的时候,正在冀州。他带着监察院五处精心打造的武器,随王半斤的大军北上,一举将定安军冀州大营二十万大军杀了个灰飞烟灭。监察院五处负责整个院子的装备供给和武器研发,比如如今神机营的霹雳弹,射程已经足足提升了两倍,几乎达到了弓箭的射程,这就是五处的功劳。
王半斤率领大军开赴岚州,刘茂要对抗离妖那颜的十万狼骑,沧州这边根本就顾不过来,所以,带着一百多名监察院五处监察卫的柳非惊,向刘茂借了五百士兵,带着监察院五处研发出来的大量武器赶赴沧州。这并不是院子里的命令,也不是刘凌的命令,而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柳非惊还带着一个人去了沧州,这个人是个死囚,是汉军击败定安军后抓获的最大的一个战俘,这个人在定安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人,就是庞准。
柳非惊向刘茂借了五百士兵,也要来了庞准。柳非惊有胆子要人有胆子去沧州送死,刘茂就有胆子把人给他。非常时期,行事自然不能拘泥于小节。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当赵大得到柳非惊亲自带着五处的人赶去沧州的时候,柳非惊已经到了沧州了。正是因为他的到来,已经穷途末路的沧州郡兵,才能又苦苦坚持了七八天。卓青战,柳非惊,庞准,这三个之前毫无瓜葛的三个人,聚集在一起,用他们的坚持,坚定,用他们的信念,信心,用他们的勇敢勇武,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
“咱们从魏州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七天,今天的院报里不是清楚的说了吗,沧州依然没有失守。”
刘凌的话里透着一股很强的欣赏:“靠着四千郡兵,就能硬抗三十万契丹狼骑五天,这个卓青战了不起,即便换做是我,也不会做得比他更好了。柳非惊已经到了沧州,既然他还能进城,说明契丹人对沧州的围困并不是很严密。最起码,我到沧州之前,沧州还破布了。”
赵大一惊。
“王爷的意思是……契丹是故意不攻破沧州的?”
刘凌笑了笑道:“耶律极这个人好高骛远,而且他现在的太子地位不保,这次能领兵南征,完全是因为他老子耶律雄机把他抬出来跟耶律德光打擂台。耶律极应该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加上这个人的心境本来就狂傲,第一战,他肯定是要打个漂亮仗的。这样,他才会在耶律雄机那里取得一个好的印象。仅仅打下一个沧州,对于领兵三十万的耶律极来说真的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在等,等一个中原有权势有地位的人去沧州,杀了这个人,再攻克沧州,这才是漂亮的一战。”
刘凌问赵大道:“你说,如今的中原地区内,谁的名气最大,权势最大,地盘最大,谁去沧州最能满足耶律极的胃口,他最开心?”
赵大认真的说道:“是王爷。”
刘凌笑了笑说道:“毫无疑问,是我。”
他说:“耶律极运气不错,我来了。”
刘凌随手拿起监察院的院报,一边看着一边说道:“如果耶律极发了狠不计代价的进攻沧州,卓青战就是再如何惊采绝艳,再如何骁勇善战,沧州城只怕连两天都守不住。当然,这并不是我贬低卓青战的指挥能力,恰恰相反,我对这个人很敬佩。就单单凭他没有其城而逃,带着四千郡兵就敢坚守沧州这一点,我就由衷的佩服他。”
“一个人明知道要做的事就是送死,但他依然做了。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白痴,一种是英雄。”
赵大说道。
他歪了歪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而且,往往英雄和白痴总是很纠结的难以区分。”
刘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现在我要做的,看起来也是一件很白痴的事,而且,比起卓青战和柳非惊来说,更白痴。”
赵大接下来说了一句很大胆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王爷确实是个白痴,一个带着千余名士兵就敢去沧州挑战契丹三十万狼骑的白痴。”
他耸耸肩膀有些凄苦的说道:“最无奈的事,王爷麾下,有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白痴。正跟在王爷身后,没日没夜的往沧州赶去送死。”
刘凌没有怪赵大的无礼,而是释然的笑了笑:“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个大白痴领着无数小白痴去做白痴的事,结局会是什么?”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
赵大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贪婪的呼吸着:“会很辉煌,英雄的辉煌。”
“怎么又变成英雄了?”
“属下刚才不是说了吗,英雄和白痴,总是很难区分。”
刘凌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赵大坐下,他发现有个不畏惧自己的人说话,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赵大有这样的地位,是刘凌刻意培养出来的。他需要一个朋友,哪怕这个朋友是自己养成的。赵大的身份很特殊,他自认为是刘凌的一条忠犬,也承认,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在王爷面前谈笑自若的忠犬。身在刘凌这个位置,有时候,很孤独。
赵大不客气的坐下来,看着刘凌问道:“王爷,如果……如果咱们都死在沧州,是不是很可惜?属下本以为,会跟着,看着,见证着王爷统一天下的。不过现在看来,沧州之行好像是十死无生的路。”
刘凌点了点头:“十死无生。”
他笑着说道:“最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听到王爷这么说,看到王爷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淡淡的自信表情,赵大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什么事,是王爷没有把握做到的?
既然王爷执意要去沧州,难道真的如表面看起来这样凶险而绝无生路吗?好像,王爷从来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吧?他记得王爷说过,无论有多大的抱负,多高志向,多宏伟的目标,实现这些之前,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活下来。
似乎是王爷看破了他的心思,一句淡然的话语让赵大骤然一愣。
“季承云就在沧州不远,他手下先锋营现在可是有一万五千精兵。放心吧,我是不会进沧州城的,也不会带着你去送死。”
听到王爷说出这个秘密,赵大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以监察院如今的能力,为什么竟然不知道,季承云就在沧州?季承云,在沧州做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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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相信王爷是信任自己的,仅仅凭着将监察院这样强大到有些变态的势力交给他,他就坚信王爷是信任自己的。他本以为,凭借监察院恐怖的实力,他是知道这天下秘密最多的人。然而,刘凌告诉他季承云就在沧州附近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即便他掌控着监察院,王爷的事他也不可能全部清楚。
赵大心里一惊,却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幸好,刘凌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赵大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不是觉得有些诧异,季承云明明在南边雍州附近,什么时候就到了沧州?”
刘凌没有转身,但却似乎直接看到了赵大的心里一样。
赵大没有刻意回避什么,而是很干脆的回答道:“属下确实有些诧异,属下本以为,靠着院子里的情报,军中的事,属下都是知道的。”
刘凌笑了笑道:“有时候,一些安排只有自己知道,会安全一些。比如……”
他顿了一下,然后回身平静的看了赵大一眼:“比如,缇骑去了蒲州,把谢俊家人七十多口杀了一干二净。”
赵大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扑通一声跪下来深深的地下了头。
刘凌看着他,眉头挑了挑:“别装作很惶恐害怕的样子,没有这个必要。你是心知肚明的,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了你。无论如何,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付出的我也都明白。谢俊砍了你一刀,那一刀你永生永世都没有办法还回去,所以你杀了他的家人,看起来并不为过。”
“王爷…….属下知罪。”
刘凌冷冷的笑了笑:“知罪?你就是因为明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将你怎么样,你才去做的吧?如果,你没有做的那么隐秘,而是明目张胆的带着缇骑去屠了谢俊的家人,或许我还不会这么生气。前些日子,子鱼因为我比她这个三处的档头还要先知道了开封的事而有些惊讶。你知道我是怎么告诉她的吗?”
赵大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监察院毕竟是我建立的,我是这么告诉子鱼的。”
刘凌叹了口气道:“别跪着了,起来吧。这件事我记下了,抵去你在雍州立下的功劳,可有怨气?”
赵大低着头道:“属下不敢,谢王爷宽宏。”
刘凌道:“本来我还在想该封你个什么爵位,最少也要给你个万户侯才抵得上你立下那么多功劳。功劳大的让我都想不到用什么来赏给你,所以一直拖着封赏没给你。现在看看,还是算了吧,功过相抵,你还踏踏实实做你监察院的指挥使。至于爵位,别想了。”
他看着不住谢恩的赵大说道:“别以为就这么便宜了你,我说过放过谢俊一家老小的。而你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赵大……我很失望。把院子交给你,是因为你够冷静。我手下的人里,你是最适合在黑暗中行走,也能主宰黑暗。我实在没想到,原来还是高估了你。你有功劳,我记得,所以不会对你怎么样。”
转过身,刘凌看着大船破开的水浪:“你调去蒲州的二百缇骑,我已经派人都杀了。下次记住,再做什么事一定要隐秘,别让我再发现了,你做错事,你不会有事,但很多人都会有事。”
赵大不敢说话,汗流浃背。
“起来吧,好歹你也是监察院的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刘凌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船舱。
赵大却一直跪着没有起来,直到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他依然那么跪着,就好像一座跪倒的雕塑一样。他深深的低着头,额头顶在甲板上。河道上的风不算太小,风吹过他的后背,因为冷汗,衣服粘在后背上,被风一吹竟然生出几分刻骨的阴寒。这夏末的天气还颇为炎热,此时的赵大,却如坠冰窟。
徐胜走到赵大身边,蹲下来,叹了口气道:“王爷说,若是你愿意跪着,就跪到船尾去,在这里跪着,王爷说他看了心烦。”
赵大抬起头看了徐胜一眼,苦笑,随即默默的站起来,走到船尾,跪下。
徐胜并不知道监察院的指挥使究竟犯了什么错误,竟然让王爷那么生气。赵大是大汉到现在为止,武职中官位最高的那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王爷对他的喜爱和信任。监察院的权利大得离谱,三品以下官员可以不请旨直接抓人,五品以下官员,监察院有权利直接砍了脑袋,甚至抄家灭门。这是大汉朝廷最阴寒森冷的一个部门,从某种意义上说,监察院是站在百官的对立面的。赵大是一个权臣,也是一个孤臣,他可以横行霸道,可以对任何官吏都冷眼视之,这是王爷给他的权利。
徐胜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赵大这个人,他总觉得这个人太阴暗了。但是看到赵大跪在那里的萧瑟身影,心里还是有了一些同情。
悄无声息的,一个身影出现在刘凌所在的船舱里。此人一袭白衣如雪,就这么走进了房间,而刘凌的那些亲卫竟然毫无知觉!他是怎么靠近大船的?还是说,这个人一直就在船上?
