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个下午,因为小妞的短信让我变得惶恐不安,我担心小妞她娘看到我发的短信,误以为我在诱骗她女儿。但是仔细想想,我觉得也没发什么不好的内容,于是又心安下来。
第二天早上,周日。我早早起来到小妞家。
这座城市的周末,人群拥挤不堪,大部分是大学里出来游玩的学生。公车内挤满了年轻的恋人,有两个人坐着堆在一起的,也有两个人站着叠在一起的。我已经司空见惯。
看到她们如此亲昵,我想起了大一时交往过的那个高我两届的女人。我跟她也一起坐过公车,车内也有特别拥挤的时候,但是亲昵的情形却不可相提并论。
如果车上只有一个空位置,我总是很绅士的让给她坐,从没有两个人堆着坐过一个位置。如果两个人都站着,即使车厢拥挤不堪,我也只是站在她的背后,她的背和我的胸大约隔着二十公分。她从不让我和她叠在一起。
此时,见到眼前众多的年轻恋人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我忽然感到十分遗憾和难过。我想,至少当初我和她也应该两个人坐一个位置,哪怕只是坐一站的路也好。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那个女人已经毕业回老家去了。
想到这里,我变得伤感起来,茫然的看着窗外。
不过,下车后,我很快就把伤感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刚才我根本就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也没有伤感过。
小妞她娘见到我,谢过我之后,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知道我当医生的?”
我思索了一下,明白我发的短信她已经看到,便回答:“是天幼告诉我的。”我没有说我是在无意中听到的,否则将暴露我听到她们在客厅里亲热的声音。
“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笑着对她说。
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也是天幼告诉我的。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笑了笑,大概表示不介意我知道她的名字。
我在为花蕾辅导的时间,何婉清一直在厨房忙碌,准备中饭。油烟味以及浓浓的菜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早上为了赶车,我连早饭也没吃。此刻,香味的刺激,使我的肚子更加感到饥饿。
花蕾闻到菜的香味,冲着外面喊:“妈妈,你在烧什么啊?好香啊。”
何婉清回答:“妈妈在烧你最喜欢吃的虾,你好好做功课,做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不知是香味的刺激,还是因为是周末,花蕾今天很开心,总是笑个不停。带来的麻烦是增加了我辅导的难度,一个问题我讲了多遍后她还是没听进去。这种气氛令我想起我高中时周五下午的课。那个时候人人都盼望早点下课,周末的吸引超过老师课上讲的任何内容。
我想到,做学生和上班其实是一样的。做学生期盼周末休息,上班期盼月末发工资。进而,我发现,做人其实是需要希望的。如此多的人买彩票,大概就是为了买一个只有几天的希望。
花蕾高兴的原因是她马上就可以吃到她最爱吃的虾。我也希望她可以尽快吃到,这意味着家教时间到,我可以走了。
但是,我要走却显得异常艰难。不是时间没到,而是何婉清十分客气地挽留我吃饭。我十分害怕这种场面,第一我不善于这种客套场面,尤其是对着何婉清,心里总觉得怪怪的。第二我怕拒绝了人家的好意反被人家说话。
我说:“不要了,我回学校吃。”
何婉清淡定的说:“没关系的,就吃顿便饭,很快的,吃完了再走。”
我说:“真的不用了。”我试图拿包去穿鞋子,花蕾抓住了我的包,说:“叔叔,不要走,在我家吃饭。”
何婉清说:“我今天煮了很多饭,你不留下吃饭我们吃不完的。”
然后,我看见何婉清迅速盛了三碗饭放在桌上。
我想:“她这句话如果是真的,我不留下吃饭就过意不去了。”
于是我留了下来。其实真正原因不是这个——何婉清迅速盛好三碗饭后,过来拉住了我手臂,说:“快过来吃饭。”
她的手第一次和我的身体接触,我心慌的不行。
菜的确很丰盛,何婉清也很客气,不停地叫我吃这个吃那个,还给我碗里夹菜。可是,我当时心里想:“***,是在自己家就好了,管他旁边坐着谁呢,放开吃得了。”
可惜不是自己家,何婉清再叫我吃这个吃那个,我也只是蜻蜓点水,刚刚好解决温饱。我只能十分羡慕的看着花蕾从温饱到小康,最后奔发达——几乎有一半的菜是她吃掉的。
两母女吃饭很搞笑,一唱一和,让我觉得她们是经过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不过,我相信,她们自己肯定不这样认为。
花蕾说:“妈妈,今天的虾真好吃,我明天还要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明天再给你买。”
花蕾说:“妈妈,这个肉好吃,我明天也想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明天再买。”
花蕾说:“妈妈,这条鱼很好吃,我下次还要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下次再去买。”
花蕾说:“妈妈,这个汤很好喝,我下次还要喝。”
何婉清说:“好,妈妈下次再烧。”
……
两母女就这样没完没了的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对话录”了一遍,然后十分自恋的吃饭,几乎当我不存在。假如这是在我大姐家吃饭,大姐和她儿子这样没完没了的唱和,我肯定会忍不住喊出来:“你们有完没完。”
面对这两母女,我不忍心伤害她们。她们如此自我陶醉,我想也不是每天都有。毕竟,目前这是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
何婉清给我夹菜时,我轻声说:“谢谢,我自己来。”
她看我一眼,然后朝我笑笑。眼神清澈,笑容明亮。我发现,她今天没有化妆,整张脸可以看得很清楚。
吃饭期间我很想问她关于她男人的事,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开口会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结果没有问。
从认识何婉清到现在,我很少注意过她的表情。我知道,人是很容易思维定势的。比如你知道了一件事情的真相,真相往往会左右你的思想。
进一步举例说,我认识大姐的一个女朋友,这个女人四十多岁。我第一次见到她,觉得这个人很健谈,很乐观,也有点小聪明。后来大姐告诉我,这个人已经离婚,目前单身一人。
再后来,大姐偶然跟我说,这个人精神不大稳定,很容易情绪波动。我觉得奇怪,这好像不太可能,与我印象中的她相差太远。但自此以后,我见到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精神不好,她的一言一行都烙上了“精神不好”的影子,我也不再与她无所顾忌的交谈,并且越看她觉得她真的精神有问题。
我不是故意要用这种眼光去看一个人,甚至我相信人在不同环境下是有很多面的。但是看到何婉清的表情,总是令我想起大姐的朋友。她们两个在某个地方让我觉得惊人的相似。
而哪里相似,我又不能确切的知道。这种感觉仿佛耳朵很痒,想抓却抓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大姐的朋友影响了我的思维,还是何婉清影响了我。
总之,对于这件事,我像是被思维定势了。
17
我无从知道何婉清的男人为何与她分开。我想,两个人分开是需要理由的,像结婚一样,也需要理由。
钱钟书评价婚姻的说法让我觉得婚姻虽然很麻烦,但是不失有吸引力。
对一件事情有吸引力,我认为足够了。如果两个人相互吸引,又愿意在一起,那自然很好。
我不去猜想何婉清和她男人为何分开,这对于我没有意义。只是在吃饭的瞬间,我假想,假如男主人同时也坐在桌旁吃饭,那情况会怎么样?这个假想对于我的意义——我肯定,如果这个假想是真的我一定不会留下吃饭。
假想可以有很多种:比如那个男人并没有和她离婚,而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久或者若干年后回来;比如那晚我看见的男人也不是她的情人,他只是来暂时解决她的需要,当然也满足他的需要;比如有一天我可能会成为何婉清的情人。对于最后一个比如,我不免有点恐慌和兴奋。
但是目前唯一真实的是,我留下来并且吃了饭。
再次见到那个瞟我的男人是几天以后。这天发生的事异常出乎我的意料。我来做家教原本并不打算遇上这么多事,这样说可能带点主观性。我的意思是,如果时间倒退,我坚决不会重走这条路。
我听到客厅里有吵架声,没听清楚她们为什么吵架,只是等我明白我所处的位置,外面的情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花蕾已经跑出书房躲在客厅的一角惊慌的哭泣,嘴里简单恐惧的喊着:“妈妈,妈妈。”
此刻,我最好是乘机收拾东西走人,就算不要钱了也无所谓,我不在乎家教的这点钱。更何况,这样的情形与我无关。我想我最好不要介入,这是他们两个情人之间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我看到那个男人用脚把何婉清踩在地上并准备拿烟灰缸砸下去时,我冲上去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
我激动的对那个男人说:“你他妈还是男人吗?”
男人怔怔地看了看我,似乎不相信我会出手帮何婉清。他拉了一下衣服,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然后还算客气的对我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
我说:“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管,但是你不能这样打她。”
他说:“你最好马上离开。”
说完,他上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何婉清,把烟缸砸了下去。
我听见何婉清“哇”的尖叫一声,声音充满惶恐,然后她用双手护住脑袋,拼命反抗。虽然极力反抗,但她显得软弱无力。她像玩偶一样,被这个发疯似的男人拳打脚踢。
“你他妈够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去拉开了男人,狠狠对他说。
男人没有听我劝阻,他不停手,继续凶狠的向何婉清拳打脚踢。我推开他,自己挡在了何婉清前面。
我对他吼道:“你疯啦!”
男人憎恶的看了我一眼,冲我吼道:“你小子也欠揍啊。”
然后他向我扑了过来。
我闪身躲过去,顺势一脚踢开他,把他踢倒在了地上。他站起来,恶狠狠地又向我扑过来。本能告诉我我得找个东西对付他,因为他手上的烟灰缸随时可能向我头上砸来。于是我迅速退到厨房,拿了菜刀。
菜刀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闪过一道明晃晃的亮光。
我拿着菜刀冲他喊:“你他妈来啊,看老子敢不敢砍死你!”
何婉清在一旁惊讶恐惧的看着我。她悲痛的哭泣,显得既恐惧又无奈。
男人大概也被我惊愕,犹豫了一下,停住了向我扑来的脚步。
他说:“你他妈别多管闲事,给我滚开。”
我说:“你他妈有种就朝我来,别欺负女人。”
他狂妄的说:“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
说完,他把手上的烟缸朝我扔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烟灰缸砸在了我左臂上。我的手臂立即升起一股疼痛。这使我无法容忍。
我提起菜刀冲了过去,男人本能地向后退。我一刀砍下去,男人惊慌地抬手阻挡,刀落在了他手臂上。
这使他惊慌失措。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我握着菜刀继续朝他追砍。他慌忙躲闪。不知何时,何婉清上来从身后抱住了我,她嘴里恐惧地喊着:“不要啊,算了算了。”
我转头看看身后的女人,她头发散乱,眼里全是泪。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眼前一阵眩晕,整个身体软了下来。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眼里也有了泪。
何婉清迅速拿走我手上的刀,然后死死抱住我。
男人已经逃离出了这间屋子。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我拿菜刀追砍他的时候,他吓得逃了出去;也许何婉清抱住我,他乘机逃跑。总之我平静下来后,门虚掩着,没有看到他。
四周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我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瘫坐在地上。何婉清双手抱着头部,也瘫坐在地上,哭泣。花蕾躲在一角,害怕的看着我们两个人。她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时有时无的抽泣。
过了几分钟,我擦掉眼泪,起身走到何婉清面前,问她有没有事。她没有回答,仍旧痛苦的哭着,一副恍然若失的神情。我拿开她抱着脑袋的手,她手上都是血。
我说:“流血了。”
何婉清依然没有反应。我撩开她散乱的头发,在一只耳朵靠上的地方找到了伤口。
我对花蕾喊:“快去拿条毛巾来。”
花蕾默然的跑进卫生间。伤口有指甲那么长,洁白的头皮嵌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我用毛巾把伤口擦干净,然后用手掌轻轻按住,轻轻地揉,直到伤口不再流血。
何婉清麻木的任我清理她的伤口,眼泪依旧挂在她洁白的脸上。脆弱无力。看着她如此脆弱和悲痛,一阵剧烈地疼痛迅速占据我内心。我发现,这个女人已让我不由自主。
我左手轻轻按住她的伤口,右手情不自禁的揽住她的背,把她拥在了怀里。她在我怀里抽泣,渐渐沉静下来。她的额头正对着我嘴唇,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整个过程,她没说一句话,只有一副恍然若失的神情。
之后,我把何婉清扶到沙发上,她的抽泣已经减到了最低。我坐在她旁边,无意识的看着她和一旁的花蕾。
沉闷悲凉的气氛,使我想到抽烟。于是,我从包里掏出烟,点上一根,不声不响的吸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不出理由。
两个女人都默然的坐在我旁边。她们先前抽泣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晃动,似隐似现,仿佛从一开始认识她们,她们就是这个样子。
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遇上她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之前,我碰到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生过为了女人与别人打架的事,并且还是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怎么一遇上她就发生了呢?我想不通。
难道是偶然吗?我无法确定。
她们的抽泣让我觉得她们很可怜。无助。但是,我开始明白,我是局外人,从头至尾都是。我不该干预那么多。最可怜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抽完烟,我觉得我该走了,以后也没必要来了。我也不想再来了。
我站起来,背上包,走到门口,穿好鞋子。站在门口,我对女人说:“我走了,钱也不要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何婉清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她下意识的听进了这句话,连忙叫我:“等等。”
我停在门口,看着她,说:“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不想再出现了。”
何婉清站起来,慢慢朝我走过来,她眼睛红肿,藏着泪。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猜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轻声说:“不要哭了,哭再多也没用。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何婉清依旧看着我,不说话,一行眼泪流出她的眼眶。这使我感到紧张,伤感。
我说:“你真的不要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不能改变了。”
她把一只手放在我手臂上,刚才被烟缸砸到的地方,低声问:“痛吗?”
