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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帝胄txt下载     帝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和我没关系了

    平安县县衙的大堂上,痛苦的哀嚎声凄厉的飘荡着。悬挂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县衙大堂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地狱判官的大堂,血腥而恐怕。没了双脚的苏晖杀猪一般的哀嚎着,只是围在他身边的人投过来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有的只是愤怒,还有能吞噬灵魂的冷冽杀气。

    周延公被亲兵搀扶着坐到了苏晖的县令座椅上,然后在桌子上摆放好自己的钦差大印。大印外面用黄色的绸缎包裹着,只是此时已经能从大印上往下滴血。

    周延公的两条腿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第一次他感觉这种彻底的无力感。茫然,惊慌,恐惧,绝望,这些情绪在之前纷纷涌来,其变换的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拿起刀站在刘勇身边的时候,其实已经绝望了。

    这次南下,周延公没有仪仗,没有彩旗,有的只是一面王小牛带来的鲜红色的大汉的战旗。这旗子是从玉州战场带回来的,并不完整,破损了的边角,血迹斑斑的旗面,但是它却是完美的,无垢无暇。

    这面战旗被王小牛用刀子分成了四块,折叠的方方正正,放在死去袍泽的胸口上。他亲手给死去的袍泽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亲手用粗麻线将掉了的头颅缝合在脖子上,亲手抚合了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们都是战士,虽然死的悲壮却更加的悲哀。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同胞的手里。当杀人的刀在出现背后的时候,远比出现在面前要危险。或许他们死的时候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怨气,埋怨着自己的同胞为什么对家人举起屠刀?

    周延公冷冷的看着在地上来回打滚哀嚎着的苏晖,看着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惨呼已经咬破了嘴唇的苏怀,周延公的视线里也有一柄横刀,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谁指使你来的?”

    周延公直视着苏怀的眸子,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的名字重要吗?是谁指使的,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苏怀反问。

    周延公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知道了你的名字,然后我会割下你的头颅。知道了是谁指使你来的,我再想方设法割下他的头,然后我就可以告诉我死去的同伴,他们的仇我已经帮他们报了。”

    苏怀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后他惨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没有了双脚的腿问:“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段?不过如此!”

    周延公摇了摇头:“不是,砍掉你的双脚不是我下的命令。”

    他的语气平淡的吓人:“如果是我下令,我会让他们一根脚趾一根脚趾的砍,不会直接剁掉你的双脚。”

    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反正自己也是难逃一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难逃一死,还不如坚守秘密。或许你家人的生死在那个人的手里掌握,所以你才会有所顾忌?”

    周延公支撑起身体站起来,缓步走到苏怀跟前:“你并不是不想出卖的你的主子来换取活命的机会,你不说,只不过是因为你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周延公看了一眼苏怀血流如注的伤腿,有些惋惜的说道:“就算是失去了双脚,也没有让你失去理智,很好。”

    苏怀眼神一亮,他似乎从周延公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并不想死,诚如周延公所说。如果他不供出背后的人而被一怒杀死的话,自己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而如果出卖主子能换回自己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出卖。

    “若是我说了,你会放我一条生路?”

    他盯着周延公的眸子,声音颤抖的好像一只有了豁口的铜锣。

    “不会。”

    周延公摇了摇头。

    “但是我能让你死的痛快点,而且,我有能力保证你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

    苏怀愣住,随即苦笑。

    周延公看了一眼还在哀嚎的平安县令苏晖,又看了一眼王小牛,后者心领神会。王小牛大步走过来,一把拎起苏晖的前襟,狞笑着说道:“你在下令杀人的那一刻就应该有觉悟,自己也会被人残忍的杀死。”

    他拎着苏晖拖到死去的四个兄弟尸体前面,指着袍泽的尸体吼道:“看见了吗?他们身上挨了几刀,我就在你的身上多割一倍!”

    一脚将苏晖踹到在地,王小牛抽出自己的横刀。在他的示意下,两个亲兵扑上来死死的按住苏晖。王小牛眼珠子赤红的蹲下来,撕开苏晖的衣服,然后用刀在苏晖的胸口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伤口。

    因为失血过多,苏晖的脸色白的吓人。他忽然不叫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胸膛几乎被那一刀刨开,可是却偏偏没有露出内脏来。这一刀的手劲掌握的很稳,切开了他的皮肤肌肉,却只差一点就将他开膛破肚。

    “一”

    王小牛咧着嘴数数。

    “二”

    第二刀,王小牛割下了苏晖一只耳朵。原本对称的脸型立刻就有一边被血涂满,失去了耳朵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黑黝黝还在淌血的小洞。

    “三”

    王小牛第三刀划破了苏晖的额头,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但越是这样伤口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失去了知觉的苏晖茫然的躺在地上,眼神一片死寂。他甚至没有继续呼喊,而是僵硬的好像一具已经死去了多时的尸体,可是心跳,脉搏都在刻意的证明着,他还活着。

    “四”

    第四刀王小牛选择的位置很残忍,他用刀锋撬开了苏晖的嘴巴,然后刀尖一抹,将苏晖的舌头割了下来。一股黑色的血液从苏晖的嘴里冒出来,那血浓稠的好像炖糊了的鸡汤。这几刀王小牛割的极其残忍,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站在县衙大堂上的亲兵们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没有人觉得这样做很残忍,更不会有人同情苏晖的下场。他们都是从战场上百战不死的老兵,心肠早就硬如磐石。他们的心足够冷,也足够热。对自己生死与共的袍泽,他们的血是沸腾的。而对从背后下手杀害自己人的败类,他们的心如万年的坚冰。

    “够了!”

    苏怀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似乎心脏就在他的口腔里跳动。

    “杀了他吧。”

    他看着周延公,目光中都是乞求。

    周延公看着王小牛动手,他感觉自己的胃都要从嘴里顶出来了。他想吐,几次到了嗓子眼的东西都被他强迫着吞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很难看,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冰冷的就好像掉进了腊月的河水里,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忍住。哪怕王小牛做的再残忍一百倍,也都没有什么值得谴责的。

    无论是谁,拼死拼活的在前线为了保卫家园而血战之后,才回到了家里就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心里都会有着滔天的恨意吧。没错,四个亲兵到最后足足杀了三十个人,而后亲兵们一股脑将三百守备军全部杀死了,可为什么他们要杀人?若是他们的身手不如守备军,只怕最后被屠戮殆尽的只能是他们。

    周延公是个书生,儒家的思想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当然,儒家思想并不拒绝强硬的手段,只是这种近乎于野蛮的杀戮对于周延公来说还是难以适应,但他必须接受。若是在盛唐时期,周延公遇到这样的事绝对不会赞同王小牛的方式。在一个统一的强大的国家里,自然有无数中“合法”的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争端。

    但是现在这样的乱世,必须用血来涂抹正义。所以,他才会主动的暗示王小牛这样做。王小牛不笨,也不缺少恨,所以他下手完全没有顾忌。

    “杀了他?”

    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周延公咬着牙问苏怀。

    苏怀使劲点了点头:“杀了他吧,给他一个痛快!”

    他并不是同情苏晖,而是同情自己。他知道那个应该挨千刀的六品武官之所以那么残忍的对待苏晖,其实主要目的是逼自己说出幕后的主使人。而他同样知道的是,若是苏晖最后挨不住死了,王小牛施加在苏晖身上的手段会一个都不少的用在自己身上。

    “杀了他!我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

    苏怀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周延公点了点头,他知道苏怀现在已经没有胆量再和自己耍诡计。王小牛得到周延公的默许,随即一刀抹在苏晖的脖子上。已经几乎流干了血的苏晖,大动脉被割破居然没有血喷出来。在他临死前看向苏怀的最后一眼中包含的意思,是感激。

    苏怀在那个眼神中读出了两个字,是谢谢。

    苏晖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解脱。他生前杀过人,在平安县为官十年,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两只手都数不清。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惨死在别人的手里,而且死之前会遭受到那样剧烈的痛苦。

    看着他脸上的解脱表情,王小牛低低的说道:“到了下面我的兄弟们不会难为你,你已经用死赎了罪。只是你在下面要好好想一想,下辈子如何做人!”

    他在人这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很苍凉。

    “你能保证我家人的平安吗?”

    苏怀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

    周延公想了想,然后郑重的回答:“我不能,但是我会尽力。如果你的家人和你一样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同样会得到惩罚。”

    苏怀脸色变了一下,随即释然的一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还算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记得,我送给儿子的第一幅亲笔写的字是‘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我儿子叫苏定伦,已经娶妻生子,他们没犯过错,不会遭报应。”

    周延公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我记得了,你的儿子叫苏定伦,是一个善良的人。”

    苏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周延公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对是错,我也预料不到你们能不能扳倒我的主子,又或是如同现在一样,你们惨死在我主子的手里。不过……”

    苏怀顿了一下,释然的笑:“这和我没有关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国天使

    来自大辽的钦差大人萧栾在腊月初八取道霸州,在辽国刚从大周手里抢来的四个州府走马观花一般的看了一圈,即便没有坐太多的停留,他进入北汉边界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三。

    北方人有过小年的传统,自从前些年辽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建立了统一草原的大帝国,逐步吞并汉人的土地之后,契丹人也渐渐的适应了汉人的习俗。耶律阿保机更喜欢汉人称呼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耶律雄机。(注1)

    辽国的都城在幽州,契丹人生活已经和汉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了。繁华的都市,热闹的市景,这些草原不具备的东西让他们痴迷。

    幽州,曾经是虎贲大将军罗艺的驻地。当初罗艺在这里的时候,领麾下五千虎贲,令草原人望而生畏。

    长城有隙,虎贲无双。

    这八个字是当时对罗艺麾下虎贲铁骑最贴切的写照,当时统治草原的突厥阿史那家族被罗艺打的退避三舍,凶残狠毒的突厥狼骑在和虎贲铁骑的无数次交战中从来没有取得过胜利。当时罗艺只需派遣三五百虎贲铁骑北出长城,就会在草原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只是自从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之后,幽州就再也看不到了汉人骑兵的影子。

    萧栾是辽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幕僚,这次好不容易从南苑大王手里讨来了这份肥差,自然要在半路上走的慢些。不管他到了辽国属地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会受到最热烈的接待。他会用自己那双保养的很白净的手,收获无数的珠宝金银,抚摸无数的美女佳人。在辽国刚刚得到的定州,他得到了一对三尺高的火红色的珊瑚树。在莫州,他得到整整三箱子的金银财宝。在易州,他得到了一对让人欲罢不能的姐妹花,在雄州,他得到了三颗足有牛眼大小的东珠。

    他一路走的不紧不慢,而且故意兜了一个大圈子。如蛇一样蜿蜒的爬过四州的土地,然后吞下自己能吞下的一切利益。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这一天,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他终于踏上了大辽属国北汉的土地。

    不同于霸州的繁华,北汉的土地上满目疮痍,甚至和刚经历过战火的定州雄州相比也相差甚远。萧栾看着街道上那些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一样的北汉百姓,他就一阵懊恼。这样穷困的地方,自己还能有多大的收获?之所以抢着要担当这份差事,就是因为眼红于每一年南下钦差都能搂的盆满钵满。可是眼下北汉贫瘠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能有什么丰厚的收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是第一个走过易州,雄州这条线路的钦差。这四个州府虽然遭受了战乱,但是总的来说并没有遭到致命的破坏。那些汉人的富户世家的大人物们,总是能给自己很多意外的惊喜。

    他一直坚信之所以大辽能在战争中保持不败,就是因为辽国铁骑依然保持着狼性。而汉人的军队之所以一触即溃,就是因为他们绵软的好像一群长着肥肥的尾巴的绵羊。矫健灵活的山羊还能在敌人的逼迫下勇敢的顶出自己的犄角,可是绵羊却只会匍匐在狼的脚下瑟瑟发抖。

    到了这四个州,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对汉人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那就是汉人都有奴性。只要战胜了他们,他们往往会选择服从命运的安排。献出自己最珍爱的珠宝和女人。

    而曾经雄踞幽州的虎贲铁骑,已经自动被萧栾所忽略了。那是一群还没有丧失狼性的汉人,不,那是一群比草原人更像苍狼的敌人。可是,他们已经绝种了。

    进入北汉边界后不久,从太原来迎接他的大臣,礼部尚书候申已经早早的等在高碑店往西一个叫做安来的小县城里。安来县很小,步行着从南走到北用不了半个时辰,而从东走到西只怕时间会更短。就是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北汉的户部尚书侯大人带着十几个官员上千人的礼仪队伍躬身站在东城门外。

    一路上的荒凉让萧栾失望,但是候申率领群臣这样隆重的接待却又让他飘飘然起来。上国天使的身份,在卑微的属国民众面前是如此的尊贵。

    三十六名乐手吹响了迎宾的号角,十八名鼓手敲响了震天的大鼓。当萧栾的马车走入县城的时候,站在街道两边的百姓们开始抛洒花瓣。当然,那花瓣是假的。隆冬腊月,北方偏远的小城里,到哪儿去找真花啊。

    即便是这样,已经让萧栾有些飘飘然了。他了解北汉的国力,又在一路上看多了北汉的荒凉。所以对于北汉方面能有这样隆重的迎接仪式,已经让他满足。毕竟,顶着礼部尚书这四个字的大官要是放在大辽国内,自己见了人家也得点头哈腰。可是现在情况却恰恰相反,正二品的大员在给自己行礼!

    萧栾虽然是契丹的贵族,但却并不是萧氏一族的嫡系。就和中原的那些世家一样,庞大的家族有着无数的细小分支,蔓延至全国上下,而他不过是萧家十分边缘的一个人而已。大辽国的萧皇后有着极尊贵的地位,萧姓在大辽是尊贵的代名词。

    而萧栾在辽国内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手下像他这样的幕僚不下五十个人。而其中不乏足智多谋之士,比如韩知谷和卢文进这两个汉人都十分的厉害。就连王爷都曾经说过,这两个人就好比一对拥有强壮翅膀的白天鹅,早晚有一天会振翅高飞离开南面宫升到更高更广阔的天空中去。

    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幕僚中,萧栾的地位也不高却得到了耶律极的信任。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谋略,也不是因为他有强悍的武艺,而是因为他有一双比天空中飞翔的猎鹰更锐利的眼睛。不管是最烈的美酒,还是最火辣的美女,他都能满足耶律极的需求。比如这次在易州得到的那一对才十五岁的姐妹花,她们有着水蛇一样的腰肢,有笔直而有力的大腿,如果献给王爷的话那肯定会得到很多的赏赐。

    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给自己一份前程,安排到某个郡做一方长官。

    正想着,车马忽然停了下来。

    北汉的礼部尚书候申站在车马前,躬身一揖道:“汉礼部尚书候申奉汉陛下旨,恭迎上国天使。”

    上国天使,这词真不错。

    萧栾嘴角咧开,很知足。他撩开马车上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冷冽的风立刻就刮在他的脸上。习惯了寒冷的萧栾并不在意天气,反而在他的心里有一股火在燃烧。这股火叫做**,叫做满足,叫做幸福。

    “侯大人不必多礼,这样寒冷的天气还劳你在外面站着等我,真是辛苦了。”

    萧栾笑着说道。

    “萧大人客气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事。大人一路鞍马劳顿,下官在安来县衙内准备了一席薄酒给大人接风,请大人移步县衙。”

    候申陪着笑。

    “嗯,也好,这一路上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憋闷,既然侯大人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候申笑着说道:“县衙离此处并不远,下官已经命令手下人整理了出来。大人可以在县衙吃些酒暖暖身子,休息一下,下官陪你一同返回太原府。”

    萧栾嘿嘿笑了笑:“酒是好东西,但是暖身子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哈哈。”

    候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凑到萧栾的耳朵边上低声说道:“此安来县偏僻荒凉,寻不到一个能上眼的女子,忠王殿下已经在太原府请来了最能歌善舞的佳人,那可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啊,多少名门望族的公子追求都追不到手,听说大人远道而来,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大人到来呢。等到了太原府,酒也有,美人也有,大人就放心吧。”

    候申的脸上表情很谄媚,这让萧栾的自尊心得到很大的满足。

    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受大辽陛下的信任南来,还是先谈公事,先谈公事。”

    候申立刻附和道:“下官糊涂,自然是先谈“公事”。

    萧栾嘿嘿笑了笑道:“外面风大,侯大人就到我的马车上来吧。你跟我详细说说汉国的事情,对了,尤其是汉忠王刘凌击败周国大军的事。我在辽国都听说了,二十万周军被你们忠王打的落花流水。我们契丹人最尊敬英雄,我对忠王也是十分的仰慕啊。”

    候申暗道:“我呸,你还不是仰慕王爷请来的歌姬?”

    只是嘴里他却恭敬的说道:“下官从命。”

    登上萧栾的马车,还没落座一块巴掌大小的无暇玉璧已经塞进了萧栾的手里。于是两个人之间顿时多了许多话题,一直谈到马车停下来都兴趣不减。

    在十几位官员的陪同下,萧栾笑着落座。一桌丰盛的宴席流水般的送上来,逐渐堆满了整张桌子。可是还没等萧栾率先动筷,一个武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冲撞了大使,我把你就地问斩!”

    候申冷声呵斥那武将道。

    那武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城西门突然来了上千的马贼,属下的兵马正在和马贼激战。”

    候申脸上一变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马贼?不是让你们提前清理了吗!”

