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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单身妈妈全文阅读

作者:zjm     爱上单身妈妈txt下载     爱上单身妈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

    然而感受着何婉清的痛苦,比自己的痛苦还要难受。我内心的复杂情绪告诉我,先前的麻木是暂时的,她的痛苦的呻吟如针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对她的感情,在我心里从未褪色过。

    我尽量稳定她的情绪,然后抚慰她睡去,像抚慰一个哭累的孩子。

    这个四十岁的女人,这一刻,像个无辜的孩子。

    抚慰她后,我也躺下,躺在何婉清身边。她的呼吸有点吃力,比以往响了一些。已经是凌晨四点,我仍无睡意,脑子空白的像发白的天空,只是觉得这一夜,仿佛是个荒唐的闹剧。

    “闹剧”,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如此。我发现两年前的我和今天的我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年前,我乐观、开朗,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尽跟同学开幽默下流的玩笑,从不感到羞耻。可是现在,这些东西离我很远,代替它们的是满腹的心事和似有还无忧伤。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长的代价,但我依然肯定的是,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走同样的路。选择何婉清是我这辈子一定会发生的事。

    其实,谁也不能知道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会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即使一些事情我们知道后果,在后果没有到来之前,我们仍旧会一往无前。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结果,都相信自己是命运的主宰。

    只是事后,我们才发现,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你事先未未预料到的。偶然性的因素总是大于必然。

    两年前,我绝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子,会与之前变得如此有差异,更没有想到在某天的晚上,躺在一个叫何婉清的女人身旁想着两年前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两年来,给我最大改变的何婉清,今天喝醉了酒,脑子里重复出现她刚才被酒精折磨得痛苦的情形。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我对她向来都好,她没理由折磨自己。如同我为什么会去借酒消愁。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昏睡了过去。我记得临睡前,何婉清的呼吸渐趋平缓,我脑子里想着的是:有些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而且答案很简单,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答案是那样。

    第二天,我想不起了那些想过的那些问题。

    我醒来后,何婉清正在做中饭。天幼来到我面前叫我起床。今天是周末,我们都休息。我对天幼说:“叔叔很累,你帮叔叔按摩吧?”

    她愉快的爬上床,我趴着,她一屁股坐在我背上,用两只小手揉捏我的肩膀和背。这种按摩方式,我教过她很多次,她能很娴熟的在我背上揉捏。

    虽然天幼按的不到位,且时不时地捏得我尖叫,但是我没有叫她停下来。只要她的手放在我背上,我就感觉自己还能再睡一会。她柔嫩的小手在我背上爬行感觉特别舒服。可惜她的嘴坚持吵嚷着叫我起床吃饭,按了几分钟后,我被迫起来。

    “你好点了吗?”我进厨房问何婉清。

    “没事了。”何婉清说。

    “那还赶我走吗?”我问。

    “我什么时候赶过你?“何婉清不知所以的反问我。

    “你昨晚不是要赶我走吗?”我俏皮地说。

    “我哪里赶过你了,是你自己走的。”何婉清说。

    我想了想,觉得何婉清在强词夺理,便说:“你不跟我说分手,我怎么会走呢?”

    她朝我笑了一下,不耐烦的说:“走开走开,别妨碍我烧菜。”

    我说:“不可能,我站得离你那么远,怎么会妨碍你烧菜?”

    她说:“你的嘴巴说个不停,还不妨碍我啊?”

    我说:“这绝不可能妨碍到你,烧菜完全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无关,而我跟你讲话完全是脑力劳动,所以我不觉得妨碍了你。”

    她说:“真罗嗦!”

    我说:“你现在就嫌我罗嗦,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她说:“以后谁跟你过。”

    我说:“没关系,你不跟我过,那就我跟你过,反正结果都一样。”

    她说:“你真霸道。”

    我说:“我不觉得霸道。”

    她说:“不跟你扯了,去准备碗,吃饭。”

    我赶紧去拿碗盛饭。

    吃饭时,何婉清问我菜好不好吃,我说:“好吃,真好吃。”

    她眉开眼笑。

    一般说来,女人做饭,都希望男人吃得开心。很多男人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把家里的女人当成保姆,把外面的女人当成神仙,有朝一日,保姆下岗,神仙飞天,他们还是悟不出这个道理,所以这样的男人最后只能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而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原因是我出身厨子世家),所以对何婉清做的菜,我总是赞不绝口。

    其实对于有些事情,我也懒得去想。比如婚姻,比如结婚证,比如生孩子。这三个问题最让我担心的是最后一个。如果跟何婉清结婚,其实不是如果,而是一定。我不知道能不能有孩子。

    这对我,目前也许还是个小问题。因为我不觉得没有后代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是,这件事对于我的父亲母亲,那将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对他们来说,我如果不生出个小兔崽子出来,他们将死不瞑目。这件事,有我的四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为证。

    所以,偶尔我也对何婉清说:“我们还是乘早生一个出来吧,免得以后想要都不能要。”

    何婉清说:“你不是说可以不要后代吗?”

    我说:“现在我是觉得不要后代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以后也会不会这么想。”

    何婉清认真地说:“这个问题你真的要好好考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

    我说:“别担心,肯定能生的,你才四十岁呢!”

    何婉清严肃地说:“高龄产妇很危险的,你要孩子的话,我们要尽快生了。”

    我说:“好,那我们今晚就生一个。”

    但是,遗憾的是,故事从发生到结束,有些我一直期盼的事始终没有发生。比如我想要个孩子。不是不够诚心,而是面对上帝,很多事和人一样,都会显得无能为力。

47

    母亲再次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家。我已不能回避的是母亲已经拖人帮我介绍了几个姑娘,等着我回去相亲。我只能对何婉清说,这是很荒唐的。母亲如此快的自作主张想必是因为何婉清。

    大姐在我把实情告诉母亲的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询问我的情况。母亲已经把我要结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大姐和母亲一样吃惊,但是她没有母亲的声色具厉,而是绘声绘色的对我说:“小弟,你要想清楚啊,这可是一辈子的是啊,你以后会后悔的。你要想想妈多辛苦,她肯定接受不了。”

    我说:“大姐,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没得选择了。”

    大姐说:“什么没得选择,你才26岁,以后的路还长着,用不着急着结婚。”

    我说:“我能等,可是她不能等了。”

    大姐说:“你想想清楚,她大你那么多,你们怎么可能结婚。”

    我说:“大姐,我们现在很难分开了。”

    大姐说:“听我的话,回来工作。”

    我问:“大姐,还有其它选择吗?”

    大姐突然严厉地说:“你用脑子想想清楚,家里就你一个儿子,爸妈把什么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这样子叫他们怎么做人。”

    我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她是个很好的人。”

    大姐说:“人好也不能让她变年轻,你想想,她比我还大。是不是她硬要和你结婚的?”

    我说:“不是的,她不想结婚,是我要跟她结婚。”

    大姐说:“你不要这么傻,人家都不跟你结婚,你要尽早放手。”

    我说:“大姐,这不可能,她一个人很可怜,我不能离开她。她还有一个女儿和毛毛(大姐的儿子)差不多大。”

    大姐说:“什么?她有女儿?”

