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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单身妈妈全文阅读

作者:zjm     爱上单身妈妈txt下载     爱上单身妈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

    走出饭店,我想起女店主的建议,便向尚不了解什么是“集市”的地方走去。

    我以为“集市”是一帮人搭了一个戏台,有人在上面唱戏,下面一群观众围着看戏。戏台附近聚集了许多卖小吃的商贩,以便由爷爷奶奶带来看戏的小朋友能顺利买到想吃的东西。

    这个场景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有过,那时我常常叫爷爷给我两毛钱买一串糖葫芦或者一根甘蔗吃。我印象中的集市就是这样的

    然而走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到戏台,倒是有很多像农民一样的人挑着担子在路边卖菜卖肉或是卖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和手工艺品。商品种类繁多。我随路问了一个男人,我问:“请问集市在哪里?”

    男人回答:“这里就是集市啊。”

    我疑惑的说:“那怎么没有戏台?”

    “什么戏台啊,集市又不是看戏。”男人奇怪的回答我。

    悻悻地走过了那个男人。

    我明白过来,原来集市不是看戏,而是卖菜买肉,和城里的菜市场一样。

    虽然集市就是菜市场,我依旧在这充满吵杂声的地方逛了一遍。我惊讶的发现,在这里居然还能买到手机充电器。我犹豫许久,到底要不要买充电器。最后决定,不买。

    想到手机,我又势不可挡的想起了何婉清。我想,假如她没有嫁给别人,假如她依旧和我在一起,假如她和我结婚,那该有多好。我虔诚的希望何婉清此时就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手挽着手逛集市。

    温暖的阳光铺满了这条布满灰尘的路,似真似幻。我以为自己很幸福,以为仍拥有一切,以为过去的一切依然存在。可是最终我绝望的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我是为了逃避才来到这里。

    现实又把我重重的摔到了路边。

    悲伤。难过。

    我的悲伤难过,随着周围越来越响的吵杂声渐渐隐去。我漫无目的的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又沿着原路走了回来。

    其间,不少商贩吆喝我,我转头看看他们又看看他们面前的商品,然后走了。其中一个商贩面对我漠然离去的背影,愤愤地抛出一句话:“妈逼——学什么人深沉个毛啊。”

    我无心应战。

    女店主见我回来,问我:“小伙子,没有去集市啊?”

    “去过了。”我回答。

    “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菜市场。”我说。

    “是啊,那你以为是什么?”女店主说。

    我想把集市当作唱戏的地方说出来,可是欲言又止。

    “没什么。”我说。

    “这里的集市半个月才有一次,你怎么不多看会。”女店主说。

    “那为什么不每天都集市?”我问。

    女店主哈哈笑起来,说:“你以为这是城里啊,哪有这么东西好卖。”

    回答。

    虽然这里不是城里,但是也有比城里先进的地方。我想起那家有外国时间而没有北京时间的旅馆。

    我在旅馆里窝了一个下午,其间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经黑了。电视一直开着,我把声音调到了最低,把它当作时钟用。在这个目前唯一可以接受信息的静物面前,我突然感到虚无,感到生活毫无意义。

    电视屏幕在我眼前无声的变化,仿佛一个人被强制割去了声带,失去了最基本的活力。我盯着屏幕,忽然大哭起来。情不自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断了我的哭声。

    “小伙子,小伙子,出什么事了?”女店主在外面喊。

    我赶紧停止哭泣,朝着门说:“没事。”

    “有什么事想不开,你就出来走走,别憋在屋里。”女店主安慰我说。

    “知道,我没事。”我说。

    “那就好。”女店主说。

    我穿好衣服,又走出了旅馆。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发现晚上比白天冷很多。

    晚上路上行人稀少。我习惯性地走到买啤酒的那家小店又买了三罐啤酒。店老板已经认识我,他见我来了十分高兴,开口对我说:“小伙子,你住哪里?怎么白天都没有见到你啊?”

    我边拿啤酒边对他说:“住那边的一家旅馆,才来几天。”

    他问:“哦,哪家旅馆啊?”

    我说:“就是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的那家。”

    他说:“噢,那家啊!”

    我问:“那家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女老板?”

    店老板不以为然的回答:“认识,这条路上几乎所有的店主都认识她。”

    我说:“她人挺好的。”

    “呵呵,好也没用,抓不住男人。”店老板诙谐的说。

    “她男人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前几年从家里拿了一笔钱偷偷跟一个小姑娘跑了。”店老板说。

    “哦,那这女人挺倒霉的。”我说。

    “不过她现在也算不错,自己开了一家旅馆,比他男人在的时候好多了。”店老板说。

    “你也不错啊,在这里日进斗金。”我说。

    “我是小本生意,没开旅馆赚钱。”店老板说。

    “你怎么知道开旅馆赚钱,我觉得你这店也很赚钱啊,一罐啤酒就要五块钱。”我说。

    老板见我嫌他的啤酒贵,赶紧收起我的钱,说:“不贵不贵,才五块钱一罐而已。”

    我拿起啤酒和另外买的一些零食,没理睬他就走出了店。店老板对着我的背影喊道:“小伙子,明天再来啊!”

    今晚,我依旧喝完了三罐啤酒后才沉沉睡去。躺下之前,我以为自己睡着以后会做梦,会梦到何婉清。我也希望能梦到她。

    可是一觉醒来,什么梦都没有。

    第三天早上,一个十分残酷的问题开始困扰我:我要不要继续住下去。决定这个问题唯一的条件是我现在身上所剩的钱。我仔细盘算了假若我继续住下来每天的开销。

    盘算的结果是:假如以后三天,我把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五元以内,我还可以继续住三天,还可以有路费回去。这样盘算了以后,我心里豁然开朗,便毫不犹豫又登记了三天的房间。

    每天五元的伙食费,我的打算是,在中餐和晚餐之间找一家饭店吃一份炒饭或炒年糕。其余伙食全部省略。顺带把一切零食和啤酒省去。

    今后三天的安排尚未打算,我想大不了每天都呆在房间里发呆和睡觉。

    然而,我最终发现,一切设想和现实都是有差距的,而且这种差距势不可挡,无论怎样努力,它总会在你忽略的地方出现。当我住到第六天,呆在房间里的无聊以及被隔绝的孤独再以及想与人交流的**,尤其是对何婉清的想念,几乎把我击得崩溃掉。

    第六天的晚上,我忍不住饥饿和寂寞,冲出旅馆,到一家饭店点了两个菜,喝掉了三瓶啤酒。如此贸然的行动,迫使我考虑今晚是否要退掉房间,以保证有足够的车费回去。

    可是等我昏昏沉沉回到房间,还没下决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沉重的现实同样把我击溃——我已经没钱回去了。到了中午,我收拾包裹,带着迷茫的神情去退房。女店主依然十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她说:“小伙子,你要走了啊?”

    我无奈的说:“不一定,我回不去了。”

    女店主关切的问:“怎么了?”

    我十分窝囊地说:“我把回去的路费都花掉了。”

    女店主犹豫的看我,然后问:“要多少钱?”

    我说:“最便宜的列车费也要六十块钱。”

    女店主转身走到柜台,拿了一张一百块走到我面前,说:“拿去吧,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这怎么可以?”我说。

    “拿着,回去后就不要逃避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女店主把钱塞到我手上。

    “我不想回去。这钱我也不能要。”我坚持说。

    “小伙子,不要固执了。赶快回去,家人要担心的。”她说。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帮你做事,等赚够了车费再回去。”我突然这样说。

    “不用了,你现在就回去。我这店里也不缺人。”她说。

    “小伙子,分手就分手了,别再想着人家。就算要逃避,这几天也逃避够了,总不能一辈子这样逃下去。快点回去吧,欢迎以后再来玩。”女店主接着说。

    “那——谢谢大姐,我以后一定再来。”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回去马上把钱寄给你。”我接着说。

    “不用还了,你就拿去吧。”女店主客气地拒绝。

    “大姐——真的谢谢你。”

    我的声音告诉我,我已经被她感动,几近要落泪。

    虽然一直以来,我对受人钱财和物品都采用乐观的拿来主义心态,尤其别人请客吃饭。但是这次我却犹犹豫豫,实在难以接受。

32

    回去的空虚和恐惧占据了一路。其实我知道我一定会回去,只是不知道何时回去。这样突然的回去,反而断绝了一切犹豫。显得尤为干脆,也尤为无所谓。

    我到学校的第一天,李准和李媛手拉手十分亲密又十分高兴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们——”

    我话还没说完,李准一掌推了过来,说:“你小子这几天都去哪了?怎么连手机都关了。”

    “没去哪,随便出去走了几天。”我疲惫的回答。

    “和谁出去?是不是和小妞她娘?好小子,还没结婚就开始度蜜月了。”李准一见到我就开始口无遮拦。

    “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回答。

    “一个人去哪?干吗?你脑子有病啊!”李准追问。

    “没什么。”我说。

    “让我先回寝室睡觉,我累死了。”我接着对李准说。

    李准和李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走开。

    过了两天,李准和李媛请我吃饭。我们又到了上次大家一起吃过饭的那家饭店。李准迫切想知道我那几天消失的情况。

    “我一个人去了黄山,在那里住了六天,最后没钱回来,一个好心的女人给了我一百块,我才回来。”我说。

    “真的假的啊?”李准问。

    “真的。”我说。

    “何婉清怎么没去?”李准问。

    “她和别人结婚了。”我说。

    “不会吧,小妞她娘这样对你?”李准不相信的问。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说。

    “不像。”李准说。

    “好好,分了就分了,反正都是破鞋一双。今天我陪你喝个够。”李准赶忙又说。

    “不要喝太多。”李媛在一旁说。

    “我没事了。”我说。

    “那就少喝点,反正不分手平时也是要喝的。”李准说。

    “好说。

    “她怎么这么快跟别人结婚了?”李媛问我。

    “我也不大清楚,我看到他们的结婚证,而且他们也有意让我看到,然后我就跑了。”我说。

    “过去的就算了。别提了,提了也没意思。喝酒。”李准一边给我倒酒一边对我说。

    然后我们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李媛一直劝我们少喝,但是最后我们两个人还是喝得不省人事,李媛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我们两个人都扶到了寝室。

    第二天我问李媛是怎么把我们两个人扶上楼的,她说:“哼,一路从地上拖回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表面上,我和往常没有区别。与不认识何婉清之前一样,嬉笑怒骂,脏话,照样与室友热烈讨论一切有关女人的事情,尤其是男女之事。可是,我发现,我的内心,时常隐隐作痛。这个发现,让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而且是沧老的那种。

    然而,谈到女人这种话题,我们几个室友无需勉强,大家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对于女人——我们一致认为是不可靠的,女人的用处就在于一群男人扯淡时,使男人更加容易沟通,更加团结。

    冬天已经越来越冷,我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被窝里。懒得去上课,懒得到食堂吃饭,甚至懒得和人发短信。

    何婉清的号码一直留在我的手机里。有几次我痛下决心删除了她的号码,可是没过两天我又把她的号码存到了手机上。我怕删除后,很快就会忘掉她的号码。

    这种变态式的重复动作在我身上上演了许多次。最后的结果是,我不仅没有删掉的她的手机号码,而且越记越牢。

    在重复了许多次后,我明白,假装忘掉一个人是不可能的,那只会使记忆越来越深。

    我也没有找到新的办法把何婉清忘记。她就像一颗毒瘤扎根我心,等待有一天把我腐蚀掉。而我的心态,正如古人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自从和李媛认识后,她一直都十分感激我。她认为我对她父亲的帮助是出于无偿,她感谢我为她父亲所做的一切。何婉清与我分手后,李媛大概出于安慰,对我比以前更加关心。

    我告诉她我帮她父亲不是无偿的,而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李媛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帮过我。你是个好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单纯的孩子。

    尽管我知道她是为了安慰,但我还是说:“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

    她说:“没事上次你就不会喝醉了。”

    我说:“那很平常,我平时也常喝醉。”

    她说:“婉清姐姐可能是为了你好,才和别人结婚,你应该替她想想。”

    我说:“我替她想过了,也没有怪她。我只是想不通这一整件事。”

    她说“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我说:“我也不想想。不过你该知道,这一整件事,我好像始终都处在被动状态,连思想都被动。”

    她说:“这说明你很喜欢她。”

    我说:“是这样吗?可是她不喜欢我。”

    她说:“她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想害了你。”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想害我?”

    她说:“她比你大这么多,这个你应该清楚。”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跟她说过我不在乎。”

    她说:“你不在乎,可人家在乎,你不要忘了她女儿都快十岁了。”

    我说:“哦。”

    无言以对。

    李媛说:“我前天接到婉清姐姐的电话了。”

    我急忙问:“她说什么?”

    虽然跟她已经分手,但是听到李媛说起何婉清,我还是本能的反应剧烈。

    李媛说:“没什么,她只叫我问候你。”

    我说:“那你问候过我了,可以放心了。”

    李媛说:“放心了,你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说:“你跟那小子没几天怎么就被同化了。”

    李媛说:“胡说,我才不要学他。”

    我问:“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李媛说:“她敢!”