“你对你的属下,似乎严厉了一些。”
白衣男子在刘凌对面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他看着刘凌,眼睛很亮,很好奇,似乎是想看到刘凌的心里去。
“你下次来,能不能敲敲门?”
刘凌放下手里的书,没有回答白衣人的问题。
当今这个世界,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悄无声息的进了刘凌的房间,而且刘凌一点敌意都没有,一点戒备都没有,他对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气愤,反而无奈的成分多一些。那么,也就只有那个天下无双的聂公子了。
“下次我一定先敲门。”
聂摄笑了笑,很灿烂,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他最近的头痛病好了很多。所以,性格上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汉王殿下。”
聂摄有些狡黠的笑问道。
“如果我能打得过你,一定把你捆起来好好的打一顿,然后丢进河里喂鱼。”
刘凌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聂摄却并不在意,而是笑着说道:“看来做你的朋友,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刘凌把书放下,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饮了一口道:“其实,做我的朋友,是最没有危险的一件事。”
他透过舱楼的窗户看了一眼跪在船尾的赵大:“其实,我并没有太生气,虽然他违抗了我的命令。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思想才算正常。若是他只知道遵循我的命令行事,一点错误都不犯,那样似乎就更不妙了。他犯错误,反而显得真实一些。不过,敲打还是要敲打一下的。就让他跪着吧,等他想明白了,自己会站起来找我的。”
聂摄笑着说道:“官场上的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有件事我很奇怪,像你这样,没有一个真正相信的人,累不累?”
刘凌苦笑一声道:“累不累?你说他奶奶的累不累?你是知道的,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又太黑暗。我若是想活下去,总要帮自己弄出一套防御力无敌的盔甲来。这盔甲,并不是穿在身上,而是穿在心里。既然有机会重新活一次,还是好好活着吧。”
聂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呢?你也不相信我?”
刘凌笑了笑:“对于你,我别无选择。”
他说:“你是一个怪胎,我也是一个怪胎,所以,或许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我说话毫无顾忌,很不幸,那就是你了。”
聂摄皱了皱好看的眉毛撇嘴道:“我不喜欢怪胎这两个字,确切的说,你是一个怪胎,而我不是。我只是……不正常一些。”
他品了一口茶说道:“堂堂大汉的王,治下七十几个州,千万百姓,百万大军,你船上就没有好一点的茶叶?”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说的没错,那些名头不虚假,可以说我是当今中原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不过可怜的是,我很穷,钱都用来给百姓们谋福利,给士兵们换装备,如果我跟你说,我自己府里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你信不信?”
聂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不信。”
刘凌哈哈笑道:“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并不是做什么万万人之上那种至高的存在,不是什么一统天下,也不是什么建立不世伟业。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最大的愿望,其实是多娶几个老婆,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不愁吃喝的潇洒的活着。每天要做的正经事,就是多生几个孩子,闲下来,就让娇妻美妾跳跳艳舞什么的。当然,还有有很多很多银子,你知道,女人多了,买胭脂水粉什么的,是很大一笔开销。孩子多了,买玩具尿布什么的,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聂摄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刘凌,看了很久,似乎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认识似的。
“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他问。
刘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假的。”
“说说吧,把我找来,是不是知道此去沧州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所以让我来保护你?话说在前面,我是要收钱的。你知道的,聂公子天下无双,总是有几个红颜知己的。女人多了,买胭脂水粉什么的,是很大的一笔开销。”
刘凌摇了摇头道:“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我没钱。”
他笑了笑,狡猾的好像一只千年得道的狐狸:“还有件事你估计错了,如果你不来,是十死无生,你来了,才是九死一生。”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烟花
大船经过博州之后,就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危险了。虽然沿途经过的地区有不少草寇,但那些人是不会主动招惹十几艘武装到牙齿的官船的。尤其是,大船上那飘扬着的猎猎作响的火红色飞龙战旗,就算那些草寇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过了博州之后再走一段水路就是德州,这是一座大城,难得的是在这样的乱世,德州依然颇为繁华。但船上的人可是没有心情看风景看人情,离着沧州越来越近,众人心中的沉重感也就越来越强烈。不可否认,刘凌麾下没有怕死的爷们,他们心情沉重,并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对战局的担忧,对刘凌安全的担忧。
十几艘大船,装着千余名士兵并不怎么显得空荡荡的,因为船上装载的并不只是人,还有很多装备。且不说刘凌是监察院的创始人,就说赵大这个监察院的指挥使身边,自然带着不少监察院五处研制出来的装备。当然,还有那十几架看起来如同洪荒猛兽一样的抛石车。补充了火药包之后,这十几艘大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战舰了。
过了德州之后,众人都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有一伙要钱不要命的水贼来打劫。隔着很远,瞭望的士兵就发现了前面的河道被上百艘小船给堵塞了。小船上沾满了水贼,看样子竟然有三千人上下。德州的治安还算是好的,冒出来这么大一伙儿水贼,很有可能已经是德州最大的一伙乱匪了。
曾经德州有驻军,还是大周十二卫战兵之一的左戍卫。左戍卫是在两年前才被赵铁拐吞并了,当初左戍卫大军在德州的时候,将方圆百里内的草寇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些水贼应该是最近才冒出来的,而且,看来他们很不识时务。
赵大在船尾跪了一夜,直到清晨刘凌才过去叫他起来。跪了这么久,赵大的全身都有些僵硬。尤其是膝盖,血脉不畅,过了很久才能站稳。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刘凌的脸色,却发现王爷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滚去吃饭吧,要是传出去说我饿死了一位监察院指挥使,孤的名声也就坏透了。”
赵大见王爷脸上没有了什么怒色,心中这才安定下来。说实话,昨天王爷着实把他吓坏了。他本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安排的那件事,王爷是不会知晓的。谁知道,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说。赵大知道,王爷对自己的失望,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没有向王爷坦承这件事。他位高权重,其实完全依赖于刘凌对他的信任。他也明白,若是王爷对他的信任出现了一丝裂缝的话,再想弥补就很难了,比女娲娘娘补天空的窟窿还要难几分。好歹女娲娘娘还能寻到七彩石,他用什么来弥补这裂缝?
所以赵大很惶恐,他的惶恐,不是装出来的。诚然,他想过,即便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因为死了几十个谢俊的家人就对他下手。他知道王爷是极为护短的,从来不允许自己手下人受了委屈。但是他也知道,护短,不等于可以忍受欺骗。王爷不需要杀了他,只要将他监察院指挥使的职位给免了,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赵大没去吃饭,而是强打着精神站在刘凌身边。而他惊讶的发现,一个白衣若雪的俊美男子,竟然大模大样的坐在桌子边上吃着早饭,而且……他似乎对刘凌没有什么太大的尊重。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等刘凌落座就自己先吃了起来。白米粥,几个精致的小菜,很清淡,但很美味。
“还说你穷?远征的船上还带着大周最有名的厨子,一顿早饭都做的这么精致,我真怀疑你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聂摄喝着米粥,似乎很回味于米粥的淡淡香味。
刘凌笑着说道:“带着一个厨子并不能证明什么,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苏厨子的工钱很低,而且,他总是能将很普通的菜做出不一样的美味来。”
“这也充分说明,你是一个恶人。”
聂摄瞥了刘凌一眼道:“苏厨子的名气太大,就连当年裴家的老太爷做寿,请他去烧菜也是用马车接去的。而你,却将他掳了来。由此可见,裴家那些人虽然凶恶,比起你来还是差很多的。”
刘凌摊了摊手道:“所以裴家完蛋了,我还好好的。”
刘凌坐下来吃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赵大也坐下来。但是刚刚才从惊魂中恢复了些许,患得患失了一夜的赵大却不敢真的坐下来。他知道王爷虽然看上去很和气,嘴角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但王爷还是在生气的,又是笑着的王爷,比绷着脸的王爷更可怕。
刘凌见赵大推辞也懒得在说什么,一边和聂摄聊天一边吃饭。饭还没有吃饭,忽然听到瞭望的士兵喊道:“前面有人堵住了河道,百多艘小船,有三千人上下,手里都拿着兵器,但没有统一的军服,应该是水贼。”
刘凌摆摆手示意赵大去处理,他问聂摄道:“上次我跟你说过那种很大很美的烟花,你还记得吗?”
聂摄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依然还在怀疑,你说的能盛开两三丈大小的烟花,五颜六色,还能绽放出各种各样的形态,是不是又在骗我?”