    那武将讪讪的说道:“大人,连年的灾荒,百姓们吃不少饭只能铤而走险聚众为匪,现在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绺子,如何能清理的干净啊。”

    萧栾神色一变问道:“怎么现在汉国境内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候申红着脸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前年大旱至今只下了最近这一场雪。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为了抢一口饭吃,那个……确实冒出来不少铤而走险的悍匪。不过大人放心,忠王殿下这次派了三千精甲武士前来保护大人,几个马贼还是闹不出大风雨来的。”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萧栾一眼:“只是……”

    注1:耶律阿保机建立的国家最初叫做契丹并不是辽,而且在唐朝安史之乱时期耶律阿保机就已经基本上统一草原了,不管是曾经辉煌的突厥,室韦,还是奚族的武士都臣服在了契丹铁骑的马蹄下。和本书中相对应的时期耶律阿保机早已死去多年,此时的辽国皇帝应该是辽穆宗耶律璟。只是这个辽穆宗是个贪救嗜杀的糊涂皇帝,远不如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为了给主角创造出强大的敌人,本书中辽国的建立时间推迟,请行家一笑置之,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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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知人善用

    萧栾偏了偏头问道:“只是什么?”

    见候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摆摆手道:“侯大人不必顾忌什么,我们契丹人都是勇士。几个马贼而已,咱们边吃边说,不必在意。”

    候申先赞美道:“萧大人果然一身都是胆啊。”

    他胆字发音很重,几乎到了第四声。只是萧栾并没有在意这音节上的些许差别,汉语他虽然说的流利,具体词汇却并不精通。

    候申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萧大人,为了迎接你我们在腊月初十就离开太原府了,走到这里不过二百里上下的路程,却走了十二天。”

    萧栾疑惑道:“这是为何?”

    “噢!”

    不等候申说话萧栾又噢了一声,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也走的很慢于是理解了候申。毕竟慢一些是有好处的,再说了不是也没迟了迎接自己吗。当官的都一个样,而且候申好歹还是礼部尚书,名义上的六部之首。一路上走慢些搂钱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萧栾脸上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候申就知道他想的什么。

    咳嗽了一声,候申低声解释道:“萧大人可能误会下官了,这一路如此短的距离走了十二天并非下官有意拖延,而是路上实在不太平。民匪虽然遍地都是,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靠着忠王麾下的三千精甲就算是再多的民匪也阻挡不住,只是……”

    萧栾有些不快的说道:“侯大人有话就直说,我们契丹人向来直来直往不搞那么多弯弯绕,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候申抱拳道:“谢大人体恤。”

    他看了那武官一眼道:“这位是忠王麾下的爱将赵二将军,路上发生的怪事是他先发现的。还是让赵将军说给萧大人听吧。”

    赵二赶紧给萧栾施礼道:“是这样,我们的队伍出了太原一百三十里,就遇到了一伙足有一千五百人的马贼队伍。大人你是知道的,民匪虽然猖獗但都是一群穷花子组成的队伍,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就更别说马匹了。那只马贼队伍不但人人身手矫健,更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带着两匹骏马,而且那战马都十分的神骏,高大威武,显然不是中原的品种。”

    萧栾一惊,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一千五百人的马贼队伍,不是你们汉国的当地百姓?”

    见萧栾终于被自己引到正题上,赵二连忙接着解释道:“末将从军多年,一直在忠王麾下统领骑兵,那些马贼的战马我一眼便认得,分明是西域的良驹!”

    萧栾的心里就好像一层乌云被两只巨大的手掌分开而露出了光亮,真相就好像太阳一样渐渐的冒了出来。西域的战马?如今西域大部都被党项人控制着。不肯臣服在嵬名曩霄脚下的部族都被他打残了,那些小的部族绝对拿不出三千匹战马一千五百身手矫健的骑士。由此来分析的话,那在北汉境内打劫的难道是西夏的骑兵?

    萧栾被自己的智慧折服了,他忍不住拍着桌子叫道:“难道是党项人?!”

    候申和赵二都作出了一副大人果然聪明的表情,这让萧栾的自尊心再次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从你三言两语之中我便能看出其中的蹊跷,如今西域被党项人控制着,嵬名曩霄才建立了西夏国他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的国家里有这样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由此可见这支马贼显然是西夏的骑兵乔装改扮的!”

    萧栾对自己的推理十分的自信,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而候申和赵二则十分欣赏萧栾的聪明,甚至赞叹。

    “大人果然聪明绝顶,我虽然认出了那是西域的战马,但一开始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西夏骑兵假扮的马贼,后来还是侯大人分析出了真相。萧大人只在末将的几句话语中就猜到了那些马贼乃是西夏骑兵假扮的,大人的智慧简直比月亮湖的湖水还要深。”

    赵二的马屁拍的很好。

    萧栾自豪的笑了笑说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我只不过是站在外面所以比你们看到清楚些罢了。”

    他转头问候申道:“西夏的骑兵为什么要到你们汉国的境内来呢?我一路上看到了,你们汉国正在闹旱灾,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党项骑兵能从这里抢走什么?”

    候申愤怒的说道:“他们不是来*的!他们根本就是来破坏的!”

    说到激动处,候申站起来指着西面大骂道:“那该死的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在我们和周国开战的时候派兵偷袭了周国,抢走了周国最辽阔的三个郡。在伟大的大辽的皇帝陛下发兵支持下,我汉国的军队击败了周军。可是那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居然派来使节向我陛下讨要好处!他们说帮我们赶跑了周国人,我们就要付给他们费用!”

    候申来回走动,愤慨的说道:“萧大人你是知道的,现在汉国境内都在闹旱灾,连续两年田地里的庄稼都颗粒无收。但是汉国的百姓们感念大辽国陛下的恩德,即便自己没有饭吃也凑足了敬献给大辽陛下的礼物。可是凑足了献给陛下的礼物之后,汉国的百姓家里的米缸已经再也扫不出一颗米粒,而那些该死的党项人居然说与其把礼物送给阴险的契丹人,还不如孝敬给伟大的嵬名曩霄陛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了看萧栾的脸色,果然,在自己话语暗示的讽刺和对党项人的愤怒下,萧栾的脸色渐渐的变得发白。

    啪!

    萧栾猛地拍响了桌子,因为用力太大,不但震的桌子上的菜肴酒水汁液飞溅,连他自己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

    “该死的党项人,难道嵬名曩霄以为自己现在有实力挡得住我大辽百万铁骑吗!”

    “就是!”

    赵二一脸义愤填膺的说道:“我汉国是大辽的属国,平日里多亏了大辽的庇护才能安稳的发展,上自我朝陛下,下至黎民百姓都感念大辽的恩德。而那些党项人狼子野心,被我皇帝陛下严词拒绝了无礼的索取之后怀恨在心!”

    萧栾一拍大腿道:“所以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就派了一支骑兵跑到汉国境内来烧杀抢掠了!”

    候申抱拳道:“大人英明!”

    他用一种很气愤的语气说道:“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前半个月从西北甘州运往太原的岁贡在半路上被马贼*一空,护送岁贡的队伍被杀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看来,这件事也是西夏人干的!”

    听说居然连北汉给大辽的岁贡都被抢夺了,萧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欺负北汉这样弱小的国家没什么,但是惹到大辽头上来就有些过分了。大辽雄踞北方,拥兵百万,小小的西夏简直是太猖狂了!

    候申见他生气,趁机说道:“还请萧大人回去之后奏明大辽皇帝陛下知道,替我等臣民做主啊!”

    “呃……这个……”

    萧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起来。别说他只不过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手下的一个小小幕僚,这辈子都不见得有希望能见到耶律阿保机陛下。就算是他能见到又能怎么样?为了一点小小的损失,为了一个如鸡肋般存在的属国北汉,难道陛下就肯对拥兵数十万的西夏开战?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却不能这么说,毕竟北汉还是大辽的属国,毕竟每年的岁贡北汉不管如何拼凑都还能如数送到大辽。

    为了不让北汉人寒心,他这个便宜来的钦差大人怎么也得安慰几句。

    “这个……侯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必定会如实的禀告陛下知道。汉国的君臣都是我大辽的臣子,汉国的百姓同样是我大辽的百姓,自然不能让外人欺负了。”

    候申和赵二等官员连忙起身抱拳道:“如此多谢萧大人!”

    这时,一个偏将跑进来说道:“赵将军,马贼已经被击退了,但是兄弟们伤了不少。我认得,还是那些党项鞑子!”

    他似乎只顾着报军情忘记了上国天使的存在,一脸愤怒的说道:“那些狗鞑子还叫嚣着半路截杀咱们,还说别说你们北汉绵软的军队,就是契丹的骑兵来了也照样不是他们的对手,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万杀十万!赵将军,你说气人不气人?”

    刚被自己强制着压下怒火的萧栾一拍桌子吼道:“气人!”

    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而且目中无人!”

    候申连忙道:“萧大人请息怒,那些贼兵口无遮拦的不要跟他们计较,仗着马快刀利他们猖狂很久了,我汉国的军队确实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再说贼兵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吗?”

    萧栾气的脸色发白道:“我大辽的铁骑纵横草原,别说好像绵羊一样无力的党项人,突厥狼骑厉害不厉害?还不照样被我契丹的铁骑杀的屁滚尿流!这次我回去一定要奏明陛下,发兵征讨西夏!”

    候申劝解道:“大人息怒,西夏如今刚刚大胜了周国,军容强盛,拥兵不下百万。那西夏国主嵬名曩霄又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麾下还有如李虎奴,李元庭这样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虎将,暂时还是不要妄动干戈的好。下官等人自然知道大辽铁骑天下无双,可如今西夏正是嚣张的时候,暂避其风头也不失为良策啊。”

    赵二暗自挑了一下大拇指,侯大人真会劝人啊。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王爷说这次迎接辽国钦差的任务,非礼部尚书候申大人莫属了。现在看来王爷真是高瞻远瞩,知人善用啊。

    果然,听了候申的劝解,辽国的钦差大人萧栾那张脸上的表情更加的经常了,白变红,红变黑,黑再变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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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荒而逃

    护送钦差的队伍离开安来县是第二天的清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南面缓慢的前进着,就好像吹口哨一样的北风欢送着队伍的离开,可着劲的在队伍后面扬起被队伍踩碎的雪沫子。

    细小的雪星顺着衣服领子钻进去就跟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弄的人心里烦躁不安。牛皮甲根本挡不住刀子一样的北风,旗子呼啦呼啦的响着,似乎在抗议着北风带给自己的伤害。三千多人的队伍拉出去老长稀稀拉拉的足有三四里,这样的队伍要是有一支骑兵从斜刺里杀过来的话,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全歼了他们。

    虽然队伍的前面后面各派出了三队斥候,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哪怕骑兵已经冲进视线里也根本听不到马蹄子踏地的震动声。呼啸的北风堵住了人们的耳朵,就算斥候赶回来大军也听不到他示警的呼号。不过唯一让大家安心的则是这样的天气那些马贼肯定不会出来溜达,就算他们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战马。

    安来县方圆不过六七十里,队伍路过官道边上已经破败村子的时候,还能看见骨瘦嶙峋的无主野狗钻出来朝着队伍有气无力的叫着,只是毫无气势可言的叫声在北风呼啸中根本就听不到。

    有士兵摘下弓箭遥遥的对着那野狗放了一箭,六七十步的距离射死一只狗并不是太难的事,可那箭才一飞出去就被呼啸的北风吹偏了路线,摇摇晃晃的随着风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射箭的人骂骂咧咧的嘀咕了几句,随即脱离队伍去寻找自己那支箭。破落村子边上的野狗见有人往这边跑,呲着牙低声嘶鸣了两声之后转身夹着尾巴跑了。寻找自己弓箭的骑兵在一条断了的土墙上下看到了自己的箭,翻身从马背上跃下来将箭捡起来重新插进箭壶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面对着初生的太阳。远处的雪地在太阳的照射上好像描绘上了一层金边,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在不停的冒着热气。地平线上的景色仿佛大漠上的海市蜃楼一样迷离,在大地和天空交接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样摇摇摆摆。

    一望无垠的白雪掩盖了村子里的荒凉,跃上土墙的骑兵被清晨阳光下的绮丽雪景迷惑住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流迅速的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他刚要跳下来忽然发现正东方地平线上扭曲的越来越严重了,似乎是有什么怪兽正在奋力的挥动着抓牙想要撕破空间钻出来一样。

    他擦了擦眼睛,使劲看了看。

    果然,有黑影从地平线上钻了出来,远远看过去黑乎乎的分不清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只饿疯出来觅食的野兽?还是来自天穹中远古洪荒的神怪?

    不!

    那是骑兵!

    站在土墙上的汉军终于看清了,一个接着一个从地平线上钻出来的分明是一群挥舞着马刀的骑兵,在朝阳的照耀下逐渐的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敌袭!”

    骑兵从土墙上直接跃上马背,催动战马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敌袭!”

    “左翼敌袭!”

    他拼了命的大喊,只是那调皮的北风将他的声音远远的吹走了,队伍依然还在不紧不慢的前进着,他能看见自己的袍泽还在挥着手嘲笑他的箭法。他拼命的拍打着坐下的战马,那马撒开四蹄飞奔中激荡着将冻雪送上了半空。

    当队伍中终于有人听到他的呼喊的时候,从东面阳光下飞驰而来的骑兵队伍已经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示警的自己人离着队伍还有三十步,而大队挥舞着马刀的贼寇已经距离队伍不足二百步远了。

    阳光下成片挥舞的马刀闪烁出一种貌似圣洁的光芒,可是谁都清楚那意味着的绝对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血腥的杀戮。

    马贼的队伍从正东方而来,阳光下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虽然初生的太阳并不十分的耀眼,可是总盯着东方看眼睛还是被光刺出了泪水。这是马贼故意的,昨天晚上他们袭击了安来县城西门但却收获不大,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嚎叫的北风中夜里绕到了县城的东面去。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忽然,汉军士兵忽然发现眼前一暗,他们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遮住太阳的云朵,果然发现有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了下来。

    “举盾!快举盾!”

    领队的队正,百总,千总们用马鞭抽打着手下的士兵,惊慌失措的汉军手忙脚乱的将盾牌举了起来,只是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箭矢暴雨一般落下来的时候整个队伍中举起盾牌的人连三成都没有。

    呼啦一下子,汉军的队伍割草一样倒下了一层。

    赵二催马跑到萧栾和候申乘坐的马车边上,大声的喊道:“西夏的骑兵杀过来了!请萧大人和侯大人先走,末将率军抵挡。”

    他也不管车里的人怎么回答,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拉车的契丹驽马屁股上。那驽马吃痛,嘶鸣了一声带着其他的几匹马撒开四蹄就往前跑。坐在车里的萧栾和候申被猛然提速的马车摔了个东倒西歪,萧栾的鼻子撞在马车棚子上立刻就流出了血。候申爬过来手忙脚乱的找东西帮他擦拭,却因为颠簸一拳打在了萧栾的下巴上。

    分出两千人马护着钦差的马车疯了一般的狂奔,队伍顺着北风吹去的方向好像一群逃难的叫花子跑的七零八落。赵二带着勉强集结起来的一千人马抵挡高速冲过来的西夏铁骑,在赵二指挥下汉军组成的防御阵型好像一道单薄的堤坝,而西夏的铁骑就好像汹涌而来的洪潮。

    萧栾勉强坐起来拉起后车窗的帘子往外看的时候,正看到怒吼的洪流撞击在堤坝上。脆弱的堤坝立刻就被洪水撕裂,汉军的士兵就好像被北风吹倒的荒草一样倒下来一片。他还看见赵二挥舞着他那条大铁枪在双方的人马中杀来杀去,很快就被洪水淹没再也看不见身影。看着后面的西夏骑兵准备分出一半来追击马车,萧栾慌乱的大叫起来:“快!快!”

    赶车的马夫高高的扬起鞭子,啪的一声催动驽马提速。只是拉车驮货的驽马再怎么拼命,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更何况它们还拉着一辆沉重的车子。

    眼见着西夏的骑兵就要追上来,萧栾抛下候申不管蹿出了车子,号令一个契丹武士下马,萧栾跳上抢来的战马撒开四蹄没命的往前跑去。他匆忙中回头去看,发现被洪水淹没了的赵二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带着十几个骑兵将追过来的西夏人拦了下来。心中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是他却丝毫不肯停下抽打战马的动作。

    一路溃逃直跑出去了四十里,队伍才渐渐的在一个破败了的村子边上集结起来。帽子都摔歪了的礼部尚书候申侯大人命令手下清点人数,发现一路狂奔至少丢了四五百人。两千人的队伍勉强跟上来的不足一千五,而且大部分都是步卒。

    萧栾精疲力竭的靠在一道土墙上休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出来的白色雾气一眨眼就被北风吹散,并且在他的鼻子下面结出了亮晶晶的冰渣子。顺着北风,萧栾隐隐约约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他使劲去闻,却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冻住了很难呼吸。

    该死的西夏人!

    他在心里恨恨的骂。

    若不是赵二将军拼死抵抗的话,只怕自己也逃不出来。想想那些西夏骑兵砍瓜沏茶一样杀人的样子,萧栾觉得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几十个雄武的契丹武士也不是很靠谱。那阳光下崭亮的马刀,在眼前挥之不去。

    候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萧栾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他甚至忘记了下颌上为什么隐隐作痛。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响亮,似乎是在嘲笑着他的落荒而逃。

    大口的呼吸了很久,他的意识才渐渐的恢复过来,耳边响着候申急切的呼唤声,萧栾苦笑一声,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吓傻了片刻。

    “萧大人,咱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西夏人都是骑兵,赵二将军不一定拦得住他们,咱们必须抓紧赶路!”

    候申扯着脖子在萧栾的耳边大喊,震的萧栾的耳膜一阵阵的生疼。

    “对,对,对!不能停留!”

    萧栾不打算计较候申这样无礼的举动,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忽然他的脸色就变了。似乎是在响应着候申的话,北方远处传来了一声声号角的嘶鸣。

    妈的!该死的西夏人想要赶尽杀绝吗!