    我说:“是的,她离过婚,她丈夫五年前贩毒被抓,判了终生监禁,那时候他们离了婚。”

    大姐说:“小弟,你有没有搞错,你怎么碰上这种的女人。”

    我说:“大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两年前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大姐说:“不是我要阻拦你,可是你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全家人心里都感到不舒服。”

    我说:“我能体会你们的感受。”

    大姐说:“你自己想清楚,我是过来人,最好听我的。”

    我说:“知道了。”

    说完电话,我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大姐的话比母亲的话更让我心有戚戚。母亲的话我还有反抗的情绪,对大姐的话却没有。

    我想,也许作为同龄人,大姐和何婉清更容易沟通,但是也更了解彼此的禁忌。所以她才如此努力的劝我回头。

    跟大姐的通话,我没有让何婉清知道。我怕她再次受刺激而要跟我分手。这个时候,何婉清似乎变得特别敏感和脆弱。如果她知道连大姐也反对,她肯定会更难受。道理和上面是一样的,她们是同龄人。

    所有事情都变得没有可能。我能想象,父母私底下讨论有多么激烈,几个姐姐在一起说起我场面将是何等壮观。可是,所有这些丝毫不能动摇我娶何婉清的念头。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然而,何婉清一直在逃避。除了逃避婚姻之外,她最终逃避的其实是年龄。有时,连她自己也难以接受和我终守到老的事实。觉得这是童话。

    对我,对何婉清,年龄都是一个尴尬。偶尔,当我沉下心来,静静回想与何婉清结婚这件事,觉得事情其实真的很荒谬。至少,这样的结合结局是一个很大的空洞。我无法预测以后会怎么样,连婚后最基本的会不会有孩子也是未知数。对其它的,更是一无所知。

    何婉清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厉害,她时常流露出悲观的情绪。或者,她也想过试图说服我离开她。在某个时刻,她认真地对我说过:“我不能和你结婚,和你结婚的人不应该是我。我只会害了你。你去找个年轻的姑娘,然后我祝福你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亲人,以阿姨的身份出现在你的婚礼上。我会给你们红包,献上我最好的祝福。”

    我记得我立即反驳了她的话。我说:“你胡说什么?我要的就是你,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何婉清怔怔的看着我,沉默无言。

    我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了,我可以离开。可是你不能为了我而放弃跟我在一起。如果是这样,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等你,直到你答应嫁给我为止。”

    何婉清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已经四十岁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说:“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做到。”

    何婉清说:“不是我不想答应,是现实容不下我们。我这样的女人注定只能一个人。”

    我说:“你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跟我说这种话。我说过你以后不会一个人的,我会陪你到老。”

    沉默。或许像是发呆。何婉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神情恍惚地问我:“你真会陪我到老吗?”

    我说:“真的。你不相信吗?”

    何婉清说:“相信。你的话我一直都相信。”

    我问:“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何婉清说:“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我说:“你别想太多了,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我家,我相信我父母见了你以后会改变想法的。”

    何婉清难以置信。但我坚持告诉她我要带她见我的父母,把天幼也带过去。

    我再次打电话给母亲,向她说明我想带何婉清回家。母亲一开口就把我的要求否定掉。她说她不是不欢迎何婉清,如果何婉清是我的朋友或者其她什么人,她非常欢迎她,可是作为我要娶的女人她实在不能接受,更不想让邻居知道,她丢不起这个脸。我说:“妈,你迟早要见的。”

    母亲说:“孩子,妈也很想你们回来。可是你带她回来叫妈怎么做?”

    我说:“妈,我知道你为难,但事情就是这样了。”

    母亲让父亲接电话。

    父亲说:“你想清楚了没有,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说:“想清楚了。”

    父亲轻声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去看你吧!”

    我问:“爸,你要来这里吗?”

    父亲说:“是,我很久没有去你那里了,想去看看。”

    我说:“好的,你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

    父亲说:“我坐明天晚上的火车,后天早上可以到。”

    我说:“好,后天早上我去火车站接你。”

    对于父亲的这么快到来,我自然是欣喜。何婉清也感到惊讶。后天,星期六,我可以和何婉清一起去接父亲。但是,何婉清马上担心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

    照理,父亲今年六十岁,大何婉清二十岁,刚好是父亲和女儿的年龄。可何婉清却显得忧兴冲冲,不知所措。

    我对她说:“你别担心,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他一生都没有做过亏心事。他来只是看看我们,没有其它的目的。”

    听了我的安慰,何婉清依然激动。我想,虽然我一直在劝她跟我回家,但是她的意识里始终没有做好见我父母的准备。或许,她始终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见我的父母。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婉清,你不要紧张,不管我父亲来了以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娶你。我不要你因此而如此担心。你放心,有我在什么都没事的。”我轻轻对何婉清说。

48

    这天早上,何婉清早早起床,作了精心打扮,然后和我去车站。其实准备工作从父亲说要来的那天就开始。何婉清买了许多让父亲带回去的东西,包括父亲从来都不吃的昂贵补品。

    我说:“爸还没来呢,你怎么连他回去的东西都买好了,是不是想急着赶他回去。”

    何婉清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她一心想着的是还有哪些东西没买。

    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火车站,父亲没有手机,所以我们只能紧紧盯着火从车站出口出来的每一个人。

    何婉清从起床到站在出口,一直都很紧张。我发现,跟我在一起以来,她还没有如此紧张过。

    我问何婉清:“你很紧张吗?”

    她用手拍了拍胸口,问:“我看起来老吗?”

    我说:“你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都年轻,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何婉清开心的笑了,不过笑了之后,神情依然紧张。事实上,何婉清今天看起来,的确比以往漂亮和年轻了许多。

    我心里想:也许我不应该告诉父亲何婉清大我十岁,说大五岁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对于父亲,我还是不希望欺骗她。何况我比何婉清整整小十四岁。

    从人群里出来的不仅仅有父亲,还有母亲。这令我大为惊喜。我以为母亲不会来,她身体一直都不好,不适合长途坐车。另外,母亲从未出过远门,她一辈子都住在那个小镇上。

    我赶紧迎上去扶住母亲。何婉清要过了父亲手上的行李。我向父母介绍何婉清,何婉清显然是紧张过渡,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见到何婉清的那一刻起,我注意到母亲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朝向她。我想母亲是急于想看看何婉清到底长什么样,在她心里,这张脸也许已经被想了许多遍。

    父亲如我平日在家里见到的一样,淡漠少话,他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淡,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做事情,不麻烦别人。比如有一年夏天,我放假在家,父亲独自在造房子。他常常是一个人天还没亮就起床搬砖块、挑沙子、拌水泥,不叫人帮忙。结果,父亲整整用了一个夏天才造好那间房子。

    见到何婉清,父亲并没有现出特别的神情。他淡淡的朝何婉清点头,然后自顾自己走路。只在我和他说话的瞬间,他稍稍抬起头倾听,显得肃目专注。

    在回来的车上,我问母亲家里有谁在。母亲说家里没人,他们出来后,家里就只剩空荡荡的房子了。我感到不可思议。几年前,家里还是济济一堂,转眼间,四个姐姐已全部出嫁。我也长时间没住在家里。

    我想这几年里,面对突然的人去楼空,父亲和母亲的感触一定很多。但是他们都放在了心里。想到这里,我忽然替父亲和母亲感到忧伤。他们两个一辈子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养大了我们一群孩子。

    母亲依然在有意无意的打量何婉清。何婉清坐在前座,我和父亲母亲坐在后座。说实在的,我有点兴奋。对于父母能一起来,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忽略了何婉清的表情。

    事先我跟何婉清说过,如果父亲对她比较关注,希望她不要介意。现在,母亲代替了父亲的角色。我不知道何婉清对母亲有意无意的打量有何感受,我希望她能当那是善意的关注。

    对于从不出远门的母亲来说,她此行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看何婉清。也许母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关注何婉清,她真的只想多看看她。

    车子停在了房子楼下。何婉清早已布置好了父亲的房间。她曾建议将天幼的房间让出来给父亲,让天幼睡书房。但是我觉得没必要,无论睡哪个房间,父亲都不会介意的。他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何婉清忙着给父亲母亲做早餐,我招呼父亲母亲。天幼刚刚从床上起来。我把天幼叫到父亲和母亲的面前。

    “爸,妈,这是她的女儿,叫陆天幼。”我说。

    母亲愣了愣。虽然大姐已把何婉清离过婚并有女儿的事告诉过她,但是看见这个小女孩,母亲依旧有些发愣。

    “妈,怎么了?”我问。

    母亲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知道母亲心里有话说不出。我对天幼说:“叫爷爷和奶奶。”

    天幼愣着看我,没叫出来。

    我说:“怎么了?”

    然后,天幼叫了出来:“爷爷,奶奶。”

    母亲盯着天幼,她似乎也想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父亲和母亲都有点拘谨,跟我也是战战兢兢的说话。

    我说:“爸,妈,你们不用太拘束,随便点,没关系,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当我说出“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时,母亲的眉头掠过一丝皱纹。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她不赞同我这么快就把这里当成家。

    母亲问:“你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吗?”