刘凌笑着说道:“绝对没有,那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今天你就可以看到,虽然不是五颜六色的,但炸开两三丈的烟花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聂摄放下碗筷,皱了下眉头说道:“我怎么预感有一群水贼要倒霉了?”
刘凌笑道:“女人的预感往往是十分准确的。”
聂摄不理会刘凌的玩笑,走到船边站好,沉默了一会儿见刘凌没有说话,他转身说道:“我在等着烟花。”
刘凌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那就等着吧。”
赵大走到船头,用千里眼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发现那些拦住水路的人确实不像是官军,那些人不但没有统一的军服,就连兵器都是五花八门的。他甚至看见,有一个水贼用的兵器居然是炒勺。当然,是很大很威武的那种炒勺。大部分人手里拿着的都是削尖了的木棒,拿刀的人不足总人数的五分之一。由此可见这群人敢来劫船也是逼不得已,他们既然霸占着水路,自然靠着这个来发财。尤其是,大船上汉军士兵那些精良的装备,对于一伙草寇来说绝对是奢侈品。
说到装备,刘凌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如今的冶炼技术已经很发达,百炼精钢的刀子虽然不能说削铁如泥,但一个合格的士兵用足了力气,砍断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到了后世,比如清末义和团那些勇士们使用的刀,大部分都是铁片子。不要说什么坚硬锋利,只需用手稍微的用力都能撅弯。刘凌还知道一件事更让人想不通,春秋时期的霸主越王勾践,他的那柄青铜宝剑,在现代想要完美的复制出来都十分的艰难。铸造出来的青铜剑,剑柄和剑身的偏差竟然只有百分之几毫米。以现在的铸造技术,完全复制不出来。
能聚集起数千人的队伍,由此可见那个水贼的头领也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不过很可惜,他今天选错了对手。
赵大阴沉着脸看着那些水贼,心里面的惶恐渐渐的被怒火所取代。一群毛头小贼,竟然敢拦住大汉的官船,这些人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求死而已。
他猛地一挥手,一架抛石车将一个火药包投射了出去。
那些水贼还在等着大船靠近,却发现那挂着火红色旗帜的大船竟然停了下来,并且有一艘大船正在缓缓的掉头,看样子是想跑?
然后,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从领头的大船上猛然间有一个黑点飞了过来。那黑点越来越大,等火药包恰好飞到那些水贼小船的上空时,火药包的引线正好燃烧完。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数不清的铁钉被炸的激荡着四处乱飞。因为那些小船靠的太近,这一个火药包在小船上面爆炸,就将四五搜小船掀翻,至少有两三百人被铁钉打伤。子弹一样乱飞的铁钉,势不可挡。
如同核弹爆炸的蘑菇云一样,一声巨响后,那些小船就被爆炸掀翻了几艘,然后逐渐扩大,十几米内竟然找不到一个活人,竟然炸沉了那么多小船。一时间,水贼那边顿时慌乱了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这爆炸的威力,就好像天神一怒似的,绝对无法抵抗。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第二个火药包缓缓的飞了过去,然后精准异常的再次在小船的伤口两米出爆炸,巨大的火球升腾中,无数的水贼被炸死,打伤。仅仅两个火药包投射过去,就将堵塞河道的小船清理出来一部分,只需再有一发,就会硬生生的在那一百多艘小船中炸出一条通道。
“怎么样?有两三丈大小吧?感觉如何?”
聂摄点了点头道:“勉强够了两三丈大小,看起来很美,很毒。”
刘凌很地主的笑了起来:“还有更毒的,要不要见识见识?”
聂摄嗯了一声道:“见识见识总是好的,我听说有一种连发火弩车,威力惊人,势不可挡。船上带着吗?”
刘凌笑着说道:“当然带着,不过只有一架。
聂摄笑了笑:“我想不到船上究竟有多少杀器,到底有什么是你没带着的。”
刘凌很严肃,很严肃,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娇妻美妾,没带。”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该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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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凌并不会真的用连发火弩车去轰击那些水贼,第一,这些水贼很弱,连一套像样的盔甲都凑不出来,在火弩车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第二,用连发火弩车有些浪费了,一千二百支弩箭射出去,那才是真的打了水漂。
远远的,三个火药包抛过去,那些水贼就已经溃乱了。哭爹喊娘,落水的,被炸死的,炸飞的,浑身被扎满了铁钉的,不计其数。不用汉军去攻,那些水贼已经开始疯了一般的开始跑了。但越是急着跑就越是乱,本来河道就被数百只小船堵上,三个火药包炸过去之后,水贼开始四散奔逃,结果把河道堵得更厉害了。
刘凌看着堵塞的河道,眉头稍微拧了拧。
聂摄叹了口气,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不看了,你一皱眉头就要杀人,这带血的烟花,我还是不看了。”
刘凌眉头只是那么稍微皱了一下,杀气自然而然的就冒了出来。这种气势,这种杀气,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杀伐,手染万人之血,身处高位,人一动则天下动的霸者才有。毫无疑问,刘凌现在就是一个霸者。在中原这片大地上,他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他一念间,可以血流千里,一念间,可以活人无数。
这就是强者的力量,能摧城灭地的力量。
聂摄也是强者,一剑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他这样的强者是狭义上的,他的修为惊天,谁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是他的敌手。在他面前,如刘凌这样的王者都会感觉到危险。而刘凌这样的强者,则是万人莫敌的。他掌控着的是至强的凶器,兵。仁者不可轻动刀兵,动则伏尸百里,血流成河。刘凌是仁者吗?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毫无疑问的,刘凌对于这些乱匪水贼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这些水贼,比吃人肉喝人血的野兽还要可恨。野兽吃人是天性,只是为了果腹。而这些乱匪,他们杀人从来都无所谓理由。为了钱财可以杀人,为了粮食可以杀人,为了美色可以杀人,甚至,因为他们想杀人而杀人。
刘凌急着去沧州,走水路无疑是最快的。那些不开眼的水贼,竟然堵住了水路想要打劫官船。如果仅仅用有勇气来形容他们显然是不够的,最起码在勇气前面还要加上三个字,白痴的。既然是来杀人的,就一定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靠过去,杀人,毁船,清理河道。”
刘凌下达了简短的命令,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并不会因为聂摄故意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收起杀心。他知道聂摄是想劝阻自己,但这种劝阻,刘凌不会听从。恶人最怕的不是善人,而是比他还恶的人。
十几艘大船开始缓缓的提速,朝着那些堵塞住河道的小船开了过去。刘凌的千余名精兵手持强弓站在船舷,冷冷的注视着那些慌乱的水贼。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平静的令人心悸。当大船靠近那些水贼的小船之后,这些精兵开始展现一种恐怖的素质,这种素质,叫做杀人如麻。
居高临下,大汉百工坊精致的硬弓,再加上射手们精湛的射术,让那些水贼们体会了什么是地狱。几乎每一箭都会射杀一名水贼,杀人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喜悦,不激动,拉弓,射箭,杀人,如同机械,精准而冷血。
很快,这一段河道就被染成了红色,架设在大船上的重弩也开始发威,威力巨大的重弩可以轻易的将一艘小船直接成碎渣。可以将几名水贼串成糖葫芦一样穿死,这样近的距离,重弩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极致。诚如聂摄所说,在这十几艘大船上,杀人的利器几乎一样不缺。
相对于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来说,有一群身穿黑色长袍的人,杀起人来更加的犀利。监察卫配备的轻制连弩,可以装填二十只弩箭,在这样近的距离内,这样居高临下的优势上,杀起人来更快,更有效。
聂摄在船舱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嘈杂的让他头疼。求救声,求饶声,哭声喊声,临死前的悲鸣声,都让他很不适应。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屠杀继续。他也不是同情那些水贼,只是对杀戮有着天生的反感和厌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透过舱口看着船头负手而立的刘凌,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刘凌:“以杀止杀,真的是唯一的道路吗?”
他其实知道答案,所以才会相信刘凌。
在这样的乱世,所谓圣人的那套根本就没有用。教化人?言语是没有用处的,还是刀子毕竟好使。
半个时辰之后,凡是还没有逃上岸去的水贼都被屠戮殆尽。那些小船被重弩击碎,被大船撞翻,河道被清理了出来。最前面的大船开路而行,船上的士兵们站在两侧船舷,手持硬弓,发现落水者,一箭毙之。
大船经过之后,水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着的碎裂的船板,还有无数的死尸。凄然慌乱的逃上岸去的水贼,瘫软的倒在地上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劫后余生,每个人心都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一样。他们没有力气再去看一眼那只来自地狱的船队,也没有力气去看一眼不久前还活蹦乱跳如今却漂浮在水面上的袍泽。他们懊恼,悔恨,还带着庆幸,能活下来就好。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恶魔,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这伙水贼的大当家很不幸的被重弩直接轰成了两截,二当家被一箭射破了咽喉,三当家还活着,但却失去了灵魂一般,傻愣愣的躺在地上喘气,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睛里看到的天空都是白色的,而云朵,是红色的。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那些侥幸活下来的水贼也许会铭记一辈子,但对于那些杀人的汉军士兵来说,这不过是很平平淡淡的一天罢了。
船队过了德州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城了。虽然船队上的武器配备极其精良,士兵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但为了稳妥起见,刘凌并没有让船队在德州补充给养。而是在过了德州之后,在一个叫做长亭县的地方靠岸,在县城里补充了粮食和水这样的必需品,还采购了一些药材。
长亭县人口不多,只有万余百姓。突然出现的船队,将原本平静的小县城顿时惊出一圈波澜。百姓们都很害怕,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个世道,兵就是匪,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百姓们畏兵犹胜于畏虎。大部分的百姓都仓惶逃回了家里,关上院门,似乎那木制的破旧院门能将恶鬼挡住一样。
这就是没有什么力量的百姓,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就会好些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子里,就好像,闭上眼,世界就没有了万物一样的自欺欺人。县城里的男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这让人有些意外。不过想想,战争的时间太久了,壮年男人们都被抓去当了兵,不知道埋骨在哪一片沙场下。
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巧合却是,这个县城里的男人不多,并不是因为被抓了丁,而是被人屠杀了大部分,有一小部分活了下来,正躺在河岸上失魂落魄的大口呼气,用这样的方式正面自己还活着。
没错,这县城里的壮年男人们,都是水贼。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局面。长亭县的壮年男人们,组织起来拦河*,杀人越货,用抢来的粮食财物养活长亭县的老弱妇孺。更令人惊诧的是,在河道上被重弩懒腰轰成两段的大当家的,竟然就是长亭县的县令。二当家的是县丞,三当家,则是县衙的捕头。
官?匪?