我忽然被感动,已经擦干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我忍住眼泪,艰难的说:“我想不通我怎么会遇上你们的,我真的想不通。我以为我只要来做好家教就可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偏偏会遇上这种事,会对你产生感情。你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感情变得难以控制。
何婉清缓缓靠过来,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我身上,像是给我安慰,又像是寻找安慰。
我伸手抱住她,慢慢抱紧,像是等待了千年的拥抱。我心里再一次升起了疼痛,悲伤,剧烈。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吗?”
我重复想着这个问题,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18
花蕾依旧默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我推了推何婉清,轻声说:“你去看看天幼吧。”
何婉清从我身上移开,走到花蕾面前,蹲下,伸手擦掉花蕾脸上剩余的眼泪。她轻声对花蕾说话,然后牵起花蕾进卫生间。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离开,却发现已经远远过了末班车时间。今晚,从开始到现在,我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直觉告诉我,仿佛整整一夜都在哭泣。
仿佛,一切都是梦。
我从包里掏出烟,继续点上。
何婉清帮花蕾洗好后,让她先上床睡觉。然后她叫我也去洗脸。
我说:“不用了。”
她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带进卫生间。我们距离很近,我能感受到她每一根头发的跳动和内心的呼吸。何婉清给我拿毛巾,帮我放水,不说话。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
何婉清用诧异的眼神看我,没有回答。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
她说:“你先洗脸吧。”然后,她走出了卫生间。
我洗好脸出来。何婉清坐在沙发上,神情迷惘,仿佛经历了恍若隔世的事。我紧张的过去,坐在她身边。
何婉清问我:“你手还痛吗?”
我说:“不痛了。”其实,我并没有在意到底有没有痛。
她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太晚了,已经没车回去了。”
我固执地说:“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
沉默。过了一会,何婉清开口说:“我知道,可是你还小,要好好读书。”
我说:“你别认为我小,我不是孩子。”
她说:“我们两个不可能,你都看到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倔强的说:“我不在乎。”
她说:“不要孩子气,你会后悔的。”
我激动地说:“我不后悔,只要你要我。”
她说:“你太年轻了,我会伤害你的。”
我说:“我不管。”
沉默。
“不要讲这些了,你晚上睡书房里的那张床吧,我已经把被子铺好。”何婉清岔开话题说。
我难过地说:“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是认真的。”
然后我固执的把头靠在了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我一边哭泣一边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她抱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在她怀里哭了多久,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遍“我喜欢”,最后睡着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何婉清没有在我身边,我想她是进房间睡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五点。四周很静,仿佛昨晚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但是,一想到这里,我心跳得厉害。
我记得自己昨晚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及何婉清的每一个表情。我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太冲动了,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像大醉后的清醒,像受伤后的痊愈,像冲动后的冷静,我想起昨晚发生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何婉清的脸深深留在我脑海里,我害怕不能再见她。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她。
想着想着,我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天已经很亮。我看了看何婉清的房间和花蕾的房间,门都关着。她们都还没有起床。
我轻轻地起来,抬手时发现被烟灰缸砸过的手臂很痛,连抬起来都困难。我只能忍着痛叠好被子,脸也不洗就出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眼泪情不自禁的从我的眼里流了下来。
回到学校,我没有想找任何人倾诉的**,即使李准也不想。
李准依然不在寝室。其他人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勉强朝他们笑了笑,骗他们说到同学那里去了。
我只想睡觉,从早上睡到晚上,再到早上,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不知道是做梦还是臆想,睡觉的时候,我想到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骑着一辆半旧半新的老牛车,前面坐着我,后面坐着三姐和四姐,四姐坐在三姐里面,三姐用双手护住四姐,然后紧紧抓住父亲的腰。我们坐在车上很开心,父亲正载着我们到外婆家。
我和三姐四姐都知道,到了外婆家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路上,有人对父亲说:“你这辆自行车抵得过菲亚特(以前的一种出租车)。”父亲很开心的笑了。
我见到路边有许多稻田,稻田里飘浮着大片大片金黄黄的稻子,一副丰收的景象。我问父亲:“爸,我们家的稻田在哪里?”
父亲用单手骑车,抬起一只手指着远方说:“在那里。”
我朝着父亲指过去的地方看去,依然是金黄黄一片的稻子,分不清哪块地是自家的稻子。
可是,我说:“爸,这么多稻子怎么吃得完?”
父亲笑着说:“吃不完才好。”
我也跟着父亲很开心的笑,一路上都笑,仿佛一夜之间,从童年笑到老年。
母亲正背着我上路,我昏昏沉沉地趴在母亲背上。夏日午后,烈日从头顶射下来,炽热,狠毒,让人无处躲藏。
我身上不知生了什么病,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豆子,奇痒无比。母亲急促的喘息声转化为汗水透过她的背传到我身上。
汗水使得我不时地从母亲的背上滑下去,母亲走几步路,就要把我往上推一点,每推一次,她的喘息声也吃力一次。
我有气无力的对母亲说:“妈,我头晕。”
母亲说:“孩子,忍耐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母亲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吃力。
我说:“妈,停下来休息会吧,你背不动了。”
母亲说:“没关系,很快就到了。”母亲低着头一路向前走去,一刻也不停下。
我说:“妈,我痒。”
母亲说:“孩子,我知道了,再忍耐一下,就到了,到了医院就不痒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地感到还是趴在母亲背上。胸口和母亲的背粘在一起,都是汗水。
我问母亲:“妈,到医院了没有?”
母亲说:“很快就到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我说:“妈,我头晕,我什么都看不见。”
母亲说:“孩子,醒醒,不要睡着,已经看到医院了。”
可是,我感觉一直都趴在母亲的背上,随着母亲的脚步跌上跌下,从来没有下来过。
这一路,我趴在母亲背上,仿佛走了一辈子。
19
我开始认真地上课,像经历了一场大变故那样,脱胎换骨。我不再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不去想那间屋子,不去想那间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我放弃了家教,像那天说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很快,我恢复了以往的乐观,和室友嬉笑打闹,照样粗话不断。室友依然在我面前热烈谈论单身女人性饥渴的问题,最后照样扯到何婉清身上。但是,我无所谓,大家扯得开心最重要。
李准问我:“小妞她娘搞定了没有?”
我一阵哈哈大笑后,说:“妈的,谁要搞她,都是破鞋的破鞋了。我才不愿把处男之身白白给他。”
听我这样骂,李准更加开心,他立即回应:“就是,妈的,破鞋有什么好搞的,要搞就要搞原装的。”
我说:“现在哪还有原装的啊,我看得去幼儿园找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大伙一阵哄笑。
李准得意的接上去说:“幸好老子聪明,搞了几个原装的,不然以后娶个二手货那还不亏死啊!”
我说:“就他妈你走运,小心身儿子没屁眼。”
李准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就算死在女人手里也甘愿的说:“老子才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他这样说的结果,寝室里所有人都看他不爽,大家一齐围攻他,直到他不得已逃出寝室。
几天以后,生活照样出现了一片死水。那种大变故后的脱胎换骨彻底还原成了原来的无聊和懒散。生活依然没有意义。
室友问我:“你怎么不去家教了啊?”
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去家教,可是没有理由,或者是有理由而我说不出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对室友说:“结束了。”
古希腊哲学家说过一句话:“上帝要惩罚一个人,先让他得意忘形。”
这句话现在正适用于我。“结束了”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或者是意气用事,或者是一时的冲动,或者什么都不是。它只证明了我对何婉清的想念。
我没有想到想念一个人会如此痛苦。想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深深折磨着我。我试图用“得意忘形”来忘掉发生的一切,可是所有“得意忘形”的背后,存在着我无法释然的悲伤、忧愁、想念,以及由这种种带来的莫名其妙的绝望。
前天本来是家教的时间,我没有去。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在等着我过去,可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时间已经过去,无法倒退到那一天,让我重新决定是否过去。
“今天呢?”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过去。
“如果我去了,我该怎么做,只简单地帮花蕾复习?还是说点别的?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些问题缠绕了我一整天。
可是,这天晚上我依然没有去。我买了几罐啤酒偷偷把自己灌醉,然后回到床上不醒人事。
半夜醒来后,头晕,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无声无息。所有强忍住的悲伤和难过,这一刻,都通过眼泪释放了出来。
我忍不住拨通了何婉清的手机,每一声响铃都让我胆颤,几声响铃之后,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声音。
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很想你。”
何婉清没有说话,我低声抽泣着说:“我快崩溃了,我被深深折磨着,我每晚失眠。”
“你不要这样。”何婉清说。她的话似乎是给我安慰,却让我更加难过。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除了这样,我能怎样?我受不了了,我不能没有你。”我欲哭无泪的说。
“你别为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你这样让我感到很难过。”何婉清说。
“我很想现在就见你。”我动情地说。
“你接受我好不好?”我近乎乞求的问。
“我比你大太多了,我会伤害你的。”何婉清说。
“没关系,只要你能接受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说。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先睡吧,我们下次再谈。”何婉清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问。
“不是,我是为了你好。”何婉清说。
“我不要你为我好,我只要你接受我。”我固执地说。
沉默。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情形,除了难过,只有沉默。
不知在什么样的结束语中,我们结束了对话。我能明白的是,何婉清没有接受我。虽然她一直都说为了我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凌晨两点左右,室友已经全部沉睡。我无法入睡,悲伤和难过再一次袭来。
我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寝室。楼道里黄色的灯光很亮,没有一个人。我清晰地听见自己麻木的迷惘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荡。
寝室楼大门锁着,我从大门旁边的窗子爬了出去。一切好像有目的,一切又好像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来到离学校几百米远的镇上,我看见两家商店仍然开着,然后到其中一家买了一包烟。除了抽烟,我想不出能做什么。
一辆出租车停在店门口,车前打着“空车”两字的绿色提示灯一直在我眼前闪亮。我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绿色的提示灯。没有思想。
司机靠在座架上,一只手臂搁在车窗上。他发现了我正在盯着他的车看,然后他看了看我。谁也没有理会谁。
绿色的提示灯忽然提醒或是警醒我坐上了这辆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何婉清家的地址。
至此,我才明白——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去何婉清家里。
在楼下,我站了很长时间。我十分希望何婉清能突然出现在窗口,然后看见我。但是,现实告诉我这没有不可能。这一幢楼,包括何婉清家里,没有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
我固执地站在楼下,眼睛盯着何婉清房间的窗户,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天应该很冷,但是我不觉得冷。我想打电话给她,又不敢打。酒劲渐渐从我身上消失,冷风吹来,我既清醒,又麻木。
不愿离开,就这样站着。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固执过,也许我一心想着的是那个绝没有的可能——何婉清在窗口看见我。
天空渐渐发白,一转眼,大楼里有的房屋子经亮起了灯。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五点,我所注视着的房间依然没有开灯。
寒冷骤然侵入我的身体。为了取暖,我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背靠着墙。墙上的冰冷,穿透我的衣服,直接到达我的脊背。
我盯着一楼的铁门,迷迷糊糊看着有人从铁门里出来,然后听到重重的关门声。听觉超过了视觉,我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听到重重的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睁开眼睛,看见何婉清和花蕾站在面前。我站起来,可是没站稳就倒下了。
何婉清很快扶住我,仅有的意识告诉我,我只能紧紧抱着她。
我无力地说:“我等了你一夜了。”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我的眼眶。
何婉清用力地将我扶上楼梯,我一边抱着她,一边靠着墙行走。
花蕾独自去了学校。
何婉清想把我扶进她的房间。而我不顾一切的紧紧抱着她,嘴里说着:“不要离开我。”她最终还是把我拖到了她的床上,我不想放开她,可是躺下后,就无力再起来。
20
我醒来后,何婉清正坐在床前看着我。我伸手握住她的手,问她:“你坐了很长时间吗?”