    “是的,有两年了。”我说。

    “你就准备这样和她过一辈子?”母亲说。

    我沉默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心里的答案其实是肯定的,但是面对母亲,我却说不出“是”这个字。

    母亲忧虑的看着我,她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难处,没有要求我作答。

    我说:“爸,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我明天带你们出去走走。”

    父亲没说什么,他似乎心事重重。

    何婉清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面,里面加了许多作料,看起来好像料比面多,满满的一碗。这是何婉清为客人做点心一贯的手法。她总认为,料多面才会好吃。

    “阿姨,吃面。”何婉清把面端给母亲。母亲缓慢而客气地接过面,仿佛接过了一份沉重的原谅。

    何婉清很快又去了厨房。直觉告诉我,她害怕见到父亲和母亲,也许害怕的是对着他们她不知道说什么。

    我到厨房把何婉清叫了出来。

    五个人坐在客厅里,济济一堂。只有天幼心里没有顾忌。

    母亲问何婉清:“你的工作怎么样?累吗?”

    何婉清答:“还好,不累。”

    母亲问:“孩子读几年级了?”

    何婉清答:“五年级。”

    母亲问:“你们都去上班了,孩子谁来带?”

    何婉清答:“她去上学,中饭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她自己回来,学校不远,走一会就到。”

    父亲在一旁静静听着母亲和何婉清的问答,仿佛听一些与他无关的事。

    母亲继续问:“这房子是你自己的吗?”

    何婉清答:“是我父母留下的,他们都过世了。”

    母亲停止了问话,静静地吃面。

    吃完面后,何婉清问父亲母亲要不要休息,她已经准备好了房间。父亲母亲都没有进房间休息。在我的感觉里,他们两个在这间屋子里,仿佛始终把自己当作外人。或许,他们心里正是这样想着。

    我递了一根烟给父亲,父亲自己点上。

    何婉清已经在厨房里忙着做中饭,母亲在她忙。这是母亲向来的好习惯。她无论到哪里,双手总是停不下来。她一辈子都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我和母亲到一个亲戚家里作客。这个亲戚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大摆宴席。当所有人都吃饱喝足离去后,惟独母亲一个人留下帮忙着收拾残局,最后还洗掉了所有餐具和抹布。

    我问母亲:“妈,你是来作客的,干吗还要帮人家做这么多事?”

    母亲愉快地朝我笑笑,表示无所谓。我想母亲从不介意在她自己身上付出多少。

49

    中饭,我和父亲喝了酒。母亲也喝了,但是很少。父亲只有在喝酒的时候,话才稍稍多了一点。他跟我们讲他在家里的一些事情,比如他喜爱的二胡,比如他喜爱的越剧。

    最后,他说出了大概在他脑子里已经藏了许久的问题。父亲问:“孩子,你觉得你们合适一辈子在一起吗?”

    此时,何婉清不在场,她到厨房端菜去了。父亲的问题使我犹豫良久。我回答:“爸,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离开她。”

    父亲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端起杯子喝酒。

    我问:“爸,我让你难受了?”

    父亲沉默的摇摇头。

    母亲在一旁始终想插话,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也难受了。

    何婉清回到桌旁,我赶紧掩饰住了刚才犹豫的表情。除了我心里波澜起伏之外,这顿饭吃得很融洽,没有出现尴尬的场面。

    晚上,父亲和母亲休息后。我与何婉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能肯定的是,父亲和母亲要很长时间以后才能入睡。这一天,他们有许多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这些话都被他们藏在了心里,只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和沉默。

    何婉清十分忧虑的问我关于她今天的表现以及父母对她的看法,她急于想知道这些东西。

    我说:“你的表现很好,至于父亲母亲对你的看法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何婉清傻傻的看着我,以为我真的要她自己去问父亲母亲。我赶紧向她解释,并安慰她,叫她不要担心。

    第二天上午,何婉清去医院值班,下午回来。何婉清不在家的时候,父亲母亲和我谈了很多话。也许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父亲点上烟,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索一些问题。

    我坐下来后,父亲问我:“孩子,你有想过以后吗?”

    母亲在一旁专注的想听我的回答。天幼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

    我想了想,回答:“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以后到底会怎么样,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她很早开始就一个人生活,还要带孩子,挺不容易的。我不能离开她,她老了以后,我要照顾她。”

    父亲抽着闷烟,我的回答显然不合她的意。但是,父亲似乎另有所动。母亲开始变得固执,她极力要求我和何婉清分开。她说她难以接受何婉清的年龄和她有女儿的事实。

    我问母亲:“抛开年龄和她的女儿,你能接受她吗?”

    母亲严厉地说:“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我无话可说。我不会跟母亲顶嘴,更不会和她对抗。此时,我只有把所有的想法化作沉默。

    母亲稍稍平静下来后,开始用平缓的语气劝我。她很希望我能听她的劝告。因为母亲认为,她所说的都是有道理的,都是对的。

    事实上,母亲和父亲都说的很对,而且都有道理。但是,却不能劝动我。不是我不理解他们,而是事实对于我,没有选择。

    我与何婉清只能算作一个特例。在所有人的爱情、婚姻当中,上帝安排失误,在我们之间横亘了十四年。

    父亲和母亲对何婉清的身世都报以同情,他们甚至愿意收她为干女儿,收天幼为孙女,却无法接受何婉清做媳妇的事实。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很矛盾。在各方面都优秀的何婉清,如果能晚出生十年,我想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她。

    可是,现实并不如此。

    我发现,我所寻找的,似乎与现实总是有出入。

    不管我对母亲说什么,她都无法接受我继续与何婉清在一起。她差点还要求我马上跟她回家,从此不要再来。

    我的坚持——其实也不是坚持,我只是让父亲和母亲看到,我理解他们所说的一切,惟独不能离开何婉清。这使父亲母亲陷入绝境。看着他们为难的样子,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

    下午何婉清没有回来,直到傍晚才回来。她说下午医院临时有事,她回来晚了。可是到了晚上,独自面对我的时候,她却沉默不语,仿佛强忍悲伤。

    她说她下午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不敢回家。

    我问她为什么,何婉清说:“我怕你父母看到我伤心,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能感觉到,看到我,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把很多话都放在了心里,我想这些话一定使他们难过。我不想他们难过,我不能把你从他们手上夺过来,他们都很朴实,都是好人,尤其是你父亲,看到他沉默不语的表情,我就想起我的父亲,他们两个在这点上很像。我知道你父亲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对我开口。我想也许我不在,他们会好过一点,可能你也会好过一点。”

    说到一半,何婉清忍不住流下眼泪。

    “别傻了,宝贝,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们没有那么脆弱,他们都很喜欢你。”我安慰何婉清。

    何婉清说:“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孩子,他们的感受我能感觉出来。”

    我说:“你能感觉出来又怎么样呢?他们不是不想接受你,而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何婉清说:“不想接受我和你在一起与不能接受我有什么区别?我下午一直在想,我该怎样才能不会伤害他们,可是想来想去,只有离开你。”

    我连忙说:“你别说胡话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何婉清说:“那你父母怎么办?”

    我说:“有一天他们会想通的,他们会接受你的。”

    何婉清说:“不可能的,你别自我安慰了,我们有缘无分。”

    我说:“什么有缘无分,我只相信我们能做的事,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放弃就可以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我心头一震,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缘分”,我从来没有如此斩钉截铁的说过不相信它。

    可是我能相信它吗?

    宿命,亦或偶然?我无法肯定是何者左右了我的命运。或者,这二者在本质上,根本就是一回事。

    我们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可是,如果我就此听从了宿命的安排,岂不是要和何婉清分开?