当监察院的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刘凌的时候,刘凌的神色也微微一怔。他并没有下船,原本没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而且他现在也没有闲逛的心思。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刘凌却走下了大船,走进了那座荒废了很久的县衙大堂。
看着公堂上属于县令的那把落满灰尘的椅子,刘凌自言自语道:“你适应了另外一个身份,却忘记了原来的身份。为了活一县百姓而杀百姓,情理上,我也说不清你这样做对或者错。但可以肯定的是,再有下次,你遇上我,还是会死的。”
长亭县的老弱妇孺们,第一次见到这样老实规矩的士兵,不抢东西,不杀人,不奸-淫妇女,甚至,居然,买东西还给钱!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
聂摄跟在刘凌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将来想起来,会后悔吗?”
刘凌转过身看着聂摄反问:“你猜,他们会后悔去*杀人吗?”
聂摄想了想道:“他们现在一定后悔了。”
刘凌笑了笑:“那我需要后悔吗?”
汉军采购了补给之后就离开了,来去匆匆。他们除了留下了背影,还留下一张告示。就贴在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县衙大堂门口,白色的纸张,就好像讣告,写着的内容对于长亭县百姓来说,却带着点喜悦。虽然,这喜悦背后隐藏着的是失去亲人的悲伤。
告示上说,长亭县的男人们,已经被汉王招募从军,长亭县的百姓见告示之日起,可以到大汉辽州去,那里给他们准备好了房子,粮食,种子,还有土地。如果,他们肯跋涉五六百里去辽州的话,那里有一个很晴朗的明天。
是补偿吗?
聂摄问刘凌。
刘凌摇了摇头说:“百姓,本来就应该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很懒的白痴
离开了长亭县之后,船队顺着风,一路疾行。吃饱了风的大帆,推着船破开水浪,稳稳的往前驶去。
离着沧州还有二百里的时候,刘凌却下令大船靠了岸。
留下赵大在船上,刘凌带着五十名监察卫,徐胜,再加上一路上一直好奇的试探着了解刘凌的聂公子。大船上载着战马,虽然不多,但足够这五十多人骑了。刘凌把黑豹破敌留在了船上,而是骑着特勒膘红狮子与众人上路。
红狮子下船的时候,很趾高气昂的对着破敌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挑衅,又像是在炫耀。前些日子刘凌一直骑着黑豹,这让红狮子有些妒忌了。黑豹好不容易看到陆地,跳下来粘在刘凌身边不肯走。
刘凌不带着破敌是因为怕暴露了身份,不过想想,沧州百里之内只怕早就没了人烟,契丹狼骑已经围了沧州十几天,老百姓能跑的早就跑光了。再者,百姓们没有人会给契丹人提供情报的。至于敌人的斥候,能躲就躲过去,躲不过去的话,那便杀了。有破敌在,杀人这事反而容易一些。
看破敌那委屈的样子,表情很人性化,刘凌笑了笑道:“既然想跟着就跟着吧,不许乱跑。”
破敌用它硕大的头颅蹭着刘凌的身子,猫儿一样乖巧。
“要不要骑上去试试?”
刘凌问聂摄。
聂摄看了一眼破敌,又看了一眼红狮子,一言不发的跃上马背,理都不理刘凌有些挑衅的眼神。红狮子从来没有被陌生人骑过,所以很反感这个白衣若雪的家伙这种无礼的举动。形如烈火的红狮子随即暴躁起来,却被聂摄压着,竟然跳不起来。刘凌走过去拍了拍红狮子的头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你委屈一下。”
红狮子果然静了下来,只是看样子依然很不忿。刘凌看着聂摄哈哈笑道:“要用沟通的,懂不懂?”
聂摄白了刘凌一样,催动红狮子率先奔了出去,刘凌哈哈一笑,骑上黑豹破敌,带着五十名黑衣监察卫,朝着沧州的方向出发。在他们出发之后,大船缓缓的开动起来,又行了百里左右,赵大按照刘凌的吩咐,将船靠在岸边,不再靠近沧州。
不管是刘凌还是赵大,都知道船队的到来是瞒不住人的。既然耶律极就是想引来几个中原的大人物,那他对于沧州周边地区的监视肯定很严密,当然,监视若是到了百里之外,效果也就几乎为零了,斥候的作用不是万能的,再者,百里范围监视,需要多少斥候才忙的过来?
监察院做事向来仔细,推敲之后确定下来百里作为一个分界点,大船就停在那里,有些招摇,等着契丹人的斥候发现。而百里这个距离,等斥候发现了之后再回报,再到耶律极有所行动,刘凌一行人已经到了沧州不远处了。其实对于这个计划,包括赵大在内,刘凌麾下的人全都反对。但是刘凌这次充分做到了一意孤行这四个字,态度很坚决。他是王爷,他是领袖,终归还是他说了算。
赵大说:“王爷之前曾经说过,是不会进入沧州城的,王爷金口玉言,怎么能出尔反尔。”
他用刘凌的话来堵刘凌,很显然,注定了失败。
刘凌一本正经的说:“王爷也是人,而且王爷说话不算话,谁也管不了。”
所以,刘凌只带着五十一个属下,再加上一个天下无双的聂公子出发了。
就算有聂公子在刘凌身边,赵大也是不放心的,就算天下至强的剑客,在千军万马之中又有什么用呢?万千羽箭之下,莫说剑侠,纵然是神仙,只怕也会被射落凡尘。但是刘凌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在大船上的每一分钟对于留守的人来说都是煎熬。赵大也好,那些精兵也好,他们的人生理想,他们的未来,都是寄托在王爷身上的。王爷就是他们的天,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人生也就跟着结束了。
黑豹破敌撒着欢的在前面跑,能跟上它速度的只有红狮子。每次这两个家伙一起出来都是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在速度上,红狮子以前一直没有对手,现在遇到一个异类,更加勾起了它的好胜之心。若不是怕将后面的监察卫丢下太远,只怕刘凌和聂摄早就跑没影了。
“好一匹雄骏的战马!”
聂摄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他瞥了一眼刘凌坐下的黑豹,忍不住再次感叹道:“好一只黑毛大畜生!”
在刘凌眼里,聂摄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冷傲,独孤,可是随着两个人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他发现聂公子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清冷冷。刘凌发现,聂公子是个很复杂的人,尤其是性格上,他开朗的时候如春日之阳光,可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冷冷的如冬雪时的阴霾。
刘凌知道,这是因为聂摄的幻觉造成的性格上的巨大落差。如果换做了别人,只怕早就已经精神崩溃了。
一直在荒野里穿行,黑豹破敌还抽空扑杀了一只独狼。很不屑的将那颇为健壮的狼尸甩在一边,破敌示威性的对红狮子嘶吼了一声。红狮子虽然不怕野兽,但是杀狼这事确实不如黑豹。它对于黑豹这样的挑衅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打了个响鼻,不知道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黑豹占了上风,蹦跳的更欢实了。可是跑了二三十里之后,黑豹在耐力上的不足就渐渐的体现出来。一开始齐头并进,到后来红狮子已经稳稳领先。这下,轮到聂摄嘴里的黑毛大畜生郁闷了。
进沧州也不急于一时,刘凌下令人马休息。监察院的人驾轻就熟的布置防御,暗哨,巡逻哨。刘凌和聂摄徐胜三个人在一棵大树下找地方坐了下来,不远处有条小溪,黑豹和红狮子都去溪边引水。其他的战马都远远的在别的地方喝水,似乎很不愿意靠近黑豹。
聂摄对于刘凌这样轻率的举动很有些诧异,他对刘凌,似乎特别感兴趣。或许,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刘凌真实身份的人,所以总是对刘凌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好奇。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想了解,一个来自未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只是为了了解,并不会干涉刘凌的任何决定。正如在船上,刘凌下令屠杀那些水贼的时候,他明明对杀人的事很反感,却并没有阻止。
他看到过那个幻觉,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所有幻觉都是真实的。所以他坚信,刘凌,能创造出那个世界。
在他的幻觉中,天下是太平的,是安乐的,是富足的。
他只是想,亲眼看着,刘凌是如何做到的。
亲眼目睹一个人创造奇迹,这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不是吗?