    我说:“你不要被他太早得逞了。”

    李媛瞪大眼睛,问我:“什么太早得逞了?”

    我说:“这个不方便说得太明白。”

    李媛追问:“到底是什么?”

    我说:“你真的想知道?”

    李媛说:“真的。”

    我说:“那我说了。”

    李媛说:“说。”

    我想了想,还是说:“我说了你不准骂我,更不能打我。”

    李媛说:“好。”

    “你不要太早跟他上床。”我飞快地说。

    “什么?”李媛又问我一遍。

    “你不要太早跟那小子上床。”我说。

    “坏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媛横横骂我。

    “是你让我说的。”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这种事。”李媛说。

    “那你以为是什么事?”我说。

    “不知道。”李媛说。

    说到最后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李媛用手捂住嘴,显得很愉快。这说明,我说的话她没有介意。

    李媛笑起来,高挑的身材在我眼前左右晃动。我心想,如果是夏天,应该会更好看。可惜现在是寒冷冬天的一个晚上,李媛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只露出一个头,连脖子也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

    “李准这人表面上有点坏,心眼还是挺好的。”我说。

    “这个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李媛说。

    “你对人也不错。”李媛接着说。

    “嘿嘿”,我傻傻地笑,显得十分无知。对于别人的夸奖,我总是显得很无知。

33

    大概一个月后,这个学期接了近尾声。期末考试对其他人显得无比重要也无比沉重,而我从来没有觉得考试重要和沉重过。在其它方面,我不敢说我已经超脱,但是对于考试成绩,我已经做到了淡薄名利。我只要求我的考试成绩不出现不及格,就很满足,而且这个要求我一直都做得到。

    这一个月里,我试图重新找一个女人,为了解决生活的空虚和无聊。当然,这样说只是表面的,不代表我随便。其实我真心希望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女人,最好是她也能喜欢我。

    李准也在积极帮我努力。

    可是这种事总是显得可遇而不可求。这一个月,我请女生吃饭的次数不少,但是真正让我有心思去追求的女生一个也没有。李准总是抱怨我:“看不上就不要请吃饭,白白给糟蹋了酒,还不如哥们自己喝。”

    我说:“人家也是难得出来跟咱们吃顿饭,既然她们想喝,就给她喝个痛快吧。”

    “痛快个屁,要痛快叫他跟老子床上痛快去。”李准愤愤说道。

    李准刚说完这句话,李媛一个拳头飞了过来。

    她说:“你再说一遍!”

    李准马上向她赔礼道歉。

    对于这几顿饭,我的感觉不像李准说的那样“白白给糟蹋了酒”,而是另有感想。我发现,这几个女生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斯文,而且装得有模有样,但是喝起酒来却一个比一个疯狂。

    当然,起初,她们都推辞不喝,直到我们都喝得差不多时,她们忽而奋起直追,试图超过我们。这令我和李准两个久经酒场的人,也感到后怕。

    最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表面看起来十分斯文的女生,内心却很受压抑,感觉很受委屈,没有地方发泄,所以一有机会喝酒,就一个比一个疯狂。

    我相信这个道理是真的。

    接触过这么多女生,其中有一个姑娘,曾让我感到有一点点动心。这一点点动心不在于她的长相,而是她说话的声音。她二十一岁的年龄,说起话来就像七八岁的小孩,俨如花蕾在跟我说话。

    我曾问她:“你声音怎么这么小孩啊?”

    姑娘说:“我也不知道,生来就这样子。”

    我说:“我知道,我没说你生来不是这样。我是说你人发育了怎么声音没跟着发育?”

    这话大概是在我喝过两三瓶啤酒以后说的。反正我说完以后,李媛在我大腿上狠命地掐了一下,我差点叫出来。

    李媛的这一掐使我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我马上补充道:“不好意思,我这人一见到美女就容易说胡话。”

    姑娘听我这样夸她,竟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现出了很难堪的神色。我说:“我又说错话了啊?”

    姑娘说:“没有,你是不是看见女人都说是美女,我一点都不漂亮,你怎么称我美女?”

    我说:“谁说的,我觉得你很漂亮。”

    说这话时,我头脑已经开始有点发昏。

    姑娘一脸鄙视的说:“你嘴真甜,可惜都是真眼瞎话,让人觉得很假。”

    我没想到这姑娘竟会如此老实,连夸她漂亮都不接受,并且还鄙视我。我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李准接上去说:“你小妞怎么这样说话,有没有家教啊?”

    “我没家教也总比你们两个酒鬼好。”姑娘气愤地甩出这句话,然后一个人奔出了饭店。李媛跟上去,叫她,她也不理。

    而我和李准依然毫无顾忌的喝酒。

    这姑娘叫项雪,是李媛班上的同学。后来的某一天,李媛惋惜地告诉我,说项雪是本市某某部门某某厅厅长的独生女,错过了是我的损失。

    我理直气壮的说:“我没错过她啊,是她错过了我。”

    李媛也理直气壮地说:“你这样胡言乱语,谁都会错过你。”

    我说:“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只是说她声音像小孩而已。”

    “人家声音像小孩你也用不着说人家人发育了声音没跟着发育啊,有你这样说话的么!”李媛用教训的口吻跟我说这句话。

    我说:“知道了,下回一定不乱说。”

    李媛说:“没有下回了,人家说不想见你了。”

    我说:“不想见那就算了,反正我对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像小妞。”

    李媛说:“你真是自以为是,我看你就是想着小妞她娘。”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到何婉清了,便说:“不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她了。”

    李媛说:“没想才怪呢!”

    我说:“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想了,不过你一说,现在我又想她了。”

    李媛说:“想一个人就要告诉她,不然想了也白想。”

    我说:“这话非常有道理,我也想这样做。不过也得看情况,你看我现在还能对何婉清说‘我很想你’这话吗?不被人家当傻子才怪!”

    李媛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当你傻子,说不定人家又离婚了此刻正想你呢。”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虽然她不要我,但也不至于这样诅咒人家吧。”我说。

    李媛说:“什么开玩笑,就是真的,婉清姐姐又和他男人离婚了。”

    我说:“你还真诅咒她啊——好,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替我抱不平,我就原谅你一次。”

    李媛说:“谁要你原谅,你现在又不是她什么人,况且我说的也是真的。”

    我说:“别逗我了,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

    李媛说:“婉清姐姐昨晚打电话告诉我她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不过她不让我告诉你。”

    我吱吱唔唔说:“你——他们为什么离婚?”

    李媛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还是算了。不要再去找她了,她当初和他结婚就是为了你。”

    我说:“这也算为了我?我怎么一点都没这样觉得。”

    李媛说:“那是你不懂人家的好意。”

    我说:“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好意。”

    李媛愤愤地给了我两个字:“顽固。”

34

    虽然我一时无法相信李媛的话,但是它给我带来的冲击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这样的情形总让人觉得伤感,甚至想哭。可是当时我并没有伤感,也没有想哭的**。

    所以我依然当这不是真的,当李媛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就算是真的,我也宁愿不信。

    可恨的是,这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他说:“你好,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我说:“好的。”

    他是何婉清的丈夫,那个与我打过架的男人。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并不认为一切都与我有过深的关系。我甚至认为,我曾经参与发生的那些事,我在其中都是多余的,而且很傻,包括爱上何婉清。然而,当我再次面对她们时,一切依然都走向了我所未知的一面。

    我和他约在一个饭店见面,他点了菜,还要了几瓶啤酒。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端起一杯酒,说:“老弟,以前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原谅。”然后一饮而尽。

    我感到意外,听他这么说,我也端起酒杯说:“我也有错的地方,相互原谅。”然后也跟着一饮而尽。

    他说:“老弟,你是个好男人,也像个男人,比我强多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知道你对何婉清好,她也对你好。都是我不好,拆散了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我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何婉清与我结婚是我逼她的,一开始她不愿意。后来我拿你威胁她,我说不跟我结婚我就到你学校报复你。她才勉强答应。不过,后来我知道,她跟我结婚也不完全是因为我逼她,她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

    “老弟,是我对不起你。”他端起酒杯说,一口灌了下去。

    我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心潮澎湃,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拿起酒杯也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将酒吞下。

    “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事情?”我问。

    “我已经和她离婚了。”他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你可以给她快乐。”他说。

    “我连自己都不快乐,怎么能给她快乐。”我说。

    “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怎么想,我以后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了。我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他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和她离婚?”我问。

    “我已经欠了一生的债,迟早要用命去还的,我不能连累他。”他说。

    “你为什么不早点这样想。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从没有她的痛苦中摆脱出来。”我忽然大声地对他吼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低沉地说。

    “对不起有用吗?”我愤愤地说,恨不得站起来一脚把他踩在地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两只,同时点上,然后递给我一只。我呆呆地看他,麻木的接过烟,用力吸了一口。

    “结婚以后,你有没有打过她?”我问。

    “吵过几次,但是没有打他。”他说。

    我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我想知道的他已经告诉我,我只想确保何婉清没有再受到他的伤害,至少在**上没有。

    他说:“老弟,我再敬你一杯。不管以后你还能不能和她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说:“我曾经说过,没有她我好不了。”

    他说:“老弟,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她遇上你是她的福气。我已经跟她说过,她很快就会来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干净”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我是个赌徒,已经欠了一生的债,迟早要用命去还。”

    然后,他又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

    喝完,他说:“老弟,我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欠了多少债,他已经起身离开,经过我身旁时,带起一阵风。我转头看他,一个背影向门口走去。

    默默无语。

    我想理清思绪,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想什么都不能集中精力。

    几分钟后,何婉清出现在落地窗外。她穿了一件我以前没看她穿过的衣服,下身是裙子,从落地窗外走过。一看见她,我心脏就剧烈地跳动。

    我一直看着她走到门口,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着门口。何婉清在门口里面一点的地方看见了我,我们相互对视。这样的安排,并不高明,故意延伸出来的巧遇,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很好的开场白。

    从她惊讶地神情,我能猜出她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径直走到她面前说:“他走了,等你的人是我。”

    何婉清震惊的看着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就来了。”我说……

    “他已经走了。”我继续说。

    “你看到他了?”何婉清问我。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刚才我们谈了很久,是他叫我来的。他跟我说了很多话,然后一个人走了。”我说。

    “他说了什么?”何婉清问。

    “他说他欠了一生的债,要用命去还,所以跟你离婚”我说。

    何婉清陷入了沉默。

    我问:“你爱他吗?”

    何婉清没有回答。

    我又问:“那你爱不爱我?”

    何婉清依旧不作声。

    “你到底爱谁?”我大声吼起来。

    周围的人立即投来了好奇和胆颤的目光。何婉清被我吓了一跳。我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正在离我远去的人,抓不住她的手。

    她说:“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我悲哀地说:“你能不能勇敢一点,我为了你差点从黄山上跳下去,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勇敢一次。”

    何婉清红着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喝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说话,于是听从了何婉清的建议,换个地方。

    我到柜台买单,服务员告诉我刚才的男人点菜后就买过单了。

    外面阳光明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样的好天气不会有悲伤的事情发生。我却感到在这灿烂阳光下,到处藏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痛。

    我独自拦了一辆车,自己坐到了前座。何婉清跟着我,坐进了后座。我没有理睬她。此刻对她的漠视,正说明了我内心对她的在乎。事后,我这样想。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不知道去哪里,一时无法回答。何婉清报上了她家的地址。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脸的茫然和固执,觉得这世界怎么如此荒谬。

    车子在她家的小区门口停下,我付了钱,然后下车。何婉清已经下车等我。在车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司机也很聪明的发现了我们的尴尬,一句话也没有与我们搭讪。

    看着何婉清一副悲伤的样子,我突然很想抱她,就在这小区门口,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看着。但是,我不敢碰她,连看她都觉得心寒。从小区门口到她家里,依然一路沉默。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进入这个熟悉的地方,我却显得很陌生。除了沉默的坐到沙发上之外,我没有触碰其它任何东西。我一味固执地认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与我无关,我也无权触碰。

    而在一个月之前,我没想到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前后的变化使我感到仿佛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境。这种变化还使我突然产生了命运捉弄人的感想。

    我沉默的低着头,感觉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何婉清坐在我右侧的沙发上,一直看着我。

    她所有的神态和表情与我一个月前认识的她截然不同。往日,我们是平等的两个人,并不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显得她比我老成。而今天,她一直保持成年人(比我大十多岁的优势)的优势与我对话,连沉默的气氛都是如此。

    我很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你还要我吗?”我突然开口说。

    她被我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震惊,不知所措。还没等她开口,我扑上去抱住了她。她再次被震惊,本能地用手推我。

    我含着眼泪说:“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她放弃了推我,任由我抱着她。

    我们一直不说话,却彼此抽泣。她的手无力的放在我腰上,我说:“抱紧我。”她麻木地搂紧了一点。我把脸收过来,对着她的脸,鼻子相互触碰着。眼睛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不想失去你。”我哭泣着说。

    “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她动情地说。

    “我愿意的,只要我愿意就什么都可以,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你要我好不好?”我几乎乞求地说。

    她又陷入了沉默。

    我慢慢的开始吻她的脸,从额头到耳朵,到脸上的每个部位。显得既沉重又伤感。

    最后,她慢慢推开我,叫我去洗脸。

    我从跪着的姿势中站起来,感到两腿麻木,酸痛的厉害。何婉清帮我揉捏,我却只想抱着她,不放手。

    何婉清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她的神情一副凄楚。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我问她。

    “前天。”

    “他主动提出和你离婚吗?”

