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十一)
仙剑是好剑,褚逸夫却不怎么提得起精神。他知许听潮将青玄留下,不过是担心许恋碟的安危,并非打算赠予自己。弟弟关心姐姐,原本无可厚非,奈何褚逸夫始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方才许恋碟遇险,自己何等惊惶恼怒与痛惜?然而这些都是无用,眼看心上人就要在眼前陨落,自己竟然无力到只能舍了一条性命,与她共同赴死!
当时确实就是这么个念头,褚逸夫也没有多想别的,及至被许听潮救下,心里那突兀冒出来的挫败感,直欲让人掩面而逃!许听潮复杂的眼神,留下青玄的举动,无疑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褚逸夫羞愧无地,右手已经抬起一半,却怎么也放不到青玄剑柄上!
“拿着它!莫要让我看你不起!”
许恋碟淡淡看着神色变幻的褚逸夫,眼中有失望,也有期许。
褚逸夫被这声音惊醒,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有如此多纷繁念头!这仙剑拿是不拿?难道我大好男儿,竟要接受旁人施舍?若是不拿,只怕师妹再也不会理我……罢罢罢,我已是仙门中人,若连这点虚荣都堪不破,还修什么仙,炼什么道?!
想通此节,褚逸夫心中杂念纷纷褪去,脸上神情也变得坦然,右手一伸,就握住剑柄。
青玄一声嗡鸣,欲要破空而去,褚逸夫手上真气一盛,将它牢牢抓住!
“莫闹莫闹,你入我手,正好与青华双剑合璧,你们本是鸳鸯同命剑,合该这般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许恋碟见褚逸夫终于接受青玄,心中松了一口气,转为无限开心,听得褚老大如此言语,忽然双颊飞红,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含羞带嗔地别开脸去……
又是两个来回,定胡城中存活的百姓已被尽数移到绿洲处,不过将近百万人的衣食住行,依旧是个不小的难题,尽管许听潮已将定胡城的库房搬空,米粮充足,但是住行和日常用品实在奇缺无比。
申屠思求上门来,许听潮也不好推拒,架起重新遁回定胡城,挨家挨户地搜集锅碗瓢盆衣被桌凳,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才总算弄了个七七八八。其间又被魔门元神偷袭了好几次,都仗着身上宝物和道儒元神的援手,有惊无险地躲过。
倾倒出最后小半乾坤袋杂物,还来不及歇口气,许听潮就觉得旁人看自己的目光甚是奇怪,略略思索,找不出缘由来,这小子就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恢复损耗严重的真气。
再次被叫醒,已是当天下午,许听潮才睁开眼睛,就见陶万淳,焦璐,滕伯望,安期扬,钟离晚秋,宿璇玑,以及好几个不认识的元神,含笑站在面前!自家姐姐和褚逸夫侍立一旁,神色微微激动。
这小子颇有些桀骜不驯,却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陶万淳呵呵笑着一甩衣袖,“你这孩子当真纯善,竟肯为了凡人如此奔波,让我们这些做叔伯的好生惭愧!”
许听潮这时才恍然,感情昨晚自己累死累活奔波两地,竟是没人愿意做的脏累差事!
“师侄可是后悔了?”
见得许听潮脸上不自然的神色,陶万淳忽然微笑着问道。
许听潮还能怎样回答?若是那申屠思再次求上门来,他自忖多半还是会答应的。
“我等前来,却是为师侄谋求一桩天大的好处!”不待许听潮回答,陶万淳就提起几人的来意,“前次师侄为师门改良五行灵火真经,又救了裴郑两位师弟和齐师妹的元神,并护送他三人转世,均为不世之大功!昨晚又甘冒奇险,救得定胡城全城百姓,还斩杀了数百魔修,以及天魔宗后辈翘楚崔朽藜,如此功劳,让师叔伯不知该如何赏你!”
许听潮不说话,既然人都来了,怎么还说“不知道如何奖赏”?果然,陶万淳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等商议来商议去,决定为你建宗立祠,施展那神道之术,好助你修行!”
何为神道之术?许听潮并不知晓,再看姐姐和那褚逸夫,也是一脸茫然,唯独几个元神听了,脸上均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想来定然是一门高深玄奥、顶顶了不得的道法!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几个元神脸露羡慕,定然是因为他们没有修习,但为何又不去修炼呢?
“傻小子,想要施展这神道之术,除了本身必须修炼得有佛门功法,更需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就只能徐徐图之,只是耗费时日太长,还不如自家苦修来得实在。你昨晚所作所为,已被定胡城百万百姓铭记,此刻已然为你立起了生祠!”