“你就不怕死?”
聂摄问刘凌。
刘凌示意徐胜将水壶取过来,等徐胜走后,他问聂摄:“在你看到的未来,我死了没有?”
聂摄道:“最起码在乱世结束前,你没死。”
刘凌笑了笑道:“那不就得了,我还害怕什么呢?有一个大预言师在身边,百无禁忌。”
聂摄忽然很生气,很生气。
“就因为这个?你就敢带着五十个人轻率的出来?就敢跑去沧州面对契丹人的三十万大军?就敢认定自己不会死?你怎么能这么草率!你若是死了,这天下谁来救!”
刘凌淡然的笑了笑道:“如果我死了,说明你所看到的幻想是不真实的。那么……你也就不必苦恼了,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聂摄狠狠的瞪了刘凌一眼道:“你是个白痴!”
刘凌点头:“没错,一直很白痴,从未被超越。”
“你去沧州,有破敌的良策?”
“没有”
“那你去干吗!”
“去看看,不看看,怎么能想出办法?”
“白痴!”
“谢谢!”
“无耻!”
“谢谢。”
刘凌结果徐胜递过来的水壶,递给聂摄,聂摄索性不理他。刘凌轻笑,饱饱的喝了半水壶的水,抹了抹嘴角说道:“有些事,明知道很危险却还是要去做,如果这就是白痴的定义,那么我承认,我一直很白痴。”
他靠在大树上,看着葱葱郁郁的枝桠说道:“从十二年前,我第一次领兵出征的时候,我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明知道很危险却依然做了。比如……在那个中秋夜,我给了太子刘铮一个耳光。比如……我帮助先帝登基。”
他笑了笑,有些苦。
“自古以来,权臣和皇帝之间,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么,是臣子功高震主谋逆而杀主上,要么,是主上怀疑臣子最终将臣子处死。我本就知道,二哥他做了皇帝是会变的,但还是那么做了。”
说这话,刘凌没有避讳徐胜,也是他第一次对嘉丰帝刘卓有所评价。
徐胜若是一个聪明人,他会选择闭嘴,离开,不闻不问,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很显然,在他眼里,那个已经死了的孝帝陛下,并不怎么值得他尊重。
“王爷当年……应该登基的。”
他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刘凌没责备徐胜,而是微笑着解释道:“其实,做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指了指远处的红狮子说道:“做了皇帝,就会有很多制肘。比如,当初我带着修罗营去西面草原上杀党项人,如果做了皇帝是绝对不能成行的。上阵杀敌,我擅长。做皇帝,我不行。当初帮助二哥坐上那个位子,是最合适的选择。一来,他的性子沉稳,谨慎,而且不可否认的是,二哥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勤奋的帝王。若是换了我,每日对着数以万千的奏折,或许会头疼死吧?”
聂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一个白痴,一个很懒的白痴。”
好吧,聂公子用五个字总结了刘凌这个人,过往,还有未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谁得意忘形
PS:感谢乱世狂刀大神的给力章推,感谢蔚宁襄的霸气打赏!
十几艘大船靠在岸边,火红色的战旗收了起来,船帆也落了下来,桅杆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很难看。一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黑鸦,从远处飞来落在桅杆上,很难听的喳喳的叫了两声,那声音好像金属摩擦一样刺耳难听,可是它自己却好像很欣赏自己的歌喉似的。也没看清是从船上的什么地方射出来一支弩箭,精准的刺中了那只黑鸦,
喳的一声惨叫,黑鸦从桅杆上落下来。一个一身黑衣的监察卫走过来,将还没有死透的黑鸦捡起来,拔出带血的弩箭重新装进连弩里,却将那只惹人厌的鸟儿随手丢出了船。啪嗒一声,死鸦掉在水面上,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那名监察院的人看了看那只死鸦,嘴角撇了撇。
大船上很安静,很平和,那自己找死的黑鸦却破坏了这份宁静,一只弩箭,破了虚空,也破了那黑鸦的身子。同时破了的,还有一种势。
赵大看着那名射死黑鸦的监察卫,眼神冰冷。船上的精兵都已经埋伏起来,表面上看起来船上只有十几个黑衣的监察卫无所事事的聊着天。这是一种隐藏在平静下的杀机,却被一只鸟儿,一只弩箭破了去。那只箭,将已经积蓄的凝集的越来越厚重的杀机宣泄了出去,就好像一座毫无破绽的大阵,忽然被天外的陨石砸乱了阵眼。
“白痴!”
赵大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船舱。
将军赵霸见赵大进来,放下正在擦拭着的陌刀:“指挥使大人,真的有人盯上了咱们的船队?”
赵大冷冷的说道:“别忘了,监察院是干什么的。”
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对赵霸的态度也显得有些生硬,赵霸却并不在意。他笑了笑,低着头接着擦刀。这柄沉重的陌刀,是他专门打造的。重达八十多斤,以他的臂力舞起来刚刚好。这样沉重的大刀,非他这样雄武的壮士不能使用。也不知道铁匠在刀里加了什么材料,使这柄陌刀看起来是一种很浑厚的黑色。就连锋刃,都是黑色的。
赵大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赵霸擦刀。
“你已经擦了一整天的刀,不烦?”
赵大忍不住问道。
赵霸抬起头看了赵大一眼,很憨厚的笑了笑:“趁手的家伙,你总得对它好一些。兵器是有感觉的,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把它擦得干干净净,它就能帮你把敌人杀个干干净净。”
赵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赵霸的话并不在意。他看起来清清淡淡的样子,实则心里对赵霸说的话有很深的感慨。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兵器有生命,第一个对他这样说的人,是他的弟弟赵二。这让他想起了弟弟认真的甚至有些庄重的擦拭铁枪的样子,不知不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线。
赵霸见他的表情逐渐的变化,冰冷渐渐的被一种淡淡的温情取代,赵霸憨憨的笑了笑,不说话,低下头接着擦刀。
赵大从回忆中缓缓的回过神来,似乎是对着赵霸这样一个纯粹的武夫有些无聊,他站起来,走到船舱门口。只是才迈出去一条腿,身子骤然僵在门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妥,赵霸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赵大缓缓的,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只是,他的步伐很僵硬,很无奈。
一柄剑,若秋水,似寒月,顶在赵大的胸膛上。
一人,着锦袍,穿官靴,带侯爵珠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失望,
雨小楼。
“雨小楼?”
赵大一边退,一边问道。
雨小楼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很好看。
“赵大?”
赵大叹了口气道:“可惜,可喜。”
雨小楼道:“可惜,布置了那么久,十几只连弩,数百精兵,却被一只不知丑的黑鸦破了势,只要有一个人的位置动了,就会出现破绽。可喜,因为汉王刘凌并不在船上,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对吗?”
赵大点了点头,赞赏的笑了笑:“非常对,一点偏颇都没有。”
赵霸猛地起身,以刀指着雨小楼斥道:“站住,弃剑!”
雨小楼歪过头,看着赵霸笑了笑,很认真的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他真的站住,真的将手里清湛的长剑随手放在一边的桌案上,负手而立,看着赵霸,脸色很平淡,平淡中透着一股自信,偏执的自信。
赵霸持刀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将沉重的陌刀放在一边,摘了头盔,去了铠甲,大步朝着雨小楼走了过去。赵大猛地闪身拦向赵霸,却被雨小楼平平淡淡伸出来的一根手指逼退。赵大除了退,没有任何办法。那一根手指,就那么寻常无奇的点出来,却封住了赵大所有的前路。
“不要过去!”
赵大喊。
赵霸皱眉,随即摇了摇头。
他大跨步而上,一拳骤起,如宏雷,如烈风,砸向雨小楼的面门。雨小楼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伸出的食指稍稍的改变了一些方向,正迎着赵霸的拳头。等赵霸的拳头到了身前不远处,雨小楼的手指从上往下迅疾绝伦的一点,如凤点头。噗的一声,这根看起来白皙干净的手指,就刺入了赵霸的手背。拳头骤然停住,再也前进不了分毫。那根手指,刺破了肌肤,刺破了血肉,也刺破了手骨。
“为什么弃刀不用?”
雨小楼认真的问。
“因为你弃了剑。”
赵霸认真的答。
血从他的拳头上不断的涌出,落在地板上,勾勒出梅花朵朵。他的拳头就停止在半空,不能前进,不能后退,如被牢笼禁锢,被钉死。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回答完了雨小楼的话,赵霸抬起左拳,一拳击向雨小楼的鼻子。雨小楼左手食指插在赵霸的右拳手背上,轻轻一拨,赵霸的右拳就不听使唤的朝着自己的左拳打了过去,嘭的一声,两只手最少断了六根手指。赵霸皱了皱眉,嘴角咧开,随即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卸甲?”
雨小楼认真的问。
“因为你并未穿甲。”
赵霸答得依然很认真。
雨小楼点了点头,从赵霸的右手中抽回食指:“你是真汉子,纯将军,我不杀你。”
赵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然后费力的撩起衣服,用牙齿咬着撕下来一条,很艰难的将右拳包裹住,包裹的很紧,他的右手握拳,布条将拳头整个包住,血很快就浸透了布,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将拳头裹住,断了的手指依然能握紧拳头。
“我身手不如你,但却要杀了你。”
赵霸一本正经的说道。
“为何?”