    这对我是不可能的事。宿命于我,一定要打上折扣。

50

    星期一父母就打算回去了。我和何婉清再三挽留,他们还是要走。我只能帮他们买好车票,并送他们上车。

    父亲和母亲都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们临走时,何婉清准备了很多东西让他们带回去。可是父亲母亲一样都没要,真的一样都没要。他们几乎是空手回去的,而来的时候,他们却是大包小包。

    何婉清不能理解父母为什么一样东西都不要,有些东西是何婉清很早就精心准备的,最后却没有送出去。与父母争执的那一会,何婉清几乎要哭了。她看着父亲一样一样从他的包里把已装好的东西拿出来,心里万分难受。

    父亲只对何婉清淡淡的说了一句:“孩子,我来只想看看你,看过了就好了。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

    最终何婉清还是悄悄流下了眼泪。她不明白,或者是被父亲感动。

    送父亲母亲上车的那一刻,我和何婉清坚持要送他们上列车,可是父亲用他那惯有的方式把我们挡在了检票口。他只说了一声:“不要送了,你们回去吧。”然后挥手向我们告别。

    我想跟上去,可是又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从父亲来的那刻到父亲上车,他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即使母亲力劝我离开何婉清跟她回家,他也仅仅是默不作声。父亲心里在想什么?我猜测,却猜不出什么。

    好像是无功而返,对父亲和母亲此行来说。虽然母亲力劝我回去,但是最终什么结果也没有。她离开时,也只是希望我能听她的劝告,仅仅是希望。因为她知道,虽然我对她的意见没有丝毫的反抗,但是我不会听她的。

    父亲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主意,离开何婉清。因此,他大部分时间都选择了沉默。

    我能想象,父亲母亲上车时,那种无奈悲伤的眼神。尽管他们都尽力掩饰,叮嘱我和何婉清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其实我感觉得到,他们心中的失落比脸上的无奈悲伤深得多。他们对此行抱了很大的希望,以为二老都来了事情能够变成像他们希望的那样。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所期望的,始终没有出现过。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子。

    李媛在我父母回去两天之后,突然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充满了哭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哭着不说话。

    我急急忙忙感到学校。毕业后,我一直没回过学校。到学校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天色昏暗。校园的路上人很少。我想大部分人是去图书馆自习了,或者是留在寝室里,或者是两个人躲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做着人所共知的事。这些,我都十分清楚。

    当初,和室友谈论这些事情,大家都会莫名的兴奋。现在,我却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仿佛那些事情都是小孩子做的,而我已经是成人了,对那些事情不屑一顾。才过一年,我发现我离学校已经很遥远了。

    李媛照样出现在她的寝室楼下,这样的情景,我记得有过很多次。以前,叫她出来吃宵夜或者其它什么事,我总是先到她的楼下等她,然后她才下来。我相信,这样的等待李准也有过,而且肯定比我等得多。

    上周,我和李准刚通过电话。他跟我之间仍然是一通扯淡,然后扯到他新交的女朋友身上。这个女人是他叔叔厂里的一个职工,没经济条件没文化,只有一副好身材和好脸蛋。

    我劝李准不要再玩了。如果人家是个好姑娘就好好交往,不要误了人家,家庭条件无所谓,反正你家不缺钱。李准听了,以为我打错电话了。他问我是不是那个要娶一个老女人的小男人。我回答:“是。”

    他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菩萨了,是不是要济苍生救天下的好姑娘于水火啊?”

    我说:“你脑子有问题啊。”

    他说:“你脑子才有问题,好好的干吗劝我不要误了人家,想当初你还想泡尽学校的美女,最好是一天换一个呢。”

    我说:“我那是随便讲讲的。”

    李准依然毫不留情地跟我扯起当年的事,尤其是我们在学校里跟女人之间的事。我发现,李准依旧不改当年的本性。

    其实,我知道,人是不可改变的。

    “你怎么了?”见到李媛后,我问她。

    李媛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们到校外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后,她才开始说话。所有的话,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达,她说她忍受不了大学里的空虚和孤独,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隔离,她感到难受。这是她哭的原因。我完全能理解李媛,并感同身受。

    这些曾经都在我身上发生过。我相信,大学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可能躲过空虚和孤独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隔离感。即使拼命学习,即使朋友很多,即使整天和女友或男友缠在一起,空虚和寂寞照样会让你有想哭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高年级,这种感受更厉害。李媛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想她是实在无法忍受了才打电话给我。

    自从和李准分手后,李媛没有找新的男朋友。她说追她的人有好几个,可是不想接受。不是看不上人家,纯粹是不想接受。说不出理由。这些话,如果是在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我只会觉得说这些话的女生很虚伪。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我感到,李媛的话很真诚。

    其实我还感到,李媛很想找一个人依靠,只是为着某种我感觉得到却说不出来的理由,她一直拒绝接受其他男人。我揣测到的是,失去父亲后留下的空白终于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谁都逃不过曾经拥有而顿然消逝后留下的无法弥补的空白。

    从学校回来的车上,李媛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写道:谢谢你。

    也许她是出于礼貌,但是我放弃了回她“不客气”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她当外人。

    何婉清的样子出现在我脑中。也许是车厢里拥挤的人群使我感到疲惫且感慨,也许是这样的场景太像当初我上路去何婉清家里做家教的情形,或许什么都不是,何婉清的样子根本就一直存在我脑里。总之,我想起了何婉清。

    两年前,或者更确切一点的时间,在我没去何婉清家里做家教之前,我从没想到我现在的生活是这样子。我想,假如我没去做家教,假如李准没有帮我介绍,假如我过去的人生轨迹有一点不是当初发生的样子,一切还是现在这样么?

    可是是不是现在这样我能知道什么?如果有如果,我想到的终极假设是:如果当初父母没有生下我呢?

    没有如果。

51

    我昏昏欲睡。封闭拥挤的车厢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发现,每次在这样拥挤的车厢里,我都感到特别疲惫,思绪也特别多。我想起为什么何婉清在我父母走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想不通。父母还没走的时候,她就想知道父母对她的看法,可是父母走后,她却突然什么都不问了,什么都不想知道。仿佛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甚至连结婚的事,她也不与我商量。

    父母走后的那天晚上,何婉清显得尤为平静。我问她怎么了,她只告诉我她心里有点难受,因为我的父亲母亲没有把她准备的东西带回去。我说这不代表什么,我父母就是那样的人。

    何婉清没有责怪任何人,她只是想不通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这个世界上,想不通说不出来的事情总是有那么多。

    车外,冬天的脚步已经来临。又是一个冬天,这将是我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五个冬天。车内,虽然空气沉闷,却让人感到温暖。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

    广播里突然传来了我在何婉清面前唱过的那首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张学友的声音清澈、唯美。仿佛每一个字都能透入骨髓。我深深记住并喜欢上了那句话: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

    “婉清,你在做什么?”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

    下车后,我在小区门口买了水果,苹果和香蕉。苹果是天幼喜欢吃的,而何婉清更喜欢吃香蕉。我已经非常了解她们,很多时候,我们不说话,只看表情,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而且,更多的时候,我们都以对方为重。

    我已经在心里默认过无数遍:倘若有一天,何婉清老的连路都走不动,我会背着她到她想去的地方,一直背到她走完所有她想去的地方为止。我绝不会扔下她一个人不管。我要给她今生我能给予的一切,决不反悔。

    到家后,何婉清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去学校看李媛。她反应淡然,既没有问我为什么去,也没有问我去做了什么。但我还是告诉了她,我为什么去,以及和李媛说过的一些话。

    天幼在看电视。现在,她已不像以前那样撵着我不放,她已慢慢开始自立。包括她自己上学放学。我把苹果洗了后拿给天幼,天幼对我说谢谢,然后她边吃边看电视,很开心。她总是很容易满足。

    我说要洗澡,何婉清帮我准备换的衣服,帮我开水,水热了以后,她叫我去洗澡。这期间,我一直坐在沙发上,不用坐任何事。我对何婉清说:“你坐下来休息吧,我自己来。”

    可是何婉清固执地不要我做事情,她把话说得很风趣,说:“你就让我尽一下妻子的责任吧!”

    我说:“你终于答应做我的妻子啦!那你以后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求很严的,什么三从四德啊,你统统都要忍受。”

    何婉清握紧了拳头,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已经答应嫁给我,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

    何婉清说:“用得着这么急吗?”