    萧栾骂了一句,在候申的搀扶下爬上了一匹战马,在几十个契丹武士的护卫下再次逃命。候申留下一个偏将领着一千步兵埋伏在村子里抵抗西夏骑兵,自己带着五百余人的队伍护着萧栾跑路。

    不管是萧栾还是候申都知道,留下来的士兵十有**再也回不去太原了。一千跑的几乎脱了力的步兵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西夏人的骑兵队伍,他们这一千人很快就会像河床上的小石子一样被洪水淹没。

    再次夺命飞奔,萧栾和候申在跑出去三十里之后收拢队伍之后才发现,身后面已经一个步兵都没有了。除了护卫萧栾安全的四十名契丹武士之外,还在身边的只剩下护卫候申的二十几个骑兵。

    没敢停留,他们再次上路逃命。六十几个人的队伍别想阻止西夏骑兵,除非这六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关公再世,罗士信投胎,否者结局只有一个死字可以写。

    在太原北面不足七十里的地方,亡命而逃的萧栾他们还是被吹着号角的西夏骑兵追上了。之前候申手下的二十几个侍卫已经被派出去迎敌,萧栾无奈只好留下了十个武士后让其他人去当阻拦洪水的石头。

    三十个契丹武士都是勇士,他们挥舞着弯刀杀了上去,奈何狡猾的敌人百步之外就开始放箭,数百支羽箭飞过来,还没有和敌人接触三十个契丹武士就被射成了刺猬,摔倒在雪地上之后扎满了羽箭的尸体被箭杆支撑着摆出一个狼狈的造型。

    当最终候申和萧栾冲进太原城的时候,他们身边只剩下了两个契丹武士。

第一百四十章 不过是个莽夫

    花三郎和赵二并肩骑着马缓慢而行,后面跟着军容严整的数千人马。很惊奇的是原本应该死在西夏骑兵马刀下的汉军士兵们,此时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大跨步的走着。那个因为射野狗而发现西夏骑兵的汉子坐在马背上把玩着一支羽箭,一边看一边嘿嘿的笑。

    羽箭是真的,只是没有铁箭头。

    第二波阻拦西夏骑兵的一千多步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士兵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哈气温暖一下已经冻僵的手。只是大家的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比吃上了过小年的饺子还要开心。

    没错,他们做了一场大戏,很大很大,为了演戏双方动用了将近五千人马,最后的战果只不过是射死了三十八个倒霉的契丹武士,虽然算不上什么辉煌的胜利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骄傲的笑容。

    没错,这三十八个人是自从北汉建国之后第一批死在汉军手里的契丹人,在北汉建国之后一直以侄皇帝自称的汉国皇帝刘业麾下的兵马,历来见了契丹武士就要远远的躲开,甚至还要恭恭敬敬的行礼。

    二十年了,憋足了怨气的汉军士兵终于找到了一次发泄的机会。那三十八个契丹武士简直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而他们心里却是感觉有些不过瘾。三十八个太少了,要是三千八,三万八,三十八万才好呢,最好是在忠王的带领下挥兵北伐,将那些契丹鞑子杀他个断子绝孙才爽快。

    二十年了,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虽然大家都没能在家陪着父母老婆孩子过小年,而且今天的事注定了很久之内都不允许被任何人提起,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心里高兴,因为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在王爷的带领下大家能光明正大的宰杀契丹仇人,再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事。

    赵二回身对身后的骑兵命令道:“再把号角吹响亮些,咱们的萧大人跑的不够快呢!”

    那士兵哈哈的大笑,随即卖力的吹起了呜呜的号角声,鼓鼓的腮帮子里好像塞着两只鸡蛋。

    赵二笑着问花三郎道:“你怎么不射两箭玩玩?”

    花三郎裹了裹肩膀上的披风,轻笑着说道:“算了,就那么几只小蚂蚱,还是让孩子们射着玩好了。我的箭要射就射契丹的将军,那才来的实在。”

    赵二点了点头说道:“别急,依我看,按照王爷的性子早晚会对契丹人开战的。到时候咱俩配合,一口气杀到幽州去。”

    花三郎看了看左右道:“别瞎说!”

    赵二大大咧咧的撇了撇嘴:“怕什么,身边的人都是王爷麾下的亲信,谁也不会出卖王爷的。王爷要是不打算对辽国动手,为什么这次从玉州回来的百战老兵都换上了建雄军的衣服偷梁换柱的到了北边驻扎?再说了,以咱们大汉的国力最多也就养活五六万的人马,可王爷为什么坚持将人马保持在十五万的规模?”

    花三郎知道赵二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亲兵绝对不会把这次的事泄露出去。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就你聪明!”

    叹了口气,花三郎怅然的说道:“王爷何尝不知道养兵十五万就犹如压在百姓们肩膀上的一座大山?可若是不养兵,谁能保准契丹的狼骑不会再次南下?王爷曾经说过,咱们大汉要想真的翻身变得强大,百姓们还要再苦三年。”

    赵二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三年,只要能坚持下去,到时候王爷肯定带着咱们跃马幽燕,狩猎草原。我相信王爷有这个能力,也最终会让百姓们过上富裕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人饿死,再也不会被外人欺负。我坚信大汉的红色战旗最终将飘扬在全天下,不管是契丹人,室韦人,还是党项人,回鹘人都要在红色战旗下瑟瑟发抖!”

    花三郎被他几句话说的热血澎湃,也不禁开始幻想王爷带着他们纵横天下。只是他知道,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以北汉的国力现在自保尚且不足,更何况挥军向北?王爷曾经说过,现在的策略是示弱臣服,然后从背后给西夏和契丹这两只饿狼捣捣鬼。

    想到王爷这次的妙计,花三郎的嘴角就勾起一抹漂亮的弧线。

    收拢了沿路的“溃兵”,花三郎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起来。三千迎接大辽的钦差的人马一个都没少,路边只多了三十八只祖先来自草原的孤魂野鬼。或许他们死的时候明白了自己中了圈套,可惜的是做个明白鬼和做个糊涂鬼是在没有什么区别。

    在太原城北二十几里的地方队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花三郎抱拳对赵二说了声得罪,后者则表现出一脸的视死如归,那表情让花三郎感到很恶心。于是他抽刀,用大汉的制式横刀狠狠的“教训”下了一下赵二,一刀一刀割下去,很快赵二就变得“支离破碎”

    看着自己一身威武的将军服饰被花三郎割的破破烂烂,赵二狠狠的说道:“早知道要破财咱俩就得换换!临出门时为了迎接“上国天使”换的新衣服,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花三郎一边割一边说道:“轻点?得了便宜你还卖乖!为了保护上国天使浴血奋战,杀敌破百,一身铠甲都被刀砍没了,你说这是多大的功劳?”

    赵二咧嘴笑道:“你要是羡慕咱俩现在就换,一会儿你还得泼我一身黑猪血,回到太原城里还不得冻成冰疙瘩?再说了那黑猪血一股子的哄臭味儿,别说泼身上,就是闻着都恶心。”

    花三郎不理他,从马背上摘下一个皮囊子看了看,然后举过赵二的头顶开始往下倒,只一会赵二就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葫芦。整理好了戏服,赵二在花三郎的“搀扶”下上马,然后奄奄一息的趴在马背上任由亲兵牵着马走。花三郎命人打出鲜红色的北汉战旗,然后装模作样的回到了太原城里。

    此时的上国天使萧栾大人正在太原府的皇宫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出于歉意,孝帝亲自来安慰了他。只是不管孝帝说什么,还陷在如深渊般恐惧中的萧栾都只是茫然的点头。孝帝安慰了几句,见萧栾也听不进去也就先回承先殿去了。

    刘凌穿了一身亲王的常服,深蓝色的衣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让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的英俊威严。刘凌坐在屋子里看着萧栾丘在床上打摆子一样瑟瑟发抖。他脸上的表情很肃穆,似乎还夹杂着很强烈的气愤。伺候在旁边的小太监看着王爷脸色,再看看床角里缩着的上国天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刘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萧栾脸色越来越难看。而经过长时间的休息在加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从心里冷到外面的萧栾渐渐的感觉到了温暖。小太监机灵,顺势将热了两遍的姜汤递过去。萧栾迷迷糊糊的接过来仰着脖子灌进去,随着一股暖流下去他的脸上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啪!

    “太过分了!”

    就在萧栾刚恢复了几分神智的时候,刘凌啪的一下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气的煞白,因为激动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太过分了!党项李家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我大汉的境内行凶!不但惊吓了上国天使萧大人,还重伤了本王麾下的将军赵二!本王这就去面见陛下,请求发兵西夏!”

    说完,刘凌转身就要往外走。

    被刘凌这几声大喝吓了一跳,萧栾的神智倒是彻底恢复了过来。听面前这个英俊男子的话语猜测,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汉忠王刘凌了。他听说北汉的刘姓皇族其实是匈奴的后裔,而现在的草原民族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匈奴血统。契丹人本来就敬重英雄,刘凌久负盛名,再加上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脉关系,萧栾第一眼看清刘凌就觉得这个人就好像自己的同族一般。

    其实他只不过是被西夏骑兵吓坏了胡思乱想而已,北汉的刘姓皇族跟五胡乱华时期的刘姓匈奴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八竿子都打不着。北汉皇族刘姓是彻彻底底的汉人,至于牵强附会的把他们和匈奴刘姓联系在一起,那是北汉开国皇帝刘业编出来的故事,为了取悦契丹人而已。

    “这位就是忠王殿下吧?”

    萧栾紧了紧被子,身子轻颤着说道:“赎我无礼不能下床给王爷见礼了。”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已经快要走出屋子的刘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很快的将笑容隐藏,脸上变成一幅关切的表情急急的转身说道:“萧大人醒过来了?太好了!”

    他快走几步到了床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萧栾两眼后说道:“萧大人受惊了,本王实在想不到西夏人竟然明目张胆的敢在我大汉境内为非作歹,早知道有那么大规模一支骑兵潜伏境内,我说什么也要多派些人马去接你。萧大人不要气恼,本王这就去面见陛下,然后点起我大汉的全部人马向西征伐西夏,替萧大人报仇!”

    萧栾见刘凌的表情不似作伪,又知道这是一个好战的王爷,于是开口劝道:“王爷息怒,征西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刘凌诧异道:“怎么,萧大人难道打算忍了这口恶气?”

    萧栾苦笑道:“自然是不能,只是我观那党项骑兵来去如风,比之我大辽的铁骑也不遑多让。且西夏拥兵百万,王爷切勿轻举妄动。”

    刘凌怒道:“那嵬名曩霄小儿欺人太甚,若是就此忍了岂不让他笑话?萧大人回去之后当禀明大辽皇帝陛下,尽发大辽铁骑,本王自带领汉国十万勇士与陛下一道伐夏,咱们两家联手定然让那嵬名曩霄吓得浑身发抖!”

    萧栾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道都说这汉忠王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却原来不过是个鲁莽的武夫而已。

    PS:下午七点下班后开始码字,今天的这两章更新用了将近五个小时才码出来,不知道怎么了,颈椎疼的厉害,抱歉了,今天只有两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谁蠢?

    “王爷,且稍安勿躁。”

    萧栾喝了一碗姜汤感觉肚子里热烘烘的舒服,房间里的炭火烧的很旺,跳跃的火苗也让他心情变得舒畅起来。小太监递过来一杯热茶,萧栾善意的笑了笑。

    “王爷,下官这次南下一路上眼里还是看清了些事,汉国已经连续两年大旱了吧?”

    刘凌的表情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不瞒萧大人,这两年汉国境内确实遭了灾。据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灾情已经波及了全国。据各州府上报的灾情来看,今年受灾的百姓已经超过了六十万。”

    萧栾点了点头道:“王爷,据我所知,汉国全部的人口不过百万多些。如今一大半的人口受灾,再加上刚刚与周国大战一场,若是仓促的发动对西夏的战争,王爷有几分胜算?”

    萧栾见刘凌愣住,接着说道:“就算我大辽皇帝陛下肯发兵征讨西夏,以西夏的国力即便战胜了他们,我大辽也必定损失惨重。而你汉国现在带甲之士不足十万,如何能挡得住西夏百万虎狼之师?”

    他喝了口茶,身子越来越暖,心思更灵活起来。

    “周国新败,若是趁着咱们和西夏人苦战的时候横插一脚。领兵出瀛洲,沧州攻我大辽疆土,或者兵出晋州,直取坛州玉州汉国的领土,到时候王爷首尾不能兼顾,如何处之?”

    刘凌表情一窒,随即恨恨的说道:“总不能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党项李家今天敢派骑兵在我汉国的国土上恣意纵横,明日或许就敢跑到幽州城下去耀武扬威。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嵬名曩霄还以为我中原无人了!”

    萧栾暗叹了一声,这忠王刘凌看来真的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来之前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自己一定要多多留意汉忠王刘凌这个人,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如传言般惊采绝艳。若是此人真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么就要想办法拉拢他。若是此人不肯为大辽效力,那就只能让他消失了。

    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之后,思想上在很大范围内受到了汉人的侵略。比如人才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必须杀之这样的想法已经在契丹皇族的心里根深蒂固。论武力,草原民族确实十分的强悍,若是论智谋和权术汉人则遥遥领先。

    听了刘凌的话,萧栾也放下了心。心说此人固然在军事上有着傲人的成绩,或许运气好占了很大的成分在内吧。就说他戍边南方的时候大周不能侵入北汉,那个时候恰恰是周太祖郭威生病的几年,周国内部权臣和皇子,晋王,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郭威确实抽不出手对北汉大举侵略。

    再说前一阵子大破周军二十万的事,若是没有西夏人突然出兵四十万伐周,再加上大辽国兵出霸州威胁大周的东北,他刘凌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击败周世宗柴荣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周军精锐。萧栾可是知道周兵的战斗力,当初柴荣为晋王的时候亲率左武卫,右武卫,左骁卫,右骁卫十二万兵马与大辽国开战,以契丹狼骑的战斗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先后丢了瀛洲,莫州,易州,丢了益津关,瓦桥关。

    周军精锐大军的战斗力连契丹狼骑都不是对手,又何况是北汉那些连装备都不齐全的老弱病残呢?

    萧栾叹气,盛名之下未必都是俊杰。

    或许这刘凌确实勇武过人,但万军之中往来冲杀不过是樊哙之流而已。一人敌的本事就算天下第一最高成就也不过是员虎将,做不得统领三军的元帅。看北汉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找不出一个正经的帅才,所以这刘凌才会显得出类拔萃吧。

    而且萧栾对于皇族的人向来有些嗤之以鼻,就拿契丹国内的事情来说。大辽国雄主耶律阿保机文韬武略被称之为天可汗,是整个草原的主人。而他的几个孩子却一个出色的都没有,就说大王子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在处理政务上确实中规中矩,可是萧栾总觉得耶律极缺少了一种什么气质。

    后来萧栾有幸见到了一次大辽皇帝耶律阿保机,也就是汉人口中所说的耶律雄机,在见到大辽皇帝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南面宫大王身上缺少了什么。那就是霸气和狼性!

    耶律雄机把他的大儿子视作接班人,在耶律极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参加契丹高层的会议。立国后更是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上朝听政,等到耶律极才满十八岁就让他做了南面宫大王独当一面。而耶律极虽然很聪明却失去了草原人应有的那种狼性,被培养成了一个处理政务上的全面手,骨子里却没有了那种狼性的果决和狠辣。

    或许南面宫大王也不是真的在意汉忠王刘凌这个人吧,而是因为长期从政而养成了这种习惯。真的要论将才,大辽的狼骑将军们勇武远胜这些汉人。就比如来时遇到了西夏人的骑兵队伍,汉军三千人马对一千多西夏骑兵,居然被人全灭而西夏人的损失居然连一成都不到。汉军三千人阻拦西夏骑兵的时间,竟然还不如自己手下的几十个契丹武士阻拦的时间长。

    一想到保护自己的几十个契丹武士现在只剩下两个,萧栾就一阵的心疼。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拒绝了南面宫大王要将燕云十八骑派给自己的好意了,若是有战无不胜的燕云十八骑保护自己,就算来数千西夏骑兵又能如何?

    燕云十八骑的战斗力之彪悍,整个大辽国都当之无愧为翘楚。(注1)

    他心里乱想,忽然发现刘凌正在面带诧异的看着自己,萧栾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走神了。他歉意的笑了笑说道:“王爷赎罪,刚才想到了些事情所以有些失神。”

    刘凌恍然的笑了笑说道:“萧大人一定是路上累坏了,本王不打扰萧大人休息。晚上陛下会在承先殿设宴给萧大人接风,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萧栾见刘凌要走,坐直了身子说道:“王爷稍后,萧某还有一句话要说。”

    刘凌停住脚步,转过身道:“哦?那本王就洗耳恭听。”

    萧栾第一眼虽然觉得这刘凌并不是真的什么俊杰英才,但是他能看出对方之前的表现并不是做戏。这个人虽然桀骜了一些鲁莽了一些,但总的来说还算对他的胃口,所以萧栾打算提点他几句。

    “王爷,你是不是真的想对西夏用兵?”

    刘凌点了点头昂然道:“那是自然,西夏欺人太甚,居然把骑兵派到我汉国的境内为非作歹,若是就这么忍下去,我汉国的百姓怎么看待朝廷?陛下的脸面又何在?不瞒萧大人知道,就算大辽不肯出兵,这西夏本王也是伐定了!”

    萧栾点了点头道:“王爷豪气冲天,下官敬服。”

    不等刘凌谦虚萧栾语气一转道:“不过王爷,你想想如今以汉国的国力,还能发动一次大战吗?上兵伐谋,难道王爷就没有什么妙计不战而胜?”

    刘凌抱拳道:“请萧大人教我。”

    萧栾道:“我与王爷投缘所以就胡乱多说几句,王爷可曾听到过这样一句话。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他见刘凌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于是接着说道:“王爷既然想伐夏,何不寻求帮手?”

    刘凌叹道:“萧大人这不是挤兑人吗?刚才你也说过,大辽陛下那里未见得肯发兵,我还能去求谁?”