“因为你是王爷的敌人,你这次来,是想杀王爷的。凡是想对王爷不利的人,我都要杀了,一个也不留。”
“你杀不了我。”
雨小楼的眼睛往旁边看了看,赵大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只连弩,正对着他。
“即便加上一只连弩,也杀不了我。”
赵霸似乎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断了四根手指的左拳,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儿疼痛。
“那就同归于尽,如果不能同归于尽,那我就战死,为他争取机会,杀了你。”
他说的很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雨小楼皱眉:“刘凌的麾下,都是如你这样的真汉子?”
赵大摇了摇头道:“还有我这样的纯小人。”
雨小楼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笑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凌战无不胜了。因为他有你们这样的手下,所以近乎无敌。”
赵大用连弩对着雨小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错了,因为有王爷,所以,我们才无畏。无畏者,无敌。”
雨小楼昂起下颌,眼睛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们的无畏毫无意义。我能随随便便杀了你们,而你们布置在外面的手下,却根本不敢冲进来。”
他笑了笑:“我的人装扮成我往南走,你们监察院的人也跟了过去。所以,我来了这里,顺道把你们监察院的那个漂亮的女首领也送回来了。”
们外,雨小楼手下第一高手凰翰手里拿着一柄刀,刀锋对着陈子鱼的脖子,咽喉上,已经有了一丝红线,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那意思殷红,触目惊心。数十名监察院的护卫,刺客,上百名精兵,将凰翰团团围住,却不敢靠得太近。陈子鱼是监察院三处的档头,也是王爷的女人。凰翰控制着她,就等于加了一个护身符。
雨小楼看着赵大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胜券在握?”
赵大长叹一声,将连弩丢在地上。
雨小楼笑了笑道:“不可否认,大汉监察院确实很强大,但越是看起来强大,破绽也就越大。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女人是否能要挟你,既然你弃了连弩,我只能猜测,那个漂亮的女人是汉王刘凌的女人,所以你才会如此顾忌。监察院的指挥使,断然不会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我猜的对吗?”
“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破绽,因为一个女人,你们虽然人多,但还是败了。”
雨小楼笑的很灿烂:“就算杀不了刘凌,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能杀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就等于斩了刘凌的一只手,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剜了刘凌的心,很辉煌的胜利呢。”
“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一声平静的话语,在船舱外响起。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谁算无遗策
“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破绽,因为一个女人,你们虽然人多,但还是败了。”
雨小楼笑的很灿烂:“就算杀不了刘凌,又有什么可失望的呢?能杀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就等于斩了刘凌的一只手,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剜了刘凌的心,很辉煌的胜利呢。”
“千万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一声平静的话语,在船舱外响起。
雨小楼身子不着痕迹的轻轻一颤,随即叹了口气。
“别回头,否则你会死。”
另一个声音响起,就在雨小楼身后不远处。
雨小楼叹道:“我确实太得意了些,当初先帝爷就曾经说过,雨小楼,什么时候你的性子能再沉稳些,我便不计你的身份,赏你一份大功名。我本以为,几年牢狱,性子已经磨砺的平了,现在才发现,原来依然固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竟然忘了,汉王殿下,算计,谋略,天下无双。机会来得太轻易,而且太顺利,一个挖好了的坑,我就这么跳了进来。一只黑鸦不是破了势,而是引动了势,我错了,错的很离谱。我也忘了,监察院的指挥使又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
赵大冷冷的说道:“你说过,监察院是强大的,一个障眼法瞒不住监察院的眼睛。还有,别试图是这样的话来挑拨,我是监察院的指挥使不假,但你也忘了,监察院的指挥使,也是王爷的臣子。”
赵大似乎是总结的说道:“你输在,太自信。”
雨小楼皱眉,深思。
“你说没错。”
他转过身子,似乎并不惧怕身后那股冰冷的剑意,有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如果说,我抓了这个女子,也在殿下你的算计之内,那么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他虽然没有见过刘凌,但还是第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站在船舱外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一身黑衣的俊朗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汉王刘凌。有些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是卓尔不群的。刘凌的身上,那种上位者的威势,磅礴,霸气。
刘凌微笑着说道:“雨小楼,你的小手段很多。”
雨小楼撇了撇嘴,歪了歪头。
“先用一句话,告诉我,监察院的指挥使是能威胁到我的人。再用一句话,让子鱼心里恨我。每一句话都是有针对性的,很好。”
刘凌的笑容很平和,淡然。
“你这样做,无非是在铺垫一件事。”
雨小楼做出侧耳倾听的姿势。
刘凌指了指他的身后说道:“你想逃。”
他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雨小楼同时动了。他面对着刘凌,同时也面对着手里无剑,但却好似握着一柄绝世神兵的聂摄。他背对着的是赵大,还有伤了两只手的赵霸。他是故意转过身来的,因为,他不想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绝世的强者。威胁来自那个白衣若雪的年轻人,而不是赵大和那个纯粹到有些白痴的武将。而且,他坚信,真正的强者,是不屑于在背后出手的。
没错,诚如刘凌所说,他说了那么多话,无非是想让众人分神而已。他这样的人,在走进船舱的那一刻,其实已经看清楚了船舱里的布局,然后习惯性的想好了退路。
如一只孤雁,又如一只纸鸢,他脚下一点,身子猛地往后跃了出去。赵霸虽然受伤但时刻盯着雨小楼,见他不进反退,扬起包裹起来的右拳,对着雨小楼的后背砸了过去。这一拳,威势十足。但是很可惜,雨小楼在退的那一刻,已经将赵霸的阻拦算计在内,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一抖手腕,他之前放在桌案上的那柄长剑忽然飞了起来,竟然朝着赵霸刺了过去!
御剑?
这是人类的手段吗?
自然不是御剑,那是神话传说中的剑仙才会的手段。那锋利的长剑之所以自己飞了起来,其实是因为,剑柄上连着一根极细的线,线的另一端一直就在雨小楼的手里。所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狡诈的人。他欺骗了赵霸,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弃剑。
如果赵霸不退避,必将被这一剑刺死。
雨小楼对赵霸出剑,左手屈指一弹,一缕锐风中,一个花生大小的暗器直奔赵大的额头打了过去。他虽然没有看着这两个人,但是在之前,他已经将这两个人的位置记得丝毫不差。可以说,从走进这间船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布置退路了。由此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可怕的人。可怕的算计,可怕的冷静。
他之所以倒退着往船舱里退,是因为他必须看着那个白衣若雪的年轻人。那个人,才是能威胁他生命的存在。
剑锋直刺赵霸咽喉,暗器直奔赵大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雨小楼占尽了上风。
如果,如果聂摄不在,他或许真能杀了人再安然离开。
聂摄皱眉,身形悠忽间一动,一道白色的残影闪现,下一刹那,他屈指在那飞刺着的长剑上弹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那柄锋利之极的古剑,竟然被他这一指将剑尖弹断!断了的剑尖激射而出,正好将打向赵大的暗器击飞。一指,破了雨小楼布下的杀局。
断了剑尖的古意长剑倒卷回去,划向雨小楼的咽喉。一指,不但救了两个人,还攻出了一招。
雨小楼身子飞退间伸出手指闪电般将那剑锋夹住,微不可查的,他皱了下眉头。聂摄弹回去的古剑,竟然被他两根手指轻轻松松的夹住。接着力度,雨小楼猛地撞碎了船舱的窗户,朝着外面掠了出去。一滴血,从古剑上滑落,缓缓的朝着地上掉了下去。聂摄脚下一点,朝着雨小楼的背影追了出去。半空中,他的手往后一挥,秀气的手指看似随意的一弹。
没理会身后的一声闷哼,聂摄循着那锦衣的身影追了过去。
凰翰手里有陈子鱼,所以即便雨小楼弃他不顾自己逃了,他觉得自己也有办法脱身,只要这个女人在,他的生命就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着雨小楼的时候,他开始缓缓的往船舷的位置上靠过去。忽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升起,几乎是下意识的,凰翰转身,将手里的横刀挡在面前。一声闷哼,凰翰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随即软软的倒了下去,颓然,绝望。
精钢的横刀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凰翰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洞。
洞穿了横刀的,洞穿了凰翰头颅的,是一滴血。是聂摄随手弹过来的,雨小楼落下的那滴血。雨小楼虽然夹住了剑,但还是伤了手指。
刘凌扶着陈子鱼,揽着她纤细的腰肢,看着那红色锦袍的男子和白衣若雪的男子,一前一后消失在视线中。
“让你受苦了。”
刘凌低声道。
陈子鱼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将头靠在刘凌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坚实。她知道,她从来都知道,王爷就算算计每一个人敌人,算计天下,也不会算计自己的女人。因为雨小楼实在太强,先是出现,引聂氏兄弟出手,然后故意假装不敌撤离,半路上却隐藏起来,凰翰装作雨小楼继续往前逃,而真正的雨小楼,则返回,很轻松的制服了陈子鱼。聂氏兄弟之所以还没有赶回来,应该是被雨小楼设计了别的陷阱困住了。
可以说,在心机上,雨小楼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
所以他才自信,自信到认为靠着他自己,能挑翻了大汉的监察院,能挑翻了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
他选择的时机是很正确的,因为在沧州附近,刘凌和监察院的注意力,一定都在契丹大军那边。这个时候,是他最好下手的时机。他已经很重视从没谋面的汉王殿下,无论是行动的时机还是计划都堪称完美。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这是个坑,一个专门为他挖的坑。他算计了一切,惟独想不到,刘凌身边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可怕的高手。他对自己的修为很自信,这也是他即便事败也能保证自己身退的依仗。监察院最强的金衣他见识过,不是他的对手。他不觉得,刘凌身边的高手能强过那个叫做姬无名的金衣。
聂摄,是刘凌请来的。
聂摄不喜欢杀人
大船上陷入了一种沉寂,就连赵霸手上滴落的血,掉在甲板上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
似乎,船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岸边的草丛里,一个人悄悄的分开杂草,探出头往大船的方向窥视了几眼。他看到大船之后,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悄悄的退了回去。在他后面,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契丹斥候趴伏在地上,就连马匹都被按到。
“休狼,你带着几个人回去禀报大王,告诉大王有大鱼上钩了。我带着人在这里盯着,速去速回!”