    我说:“用啊,用啊,不急你跑了我怎么办?”

    何婉清说:“还是过段时间再去领吧!”

    我说:“好,你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领。”

    然后,我去洗澡。一想到很快就可以与何婉清成为正式夫妻,我心里很兴奋,抑制不住激动,连洗澡都哼起了歌来。

    天幼听到我在哼歌,影响了她看电视,于是冲到卫生间门口,喊:“叔叔,你别哼了,吵死了,我要看电视。”

    透过玻璃,我说:“叔叔今天高兴,你就让我哼一会嘛?”

    天幼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说:“以后我真的就是你爸爸啦,你得改口喊我爸爸。”

    虽然我知道,许久以前我让天幼改口喊过我爸爸,没有成功,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名正言顺,她得喊我爸爸。

    天幼说:“为什么要喊爸爸,喊叔叔不是一样吗?”

    我说:“不一样的。”

    天幼问:“为什么不一样?”

    我说:“我和你妈妈马上就要去领结婚证了,领了结婚证在法律上我就正式成为你爸爸啦,所以你得喊我爸爸。”

    天幼说:“可是我改不过来,我看见你只知道喊叔叔。”

    我说:“没关系,慢慢改,叔叔提醒你。”

    天幼说:“好吧。”

    我说:“那你现在就喊我一声爸爸。”

    天幼喊:“爸爸。”

    我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喊一遍。”

    天幼又大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说:“好,爸爸听到了,你去看电视吧,我不哼歌了。”

    天幼的身影离开了玻璃门。

    何婉清经过卫生间门前说:“你连爸爸也急着做啊?”

    我说:“我不急啊,我只是想先过过隐,等你再生一个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何婉清说:“你还要我生一个啊?”

    我说:“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有一个女儿。”

    何婉清把头凑到玻璃门上说:“如果我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你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

    何婉清不说话,离开了门前。玻璃门外没有何婉清的身影,突然变得空荡荡,我心里仿佛也有这种感觉。难道我介意何婉清不能再生?

    这个想法很快在舒服的热水中被冲得一干二净。

52

    大概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父亲母亲打了两次电话给我,两次都没有说起让我离开何婉清的事,他们只是淡淡的问我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我告诉他一切都好。只是母亲比父亲稍显焦躁,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我回去会带何婉清去。母亲就不说话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不乐意。

    我很想在父母同意的情况下迎娶何婉清。可是父母的默默反对总是让我心存芥蒂。事实上,他们也知道,不管他们再说什么,结果都无异。对我来说,迎娶何婉清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虽然取得父母的同意,事实有困难,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答应。对于我,我并不想反抗父他们,而且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对他们有过异议,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看到我的决心,娶何婉清不是我一时的冲动。

    这一个月里,我还几次问过何婉清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但是她都说还没有选好日子。我便没有在意。因为,我想,还是让父母先答应我们的婚事比较好。毕竟不能不尊重两老人家。

    可是还没等我想好这一切,事情发生了转变,也许这个转变对我是根本性的,或者也是毁灭性的。

    我至今记得那天下午,我推开何婉清房间的门,当然也是我的房间的门。我远远瞥见桌上放着几张叠得整齐的白纸,被一只黑色的水笔压着。我不以为然的去看那些白纸。

    #215;#215;(何婉清对我的呢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讶,不要惊慌。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有能力承受这个结局。我知道,不管对你还是对我,出现这样的结局都是深深地灾难。可是,我重复一次,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惊讶,不要惊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215;#215;,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走过两年的时间。我肯定,这两年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对我是刻骨铭心的。你给我和天幼带来的快乐和幸福,是我过去四十年都不曾得到的,你给了我们,我深感谢意和欣慰。

    可是幸福总是短暂,如昙花的转瞬即逝。我深知自己不能和你在一起,更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还是忍不住和你在一起住了两年,两年里,很多次我都想动身离开你,可是每次我都不忍心离开。我明白我很爱你,而且超出了常人的爱。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应该把你当儿子或者当你是侄子,让你叫我一声妈或者阿姨。可是每每看到你,我都忍不住超越了这种爱。我想告诉你,你跟我在一起,我会耽误你,尤其是你不能得到家人的谅解。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跟,就会加深你的痛苦,同时也让我自己感到难过。

    你的父母是对的,他们都希望你能找一个好姑娘,正如我现在希望你能找一个好姑娘一样。我一度也幻想够,跟你会有好结局,能够跟你白头到老,我想我是不是太自私,如果这样,我会害了你。你的一生不该是这样,也不该跟我在一起,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有更好的人陪着你,并且有儿子有女儿。而这些,我都不能带给你。

    想起两年来,你在医院门口等我下班的情景,每到那个时刻,我都感到幸福。虽然我已记不清你到底等了我多少次,但是,我感到两年来你每天都在等我,让我幸福,让我满足。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希望能回到两年前,重新认识你,和你重新在走一遍。可是现在,这简直是奢望。虽然我曾伤害你,同样的,那也深深伤害过我自己,但我无怨无悔,无怨无悔。现在想起来,和你在一起,是那么美好。

    可是,我要说,我要离开你了。

    写这封信之前,我想过,我要尽量把它写得轻松一点,不留伤害,不留疼痛,可是现在,这很难。真的很难。

    此刻,我正尽力抑制住心中的疼痛,尽力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想这封信该怎么写,或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封信要怎么写。我的第一要素是,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此时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看这封信时的疼痛。

    我此刻的心和你的心一样疼痛。我几乎完全能想象你在看这封信时的情景。所有,你的一切,我都十分熟悉。包括来时我们共同走过的路。

    昨晚,我躺在你声旁,静静看着你,看着你,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睡着的脸庞——我多么想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虽然我从未亲口对你说过我爱你,可是我内心的疼痛和无法停止地眼泪告诉我,除了你,我此生不再有爱。

    但是,我们要分开了,永远的分开。你知道,这对你有多难,对我就有多难。我几乎无法用语言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绝望、惨烈、孤独。这些都还不够准确表达,我一心想着的是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我很想留下来,和你度过一生一世。可是,一生一世,对我真的太奢侈,有两年,我都认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原谅,亲爱的,我心里真的很乱,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肯定我很爱你,可是不得不离开你。我依然想着的是,我走了以后你会怎么样,我不要你难过,不要你伤心。可是,这一切,我都知道,会和我所期望的相反,截然相反。我很矛盾,既想你快乐,却又给你伤害。

    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但是,这一切都要结束的,都会结束的。你会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这样,我的离开才有价值。我真的希望我的离开能够带给你快乐和幸福。

    不要责备你的父母,我的离开与他们无关。他们是我看到的世上最好的父母。尽管我们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是他们留给我的印象始终是善良和谦卑。好好照顾他们。不能做他们的媳妇是缘分不够。

    也不要找我,不要等待,那只会白白耗费了你的青春。我的生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只要你好,我就好。不要担心我们,我会和天幼很好的活下来,我会把天幼照顾的很好,她永远是你的女儿。有一天,或许十年以后,我会带她来见你,我会告诉她,她有一个很好的父亲,你就是她的父亲,永远的父亲。

    最后,最后,其实我现在很害怕,这是最后的几个字了,写完这几个字,我们就要分离了。分离,我真不敢去想它。眼泪从开始写到现在就挂在脸上,我原本想轻松愉快的写下这些字,不把伤痛带给你,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一切,都和我想的相反。我觉得我真没用,原谅,亲爱的。

    我多么希望一切都没有过。一切存在都是过往云烟。那样就没有伤害,没有不舍和留恋。可是,一切不是如此。

    爱,幸福,有你的骄傲,所有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这些都让我感到满足……只是,我恨,我并不怨天尤人,可是我真的恨,我恨老天让我早生了十年,和你相遇却不能永远在一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乞求老天让我做你的妻子,永远的妻子。