何婉清说:“没有。你把这碗汤喝了吧。”
她从旁边的柜台上端来一碗汤。我问她是什么,何婉清告诉我是姜汤。我坐起来很快喝完,味道很特别,之前我从未喝过这东西。
何婉清说:“你还想睡的话继续睡吧。”
我说:“你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何婉清盯着我,眼神清澈,不说话。
我又握紧她的手,之后,慢慢抱住她。她瘦小的身体,给我温暖,让我沉醉。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吻她的脸,何婉清没有拒绝,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我也紧张的呼吸,心跳得厉害。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体味,让我迷醉。
从昨晚到现在,我感到像一场梦。
近中午的时候,何婉清去烧饭。过了一会,我起来,然后在她家洗了澡。花蕾中午没有回来吃饭,何婉清告诉我,她一直都在学校里吃中饭。
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虽然菜没有上次好,但我觉得很幸福,很安详。
下午,我回到了学校。何婉清去了医院。我们一起出门,我送她到医院,然后独自回学校。
一路上,我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我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我想我是太想要她。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依然久久不能入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感到这一切来得艰难,虽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事,虽然所有爱情都千篇一律,虽然事情的主角只有我和何婉清两个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也不会在乎在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我,这会是一辈子的事。它将永远在我的记忆里。
临睡前,我给何婉清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在干吗?”我问。
“我在准备吃的东西,明天带天幼出去玩。”何婉清回答。
“去哪里玩?我也去好不好?”我说。
“好的啊,我明天带天幼出去玩,你明天早上过来吧。”何婉清说。
“好,明天早上我一定到。”我说。
“那早点睡觉吧,明天见。”何婉清说。
“好的,晚安。”我说。
“晚安。”
“我想你。”我最后说。
“我也想你。”她的这四个字,给了前所未有的感动。
第二天,周日。这天坐车的人会很多,我很早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出了学校。
到了花蕾家楼下,我打电话给何婉清说我已经在楼下了。何婉清开了门,叫我上去。
花蕾已经起床,她一见到我就问:“叔叔,那天你怎么坐在地上睡觉啊?”
我怔了一下,随即开口说:“叔叔那天迷路了,想到你家睡觉,可惜你家门锁着,所以就在地上睡了啊。”
花蕾疑惑地说:“真的啊,那你冷不冷。”
我说:“冷,不过后来不冷了。”
花蕾问我:“为什么后来不冷了?”
我说:“后来你妈妈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花蕾回答:没有听出其它的意思,或许她还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了看何婉清,发现她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何婉清告诉我她只是想带天幼出来走走,没有一定要去哪里。
我说:“那就到市区的湖边走走吧,今天天气很好,那里应该不错。”
何婉清听从了我的建议。
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我用左手牵着花蕾,何婉清在我的右边。她一个走,她和我之间空着一个人的距离。我想牵她的手,可是觉得她还没习惯这样,便没有伸手牵她。
上公车后,何婉清坐在窗边,我抱着花蕾坐在旁边。她看起来很淡然。我转头看她,她的长发挂下来遮住了一半的脸。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发型。她的头发以前总是挽起或用夹子夹住。
我凑近她耳朵轻轻说:“你今天的发型很好看。”
她朝我笑了笑,问我:“真的吗?”
我说:“真的。”
何婉清问我:“你的手臂好了吗?”
我说:“已经不痛了。”
“你头部的伤呢?”我问。
“没事。”何婉清轻轻说。
我伸手拨开她的头发,发现她耳朵上面仍有一个小伤疤。我轻轻按了一下,问:“还痛吗?”
她摇了摇头。
花蕾安静的靠在我身上,她的头顶对着我的下巴。我一只手搂着花蕾,另一只握住了何婉清的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车厢增添了一层温度。温暖,舒适。我从来没有感到坐公车如此舒服过。
到了湖边,花蕾开始活跃起来。她一会儿拉着我的手,把我用力往前拉。一会儿又去拉何婉清。有时拉着我和何婉清的手一起前进。
我对花蕾说:“我蹲下来你帮我拉过去好不好?”
花蕾连忙拍手说:“好好。”
我蹲下来把手伸给花蕾。她拉了半天也没拉动。
花蕾冲着我喊:“你这么重,我怎么拉得动啊?”
我说:“是你力气太小了。”
接着,花蕾朝着何婉清喊:“妈妈,快过来帮我一起拉叔叔。”
然后,我一只手拉着花蕾,一只手拉着何婉清。她们两个人拉也没能拉动我。我看她们正使劲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
结果花蕾和何婉清都向前倒去。我赶紧把她们拉了回来,抱住了她们两个。何婉清抓着我的胳膊说:“你早有预谋的。”
我说:“是啊是啊,我就是有预谋的,没有预谋怎么抱得到你。”
花蕾说:“叔叔,你真坏,我差点被你拉倒了。”
我说:“哦,那叔叔背你好不好?”
花蕾连忙说好。
我背着花蕾在前面,何婉清跟在后面。
前面有一座木桥,我把花蕾背到桥上。
我对花蕾说:“你亲一下叔叔好不好?”
花蕾干脆的说:“不好。”
我说:“不好你就惨了。”
花蕾可怜的问我:“你想干吗?叔叔。”
我说:“你很快就知道我想干吗了。”
花蕾搂住我的脖子,我把她背到桥栏上,说:“你亲不亲?不亲我就把你放下去了。”
花蕾大声地喊:“妈妈,快来啊,叔叔要把我丢到湖里了。”
我说:“你妈妈来了也没用,你到底亲不亲,不亲我就放手了。”
当我再向湖里靠近时,花蕾紧紧抓住了我脖子。还没等何婉清走近,她已经抱着我的脑袋亲个不停。
我把她放下来说:“天幼,你真下流,大白天在街上亲叔叔。”
花蕾握紧拳头追我,嘴里喊着:“谁下流了,你才下流。”
我跑在前面,急忙说:“我说错了,不是天幼下流,是叔叔下流。”
花蕾这才停止追我,我牵着她的手等何婉清过来。
“你走累了吗?”我问何婉清。
“还好,不是很累。”
“我们到前面坐下吧。”
何婉清点点头。
花蕾拉着我们向前面的座位走去。
我坐在中间,何婉清和花蕾分别坐在我的两旁。花蕾坐下后,两只脚悬挂在空中,不停摇晃。我看着花蕾的脸对何婉清说:“天幼很可爱,她的鼻子很像你,长长的。”
何婉清说:“你的鼻子也挺好看的。”
我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没有人说过我鼻子长得好看。于是,我摸了摸鼻子,说:“我的鼻子不是天生的,是我整天用手摸出来的。”
“怎么可能。”何婉清哈哈大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说。
“我已经老了。”何婉清说。
“你一点都不老。”我说。
“我都快四十岁了。”何婉清说。
“我不在乎,我会要你的。”我忽然压低声音对何婉清说。
何婉清动情地看着我,缓缓说:“你以后不会这么想的。”
“只要你等我,毕业后,我一定娶你。”我坚定地说。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继续说。
“你不要这么傻。”何婉清心疼的说。
“我是认真的。”我说。
何婉清深情地看着我,然后把头靠在了我肩上。
我看着远方,平静的湖面显得迷茫辽阔。我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想说,只要这样静静的坐着。
游人从后面走过,他们把我们忽略。似乎,我们也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我们只记得自己的存在。
我温柔地对着何婉清的耳朵问:“天幼的爸爸呢?”
何婉清抬头看我,凝视,迷茫。
“如果不想说算了。”我很快说。
“他三年前入狱了,终生监禁。”
我倒吸了一口起,这个原因与我曾经设想的相差太远。
“为什么?”我问。
“贩卖毒品。”何婉清简单地说。
我停顿了一会,说:“你有去监狱看过他吗?”
“去过,他在另一个市的监狱。”
“远吗?”
“远。”
“你们离婚了没有?”我问。
“离了,他关进去半个月后就离了。”
“是你要求离婚的?”
“不是,他提出来。”
“还是离了好。”我说。
“他可能也是为了你好。”我继续说。
“为我好,他就不会做那些事了。”何婉清有点激动的说。
“过去了,不要想了。”我安慰道。
“上次那个男人呢?”我接着问。
“他是我同事的一个朋友,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你们什么关系?”
“之前算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现在还有关系吗?”
“没有,自从上次吵架后我没有找过他,他也没有来找我。”
“上次为什么吵架?”
“他赌钱输了,向我要钱。”
我突然沉闷地说不出话。花蕾坐在我旁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这个女人身上的事情,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她知道了也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到底有何意义。
何婉清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一副很憔悴神情。我想她不是人累,而是心累。我把嘴唇放在她额头上,深情地一吻。
我说:“你受了很多苦。”
她没有说话,紧紧挨着我肩膀。
21
我们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花蕾几乎把带来的所有东西吃完。其间,我们还说了很多话。关于何婉清的工作,关于花蕾,关于我的学校。有时三人都不说话,一起沉默。有时三个人一起笑。
从椅子上站起来后,我牵着何婉清的手,走在靠近路中间的一边,何婉清牵着花蕾。路两旁种了许多树,树叶稀少,我们三个人走在一条飘满落叶的路上。落寞的美丽。我想我会永远会记住这副画面。
“你有多久没有这样走过了?”我问何婉清。
“很久了。”
“以后我会经常陪你来。”
“你不用上课吗?”
“大三课很少,有些课我也不想上。”
“为什么不想上?”
“不喜欢,去上了也没意义,我也不会听。”
“为什么不听?你应该好好听课,有机会学习应该好好学。”
“我念的是中文系,我的专业只要自己看书就够了。”我说。
“那你有看书吗?”何婉清问我。
“有,我喜欢看书,不过我更喜欢睡觉。因为我一看书就想睡觉”我调侃地说。
“那你看书的时间多,还是睡觉的时间多?”
“当然睡觉时间多了,有时一天有三分之二在睡觉。”
“睡多了也累的。”何婉清说。
“我怎么睡都不会累,天冷了更不想起床。”
“怪不得你不去上课,原来都在睡懒觉。”
“也不能全怪睡觉,也得怪怪我,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我说完,何婉清开心地笑起来。
“你真会狡辩。”何婉清说。
这一路,走得十分开心。
时间很快到了午后。我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花蕾拉着我们走进了路旁的一家肯德基店,很多人在排队。我让何婉清与花蕾去找位置,我排队。
她们找好位置后,何婉清过来站在我旁边。
我说:“你过去坐,我来买。”
何婉清说:“我来买,你去坐。”
我坚持说:“不要了,你过去坐,我来买。”
何婉清依旧站在我旁边。
我说:“那你看看买什么吧。”
何婉清说:“好的。”
付钱时,何婉清也在掏钱包,我一只手按住她的钱包,然后把自己的钱递给服务员。
我端着东西对着何婉清的耳朵轻轻说:“以后买东西不要两个人一起掏钱。”
何婉清转头看了看我,觉得奇怪。
我说:“一起掏钱,容易多给人钱,这还不便宜了别人。”
何婉清会意的点点头。
坐下后,花蕾迫不及待的咬起了鸡腿。我拿起纸巾给她们一人分了一张,然后把她们要吃的东西都移到她们面前。
何婉清十分感激的看着我。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我故意说。
还没等何婉清反应过来,花蕾已经“咯咯”的抿嘴笑起来。继而,何婉清才跟着笑。她说:“以前,没有男人对我这么仔细过。”
我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放心,遇到我以后你什么都会有了。”
说完,我很开心的笑了。何婉清也被我的话迷得傻傻的笑,虽然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但是我希望这一辈子我都能给她这种傻傻的笑。
吃完后,我们又在湖边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其间,花蕾撑饱后,变得十分懒惰,连走路都不愿走,硬要我背她。
我说:“天幼,我看你人长的也不小,腿也挺粗,怎么走路就不行了呢?”
“哼哼哼……,我就是要你背我。”花蕾对着我撒娇。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啊。”我说。
“我不管,我喜欢你,就要你背。”
“不会吧,连你也喜欢了啊,我岂不是一箭双雕了啊。”我对着花蕾说,同时又看看何婉清。发现何婉清正愤怒的看着我。
我故意笑嘻嘻的对何婉清说:“怎么办?连你女儿也喜欢我了,我该要谁呢?”
何婉清一记粉拳打了过来,说:“臭美,我才不要你呢。”
我说:“那好,我就要你女儿了。”
于是我迅速背起了花蕾。
我对何婉清说:“你不介意我当你女婿吧。”
何婉清差点笑出眼泪。
花蕾问我:“叔叔,什么是女婿啊?”
“恩……这个问你妈妈。”我说。
“妈妈,什么叫女婿啊?”