    萧栾心里郁闷,这刘凌怎么这么笨?还有传说是刘凌派了能言巧辩之士去往西夏,凭着那人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嵬名曩霄发兵攻周,看来这也不过是有心人编出来的故事而已。若是刘凌真的有这份聪明,还用得着自己把话说明?

    他叹了口气道:“王爷,这天下难道只有大辽,汉,西夏三家吗?”

    他朝南面努了努嘴:“周国被嵬名曩霄吞了三州十二县之地,难道周世宗柴荣就真的能咽得下那口气?那三个州幅员千里人口数十万,难道丢了之后柴荣会不心疼?”

    刘凌皱了皱眉问道:“萧大人的意思是说让我像周国借兵?那柴荣刚在本王手下吃了败仗,玉州一战被本王杀了二十万大军,这仇恨难道不比丢了西北三州要大?我若是向周借兵,柴荣定然是不肯的。”

    萧栾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刘凌,进一步解释道:“王爷,刚才下官不是说了吗,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之前王爷和夏国联手大败了周国,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联手周国痛击西夏?”

    他就像一个合格的老师,正在细心的教导自己鲁钝的弟子。

    “若是双方联手,汉国能教训了西夏以扬国威,而周国能收回三州十二县的国土,周世宗柴荣又不是笨蛋,何乐而不为?”

    刘凌恍然大悟道:“萧大人果然好谋略!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本王受教了!”

    刘凌抱拳庄重的说道。

    萧栾只是得意的笑着却没有发现,在刘凌弯腰时候,他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是啊,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为了我大汉的利益耍耍手段,玩玩阴谋,心底宽厚的契丹人应该不会太生气的,嗯,不会太生气。

    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刹,萧栾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来,他眼神恍惚中,忽然发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已经张开了嘴露出獠牙的苍狼。

    注1:燕云十八骑。相传,燕云十八骑是由罗成父亲靖边候罗艺领导的骑兵部队,是罗艺的杀手王牌。燕云十八骑总共由十八个人组成,他们身着寒衣,腰佩弯刀,脸带面罩,头蒙黑巾,只露双眼,外身还披着黑色长披风,脚踏胡人马靴,马靴配有匕首,众人背负大弓,每人负箭十八只,同时都配有清一色的圆月弯刀。燕云十八骑一般都是在大漠活动,很少会进入中原内。燕云十八骑神出鬼没,并且个个都带着面罩,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们的真面目。

    燕云十八骑是一只非常恐怖的杀手部队,每次燕云十八骑出现时,都将给蛮族带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大杀戮。相传有外族侵入时,燕云十八一次就杀掉外族侵略者几千人,令得外族侵略者长年不敢再犯一步。燕云十八骑以号角为令,只听命于其主人,靖边候罗艺死后,由罗成将其解散。

    靠山王杨林曾经对燕云十八骑这样的评价:快如风,烈如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强弓弯刀,善骑善射,以一敌百,未尝一败。

    当年察哈合进攻大隋朝,罗艺率燕云十八骑,伏击察哈合,一夜便杀三千余人,燕云十八骑穷追不舍,结果两万余人全部覆没,从此以后,辽部远走戈壁,再也没有跨进边界半步。

    本文中设定,耶律雄机仰慕燕云十八骑昔日的威名,于是从全国百万大军中精选十八人,也以燕云十八骑为名。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朽木不可雕

    晚上在承先殿举行的宴席十分的豪华丰盛,皇宫里很久不曾如此奢侈过了。为了表示对大辽钦差的尊重,就连皇后苏笺黎都过来亲自给萧栾敬了酒。说了几句慰问的话,苏笺黎并没有在宴席上多做停留,陪着孝帝和刘凌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而因为刚刚给汉忠王刘凌做了一次老师还沾沾自喜的萧栾看到苏笺黎的时候立刻就惊为天人,不是他没有见过貌美的女子,而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雍容华贵的女人。虽然他也见过大辽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妻子,但是王妃萧氏性子野的就好像一头母狼,和苏笺黎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

    王妃萧氏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那苏笺黎就是一朵雍容的牡丹。幸好萧栾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礼的举止来。只是在他心里却不住的想,为什么自己就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呢?

    以他的地位,在大辽虽然不算尊崇,但是也有不少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可是那些女人就好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在萧栾的心里也不会留下她们的影子,那些想从他身上捞取到富贵的女人也不值得他留恋。

    所以苏笺黎走后,他甚至感觉原本奢华的晚宴都索然无味了。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晚宴气氛十分的和谐,宾主双方都刻意的闭口不谈西夏骑兵半路拦截的事。孝帝不住口的赞美辽国雄主耶律雄机的伟大,说他是草原上的头狼,拥有最强壮的身体并且还拥有只有狼王才具备的翅膀,只要狼王振翅高飞,整个天下都将臣服在狼王的脚下。

    而萧栾也赞美孝帝的睿智,他说只有最聪明的人才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忠心耿耿的站在狼王的身边的人,才会得到最肥美的牧场和分得中原的花花世界。又夸汉忠王刘凌勇武,在狼王的眷顾下得到了最大的勇气,战胜了周国来势汹汹的二十万大军。

    北汉的文武百官轮流给萧栾敬酒,不知不觉中自认为酒量过人的萧栾醉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更忘记了孝帝赏赐给他的那柄玉如意是否带了回来。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一支勾着,放佛做了一个又甜又美的好梦。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睡醒,想坐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头疼的好像要裂开一样。萧栾想了想反正自己还要在北汉停留几天,至于岁贡的事明天再去找孝帝提出来也不迟,于是在侍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热汤,再次沉沉的睡去。

    在他的门口两个契丹武士忠心耿耿的矗立着,他们的手一直放在腰畔的弯刀刀柄上。他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很厚重的赏赐,每人二十两黄金,五匹锦缎,还有两柄上好的汉人用的横刀。

    这让他们两个都很庆幸自己没有死在西夏骑兵的马刀之下,有了这样一笔赏赐就算是回到幽州之后也能过上一段好日子了。

    承先殿

    孝帝昨晚也喝了不少酒,但是他并没有给自己借口贪睡。回到承先殿之后他依然如往常一样批阅奏折直到未时才躺下休息,酉时才到他就起来在侍女的伺候下梳洗,然后整理好了批阅的奏折到正太殿早朝。

    在他的案头上放在最上面的一份奏折,是从庆州平安县用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周延公的这份奏折孝帝看了两遍,第一遍看的时候气的他摔了案子上摆着的茶杯,若不是小六子跪下劝阻,他甚至想把龙案给掀翻了。第二遍看的时候他的心情明显平复了很多,只是眼里偶尔闪现出的冰冷把小六子吓的浑身不自在。

    想了想孝帝还是将这份奏折压下,放在龙案上没有带到朝堂上去。虽然他贵为帝王,但有些事还是难以随心所欲。老百姓都说做皇帝好,他们认为做了皇帝就能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谁又能想到皇帝陛下心里的委屈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少,甚至有些时候,普通百姓都能干脆利落的做出决定,而皇帝不能。

    欧阳家,苏家,这两个名门望族的世家现在就好像北汉的两颗毒瘤,有这两颗毒瘤在,北汉并不强壮的身躯越发的虚弱不堪。苏家虽然没有反心但是却从来没有打算跟北汉同舟共济,后周打过来他们能暗通后周,西夏打过来他们也能暗通西夏,反正不管是谁坐皇帝,苏家都会做好准备从龙。

    至于欧阳家,先帝当初为了稳定这个家族重用了太多姓欧阳的人。中书令欧阳仁和虽然下台了,但是朝廷里姓欧阳的人至少还有七八个,而且几乎个个位高权重!全国十二个州府,有四个州府控制在欧阳家手里,尤其是北汉的命根所在庆州府,最大的粮仓就掌握在欧阳专手里。

    欧阳专的反心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来,在刘凌带着十万大军在南方和周兵苦战的时候,他就像借机造反。若不是孝帝坚决不肯给他增加兵马,而庆州府又遭遇了连年旱灾大部分百姓都流亡在外实在招不到兵马,欧阳专不反才怪!

    而且北方槐州郡守欧阳明和建雄军指挥使何坤是结拜的兄弟,建雄军指挥使的衙门就在槐州府。若是逼急了欧阳家,难保何坤不会被欧阳家拉拢过去。六万建雄军是北汉西北的屏障,若是建雄军反了,只怕北汉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所以孝帝才会再次提拔了何坤,凭借着夺取了后周两个贫瘠小县的战绩他原本得不到那么高的封赏,封侯拜将,武将中已经是第一人了。还不是就为了安抚他,让他不要受到欧阳家的蛊惑而谋反?

    南面好不容易安定了,北面让人又不踏实。若是没有忠王刘凌百战百胜的军威震慑着,这样糜烂的国局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作乱。

    心事重重的孝帝到了正太殿的时候,百官已经站在大殿里等候了。因为北汉国实在太小,所以上朝的百官也就不分什么三朝官,六朝官,九朝官,基本上正四品以上的京官每天都要参加早朝。

    三呼万岁之后,文武百官就位。

    正太殿执事太监安源扯着公鸭嗓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句场面话而已,从孝帝登基至今就没有一天早朝没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先帝刘业的时候并不显得繁琐,不上朝的刘业似乎也没有那么多事情解决不了。明明当今陛下比先帝要勤奋一百倍,可是反而好像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一般。

    刘凌站在百官之首,本来他是享受朝堂赐坐的殊荣的,但是刘凌觉得身为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样子,那凳子每天小太监都会抬上来,可他一次都没有坐过。

    孝帝今天第一次在早朝的时候感觉到疲劳,即便是前些时候在大病中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无力感。虽然看上去他的精神不错,可谁也注意不到他眼睛里的憔悴。

    “卢森,岁贡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孝帝舒展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问道。

    卢森出列奏道:“回陛下,若是大辽不增加岁贡数额的话,周国战败的赔款,再加上府库的库存,勉强能凑足岁贡。若是按照钦差萧栾所提出来的数额,就算倾全国之力也无法凑足。”

    孝帝皱了下眉头,他明知道答案的。虽然这事听了心烦却不得不做样子问问,前几天刘凌已经将他的计划告诉了自己,虽然那计策颇为凶险,可如今之计也只能那么办了。既然心里有了打算,所以他并不十分的急躁。

    “此事不急,朕这几天会亲自和萧栾商议,等商议妥当之后再议。”

    孝帝又问:“司马律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是否已经抓到了凶手?”

    刑部尚书裴浩出列道:“启禀陛下,根据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杀害司马大人的嫌犯彭斩三天前在庆州府下辖的平安县城出现过。刑部的差役现在已经赶往平安县,但是那贼人狡猾,想来已经远遁了。”

    孝帝点了点头道:“司马律是我大汉的重臣,先帝与朕都十分的欣赏看重他,那个彭斩是必须要抓住的,发海补通文将悬赏的金额提高,发现此人踪迹者赏银百两,擒拿或者斩杀此贼者赏银千两。”

    裴浩躬身道:“臣遵旨。”

    孝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九弟,只有再看向刘凌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意。

    “忠王,你可有事奏来?”

    刘凌往前走了两步,躬身道:“微臣奏请陛下,微臣麾下统兵将领花翎忠君爱国,战功卓著,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西北边陲不稳,臣想派花翎到西北安远县一代招募民用,训练新兵,以备不时只需,防患于未然。”

    孝帝点了点头道:“军事上的事你拿主意就好,咱们大汉也是该好好练练兵了。西夏人狼子野心早有吞我大汉江山的意图,边陲重地自然要派遣大将镇守。楚王就在安远戍边,花翎到了那里也可以帮他一把。”

    想了想,孝帝问道:“花翎?可就是那阵前射死了周军老元帅孙玄道的花三郎?”

    刘凌道:“正是。”

    前些天在右威卫任职的杨业通过影卫传来消息,经历过两朝天子,历经百战的周三军大元帅孙玄道伤重不治而亡了。这对于北汉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实在是鼓舞人心。

    孝帝笑着说道:“有此虎将镇守西北边陲,朕也就放心了。传朕的旨意,晋封花翎为正三品怀化将军,爵关内侯。择日前往安远辅佐楚王训练新兵,不可懈怠。”

    刘凌躬身道:“谢陛下!”

    早朝上的事在中午萧栾睡醒了之后就没来由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而听说孝帝批准了忠王刘凌的建议,派刘凌麾下大将花翎赴西北训练新兵的时候,萧栾立刻就被气的翘了胡子。他拍着床铺低呼:“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刘凌啊刘凌,你怎么如此的鲁莽!”

    PS:脖子疼的厉害坐不了多长时间就疼的流汗,今天还是两更吧,不敢求收藏了,抱歉。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只谈风月

    关内侯花三郎带着二十几个亲兵走马上任去了,似乎他并不惧怕好像幽灵一样盘旋在北汉境内的那一千五百骑党项骑兵。安远县算是楚王刘彦的属地,在外人看来花三郎要去做的似乎并不仅仅是练兵。

    在萧栾看来,刘凌这样做简直就是儿戏。且别说一个统兵大将花翎能不能扛得起抵御党项人的重任,就说当地还有一位王爷在,互相掣肘到底能不能有所建树实在值得商榷。就算那个什么楚王刘彦宽宏大度,可萧栾不认为一个皇族会眼睁睁的看着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做大做强。

    再说,刘凌将自己的亲信派到边陲去训练新兵,而另一个心腹大将赵二则重伤修养中。没了左膀右臂的帮助,他难道就不怕被朝廷里的政敌算计?萧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刘凌会这么白痴,若是放在大辽国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大辽国的几个皇子之间勾心斗角简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皇帝耶律雄机陛下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萧栾明白耶律雄机为什么那样做,草原上的狼群新的狼王诞生必须要经历重重的艰难击败自己所有的对手才会获得老狼王的认可,虽然耶律雄机已经认定了接班人是现任的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但是让其他的皇子们给大儿子施加一点压力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到了北汉之后萧栾的固有认知被完全的颠覆了,为什么北汉皇族的几个兄弟之间完全没有战争的硝烟弥漫?刘凌居然自断羽翼派心腹跑到别的王爷地头上当官,而作为皇帝的二哥居然随随便便就同意了。难道孝帝不怕刘凌独揽军权?难道楚王刘彦不怕自己失去属地?难道忠王刘凌不怕自己的爱将到了楚王麾下要么叛变要么被杀?

    这是一群怪异的人,萧栾是这样认为的。

    怪不得北汉政权如此疲软,连斗志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让国家发展起来?在萧栾看来,汉人永远也比不上草原狼族。草原人面对敌人的时候谁会心慈手软?即便是自己的兄弟若是成为了敌人,那也一样会互相扬起雪亮的弯刀。狼就是要撕咬对手的,同时也要接受别的狼挑战。耳朵上没有豁口的狼永远会被同类看不起,因为拥有完好无损耳朵的狼只能说明它是一个懦夫,不曾战斗过。

    收起了獠牙的狼还叫狼吗?

    萧栾用看可怜人的眼神看北汉君臣,他发现身为一名契丹人原来是如此的值得自豪。

    “定扬可汗,关于岁贡的事不知道筹备的怎么样了?我来到太原已经三天了,虽然我感念陛下的好客,但我的肩膀上毕竟肩负着重任,我心里装着大辽皇帝陛下的嘱托,所以请定扬可汗赎罪,我必须知道岁贡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若是已经齐备的话我打算点过数目后就起程返回幽州了,南面宫大王受到陛下的嘱托还在幽州等我回去复命呢。”(注1)

    萧栾貌似恭敬的对孝帝说道。

    只是他语气中的不敬还是让孝帝皱了下眉头,虽然北汉不过是大辽的一个属国,就好像渤海国,高句丽一样的国度,但北汉也是拥有皇帝的国家,而不是所谓的王!虽然大辽的皇帝名义上是各属国的共同主宰,北汉却又不同于大辽其他的属国。比如渤海国已经被辽国的铁骑灭亡,现在的渤海王是耶律雄机三弟耶律善。而高句丽则是臣服,高丽人现在只有王而无皇帝。

    北汉虽然名义上是大辽的属国,可毕竟还是有主权的国家。

    孝帝皱了下眉头说道:“萧大人,难道你忘记昨天我和你提过的事了吗?”

    萧栾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定扬可汗,我也知道现在汉国确实很贫穷,但岁贡的数目是耶律雄机陛下亲自定下的,陛下向来一言九鼎,说多少就是多少。定扬可汗,我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陛下的质问的,难道你可以吗?”

    萧栾一脸敬仰的说道:“陛下的马鞭指向什么地方,百万狼骑就会扑向什么地方。即使不说话的时候,陛下的眼睛依然能杀死违背他旨意的人。我可不敢那样去做,定扬可汗,难道你敢吗?”

    听到萧栾赤-裸-裸的威胁,孝帝冷笑了一声:“我想萧大人也应该明白,若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猎物而焚烧森林的话,来年猎人们将会一无所获!在肥的绵羊如果杀掉的话,第二年将再也产不出一根羊毛来。陛下仁慈,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汉国的子民饿死?难道汉国的百姓不是陛下的子民?”