    再见了,亲爱的,我爱你,永远爱你。请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

    婉清天幼

    1月13日上午10点23分

    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看完这封信的,总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离何婉清出走至少有半天了,她去了哪里,我该怎么找到她?我恍惚地拿出手机拨打何婉清的手机,可是提示音提示她的手机已经停机。我又打给何婉清几个要好的同事,她们除了告诉我何婉清几天前已经向医院辞职外,不清楚任何情况,我很快挂了手机。

    桌上的白纸黑字,一个一个又蹦进我脑子里,我又拿起来看了一遍。我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我真的无法相信。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天幼还没醒过来呢!怎么一转眼,都不见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我依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打开衣柜,查看何婉清的衣服是否还在,空荡荡的衣柜赫然呈现,这对于我,犹如触目惊心。我立即关好门向楼下跑去,心里想着:我要把她们找回来。

    天色已经昏暗。路上行人很多。我站在路口,不知道要去哪里。从未有过的荒凉和恐慌一下子涌上心头,或许还有无可奈何,我想不出该怎么办,前面的路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期望身旁有个人停下来告诉我,何婉清去了哪里。可是,所有的感受仅限于我的内心,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我正在悲伤。

    我无怨无故的开始抱怨为什么人类是如此奇怪的一类动物,怎么会有一种叫做内心活动的东西,为什么内心活动别人不能知道,为什么何婉清的心思我不能知道?难道我一直都不了解她?

    如果是这样,我不甘心。

    不知何时,我又想起了那个画面。那个穿戴整齐干净的父亲牵着漂亮的女儿在十字路口等待的画面。父亲的脸上写满忧郁,却挡不住英俊,小女孩天真无邪,眼神却迷茫。我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常出现这个画面,难道注定有一天,我也要像那个男人一样,在十字路口等待?

    我忽然觉得那是一场没有尽头没有归宿没有结果的等待。仿佛等待戈多。

53

    这天晚上,我迟迟不肯回去。我盲目的行走在路上,关注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试图发现何婉清和天幼的影子。可是,所有的努力,换来更大的失望和悲伤。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不可能找到何婉清,但我还是固执地找下去。因为除了这样找下去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停下来,悲伤将马上把我吞没。我宁愿如此麻木地寻找。

    直到半夜,我才回家。空无一人的屋子,所有的摆设未曾改变,却很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那几张白纸黑字依然躺在桌上,寂静无声。我不敢重新去看它们,却又忍不住拿起来看。

    一个月后,回想起那天晚上,我依然心有余悸。这一个月里,我不知道把这几张白纸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心里就难过一次。难过了仍然忍不住再看,看了又难过,循环往复。或许,这一整个月,难过根本就没有停过。

    虽然如此,一个月后,所有事情仍然一如既往的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过去。我在乎的和无所谓的,都依依过去。何婉清始终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天幼也没有。我想要见到的,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两个我深深爱着的人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不相信这一切,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存在。这一个月里,我没有工作。何婉清走后一个星期,我就辞去了工作。没有何婉清,工作对我没有意义。

    我四处打听,甚至还去了何婉清前夫的监狱。我终于见到了这个曾经离我仅一墙之隔的男人。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清瘦,甚至不是我印象中犯人的样子。他的脸色并不难看,而且面庞看起来不是那么消瘦,只是短短的头发和无光的眼神马上就能把他和常人区分开来。

    他问我是谁,我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他我与何婉清的关系以及这两年来我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再告诉他我有多爱她。男人怔怔地看着我,显得犹疑而不可思议。我几乎以乞求的口吻求他如果何婉清来看他,请他告诉她我很想她,我一直在找她,请她与我联系,我会一直等她回来,即使十年也会等。

    我还告诉这个男人,两年前我陪何婉清和天幼一起来这里看过他,那时我就站在墙面,离他仅一墙之隔。

    男人愣愣的看着我,他显然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何婉清来看过他。尽管如此,临走时,我还是希望何婉清能够带天幼来看他,这样,至少男人会把曾经来过的事告诉她。

    决心要找到何婉清的信念,这一个月从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过。我上千次的发誓,如果找到何婉清和天幼,绝不再让她们离开我。

    可是一切都没用,毫无意义。我每天只能呆在家里,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我期望在某个时刻,何婉清突然开门进来,出现在我的眼前。然而,每天,我仍然只能独自对着空房子发呆,然后喝酒,然后抽烟,不做任何事情。

    我几乎做到了与世隔绝。

    只是,在四周静寂的可怕的时候——或许白天,或许黑夜,两者没有区别,我听见自己内心流泪的声音。

    有时,我想,这不是男人的所为,男人不该如此伤心和脆弱,不该流泪,男人要学会看开一切。事实证明,这样想过之后,并没有好多少,我依然摆脱不了这些东西。

    我躺在床上,不能入睡。窗外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响彻许久,新年的钟声几天前就敲过了。过年前几天,母亲打电话叫我回去,我吱唔了半天也没敢说出何婉清出走的事。

    除夕那夜,我独自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可是,整条街上,平时餐馆林立,***通明,那天却格外的荒凉,一间餐馆都没开,甚至连行人也没有。肚子饿得厉害的时候,我忍不住到一家仍在半营业状态的小店里买了一个面包,落寞的吃起来。

    买面包时,店门口并没有人,我喊:“买东西,买东西。”

    一个中年妇人围着一条围裙跑出来,我随手拿了一个面包,然后给钱。中年妇人很快的给我找钱,又匆匆跑进了屋里。我想她正忙着烧菜。

    通过长长的过道,我看见小店里面有一群人围着桌子在吃喝,香气四溢,人数众多,气氛融洽。闻到香味,我的肚子不由的痉挛。面包淡而无味,我吃着,眼泪不知不觉落到了面包上。

    我知道,大部分眼泪和肚子饿是无关的。

    已经过了午夜,我依然无法入睡。已经是大年初五,从大年初四开始一直到大年初五,我一直醒着,没有睡着。我记得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自从何婉清走后,我的睡眠彻底出了乱子,睡不了几分钟,就会倔强的醒来,然后过很长很长时间才能迷迷糊糊睡去,稍有动静,又醒来。反反复复。

    过去的记忆如浮草一样固执地浮出脑子,没有一次记忆能让我彻底忘记。那些我想起再想起的记忆,总有何婉清的影子。我想我真的是太想她了。

    记得何婉清出走那天,天幼刚刚开始放寒假。天幼最后一天到学校领取成绩单,还是我陪她去的,回来后,第二天就跟何婉清一起走了。那天何婉清没有上班,留在家里,我独自去上班。出门前,我还满心欣喜。因为等我下班回来后,何婉清肯定已经煮好晚饭了。更主要的是,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已经一个月了。我已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整整守了一个月了,从旧年到新年,那扇门没有被一个外人打开过。每次听到门外有人走动,我都以为是何婉清回来了,可是每次,脚步声都是渐近又渐远。

    然而,我依然要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何婉清回来,我相信何婉清会回来,即使十年,我也甘愿等。没有什么能使我放弃。

54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所能做的,除了等,还是等。上天知道,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多想何婉清能够回来。半夜,在某个睡着的片刻,我梦到何婉清开门进来,惊醒后,神情恍惚,室内一片荒凉。

    没人知道,我一天是怎么度过的。我自己,也很快将它遗忘。记住和忘记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没有意义。

    我想再去找份工作,在心情暂时获得安宁的时候我这样想。一个多月来,我已经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找份工作,然后安心等待。

    这期间,李媛放完寒假回来,从家里带了一些东西给我。她直接把东西送到了我家,开门的那一刻,她吓坏了。因为她告诉我,我脸色苍白,面庞消瘦,满脸的胡子,如同行尸走肉。

    我记得,之前我的胡子每天刮一次,可是现在我记不清多久没刮过了,也许是一个月。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等待。

    李媛看出了一切,荒凉的屋子,即使我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变化。我告诉她,何婉清和天幼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我没整理过屋子,连过年也是如此。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布满灰尘。我想我也布满了灰尘,从外表到内心。李媛是第一个知道我内心感受的人。她努力地劝我看开些,俨如她是个大人,我是个孩子。而之前,这些话,都是我用来劝她的。

    对于内心感受被李媛知道这点,我突然感到很奇怪。我觉得一个人是不能被了解的,内心的感受外人更是不能知道。即使把内心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外人依旧不可能知道他内心的感受是什么。

    我还认为,即使当事人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那也不是他内心的全部感受。想法只是想法,感受永远是感受,想法不可能代表感受。说出来的仅仅是能够用语言表达的想法,而感受永远是说不清的。

    因此,李媛其实也没有了解我的内心感受。她只是听我说了一些能用语言表达的我内心的想法。尽管如此,李媛还是把我说的话当成了我全部的内心感受,她认为我被伤透了心,十分努力和动情地劝我。

    但是,我仅仅是被伤透了心么?