斥候队正回身吩咐道。
叫做休狼的年轻斥候应了一声,带着三四个人悄悄的往后退去。他们一转身,忽然僵硬的站住。
一只全身乌黑的巨大野兽,瞪着一双巨大的恐怖的眸子,阴冷的盯着他们。
一队黑衣监察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些契丹斥候的身后,就站在那只巨大的黑色猛兽的后面,面容阴冷的端着轻制连弩,已经瞄准了他们。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们是中原的主人
PS:昨晚家里来了客人,很晚才离开,所以没有码字,上午又去串亲戚,今天中午的更新拖到现在才发出来,真抱歉。
PS2:感谢蔚宁襄大大连绵不绝的,霸气无匹的,令人振奋的打赏!今天请假串亲戚早回来了些,下午不出门,再加上晚上,争取多出几章来,为了感谢蔚宁襄大大的打赏。
在得到监察院第一份情报的时候,刘凌就判断雨小楼肯定不会南下。南唐虽然是个不错的投靠之处,但雨小楼若是想受到重视的话,必须先交给南唐皇帝李煜一份投名状。杀了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哪怕就是杀了大汉监察院的指挥使,也能证明他的能力了。
雨小楼不会去投靠契丹人,南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他还是一个没怎么泯灭了良心的汉人,是大周的子民。当年,他也是跟着柴荣伐过辽的。柴荣立志灭辽的雄心壮志,还在影响着他。柴荣对他有知遇之恩,雨小楼也不是个无情之人。
选择南唐,一,是因为南唐是如今唯一还能抗衡汉国的大势力了。至于后蜀之流,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二,因为南唐比汉国弱,若是能辅佐南唐战胜了汉国,雨小楼会很有自豪感。他本就是个极自负的人,没有挑战性的事他才不会去干。
南唐新皇李煜登基之后,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帝,虽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在写诗词泼水墨,但对于国家的治理还算尽心。
因为历史的改变,李煜这个人,也不是如史实上那么不堪了。他感受到了来自北方那个强大的人的压力,所以他必须让自己也变得强一些。在南唐皇帝李煜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汉王刘凌的画像。他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必须好好做一个皇帝,不能让唐国的基业断送在他手里。因为压力,所以才有动力。汉军在大周的国土上横行霸道,顺便还敲打着唐军,这对于李煜来说是一种侮辱。李煜的性格很阴柔,所以报复心反而更重。
唐军曾经几次北上,都被镇守着舒州的汉军大将杜义打得灰头土脸。那个叫杜义的家伙,甚至扬言如果唐军再敢北上一步,他就屠了南唐最北边的几个州府。李煜对这种威胁很生气,但是他也清楚,如今的汉军,有那个实力。正是因为那个横空出世的汉王刘凌,那个孱弱的北汉才一步一步逐渐成为中原第一强国。李煜通过多方面的渠道试图去了解那个人,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人。他发现,随着对那个人的了解越清晰,对于那个人的恐惧就越深。
他,那个叫刘凌的人,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
有这样一个强邻,李煜睡觉都不安稳。
大周太祖郭威死了之后,出了一个好战的皇帝柴荣,而南唐在与大周的较量中,一直处于劣势。更是奴颜的割了十四个州的土地以求平安,这是他们李氏皇族忘不掉的耻辱。柴荣带给南唐的是,是强大的震慑力和威胁。后来听说柴荣病重,大周陷入混乱之中,忍着性子打算做一个好皇帝的李煜嗅到了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
奈何,那个来自北方的,弱小贫瘠的国家的王,将李煜的念头生生打碎。南唐筹备了一年多,兵力,粮草辎重,打算倾半个南唐之力将那十四州的土地从大周手里夺回来。可惜,当南唐兵准备了好了之后,汉军也打过来了。先是杨业,领着区区四万兵马的杨业将北上的南唐兵杀的大败,狼狈退回国内。杨业走后,南唐兵再一次北上,又被那个叫杜义的汉将再次杀败。北汉兵少而南唐兵多,但屡次交锋皆以失败告终,李煜不禁问,这是为什么?
是南唐的将军们不如那些汉将?还是南唐兵士不肯用命?
答案他没有找到,但杜义依然好像一尊法力无边的门神一样死死的把着舒州,南唐兵往北难以寸进。
刘凌麾下的一个将军就如此神勇,那个传说中百战百胜的汉王,又是何等的一种风采?李煜知道,若是想进军大周,夺取中原锦绣江山,第一件要做的是就是面对汉王刘凌。若是……若是能在战场之外杀了刘凌呢?
刘凌是汉军的精神支柱,是独一无二的领袖。只要刘凌死了,大周的万里江山就有一半抓在手里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在开封的太监,叫雨小楼的太监派人到了金陵。这个太监张嘴就要国公的爵位,要领兵的权利。一个对不起生身父母,身体残疾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监,竟然想当国公,还想要兵权,他凭什么?
他说,他可以杀了汗王刘凌,也有能力率军击败汉军。
大言不惭吗?
李煜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太监这种近乎于疯狂的许诺的,但他不介意让雨小楼去试试看。所以他给雨小楼回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十个字。
若能取刘凌性命,朕就给你国公的爵位。提着刘凌的人头,来跟朕换十万雄兵。
本来,在周军攻入南唐之后,南唐屈辱的割地赔款求和,南唐之主就只能称王而不能称帝的。这个朕字,李煜他不能用。但柴荣死了,大周完蛋了,李煜还怕什么?南唐雄兵数十万,为了复仇准备了数年,他不但要称朕南唐,还要称朕中原!
雨小楼拿着南唐后主李煜的信笑了,笑得很灿烂。
若是拎着刘凌的人头,天下各国,他随意到哪儿不是上卿?
契丹,党项,南唐,后蜀,这些国家,或是恨,或是忌惮,谁不想刘凌死?雨小楼知道南唐李煜不过是在敷衍他,国公?让一个太监做国公,他李煜背不起那个骂名。也扛不住南唐文臣武将的口诛笔伐。但给他一两万人马应该是可以的,当然肯定会派监军节制他。雨小楼其要的不过就是这个,他没有足够的实力,要想在这个乱世闪耀自己,就必须先谋求实力。
谁说太监就不能有雄心壮志的?
他只是低估了监察院的力量,他虽然已经很重视了,但还是不够。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布局竟然被刘凌算得一清二楚。他也不知道,刘凌什么时候请来那样一个恐怖的高手。雨小楼对于武力很自信,他认为自己的修为足够强了。所以他才会说,一切权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但对自己有足够自信的雨小楼现在在做什么?
在逃命,像条狗一样的逃命,夹着尾巴,低着头,不停的逃。
他布置的后手全部被大汉监察院的人毁掉了,步飞经负责退路,被监察院那些该死的黑衣人一网打尽了。凰翰是他手下武力值最强的人,比那个叫姬无名的监察院金衣还要强,可是就那么轻而易举被那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杀死了。
而现在,那个年轻人,正在后面紧紧的追着他。
十几艘大船还在福缘渠停靠着,四周凡是露了头的契丹斥候都被解决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被发现,正相反,就因为契丹斥候都被杀了,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已经被发现了。派到这个方向的斥候一个都没回去,如果契丹人不是白痴的话,就肯定能猜到,这个方向出了问题。
于是,一队超过三千人的契丹狼骑从百里外的沧州大营出发,朝着这个方向搜寻了过来。野战中,平原上,契丹狼骑无疑是最恐怖的军队。可以说,狼骑宫帐军的装备,武器,杀人技巧,是这个目前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刘凌麾下的修罗营骑兵强大,但人数太少,发展到了现在也不过有五千骑兵。而契丹人虽然那经历了几年与党项人之间的战争,损失了几十万人马,但依然有超过百万大军。而这百万大军,有一半的骑兵。
草原上,向来是不缺战马的。
汉军虽然精锐,虽然善战,但比起契丹人来说骑兵的数量相差太多了。
不只是汉军,中原各**队,骑兵的数量都不是很多。平原野战,骑兵对步兵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幸好,中原多坚固的大城,骑兵就是再强大,也不可能骑着马直接跑到城墙上去。
沧州是座大城,当初柴荣北伐,就是将沧州作为战略基地的。所以,沧州城里的军事设施很齐备。城里的粮草虽然不是很充足,但足够吃三个月的。只要能守得住三个月,那个时候就是严冬季节了。契丹人来自苦寒之地,人是不怕冷的。但不代表马不怕冷,且粮草也会供给不上来。那个时候,契丹人就会自己退回去。
但是,靠着沧州城里的几千郡兵,五六万百姓,能守得住三个月吗?