    “是。”

    “你有没有不同意?”

    “没有。”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没有,我问过他,他没说。他只说不想再害我。”

    “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的经历并不好,染上赌隐也是被人陷害的。输了家当后他就没有好过。”

    “你爱过他?”

    “我不知道,我只想找个依靠,所以才跟他交往,后来才知道他赌得很厉害。”

    “他是不是对你很坏?经常打你。”

    “有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我几乎无法忍受的问。

    “我无所谓了。我只是不想伤害到你,你还年轻,又单纯,不能为了我而耽误了前程。”

    “可是你呢?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开心了?你知不知道那天从这里出来,我一夜没回学校,在外面流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去了黄山,在那里六天我差不多每天都把自己灌醉。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我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何婉清心疼地问我。

    “你为什么也这样对你自己?”我说。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离过婚的女人,已经没得选择,对这些也已经无所谓。”何婉清说。

    “你不要这样子,你还有我的。”我近乎乞求地说。

    “以后不要说对我不值得和伤害我的话了,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我接着说。

    然后,我又抱住了何婉清,恋恋不舍。

    何婉清在我怀里显得既柔弱又瘦小。

35

    这天晚上,何婉清煮了晚饭,我留下来吃饭。花蕾回来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

    她问:“叔叔,你去哪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

    我在心里想:我是去哪了,却发现哪里都没去,只在心里兜了一个来回。

    虽然花蕾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顿饭依然吃得与往常不一样。不知道是来得太突然,还是陌生,我们都不多话。

    吃完后,我帮何婉清一起收拾碗筷。然后等她收拾好厨房,我向她说再见。她看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花蕾叫我留下来再陪她一会,我说明天还要上课,花蕾便没有坚持。

    临走时,我把何婉清叫到她的房间。我抱着她说:“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然后,我离开了她的家。

    失去又得到。我依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我总是觉得很多事情都像是梦。

    我没有告诉李准我去见了何婉清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想,也许沉默会更好。

    李准和李媛已经如胶似漆。他们在我面前已经能当我不存在一样的亲亲我我。只是李媛看上去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对李媛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当你们不存在。”

    李媛立刻挥拳打我。这样的情形和我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截然不同。看着李媛灿烂的笑容,偶尔我会想起她的父亲。那个脸上布满笑容的中年男人——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其实他已经不存在。但是死了就不存在了吗?我常常会想起关于死的问题。尤其是意外死亡的人。

    对于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我最想知道的是,或疾病或车祸或其他提前死去的人,他们在临死前是否知道下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我总认为那是宿命。

    就是说,在某个期限,人是必死无疑的。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不能活下来。然而,几乎谁都不会相信下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我们可以相信很多东西,比如父母的叮嘱,比如老师的教诲,比如医生的安慰,比如男女朋友的承诺,但是没有人相信死。

    很好,不相信死当然可以活得开心一点。可是那些提前死去的人告诉我宿命是存在的,即在到达了某个时段,你就要被了结性命。

    书本上对死的一些解释让我感到疑惑。比如有人说:“死是生的另一种延续。”我觉得能这样想固然不错没,但是人都死了,怎么延续?

    我只能说,那是活着的人为了自我安慰。

    死对已死的人并不意味什么,生者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影响到死去的人,生者认为死去的人生命依然在延续,最多只说明生者还记住死者。而死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们都知道,记忆是有限的。没有人能记住永远。

    所以,对李媛父亲的遗忘,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不相信宿命,只是相信死。因为死是绝对的,而宿命多半属于造谣。

    对于李媛的父亲,我已经知道他已不存在,并且他还对我留了遗言。对于李媛,我却感到模糊。她的笑容在她父亲去世仅仅两个多月后就能如此灿烂使我记忆感到恍惚。仿佛那场车祸唯一被夺去性命的人我不曾认识过。

    我不觉感到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多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笑——并能笑的如此灿烂,怎么说都应该是件好事。

    而我,仿佛“连笑起来都不快乐”,有句歌词好像是这样写的。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当我们失去了和别人共有的权利时,我们便会希望别人也失去这个权利。

    人总是自私丑恶。

    自从有了李媛以后,李准的性情大为改观。这小子平时跟我说话总是脏(话)不离口,走路勾肩搭背。最近却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连动作都变得难以捉摸。

    他正儿八经地跟我说:“以后我们走路不要勾肩搭背,也不要讲脏话,我要做一个高素质的人。”

    我惊讶,说:“走路不勾肩搭背,不讲脏话,就是高素质的人了?”

    他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那样走路形象不好。”

    我说:“妈的,你小子半辈子都是恶人了,还想改邪归正啊!我就是要跟你勾肩搭背!”

    李准跟我急了,说:“你小子别逼我,逼我我就跟你翻脸。”

    我说:“翻脸就翻脸,谁怕谁,我还偏要跟你在李媛面前勾肩搭背。”

    说完这句话,我伸手过去想搭李准的肩膀,没想到这小子像躲瘟疫一样避开了我的手。

    我说:“你小子真的改邪归正啊?”

    李准说:“是啊,老子就是改邪归正了。”

    为了避免和他翻脸,我只能当作没听到“老子”二字。

    我知道李准能有这翻改观,李媛功不可没。但是,下次我得跟李媛说说,叫那小子开门一定得用手,如果再用脚,老子废了他的双腿。

    对于李准和李媛走在一起,我一直抱不看好的态度。我怕有一天李准那小子把李媛给糟蹋了,然后一脚踢开她。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事情好像变得不是那么回事。我担心有一天李媛把那小子给甩了,那小子会跟我一样去跳黄山。

    不过,他们能变成目前这样,我觉得很好。第一,我没有辜负李媛父亲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我也不用亲手去照顾李媛。这一切李准已经做得相当不错。第二,李准有了李媛变得勤奋了很多,还经常去上课。这也带动了我的积极性。

    这使我开始相信某位军官在战争中说过的一句话:恐惧是可以传染的。我要说的是:好的习惯也可以传染。

    看着他们两个如此幸福,我不免想起何婉清。与他们相比,何婉清与我在一起总是有许多约束。我和她在一起很少有亲亲我我的时候,即使逛街最多也只是手挽手,没有多余的亲密动作。

    何婉清的年龄决定了她的行为方式,也决定了我的态度。假如她的年龄与我差不多,我想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肯定不会独自去黄山寻死觅活。

    但是,我依旧毫不犹豫的重新选择了何婉清。从她在饭店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不能再失去她。一个多月来,所有的努力忘记都不过是假装忘记,都是徒劳。

    重新选择的后果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她家说我来给天幼做家教,然后一味的和她亲热。这让我十分为难。

    不过在某天的下去,我突然想到了要去医院看看何婉清。

    于是,这天下午,我在她下班之前到了医院。我事先没有告诉她,到医院后我才打她手机。

    我说:“我想见你。”

    何婉清惊讶的说:“我还没下班。”

    我说:“我在医院门口。”

    何婉清说:“那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就下班了。”

    我说:“好的。”

    大概十几分钟后,何婉清出现在了医院门口。她看见我时,我正在抽烟。她说:“不要吸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我说:“我不是经常抽,等着没事才抽一只。”

    她问:“我们去哪里?”

    我说:“回去带天幼出来,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

    她说:“好的。”

    从医院门口出来到车站等公车,我一直牵着何婉清的手。她没有介意我这样做。

    我轻轻说:“我牵你的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把手放在胸口,淡淡的笑着说:“我的反应在这里。”

    我高兴的握紧了她的手。

    在车上,何婉清小鸟伊人般地靠在我肩上,我第一次感到她与我没有差距。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下车。

    下车后,我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何婉清说:“握了这么长时间你都不累啊?”

    我正经地说:“我怕我放了,你就不见了。”

    何婉清拍拍我脑袋,说:“傻瓜。”

    我说:“我宁做愿傻也不要你离开我。”

    何婉清说:“你真是个痴情的傻男人。”

    我故意可怜地说:“以后你不准再欺负我,不然我告诉妈妈去。”

    何婉清突然低沉地说:“我也不想那样,我从来只想你好。”

    我说:“你总是这么说,可是老伤害我。”

    何婉清慢慢的问我:“你恨我吗?”

    我突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便说:“没有啦,恨才是爱嘛?”

    何婉清转而开心的笑了。

    花蕾已经放学自己回家。她正在看电视,见我进来十分高兴。几个月过去了,我发现只有她对我依旧。每次见到我,她总是那么开心。她扑上来抱住我的腰,嘴里喊着“叔叔”,像我外甥每次见到我叫我“舅舅”一样。

    何婉清进房间收拾衣服,我对她说:“你要是像你女儿这样对我,我肯定会幸福的死掉。”

    我故意把“死掉”二个字拉得很长。

    何婉清笑着对我说:“那我把女儿嫁给你啊。”

    我说:“好,我两个都要。”

    何婉清说:“臭美,我才不让你有这么好福气。”

    我说:“那我就要天幼,不要你,她既年轻又漂亮。”

    何婉清瞪大眼睛对我说:“你是认为我老我不漂亮了?”

    我说:“我没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何婉清说:“那好,那我就是你长辈,你得叫我妈。”

    我说:“好的,我就叫你妈。”

    何婉清继续用眼睛瞪我,看上去很生气。

    我见情形不对,急忙过去安慰她,并想从背后抱住她。岂料她回过头说:“你干吗干吗?你要吃你老娘豆腐啊!”

    我依旧热情地抱住了她。

    何婉清收拾好衣服后,我们便出去吃饭。

    到哪里吃饭由我决定。我想起前两次带花蕾去吃饭的那个地方,我相信花蕾一定愿意到这家饭店吃饭。我便提议去那里。她们欣然同意。

    路上,我跟何婉清讲起我前两次带花蕾来这家饭店吃饭的情况。何婉清满脸惊讶,简直不能相信。尤其是对花蕾白吃了两只鸡腿的事更感到不可思议。

    花蕾因我把她的事情讲得深动有趣,也非常开心。我想起每次带她去吃饭,她总是很开心。

    既而,我又想起我在黄山三天里每天只吃五块钱饭的事,我也把它当笑话讲给何婉清听。可是,何婉清听了非但没有笑,反而十分心疼。这令我万分感动。

    她说:“你一天只吃一碗炒饭,不饿吗?”

    我说:“我把不吃饭的时间全部用来睡觉就不饿了。”

    她说:“饿了还能睡着?”