“女婿就是你长大后嫁给他的那个男人。”何婉清说。
“长大后我要嫁给叔叔。”花蕾飞快地喊出来。
这句话使我吃惊不小。何婉清也感到惊讶。
我对花蕾说:“真的假的啊,等你长到可以嫁人的时候,叔叔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老头子也没关系,只要背得动我就行。”花蕾说。
“你要嫁给我就是要我背你啊?”我奇怪的说。
“是啊,那你想怎么样?”花蕾说。
“那你还不如嫁给一头驴,叫它整天驮你好了。”我说。
何婉清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花蕾,同时被我们的对话惹得合不拢嘴。
花蕾挂在我脖子上说:“哼,我才不要嫁给驴,我就要嫁给你。”
她用力拉住我脖子。我突然感到窒息,艰难的说:“你再拉我脖子,叔叔马上就要死啦,你就不能嫁给我啦。”
花蕾得意的笑。何婉清从我背上把花蕾抱了下来,并用手抚摸我的脖子。我十分感动,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回来的路上,花蕾还是很活跃。坐在公车里,花蕾坐在我腿上动个不停,还翻看我的皮夹。我的皮夹里放着一张我妹妹的照片,花蕾一看到照片就拿出来,爱不释手。
忽然她拿着照片,对着何婉清喊:“妈妈,这是叔叔的梦中情人。”
我惊讶的差点厥倒。
花蕾的话引起了周围所有已经听到这句话的乘客的注意,他们用十分猎奇的目光打量我,同时也打量花蕾手上的照片。令我十分尴尬。
我轻声对何婉清说:“这是我妹妹,就是被我爸妈送人的那个。”
何婉清会意的点点头,然后低下了头。看得出来,她有点累。
翻过皮夹后,花蕾突然要我唱歌给她听。这更令我为难。虽然平时和同学去包厢,我也会唱几首,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从来没唱过。更何况这是在公车上清唱。
我对花蕾说:“叔叔真的不会唱,这个要求太难了。”
花蕾说:“叔叔,你就唱一首吗,我想听。”
我说:“叔叔真的不会唱,叔叔唱了会把全车的人吓晕的,那就麻烦了。”
花蕾说:“没关系,我不会吓晕的。”
我说:“那把别人吓晕了怎么办?”
花蕾说:“不会的,你唱轻点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何婉清,发现她也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轻轻对她说:“我唱得很难听怎么办?”
何婉清悄悄握住我的手说:“没关系。”
我拗不过花蕾,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想了想,发现只有最近常听的一首歌能记住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张学友唱的,于是我憋足勇气,开始唱了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
唱完第一句,我就唱不下去了。因为我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集中注意力听我演唱。连司机也回头看我。
我对花蕾说:“叔叔还是回家唱给你听吧。”
花蕾坚持说:“不要,现在就唱,我现在就要听。”
没办法,我清了清嗓子,又唱了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
半年的积畜买了门票一对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
她记得月台汽笛声声在催
播我的歌陪着人们流泪
嘿……陪人们流泪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二十五岁恋爱是风光明媚
男朋友背着她送人玫瑰
她不听电话夜夜听歌不睡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成年人分手后都像无所谓
和朋友一起买醉卡拉ok
唱我的歌陪着画面流泪
嘿……陪着流眼泪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在三十三岁真爱那么珍贵
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
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
嘿……谁在远走高飞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她努力不让自己看来很累
岁月在听我们唱无怨无悔
在掌声里唱到自己流泪
嘿……唱到自己流泪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
小孩在问她为什么流泪
身边的男人早已渐渐入睡
她静静听着我们的演唱会
我憋足劲唱完了整首歌,心情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正当我想问花蕾我唱得怎么样时,周围的人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立马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花蕾听我唱完后,顿时失去了活跃的细胞。我心里嘀咕:“我他妈唱得糟透了。”
我转头悄悄问何婉清:“我唱的是不是很难听?”
当何婉清把脸转过来时,我发现她的眼里藏着一滴泪。
“很好。”何婉清轻轻说。
我被她感动,也被自己感动。
凑巧的是,车内的广播里刚好也播出了张学友的这首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男主持人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动情的评价这首歌:一首美丽的歌,一首女人的歌。
何婉清紧紧握住我的手,黯然神伤。
我感到不可思议,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同时又感到伤感。
“这是偶然吗?”我问自己。
我想起另一句话:世间本没有偶然,那只是化了装带了面具的必然。
22
到了家里,我陪她们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烧菜做饭。我再一次尝到了何婉清烧的菜。吃何婉清做的饭,我比做什么都满足。
其间的过程充满快乐和幸福。但是,我隐隐感到一个问题:“我不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从来都不是。”
不是何婉清对我有所戒备,而是我自己对自己有所戒备。
临走时,何婉清对我说:“明天晚上来给天幼补课吧,我想她还需要你。钱照算。”
我说:“好的。”
不过,我说的“好的”没有把钱算进去。能跟她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
看到李准,我忍不住和他讲起了最近发生的事。自称见多识广的李准听了我的讲述后,反应也异常激烈。
“你小子还真‘一举两得’啊,厉害!快教教我,是怎么搞上的,我也得去找一个单身女人搞一搞了。”李准夸张的说。
“搞来搞去就搞上了。”我说。
“你这讲了不是跟没讲一样吗,快说清楚点,怎么搞上的?”李准焦急地催促我。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搞上的,反正一来二去就搞上了。”我说。
“你妈的,你欠揍啊。”李准吼道。
“快说清楚。”李准接着威逼我。
“我就是拿了把菜刀在她男人面前晃了几下,她就跟我啦。”我说。
“原来你是英雄救美啊!”李准恍然大悟。
“这招好,这招好,这招历来屡试不爽。你看我们历史上有多少男人因为英雄救美而赢得芳心。女人就是女人,英雄就是英雄,女人碰上英雄没有不上床的。”李准很有感悟的侃侃而谈。
我说:“你脑子进大便啦,这么罗嗦。”
李准说:“哪里哪里,这不是真理吗,咱历史上英雄救美的事迹可是千古流传的。”
我说:“流传个屁,女人流到你手里都流到床上去啦。”
李准说:“正常,正常,女人终归是要流到男人的床上去的。”
我说:“那也得流点到别人的床上去啊,总不能都流到你床上。”
李准遗憾的叹了一声口气,说:“就是啊,天下漂亮的女人都流到我床上就好了。”
“即使你是汤姆amp;#8226;克鲁斯,你爸是**你也做不到这一点。”我横横地说。
“你不要太激动,我随便说说的。继续说清楚,你们是怎么搞上的。”李准继续对我究根问底。
“已经说完了。”我说。
“就这么简单啊?”李准不相信的问。
“是啊,就这么简单。”我说。
“怎么可能,你这可是‘一箭双雕’,‘买大送小’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呢。”
“什么‘买大送小’?”我问。
“人家小妞都帮你生了,免得你以后费力,这还不‘买大送小准不以为然地说。
“亏你想得出来。”我说。
“那小妞长得还可以吧,等小妞她娘老了兴许她还能派上用场。”李准继续放肆的说。
“我说你小子嘴里怎么尽是肮脏的东西。”我说。
李准依然得意的笑个不停,还紧追不舍的要求我快点把小妞她娘带来让他看看。
两周以后,李准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何婉清。这天何婉清打扮的楚楚动人,一身素净来学校看我,她把花蕾也带了过来。
李准远远见到何婉清就对我说:“哥们,这妞就是小妞她娘啊,不可能吧?”
我说:“是啊,小妞就站她旁边。”
李准说:“这妞还真不赖啊!”
我问李准:“你指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李准说:“当然是大的了。”
我说:“你不要打她歪主意。”
李准很快的说:“不会不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我大声吼道:“你说什么啊?”
李准急忙改口说:“不是不是,说错了,我这人一见到美女就紧张,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我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也是手足。”
我告戒李准说:“在她面前不要乱说话。”
李准十分干脆的回答:“知道。”
很遗憾,虽然李准十分干脆的回答了“知道”两字,但他还是重演了我曾经犯过的错误。
我向何婉清介绍:“这是我室友李准。”
“这是何婉清。”我向李准介绍
“何阿姨好。”李准脱口而出。
“你欠揍啊!”我低声对李准吼道,以防被何婉清听到。
“哦!对不起对不起,何大姐好。”李准说。
“什么何大姐啊,叫名字就好了。”我说。
“好好,何婉清好。”李准假装十分老实地说。
何婉清在一旁耐心的看我们把话说完,然后她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准指着我说:“对对,他早就预谋好的。”
“你小子欠揍说句话。”我把李准拉到一边说。
“什么啊?”李准故意大声问。
这小子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跟人抬杠。我怕被何婉清听到,于是改口说:“没什么,我们到寝室坐坐吧。”
花蕾拉着我的手,愉快的跟着我。我忽然想起寝室里昨晚吃剩的一堆瓜子壳还没人扫掉。我急匆匆把李准拉到一边说:“你先跑步到寝室把地扫干净,昨晚的瓜子壳还没人扫,否则太难看了。”
李准恶狠狠地说:“这地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扫啊。”
“明天请你吃饭。”我很快说。
“就这么简单?”李准说。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问。
“加一盒安全套。”李准威胁说。
“你是老爷,快去。”我说。
李准这才不急不慢地向前跑去。
何婉清问我们在嘀咕什么。我说李准尿急先回寝室了。何婉清对我的解释表示沉默,不予理睬。
到了寝室楼下,女管理员叫住了我们。
我说:“我们上去一会就下来。”
管理员指着何婉清对我说:“她要登记一下。”
我说:“我来登记。”
管理员对何婉清说:“请出示一下证件。”
我说:“不用了吧,我天天在这里走你还不认识我?”
管理员说:“这是规矩。”
何婉清说:“没关系,我带身份证了。”
管理员拿到了何婉清的身份证才让她们上去。
上楼时,认识我和不认识我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何婉清和花蕾。因为我一手牵着一个。
到了寝室门口,我看到李准正拿着扫帚在地上晃来晃去,原本一堆的瓜子壳反而撒得更多。
我不高兴的对他说:“你这是扫地啊?”
李准边自言自语边感慨地说:“上次对面寝室阿毛(绰号)的女朋友来了以后,他们寝室的卫生马上从45分变成了95分。多好的女人哪……这么勤劳的女人,哎,我一辈子都只见到这一次啊!哎,怎么我们寝室的女人都没有达到她那个程度呢!哎,真是寝室的不幸啊……”
“你……”我一时竟不知道对李准说什么。
何婉清已经非常明白地听出了李准话里的意思。她看看我,对我说:“这也是你预谋好的?”
“冤枉啊。”我说。
“对,早有预谋的。”李准坚定的说。
“那就我来扫吧。”何婉清伸手要李准手上的扫帚。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扫地呢,还是我来扫吧。”李准一边罗嗦,一边把扫帚递给何婉清。他的这套功夫我相信全校没一个人比得过他。
我瞪了李准一眼,然后跑到隔壁寝室要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又跑到对面寝室要了两包茶叶,最后跑到隔壁的隔壁寝室倒了两杯热水,才凑足了两杯茶回来。
李准幸灾乐祸的看我忙活,自己却与正在扫地的何婉清侃个不停,还时不时地引花蕾发笑。
何婉清来我学校是因为我向花蕾炫耀了我学校食堂烧的菜是全市大学食堂烧得最好吃的。再加上我力推我学校的酱爆虾堪称全城第一,以及我的一堆炫美之词,花蕾听了直流口水,非要来我学校食堂吃虾不可。
因此,何婉清就不得不来了。
过去两周,我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每周四次到何婉清家里帮花蕾补习。不同的是,每次补习结束后或者将要结束前,我都能吃到何婉清做的点心。一次何婉清煮了木耳加莲子羹。味道很好。
我想起夏天在学校食堂里也有木耳加莲子羹卖,但一到冬天就没有了。因此,一到冬天,我就十分向往学校食堂里的木耳加莲子羹。接着,我不知不觉对花蕾讲起了我学校食堂里的菜。自然而然,花蕾就嚷着要来我学校了。
当然,我也很希望她们来我学校。就算不是因为花蕾要来,我也会叫何婉清来。
23
与何婉清关系的转变,一度使我感到像是做梦。有时,现实以及未来使我感到恐慌。爱上一个人的幸福以及痛苦不言而喻。每天想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她在做什么,以及她是否像我想她一样想我,等等,都使我痛苦并幸福。
年龄的差距,对何婉清永远是个尴尬的存在。我虽然竭力表示不介意年龄的差距,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总是没有我说的那么轻松。
上个周五的晚上,我为自己能受到何婉清的邀请留在她家过夜而一直感到激动和幸福。那晚我帮花蕾补习结束后,花蕾很快就睡着了。我与何婉清坐在沙发上做了一次长谈。从双方的家庭成员谈到家庭背景,最后谈到我们的以后。
我记得我说:“我会娶你的,还会当天幼是自己的亲身女儿。”
何婉清轻描淡写地说:“你还小,以后会遇上比我好的女孩。我不要求你对我负责,你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
我说:“我不会的,也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不嫌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答应我娶你。”
何婉清认真地说:“我会害了你的。就算你答应,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我说:“我会说服他们。”
何婉清说:“我不想这样,我希望你以后能更好。”
我赌气地说:“没有你,我以后好不了。”
何婉清说:“不要任性,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说:“我不后悔,我就是要你。”
说到这里,我们彼此陷入了沉默。何婉清眼里出现了迷茫神情。我伸手抱住她,她靠在我怀里。我们一直抱着。
时间慢慢过去,直到何婉清在我怀里睡着,直到她醒来,发现我依然抱着她。
何婉清说:“到房间里睡吧。”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我也进去睡吗?”