    萧栾被孝帝的话逼的无法回答,他自然认为汉国的百姓不过是大辽圈养的绵羊而已,就算是面前这个皇帝,也不过只是一只头羊。不过萧栾认同孝帝的话,他也知道如果把北汉逼的太紧的话会适得其反,若是按照原来的岁贡数目的话,北汉还能每年都给大辽添加一大笔收入。按照今年岁贡的数额,只怕一下子就能把北汉逼死。

    除了萧栾之外,自然没有人知道将岁贡提高一倍并不是耶律雄机的命令,而是南面宫大王下的令而已。而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怕北汉的国力变得逐渐强盛,进而威胁到大辽的安全而已。可是自己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北汉不但已经穷困到难以翻身的地步,军事上更不像传言中那样强大。已经被西夏的骑兵欺负到了家里,都城太原以北不足百里就有党项骑兵纵横,而北汉的军队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有权利酌情减少北汉岁贡的数额,这是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给他的权利。可是他不喜欢孝帝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若是孝帝不是冷言冷语的讥讽,而是用金银珠宝和美女来和他商量的话,其实事情有很大的商量余地。

    “定扬可汗,我只不过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收取岁贡的下人而已,这种决策的事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可汗可以把请求写成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到幽州去,或许陛下会开恩也说不定呢。”

    孝帝冷笑:“送到幽州?难道萧大人以为朕不知道陛下现在不在幽州吗?萧大人,你我心知肚明的事也拿出来扯皮,这样做对大辽对汉国都没有什么用处吧。”

    萧栾还要说话,忠王刘凌咳嗽了一声道:“萧大人,岁贡的数额巨大,三天的时间肯定是难以凑齐的。再说粮草还要从庆州府运送过来,路途上都是*的灾民,即便运粮的队伍没有受到阻碍,也要再过四天才能将粮食运到太原来。”

    他转身对孝帝说道:“陛下息怒,这事一直是臣筹办的,细节上的推敲还是让臣和萧大人商议好了。陛下放心,萧大人宅心仁厚定然会理解咱们现在的难处。”

    刘凌对萧栾使了个眼神,看在刘凌昨天晚上派人送来一对翡翠手镯的份上他决定还是给定扬可汗留几分面子。

    “可汗赎罪,我也是职责所在,语言上如果有什么不敬之处还望可汗不要介意。”

    孝帝冷哼一声,对刘凌道:“忠王,你陪着萧大人说话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刘凌躬身应了一声,孝帝也不和萧栾说话,在侍女太监的簇拥下径自走了。等孝帝的背影消失之后,刘凌在萧栾身边坐下来笑了笑道:“萧大人何必如此?”

    萧栾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气恼可汗为什么为难我这么一个跑腿的小官,这岁贡的事实是陛下决定的,又岂是我能擅自更改的?可汗心疼百姓无可厚非,我也需要可汗的理解不是?”

    刘凌笑道:“那是自然,皇兄只是这些日子太烦恼了。我汉国各地都在闹灾,党项李家还欺人太甚,萧大人也理解一下。其实皇兄对萧大人还是很看重的,这不昨天还命人在太原城里选了一块好地皮,已经命令工匠给萧大人建造府院了?昨天我去看了一眼,那好大一片地皮,比我的王府还要大五倍!”

    刘凌笑着说道:“以后若是萧大人有空闲的时候就可以到太原来修养些日子,等府邸建好后,我会把侍女,仆从人等都添置齐全的。我陛下对萧大人的恩宠,让本王这个做弟弟的都妒忌呢。”

    萧栾感动道:“如此倒是我错怪可汗了,哎,也怪我刚才一时收不住火气,其实耶律雄机陛下也曾说过,若是汉国实在艰难的话酌情减少一些也是可以的。”

    刘凌顿时激动起来,他站起来抱拳道:“若是大人能促成此事,本王一定重重的感谢大人!”

    重重的感谢,这五个字重重的落在了萧栾的耳朵里。

    刘凌低声道:“萧大人新家建成之后自然需要装点,本王私下里送大人白银五千两安置家用。”

    萧栾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如何还能让王爷破费?”

    刘凌笑道:“怎么算是破费?萧大人若是在大辽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便是我汉国的大恩人,这点感谢我还觉得拿不出手呢。”

    “对了,”

    刘凌贴着萧栾的耳边说道:“今晚我在王府安排家宴感谢大人高义,费尽心思请来的佳人已经在王府里等着大人了。”

    萧栾眼神一亮,随即嘿嘿的笑道:“还是王爷对我好,岁贡的事我会尽力在陛下那里周旋的。”

    刘凌道:“今晚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萧栾道:“对,对,对,只谈风月。”

    注1:定扬可汗,为大辽皇帝耶律雄机赐封给孝帝刘卓的称号,为笔者杜撰,切勿深究。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曼舞

    PS:今天恢复三更,求收藏!

    “小姐,枉你还帮了那个没良心的一次,他居然派人让你过来伺候一个契丹人!早知道他如此没心没肺,小姐当初何必写信给国主?”

    在忠王府的一间客房中,小丫鬟嘉儿气鼓鼓的说道。

    陈子鱼一边梳头一边笑道:“明明是人家周延公大人出使大夏,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国主出兵攻周,怎么就成了我的功劳?”

    嘉儿撇嘴道:“旁人无知这样传说也就罢了,怎么明明小姐做了大事却也把功劳推给那个没用的书生?我可是听说在兴庆府的时候那个周延公开始连国主的面都见不到,住在驿站里足足待了五天,若不是小姐的信到了只怕他就算在兴庆府待一辈子也见不到国主。”

    陈子鱼道:“是啊,那你怎么不去告诉刘凌?”

    嘉儿愣了一下,随即黯然道:“真不知道小姐做这事,是真的为了大夏考虑,还是为了那个刘凌考虑。”

    陈子鱼皱眉道:“嘉儿,不可胡言乱语!我父与我都深受国主恩典,我怎么会如你说的不知轻重?大夏真的要发兵北汉取十二州之地易如反掌,可除了得到十二州贫瘠荒凉的土地,上百万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灾民还能得到什么?而伐周得到了三个最大的州府十几个县都是富饶的土地,三个州的地域比之于北汉全境也小不了许多。你说我劝国主对周用兵是出于私心,嘉儿,怎么你会如此的戳我的心坎?”

    她看着嘉儿幽幽的说道:“而且,从进了这个行当开始我也在没有幻想过男女之事,就算是为国出力不得已而为之,我还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吗?”

    见小姐红了眼睛,嘉儿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赶紧解释道:“小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只是……只是气恼那个刘凌不懂得怜花惜玉,让小姐这样一个可人儿去给那龌龊的契丹人歌舞,他怎么就舍得?”

    陈子鱼黯然道:“他有什么舍不得?我们与他不沾亲带故,又在仙缘人间里做的就是这一行。人家请咱们来伺候契丹贵客,想来咱们还得感激人家呢不是?”

    嘉儿见小姐说的凄婉,心里对刘凌的怨气更重:“若我说咱们就不答应他,他还能派兵到仙缘人间拿人不成?与其在这里委屈,咱们还不如回去呢。”

    陈子鱼心里本来就烦乱,被嘉儿说的更加的难受了。她对刘凌确实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爱慕,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承认,可是心里面总是时常冒出那个冷血无情的人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曝光的话,按着刘凌冷酷的性子说不得会让她和嘉儿两个人身首异处。可她越是压制着那份心思,那想法却越是强烈的冒出来。

    女人都仰慕英雄,陈子鱼知道自己也不能免俗。她一直逼迫自己把刘凌当做敌人来看待,可是她却忽略了敌方的英雄难道就不是英雄了?

    嘉儿毕竟年小,还不懂得男女之间感情的纠葛。她只是简单的认为刘凌负了小姐,小姐就不应该帮他。她却忘记了,陈子鱼确实是帮了刘凌,可谁知道?周延公出使西夏后西夏出兵四十万伐周,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谁能猜得到背后帮着嵬名曩霄做决定的其实另有其人?

    陈子鱼叹道:“嘉儿,你难道忘了咱们到太原是干嘛来的?”

    她看了看窗外没有一个人,低声说道:“契丹的钦差今天到王府里做客,若是能打探到一些辽国的事情对大夏也是有好处的。如今我大夏兵强马壮,当世能与我大夏争锋者唯周,辽两国而已。这个契丹钦差从幽州来,正好探探幽州的虚实。”

    嘉儿叹气道:“小姐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大事,嘉儿不懂,嘉儿只知道不能让小姐受了委屈,谁要是欺负小姐,嘉儿手里的飞刀就要了谁的狗命。刘凌也好,契丹人也罢,在嘉儿眼他们还不如小姐的一根头发金贵。”

    陈子鱼被她说的感动,伸手拉过嘉儿坐在自己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咱们既然蒙国主看重,就要尽心尽力不是?”

    嘉儿努着嘴道:“国主看重?国主要真的重视小姐还至于把咱们发配到太原来?还不是他忌惮咱们老爷在军中的威望?国主说是为了帮小姐摆脱那个李虎奴的纠缠,那他怎么不让李虎奴到太原来打探消息?”

    陈子鱼皱眉道:“住嘴,嘉儿,不可在背后枉论国主的是非!”

    嘉儿吐了吐舌头道:“真也是的,老爷一生征战在军中那是多大的威望,有必要对那个莽撞小子李虎奴迁就?依我看那个家伙也就是勇武一些,却不过是樊哙之流罢了,并不十分的出色,怎么会配得上小姐你?倒是那个刘凌有勇有谋的,比李虎奴强了不知道多少。”

    陈子鱼白了她一眼道:“你还说!”

    嘉儿嘿嘿笑道:“我帮小姐梳头,一会儿小姐打算唱什么曲子?我好调一下琵琶,怎么也不能让曲子配不上小姐的舞姿不是?不过想想那契丹人来自北方苦寒之地也不会有什么见识,小姐随便舞一曲自然能惊掉了他的下巴,只怕那刘凌也会视小姐为天人呢。”

    陈子鱼打了嘉儿手掌一下笑骂道:“就你油嘴滑舌,我不用你梳头,好好的调你的琵琶去,咱们今天唱梅花三弄。”

    嘉儿鼓着腮帮子道:“我弹的一手好琵琶却偏偏让我弹首琴曲,要不咱们弹十面埋伏?保证那契丹人被小姐迷住,小姐再露一手袖里飞剑,顺道一剑破了他的喉咙。”(注1)

    她一边拨弄弦子一边嘟囔:“梅花三弄不好弹,小姐竟欺负嘉儿手生。十面埋伏肯定是不合场面的,那弹阳春白雪总成了吧?这是小姐教我的第一首曲子,起承转合四个部分七个乐段我都熟的很呢,保证不会出错。”(注2)

    陈子鱼一边梳头一边道:“让你谈什么你便弹什么,再嘟嘟囔囔我就去牵一头驴来栓在你嘴巴上,看你还絮叨不絮叨。”

    也不等嘉儿说话,陈子鱼解释道:“那契丹人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素有坚强柔韧之称。梅花三弄是咏梅的曲子,其实用意是赞美人的顽强和勇敢,估计着那契丹人听了会有共鸣。阳春白雪也是好的,只是却少了这一层寓意。”

    嘉儿撅着嘴道:“知道啦!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舞过这首曲子,嘉儿其实也盼着一睹小姐的仙姿呢。”

    陈子鱼道:“跟那些男人学的的油嘴滑舌,你一个女孩子家说出来这话也不脸红?真不知道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压的住你这野性子。”

    嘉儿辩驳道:“嫁人?小姐你别说笑话了,我家只有我一根独苗,嫁出去还不得把我爹心疼坏了?我爹早就说了,等我大了找个老实人入赘进来,嗯,也省的我嫁出去受了婆家的气。”

    她理直气壮的说完,见陈子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嘉儿顿时醒悟自己刚才的话太不知羞了,一下子红了脸。

    “我的意思是说,我爹说要选个老实人入赘进来,我就能好好欺负一下他啦……”

    她偷偷瞥了一眼陈子鱼,见后者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能溢出来似的。羞的无地自容,嘉儿抱着琵琶跑到外间房里去了。

    等嘉儿跑出去了,陈子鱼眼睛里的喜悦和促狭也缓缓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朦胧却深切的让人心疼的悲哀。她抬起头,透过开着的窗子看着刘凌书房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笑,却苦到了深处。

    萧栾到了忠王府的时候已经掌灯了,他是故意比预定的时间来晚了些。他倒不是怕私访汉国重臣影响了刘凌,他是怕这消息传回幽州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他可是还指望着把差事办好之后回到幽州得到些赏赐,最好能外放做一任的地方官。来时的路上他看了,最有可能也是最好的去处就是定州,毕竟只有定州郡守的位置还空着。大周原来的定州郡守樊能也是条汉子,宁愿战死也不投降。

    而且他都想好了,在来时他听说定州往西北一百五十里太行山的一小段分支,那座被当地人叫做西北山的矮山上有一伙三四千人的马贼,乃是从周国寿州造反的杨一山的落脚点。原本啸聚数万人的大当家自号万寿公的杨一山先是被左武卫大将军韩庚一顿暴揍,落荒而逃到了瀛洲附近又被乾宁军按着打,好不容易带着三五十个亲信跑到定州,没敢惹定州的大辽铁骑而是带着抢来的财宝跑到西北山占山为王去了。

    有不少北汉的灾民听说只要入伙就有饱饭吃,纷纷从安来县出境涌入西北山做了杨一山的小喽啰。这伙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若是自己回去的时候跟刘凌借两千人马一举荡平了西北山贼寇,那在南面宫大王耶律极那里求一个定州郡守的职位就更有把握了。

    所以刘凌王府这一趟他是必须要来的,即便是刘凌没有好处给他,为了回去的时候能借来兵马萧栾也会在岁贡上面开一个缺口,多多少少的往下降一些。当然,刘凌既然这样上道那他就更应该做个顺水人情。

    到了刘凌王府之后萧栾前去探望了为了保护自己而重伤的赵二将军,只是看着床铺上躺着的那个包扎的好像粽子一样的人他也实在找不到安慰的词语,再加上那屋子里药味实在太浓郁,熏得他也呆不下去。

    向刘凌问了几句赵二将军的身体情况,刘凌摇了摇头说不容乐观,萧栾就忍不住的叹气,连说契丹人最敬重赵二将军这样的英雄。只是为难了躺在床上的赵二,听王爷说自己不容乐观的时候他几乎把嘴憋爆才没笑出来。

    假惺惺的安慰了几句,也不管赵二是否听得到,萧栾在刘凌的陪同下到了客厅。菜肴已经摆好,酒宴远比不上宫里的宴席,但是胜在对萧栾的胃口。烤的金黄金黄外酥里嫩的全羊,还有河南的特色吃食大盘辣子鸡,蜀香风味的小炒,远比宫里宴席上那些好看不好吃的精致菜肴来的实在。

    推杯换盏之后,刘凌拍拍手让人准备娱乐活动。

    陈子鱼淡妆上场,立刻惊艳了满堂。清纯可爱的小萝莉嘉儿抱着有她一半高的琵琶坐在椅子上,拨动弦响,那声音如来自天籁一般。陈子鱼的舞技无可挑剔,衣裙飞旋中人如九天仙子下凡,犹如飞天的神女。

    萧栾一下子就看直了眼睛,目光死死的盯在陈子鱼妙曼的身姿上随之移动。从他的眼里,能看出掩饰不住的火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凌却一杯接着一杯的顾自饮酒,眼神落寞,仿似心事重重。

    注1:梅花三弄,相传为晋恒伊所作笛曲,后被改为琴曲,琵琶演奏并不多见。1972年的时候改编成钢琴曲,表现的主题则是毛-泽-东主席《咏梅》

    注2:阳春白雪,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好运气

    陈子鱼的舞姿并不妩媚,这和她一直展现在刘凌眼前的样子截然不同。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第二次刘凌设计英雄救美,陈子鱼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妩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子。

    这一曲梅花三弄却被她演绎的如同九天谪仙,亦如傲雪寒梅。那种出尘的味道干净的就好像天上浮动的白云,而那种风骨则如同白雪覆盖下的青山翠松。

    刘凌的眼睛只在陈子鱼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低了下去,他一杯一杯的饮酒,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歉意。安排了下面人出去找出色的舞姬歌女,谁想到下面人今天居然把陈子鱼领了回来。这些事本来刘凌是不关注的,等陈子鱼上场之后他忽然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他甚至不敢去看陈子鱼的舞姿,刻意躲避陈子鱼不时抛过来的火辣辣的眼神。他越是如此,陈子鱼偏偏越觉得好玩,一双秒目都在刘凌身上盯着,她的身子随着乐曲而旋转扭动,视线却在刘凌那边牢牢锁定。

    到了后来萧栾都看出了端倪,他从那舞女火热的视线中看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可是偏偏那风情不是为了自己而展现。再看忠王刘凌的表现,他更加确定了这女人必然是刘凌的爱妾。想到这里,连妙曼的舞姿在他看来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忠王不是坑我吗?找来自己的小妾歌舞,自己就是再看上眼还能如何?不过随即想到也许刘凌是为了取悦自己才找小妾作陪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能在岁贡上有所减轻。想到为了国事,刘凌居然能舍得把如此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小妾都召唤出来,萧栾心里还真对这忠王有了几分敬佩。

    如此一来他更不好提出让这个舞女陪自己的要求了,他还有事求刘凌帮忙,不如索性还给刘凌个人情,自己却不要点破,给刘凌留几分颜面。刘凌一高兴派遣三五千军马随行,那顺路灭了西北山上的杨一山乱匪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萧栾收起自己的轻慢表情,看陈子鱼的眼神也变了,从只注意妙曼的躯体,变成欣赏乐曲和舞姿的配合了。这一听萧栾顿时对那个弹奏琵琶的小姑娘另眼看待了,那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那是那十根手指修长白净,在琵琶弦上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让人心旷神怡。尤为难得的这小姑娘长的也清秀可人,只是身子还稚嫩没有发育开而已。

    萧栾好色,却猜到了那舞女二人与刘凌的关系,倒也不好再生出什么龌龊的念头来。只好强忍着自己的火热**看完了一曲歌舞,等弦声一停他故意表现的很深沉只是随意拍了两下手掌。

    本来等着他向刘凌说几句暗示的话,可是不管是陈子鱼,嘉儿,还是正在想对策的刘凌都意外的发现萧栾居然只是鼓掌,却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对陈子鱼有所觊觎来。

    刘凌趁机一挥手道:“你们先下去领赏吧。”

    陈子鱼看到刘凌长出一口气的表情,促狭的对刘凌一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豁然开朗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她从刘凌的眼里看到了紧张吧。就连小丫头嘉儿都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对刘凌施礼后紧紧的跟在陈子鱼后面。

    见那女子如三月桃花般的一笑,萧栾的心就一阵抽搐。这样的女人偏偏不能染指,心里怎么都有股不甘,百爪挠心似的难受。可是从那女子对刘凌眷恋般的笑容,还有刘凌不安的神色,萧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很快,他的郁闷就被自豪所替代。

    “王爷?”