    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样过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要忘记你。结果,却适得其反。”

    听我这样说,何婉清心疼地挽着我的手,仿佛一放手我就会消失。

    到了饭店门口,花蕾首先冲了进去。她进去以后,又跑出来对着何婉清喊:“妈妈,快一点。”

    接着她又对着我喊:“叔叔,快一点。”

    我和何婉清赶紧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因为花蕾的两次喊声几乎引来了在场所有人对我们的关注。

    何婉清点了花蕾喜欢吃的虾,花蕾对此十分满意。她不停地说话,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兴奋,同时她又渴望能立即吃到虾。因此她对厨房充满渴望。

    不过,我并不完全这么认为,我觉得她对鸡腿也是充满渴望的,尤其是对两只免费的鸡腿。我在很早之前就从我外甥身上发现一条规律:如果孩子做了某件特别的事,受到大人的夸奖和奖励,他们就会一直寻找机会重复做这件事情。若是这件事本身又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那他们就更乐意为之。

    我刚才在路上刚刚讲过这件事,并且花蕾对免费吃鸡腿这件事显然是更乐意为之。为了避免花蕾跑进厨房,也为了显示大人的尊严和避免在众人面前丢脸,我时时刻刻防备着花蕾偷跑进厨房。

    在我的严加看管下,我们顺利的吃完了这顿饭。

    何婉清坚持要她买单,不过最终还是我付了钱。

    然后,我们三个人沿着我和花蕾两个人曾经逛过的地方逛了一遍。天气虽然很冷,但是我感到我们三个人都很开心。

    回来的路上,我对何婉清说:“如果我们每天都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何婉清幸福的默认我的话。她的默认,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开心。

    今晚我留在了何婉清家里。整个晚上,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何婉清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我一直都不敢用力爱你。”

    我能体会到她为何说出这句话。就像我一样,从心里,不敢爱得太深。因为,爱得越深,越害怕失去。

    但是我明白,我不能失去她。

36

    在学校放假之前的最后几天,我终于又与何婉清聚在了一起。这令我有了一个多月来难得的高兴。其他人都离开学校后,我依然留在学校。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与何婉清在一起。

    花蕾放假后,何婉清还要在医院工作,离她放假至少还有两周。因此,我当起了保姆的角色,照顾花蕾。

    学校在规定的日期内封闭了寝室楼。最后一天,当所有寝室的人都已走完,我一个人装了几件衣服从空荡荡的楼道里下来时,我发现学校里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这对我震动很大。我想到——有一天我们终会人去楼空。

    我住在了何婉清家里,除了帮花蕾复习作业和烧饭之外,整日没事情可做。何婉清对我留在她家里显然是乐坏了头,至少她不用担心没人给天幼做饭。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家里,说我要晚点回家。我尚未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父亲对我的晚回去没有异议。自从我懂事以后,他几乎没有干预过我的事情。母亲在电话那头除了对我说要注意身体多穿衣服多吃东西之外,没有其它的话。

    他们两个一贯如此。

    每天下午,我都会到医院接何婉清下班。何婉清劝我不要去,可是我依旧坚持这么做。其实我对自己能这样坚持也感到不可思议,我曾试图不去医院。可是每天到了下午,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出门。

    有时我会先带花蕾出去玩,玩到何婉清快下班时,再和花蕾一起去医院。几次以后,何婉清的同事也都认识我。

    一天,何婉清的一个女同事还请我们到她家里吃饭。这令我十分意外。对于这顿饭,我总觉得最尴尬的是我。

    虽然何婉清的同事对于我是何婉清的男朋友后来也不再有异议,但是到了何婉清同事的家里,与她同事四十多岁的老公边抽烟边喝酒,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相称。不过幸运的是,对于喝酒和抽烟这两件事,我基本上已经游刃有余,不逊于任何人。

    那天要不是何婉清暗地里制止我,我几乎就把她同事的男人给喝倒了。嘿嘿。这令我很是得意。

    从小区到家里的路上,何婉清总是说我喝多了。我说我没有喝多,不信可以再去喝。何婉清马上就改口说我没有喝多。因为她怕我真的再去喝。

    花蕾在一旁说:“叔叔,你喝了那么多还能喝啊?”

    我说:“是啊,叔叔还能喝上一大缸。”

    花蕾抿着嘴哈哈大笑。她笑的时候,右脸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我似乎此刻才发现。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酒窝啦,怎么我以前都没看见。”

    花蕾说:“我不是一直都有酒窝的啊,是你没注意看。”

    何婉清说:“你看,我脸上也有一个酒窝。”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对何婉清说:“哪里啊?过来我看看。”

    何婉清把脸伸了过来,我乘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花蕾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你……你什么,要不要再来一下。”

    说完,我又乘机在何婉清脸上亲了一下。熟知,花蕾忽然叫道:“叔叔,我也要亲。”

    我非常乐意地蹲下来亲了一口花蕾。亲完后,我站起来得意的对何婉清说:“你看,你们俩母女的豆腐我都吃到了,还说我臭美。”

    何婉清愤怒的扭我手臂,说:“还要不要吃豆腐。”

    我“啊”的叫了一声,赶忙说:“不要吃了。”

    何婉清马上替我揉捏她扭过的地方。

    我说:“谢谢老婆。”

    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但是时间依然过得飞快。过年的气息在小区里越来越浓。我花了两天时间在小区里还没有一户家庭开始打扫屋子的情况下,打扫了整个房子。何婉清下班回来看见后,十分感动,也十分开心。

    她说:“今年总算请了一个免费保姆兼家政工。”

    为此,何婉清特地抽空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慰劳我。吃过晚餐后,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绝对的好事。因为吃完饭后,我还要帮忙洗碗。惟独花蕾一个人渔翁得利。

    几天之后,何婉清也开始放假。我的免费保姆兼家政的工作终于得到解脱。不过回不回家过年,成了我心里的难题。何婉清建议我回家。

    我对何婉清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

    何婉清一阵无所顾忌的笑过之后,说:“好啊,我就当你未来的丈母娘提早到你家拜年。”

    我说:“有这么年轻漂亮的丈母娘和聪明可爱的媳妇,我妈肯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过有一个问题挺麻烦的。”我接着说。

    “什么问题?”何婉清问。

    “如果我妈急着想抱孙子,我该跟丈母娘生还是跟我媳妇生呢?”我说。

    “流氓。”何婉清夸张的给了我两个字。

    “我流氓你就是流氓丈母娘,我媳妇就是流氓媳妇。”我说。

    “亏你还是大学生,脑子里尽是肮脏的东西。”何婉清说。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样,没有不肮脏的。”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嘴硬!”何婉清说。

    “我嘴唇厚,很软的,天幼都摸过好几回了,她摸过了都说软软的,你还说我嘴硬。”我说。

    何婉清痴笑着,不理我。

    最终,我还是因为车票的难买,放弃了回家过年的念头。

    这年冬天,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母亲打电话问我为何不回家,我说我留在学校里。母亲对我的解释显得忧虑重重。她怕她唯一的儿子在外面会有什么不测。我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对于这些雷同而又重复的话,我曾经显得很不耐烦。可是有一天当我突然发现父母已经老得很像个老人时,我很快改变了想法,觉得这些话非常有必要。对于他们,这个必要好像是一种安慰。

    这年冬天,我还前所未有的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住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夫妻。我开玩笑的对何婉清说:“我入赘你家了。”

    何婉清对我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

    除夕那天,我们一起包了饺子。每年在家里过年,母亲也会包饺子,但是我很少帮她一起包过。我只在饺子下锅的时候,等站在锅旁,母亲一捞起饺子,就先尝为快。然后,看着母亲继续包她的饺子。

    今年冬天,在何婉清家里,我学会了包饺子。我开心的吃着自己包的饺子,同时对何婉清说:“以后,我要包饺子给我妈吃。”

    这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吃过饺子后,我们三人一同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花蕾兴奋过后,新年的钟声并没有抵挡住她的睡意。她靠在我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把她抱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少了花蕾,仿佛整个世界少了一半人。何婉清温柔地靠在我肩上,看着电视。

    我突然说:“虽然我留下来,但是好像也没给你们带来热闹。”

    对此,我感到有一点点内疚。

    何婉清说:“傻瓜,别想多了,有你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问:“有多长时间只有你和天幼两个人过年了?”

    何婉清回答:“三年。”

    我不禁抱紧了何婉清,说:“以后不会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何婉清紧紧抱住我。她单薄的身体在我怀里几乎瑟瑟发抖。

37

    屋外烟花爆竹的响声不断,使我想起我在家里过年的情形。家里每年过年都有很多人,既热闹又融洽。几个姐姐对我疼爱有加,每年都给我买一大堆衣服,还给我压岁钱。

    父亲因为众多子女都聚在一起,显得很开心。这在他,很少有。父亲很少有开口笑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多于说话。母亲虽然忙于厨房,几乎忙得不可开交,但她依然乐此不疲。她一生都没有停止过劳动。我们叫她休息,可是她一停下来就全身不自在。

    我除了和四个姐姐聊个没完之外,还负责照看外甥和小妹。小妹虽然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但是她和我们在一起很融洽,也很愉快,四个姐姐都对她很好。我有这么多姐姐,难得有一个妹妹,对她也特别照顾。

    何婉清听了我对自己家里的描述,既羡慕又难以置信。她说她三十五岁以后就只有和天幼两个人生活。

    我依旧对她说:“以后不会了,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之前我对何婉清说这句话,她总是默默接受,不给我答复。而今天,我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失声痛哭,然后抽泣着对我说:“我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陪你到老。”我坚定地说。

    何婉清搂紧我,我依然感到她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想之前的两次婚姻对她打击实在太大。

    我还想起了监狱里的那个男人和那个说要用命去还债的男人。这两个都大我十多岁的男人我从未了解过他们。

    他们我都憎恨过,此刻我却很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知道那个用命去还债的男人是否还在世。监狱里的那个男人不知道长什么样,我也突然想知道。

    我问何婉清要不要到监狱看看花蕾的爸爸,虽然花蕾几乎已经把他忘掉,但是他毕竟是她的亲身父亲。何婉清考虑过后,决定带花蕾去看他。我陪她们一起去。

    过完大年初一和初二,初三一早我们便坐上了去监狱的车,监狱在较远的另一个市。满车几乎都是赶着去拜年的人,人们兴奋地谈论着新年的话题。花蕾与何婉清坐在一起。与周围的人相比,她们显得冷静很多。我坐在她们后面,我的旁边是一个与我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但是,看起来,我比他老成很多。

    他主动跟我交流,我随便跟他聊了几句。但是,他却一发不可收拾。他跟我讲了许多关于他的事,而且声音跟大声,大得当旁人不存在。初次见面,我对这个男人能如此信任我而感到高兴,但是他的罗嗦和大声又使我觉得厌烦。

    他说他是我正要去的那个市的人,除夕夜家人给了他许多压岁钱,大年初一他就一个人出来游玩。直到今天才回家。

    一路上,他几乎把这两天的行程毫无遗漏的告诉我,包括他何时何地如何遇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并怎么与她相识相知,最后她还让我看那女人的手机号码。

    我说:“你很厉害啊,这么容易就被你搞到了。”

    他笑得十分得意,也十分大声。

    我对他能在公众场合如此大声的说话和笑,并毫无顾忌感到不可思议。假如换了是我,我绝对做不到这样。

    他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指了指前面的何婉清。他又问我花蕾是我什么人,我说她是我女儿。他惊讶地看着我,问:“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啊?”

    我点点头。

    “你几岁了?”他马上接着问。

    “比你大个两三岁吧。”我说。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他说。

    “怎么厉害?”我问。

    “你这么大就有女儿了还不厉害啊!”他说。

    我想告诉她花蕾不是我亲身女儿的事实,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没说。我只是说:“还是你比较好,你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管着多自由。”

    他依旧笑得十分得意。看着他如此兴奋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许多。

    这位年轻的兄弟最后问我去那里坐什么。我想了想,说:“随便出来走走。”他相信了我的话。我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却说不出为什么。

    大概将近五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车子终于到了车站。虽然才大年初三,但是这个小小的市小小的车站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我不知道他们这么早聚集在这个小小的车站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在家里不好么?

    我这样跟何婉清讲,何婉清说:“人家也是为了生活。”我很快领悟到了何婉清的这句话,并且提出了一个疑问:有什么不是为了生活?

    大约又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监狱。可是监狱已经过了接见的时间。这在之前,我们已经预料到。我们便住到了监狱附近的一家旅馆。

    旅馆的房间是用木头隔开的,每间都如此。晚上当我们睡在里面时,隔壁的电视声音和讲话声音能非常清楚的传进我的耳朵。我从他们的讲话声音听出来,这里住了许多明天一早要去探监的人。

    为了能尽早探监,天蒙蒙亮我就叫醒了何婉清与花蕾。我说:“这个旅馆里所有的人都在今天探监,我们得早点去。”

    何婉清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昨晚偷听到的。”

    何婉清疑惑。

    我接着说:“昨晚你们睡着的时候,我从隔壁那儿打听来的。”

    何婉清揉揉眼睛,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们匆忙买了早餐,边走边吃去监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监狱,显得神圣而惊慌。主要是天太冷了。

    还好,监狱的大门已经打开。我们到了接见室,发现已有两男三女在排队。两男是两个老头,都神情凝重。三女中有两个是老太婆,估计分别是两个老头的老伴,那个年轻的女子我猜不出是谁。不过,看情形,我猜他们是两个家庭,分别在大年初三来看两个不孝的儿子,那个年轻的女子应该是其中一个儿子的媳妇。

    我们排在了他们后面。过不了多久,我的后面排起了一条长队。我没想到,大过年的在监狱这种地方还有如此多的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约半个小时后,轮到了我们接见的时间。排队时,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见那个男人。何婉清让我自己决定。在进门的那一刻,我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我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进去见他。

    里面的情形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能凭何婉清的只言片语来猜测那个男人的长相。事先,我买了一条烟准备送给那个男人。但是,那烟最终被决定由监狱里的人转交给他。我不知道那男人能否收到。

    二十多分钟后,何婉清领着花蕾从里面走了出来。何婉清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花蕾表情冷俊。

    我问何婉清:“他还好吧?”

    何婉清低声说:“恩,和原来差不多。”

    我问:“天幼怎么了?”