何婉清说:“进来吧。”
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我的初夜。虽然之前,我和室友曾热烈讨论过男女之事,对事情的各个细节都做过充分细致的研究,但是到了真实境地,事情依然令我紧张和不知所措。
何婉清对我循循善诱,同时流着眼泪对我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问。
“你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是离过婚的女人。”何婉清说。
“没关系,为了你我什么都值得。”我说。
“如果晚出生十年,我一定嫁给你。”何婉清坚定的说。
“现在我也可以娶你。”我说。
“可是现在我配不上你。”何婉清说。
“不要说这种话,这辈子遇上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说。
她紧紧抱住我,眼里流着泪。我一直劝她,她还是忍不住要流泪。
何婉清来我学校这天是周末,寝室特别脏。平时大家去上课或者做其它的事,很少在寝室,寝室也容易保持干净一点。一到周末,大家都窝在寝室,除了拉之外,其余都在寝室解决,寝室就不能同往日相比。
何婉清费力的扫完地,又拖了地。地面出现了几个月以来未有的干净程度。李准啧啧称赞何婉清贤惠能干。赞完了何婉清,他无缘无故把花蕾也称赞了一番。他说花蕾如何聪明漂亮,如何能说会道,前途无可限量。最后,他称赞的失去了节制。
他说:“花蕾将来一定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句话,差点令何婉清把花蕾从李准身边拉开,免得受污染。好在我一翻解释后,才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花蕾很快与李准这小子亲热的好像比我跟她还熟。我对李准说:“中午她就跟你混了,给她一份酱爆虾就好。”
李准大概在心里估算:“学校里一份酱爆虾要18元,没准这胖小妞吃了一份再要一份,那就严重了。”
于是,他赶紧对我说:“跟我混没问题,但是中饭的钱还得你付。”
我说:“你小子尽会占便宜。”
李准对着我耳朵得意的说:“嘿嘿,谁叫你‘买大送小’啊。”
我也“嘿嘿”了两下,说:“你别得意,那一盒东西你也别想要了。”
李准凑上来问:“什么一盒东西?”
我说:“忘了最好。”
李准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指着我说:“你耍赖。”
我吼道:“你有把地扫干净吗?”
李准争辩:“我不是扫了啊!”
我说:“那是何婉清扫的。”
李准狡辩不过,只好放弃,脸上的表情显示对我极为不满。
中午我们四个人到学校食堂吃饭。李准硬是要了两瓶啤酒,一瓶给他自己,另一瓶给我和何婉清。
花蕾对香喷喷的酱爆虾赞不绝口。除了虾,她什么也不想吃。
李准对花蕾说:“吃了还想要的话,再叫叔叔去买,这个叔叔今天带了很多钱。”
花蕾连忙说:“好。”
我对李准说:“你怎么尽占便宜,这虾好像有一半是你吃的。”
李准说:“我是怕她吃多了拉肚子,所以帮忙吃了点。”
我说:“这个忙,我也可以帮。”
何婉清被我们两个逗得捂着嘴笑。她对我们的反应就是:无话可说。
饭后,李准借故走开了。其实他是想去玩游戏。我带着何婉清和花蕾在校园里逛。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我像所有带其他同学来学校玩的人一样,经过一幢楼就对何婉清说这是什么什么楼,是干什么用的,有什么特点,等等。我兴致盎然的说着这些事情,却发现何婉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我问何婉清:“你不想听吗?”
何婉清回答:“不是。”
“那看起来你表情不好?”
“没什么,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你有心事要告诉我,不要放在心里,现在我是你最亲的人。”
何婉清静静地看我一眼,不说话。
“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接着说。
“恩……,我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何婉清吞吐的说。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你的工作,你的朋友同事都可以说啊。”
“我没什么朋友。”
“那你的同事呢?”
“同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哦。”
我沉默。
何婉清问我:“你不开心了?”
我笑嘻嘻的说:“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呢。跟你在一起我比什么都快乐。”
花蕾走到了我前面,我跑过去抱起她,走了几步,又把她放了下来。花蕾兴奋的还要我抱她。
我说:“天幼,你真重啊。”
花蕾开心的笑着,坚决不从我身上下来。恰巧此刻我们班的三个女生从我前面走过来,她们看到我抱着一个小姑娘,便跑过来问我这姑娘是谁,还说这小妹妹真可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开玩笑的说:“这是我女儿。”
何婉清听我这样说,瞪了我一眼,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她们不相信我的话,其中一个说:“怎么可能?”
我说:“为什么不可能?”
她们看了看我身边的何婉清,然后又对着我说:“这是你外甥女吧?”
何婉清笑了出来,同时露出了不知所以的表情。
我指着何婉清对她们说:“你们觉得我像她吗?”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婉清,然后说:“不像,你没她漂亮。”
我立即露出了尴尬的脸色,我说:“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要说的这么直接啊!”
三个女生都笑了起来,何婉清在一旁也似笑非笑。
此时,花蕾正好喊何婉清妈妈。三个女生听了都难以置信。她们对我是花蕾的爸爸坚决不信。
虽然如此,她们还是很喜欢跟花蕾亲热,玩了很长时间才离开。临走时,她们三个回头看我,脸上依然一副坚决不相信花蕾是我女儿的表情。
直到她们走远以后,我才伸手牵何婉清与花蕾。阳光照下来,温暖,舒服。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跟我牵手的是这样一个女人。
我带着她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学校。期间,我给花蕾买了一包大白兔糖和两只茶叶蛋。花蕾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一边跟着我们行走。到篮球场时,球场上的人用惊羡的眼神打量我,尤其是打量何婉清。因为何婉清今天确实很漂亮。
为了避免下班高峰公车拥挤,何婉清与花蕾没有留下吃晚饭就回家了。我送她们上车。看着随车飘扬而起的尘土,我依然感到这像是一场梦。
24
进寝室楼时,女管理员突然格外热情地问我:“今天来的那个是你阿姨啊?真漂亮啊。”
我顿了顿,想说“她还是你妈呢”,可是一转念又不想说了。我只说“她是我朋友”,然后就上楼了。
李准看我回来,很是兴奋。他说:“这妞有三十多啦,我看跟十七八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啊。”
我说:“她今天打扮的年轻了一点。”
“恩,你跟她把事情给做了没有?”李准没说一句就直奔主题。
我说:“你这人讲话怎么就这么不文明呢。”
“哦,那你们搞了没有?”李准改口说。
我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搞了。”
“你小子有进步啊,感觉怎么样?”李准仿佛比我还高兴。
“你都破了好几个处了还问我。”我说。
“这个听别人讲比较有劲,自己做没什么感觉。”李准故作矜持地说。
“你变态。”我狠狠骂了他一句,他依然嬉皮笑脸。
“你小子‘以小吃大’不怕吃亏啊?”李准突然问我。
“不怕,喜欢就行了。”我认真的说。
“你还来真的啊?”李准惊讶道。
“当然是真的。”我回答。
“哈哈哈哈……”,李准把我疯狂的嘲笑了一阵。
然后他一脸严肃的说:“你他妈头脑发热。”
我没理睬他。
“你打算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啊?”李准接着问我。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
“你他妈脑子有病。”李准骂道。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
“人家小妞都这么大了,你还要她,娶小妞还差不多。”李准十分鄙视的说。
“距离产生美啊。”我说。
“美个屁,她人老珠黄,你没法解决需要的时候,你就后悔啦。”李准愤怒的说。
“这个到时候再说。”我轻松地说。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李准心急火燎,就好比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种。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说。
“也是,不急不急,时间还长着,小妞她娘还可以用上一段时间,你慢慢享受吧。”李准突然改变态度,拍着我肩膀说。
“你变得真快。”我说。
“哪里,我是看小妞她娘长得还不错,目前也没男人,还有房子,干放着也是浪费,你跟她一起连开房间的钱也省了。我是替你开心。”李准镇定地说。
“你还想得真周到。”我说。
“一般一般,兄弟也是替你考虑。”李准又拍了拍我肩膀说。
“你还真以为我赞同你的话啊?”我甩开李准的手说。
“你小子咋变样了!”李准说。
“变咋样了?”我问。
“以前你都不在乎女人的啊,现在碰上这个老女人怎么就变婆妈了。”李准疑惑的说。
我一想,对啊,以前对女人我都是不在乎的,现在怎么变婆妈了。于是我便说:“大概这老女人比较罗嗦,我被她同化了。”
李准说:“那你还是少跟她在一起好。”
我说:“这可不行。”
李准说:“那你只有被同化的份了。”
我说:“我会挺住不被同化的。”
李准说:“人家二顶一,你怎么挺得住?”
我说:“没关系,我挺得住。”
李准说:“既然你视死不肯回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牺牲了我会帮你风光大葬的。”
我狠狠回敬道:“胡说。”
第二天一上课,就有女生问我昨天的那个女人是谁。我猜想那三个女生已经把我有女儿的事传遍整个班级了。于是我依旧故意说:“小的是我女儿,大的是小的她妈。”
“什么啊?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一个女生说。
“小的是我女儿,大的是小的她妈。”我重复了一遍。
“真的假的?”那女生很不相信的问我。
“真的。”我说。
“我不信。”她说。
“为什么不信?”我问她。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她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说。
那个女生把头转了回去。过了一会,又转过来一个女生问我:“听说那女的长得很漂亮,她是你什么人?”
我怕她一直纠缠下去,没心思上课,于是我说了实话。
“她是我女朋友。”
“听说那女的看起来很成熟,还有女儿。”
“是的。”
“那她怎么可能是你女朋友?”
“我喜欢上了一个大我很多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个女儿。”我认真地回答她。
那个女生怔了怔,然后留下两个字:“骗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讲了真话还是没人相信。最后我只能非常自恋的认为:那两个问我的女生都是暗恋我的。
课上,我老是想起何婉清,想起近来发生的事。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我还想起了以前那个高我两届的女人。我想:她要是知道我现在找的是一个比她还大十多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个女儿,她一定会震惊的死掉。
想着想着,我拿出手机给何婉清发了一条短信:“想你了,宝贝。”
我一心等着何婉清回短信,可是过了上午四节课,我都没有收到何婉清的短信。这使我郁闷了一个上午。
吃过中饭,正当我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收到了何婉清的短信:“手机一直放在包里,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你吃过饭了吗?”
我回道:“吃过了,现躺在床上休息。”
何婉清回过来:“那你休息吧。晚上早点来我家陪天幼好吗?今天晚上同事们要聚会,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我发过去:“好的,你当心点。”
何婉清回过来:“知道了。”
下午下了课,我直接去了何婉清家里。我到花蕾的学校把她接回来。她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一见到我就问:“叔叔,怎么妈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说:“你妈妈今天有点事,要晚点回来,所以叔叔来接你。”
花蕾问我:“妈妈今天有什么事?”
我说:“你妈妈今晚和同事聚会,所以晚点回来。”
花蕾又问:“那晚饭吃什么?”
我说:“叔叔带你去吃饭。”
蕾十分高兴的回答。
我说:“我们先回家,你先把书包放在家里,然后我带你出去吃饭。”
花蕾高兴的连连点头答应。
大概对上次免费吃的两只鸡腿仍记忆犹新,当我们经过那家饭店门口时,花蕾硬是嚷着要进去。
我说:“不要进了吧,这多不好意思啊。”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花蕾已经蹦了进去,而且找到了我们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我没有收到女服务员异样的目光,而是受到了女服务员十分客气的对待。这使我意外万分。我只能当作女服务员已经忘了花蕾曾经免费吃过她们的鸡腿。
我点了花蕾喜欢吃的虾,又点了两个菜。在等待上菜的时间,我有意识的问花蕾:“天幼,万一有一天叔叔成了你爸爸,你会怎么样?”
花蕾十分干脆的回答:“不行。”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花蕾回答的这么干脆。
“为什么不行?”我问。
“因为我要嫁给你,你做了我爸爸,我就不能嫁给你啦。”花蕾大声地回答。
这句话距我十米之内的人都已经听到,而且我确保他们没有听错。因为,花蕾一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立即向我投来了猎奇的目光。
我赶紧对花蕾说:“小声点。”
虽然我很快制止了花蕾的过度天真,但是服务员显然对花蕾的那句话记忆深刻。我看见两个女服务员窃窃私语,还用眼角打量我。
正当我担心她们是否把我当成贩卖儿童的人贩子之际,一个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个菜。花蕾拉着这个女服务员问:“阿姨,我的虾怎么还没来啊?”