    见刘凌有些失魂落魄,萧栾有些得意的叫了他一声。

    正在懊恼着,听到萧栾说话刘凌赶紧收拾一下心情,笑着问道:“萧大人有事?”

    萧栾看了看左右,故作神秘的一笑。刘凌醒悟,随即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若是不叫你们,谁也不要进来。”

    下人们立刻躬身退了出去,敏慧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临出去时候看了一眼陈子鱼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刘凌,若有所思。

    萧栾见没了外人,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道:“王爷放心,这次来太原萧某人还是有一些临机专断之权的。王爷对萧某不错,定扬可汗对萧某也十分看重,我心里感激。岁贡的事就按去年的数目交付给我就成了,只是话不传六耳,王爷切勿让我难做。”

    刘凌知道他是怕消息传回幽州影响了仕途,于是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感谢萧大人高义。”

    萧栾摆摆手道:“咱们都是朋友,朋友之间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不能拖后腿不是?以王爷和我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客气?”

    刘凌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矫情了,萧大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推脱。”

    萧栾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接着说道:“我倒还真有一件事求王爷。”

    听他这么说,刘凌心里一突,生怕萧栾提出来想让陈子鱼来陪她,原本处变不惊的刘凌居然变了脸色。萧栾意识到刘凌肯定是想歪了,他赶紧解释道:“是这样,今年押送岁贡回幽州不同往年,太原城外不太平,党项人的骑兵或许还没退,我的意思是请王爷多派些兵马护送,可行?”

    刘凌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道:“这是本王分内之事,没问题。”

    听刘凌答应了,萧栾试探着说道:“若是此行顺利回到幽州的话,我会借此机会求陛下外放我到地方任职,王爷你是知道的,整日陪伴在陛下身边是很…...危险的,若是到了地方上也自在一些。而且我与王爷相识恨晚,在陛下身边自然是不能随意脱身来太原找王爷叙旧的,若是到了地方,尤其是离太原近一些的地方任职,来来回回的也方便些。”

    刘凌听出了的画外之音,笑着说道:“我听说定州的郡守位置还空着,乃是大辽鹰扬郎将海里暂时兼着。以大人的功劳回去只需和陛下提及,只怕定州郡守的职位还是稳坐的。”

    萧栾故意幽幽一叹道:“若是如此简单也就罢了,那定州郡守的职位并不是王爷所想的那么容易得来呢。“

    刘凌问道:“为何?”

    萧栾道:“王爷听说过杨一山这个人吗?”

    刘凌点了点头笑道:“大周的万寿公,自然听说过。”

    萧栾道:“就是这个人,从周国一路往北逃,如今在定州西北不足二百里的西北山上落草。手下已经聚集了三五千人,为祸一方。至于鹰扬郎将海里大人还率军驻扎在定州,就是为了防范杨一山。”

    刘凌眼神一亮道:“萧大人的意思是?想亲自去平了西北山杨一山的匪患,这样海里将军就会引兵退回霸州,而大人凭着战功,做上定州郡守的位置就更牢靠了一些。”

    萧栾激动的握着刘凌的手道:“知我者忠王也,正是这个意思。萧某斗胆向王爷借兵三千,呃不!借兵两千,荡平了西北山的匪患,我就将兵将交还给王爷。”

    刘凌心里冷笑,借兵?借我大汉的兵去剿匪,杀干净了那些马贼还好说。万一斩草不除根,到时候马贼还不报复在我大汉的头上?再说,兵将借出去给你,就好比借给了你一柄好刀,用顺了手,你会舍得还?

    只是刘凌心中早有计较,所以也不拒绝:“没问题,大人对我朝廷百姓有大恩,这兵借给大人倒是无妨,只是……”

    萧栾立刻道:“若是此事成了,待我到了定州做郡守,王爷的损失萧某必然加倍送还。王爷不是一直想建立一支骑兵而苦于没有战马吗?只要我做了定州郡守,定然第一时间给王爷送五百匹草原上的一等好马来!”

    刘凌笑着与萧栾拍手道:“如此,一言为定!”

    京畿大营的统领陈远山亲自到庆州府提粮,欧阳专就是再不愿意也无法阻止。带着近一万人马,陈远山将十五万石粮草运到了太原府。又经过了两天的准备,其他物品都整理妥当之后,萧栾押送着岁贡告辞里开了太原。

    刘凌派了五千人马护送粮草,由定远侯昭先亲自带队。

    运送各种物资的马车拉成了长队,浩浩荡荡的队伍先头人马已经出去了四五里,队伍的尾巴还在太原城门里没有出来。这样的队形显然并不稳妥,如上次一样若是遇到西夏的骑兵只怕被对方一个冲锋就能击溃,吃一堑长一智的萧栾和昭先商议了一下,在半路收拢了一次队伍,尽量的保持着防御阵型前进。

    出太原往北,前一百里十分的安全。沿路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这让萧栾的心难免有些松懈下来。但是昭先却一直保持着警惕,他提醒萧栾之后的路程才是最危险的。马贼们不敢靠近太原府,若是离着太近很容易惊动了太原府里的守军。京畿大营,禁军,守备军的数万兵马不是土鸡瓦狗般的摆设。

    一百五十里之外,只怕才是西夏马贼猖狂的地方。

    听到昭先的提醒,萧栾本来放下去的心再次揪紧。

    可是接下来一路上顺利的超乎想象,直到离着定州已经不足八十里的时候依然没有遇到一个马贼,萧栾不得不庆幸自己的运气了。到了这里基本上就算安全了,八十里之外的定州就驻扎着大辽两万雄兵,西夏那一千五百骑兵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而萧栾也就和昭先打好了招呼,等到了定州以西五十里的地方,就分出一千五百人马护送岁贡进定州,而萧栾则和昭先带着三千五百人马去攻打西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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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好运气?

    昭先和萧栾并骑而行,队伍缓缓的朝着西北山前进。西北山并不壮阔,方圆不过三五十里的样子。这山上产煤,只是唐朝的时候开采的狠了挖塌了窑矿,据说憋死在里面好几百人。本来这山上景色就不怎么好看,再加上死人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怕人。即便是胆子最大的私盐贩子也不会选择在西北山下行走,所以荒凉的厉害。

    天气晴朗的时候,遥遥看去就能看到山的影子。山上少树木而多怪石,光看那山的影子就显得阴森恐怖。

    昭先侧身问萧栾:“萧大人,这山上的贼人确实只有三四千?”

    萧栾知道昭先怕山匪人多势众,北汉军的战斗力他又见识过,倒也不怪昭先怕死。来的时候他确实派人打探清楚了,西北山上的确只有三四千残匪且多是老弱病残之辈,除了杨一山的麾下那支百十人的亲兵队伍还像点样子之外其他人可以说不堪一击。

    而山匪唯一的依仗则是西北山山势陡峭,若是贼人不肯下山一战的话据险而守倒也办法不多。山路崎岖,队伍铺不开,几十人一批往上冲只会成为贼人弓箭手的靶子。到了这个时候萧栾也不打算再说假话诓骗昭先,于是实话实说道:“贼人确实不过三千余人且多是老弱并不善战,先败于周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再败于周乾宁军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战斗力十分的孱弱。”

    他话锋一转道:“只是那西北山陡峭难攻,若是贼人不敢下山一战据险而守的话倒也为难。”

    昭先一笑道:“无妨,若是贼人不肯下山,一把火烧了便是。待山火退尽,咱们只需上山清点尸体。”

    萧栾一窒,心说北汉的将领怎么走的都是刘凌的路子,莽撞而无谋。他还要借助汉军求取功名,自然不好讥讽昭先,于是耐心的解释道:“西北山上树木少乱石多,火攻只怕也难以奏效。”

    昭先皱眉道:“那萧大人可有破敌的良策?”

    萧栾自信的一笑道:“此地荒凉,方圆百里都没有百姓居住,那山上的贼人也要吃饭便只能东行一百五六十里到定州治下的村庄去*,但他们又怕把定州府里的鹰扬郎将海里引出来,所以每次都是一战即走,抢不了多少粮草。”

    他坐在马背上摇摇的指着西北山,颇有指点江山的意思。

    “咱们只需堵住西北山的几个下山道路,山贼无粮,饿不了三五天就抵挡不住了。到时候贼人必下山乞降,咱们只需等他们下来一刀一个宰了便是。”

    昭先诧异道:“大人既有良策逼山贼投降为何还要斩尽杀绝?”

    萧栾道:“那些山贼皆是没有人性之辈,今日你打败了他们教训一顿放了,明日他们拿起刀枪还会为祸一方。索性都杀了斩草除根,也算为方圆二百里的百姓做了一桩大善事。佛祖有好生之德,可不是也有怒目金刚的一面吗?”

    昭先抱拳道:“来时王爷交代了,一切都凭萧大人吩咐便是。那山贼可恶,昭某也不会有妇人之仁。就依着萧大人的计策,咱们先围他几天然后逼贼人下山后尽皆杀了便是。”

    萧栾大笑道:“西北山方圆数十里,咱们这三千五百军马是围不过来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西北山陡峭难行,只有几条下山的小路,咱们只需堵了路口便可。”

    昭先脸上一红,随即说道:“呃……大人用兵如神。”

    萧栾还待要自谦两句,忽然听到队伍后面一阵大乱,昭先回头看去,见后队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不想自己的队伍在萧大人面前丢丑,于是呼喝亲兵道:“去后队看看怎么了,一点样子都没有!”

    一个亲兵应了一声拨马刚要转身,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了过来。那人一边跑一边嘶哑的喊道:“将军,大事不好!”

    昭先眉头一挑,从马背上跃下来快步迎过去,见那人正是护送岁贡到定州府去的偏将王伦,此时见他身上的衣甲已经破碎不堪,浑身是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血葫芦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

    昭先大惊失色的问道。

    王伦气息奄奄的说道:“将军,末将无能…...岁贡都被西夏骑兵抢走了!”

    昭先一把拉住王伦的手臂吼道:“你再说一遍!”

    王伦痛哭道:“西夏骑兵从身后杀来,士兵们抵挡不住。西夏兵将弟兄们杀散之后抢了运送岁贡的马车,转道往西南去了。末将组织人马追上去却又被西夏骑兵反身杀了一场,千五百弟兄只剩不足百人了。”

    萧栾惊的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被人搀扶着下了马,摇摇晃晃的走到王伦身前问道:“定州府的大辽铁骑呢,不是让你派人去通知海里将军了吗!”

    王伦凄然道:“西北山上的贼人在定州府北边遂宁县作乱,海里将军带兵去剿杀贼人了。末将派去定州的人回来说没有见到海里将军,他麾下的兵马又不敢擅自出城,我们被西夏兵杀了两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兵押着粮草而去。”

    萧栾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他咬了一口舌尖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拉着昭先的手臂说道:“昭将军,西夏兵押送粮草必然不会走的太快,咱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能将粮草抢回来!”

    昭先此时也是方寸大乱,连忙应道:“对!对!西夏兵必然不会走的太快,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他只顾着复述萧栾的话,却根本忘记了发号施令。

    在萧栾的提醒下,昭先这才醒悟:“命令后队变前队,王伦,让你手下的人带路,咱们去追西夏兵!”

    队伍慌乱了一阵后冷静下来,全速朝着西南方向追了过去。急行军了二十几里,步兵的体力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只是为了抢回粮草,萧栾和昭先都不能下令让部下休息,只能硬撑着一口气继续狂奔。

    待行到三十里,步兵已经跑得再也挪不动了步子,五百多骑兵和三千步卒之间拉开了长长的空当,萧栾知道以这样的状态即便追上去也绝对不是西夏骑兵的对手。无奈只得让骑兵们停下来休息,等步兵跟上来再说。

    等放羊一样的步卒追上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萧栾不等步卒休整好下令继续前进。士兵们拖着仿似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的挪着往前走。就这么硬挨着又走了五里,终于能看见前面远处有阵阵烟尘冒起。

    萧栾知道那是队伍行进带起的尘烟,眼神顿时一亮。

    “就在前面不远了,大家冲杀过去抢回粮草啊!”

    昭先气喘吁吁的拉了他一把说道:“萧大人,士兵们体力耗尽,以疲惫之师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先休整片刻吧。”

    萧栾不肯,坚持让士兵们继续追击。等大家好不容易到了那烟尘的近处才看清,哪里有什么骑兵,分明是西夏兵纵火将不好带走的辎重尽皆点燃烧了,一辆一辆的大车还冒着黑烟,看样子竟然不下四五十辆。萧栾知道这些车上拉的都是绸缎锦帛之类的细软,西夏兵定然是嫌这些东西没用,便一把火烧了。

    再想发动士兵追击,却看见步卒们已经瘫软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不管萧栾如何以重金激励士气,甚至用马鞭抽打,汉军已经疲惫不堪,说什么也不肯再走。

    正气恼间,忽然面前焚烧车辆上的烟雾被风吹的往旁边一摆,随即黑压压的一片西夏骑兵从浓烟中杀了出来。

    昭先大惊失色连忙呼喊士兵们结阵防御,只是此时汉军都已疲乏到了极点,匆匆忙忙爬起来,却手抖的连兵器都握不住。还没等方阵结好,西夏的铁骑已经杀到了近前。昭先用肩膀扛着萧栾爬上马背,抽出匕首一下子插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疯了一般的逃了出去。

    两个契丹武士一左一右护着萧栾逃命,三个人回头看时,只见浓烟中人来人往刀光剑影,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西夏穿着白色战甲的骑兵在浓烟中往复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三千多汉军如插了草标卖头的靶子,被西夏骑兵好一顿杀。

    一支羽箭斜刺里飞来,一箭射落了萧栾身边的一个契丹武士。萧栾的马惊了停不下来,也无暇看手下的死活,只是死死的抱着马脖子恐怕被惊马摔下马背。另一个契丹武士一边跑一边将怀里的东西随手丢弃,黄橙橙的金子丢了一地,以减少战马的负重。

    忽然前面杀来一队人马,看样子正是西夏铁骑。萧栾使劲搬转马脖子,硬是让那马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斜着跑了出去。一支狼牙箭飞来正扎在萧栾的后背上,虽然穿了轻甲,只是那一箭精准而又势大力沉,直直的插进萧栾后背能有半寸深。

    最后一个契丹武士被西夏骑兵追上,就好像一朵浪花很快就被西夏铁骑的洪流淹没。眼看着西夏兵死死的追来,萧栾强忍着疼不断的催打战马,到后来神智渐渐模糊,死死的抱着马脖子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中计

    驻扎在定州的大辽鹰扬郎将海里十分的郁闷,他接到报信说西北山的贼人倾巢而出直奔定州府西北八十里外的小县遂宁,遂宁县虽然很小,人口不过万余,但那里却是定州军的粮草屯驻地。

    本来依着海里的判断,拥有驻军三千人的遂宁县很安全。西北山上杨一山的那伙匪徒不过是一群要饭花子,根本就没有战斗力绝对不敢打遂宁县的主意。而遂宁县的另一边则是大辽属国北汉的领土,汉军更不可能攻击遂宁。

    谁想到饿疯了的西北山贼人居然真的胆大包天到敢偷袭遂宁县城的地步,来报信的人身上那身大辽国骑兵的轻甲都破碎不堪了,上面纵横交错的裂口还有血迹足以证明遂宁县那边好一场血战。

    虽然他认定了贼人没有战斗力,但是他也相信报信人的话。报信的骑兵说遂宁县疏于防备,而那些饿疯了的贼人为了抢一口粮食死战不退。大辽三千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竟然被四千多山贼杀的节节败退。

    海里知道自己麾下那些士兵们的德行,明知道遂宁县安枕无忧那些王八蛋指不定在防备上有多懈怠。报信的人说山贼头几天就派人混进了县城,等大队人马杀到的时候混进城里的数百山贼一发力就夺了城门,大队的灾民疯了一般的冲进去烧杀抢掠,根本就没有准备的大辽军甚至来不及上马就被山贼杀的七零八落。

    带队的军官好不容易收拢士兵守住了粮仓,却被山贼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这个报信的人说他们三十几个人冲出来求救,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着冲出来了。

    海里知道事情紧急,定州相隔遂宁八十里,就算是骑兵轻甲上阵一口气杀过去也要两个时辰,那时候粮仓是否还守得住真不好预料。但事情火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办法了。虽然那报信的人伤的极重,但为了赶时间海里还是不得不让这个人带路,那契丹汉子也骁勇点了点头转身就跃上了马背。海里点起了五千骑兵火烧火燎的赶去遂宁。

    一路疾奔,等远远的看见遂宁县城外冒起来的浓重黑烟,海里就更加的急迫。给麾下的士兵们鼓了鼓劲,海里大喝着率先抽出了弯刀。

    五千骑兵虽然已经疲倦,但是看到遂宁城外的大火浓烟,一场血战就在眼前,契丹人骨子里的狼性被催发出来,狼骑们一个个兴奋的好像打了鸡血,抽出马刀拍打着骏马加速冲了过去。

    等到了城外不远处的时候海里猛地察觉到了异样,下令让骑兵放缓速度,然后派了两队斥候过去查看。城墙外面浓烟滚滚不假,可是却没有看到一个山贼的影子。从远处看遂宁县城上插着的还是大辽的飞狼战旗,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墙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海里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转头去寻找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报信人,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海里虎吼一声,问谁看见了那个报信的人,亲兵们都茫然四顾谁也没有注意那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倒是后面的契丹骑兵都看到了,回答说就在看到遂宁县城头冒起浓烟全军提速的时候,那人脱离了队伍朝着西南方向跑了。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城外的浓烟吸引,根本就不曾在意那人的离去。

    已经猜到了上当受骗,海里依然不甘心,分派人出去追那报信的,然后带着大队人马缓缓的朝着遂宁县城开了过去。他想不通,那人骗他说遂宁县被山贼攻击是什么意图,而遂宁县城外被人故意点燃了战火,显然就是为了帮那人脱身安排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确信遂宁县危在旦夕。

    好计谋!