    何婉清说:“她不知道对她爸爸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我赶紧抱起花蕾快步向外走去,嘴里说:“叔叔给你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花蕾一脸沉默。

    在长长的人群中我们快速走出了接待室。空旷的大门内,依旧显得十分冷清。里外有如天壤之别。

    这是个被与世隔绝的地方。

38

    我们回到了旅馆,呆到中午,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何婉清除了上面对我说过的那几句话,几乎没有再向我提起过监狱里那个男人的情况。我想,这样很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必再问。

    回家之前,我们决定在这个小市再住一个晚上。当作来旅游。我们在市区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房间比昨晚的旅馆房间好了很多,房价却差不多。我猜测,一定是那所监狱滋生了那家旅馆。

    小市的天气比我们所在的城市更冷。在地图上,它只稍稍偏北一点。这令我匪夷所思,地图上一个拇指不到的距离怎么会冷这么多。因此,我和花蕾首先想到的是到商场给花蕾买衣服。

    何婉清坚持要买一件黑色的外衣给我,原因是我试穿了那件衣服后,何婉清认为很好看。然而,我坚决不要,因为我一看价格就想跑。但是当我领着花蕾到下一家店时,何婉清已经拎着那件衣服回来了。

    我说:“这么贵的衣服我会舍不得穿的。”

    何婉清说:“哼,舍不得也得穿。我买的你敢不穿。”

    我只能赶紧说:“我每天都穿。”

    何婉清很开心的笑了。在她的笑声里,我发现了女人的一个天性——她们都喜欢让男人穿上自己买的衣服,不管衣服合不合适,只要是她们买的。

    当然,何婉清买的衣服我很喜欢。

    逛街的同时,我想起我独自在黄山脚下逛集市的情形。当时,我急切希望何婉清能够在我身边,能够与她一起逛集市。可惜,最后我得来的是商贩的一句咒骂:“妈逼——学什么人深沉个毛啊。”

    我现在想起这句话,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此拗口的话,商贩竟能一溜烟从嘴里飞出来。

    买完衣服后,我们知道小市除了主要几条街道有些商场之外,外围全部是居民区和错乱不堪的民宅。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好逛,于是我们买了一些吃的,便回到了宾馆。与外面寒冷的天气相比,宾馆房间里显得温暖无比。

    我们三个人坐在房间里,边吃东西边聊天边看电视,大家都很开心。使何婉清想不通的是,同样的事情,在家里和在宾馆房间里怎么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我说:“那是当然的啦,因为你付出了人民币。”

    何婉清说:“有道理有道理,不过以后我还是宁愿在家里看电视吃东西,在这里不划算。”

    我说:“你讲得很对。”

    但是我还想到了另一些东西,比如结了婚的女人总是节俭的。可是现在,她算结婚了吗?我又扮演什么角色?

    我无法确定。

    第二天中午一点左右,我们坐上了回家的车。又经过将近五个小时的跋涉,我们风尘仆仆的到了自己的城市。又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出租车,我们到了家。花蕾显然是累坏了,不吃饭就想睡觉。

    何婉清匆匆煮了面,哄着花蕾吃下,才让她睡觉。我洗过澡后,也上床了。只有何婉清还不知道在忙什么。

    之后不知道哪一天,我接到了李准的电话。我们还没聊几句,他就急着想挂手机。我说:“你急什么啊,又不是长途。”

    李准说:“老兄,我们相差十万八千里还不是长途啊,你以为‘移动’是你家啊!”

    我说:“老子就在你家隔壁,还天天从你家门前经过。”

    李准说:“我家隔壁是一家妓院,难不成你天天去**?”

    我大声吼:“你欠揍啊!”

    李准马上改口说:“下次请你吃饭。”

    我说:“不用下次,就今天。”

    李准说:“好,你飞过来,我立刻请你吃饭。”

    我说:“你得说话算话,我现在在何婉清家里,马上过去。”

    李准惊讶万分。

    我说:“你不用惊讶,我呆会把我一家都带来,你别怪我心狠。”

    李准干脆的说:“好好,都来,我请你们一家子吃饭。”

    我说:“你皮夹塞满一点,免得到时买不了单难堪。”

    李准说:“一定,一定。”

    我愉快的接受了李准的邀请。

    李准是本市人,他家离学校大概一个小时的公车,离何婉清家里大概也是一个小时的公车。而据我多次来回学校与何婉清家里也是一个小时公车的经验,我断定,在本市地图上,何婉清家与李准家及学校三个地方应该呈一个正三角形。

    这个发现,使我兴奋不已。我觉得古人有句话说得很对: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带着何婉清和花蕾来到与李准约好的饭店。我远远看见李准带了一副墨镜神气十足的坐在那里等我们,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

    “这位是?”我走到李准身边问。

    “她是我朋友。”李准飞快的说。

    “这是我老婆和我女儿。”我向李准的朋友介绍何婉清与花蕾。

    李准的朋友瞪大眼睛看我们。

    “瞪什么眼啊,他们就是一家人,别多事。”李准拍了一下身边的姑娘,对她说。

    我实事求是地向她解释了我与何婉清的关系。从她的表情我看出,她对我第一次与她见面就如此勇敢的告诉她这些事,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没回家怎么也不早点通知我啊,免得我一个人在家无聊透顶。”李准对我说。

    我说:“我也是后来决定不回家的,一开始没决定好。”

    李准指着我与何婉清说:“你们两个现在感情坚不可摧了吧。”

    何婉清立马抿着嘴笑了。李准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也被李准的这句话逗乐。

    我说:“是,坚不可摧。”

    李准说:“好,坚不可摧就好,你以后总算不用再跑黄山跳悬崖了。”

    我笑着没法回答。

    “你小妞越来越可爱了。”李准捏着坐在他身旁花蕾的脸说。

    花蕾扭头,说:“哼!”

    李准说:“哎呀,好大的脾气啊!”

    花蕾又大声地说了一次:“哼!”

    李准说:“哼什么哼,难道你只会说一个‘哼’字吗?”

    花蕾扭着头再一次说:“哼!”

    我说:“天幼,今天叔叔请你吃饭,要对他客气点。”

    花蕾不理睬我。

    当服务员上菜并给花蕾倒了一杯饮料后,花蕾马上就眉开眼笑了。

39

    李准身边的姑娘是本市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据李准说,他们是在一次人体彩绘展上认识的。

    那天,这位艺术学院的姑娘一丝不挂的站在会展厅里,全身涂满了白色的颜料,重要部位挂了几颗鲜红的草莓。李准站在草莓面前寻思了半天,分辨不出这草莓背后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于是,他忍不住想伸手移开草莓看个究竟,谁知刚碰到草莓,姑娘就尖叫了起来。把李准吓了一跳。同时引来了众多人对李准的非议。

    根据李准的讲述,我适当地对他们的对话进行了整理。

    一声尖叫之后,姑娘凶狠的对李准说:“你想干什么?”

    李准颤抖着说:“我——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是真人还是假人。”

    姑娘问:“那你现在弄明白了没有?”

    李准赶紧说:“明白了,明白了。”

    姑娘愤愤地骂道:“流氓!”

    李准沉默不语。

    姑娘继续骂道:“你是个大流氓!”

    李准突然哀求着说:“你别说了,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姑娘思索了一会,说:“好,请我吃牛排。”

    于是,这天下午,李准在会展厅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那姑娘结束表演去浴室洗了澡。

    李准把他们俩认识的过程讲得神乎其神,何婉清听了不住地惊叹,几乎不能让人相信。

    但我绝对相信——那小子是想看草莓里面的东西。

    “来,干一杯。”李准向我敬酒。

    “好,干一杯。”我说。接着,我们彼此将酒一口喝下去。

    “来,抽一根。”李准掏出他的烟,递给我一根,并想帮我点上。

    我想起,之前李准曾用打火机烧掉了一个室友的眉毛,室友的眉毛几周不见复苏,每天只能带着墨镜去上课。女生见了都说他脑子有毛病。

    想到这里,我连忙对李准说:“我自己点。”

    李准坚持说:“别罗嗦,我帮你点上。”

    我故意说:“你小子过了一个年怎么变这么客气?”

    李准不知所谓地说:“有吗?可能过年吃饭吃得多,习惯了。”

    我想了想,说:“好,那你帮我点上,不过小心点,别烧了我眉毛。”

    李准说:“好,我不会的。”

    于是,李准用酒店的火柴划了一根,帮我点上,然后帮他自己点上。很好,我的眉毛没有被烧掉。我庆幸。点好烟后,李准甩了甩火柴,扔了出去。

    我看到一颗火柴星划了一个很大的弧线,静悄悄地落到了艺术学院姑娘的身上。静默。李准也发现了火星的掉落处。

    此时,何婉清正与姑娘交谈,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我看见火星在黄色的衣服上烧了一个小小的黑洞,然后掉了进去,没有踪影。

    李准看着黑洞,脸色发青。幸好他已经喝了几杯,红色掩盖了青色。

    “来,我敬你一杯。”我对李准说。

    李准赶紧端起酒杯,掩饰他的恐慌。

    “好好,喝酒。”李准不慌不忙的说。

    我向李准使了个颜色,暗示火星不要紧,已经熄灭了。至于那个黑洞,天知地知,我知李准知。我们不说,老天是不会开口的。

    姑娘继续与何婉清交谈,看起来她们的感情发展的很快。

    我问:“你们在谈什么呢?”

    何婉清回答:“女人的事。”

    李准接上去说:“女人的事有什么好讲的,我跟你们讲讲男人的事。”

    艺术学院的姑娘说:“男人的事有什么好讲的,我才不要听。”

    李准说:“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女人才一个月有一次,我们男人也有一个月一次。”

    何婉清不好意思地掩嘴笑。

    姑娘好奇地问:“什么啊?”

    李准骄傲的说:“你不是不要听男人的事么?”

    姑娘靠近李准,威胁说:“什么啊?快说。”

    李准假装很难开口,用手拍了拍胸口,艰难地说出两个字:“理发。”

    姑娘气馁地说:“变态。”

    李准坦然的说:“我理发就是一个月一次啊!你以为是什么?”

    何婉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端起杯子对姑娘说:“别理他,我们喝一杯。”

    姑娘犹豫,说:“我能不能少喝一点?”

    我说:“可以,但是你得先把这杯喝完。”

    姑娘转而说:“那就喝完吧。”

    我说:“好,爽快。”

    很快,我们两个人都把啤酒喝了下去。

    我放下杯子,姑娘对我说:“现在我敬你。”

    她给我倒满了酒,又给她自己倒上。

    我感到意外,说:“你很行啊!”

    姑娘说:“你敬了我,我也敬你,是应该的。”

    我说:“好,那就干。”

    喝完后,我感觉自己肚子的状况还行,还能再沉受一杯。于是,我把姑娘倒上,把自己也倒上。

    我说:“来,我们再干一杯。”

    姑娘说:“还来啊?”

    我说:“你敬我,我再敬你,也应该的。”

    姑娘痛快地说:“好,那就干。”

    我看到姑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后,姑娘说:“来,我们再来一杯。”

    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觉得这姑娘实在太厉害了。李准在一旁推着我肩膀说:“来就来,再跟她干一杯。”

    何婉清明显已经不乐意我这样喝下去,我说:“我们下次再喝吧,今天我有老婆和女儿在。”

    我说完后,姑娘一阵哈哈大笑。我问:“你笑什么?”

    姑娘说:“没什么,觉得你很可爱。”

    李准赶忙握着姑娘的手臂说:“你表白的也太直接了吧,人家老婆和女儿都在啊!”

    何婉清又抿着嘴笑。姑娘也哈哈大笑。

    李准说:“嫂子,来,我敬你一杯。”

    何婉清继续笑,然后跟李准碰杯。

    喝完酒后,李准笑嘻嘻的说:“嫂子,你今天真漂亮。”

    姑娘立马接口说:“还说我,你这还不直接啊,人家老公和女儿都在呢!”

    我傻傻的笑,发现李准和我都已经喝了不少。花蕾只管吃东西,她吃起东西来总是当旁人不存在。

    何婉清和艺术学院的姑娘感情已经发展的俨如两姐妹。

40

    吃完这顿饭,我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不能小看女人;第二,酒能乱性。虽然这两点结论,人人都知道,但是知道并不代表做得到。

    我们总是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做,却依旧做得忘乎所以。

    事后,我想起那天酒后,我和李准两个男人分别被女人扶着回家。记忆中,那天花蕾的小手一直抓着我屁股上的口袋,似乎不想让我跌倒,又似乎不想让我逃跑。

    何婉清虽然当面没有劝我,但是回家以后,她严厉地劝我以后少喝酒,尤其是喝醉酒,她说喝醉酒对身体不好。我说我知道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和上面的道理如出一辙。

    整个寒假,我都跟何婉清与花蕾一起。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许多。我曾经以为我从小跟一群女人一起长大,在这方面的经验可以借鉴。但是,事实并不如此。

    我的姐姐们对我与何婉清对我区别在于前者对我是一种单纯的关爱,而后者对我既有关爱又有爱。何婉清常常迷惑的问我什么时候我会离开她,她一直都认为有一天我会离开她。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何婉清总是说我很幼稚。因为我这样回答:“不管你要不要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这个词,我曾经认为它最好不要存在。因为它太过美好,而对于太过美好的东西,我总觉得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

    但是现在,我回答何婉清时,却显得信誓旦旦。

    大概遇到某些事情后,人会改变一些东西。比如信念。

    李准曾给我一句非常有杀伤力的话,那时我死都不承认那句话是对的。他说:“你是不是从小跟一群比你大的女人长大,有了恋母情节,所以才找了一个比你大十多岁的女人?”