服务员说:“马上就来了。”
我对花蕾说:“先吃这个吧。”
服务员给我们端来了两碗饭。随后又上了一个菜,还不是花蕾想吃的虾。正吃着,花蕾突然站起来说:“叔叔,我想去厨房看看。”
我立刻想起了两只免费鸡腿。
“不要去了,那里今天没有鸡腿。”我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鸡腿?”花蕾问我。
“我已经去看过了。”我随口说。
“你什么时候去的?”花蕾又问。
这个问题我一时无法回答。于是我立即改口说:“不能再去拿鸡腿了,再拿鸡腿你的虾就没了。”
“拿鸡腿跟虾有什么关系?”花蕾疑惑的问。
“你白白吃了人家的鸡腿,人家就不给你虾了。”我说。
花蕾犹豫了一下,又坐在了椅子上。
我说:“虾比鸡腿好吃,你就不要再想鸡腿了。”
花蕾回答:“哦。”
25
接下来我们很愉快的吃了这顿饭。服务员也没再对我们有异议。这使我感到甚是安慰。
我又带着花蕾在附近逛了一阵。天气比上次已经冷了很多,所以没逛多久我们就回家了。
花蕾撑饱后不仅懒惰到不肯走路,而且连作业也懒得做。
我说:“你不做作业我就走啦。”
花蕾说:“不要啊,你走了我怕。”
我说:“那你去做作业,叔叔陪你一起做。”
花蕾只好去做作业。
有我陪着她做作业,她稍稍用心了一点,勉强完成作业。然后,我允许她去看电视。花蕾对我的这一举措很高兴。
何婉清还没回来,我担心她有事,便打她手机。
我问:“你们还没好吗?”
何婉清说:“什么啊?你说大声点,我这里很吵。”
我又问了一次。
何婉清说:“还没好,还要晚点再回去。”
我问:“你在哪里?”
何婉清说:“我在包厢里。”
我说:“你当心点。”
何婉清说:“知道了。”
我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何婉清说:“是啊。”
我说:“你少喝点。”
何婉清说:“我知道的。”
我说:“那你们继续吧,天幼我看着,你放心好了。”
何婉清说:“好的。”
虽然何婉清说了“我知道的”,但是结果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事后,我想,也许她是故意喝醉的。
花蕾电视看累了后,我便安慰她睡觉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从一开始我就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睡去。坐在花蕾的床边,看着她洁白的脸蛋,某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像个父亲。
我坐在沙发上等何婉清回来。半个小时过去后,何婉清依旧没有回来。我很想打电话给她,可是又怕影响到她上的情绪,便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
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打了电话给她。然而接手机的不是何婉清,而是一个男人。
听到男人的声音,我颤抖了一下,问:“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何婉清的同事,她喝多了,现在正上厕所。”
我说:“我是婉清的男朋友,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去接她回来。”
男人告诉我地址后,我飞快的冲到楼下,打车去了何婉清所在的那家娱乐城。
下车后,我看到何婉清以及她的同事七八个人正站在娱乐城门口。她的同事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我很快就认出到了何婉清。
“婉清”,我冲着那堆人大声地叫了一声。所有人立即转过头来看我。何婉清昏昏沉沉的向我走来,我上去抱住了她。
我说:“你怎么喝这么多呢?”
何婉清没有回答。
我说:“我送你回家。”
何婉清依旧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我。我感到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流下来。她的同事奇怪的看着我们,我知道他们更奇怪的是我。其中一个女同事拍了拍我肩膀说:“早点送她回家吧。”
“知道了。”我对她说。
我发现他们很多人都喝醉了。而哭的只有何婉清。我没有直接送何婉清回家,而是把她扶到路边,我想先让她休息一会,等她情绪稳定了才打车回去。
何婉清在我怀里,迷迷糊糊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让我一时难以回答,或许我一辈子都回答不了。
回家后,我帮何婉清洗了脸,然后把她扶到床上。她躺在我身旁,沉沉睡去。而我几乎一夜没睡。
我感到,这一夜无比漫长,仿佛又是一场梦。
第二天一早,何婉清睡眼惺忪的醒来,她说她的头有点痛。我让她继续睡觉,我先起来,并叫醒花蕾。花蕾洗好脸,我带她到外面吃早餐,然后送她去学校。
送花蕾到学校后,我又买了一份早餐,准备给何婉清。她依旧在沉睡,我温柔的叫醒她。她一睁开眼,就把我紧紧抱住。此刻,她就像一个正在初恋中的少女。
我说:“起来吧,去上班。”
何婉清又在床上赖了几分种,直到我要求她点快起来,否则上班就迟到了。她才不情愿的起来。我想她已经很久没人催她起床过。她的世界,除了花蕾,很长时间只有她孤身一人。
我很希望我的出现,能够改变她孤身一人的世界。
等何婉清吃过早餐后,我才和她一起出门。我先送她去医院,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学校。看着何婉清渐渐走进医院,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开始固执地认为,我为她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我这辈子要寻找的人。
上班高峰的车厢虽然吵杂和拥挤不堪,但是我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不久,便睡着了。我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想睡。
大概离学校还有三四站路的时候,我被旁边的一位乘客拍醒。我揉揉眼睛,发现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像是外地来的中年男人正盯着我,他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问:“你有事吗?”
他说:“小兄弟,你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我想看清楚路牌,因为我不知道车子到哪里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这么说,我就和他换了位置。我问他要去哪里,因为我可以告诉他在哪一站下车。这段路,我很熟悉。
他告诉我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我的学校。我很高兴的跟他说我就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他可以跟我一起下车。中年男人听我这么说也显得很开心。
接着,他还告诉我他来学校是为了看他的女儿。
他说:“我第一次来,昨天中午开始坐火车,今天早上到,我女儿告诉我坐哪趟车,所以我自己来了。但是我怕坐过头,所以跟你换个位置,好看清路牌。”
我说:“还有两站就到学校了。”
中年男人显得比刚才更开心,苍老的脸上布满笑容。
26
可是,人生的事总是显得很无常。转眼之间,一切都将改变最初的设想,或是,最初的梦想。
车祸发生了。在距学校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我坐的这辆公车狠狠的翻在了路边。我感到车子在地上滑了十几米远,扬起一片尘土和烟雾,然后笨重的停住。
我不知道车是怎么翻的,潜意识里告诉我今天并没有下雨,前面也没有车,路也完好无损,可是车子翻了。等我意识到我坐的车翻了,我已经横躺在车厢里,被我压着双腿的中年男人正推我,他嘴里喊着:“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
车内一片吵杂和恐慌,我听到有人在尖叫和哭泣。玻璃的碎片,遍布我周身。
我摸摸自己的左肩膀,发现一块玻璃正插在上面,玻璃穿透了我所有的衣服,沾满血迹。可是我没有意识到疼,恐慌胜过了疼痛。我转了个身,让中年男人的腿从我身下抽出来。
中年男人对我说:“小兄弟,别动,我帮你把玻璃拔出来。”
他又说:“小兄弟,没事的,别担心。”
接着,他迅速拔出了插在我肩上的玻璃。我立即感到肩上一阵疼痛。
“你头上有血。”我慌乱地对中年男人说。
他摸了摸后脑勺,说:“不要紧。”
身旁的人个个都已经站起来往窗外爬,中年男人扶起我,帮我从已被打碎的玻璃窗口爬出去。周围一下子围了很多人,每个人神情恐慌。
很快有人将我扶进急救车,我的肩膀一直在流血,扶我的人用一块白布按住我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车子很快启动,我被送去了医院。我看到很多人也被送去了医院。
医生帮我包扎了肩上的伤口,并帮我做了全身检查。几分钟后,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有肩上这点皮外伤,不严重。
虽然我庆幸自己没有严重受伤,但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感到自己仿佛依然躺在翻倒的车内。
我靠着墙,慢慢从急诊室走出来,想看看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有没有被送过来,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医院正是何婉清上班的地方。我拿出手机打给何婉清。
“喂,婉清。”
“有事吗?”
“我在你医院里。”
“你还没回学校吗?”
“我坐的公车出车祸了。”
“啊……你有没有事?你在医院哪里?”
“在急诊室门口。”
“我马上过来。你到底怎么样?”
“我没事。”
不到一分钟,何婉清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跑到了我面前。她急切的问我伤势,我说我真的没事,只是肩膀受了一点伤。她不相信,亲手抚摸过我身体后,才心安下来。
“我想去看看其他病人。”我轻轻对何婉清说。
“你想看谁?我帮你去查,你坐这里休息。”何婉清说。
“我想自己去。”我说。
我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中年的男人伤势。
何婉清扶我回到了急诊室,很多病人从里面出来。我想大部分人应该都没事。我问刚才帮我包扎的医生有没有人受伤特别严重的病人,他说:“我这里没有。”
我心想:“那就好,那个中年男人也应该没事。”
何婉清指着另一间病室说:“那边好像有一个严重一点。”
我急忙走到那间病室门口,看到两个医生全副武装,只露出四只眼睛和四只带手套的手,摆弄着病人的头部。病人的脸上照着氧气罩。
“去问问医生那个人怎么样?”我急忙对何婉清说。
何婉清看了看我,进了病室。
出来后,她说:“危险,他后脑插进了许多碎玻璃,流了很多血。”
“是男的女的?”我急切的问。
“是个男的。”
“大概多大了?”
“看不清楚,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左右。”
“不会是他吧。”我在心里想。
我又把头探进里面,可是除了他脚上的鞋子,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忍不住进了病室,透过氧气罩,我看到了那张布满笑容的脸。
他微微睁着眼,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他:“你想说什么吗?”
医生听到我说话,转过头来看我,问我:“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
医生让开了自己的位置,对我说:“那你们有话快说吧。”
我没来得及理解医生的话,就上前靠在病床上,对着他耳朵说:“没事的,别担心。”
他两眼稍稍睁大了一点。
“我女儿叫李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媛),帮我照看她。”他无力地说。
我用力地点头,然后惶恐地说:“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以为他晕过去了,对医生说:“医生,他怎么了?”
医生努力地帮他做心肺复苏,我紧张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场景。我不知所措。
过了几分钟,医生停止了努力,我知道这意味什么。可是我还是问何婉清:“他怎么样了?能活过来吗?”
何婉清把我拉出了病室。
我说:“他死了吗?”
何婉清回答我是。
医生过来问我我是他什么人,我告诉他我们是在车上认识的,我可以找到他的女儿。医生要求我最好现在就把他女儿找来。
何婉清帮我打电话给了李准。
接通后,我对李准说:“你立刻在我们学校找一个叫李媛的女生,她的父亲今天早上从外地来学校看她,但是她的父亲刚刚出车祸死了,现在在医院。你马上找到她,叫她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啊?你说清楚点,我没听清楚。”李准糊里糊涂的回答。
“我说你现在就在我们学校找一个叫李媛的女生,她的父亲今天早上从外地来学校看她,但是她父亲刚刚出车祸死了。你马上去找她,叫她过来。”我重复了一遍。
“哦,那你告诉我她的手机号码,我去找她。”李准说。
“有她手机号码还用你找啊!”我喊道。
“哦,那她是哪个专业?大几啊?”李准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李媛,其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想什么办法,你马上找到她。”我说。
“学校这么多女生,只有一个名字怎么找啊?”李准说。
“你不会到教务处去查啊,你也可以到女生寝室楼下管理员那里查。”我说。
“那要查到什么时候?”李准不满意地说。
“别罗嗦,叫上寝室里的人一起去查,查到了立即打电话给我。”我说。
然后,我直接挂了手机。
27
医生用被子盖住了他的脸,然后把他推到一边。一个护士说:“这么多乘客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死了,真可怜。”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觉得这不可能。
何婉清问我:“怎么了?”
我呆呆地说:“他怎么死了?”
何婉清说:“车祸死人难免的,你不要难过。”
我说:“死的人应该是我。”
何婉清说:“你不要乱说。”
我说:“原本死的人真的应该是我。他要看路牌,跟我换了座位。如果不换位置,死的人就是我。翻车后他还问我有没有事,他帮我拔出了肩上的玻璃,他帮我爬出车子。结果他死了,是车里唯一死的一个人。我却没有死。”
眼泪不知不觉流出了我的眼眶。我不想流泪,可是控制不住。
我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何婉清带我去医院吃了中饭。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准打来了电话,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正在哭涕的姑娘。我叫李准把手机给她。
“你爸爸是今天早上来学校看你吗?”