    可是他们图的是什么?一直到了遂宁县城门外,看到城下有不少被焚烧的树木,那树明显是刚刚砍伐下来还没多久,做成了攻城云梯的样子,已经烧的模糊了。水分太多的生木被点燃,浓烟滚滚,从远处看确实像是战火弥漫。

    遂宁县城里的守将听说海里将军来了,认得自己大军的旗号盔甲,那守将开了城门跑出来迎接海里。

    那守将刚跑到海里马前面,海里不由分说先是狠狠的抽了一顿鞭子,那鞭子抽在守将的脸上身上,皮开肉绽,血流满面。只是契丹军人向来纪律严明,那守将硬挨着并不辩解。抽了十几下,海里的气才消了大半。

    “贼人呢!”

    海里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

    那守将抹了一把遮住眼睛的血水,抱拳道:“将军,三个时辰前确实有大股的山贼前来,还带着十几架云梯。末将派人出城打了一仗,那些山贼居然骁勇并没有被击退。于是末将派兵加强城防,谁知那些山贼围了城门后也不攻打,只是摇旗呐喊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开始焚烧云梯辎重,等冒起了浓烟之后缓缓的退了。”

    海里又是一鞭子抽过去:“你为什么不追!”

    那守将倔强的挺直了腰板道:“浓烟中根本就看不清贼人的底细,贸然追击或许会中了贼人的埋伏。末将的职责是守护粮仓,不敢擅离职守!”

    海里还要打他,最后却是一叹。他知道那守将做的并不错,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做不到更好。只是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十分的不好,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可是明明又没有损失什么。

    这样不明不白的事让海里很窝火,打了这么多年仗都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有人报信欺骗自己说遂宁县被山贼攻击,自己惊慌之下定然不会仔细的分辨那人身上的伤势到底是真是假。而远路赶来,那人直到最后关头才抽身而退不得不说有胆有谋。而照此来看,在遂宁县城外放一把大火的目的无非是掩护此人脱身而已。

    做了这么大一出戏,总不能是逗自己玩吧?没人这么无聊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到底对方图谋的是什么?

    “城内可有山贼混进来的细作?”

    海里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那守将抱拳道:“将军,城里一切安好,并没有宵小趁机作乱。百姓都被末将勒令不得出门,街道上只有巡防的官兵,不曾看到有山贼的细作。”

    海里皱了下眉头,这到底是玩的什么阴谋诡计?

    看那守将欲言又止的样子,海里心中一动,以马鞭指着那守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话要说?”

    那守将道:“末将是遂宁县兵守飞骑尉离妖那颜,将军……”

    海里见此人言谈得体不卑不亢,再从遂宁县的防御上来看也是中规中矩,判断出此人倒也是个将才。又见他眼神闪烁,显然是有话要说。于是说道:“有什么话便说,我不会怪罪你!”

    离妖那颜抱拳道:“谢将军!”

    他看了一眼海里身后的骑兵队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将军,莫非中了贼人调虎离山的计策?”

    这话如一声霹雳,震的海里在马背上一阵摇晃。他握着马鞭的手有些颤抖,指着离妖那颜喝问道:“胡说!你并不知道那些山贼的图谋,何来调虎离山一说!”

    离妖那颜躬身道:“将军,末将确实不知道那些贼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们显然是想让将军离开定州!然而末将刚才看了,将军现在麾下大约五千狼骑,定州府中尚且还有一万五千精兵,料那山贼也不会吃了雄心豹子胆打定州府的主意。只是…..只是定州之外呢?”

    定州之外?

    海里眼前一亮,随即心里就被一种深深的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恐惧所笼罩。前天南面宫大王耶律极门下的幕僚萧栾从太原派人送来消息,说预计今日北汉所缴纳的岁贡就将运抵定州,请自己派兵接应。之前定州府被大周控制的时期,北汉的岁贡一般都会绕过西北山斜着送往霸州,如今定州已经被大辽国收回,走定州要比走霸州省数天的路程,这样安排也无可厚非。

    可是自己偏偏怎么就忘记了这事!

    想通了此节,海里悔的肠子都青了。山贼根本就不是要打城墙高大坚固有数千雄兵驻守的遂宁县,其目标根本就是北汉缴纳的岁贡!

    离妖那颜从海里的表情中判断出他肯定想到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将军,末将听说今年催供的钦差前些天已经到了太原,中途还遇到了西夏骑兵的伏击,之前我在城头上观战,那些贼人皆都是骑兵,往来如飞,秩序井然,与末将麾下的狼骑交战也丝毫不露怯,进退有度,绝对不是普通山贼能有的素质。”

    他试探着猜道:“莫非,攻打遂宁县城的贼人,和伏击钦差大人的贼人是同一伙人?”

    海里此时已经失了方寸,他听离妖那颜分析的有道理,点头说道:“前天收到钦差萧栾大人的信,他说护送岁贡的队伍今日便可到了定州,是我…...疏忽了!”

    离妖那颜见海里倒也干脆,并不曾遮掩自己的失误,于是谏言道:“将军,攻打遂宁的贼人已经远遁追之不及,但若是另一路马贼已经抢夺了岁贡,押送着大量的粮草辎重必然走不太快,将军可以领兵往西北山方向追,若真是西夏人假扮马贼作案为了掩人耳目必然往西北山方向撤离,将军现在可派亲兵回定州调集军马尾随追击,将军自令本部狼骑往西北山拦截。且不管是西夏的骑兵还是杨一山的贼寇,都必须往西北山走,将军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海里赞赏的看了一眼离妖那颜道:“你很好,若是此番抢回了岁贡,我定然要将你调到我麾下任职!”

    他一扬手挥舞马鞭道:“孩子们,随我杀奔西北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海里

    西北山群匪的大当家杨一山很窝火,好端端的没找谁惹谁,无妄之灾却从天而降。之前在山顶上看着南面烽烟滚滚的他就右眼皮直跳,总觉得视线远处那场自己不清楚的大战的余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从周国寿州府作乱的时候拥兵六万余人到现在拉着三四千老弱病残占据荒芜的西北山,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先是从遂宁县方向来了一支五千人的大辽狼骑,吓坏了的杨一山立刻派人守住上山的几条小路,加派人手做好防御。可这支骑兵并没有做一分钟的停留,扬起一路烟尘直奔那烽烟弥漫的地方扑了过去。

    还没等喘口气,从定州府方向来了足足上万人的队伍,手持着弯刀的契丹士兵随便往西北山上瞟一眼,都让杨一山感到从头到脚的冰冷。足足一万人马,就是自己派再多人的人守山,只怕也挡不住据说茹毛饮血的草原狼骑。

    幸好,这支大军也往南方战场的方向扑了过去,长出了一口气的杨一山后背上的冷汗还没干,才过去了半日的大辽铁骑又原路杀了回来。这也不怪他倒霉,找不到抢了岁贡的西夏骑兵,大辽鹰扬郎将海里只好拿他的寨子泄愤。

    一万五千辽军将西北山围住,那些憋了一口恶气的辽兵就好像爬满肉块的蚂蚁一样黑压压的扑上来,被吓坏了的山贼根本就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开始溃逃。上山的几条小路接连被辽军攻入,眼看着自己几个月心血即将付诸东流,杨一山欲哭无泪。

    一心想开创一番大业的杨一山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怎么就如此的多辄,那个雄心壮志的大梦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砸的支离破碎。他自己也知道凭着几千残兵老弱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成就,但好歹这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

    几个月下来,又散金又发钱,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三四千人的队伍,刚想着往太行山深处转移就被大辽的雄师盯上了。杨一山敢趁着周世宗兵败的时机在大周造反,他还真不敢对拥有四十万宫帐军,一百二十万京州兵的大辽生出对抗之心。

    在百十名亲信的拼死掩护下,杨一山最终只带着十几个亲信从后山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了生天,他就好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知道又要去什么地方再次揭竿而起。三四千山贼中多是北汉的逃民,正在气头上的海里一怒下令将所有投降或是被俘的山贼砍了脑袋,血从西北山上留下来一直流到山脚下。

    从远处看去,白皑皑的西北山上半山腰绽放开一朵凄美的梅花,美的触目惊心,美的凄惨荒凉。

    大辽国大军灭了西北山的山贼之后并没有全部回到定州,一万步兵返回,海里带着五千狼骑南下直奔太原府。按理说这已经越过了汗辽双方的底线,大辽纵然是汉的主国却也还没有到可以肆无忌惮在汉疆土上纵兵驰骋的地步。

    但海里确实是气疯了,灭了西北山上的山贼并不足以让他熄火,他带着五千狼骑兴师动众的去太原无非是问罪的。其实海里也明白岁贡丢了罪不在北汉政权,但是如此重大的罪责海里自然也不愿意扛在自己肩膀上。

    只是让他更加气恼的是,原本应该大开城门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亲自迎接自己的汉孝帝并没有出现,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军容严正气势汹汹的两万京畿大营人马。那飘扬的火红战旗呼啦啦的抖动着,就好像扇在海里脸上数不清响亮的耳光。

    汉忠王刘凌全副披挂着精甲,端坐在那匹红的如同一团烈火的特勒膘上,脸色阴冷的看着自己。

    三十架造型怪异的武器摆在两军阵前,海里并不认得那是刘凌新装备在军队里的连发火箭。好像马车一样的连发火箭一次齐射能发射出一百二十支弩箭,三十架连发火箭同时怒吼的话无异于倾斜出一阵暴雨。

    三千骑兵立于刘凌的身后,马背上骑士手里的马槊直立着,犹如一片钢铁丛林,冷幽幽光芒能震慑人的灵魂。四千弓箭手分作两队,羽箭已经拿在手里,随时能开弓放箭。在骑兵后面海里看不到的地方,则是一千名陌刀手组成的方阵。全身披挂着铁甲手持陌刀的战士,严阵以待,一旦开战骑兵突击之后,他们将是砸碎对方战阵的一柄重锤。

    海里的火气在见到严阵以待的汉军之后彻底被点燃,他挥了挥手,手下别将阿里亚明白主将的意图,打算带本队骑兵冲过去给汉军一个小小的教训。他麾下的五百骑兵随着他的手势,乌拉的喊了一声抽出弯刀策马冲了出去。

    五百人的骑兵队伍成箭头阵型直奔刘凌的中军,他们没打算与汉军真正开战,只不过是想靠着狼骑的冲击力将汉军的阵型搅乱而已,既然汉军自不量力的让海里将军下不来台,那只能用弯刀告诉他们做人的道理。

    离着还有百步,汉军的弓箭手并没有射箭,阿里亚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意,在他看来,虽然汉军已经列阵却根本就不敢对契丹狼骑开战。他甚至已经预料到汉军貌似严整的阵型被自己麾下的狼骑冲乱,人仰马翻的场景很快就会呈现在海里将军面前。

    九十步,刘凌挥了挥手。三十架火箭车后面的士兵用火把点燃了引线,嘶嘶的就好像毒蛇吐信的声音。八十步,阿里亚看到了那些冒着烟的大家伙,却根本没有在意。

    七十步,阿里亚知道自己要死了。

    第一轮十辆火箭车咆哮着开始倾泻弩箭,一千二百支弩箭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的洒了出去。因为火箭车不能像弓箭手那样进行抛射,一百二十步是极限射击距离,而七十步,则是必杀范围。

    刘凌一开始就没打算笑脸迎客,早就料到了海里必然会带兵来兴师问罪,把岁贡被抢的罪名强按在北汉君臣的头上,这样海里将军才会保证自己的官爵不是?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北汉虽然是大辽的属国,但还没有到任由契丹大军兵临太原府城下地步。

    平射而来带着火光的弩箭瞬间就将前排的骑兵射成了刺猬,契丹狼骑第一次面对如此犀利的杀人利器显然毫无防备。又快又急的弩箭远比牛头马面的收魂锁链要来的实在,这一次齐射就足以让阴曹地府的接引鬼差忙不过来。

    马匹嘶鸣着直立而起或者扑到在地,马背上的骑士身上插满了弩箭摔下来死的干脆利落。突前的几十名骑兵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就被射死,后面蜂拥上来的骑兵想收住战马却已经来不及了。战马踏在袍泽的尸体上开始摇晃,还没来得及稳住马匹的骑兵因为失去了前面同伴遮挡,呼啸着飞来的弩箭成片的把骑兵杀死。

    一轮齐射,五百契丹狼骑还剩下不足二百人,冲在最前面的别将阿里亚甚至到死都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武器。那喷火的马车犹如来自地狱的洪荒猛兽,才一露出獠牙就齐刷刷的带走了三百多条生命。

    这场面无疑是震撼的,还没缓过神来的契丹狼骑忘记了逃命,傻乎乎的站在两军中间不知所措,他们茫然,恐惧,悲哀,揽着战马在原地打转却毫无目的。活着的人被那会喷火的猛兽下破了肝胆,再也没有勇气举起弯刀。

    这种杀戮的利器,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吗?

    海里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然后有黑云一样的恐惧慢慢的塞进来。他的嗓子眼发干,眼睛瞪的如铜铃,嘴巴张开着,却忘记了呼吸。

    他看见了,那三十辆马车只有十辆吞吐出了火焰,却一次性带走了三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若是三十辆马车齐射的话,就算刚才是五千狼骑同时进攻的话,也绝对讨不到一点好处!还没有接触,就损失一半的人马,这仗还怎么打?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三十辆马车,其实只有十辆是安装齐全的,剩下的二十辆不过是个空壳子,根本就是摆设。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海里派亲兵招呼一声,将那些失魂落魄的骑兵叫回来。他咬了咬牙,催动坐下战马朝着汉军的队伍走了过去。手下的亲兵想阻止,却被海里一顿马鞭抽的退了下去。汉军那边,帅旗下的主将也纵马出阵,迎着海里将军而来。

    “你是何人!”

    海里离着刘凌二十步停下来,以马鞭遥指刘凌冷声问道。

    刘凌端坐在红狮子上朗声道:“汉,忠王刘凌,你又是那个!为何兴兵来犯我大汉都城!”

    海里怒道:“我乃大辽鹰扬郎将海里,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帅旗吗!”

    刘凌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大辽国的将军,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海里一窒,冷静下来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确实鲁莽了。北汉立国二十年虽然依附在大辽身边,可毕竟还是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都不会允许别国的军队出现在都城之外,尤其是不请自来的人,哪怕来自盟国!

    自己之前确实被怒火烧的有些糊涂了,这件事就算是传到耶律雄机陛下那里,只怕自己也得不到支持!

    意识到了这一点,海里心思一转,在马背上抱拳道:“原来是忠王殿下,末将追击抢夺了岁贡队伍的马贼,王爷为何率兵阻拦?”

    避重就轻,纵然是武将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刘凌冷笑着问道:“海里将军,难道你是要到太原城里追击马贼吗!”

    海里语塞,他想了想说道:“王爷勿怪,末将确实是追击马贼而来,冲撞了王爷还请赎罪。只是!王爷不闻不问就下令射杀我的部下,难道不解释一下吗!”

    刘凌反问道:“若是本王挥军在上京城外追击马贼,不知道耶律雄机陛下会怎么招待本王!?”

    不等海里说话,刘凌以马鞭遥指海里怒斥道:“是谁给了你权利在我汉国的疆土上纵兵?是幽州的南面宫大王耶律极?还是在上京的大辽陛下耶律雄机?又或是你海里将军想挥军灭我汉国而自立?”

    海里心里一惊,被刘凌的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啊,不管是在陛下还是大王那里自己都不会得到支持的,若是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按上一个拥兵自立的罪名,那自己岂不百口难辨?二皇子耶律德光本来就和大皇子耶律极不合,两个人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而自己是二皇子举荐才坐上了郎将的位置,南面宫大王耶律极不落井下石才怪!陛下又是否会相信自己只是一时火气太大?

    冷汗湿透了内衣,海里内心中翻江倒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震怒

    花三郎并没有去安远县,刘凌之所以在大殿上提出来让他到西北练兵无非是掩人耳目,被骗的不但有北汉的文武百官,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钦差大人萧栾。他带着亲兵出了太原之后就率领早就等候在太原城外六十里处的骑兵队伍直奔遂宁县,而同一时间跟他一同出发的还有还有季承云,不同的是两个人出发的地点和目的地。

    花三郎带着一千骑兵一路疾驰直奔遂宁县,在西北山不远处花三郎换上大辽骑兵的衣服脱离队伍去了定州,而骑兵队伍在赵二的带领下穿着百姓的衣服在西北山脚下下砍伐了树木后继续往遂宁而去。

    若是海里没有大发雷霆一举灭了西北山马贼,而是准许他们投降说不定还能从马贼的嘴里得到这些有用的消息,可惜,早就已经有影卫将海里的性格为人等资料送到刘凌手里,刘凌欺负的就是他的鲁莽!