    当时,我开玩笑的反驳他:“靠,我只是比较喜欢少妇一点而已。”

    李准说:“喜欢少妇一点我能理解,但是你也用不着跑到黄山去跳崖啊!”

    我无话可说。

    现在,我虽仍不承认自己有恋母情节,但是对于四个姐姐对我的影响,或多或少我却能感到一点。

    花蕾对我的依赖已经明显的表现出来,甚至对我的依赖已经超过了何婉清。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他喊我叔叔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喊妈妈的次数。何婉清一度认为女儿移情别恋。

    我说:“这叫异性相吸,何况你女儿以后还要嫁给我呢。”

    何婉清无奈地摇头,并扭我胳膊以示报复。

    过了年以后,何婉清开始上班比我学校开学要早。她去医院后,我把花蕾打扮得万分漂亮,然后带她出去玩。

    对于把花蕾打扮得万分漂亮出门,我始终抱有一种虚荣心。路人看到我带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难免多看花蕾几眼。这使我感到十分满足。我想对一个父亲的满足也不过如此。

    我想起早年前看过的一个电视画面:

    黄昏,一个父亲带着一个与花蕾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站在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车辆来往不断。他们似乎在等待过马路。天色渐渐沉下去,他们还在等待。穿白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的男人,神情严峻。小女孩穿着紫红色连衣裙,天真无邪。过了很长时间,他们依然在等待。行色匆匆地男人和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没人注意到他们。

    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在等待过马路,而是在等一个女人回来。

    这个画面常常让我自认为自己就是画面中的那个男人,花蕾是那个小女孩。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帅,记忆中,那个男人长得很帅。

    开学那几天,我顺便带花蕾来了一趟学校。班上未见过花蕾的女生见我领着一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小女生,纷纷向花蕾围拢。

    我相信,花蕾这一辈子都不再有可能像这次一样被如此多的女生拥戴。

    有几次,我试着叫花蕾喊我爸爸,花蕾盯着我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爸——爸。”

    我说:“你又没结巴,干吗吞吞吐吐啊?”

    花蕾十分疑惑的说:“可是——你又不是我真的爸爸。”

    我愣了一下,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真的爸爸,可是我可以做你的亲爸爸,好不好?”

    花蕾犹豫,说:“好是好,可是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我拍胸脯说:“放心,妈妈一定会同意的,以后你就叫我爸爸。”

    花蕾说:“哦。”

    我成功说服了花蕾叫我爸爸,十分开心。不过有一点点内疚的是,我感到叫花蕾喊我爸爸的场面有点像在诱骗儿童。

    然而一天以后,我就不用内疚。花蕾第二天就继续喊我叔叔,而且我提醒她多次,她也改不过来。

    何婉清对我如此诱导天幼,感到既好笑又疑惑。她问我:“你是不是很想做爸爸?”

    我说:“也不是了,我只是想让她早点改过来叫我爸爸,不然以后大了就难改了。”

    何婉清说:“已经晚了,她认定你做叔叔了。”

    我说:“我不信,我一定要让她叫我爸爸。”

    何婉清说:“那以后,你岂不是不能娶她了?”

    我看着何婉清,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说:“你脑子秀豆了。”

    何婉清傻傻地笑。

    偶尔,我设想:难道何婉清真的愿意把花蕾嫁给我?

    我很快将它否定。

41

    去医院上班几天后,何婉清想请她的同事来家里吃顿饭。我很快促成了她的这个想法。因为从去年到新年,家里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外人踏进来过。

    为此,何婉清做了许多准备。譬如,穿什么衣服烧什么菜。不过,遗憾的是,穿漂亮衣服和烧菜是两件极其矛盾的事。穿了漂亮的衣服,烧菜就难免畏首畏尾。何婉清为此犹豫不绝。

    我说:“你干脆穿睡衣得了,反正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穿睡衣上街买菜,尤其是家庭主妇。”

    没想到,我无意说的一句话,何婉清真的想照做。她同事来的那天早上,何婉清穿着睡衣在屋里跑来跑去,始终舍不得换下。

    我忍不住说:“你不会真的就穿睡衣见你的同事吧?”

    何婉清轻描淡写的说:“是啊,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可以是可以,你这身打扮也挺酷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何婉清急着问。

    “只不过看上去有点像我妈。”我说。

    “你说什么?”何婉清立刻向我大吼。

    我说:“像我妈也不错,至少我妈是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你很接近她了。”

    何婉清被我气得一时语塞,迅速跑进房间换了衣服出来。

    这天陆续来了何婉清的五个同事,两男三女。三个女的先到。她们我已经认识,其中一个,上次何婉清曾带我去她家吃过饭。我记得上次如果不是何婉清制止我,我已经把她的男人给喝到桌子底下去。

    与女人交流,我总是显得很兴奋。从她们一进屋开始,我就和她们说个没完。何婉清几乎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事后,何婉清吵着说我“重色轻老婆”,在其她女人面前,冷落了她。

    我说我对她们热情,让她们感到我们照顾得周到,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人家才认为你好客,况且你忙于厨房,也没有时间照顾她们。何婉清安静了下来。

    对于与女人交流这方面的经验,我自认为一方面来自家里的四个姐姐,另一方面来自李准。李准这小子,身上一无是处,除了在女人面前能说会道外,其余所有方面都被室友鄙视。

    因此,每当室友初次与女生约会吃饭时,为了避免冷场尴尬,总是会想到叫上李准。不过事先约定,李准只许替室友讲好话,不能对女生有任何非分之想。

    后来的两个男同事,之前我们见过面,但彼此不是很熟。从他们异样的眼神里我猜测,他们对于何婉清找了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我感到很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点点不屑。我暗暗想: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事情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看看我年龄虽小,但绝对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首先想到的是给他们递烟,不过,转瞬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递烟太幼稚,撑不了我大男人的场面。继而我又想到了拼酒,把他们统统灌醉,让他们瞧瞧谁更厉害,谁才是真正的男人。但是,这个想法很快也被我否定,因为一旦把他们灌醉,结果很可能是我送他们回家。这划不来,而且我还觉得这个想法邪恶了一点。

    最终我使出了深怀已久的绝技——烧菜。对于这项绝技我从未向何婉清提起过,我庆幸自己保留了一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手。

    厨房里一开始由何婉清负责掌勺,我做小工,负责洗洗菜跑跑腿。这情形怎么看我都觉得有点不妥,应该把何婉清与我的角色换过来。现代家庭,虽然厨房依旧由女人占领,但是一到重要场合,还得交给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于是,我对何婉清说:“让我来烧。”

    何婉清张大眼睛看着我,说:“你会烧?”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烧?”

    何婉清说:“还是不要,你搞砸了就麻烦了。”

    我说:“你放心,我出身厨子世家,绝对不会搞砸。”

    何婉清用惊讶兼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推开她说:“我来,你负责帮忙。”

    她担忧的看着我握住铲子,仿佛我马上就要把天下搞乱。我说:“别担心,看我怎么表演。”

    换了角色后,我非常开心。因为我感到自己像个男人,更像一家之主了。因此,烧起菜来十分带劲,连菜也烧得特别好吃。何婉清的同事对我烧得当菜赞不绝口,顺带也夸奖了我。何婉清大为惊喜。

    何婉清问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烧菜的?”

    我一边烧菜,一边向何婉清讲起了我家祖辈世代做厨子的故事:

    “呵,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告诉你一件事,我家祖辈世代是厨子。我爷爷的爷爷是当时当地有名的厨子,那时村里人摆酒宴都请他去烧,最大场面一次组织领导烧过上百桌酒席。我爷爷及我父亲年轻时也都做过厨子,我爷爷年轻时得过他爷爷的真传,我父亲当年也得过我爷爷的真传,他们的厨艺在当地也都小有名气。这样计算下来,我大约已经得了我爷爷的爷爷四分之一真传,得了我爷爷三分之一真传,得了我父亲二分之一真传。加起来我已经超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啦。哈哈。”

    何婉清对我的话难以置信,问:“你爷爷的爷爷是什么时候?”

    我说:“我爷爷今年八十五岁,回到八十五年前,是什么时候,你自己算算看?”

    何婉清思索了一阵,惊讶的叫出来:“那不是要回到民国了?”

    我说:“是啊,就是民国。”

    何婉清仍然难以置信。

    我继续说:“如果不考大学,我也就当厨子了。”

    何婉清满脸疑惑,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说:“什么都跟你讲,我对你不是没有吸引力了。”

    何婉清说:“臭美。”

    我说:“我的厨艺得了我家前三代人的真传,已经天下第一了,没人比得过我。”

    何婉清说:“是啊,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以后家里所有的菜就都交给你烧!”

    说完,她得意的笑。

    我立马改变神情,一脸无辜的看着何婉清,说:“你欺负我?”

    何婉清见我如此无辜,很快心软下来,说:“乖,以后我烧给你吃。”

    我变无辜为傻笑,烧菜更加带劲。

    看着何婉清的同事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烧的菜,还不时地夸奖我,尤其是那两个男人的夸奖,我心里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我心想:一家之主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客人离去后,何婉清与我收拾残局。花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吃,花蕾总是显得很开心,这一整天,她都很开心,因为可以吃到很多平时不被允许吃的东西。从开始吃饭到结束,一桌人中就花蕾的筷子没有停过。

    我想起我小的时候从没有过如此优越的待遇。那时家里来客人吃饭,父亲决不让我接近桌子,他怕我上桌无所顾忌的吃东西,让客人和他都难堪。我只能从老远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桌上的美味被一扫而净。

    贪吃是人的本能,何况我小的时候,家里穷,食物稀缺。再者,孩子是没错的,在不懂得许多事情之前。不知道父亲当年有没有像我这样想过。

    因此,对花蕾想吃的东西,我总是尽量满足她。我还让她坐我的旁边,随时帮她夹菜。

    何婉清为了这顿饭,足足准备了一天。她不是怕做得不够好,而是怕遗漏疏忽。而我从始至终都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对于这点,我内心有矛盾。我想我对何婉清是真爱,无需得到别人的认可,然而当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时,我不自觉的按照了他们的眼光去做,试图改变他们的看法。

    我想谁都没错,只是没人能做到对外界不闻不问。

    新年开学以后,我住回了学校,只在每个周末来何婉清家里住。我的不在,何婉清渐渐显得不适应。她希望我每天都能过去。因此,有时不是周末,我也过去,早上在赶回学校,有时干脆不来上课。

    室友了解我的情况后,每次都疯狂的嘲笑我。他们嘲笑我的话,简直难以入耳。我尽量挑出几句我认为已经是最文雅最隐晦的句子。

    我准备出门,他们对我说:“你又要出去过夜啊,小心精尽人完。”

    又说:“你小子夜不归宿,小心搞得没命回来。”

    我无法反驳他们的话,因为他们总是人多欺负人少。

    何婉清的生活,除了上班下班,照顾花蕾外,几乎不做其它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多天,大概有三百天是始终如一。在我之前的三年里,有朋友帮她介绍过男人,但是她一个都没有接受过。

    后来逼她结婚的那个男人,只比我认识何婉清早了几个月,他在很大程度上是强行侵入何婉清的生活。李准曾非常认真的问过我一件事,他说:“你真的要跟这个至少已经和两个男人上过床的女人过一辈子?”(李准总说是我跟了何婉清,而且用词极为不雅。)

    我严肃的说:“不管她以前有过多少个男人,我都要做她最后一个男人。”

    李准说:“你不介意她跟其他男人上过床?说不定在你之前她跟很多男人上过床?”