“是的,早上我等了他很长时间他都没来。”
“你先来医院看看吧。”
我叫李准送她过来。
姑娘一见到病床上的人就哭晕了。她的哭声声嘶力竭。何婉清帮她稳定了情绪。然后帮她打电话给她家里人。而我看着这个哭到绝望的姑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她父亲是跟我换座位而死的。
李准傻傻的问我怎么会跟车祸扯上关系。我把换座位的事以及姑娘父亲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你小子命大啊!”李准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
我红着眼睛看他,说不出话。
李准突然改口说:“你小子想开点,这不关你的事,是人家要跟你换的,你是做好事。他命里注定的。”
我无言以对。
李媛的家人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医院,我劝李媛先回学校。她父亲的遗体何婉清已拖人送进太平间保管。
我回学校之前,何婉清依旧在为我的伤势担心,她还从医院开了一些药给我。我告诉她我没事,这点伤不值一提。
在我的要求下,李准李媛和我三个人打车回了学校。我对坐公车产生了恐惧。
从医院到学校,这个从遥远地方来的大一教育学专业的女生没有停止过哭泣。我告诉她我与她父亲在车上认识的全部过程,正当我要说换座位的时候,李准狠命的向我使眼色。我欲言又止。
李准和我一起把她送到了她的寝室,李准悄悄告诉她的室友她父亲车祸死亡的事,并告诉她们注意安慰李媛。
回来后,李准很快就窜到了其他寝室,当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事实上,对于他,是没有什么都发生过。只是我固执地认为,他也会有和我同样的感受。其实没有。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依然感到像一场梦。
第二天中午,李媛打电话告诉我她妈妈来学校了,她希望我能陪她们去医院。我叫上李准和我一起去。
同时来的还有李媛的两个叔父,一个她父亲的弟弟,一个她母亲的哥哥,以及李媛正在上初中的弟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悲伤和憔悴。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一夜的赶路使他们疲惫万分。
李准到镇上包了一辆面包车,我们一起坐车去了医院。
何婉清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们,她带他们去太平间。我看到走在我身旁的每张脸都竭力抑制悲伤。隐忍。有点不知所措。
刚到太平间门口,李媛的母亲痛哭了起来,嘴里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两个大男人默默强忍着悲伤。太平间里冰冷的器物和阴冷的气氛使女人的哭声显得更加凄凉和响亮。
两个男人看了一眼遗体,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尤其那个男人的弟弟,他们两个长得出奇的神似,抽动的脸颊仿佛在同一张脸上颤动。
我无力帮他们,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悲伤。
他们打算把遗体运回老家,但是要把遗体从医院运出去有一定困难,医院一般都建议将遗体火化,让家属把骨灰带回去。我让何婉清去帮忙,最后医院才同意他们把遗体运回去。
两个男人对何婉清的帮助以及我和李准的关心感激不尽。而我似乎除了安慰,什么也不能做。关于赔偿的事,公交公司承诺等他们办完后事后再来协商解决。
我看到他们毫不容易包了一辆车,然后把遗体抬进去,一群人围着遗体而坐。“这一路不知他们要哭掉多少眼泪”,看着远去的车子我这样想。
大约两周以后,李媛回到了学校。憔悴如当日。我叮嘱李准好好照顾她,但是警告他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李准对我吩咐的这件事甚有异议。
他说:“让我照顾妞又不让我有非分之想,这我怎么把握的住啊?”
我说:“怎么把握不住,你只要和她保持距离,不让她被人欺负,有空给她买点零食,最好能每周请她吃顿饭,这就够了。”
李准不满地说:“哦,你是让我白养她啊?”
我说:“不是白养她,是照顾。”
李准说:“人家老爸临死前可没有对我留遗言啊。”
我大声说:“你就不能当是同学之间照顾照顾啊。”
李准无奈的接受了我的这个吩咐。但是我知道,他虽然接受,实际上可能做不到。我也没有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何婉清得知李媛回学校,也来学校看了她一次。还给她带了许多吃的东西。李媛对此感动不已。
我问何婉清为什么要来看李媛,她说:“为了弥补你的罪过啊。”我大吃一惊,沉重地问她:“你也认为我有罪?”
何婉清被我阴沉的脸吓坏,连忙改口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但是对于这件事我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我说。
“你别想太多,如果真要追根究底,都怪我那晚喝醉了,害你回不了学校。”何婉清说。
“胡说,不关你的事。怎么可以扯到你身上呢!不关你的事。”我说。
何婉清对我的奋不顾身既感动又不知所措。她总是对我说:“你真单纯!”
28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个周末都留在了何婉清家里。花蕾虽然知道晚上我和她妈妈睡在一起,但是这意味什么她并不知道。她依然每天快乐的叫我叔叔,依然每时每刻围着我,像个跟屁虫。
因为跟我在一起,花蕾可以获得更多的以前没有的自由。比如吃各种零食,比如看电视,比如我经常带她出去玩。
我想她已经接受了我,至少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某个周末,何婉清值班,无法照看花蕾。我把花蕾带到了我的学校。她一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一刻也不离开。室友对寝室里多了这样一个小妞甚感兴奋。尤其是李准,尽跟花蕾说下流的话。惹得整个寝室热闹无比。
中午吃饭,李准叫来了李媛以及另外三个室友,大家一起到校外的餐馆吃饭。女服务员对我们一堆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吃饭很好奇,于是她问:“这小姑娘是谁?真可爱。”
李准马上接上去说:“这是我媳妇,怎么样,漂亮吧。”
女服务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她这么小。”
李准坚定的说:“小就不会长大么,你没听说过童养媳啊,她就是她妈在肚子里时亲自指定嫁给我的。我们是指腹为婚。”
“哼,我才不信,现在哪还有这种事。”才十七八岁的女服务员说。
“不信我做给你看。”李准再次坚定的说。
“怎么做?”女服务员好奇的问。
李准对着花蕾说:“媳妇,你过来。”
花蕾问:“干吗?”
李准说:“亲我一下。”
花蕾从椅子上站起来,斜着头对李准说:“我才不要嫁给你,我要嫁给我的叔叔。”然后她一把扑到我怀里。
大家被花蕾这突如其来的话和举动惹得异常兴奋,我感到惊讶。只有李准闷闷不乐的对着花蕾说:“好,不要你了,我要休了你。”
花蕾说:“好,我也要休了你。”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的人都认为花蕾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女权主义者。而花蕾依偎在我身上,甜蜜的像个待嫁的新娘。
室友对花蕾铁定要嫁给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其中一个神秘地问我:“喂,哥们,你是用什么办法‘大小通吃’的?”
李准马上多嘴道:“不是‘大小通吃’,是‘买大送小’。”
我严肃的说:“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吃饭。”
李媛顺势给我碗里夹了一块肉。这举动也引起了旁人的非议。另一个室友接着对众人说:“他不仅‘买大送小’,还包二奶。”
他刚说完,李媛就红了脸。
李准对这句话感到极为不满,他说:“你们不要乱说,她是夹给小妞吃的。”
我也配合着说:“你们不要欺负人家,她是夹给天幼吃的。”
大家见李媛低头不说话,便打住了胡扯。
这顿饭一共吃了两个多小时,前后加起来总共点了十多个菜,喝了24瓶啤酒,结果令我难以容忍的是消费大大超过了我的预算。我估计我所带的钱不够买单,只好偷偷叫李准塞100块给我。
很不巧并且让我感到很不爽的是,李准塞钱给我时,被花蕾瞥到了。关键时刻,她张口就喊:“叔叔,快看得像抓贼一样。众人对这话十分好奇,纷纷看着我们。
李准乘机对花蕾说:“是你叔叔掉钱了,我帮他捡起来。”
这样的谎言大家都听出来了,惟独花蕾不知道。
可是回到寝室后,李准对大家说:“刚才幸好我机灵,说钱掉了,不然在那妞面前还不把脸给丢死啊。”
大家一起围上去说:“你这傻逼——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李准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说:“喂,哥们,那妞会不会看不起我啊?”
我说:“我都不感到丢脸你丢脸个屁!”
李准说:“你怎么和我一样?”
我说:“我怎么和你不一样?”
李准现出难堪的表情,欲言又止。我忽然明白过来。
我问:“你小子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李准赶紧说:“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
接着,他又急忙去关了寝室的门,怕被其他室友听到。此时李媛正带着花蕾在校园玩。
“你不要糟蹋了人家。”我说。
“怎么会,她还不知道我对她有意思呢。”李准说。
“那你准备告诉她了没有?”我问。
李准郁闷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平时不是很行的,现在怎么萎了?”我挖苦道。
“这个不一样。”李准说。
看着李准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发现这小子这次好像是真的动了心。
我爽快的说:“那好吧!”
“好什么?”李准问我。
“你自己找个机会跟她说。”我说。
“能说早就说了,哪会等到现在。”李准失望的说。
“我叮嘱你照顾她的事你有没有做到?”
“绝对做到了,我现在差不多每天都陪她吃饭,适时还买点东西给她补补身子。”
“你看我现在不是在学校的时间也多了。”李准接着说。
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种媒婆似的角色,但是看到李准痛苦不堪的样子,以及他前段时间对李媛的悉心照顾,我决定帮他这个忙。不过前提是,不准糟蹋人家。
我把李媛叫到了操场上,在操场上绕***。花蕾一个人在我们前面玩耍。
开场白是这样的:
我问李媛:“你觉得李准这人怎么样?”
李媛淡淡的说:“挺好的,挺会照顾人。”
我说:“他是看人照顾的,他从没像照顾你一样照顾过我。”
李媛说:“呵呵,你们男人之间哪还需要照顾啊。”
我说:“你说的对,但是我觉得他对你特别照顾。”
李媛说:“是吗?”
我说:“我觉得是。”
李媛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我说:“他最近老为一件事烦。”
李媛问:“什么事啊?”
我说:“你猜猜看?”
李媛说:“猜不到。”
我问:“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李媛说:“没感觉。”
我说:“他最近一副焦头滥耳,肯定是感情的事了。”
李媛问:“他失恋了啊?”
我说:“有点像,但又不是。”
李媛又问:“那是什么?”
我说:“你天天跟她在一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媛说:“不知道。”
我说:“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李媛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实在不想在这样缠绕下去,忍不住直接说:“他要我跟你说的是其实他已经喜欢上了你。”
李媛愣愣的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我问。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故意逗你的。”
“啊……你为什么要逗我?”
“为了替我爸爸惩罚你。”
我惊呆了,愣在那里。
“怎么了?”李媛问我。
“你知道换座位的事了?”
“李准早就跟我说过了。”
“好小子,为了女人连兄弟都出卖了。”
“呵呵。”李准淡然的笑。
“你不怪我吗?”我问。
“不怪你,也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好人。”李媛说。
对于李媛说我是个好人这句话,以前我从未听过,这使我深受感动。
离开操场时,李媛回头对我说:“你和他说,叫他自己来跟我讲。”
然后她独自向寝室楼跑去。我带着花蕾走出校门,带她回家,明天她还要上课。
自从有了何婉清以后,我的生活几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每周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都留在何婉清家里。从开始家教到今天,这种改变曾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可是不久,这种措手不及也变成了习惯。
我以为我在改变生活的同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何婉清,这个大我许十多岁的女人,我以为我可以拥有她一辈子。
但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或者是我的想法过于单纯。我总是相信事实,以为得到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以为何婉清肯定也如我想得一样。不再有任何怀疑。
那个手臂被我砍了一刀的男人在某个晚上又出现在了何婉清家里。那天因为我下午有四节课,上好课后已经很晚,到何婉清家里也比平时晚了许多。
何婉清和他一同坐在沙发上,见我进来,他们两个人神情都有点木然。我张口就对那男人说:“你来干什么?”