    我没有办法听进李媛的话,即使我知道,她用心良苦,我也只能表示心领而难以做到。所谓的看开,我始终做不到。我想,也许每个人各自都有想不开的事情。

    一个人也不能给予太多的安慰,越安慰,总是显得越脆弱,我也这么想。

    从下午到晚上,李媛帮我整理了屋子,几个星期没洗的衣服她也帮我洗掉了。我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屋子里烟雾缭绕。李媛过来,打开窗子。然后她说:“少抽点。”

    我继续点上,不顾她的劝阻。我并不是有意和她作对,只是觉得抽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我还想到,以前,劝我“少抽点”是由何婉清来说的。

    之前,只要何婉清劝我不要在屋子里抽烟,天幼也会跟着叫我不要在屋子里抽烟,我便到阳台上去抽,抽完了再进屋子。

    有时,天幼会跟着我到阳台,抢过我的烟,不让我抽,我也不抽。我发现,以前我总是很听那两个女人的话。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走呢?

    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悲伤。

    李媛弄好了一切,站到我身旁,我也没发现她的存在,直到她叫我,把我惊醒。

    我说:“谢谢你,可是没用的。”

    李媛问:“什么没用的?”

    我说:“你走了以后,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你来时的样子,没有何婉清,这里什么都不会好。”

    李媛说:“你脑子清醒点,她走了你还得活下去!”

    我说:“我是在活下去,只是怎么活都没有区别。”

    李媛说:“那你还不如去死了。”

    我说不出话。

    死也许能使我获得解脱。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或者像在黄山顶上那样,我没有勇气去死。我只是想,为什么苦尽甘来的时候,还要离别?难道人生真的就是一场离别?

    我们都已经等了两年了,两年都等了,为什么还要走呢?我说过毕业以后要娶你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期限一切都走向了反面?

    宿命?

    必然?

    我无法彻底明白这些事情,也无从把心思放在对命运的猜测上,命运总是得饶人处不饶人。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捉弄的人间戏子、玩偶。

    李媛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她要求我在一天之内改掉这一个多月来养成的所有坏习惯,明天就开始找工作。在某个神情恍惚的片刻,我以为李媛就是何婉清,她忙碌的身影或许有何婉清的影子。或许,我以为何婉清始终没有离开。

    不过,我很快清醒的意识到,我等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她们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走的如此彻底?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她们过得怎么样?

    我胡思乱想的猜测所有想知道的答案,这些我试图想知道的答案使我难以静下心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只剩下孤独和绝望。

    之后几天,李媛经常打电话给我,问候我。我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因为接了和不接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接了我也不说话,何婉清也不会因此回来。

    但是,渐渐地,我开始好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再什么事都不做。我开始看报纸,开始整理自己,试着去找工作。

    其实,所有悲伤一如既往,所有故事不完整的依旧不完整,故事的结局依然没有现出令人欣喜的影子。时间能改变一切,有人说,时间最能改变伤痛。可是我却感到,那些我们自以为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其实都不能改变,只是大家都学会了遗忘。

    比起一个多月前,我的许多难以释怀的感受或被隐藏,或淡忘。可是没有改变,我对何婉清永远不会改变。不管别人如何嘲笑,这一辈子我都会坚持等,等何婉清回来。

    我内心的感受虽然没有了之前那么强烈,但是所有的感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却更加深刻的再现,比如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我无法释怀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没有褪去。

    李媛还是很高兴看到我的转变。我想,她是认为时间已经治愈了我,至少已经改变了我。之前,她对我说过:时间能改变一切。

    我想说:其实不是的,我学不会遗忘。

55

    何婉清依旧没有回来,我四处打听何婉清的去向,仍然没有一点消息。我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有时候,我觉得,何婉清不在,我的生活失去了意义。生活没有寄托的感觉。

    然而,我固执地要等下去,除了等,我无能为力,我的生活一片苍白。可能,这辈子,我就是为了等一个人而生。

    父亲母亲也很奇怪的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一个多月来我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坚持要我离开何婉清,如果我告诉他们,何婉清已经走了,不知道他们是何种心情。我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宁愿等也不娶别人,他们一定会更伤心。可是,除了等,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直到收到父母的来信,我才明白,原来一切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何婉清呢?我依旧觉得自己是被捉弄的人间戏子、玩偶。

    父母来信说:

    孩子:

    经过商量,我和你妈还是决定给你写一封信。我和你妈都想了很久,虽然你和何婉清结婚我们心里都难以接受,但是我们最终决定,你的婚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劝你离开何婉清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只是担心,这样的婚姻于你于她都不利。我和你妈过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婚姻,我们实在担心你。所以一直都不敢答应你。现在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我和你妈也不再阻拦你,只要你们觉得合适,你就带她回家吧。

    孩子,为父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已经长大成人,有能力也有义务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婚姻,你就要承担起责任,这是一辈子的责任,不能有半点马虎。你的两个舅舅,还有你的阿姨,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有意见,想必也不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但是,你要拿出勇气,让他们看到,这不是你一时冲动的决定。让他们看到你是认真而且有能力接受这样的婚姻,让他们信服。所以,你的压力会不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几个姐姐,我跟你妈已经跟她们讲过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反对。尤其是你大姐,她对你的期望很高,对你也特别严厉,她和你妈一样,担心你以后会后悔,所以一直不主张你和她结婚。但是,她们都十分尊重你,尽管她们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别扭,可她们最终还是主张由你自己决定。

    作为过来人以及看着你长大的几个姐姐,她们一直都很照顾你,也很疼你,所以如果以后她们对你的婚姻有异议,你也不要太介意,毕竟她们是你的亲姐姐。她们都真心希望你好。

    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戚,他们对你的婚姻肯定也会有异议。旁人的话不见得句句都对,但是旁人的话最能左右人。所以,你也要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

    但是所有人都不过是别人的意见,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做好了准备,不愧于心,别人的话都可以看开。父亲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谁,你这件事也没有对不起别人,所以尽量拿出勇气。你是成人了,只要对得起“责任”二字,就可以问心无愧。

    你妈和我都盼着你回来,带她们一起回来。无论怎么样,这里都是你的家。

    父亲、母亲

    2月18日晚

    看着父亲用黑色墨水写得并不工整的钢笔字,我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难过。父亲初中都没毕业,母亲才读了三年小学。可是,这封信,他们显然费了很大心思。也许,更困难的不是写信,而是做出这样的决定。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与人争论过,他当兵那年,明明知道队友偷了他的手表,却一声不吭,把事情埋在了心里。可是,现在的这个决定,母亲一定会和他争论不休。父亲到底以怎样的方式说服了母亲?