    而季承云的队伍任务很简单,不过是做戏而已。等萧栾和昭先分兵直奔西北山之后,他则率领人马冲上去“*”运送岁贡的队伍,在护送岁贡的汉军配合下,季承云将马车整理了一下,如绸缎锦帛之类的东西放火烧掉来制造假象,而催赶着马车将粮草金银缓缓而行,再“成功”击败昭先率领的援军,趁机射伤了萧栾,就连萧栾伤的有多重,都在计算范围之内。

    “击败”了昭先之后,季承云分兵两队,一对护着车队前行绕过太原而是往东南直奔应州,虽然路途遥远,且不能走大路,但是季承云知道这任务其实不难完成。另一队人马在马尾巴上栓上树枝,清理了马车留下来的痕迹后朝着正西诱敌。

    被掩盖了痕迹的车队顺利的逃过了海里追军的视线,而诱敌的队伍则把海里的视线再一次带到了西夏方面。本来就坚信是西夏骑兵捣鬼的海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追了半日也没有找到西夏兵的痕迹,一怒翻身回去剿灭了西北山马贼。

    接下来就该轮到刘凌发飙了,故意将才刚刚赶造出十辆的箭车拿出来震慑大辽狼骑,目的是警告海里不要轻举妄动,同时给大辽皇帝耶律雄机一个讯号,那就是北汉并不是熟透了的软柿子,可以随便捏着玩。也告诉那些一直视北汉为鸡肋的大辽武将们,汉军的战斗力绝对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

    一切都不出刘凌的预计,海里麾下的狼骑被箭车一轮齐射就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耀武扬威。被刘凌几句话质问的没有言辞回答的海里,只能灰溜溜的返回定州,准备迎接南面宫大王耶律极和大辽皇帝耶律雄机陛下的制裁。

    会心丧气的海里想到了自己的下场,随即一怒之下把已经血洗了的西北山又犁了一遍。躲藏在山林秘-洞里逃过一命的残匪被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鲜血再一次将西北山涂抹了一层。回到定州之后,他在意料之外的见到了中了一箭的萧栾。

    已经包扎好了伤口的萧栾苦笑着和海里商议对策,两个人议了一夜,先是写了一份请罪的折子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西夏骑兵的阴狠狡诈和悍勇善战。同时不忘记给北汉君臣奏了一本,却只用一句追击西夏兵途中与汉军发生冲突掩饰了自己的错误。

    对于如何整理措辞上,海里远不如萧栾。看着一份奏折在萧栾UU小说成形,其中将自己的两个人的失误全都推到西夏兵和北汉朝廷的头上,海里对萧栾这个人愈加的佩服起来。只有昧良心到了一定地步的人,才会写出这样一份将假话说的正气凛然的奏折吧。

    他想不到的是,萧栾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连夜写了另一份奏折,将海里的罪责更是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然后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了南面宫大王耶律极的手里。

    萧栾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保,他可不想陪着海里一起受罪。基本上这一次萧栾并没有犯什么错误,汉国北域内有西夏骑兵打劫的事他已经通知了海里,是海里完全没有把这份重要的情报当回事,更是被西夏兵耍的好像一直露出了红屁股的猴子。

    若不是他没有看破西夏人假传消息而率军赶往遂宁,甚至只需派一千兵出定州接应汉军护送岁贡的队伍,那结局绝对是另一个模样。有大辽狼骑的接应,西夏兵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抢走岁贡。当然,萧栾在信里没有提到自己自作主张带着大部分汉兵想去打什么西北山,剩下的汉军也不会因为人少而被西夏兵杀的落荒而逃的事实。

    若不是自己一力主张追敌,仓促下也不会中了西夏兵的埋伏。五千汉军被杀的全军覆没,他是罪魁祸首。

    提到汉军,萧栾想了想还是如实描绘道:“汉军拼死抵抗,奈何无论兵器盔甲都远不如西夏兵精良,且西夏兵皆为骑兵,汉军多为步卒而无重甲,所以惨败在所难免。”

    在他的描绘里,五千汉军被同样数量的西夏骑兵偷袭,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没有退缩。五千汉军的尸体铺满了雪地,血水将白雪都染成了红色。他自己在忠勇且强悍的契丹武士保护下冲破敌阵到定州报信,而定州守军居然以主将不在为由拒绝出兵!

    萧栾相信,自己这份密信到了南面宫大王手里的话,虽然自己会失宠,但是保住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至于海里是死是活,他完全不在乎了。这就是文人和武将的区别,论杀人海里远比萧栾下的去手,论阴谋,十个海里也不一定事萧栾的对手。

    萧栾没有想到的是,这封密信不但保住了他自己的命,甚至还得到了大辽皇帝陛下耶律雄机的赏识,更是间接的帮了刘凌一次。

    南面宫大王接到消息后不敢隐瞒,派最亲信的武士骑着最快的骏马将这两份书信送到上京。冬猎后才刚刚回到上京的耶律雄机看到这两封信之后,气的掀翻了桌子。

    “来人!带着朕的宝剑去定州把海里的头割下来,然后把那个萧栾绑了押到上京来问话!”

    接过宝剑的武士还没有来得及走出金帐就被耶律雄机叫了回来,盛怒之下的耶律雄机并没有失去理智。

    “把他们两个都绑来带到朕的面前,顺便告诉耶律极,如果这件事解决不好的话,他的南面宫大王就不用再当了!”

    这话说完,一员穿着虎头甲的小将抱拳道:“父皇,这件事罪责不在大哥,都是那些该死的西夏人搞的鬼,再加上海里那个窝囊废不懂用兵之道,大哥并不知情。”

    说话的人身高八尺,面如冠玉,修长健硕的身材在一身铁甲的映衬下更显得英气勃勃,他的下颌上还没有冒出胡子,眼睛就好像月亮湖的湖水一样纯净。这个人正是耶律雄机的次子耶律德光,今年才不过十六岁。

    耶律雄机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做好人,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海里是你举荐的人吧!”

    耶律德光单膝跪倒在地道:“孩儿荐人不当甘当惩罚,只是此事大哥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定州距离太原府并不遥远,汉国派了五千人马护送,若是海里派兵接应的话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此事罪责都在海里一人身上,孩儿也难辞其咎,只是父皇若是责备大哥却是没有道理!”

    他说话很直接,丝毫不顾及对自己父皇,整个大草原的主人天可汗耶律雄机的顶撞。

    能在耶律雄机大帐里议事的都是大辽国的高层人物,这些人对大皇子耶律极和二皇子耶律德光之间的明争暗斗全都心知肚明,此时见耶律德光不但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反而尽力为他大哥开脱,众人心中都是诧异,有的人心中暗想,这二皇子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更多的人则对耶律德光如此识大体顾大局表示出了赞赏。

    北府宰相萧善臣出列道:“陛下,二皇子宅心仁厚,请陛下不要怪罪。而大皇子确实也没有什么错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虽然为党项人,但若是鹰扬郎将海里恪尽职守的话也不会造成如此的损失,更不会引起汉国君臣的愤怒。”(注1)

    耶律德光感激的看了一眼萧善臣,在萧善臣似乎是无意瞥向自己的眼神中,耶律德光看到了赞许,他低下头去不再言语,只是没人看到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舍弃一个小卒子海里,换来一个宽厚公正的好名声,更换来父皇的赏识,这买卖值,海里死的也值。北府宰相萧善臣一直是站在二皇子背后的支持者,平时耶律德光的很多举动都是萧善臣教的。比如,耶律雄机陛下自认为是个能听取下面人意见的人,并且总是会宽容直言相谏的大臣,所以耶律德光才会如刚才一样表现的很勇敢。

    大于越耶律莫哥是耶律雄机的弟弟,他在大辽国的地位仅次于皇帝。这个人一向以宽厚温和著称,虽然他是大皇子耶律极的坚定支持者,但也为刚才耶律德光的话而感到高兴。他一直希望耶律极他们兄弟几个,也能像自己和哥哥耶律雄机一样和睦相处。虽然耶律德光背后经常做一些对耶律极不利的事,但这次还是做对了的。(注2)

    耶律莫哥拱手对耶律雄机说道:“陛下,以我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何人的罪责,而是如何处理和汉国已经僵硬的关系。汉国虽然弱小,但却是我大辽南下荡平中原的跳板和有力的助手,不能忽略。”

    避重就轻?

    耶律德光低着头微笑,自己又学了一招啊。

    注1:辽国分南北两府,各设置一名宰相,地位比南北两院的大王还要略高一些。北府宰相基本上是后族中选人担任的,而南府宰相则由皇族成员担任。

    注2:于越,在部落联盟时期的最高官职,大辽建国后保留了这一称呼,但并不实际任事,为皇帝之下最尊贵的称呼。

第一百五十章 知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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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已经提上日程的忠王大婚结果因为岁贡风波不得不搁浅了下来,海里带着五千狼骑跑到太原城外叫嚣惹的太多人心里不痛快,虽然忠王下令射杀了想冲过来立威的三百多狼骑,但毕竟是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所以难免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怨气。

    国家国家,其实国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家。家庭成员众多,并且时常兄弟姐妹之间都会闹出矛盾,甚至会彼此反目成仇。但这并不代表在其他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时候大家都保持冷漠置之不理,虽然偶尔会出现几个引狼入室或者甘愿做侵略者走狗的败类,但总的来说面对外敌的时候兄弟姐妹们还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都说老百姓们愚钝不理解政事,其实那是当权者害怕而已,不敢让老百姓接触到太多的政事,否则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会舒舒服服的过下去。可是在外敌欺负到家门口的时候,老百姓往往比那些当权者更爱国。

    满朝的大人们面对大辽咄咄逼人的态势,谁都放不出来个屁,担心自己的仕途和生死安危,做了官的人往往没了血性。反正不管谁来统治,换了谁坐皇帝,不都得需要人来做官吗?大不了改换门庭另投明主而已,管他做皇帝的姓刘还是姓耶律?

    同朝廷里那些大员们,尤其是那些满腹经纶整天之乎者也的文官的噤若寒蝉相比,百姓们则表现出了如火一般热情和斗志。太原府里的青壮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到忠王府门前请愿,大家都愿意拿起武器抵抗外族的侵略。

    这些人中以从北边逃难过来的百姓为主,吃够了契丹的苦,家没了,亲人没了,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给他们一柄横刀,他们真就敢不要命的迎着大辽铁骑冲过去拼命。百姓们的情绪异常的激动,就连太原府的衙门前都有不少人挥舞着大汉的战旗要求参军为国效力。

    武将们被百姓们这种热情刺激的忘乎所以,纷纷要求借着这个机会脱离大辽的控制,让大汉称为真真正正的独立国家,万一大辽铁骑杀过来,大不了拼上一条老命同归于尽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此时,似乎在他们的眼里,大辽国那四十万武装到牙齿百战百胜的宫帐军,一百二十万京州兵都是土鸡瓦狗,根本不足以忌惮。

    面对着文官们的冷漠,武将们的火热,孝帝和刘凌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大人们如此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难道就没有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街上百姓们一热闹起来刘凌就嗅到了一股不安分的气息,百姓们越是踊跃,他就越是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只黑手在推着百姓们往前走。百姓们爱国这无可厚非,但是聚众围堵政府衙门,抗议朝廷对大辽的野蛮行为不抵抗,催促朝廷派兵与大辽国开战,就只差一小把火,就能把百姓们的愤怒彻底点燃。

    若是怒火被点燃了,百姓们是自发组织义军去跟大辽开战,还是*造反推翻刘氏皇族的统治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凌派影卫的人下去渗透到大街上聚集的百姓中查访,果然发现每一处百姓聚集的地方都会有几个人站在高处不断的鼓动着百姓们的斗志。只要是人多的地方,总是有几个人义愤填膺的带着大家高呼出兵的口号。

    在那些带头人的怂恿下,百姓们忘记了大辽国雄厚的军事实力,忘记北汉的疲弱。大家都觉得有勇气就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再强大的敌人也阻挡不住大家齐心协力的抗击。在那些怂恿者的嘴里,辽国的百万大军被说的一文不值,仿似只要大家一起吹一口气,就能将辽国的百万大军吹的东倒西歪落荒而逃似的。

    而同时,刘凌麾下的影卫们在百姓中不断的收集情报的时候,孝帝也命令麒麟卫的人开始调查是谁再故意煽动百姓们。不管是刘凌还是孝帝都在担心着,一旦百姓们等不到朝廷宣布对大辽开战,只怕无处发泄的百姓们会将怒火转移到朝廷这边来。只要百姓们的怒火烧的足够旺了,只需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难保不会在太原拉起队伍颠覆大汉的政权。

    嗅到了阴谋味道的孝帝和刘凌都抓紧行动了起来,争取在百姓们被彻底鼓动起来之前查出幕后的黑手。而为了安全的考虑,八门巡查司的人和太原府的衙役们几乎倾巢而出,整日在大街上巡逻。

    不过刘凌给他们下了严令,除非有人蓄意闹事否则不准打骂驱逐百姓。这样的命令连孝帝都感到不可理解,但是出于对刘凌的信任他并没有出面干涉。岳麒麟自己也不可能还在八门巡查司的衙门里坐的下去,他将手下的差役分成了十六队,每队五十人不间断的在大街上来回巡逻,他自己也亲自带了一队人在忠王府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执勤。

    刘凌在书房里听了赵大的汇报,根据影卫的调查,确实发现有人打算鼓动百姓造反。这些人平时就渗透在大街上集会的百姓中,寻找集会鼓动百姓,并且故意将矛头往朝廷方面引导。

    经过影卫的观察,这些人分成了无数的小队,或三五人,或一二人,从清早就出现在大街上,先是分开行动高喊口号吸引百姓们的注意力,等人聚集起来之后便有意无意的引导百姓们舆论,其过程必然是先咒骂大辽的欺人太甚,在百姓们的怒气被点燃之后往往会将话题转移到朝廷的懦弱上来。

    而每次有巡逻的差役们经过,这些人都会钻进人群里,借助百姓躲避差役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前些天这些人只是在白天才会行动,傍晚的时候便会分头藏匿起来,但从昨晚开始,这些人晚上也不闲着了,分头带人在各衙门的门口或者朝廷大员的家门口闹事。

    刘凌听完赵大的汇报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人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鼓动百姓揭竿而起。”

    赵大道:“据属下的观察,这些人的组织性十分的严密。每次引诱百姓集会之后,都会从不同的路线撤离。而且他们所走的路线一点规律都没有,很难根据追踪查到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不过属下这几日发现,每一伙人之间似乎也并不认识,他们一定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互相辨认。”

    刘凌道:“事情已经到不能忽视的地步了,估计着陛下那边也会有所行动。这样吧,为了不让影卫暴露出去,你去把岳麒麟找来,我会安排他带人配合你。”

    想了想,刘凌接着吩咐道:“聂人王兄弟先回去协助你,最好能跟踪找出那些家伙的老巢在什么地方然后一网打尽。若是贸然行动抓了那些大街上鼓动百姓的小喽啰,只会打草惊蛇放跑了幕后的黑手。”

    赵大点头道:“属下遵命,属下已经把银衣影卫的人都派出去盯梢了,只要把人都盯住了,总能找到他们接头或者聚会的地方。”

    刘凌想了想说道:“他们之间既然并不认识,若换做是我来组织的话,必然会让他们的身上有一件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你派人仔细看那些人的衣服上,手臂上,或者鞋子,帽子,甚至发型,手势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赵大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刘凌嗯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直接来书房找我,若是我不在,你就在书房等我回来。若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你就想办法把消息传到宫里去。”

    赵大应了一声,转身从密道中退了出去。

    赵大才走,外面管家老吴就过来告诉刘凌,宫里面来了人,请王爷速到宫里去,陛下有要事同王爷商议。刘凌应了一声也来不及换衣服,带了十几个亲兵骑马到了禁宫门外。早有小太监等在门口,告诉刘凌直接到军机处的值房去见陛下。

    刘凌赶到军机处的时候,军机处那间不大的小房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包括当今天子孝帝刘卓在内,老宰相卢森,礼部尚书候申,刑部尚书裴浩四个人显然早就到了。而自从中书令欧阳仁和辞官之后,原本还被其掣肘的老宰相卢森已经真正意义上成为百官之首。而且若是论对汉室的忠心,刘凌知道卢森绝对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至于另外两个人,礼部尚书候申,刑部尚书裴浩基本上已经算是内定的补入军机处的大臣,刘凌本身更是军机处众官之首,可以说到场的都是孝帝的亲信之人,只是军机处五人却惟独少了大学士苏秀,这不能不引起刘凌的重视。

    猛然间,刘凌心头一亮!

    看来陛下要借着这次有人意图蛊惑百姓造反的事,拿某些大人物开刀了!

    从戌时就开始飘扬的雪花越发的大了起来,原本上不过是被风吹的四处乱窜的雪沫子,到了亥时的时候雪花已经鹅毛一般大小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大雪,虽然对于缺衣少吃的灾民们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但若是考虑到明年春天的耕种,对于旱情的缓解来说这一场大雪又实在让人高兴。

    刘凌带着一身的积雪推门进了军机处,屋子里的热气呼的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先给孝帝行了礼,还没站起来,刑部尚书裴浩快步过来替刘凌拍打身上的落雪,雪在两个人的忙活下迅速的融化成了水。孝帝坐在炕头上笑呵呵的看着刘凌说道:“就差你了,大人物总是最后才登场。”

    刘凌一边脱了外面的大氅一边抗议道:“陛下从承先殿过来才多远,微臣可是要纵马跑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到宫门,还得从宫门大老远的跑过来。”

    礼部尚书候申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比王爷还辛苦些?我家可比王爷府邸离着宫里还远些的。”

    刘凌白了他一眼笑骂道:“坐轿子的闭嘴,再说了,我敢打赌,你这只猴子根本就没有回自己府里去,说不得还从陛下那里才蹭了一顿晚饭吃!”

    候申笑道:“知我者,忠王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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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胄介绍:
灭九国,铁骑纵横。伐西夏,踏吐蕃,扬远帆,三征契丹,大一统,权天下。江山锦绣,如歌如画。帝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