男人不说话,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一个红色小本子。何婉清站起来,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红色小本子。
我拿起红色小本子,封面上刻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下面是“结婚证”三个字。我翻开,里面是两个人红色背景的二寸照,一个何婉清,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发证日期,前天。
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失控的情绪马上让我不知所措。我忍住悲痛对何婉清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何婉清无力的说着这三个字。
“老弟,你还年轻,你可以找个更好的,为了她不值得。”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平和的对我说。
“你能对她好吗?”我质问男人。
他沉默。激动的情绪和痛苦的神情使我不由自主的蹲了下去,我用双手抱住脑袋,欲哭无泪。
“不要这样子”,何婉清过来安慰我,把手放在我背上。
“你走开,不要碰我。”我大声地对何婉清吼道,并一把推开了她。
“这是为什么?你到底有没有爱我?”我沉痛地问何婉清。
“爱——可是我不值得你爱。”何婉清吞吞吐吐的回答。
我起身冲出了屋子。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挂满了我脸上。
事实,或者相信。这两个词,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用。伤痛盖过了一切。
29
这天晚上,我独自流荡在街上,绝望地熬过一整个黑夜。天亮后,我回到寝室,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便单独坐上了去黄山的车。
我不知道这算是逃避还是自我麻木,总之我关掉了手机,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一整夜的流荡和极度的悲伤使我疲惫至极,我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很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的眼睛,只能感觉到肿起的眼皮的厚度。
黄山我高中毕业那年来过一次。那时正值盛夏,我和几个同学一路兴奋而来,又一路兴奋而回。那时,山上游人很多,树木苍翠。
这次,我独自顶着寒风登到山顶。游人稀少。半山上的店主劝我这么冷的天,不要独自上去。我却倔强的登到山顶。
山上白茫茫一片,大雾笼罩,视线很短,放眼望去,几米以外的景物就无法看清了。我只感到远处是白雪皑皑。
寒冷以及绝望一同交织在我身上。我站在山顶,以为寒冷和劳累可以使我暂时忘掉痛苦。可是更大的悲伤汹涌而来。
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大自己许多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单身妈妈。以前和室友在一起,我常常对已经不是处女的女人嗤之以鼻。把她们贬得一文不值。可是这个女人呢?我想我没有理由对她念念不忘。
可是,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伤,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从山顶跳下去的念头一掠而过。虽然绝望,甚至想到死,我却没有跳下去的勇气。我想,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如此难受。可是,对死的恐惧让我不敢往下跳。
这使我怀疑自己对何婉清是否是真爱。我想爱一个人是可以为她去死的,可是我却不敢跳下去。想着想着,我忽然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耻。
可是,所有这些想法都无法制止住此刻我站在山顶想念何婉清的事实。我发现我真的很想她。不顾一切的想。
无法释怀的悲痛和难过又汹涌而来。
我站立在山顶,绝望的任悲伤和寒冷侵入身体,久久不愿离去。
等我从黄山上下来,天色已晚。我在附近的一家餐馆吃了晚饭,然后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有限的钱和解决吃住的现实使我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我得省着花钱。至少三天之内,我还不想回去。
旅馆是单间的,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电视,别无它物。一开始我希望能找一个带卫生间的房间,可是所有带卫生间的房间比起没有带卫生间的房间至少都要贵五十元以上。为了以后几天的生计,我断然拒绝了这个奢望。
包里除了几件衣服,还有一只圆珠笔和部分稿纸,另加一包纸巾,这是很早之前就放在包里的。我躺在旅馆的床上,无所事事。我觉得这样不行,无所事事会让我想起她,会使我更加痛苦。
于是我从包里拿出钱包,穿好衣服,走出了旅馆。
外面十分寒冷,而且显得黑暗。我想先弄清周围的地形,容易下次出入。我从旅馆出来,向右走。因为右边的灯光比左边略显光亮。这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全是商店。最多的是旅馆和餐馆。
这使我想起我学校所在的镇,镇上最多的也是旅馆和餐馆。凡是镇上的人,几乎都靠这两项事业发家致富,我和同学经常会无缘无故的咒骂那些暴发户。因为他们赚的都是我们学生的钱。
除了旅馆和餐馆,路两边还有一些杂货店和工艺品店。店门口停了一些卖小吃、零食和水果的手推车,香味四溢。我却一点想吃的**都没有。
部分店已经关门,门口只剩下一块招牌和一些堆积的垃圾。我很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于是每经过一家尚未打烊的店就把头探进去看时间。
然而,探了很多家店,我都没有看到哪家店有把时钟挂在墙上的。终于到了一家店,是旅馆。我看到这家旅馆的墙上挂了许多时钟。我激动的跑进去仔细看,发现墙上的时间有纽约的,东京的,巴黎的,伦敦的,就是没有北京的时间。这令我大为震惊的同时也大为沮丧。
我不管自己现在是落魄异乡人的现状,回过头就气愤的对柜台上的人说:“你们这里有各国的时间,怎么就是没有北京的时间啊?你这也太欺负我们中国人了吧。”
大概三十来岁的男子愤怒的站起来,说:“你住不住?不住你出去,老子放什么时间还用你来管。”
我赶紧逃出了这家旅馆。
没办法,我打开了已经关闭一天的手机。为了看时间的同时,其实我很希望能看到何婉清发来的短信。很遗憾,除了看到北京时间20点18分之外,什么短信也没有。
这令我暂时好转的情绪又难过起来。
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路况明显变差。我没有打算走下去,可是又不想太早回去,于是站在路口,遥望着三岔路口。
绝望和寒冷依旧。
我突然伤感的发现:其实人的一生都在遥望。
想到何婉清从此将离开我(事实是她已经离开我),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无尽的难过和悲伤又爬上我的身体。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我的事实。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意识到不能再站下去了。再站下去我就被人当成傻子了——旁边几家店的店主已经不时地探出脑袋来,对我指指点点。
我沿原路走了回去,经过水果摊,买了几根香蕉。虽然冬天的香蕉很硬,不好吃,但我仍然麻木的咬嚼。只为了暂时忘记疼痛。
路两旁的店几乎只剩下旅馆,其它的店差不多都已关门。回到旅馆,我问店主几点了,店主告诉我,刚好十点。
这个时间,在学校不是打牌就是在校外喝酒吃宵夜,在何婉清家里则躺在她身旁陪她说话。而在这里,我不得不躺在床上痛苦的胡思乱想。
为了断绝胡思乱想,我重又起来,到外面仅未打烊的一家小店买了四罐啤酒和一包花生。虽然这里五块钱一罐的啤酒和我学校外两块钱一瓶的啤酒毫无差异,但我还是毫不犹豫扔了二十块钱给店主。
我想,至少这二十块能换来我一夜无痛苦的睡眠。
30
四罐啤酒被我大概以每五分钟一罐的速度喝完,过不了几分钟,我的肚子立刻变得难受起来。我痛苦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同时沉沉地睡去。
大约半夜的时候,我醒来,感到肚子依然十分难受。既口渴又想小便。我始终想不明白,口渴和小便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我身上。
我起床到房间外面的厕所小便,回来时看见房间门口排了一排热水瓶,便提了一壶进来,却发现没有杯子。我又跑到服务台叫醒正在沉睡的店主。
“我想要个杯子。”我对着店主喊道。
女店主虽然被我吵醒,但依旧十分敬业。她热情地递给我一个一次性杯子,然后问我:“小伙子,昨晚把四罐都喝完了?”
“喝完了。你怎么知道我买了四罐?”我惊讶道。
“你进来时我都看清楚了。有啥事情想不开说出来,别藏心里,也别糟蹋自己。父母知道了多心疼。”女店主说。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感动万分。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凡是一个人来我店里住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感情,你们这些年轻人遇到一点点挫折总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然后自我糟蹋。这样逃避有用吗?”女店主感慨地说。
“大姐,您真厉害,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客气地说。
“不是我厉害,我见多了,何况昨晚上你傻傻地站在路口那么长时间,早就被人传到路尾了。”女店主说。
“哦,那我明天不去站了。”我说。
“去睡觉吧,别把身子冻坏了。”女店主说。
回到房间,我接连喝了两杯水,然后躺下去。窗外漆黑一片。我仍然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于是打开了关闭的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凌晨4点55分。除了能看到时间,手机里没有任何其它消息。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突然有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打电话给何婉清。但,最终我还是关掉了手机。
再一次醒来,这夜已经过去。
我在这家旅馆登记了三天的房间。女店主似乎十分关心我的日程安排,热情地建议我到周边的地方走走。我听从了女店主的建议,按照她给我的路线到附近的某个地方走了一躺。
其实我并没有安排日程的打算,只要能过一天就算一天,无所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种没有目的的生活目前正适合我。
女店主推荐我去的地方,我基本上都是步行过去,实在走不动了才搭车。步行可以让我记住路线,另外,可以省钱。
第二天下午我步行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这里有大片的农田,农田里种了许多菜市场里都能买到的菜。一个农民正在田里锄地。这使我想起十多年前父亲也这样在田地里种过菜,但是现在那些田地已经被一幢幢高楼大厦替代。父亲不再握锄头也已经很多年。
我把这个村庄的主干道来回走了一遍。虽是主干道,但是路的宽度大小不一,有的地方很宽,有的地方很窄,大部分窄的地方都被门前的小店占领。
这条路和我住的旅馆所在的那条路实质上没什么区别,两边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店。不同的是,我住的旅馆所在的那条路略显高档,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外国的时间。
我在这条路上的一家板栗店买了一些现炒的板栗,然后边吃边走回来。板栗的壳也随着我一路撒来。
晚上我换了一家饭店吃饭,因为中午吃的那家饭店炒的饭像没有炒过一样,淡而无味,端上来的炒饭依然是白白一片,除了几根葱点缀在上面,别无它料。我吃了还剩一大半就走掉了。最可恨的是连碗汤都没有,这使我怀疑这里全部是黑店。
吃完饭,我就回到了旅馆。女店主见我早早回来,便和我聊起来。
“小伙子,今天心情不错吧。”
“还好,你们这里这两天天气也不错。”
“是你来对时候了,前几天这里都下雨呢。”
“这里还有哪些地方好去的?”我问。
“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就是有点远,我怕你去了当天回不来。”
“哦,那我还是附近随便走走吧,我喜欢这地方,我也喜欢走路。”
“你可以往左边的路走去看看,那边有座寺庙,还有个纪念馆。”
“再说吧,明天再作打算。”我说。
“小伙子,你是失恋才出来的吧?”女店主问。
“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你们为了啥分手?”
“她悄悄和别人结婚了。”我说。
“哦,她为什么和别人结婚?”
“不知道,她大概认为我太小了。”
“什么认为你小?她多大了?”女店主疑惑的问。
“她和你差不多大。”我说
女店主惊讶,说:“什么?我都四十了,怎么和我差不多大。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和你差不多大,她有个女儿也九岁了。”我说。
“那你还要她?”
“我要她。”
女店主惊讶之余,对我无话可说。
最后她安慰我想开点,别糟蹋自己,以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姑娘。
“每个人都以为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其实在你生命里最好的往往是你已经失去的。”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某本小说书里看过的这句话。以前觉得这句话很平常,现在却不这样认为。
这天晚上我依旧买了啤酒,只是数量从四罐减少到了三罐。女店主见我提着啤酒回来,对我说:“小伙子,今晚还喝啊?”
我笑了笑,说:“不喝睡不着。”
她说:“那你少喝一点,留着明天再喝。”
我提起手中的袋子,说:“你看,已经少了一罐。”
女店主依旧叫我少喝,最好一个晚上只喝一罐。
我说:“一罐太少了,喝少了会更加难睡着。”
女店主摇摇头,表示对我不理解。
我半躺在床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昨晚剩下的花生。电视里模糊的播放着当地的新闻,我无心观看。
随着啤酒的快速下肚,我的肚子又难受了起来,仿佛有个活物在里面翻滚。我忍住难受,迅速喝下最后一罐啤酒,最后连电视和灯都没关就睡着了。
醒来时依然是黑夜,我迷迷糊糊关掉灯和电视,又继续睡。
再次醒来天已经很亮,透过窗户我看见外面路上行人已经络绎不绝。我打开关闭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我骤然想起我将彻底断绝与所有熟人的联系,因为我匆忙出来根本就没有带充电器。
于是,我只能打开电视机,等待电视里的半点和整点报时。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终于看到了电视里的时间。13点30分。
我起床刷牙洗脸,出旅馆时,女店主见到我惊讶地说“喂,小伙子,你才起来啊,我还以为你早出去了呢。”
“是啊,刚起来。”我说。
“今天路那边有个集市,你没事可以去看看。”女店主说。
“什么集市?”我不解的问。
“就是卖一些东西。”她说。
“哦,先吃完饭再说。”我说。
说起吃饭,我总是感到难堪。这里所有的饭店几乎都以点菜吃饭为主,最好能喝上几瓶。而我一个人,除了经济上的考虑之外,点菜吃饭,总是显得不划算。
我当然希望能点菜吃饭,最好也能喝上几杯。但是,如果这样,在这里我呆不了几天就得乞讨度日,露宿街头。
因此面对漂亮女服务员热情地问我点什么喝什么,我总是很不好意思的回答来一碗面或一份炒饭。
这天中午,为了缓解两天以来的简陋伙食,我决定点菜吃饭。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饭店,面对漂亮女服务员的热情招呼,我泰然处之。
女服务员很快给我拿来了菜单,并耐心的站在旁边等待我点菜。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单,我忽然感到眼花缭乱,内心一阵恐惧。因为这里所有的菜价格几乎都在三十元以上,连最普通的青菜也要二十元。
我摇摇牙,对漂亮的服务员说:“来一份青菜和一份家常豆腐。”
“还要其它的吗?”漂亮女服务员热情地问我。
“不用了。”我说。
“要喝什么?”漂亮女服务员又问我。
“不要了,来一碗饭就好了。”我说。
漂亮女服务员走后,我心里估算,家常豆腐三十元,青菜二十元,一碗饭至少也要两元。
“妈的,一顿饭吃掉老子五十二块钱,比住一晚旅馆还贵。”我暗自骂起来。
在极有尊严又极度心疼的情况下,我漂亮的吃完了这顿饭。一点也不剩下。“妈的,总得花的物有所值,不能剩下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菜叶”,虽然一盘青菜两块钱的成本都不用,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如此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