    母亲私下里最怕别人说闲话,她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要在外人面前出丑。可是,答应我和何婉清的婚事,就意味着受人闲话。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又想起了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骑车带我去外婆家的情景,路边一望无际的稻子,给我梦幻般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母亲在炎热夏日背我去医院的情景也重复出现在我脑海,母亲似乎一辈子都在操劳,一辈子没有休息过。

    从童年到成人,我渐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使别人劳累,我活着就是让别人痛苦。对父母如此,对何婉清也是如此。我能感受到,何婉清写那封信时,心里有多么难过。我深深伤害了她们,我不能再伤害他们。

    我反复看着父亲的来信,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整个过去。十年,二十年,一个没有力量、苍白的过去。没有了何婉清,我的整个人生更没有了意义。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恋情——我和何婉清,算不上刻苦铭心的爱情,更谈不上用一生去守侯。

    在某个时刻,我也曾这样想过,我是不是太过情深或者太过迂腐,爱也爱过了,何必苦苦执着。留恋一个人需要如此么?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止不住的想念让我彻夜痛哭流泪。我想不到自己的生命里还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并不想把自己弄得过于悲惨,然而情绪的失控不能由我作主。

    不知有多少人相信孤独的深夜,一个男人因为想念一个女人而彻夜痛哭流泪。我无法证实,也无法用语言证明自己所说的有多信誓旦旦。我只能用浅白的语言坦诚表达自己的感受,即使很多人不能体会这其中有多少关于爱有多少与爱无关。尽管语言不能表达我全部的内心感受,也许不及十分之一。

    两个月以后,不能放弃何婉清的信念仍然坚固地占据我的大脑。深夜和想念几乎成了固定的模式。何婉清的一个女同事在得知我如此不堪折磨的情况下,终于吞吞吐吐告诉我何婉清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天之后,我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间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临走前,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只简单的问候了他们。然后,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封信,写道:

    婉清:

    不管等多久,不管今生今世如何漂泊,我都要找到你,然后娶你。如果不幸,你先离我而去,我会以丈夫的身份来到你的墓前,为你祭奠,然后为你终寡一生。如果,我先离你而去,请把我的骨灰和你的骨灰葬在一起。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我们一定可以做夫妻。

    丈夫:#215;#215;

    4月21日上午10点

    我把这封信连同何婉清留下的信和父母寄来的信放在一起,用一个半年前我送给何婉清的水晶玻璃球压在桌上。水晶玻璃球的底座上写着何婉清和我的名字。卖给我的那个人说:水晶,代表永远。

    出门时,我心里想着:婉清,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全书完)

55(结局)

    何婉清依旧没有回来,我四处打听何婉清的去向,仍然没有一点消息。我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有时候,我觉得,何婉清不在,我的生活失去了意义。生活没有寄托的感觉。

    然而,我固执地要等下去,除了等,我无能为力,我的生活一片苍白。可能,这辈子,我就是为了等一个人而生。

    父亲母亲也很奇怪的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一个多月来我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坚持要我离开何婉清,如果我告诉他们,何婉清已经走了,不知道他们是何种心情。我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宁愿等也不娶别人,他们一定会更伤心。可是,除了等,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直到收到父母的来信,我才明白,原来一切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何婉清呢?我依旧觉得自己是被捉弄的人间戏子、玩偶。

    父母来信说:

    孩子:

    经过商量,我和你妈还是决定给你写一封信。我和你妈都想了很久,虽然你和何婉清结婚我们心里都难以接受,但是我们最终决定,你的婚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劝你离开何婉清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只是担心,这样的婚姻于你于她都不利。我和你妈过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婚姻,我们实在担心你。所以一直都不敢答应你。现在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我和你妈也不再阻拦你,只要你们觉得合适,你就带她回家吧。

    孩子,为父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已经长大成人,有能力也有义务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婚姻,你就要承担起责任,这是一辈子的责任,不能有半点马虎。你的两个舅舅,还有你的阿姨,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有意见,想必也不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但是,你要拿出勇气,让他们看到,这不是你一时冲动的决定。让他们看到你是认真而且有能力接受这样的婚姻,让他们信服。所以,你的压力会不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几个姐姐,我跟你妈已经跟她们讲过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反对。尤其是你大姐,她对你的期望很高,对你也特别严厉,她和你妈一样,担心你以后会后悔,所以一直不主张你和她结婚。但是,她们都十分尊重你,尽管她们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别扭,可她们最终还是主张由你自己决定。

    作为过来人以及看着你长大的几个姐姐,她们一直都很照顾你,也很疼你,所以如果以后她们对你的婚姻有异议,你也不要太介意,毕竟她们是你的亲姐姐。她们都真心希望你好。

    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戚,他们对你的婚姻肯定也会有异议。旁人的话不见得句句都对,但是旁人的话最能左右人。所以,你也要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

    但是所有人都不过是别人的意见,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做好了准备,不愧于心,别人的话都可以看开。父亲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谁,你这件事也没有对不起别人,所以尽量拿出勇气。你是成人了,只要对得起“责任”二字,就可以问心无愧。

    你妈和我都盼着你回来,带她们一起回来。无论怎么样,这里都是你的家。

    父亲、母亲

    2月18日晚

    看着父亲用黑色墨水写得并不工整的钢笔字,我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难过。父亲初中都没毕业,母亲才读了三年小学。可是,这封信,他们显然费了很大心思。也许,更困难的不是写信,而是做出这样的决定。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与人争论过,他当兵那年,明明知道队友偷了他的手表,却一声不吭,把事情埋在了心里。可是,现在的这个决定,母亲一定会和他争论不休。父亲到底以怎样的方式说服了母亲?

    母亲私下里最怕别人说闲话,她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要在外人面前出丑。可是,答应我和何婉清的婚事,就意味着受人闲话。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又想起了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骑车带我去外婆家的情景,路边一望无际的稻子,给我梦幻般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母亲在炎热夏日背我去医院的情景也重复出现在我脑海,母亲似乎一辈子都在操劳,一辈子没有休息过。

    从童年到成人,我渐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使别人劳累,我活着就是让别人痛苦。对父母如此,对何婉清也是如此。我能感受到,何婉清写那封信时,心里有多么难过。我深深伤害了她们,我不能再伤害他们。

    我反复看着父亲的来信,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整个过去。十年,二十年,一个没有力量、苍白的过去。没有了何婉清,我的整个人生更没有了意义。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恋情——我和何婉清,算不上刻苦铭心的爱情,更谈不上用一生去守侯。

    在某个时刻,我也曾这样想过,我是不是太过情深或者太过迂腐,爱也爱过了,何必苦苦执着。留恋一个人需要如此么?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止不住的想念让我彻夜痛哭流泪。我想不到自己的生命里还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并不想把自己弄得过于悲惨,然而情绪的失控不能由我作主。

    不知有多少人相信孤独的深夜,一个男人因为想念一个女人而彻夜痛哭流泪。我无法证实,也无法用语言证明自己所说的有多信誓旦旦。我只能用浅白的语言坦诚表达自己的感受,即使很多人不能体会这其中有多少关于爱有多少与爱无关。尽管语言不能表达我全部的内心感受,也许不及十分之一。

    两个月以后,不能放弃何婉清的信念仍然坚固地占据我的大脑。深夜和想念几乎成了固定的模式。何婉清的一个女同事在得知我如此不堪折磨的情况下,终于吞吞吐吐告诉我何婉清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天之后,我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间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临走前,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只简单的问候了他们。然后,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封信,写道:

    婉清:

    不管等多久,不管今生今世如何漂泊,我都要找到你,然后娶你。如果不幸,你先离我而去,我会以丈夫的身份来到你的墓前,为你祭奠,然后为你终寡一生。如果,我先离你而去,请把我的骨灰和你的骨灰葬在一起。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我们一定可以做夫妻。

    丈夫:#215;#215;

    4月21日上午10点

    我把这封信连同何婉清留下的信和父母寄来的信放在一起,用一个半年前我送给何婉清的水晶玻璃球压在桌上。水晶玻璃球的底座上写着何婉清和我的名字。卖给我的那个人说:水晶,代表永远。

    出门时,我心里想着:婉清,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全书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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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411/ 第一时间欣赏爱上单身妈妈最新章节! 作者:zjm所写的《爱上单身妈妈》为转载作品,爱上单身妈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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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单身妈妈介绍:
故事其实很简单,叙述了一个男大学生(24岁)和一个中年女人(38岁)的爱情故事。
主要人物两个,“我”和何婉清。“我”大三,何婉清是医生,通过为何婉清的女儿做家教,我们认识,并开始相爱。
虽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爱情不是一开始就是我想要的,我想写的是相爱的过程,以及一些我想表达的思想。爱上单身妈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爱上单身妈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爱上单身妈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