卓青战不知道,他虽然坚持死战,坚持不肯投降,但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做好了准备,只是那准备,是战死。他是汉人,不会允许草原那些茹毛饮血的野狼到中原大地上来为非作歹。沧州如果丢了,会有多少百姓被蹂躏?会有多少土地被践踏?
那都是他的父老乡亲!
他是大周的官员,是一州之主。他必须负起这个责任!
这也是他的责任。
正如他对自己麾下士兵们说的那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所有人的血性都激发了出来。
“你们愿意做那些强盗的奴隶吗?你们的妻子被淫-辱,土地被掠夺,父母被杀害,而你们懦夫一样苟延残喘?”
“不愿!”
“既然生为大汉民族,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卓青帝说,大声说:“我们是中原大地的主人,不允许有人来抢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第四百一十九章 没丢了汉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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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战说,既然生为大汉民族子孙,宁愿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刘凌还不知道卓青战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说的话却比卓青战多了几分轻松和霸气。他说,以如今大汉的实力,咱们可以到处去欺负人了,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咱们?谁敢来,打回去,还要打上门去。
真不知道,领着千把个亲兵千里迢迢来到沧州外面的刘凌,哪里来得这种自信。
他手里有兵有将,却都不在身边。而且能抽调出来的军队只有二十几万人,大部分还都给了王半斤去抵抗党项人从西面发动的攻势。还有几万人是刘茂,赵二领着在赵州对抗辽国大将离妖那颜的十万铁骑。能调到沧州的军队,充其量就是杨业麾下那几万人马。靠着这些人,纵然沧州城墙坚固,百姓齐心,能挡得住三十万契丹人的攻势吗?虽然沧州现在被契丹人围着三面,南面城门没有堵上,但那是耶律极故意这样做的。三十万大军围不住沧州?那就是笑话了。
围三缺一,这是围城战中很常用的一种手段。给守军留一条活路,这样守军抵抗的时候就不会拼得那么狠了。三十万大军对几千郡兵,其实耶律极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但正如刘凌分析的那样,耶律极围三缺一,不是给城里人留一条生路,而是为了放人进去。或者说,是为了引人来。
耶律极知道,那些卑微的懦弱的汉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往往能暴发出惊人的力量来。即便两个敌对的人,当有第三方来插手的时候,尤其是第三方还是外人,那两个仇敌都会放下仇恨一致对外。等外敌被赶走之后,两个人还是会掐得死去活来。契丹人占据燕云十六州之后,虽然保持着契丹人的高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经被汉族渐渐的影响了。契丹贵族都喜欢居住在城市里,喜欢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生活,喜欢汉族女子,喜欢穿绫罗绸缎,喜欢坐轿子。他们已经逐渐不适应了塞北的风沙,不适应了逐草而居,他们不习惯粗食劣酒,这种改变是不知不觉的,连契丹人自己都没有发现。
事实证明,谁占据了中原的花花江山,锦绣天下,谁都会堕落。没有了狼性,他们也会渐渐沦落成羊,他们,曾经最鄙视最看不起的羊。如历史上的契丹人,占据了长江以北的繁华江山之后就逐渐的没有了往日在草原上的那种锐意,当初契丹铁骑在草原上横行霸道的战力也逐渐的退化,从而被后来崛起的女真人接替成为草原霸主,继而被女真人抢走了他们在中原的位置。而女真人在占据了中原之后,他们的堕落速度一点也不比契丹人慢,紧接着就被崛起的蒙古人打了个七零八落。百万金兵,被蒙古十几万骑兵杀了个干干净净。强大的蒙古骑兵,更是创造出了三万人包围二十万金兵,进而全歼的神话。创造这个神话的人叫托雷,铁木真的四子。但是蒙古人比前两个民族腐化的都要快,曾经征服了大半个世界的他们,在醉生梦死锦衣玉食中堕落,元朝的统治只持续了几十年,就被那个放牛娃出身的,伟大的明帝国的缔造者朱重八赶回了漠北。明帝国建立初期,武力之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蒙古黄金家族也是被朱家人打得彻底太不起来头。
草原民族其实对中原文化很仰慕,也很好奇。在他们眼里汉人弱小的如同绵羊一样,但是经济文化却极度发达。而最让他们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看似孱弱的汉族人,在面对外地的时候会表现出那样旺盛的斗志来?党项人抵抗蒙古人,被屠了族,女真人被屠了族,很多地方都被屠杀殆尽。蒙古人解决了世界上几千万人的吃饭问题,方法确实血淋淋的屠杀。可是,他们没有将汉人屠杀光。有人说,汉人万万千千,他们杀得干净吗?事实上,相对于蒙古人在其他地方的血腥手段来说,在中原地区,他们杀得人算是少的。或许,他们也是想看看,这个民族为什么有这样强的反抗意志吧?
汉武大帝时候,有个叫陈汤的校尉,因为大汉使节谷吉被匈奴人杀死。陈校尉带着西域几个国家拼凑出来的军队,过乌孙,进入康居界,至阗池,一战击杀匈奴单于,将匈奴上层几乎杀光后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在后世广为流传。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刘凌知道这句话在后世代表着多么无奈的意思,而他不允许,这种无奈在这个时代再次出现。去他妈的什么稳定最重要,去他妈的什么爱好和平,去他妈的什么不争霸。有人打到家门口了,那就干回去!
国家弱小时期,可以隐忍一些。但依着刘凌的性子,那些屈辱,是要百倍千倍还回去的。
刘凌说,当初北汉并不过三五万的时候,我都敢将契丹人和党项人刷得团团转,现在我手下兵强马壮,难道要反而装孙子?
但是刘凌现在手下没兵,就算他进了沧州城,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独孤锐志出潞州,三万大军一路向北疾行。用了十五天的时间到了太原,这个时候,刘凌也恰好到了沧州。然后,独孤锐志没有在太原停留,补充了给养之后大军继续开拔。过忻州,直奔代州。
代州,是北汉十二州中地处最北的一个州。代州城北二十里,就是契丹人的地盘了。在刘凌设计解决了雨小楼的威胁,再次离船而去,带着五百精兵和监察院的一百多监察卫,从陆路大摇大摆的进了沧州城的时候。独孤锐志也带着他的三万大军到了代州,然后,独孤锐志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独孤锐志留下两万四千士兵,让副将毕俢镇守代州。而他自己,则带着六千精骑,在夜色中北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但是包括毕俢在内的留守代州的人都知道,独孤将军,还有那六千大汉的好儿郎,孤军深入契丹西京道,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独孤锐志去了哪儿,刘凌是知道的。而且,他派那六千精骑进入契丹人的国内,不是去送死的。
当年刘凌拱手将大同送给耶律雄机,以刘凌的性格,会那么心甘情愿?契丹人既然敢来攻我中原,我就打的他疼。疼,就要让他疼的受不了。沧州看似主战场,而刘凌,却将目光放在了辽国的西京大同。可是,如今大同有大辽重兵防守,那六千精骑能干什么?骑兵能攻城吗?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去攻城的。
刘凌进了沧州,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走进去的。而契丹人派出去的三千狼骑,正在汉军船队后面吃屁。徐胜被留在大船上,逗弄着那三千狼骑。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妙计,而仅仅是,大船靠近不了沧州。这些大船刘凌舍不得丢了,所以要送回后方去。能把那三千狼骑引着走多远就走多远,当然,也走不了多远,杨业那数万大军就在后面赶来。吃掉对方三千人,虽然不多,也是咬下来一层皮。
监察院五处档头柳非惊,在沧州南门,恭敬的将汉王刘凌迎接进城。这六百多人的队伍没打大旗,也没亮出身份。契丹人的斥候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但是区区六百人,能有什么作用呢?而且,耶律极可不相信,中原汉人的那些大人物,有谁敢带着这么点人就跑来沧州送死。与柳非惊一起迎接刘凌的,还有沧州郡守卓青战。而被柳非惊强掳来的庞准,则可以回避了,并没有出现。或许,他是觉得身为大周的臣子,不应该迎接大汉的往吧。又或者,他不过是败军之将,没有脸面出现?
刘凌进入沧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散步消息出去,就说大汉之王刘凌,如今正带着二十万大军从魏州赶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沧州。
散步消息这种小事,监察院的人办起来还是很有效率的。
对于刘凌这样的安排,柳非惊想到的是汉王殿下是要隐藏行迹。而卓青战想到的则是,这个刘凌很狡猾。靠着这么一句流言,就能将契丹人的攻势缓几天。
耶律极围困沧州,之所以这么久还没有总攻,他就是要看看,会引来几个汉人中的大人物。
既然刘凌已经来了,他还在乎多等几天吗?
如果刘凌真的带着二十万大军来了,沧州还重要吗?
一座城而已,从一开始,耶律极的目光就没这么浅,目标就不是这么小。
“大周沧州郡守卓青战,见过汉王殿下。”
卓青战躬身施礼,但不谄媚,不卑微。刘凌第汉王,虽然不是他大周的王,但按照规矩,他还是要行礼的。而且,刘凌是一位强者,卓青战施礼,并不丢人。
刘凌没有搞什么礼贤下士的虚伪,没有去双手将卓青战搀扶起来,也没有连连感慨说:“公真乃江山社稷之良臣,真英雄豪杰也。”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卓青战一眼,点了点头,说了九个字。
“你很好,没丢汉人的脸。”
九个字,简简单单,却令人莫名心动。
没丢了汉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