    我一脸正经地说:“你不要侮辱她,不然我跟你翻脸。”

    李准对我如此护着何婉清感到不可思议。他坚决认为,我跟何婉清谈谈恋爱可以,但是谈婚论嫁不行。

    实际上,对于李准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一想我心里就难过。不如不去想。我明确知道的是,对这个单身女人,我真的用了心,犹如进了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回不了头。

42

    某个周末的晚上,我与何婉清躺在床上,她的头靠在我手臂上。她的头发刚刚吹过,还有一些湿度。我闻着她的头发,洗发水的味道清香而浓烈。我们讲了许多话,不知不觉,何婉清闭上了眼睛。我轻声唤她,她已经睡着,没有反应。我依稀记得我们说过的一些话。

    “你能等我到毕业么?”我问。

    “我不知道,以后我也不确定。”何婉清回答。

    “毕业以后,我在这里找工作,然后娶你。”我说。

    “毕业后,你不打算回去?”她问。

    “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我回答。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你爸爸妈妈不会答应的,他们不可能会接受我。”她说。

    “我会说服他们。”我说。

    “不可能,我们不会有将来。”何婉清忧伤的说。

    “只要坚持,就有可能。我不要你放弃,只要你等我,毕业后我一定娶你。我可以现在就对天发誓。”我坚决地说。

    “别太天真了,我不奢望太多,现在有你就够了,以后你不娶我,我不会怪你,现在我已经很满足。”她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说。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真的会害了你。”她说。

    “不管差距有多大,我都会要你。”我说。

    何婉清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而我感到,她依旧认为是她欠了我。只有离开我,她才能偿还我。

    当何婉清沉沉睡去,我忽然感到内心一阵茫然。对于毕业以后,对于未来,我都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我口口声声说要躺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要得到,凭什么去要。毕业以后能否在这里找到工作我也没有把握。对父母能否答应我娶何婉清更是没有底。

    所有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禁自觉羞愧,把话说得太早、太过完美。

    室内,光线昏暗。我关闭了所有灯,窗外,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灯光透过紫色的窗帘隐隐射进来。室内依旧昏暗。我看着屋内所有或明或暗的东西,所有东西在我脑里都出现了一个非常真实的轮廓。我对它们已经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我想象着整套房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所有东西仍然在我脑里出现了一个真实的轮廓。包括花蕾那张可爱的脸。我曾不止一次的吻过她的脸,近来,我吻她时总是充满父爱。

    何婉清的呼吸在我耳旁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的头部依旧靠在我手臂上。入睡后的她显得美丽安稳。她真的很美丽,也从来没有这样安稳过。

    我感到手臂隐隐有一些发麻,想从她的脖子下抽出来。可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也没有把手臂抽出来。

    睡意袭来,我渐渐睡去。仿佛进入了一场梦。

    两年后,我在本市一家出版社找到了工作。天幼也从小学三年级升到了五年级。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三名,数学成绩也已经得到了很大进步。何婉清也不再像两年前聘我做家教时那样担忧她的前途。

    随着年龄的增大,天幼的身体渐渐瘦下来,已不再像以前那么胖。她的身体比原来高了许多,显得比原来更漂亮。我和她出门,她要求我背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前不久,她不再要求我背她。

    虽然她仍不习惯喊我爸爸,但是她对我显然已经等同于爸爸。没有我的日子,她已不能自主。两年来,她的家长会有一半的次数都是我去。而且她也乐意由我去。因为不管她成绩和表现如何,我从不批评她。

    何婉清与我不同,如果天幼不听话或者看电视不吃饭不做作业,何婉清会批评她。直至她做到让她满意为止。

    对于这点,我总是站在天幼这一边。我知道肚子饿了,天幼自己会去吃饭,作业她也会按时完成,偶尔拖延一下也没关系。何婉清责备我太宠天幼,我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当然要宠了。”

    我这样说过后,何婉清便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如此宠爱天幼,其实何婉清心里很高兴。

    两年来,我一直在学校与何婉清家里来回穿梭。这条路我走了不下百遍,很多时候我都感到自己已经很累。如此来回穿梭,不仅疲惫了身体,有时连精神也疲惫。

    放弃何婉清的想法不是没有过。每当身心俱惫的时候,我都特别想放弃。不是不爱一个人,而是不知道这样爱下去有何意义。说到意义,我难免心生感慨。我记得,两年来,我对何婉清说了无数次的“我要你”三个字。却几乎没有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我想我为什么要何婉清,无非是因为爱。然而,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不对她说“我爱你”三个字,而以“我要你”三个字代替。我知道这六个字,对我与何婉清的感情来说,没有区别。可是对于我自己,似乎意义不一样。

    爱一个人有何意义我无法回答。我直接想到的结果是爱一个人,所以跟她在一起,并义无返顾。这显然不合理。然而对何婉清,我难免这样想。因为我是爱她的,所以我不能离开她。

    我想,这还不是事情的本质。事情的本质依然是未来。两年前,我们担心的未来是现在。而现在,我们担心的依然是以后。未来似乎永远都存在。

    其实我们始终担心的是年龄。当我到而立之年,何婉清已经过了不惑。如果这还不要紧,那么再过十年?再过十年问题肯定要严重得多。要是再十年呢?这些担心并非源自我,更多的源自何婉清。

    我无可否认现在依然爱何婉清,十年后,也许再过二十年后我都爱她(其实我爱她一辈子)。可是,爱能维持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未来没有信心。

    所有这些,何婉清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是她从一开始认为耽误我的前途,渐渐转变为害怕失去我,直至最近担心我会离开她。这个转变,对我其实是一种鼓励。至少,我不再害怕失去她。

    可是,我呢?

    放弃何婉清的想法,不止一次的有过。我想,那仅仅是想法么?

    我无法确定没有她的生活会怎么样,更不能确定没有我的生活她会如何。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能伤害她,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若真的离开她,我将痛不欲生。

    爱,或者责任,一样都没有少。

    父亲对我不回去找工作没有大的异议,他用近乎沉默的方式默认了我的选择。母亲依旧像我上学时那样,对我千叮万嘱。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关于何婉清,两年来我对他们只字未提。

    两年里,我回了四次家。每次都是一个人回去。我曾要求何婉清跟我一起回去,但是都被她婉言谢绝。除了没有时间外,她更害怕面对我父母。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母亲打电话问我是否要帮我介绍姑娘。我才向她提起了何婉清,可是我没说她的年龄,更没说她有女儿。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要母亲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很难。

    父亲也许说得通,他比母亲少一些执拗。但是也难说。他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每天说的话很少。我回家时,他也没跟我说过多少话。他总是用沉默或者吸烟来对待许多事情,把事情放在心里。

    我想,也许我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先跟父亲谈谈。

43

    李准和李媛在半年前分了手。出现这样的结局并非出人意料。我后来知道当时是李媛提出分手的。李准为此痛苦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李准比我看得开,他没有跑去黄山跳悬崖。

    他们为什么分手我也说不清,只是毕业后,李准就不再去学校。而我和他们两个依旧保持着联系。我还约李媛及她的同学来家里吃过饭。

    车祸那天的情形在我脑海里永远都忘不掉。我经常想起李媛的父亲在车厢里跟我说的那些话,以及他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我想李媛的父亲并不是要我照顾李媛一辈子,他只希望我在学校里能照顾李媛。

    但是现在我已经离开学校半年多,李媛也已经升到了大三。大学里的生活,她应该非常清楚明白,应该能够应付自如。

    李准毕业后到了他叔叔的厂里工作,他爸爸也有这个厂的股份。因此,李准的工作比其他人来得顺利许多。他的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工作,把同班许多辛勤读书、费力考各种证书、挣扎着找工作的人击得崩溃。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轻而易举替代了许多人四年的勤奋苦读。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大学感到悲哀,更为那么多拼命苦读四年、有的甚至更长时间还找不到工作的人悲哀。

    而李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拼命,大学四年里他所有的事情只有喝酒、游戏和女人。毕业后,我们仍旧像在大学里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聚在一起喝酒。照样像当年那样,喝得头晕目眩。只不过分手时,我们得各走各的。不像以前,我们可以相互扶持着、胡言乱语晃荡到寝室。

    在这个城市里,有李准这位好朋友,我时时感到满足。

    其他同学毕业后,大部分都回到了老家。有留在本市的因为彼此关系不太好,我们都很少联系。

    我在出版社的工作是校对。社里每天都能收到许多稿件,有电子稿的,也有直接把一包厚厚的书稿邮寄过来的。每份稿件都能看出作者的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只是很多时候,这些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都要落空。社里更多的是直接采用那些有名望作者的约稿。

    当然,在我将近半年的接触里,所有的出版者都是商人。以利益为重。

    由我校对的稿件一般都是比较简单的,学术性也不强,校对后也只是一稿或者二稿,最终定稿并不由我来完成。这工作并不难,只是每天**个小时面对电脑,常常使我头晕眼花。

    下班后,我不得不走一段路,睁大眼睛看路上的风景,以解决工作中狭小视线带来的视觉疲劳。走路时,我经常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于是我尽力控制身体的幅度,摆正走路姿势。

    熟知,我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是假象,真象是我越控制身体的幅度,身体东倒西歪的越厉害。结果,常常撞到人。

    过去两年,家里所有的开支几乎都由何婉清负责。而我每月只有家里供给的生活费。除了偶尔到校外兼职,我没有收入。因此,过去我总是拒绝接受何婉清给我买东西。

    为了早日改变这种局面,我一毕业就找到了出版社校对的工作。我记得当时来应聘这份工作的人有几十个人,最后只录用了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一位主考我的老师告诉我,聘用我是因为我用的修改符号都很标准。

    我突然想起,我用的这些修改符号标准均来自大二时上过的“编辑与出版学”这门课老师给我们发的一本由几张白纸装订起来的本子上。去考试时,我找出来随便看了一遍,结果刚好用到。

    这件小事成全了我,我突然觉得大学里学的东西也不是一无用处。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我吃惊的地方。吃惊的是,毕业之前,我对社会上流传的一些大学生幼稚无知的说法嗤之以鼻。我认为那都是社会上的人编造出来欺负我们学生的。但是在工作几个月之后,我的想法渐渐有了改变。我觉得大学生在有些方面确实是无知的。

    比如说赚钱。我想起,当初我们在寝室里夜聊时,谈人生谈抱负,个个都胸怀抱负,激情四溢,个个对未来都充满理想。甚至在大学里,我们就想创出一翻事业,毕业后个个都已经成为老板。

    有这种想法不是不好,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在寝室里聊这种话题很能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不过毕业后,我就不这么想。如果面跟同事谈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我肯定要被嘲笑的疯掉。

    再比如说交际。对于这方面,我一直都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与李准在一起时,我们几乎把学校周围所有的饭店和小店都混得如同自家一样。连水果店里的小妹都跟我们亲昵的像一家人,还时不时地把卖不出的水果免费送给我们吃。

    李准还与镇上几家网吧的老板混到称兄道弟,见面还装腔作势的相互递香烟。

    最绝的是,一次李准帮室友打火车站里的订票热线,听见对方姑娘的声音很动人。于是,他快速订好票,然后迅速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多少?”

    姑娘问:“你说什么?”

    李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

    姑娘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讨厌,还真跟李准聊了起来。最后竟然发展到了见面。这令众人惊讶不已。不过没多久,他们就见光死。

    事情暴露后,李准时时郑重其事地告戒我们:千万不要被动人的声音迷惑,迷人的嗓音下藏着可怕的魔鬼。

    这个比喻,我怎么都没想通,问过李准多次,他都不愿意回答。最后,一个见过那姑娘的室友告诉我:阿拉伯神灯里出现的魔鬼就是那个女人。我想了想,觉得这两者还是没什么相似,不能用来比喻。

    我正想再问李准,他突然对我大吼:“靠,我语文学得没你好,你罗嗦个屁!”

    不以身份地位金钱权势看人,不以貌取人,以品质交友,曾成为我大学时代交友的标准。不过过完四年大学后我才发现,这些标准竟然没有一条用上。尤其在不以貌取人这点上——长得抱歉的女生统统被枪毙掉。

    我感到,以后不能再把自己标榜的太好,免得做不到,遭人耻笑。

    上班后,我把曾经单纯完美激进的想法全部抛掉,做了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做好本职工作,与同事搞好关系,虚心听上级的话,是我的座右铭。半年后,我惊讶的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更像个有家室的男人了。

    我与何婉清很少有同一天休息的时间,难得有一天一起休息,又碰上是周末。我们便带天幼出去玩。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免费旅游的地方,我们都带天幼去玩过。另外,两年来,只要碰上我和天幼两个人在家,我也会带她出去玩。

    有时并不纯粹为了玩,只是为了能出去走走。我相信人在某种情况下,是需要更大一个范围的,不为了什么,纯粹需要。

    天幼跟着我,也渐渐乐于此。我们渐渐变得越来越有默契,或者是越来越像父女。我对此相当高兴。

    每当傍晚,天色昏黄,或者人流拥挤,或者路人稀少。我牵着天幼的小手,一个路灯一个路灯走过,这个时候我就想得特别多。我也想起我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一个好看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等待过马路。我依旧觉得他们是在等一个女人归来。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是环境感染了我。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我牵着的是亲身女儿那该有多好。

    自私或者无私,都不能说明问题。我只是这样想,我知道,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希望。连同我放弃何婉清的想法,我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这样希望过。

    可是,事实给了我最大的决定,或者是肯定。我绝不可能放弃何婉清和天幼。她们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密不可分,甚至超过了我的生命。

    那个被判终生监禁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做到像我这样如此疼爱天幼,即使有一天,他从监狱里出来要回天幼,并想好好照顾她。我想她也不可能超过我对天幼的爱。

    我相信,那时天幼也不会轻易放弃我,或者不会轻易接受他。

    对我来说,不管他怎么做,我都已经处于优势。然而,我希望有一天,天幼能接受他,毕竟他是她的亲身父亲,不管他犯过什么错,他的血缘关系谁也替代不了。我不会把它剥夺掉。

    这个想法在两年前陪何婉清去监狱,我独自站在接待室外等待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44

    剩下最大的问题是婚姻。我答应过何婉清,毕业后娶她。其实,她没有要求我,而是我自己对自己说过,毕业后我要娶她,让她做我一辈子的妻子。这是个誓言,我要做到。

    我多次跟何婉清讨论过结婚的问题。她仍然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大学未毕业之前,我已经多次说过要娶她。

    现在我毕业了,何婉清给我的答复依然模棱两可。虽然她一度害怕失去我,但是提到婚姻,她却犹豫。

    其实我们的婚姻很简单,只要我父母同意,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依然像原来一样,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做天幼的父亲。而我“父母的同意”恰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关键也是何婉清的问题所在。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的是,何婉清已经是不惑之年,而我才26岁。这个问题的意义,对何婉清来说,大于一切。她已不能像当年谈恋爱一样,坦然面对。结婚的束缚,对她来说,比恋爱更大。

    一天,我们到商场里买衣服。女店主对她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真不显老。”

    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何婉清头也不回从店里跑了出去。我追上她,她不说话。这一整天,她都心情不好。

    后来她说:“我不是介意别人说我,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又说:“你太年轻了。”

    我说:“年轻不是我的错,老也不是你的罪。如果——只是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我希望自己早出生十年。”

    半夜,何婉清从梦里惊醒,然后偷偷热泪盈眶。我发现,问她为什么,她哽咽着不说话。我只能紧紧抱住她,在她颤抖的身体上,我突然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离开她。

    其实,我早已被感动,只是不敢把眼泪掉下来。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像父亲那样,隐忍。把感情放在心里,用行动付出。我对何婉清说:“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说我爱你,那么我已经把你融在心里。”

    爱一个人,能到何种程度,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能明白的是,我愿意为她付出一生,不管这一生遇到多少不幸和付出多少代价。

    给她十四年的时间,我只恨太少。

    跟何婉清商量多次后,我决定先告诉父亲。

    这天晚上,我准备了腹稿,把父亲有可能的反应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以便应对。我打电话过去,父亲和母亲都在房间里,接电话的是母亲。

    “妈,是我,爸在吗?”

    “在,有什么事?”

    “把电话给父亲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爸,是我。”

    “哦,什么事?”父亲声音低沉。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事?”

    “爸,我想考虑结婚。”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她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她是这里的本地人,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她也同意了?”

    “同意,我们已经商量过。”

    “好,那你们就自己决定,你觉得好就好。”

    母亲在一旁问父亲什么事。父亲回答我要结婚了。母亲听起来很惊喜,她拿过了父亲的电话。我清楚,母亲比父亲更急,更想知道一切。

    我临时决定跟母亲和盘托出。

    “妈,我想结婚了。”

    母亲显然兴奋过度,说:“好啊,她是哪里人?”

    “她是这里本地人,我一直住在她家。”

    “那你有空带她来家里。”

    “我会带她来的。”我轻声说。

    “她父母都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那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就她一个人。”

    “哦,她人怎么样?”

    “很好,长得很漂亮。”

    “她是做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好。”母亲高兴的说。

    “你快点带她来家里。”母亲接着说。

    “好的,过段时间我就带她来。”

    “她多大了?”母亲继续问。

    我犹豫。何婉清坐在我旁边,屏住呼吸,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眼睛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电话。我看了她一眼,对着话筒说:“妈,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妈,她比我大十来岁。”

    “什么?真的假的啊?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

    母亲的惊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在旁边问母亲什么事,母亲激动的告诉父亲我要娶的女人大我十岁。

    我在这边的话筒里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对我说:“儿子,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以后可别后悔。”

    我说:“妈,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所以才打电话告诉你。”

    母亲说:“儿子,你是一时冲动吧,妈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是真的,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再仔细想想,妈是过来人,这种事情没有结果的,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买。”

    “妈,我知道结果,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承担后果的。”

    “不行,儿子,不是妈故意要阻拦你,是妈心里难以接受。”

    “妈,我知道,我们没有要你马上接受,相处久了你慢慢会接受的。”

    父亲问母亲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叫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爸,是真的。”我说。

    “怎么会这样的,你怎么会找这样的人,她比你大十岁啊!”

    “是的,爸,她比我大十岁。”

    “这样能行么?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

    “我知道,爸,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你让我跟你妈好好想想,太突然了,我们心里一时都难以接受。”

    “好的,爸,我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

    父亲把电话交给了母亲。

    “儿子,妈不能接受你娶这样的女人,妈心里感到别扭。”母亲焦急地说。

    “妈,我知道,您跟爸注意身体,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的,先这样吧。”

    “好的。”

    何婉清仿佛还没有从紧张的神情中恢复过来,我挂了电话,她依旧恍惚的看着我。

    “婉清。”我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不可能。”何婉清突然开口说。

    “不要这样,他们会答应的。”我说。

    “什么会答应,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何婉清说。

    “你不要没信心,我爸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会同意的。”我说。

    “不要安慰我了,其实你比我更清楚结果。”何婉清说。

    “你要相信自己,给自己信心,也给我信心,我们一定可以结婚的。”我说。

    “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何婉清突然安慰的对我说。

    我发现,在何婉清面前我什么都隐瞒不了,所有想要掩饰的东西,她都看得一清二楚。直至反过来,她安慰我,她掩饰。

    这种状况使我隐隐感到,我们都太在乎对方——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尽管很多人都奢望得到爱人的在乎。可是,事情达到极致后,难免走向反面。我不希望那样。

    一种无名的失落油然而生。也许何婉清那句话说得对,“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其实我是清楚,娶一个比大姐还大的女人,父亲母亲肯定接受不了。他们除了不能接受何婉清的年龄之外,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个几乎惊世骇俗的反传统。在他们的思维里,这样的婚姻,简直不能想象。

    然而,我已没有选择。即使父亲母亲,也没得选择。所有的人,都没得选择。大家都得接受这个事实。我与何婉清已经分不开,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谁。

    如果放弃,两年前早就放弃。现在,说放弃异乎艰难。

    现实比想象艰难,或者想象比现实来得容易。当初我信誓旦旦对何婉清做的承诺,如今我也没底。不是我不够诚心,而是事情一到真实面对,心境变得和当初不一样。

    夜晚,何婉清躺在我身边,我们一直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婉清心里想什么我知道,我内心想什么,她肯定也知道。交流反而显得尴尬和是多余。

    她侧躺着,脸正对着我的腰。我半躺在床上。床边的台灯亮着,我调低了亮度,不刺眼。何婉清似睡非睡,我知道,她一定没有熟睡。很多时候,她都处于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我想帮她,可是不知道怎么做。只剩心疼。

    看着她的脸,洁白的皮肤洁白如初,体香一如既往,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变,我甚至相信,单凭呼吸的声音我就能确认她。只是潜意识里固执地告诉我,她已是个中年女人,脸上该出现的皱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吃惊地发现她已经苍老。

    我无法不去想这些东西,想自己的年龄,想何婉清的年龄,想所有与时间有关的东西。直至最后,忘记自己在想什么。

    很多个夜晚,我都半躺在床上想这些找不到答案的事情,想着想着,最后迷迷糊糊的睡去。在所有想起的时间里,只有睡去最纯粹。

45

    但是,有时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你所不曾想到的东西,总是会轻易的跳出来阻断所有你曾苦苦思索的东西。我的感受是思维最容易欺骗人。

    一天,我和同事聚会,喝了酒,回来比较晚,何婉清仍在客厅里看电视。我问她为什么还不去睡。

    她没有回答我。

    我又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还是没有理我。我仔细看她的表情,发现她在生气。

    我说:“我告诉过你要晚点回来,你怎么生气了?”

    说这句话时,我确信我的态度并不差,而且我对她说话向来温柔。

    可是,何婉清口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我急切的问,同时酒劲上来,脑子胀得厉害。

    “我不合适你。”何婉清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我说。

    “现在说也不晚。”何婉清照样冷冷地说。

    “你真想要我走?”我固执地这样问。

    她不回答。

    我在旁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有种不知名的冲动推动我穿好鞋子,走出了房子。整个过程默不作声,却坚决固执。我想是我的性格决定了态度,我再次发现自己像父亲,沉默或者哀莫大于心死。

    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秋季向冬季过渡的季节。我独自走在路上,突然发现对背后的那个家没有丝毫的留恋。两年来,我从没有过如此想放弃的感觉。之前每次不回家睡觉,我心里都会深深地牵挂。

    可是,现在,不知是酒精麻痹了我,还是我真的哀莫大于心死。我对那个家毫无留恋。我恶毒地想到宁愿上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也不要上她的床。

    ……

    我沿着曾经走过许多遍的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思绪,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想做的事是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除了抽烟,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路边的一家便利店灯光明亮,我忍不住进去买了四罐啤酒,然后坐在路边的一个椅子上喝起来。所谓的借酒消愁,我想也不过如此。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绿色马甲的妇女,走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我抬头看她,她正拿着一把长长的扫帚在扫地,面带微笑。

    我说:“没事,只想喝点酒。”

    她说:“你早点回去,别着凉了。”

    我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她说:“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我没有回答。

    最后她说:“你把空罐子给我吧?”

    我看了看放在身边的三个空罐子,示意她自己过来拿。她正转身走远,我叫住了他,然后仰起脖子喝完最后一罐,把最后一个空罐子也给了她。她心满意足的离开,渐渐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她走后,突然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涌上心头,我落下了眼泪。似乎一切都发生的没有意识。我能控制的东西很少,感情最受失控,眼泪最不足道。

    心里的难受不言而喻,难以表达。它们——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让我如此难过。也许藏着的就是难过。我恨不得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连同刚刚喝下去的酒精。

    几分钟后,我麻木地躺倒在了椅子上,失去知觉。仅有的意识告诉我,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也许是最原始的状态。麻痹盖过了一切。我忘记了所有。借酒消愁真好。

    也许是惊醒,或者我根本就没睡着。一个多小时后,我万般清醒的从椅子上坐起来。胃的难受压过了心里的难受,我依然感到难受。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何婉清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也固执地不想打给她。

    我拨通了李准的手机,除了李准,此刻,在这个城市里我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更找不到安慰。可是李准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我打了两次仍然无人应答。找不到人说话,我心里又不自觉的感到落寞。

    “可是何婉清呢?她在这个城市找得到人说话的人么?除了我,她什么都没有了。谁给她安慰?”

    我突然想起何婉清,想起她一个人的生活。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为什么要分手也没有说清,我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又怎么了?一阵莫名的忧伤袭上心头。

    黑夜寂静的像要死去。我独自走在路上,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独自漂荡在路上一样,一切都绝望和迷惘。不同的是,两年前心里像刀割,而现在,麻木。

    不知不觉,我到了家楼下。“家”,此时此刻,我怀疑起了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守望了两年,最终却感觉一场空。出来时,什么留恋都没有,连那个曾经深深爱恋过的女人,离开她也不使我心疼。

    我只觉得意识抽离了我的身体,只剩麻木。麻木把我推到了置之死地的边缘。

    抬头仰望那间屋子,何婉清的房间里开着灯,如果是平时,我能猜到她在做什么,而今晚,我没有把握。事实上,当我抬头看见那个房间里的灯亮着时,心里骤然波澜起伏。

    她为什么还不睡?难道她的难过一如我的难过?可是我的难过大部分被酒精和麻木覆盖,她怎么沉受?她也如我一样,用酒精麻痹?可是她的胃向来不好,如果她也喝酒,酒精会把她的胃折磨得死去。

    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而且很快上升到了焦躁不安的程度。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跑上楼梯。屋内一片冷静,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何婉清的卧室门下透出一道光,显得格外明亮。我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去开何婉清卧室的门。

    她侧躺在地上,身体扭曲。

    “婉清。”

    “你怎么了?”

    我蹲下去抱起她。

    何婉清脆弱地睁开眼看我,说不出话,眼泪轻易地流了下来。她刚一开口,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迎面扑来。我向旁边望去,一个空瓶子躺在地上。那是一瓶白酒,何婉清喝光了它。

    我赶紧抱起何婉清到床上。她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痛苦的扭动。酒精使她身不如死。

    “婉清。”

    “我在这里,你还难受吗?”

    “婉清,婉清。”

    我把她抱在怀里,企图尽可能的使她减少痛苦。但是,没用。她在我怀里依然痛苦的扭动身体,嘴里喊着难受。此刻,她正如我刚才一样,身体的痛苦盖过了心里的痛苦。

    麻木。我想,也许这样更好。

    借酒消愁,不都是这样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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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单身妈妈介绍:
故事其实很简单,叙述了一个男大学生(24岁)和一个中年女人(38岁)的爱情故事。
主要人物两个,“我”和何婉清。“我”大三,何婉清是医生,通过为何婉清的女儿做家教,我们认识,并开始相爱。
虽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爱情不是一开始就是我想要的,我想写的是相爱的过程,以及一些我想表达的思想。爱上单身妈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爱上单身妈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爱上单身妈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