焦璐的解释,着实让许听潮惊讶了一番,他自问也就是跑跑腿而已,并未护得百姓周全,却得受这般大的好处,心底有些不大自在。
“师侄莫再犹豫,凡俗百姓所求,不过安乐温饱而已,若有人能满足,百姓自然感恩戴德,更何况此等救命大恩?且随师伯来,师侄想得到这般好处,却需自己出力才行!”
陶万淳拉住许听潮,架起遁光往绿洲飞去,一路上介绍了几个不认识的元神,分别是回春谷司空,百机堂公孙易,灵谷派轩辕冰心,以及醉仙楼的景长空。
许听潮见过礼后,又问了当前形势。原来几天前接到定胡城求援时,道门修士正在大漠深处与魔门交战,众元神一商量,就决定留下几个战力强悍,擅长遁术的元神缠住魔门,其余元神和弟子则赶紧分先后回援。
几天交战下来,却因魔门准备充足,稳稳在定胡城站住脚跟,儒道只好暂时放弃定胡城,决定在绿洲新建一座雄城,与魔门对峙。而魔门似乎也有此打算,道门巡逻弟子已经发现胡人大军和部落,正在往定胡城迁移。
陶万淳要许听潮做的,就是在建城时好生露一次脸!
上万儒道修士凌空站立,排成一个繁复的阵法,许听潮就位于阵法中心。这小子手持一枚橙黄光芒缭绕的令牌,身躯被阵法投影成百丈巨人,只见他将令牌朝西方一晃,一道十丈宽十里长的城墙立时拔地而起,直直长到九十丈高才算罢休!
这种空前充实的感觉,让许听潮微微有些兴奋,举起令牌又朝南方晃了晃,同样的城墙拔地而起,与西方城墙在西南角完美融合!
他是舒爽了,布阵的修士却有些承受不住,修为浅薄的赶紧取出一枚颜色各异的晶石捏碎,蓬勃的灵气瞬间又充满整个大阵!这种晶石,本为五行灵气凝结而成,大夏朝天地灵气异常浓郁,故而出产甚多,几与普通石头无异,用途反而并不广泛。用来补充阵法消耗,正是其中之一。
见得如此浓郁的灵气,许听潮乘势将东方和北方的城墙筑成!至此,一座城墙十里的四方小城初步成型,可惜的是没有城门,不过许听潮并不需理会,自有阵外元神高人掐诀御剑,瞬间就在每道城墙上开了三道城门!
如此改天换地的威能,就算是见惯修士斗法的定胡城百姓,也人人为之瞠目结舌!更难得干这事的“上仙”,还是把他们从定胡城中救出那位,如此,怎不感恩戴德?当下就又小半百姓跪倒,叩拜不止!
许听潮眉头大皱,却因身在阵中,无法出手阻拦,其实就算他有空闲,照样无力同时阻止二三十万人伏地跪拜!阵外元神也个个视而不见,半点没有出手的意思。
许听潮无奈,只得集中心力,晃动令牌,在第一道城墙西方十里出,筑起第二道城墙。这城墙长三十里,宽同样为十丈,高八十丈,两头正好比第一道城墙一边长出十里……如此一天一夜之后,许听潮与众修合力,已筑起一座城墙长七十里的城中城,但大阵并未解散,万余修士正自静坐吐纳,恢复消耗的真气。
许听潮也在休息,他的真气并没有多少损耗,就是心力消耗太过,施展如此大型的道法,并不是神魂虚弱的他能够完全胜任,只能如此筑成一道,休息一阵了。好在已经筑成的城中,足够百余万百姓居住,像建造民居这等“精心活”,自然有精通土行道法的元神来做。
这天中午,许听潮正自缓缓运转真气,消除神魂传来的虚弱和疲劳,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警兆,不禁猛地睁开双眼!只见西方飞来三道漆黑如墨的百丈剑光,气机牢牢锁定自己!
不等许听潮出手,一白一红一青三道百丈剑光冲霄而起,轻易就将那黑色剑光尽数拦下!
“卢寒磬,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当心我毁了你的破剑!”
“哼!”
好歹也是元神高人,怎能被焦璐一句话就吓退?三道黑色剑光夭矫盘旋,朝焦璐的青色剑光绞来!
白红两道剑光赶紧从旁缚住,双双扣住一道黑色剑光,只听喀喇喇连响,黑色剑光光芒黯淡,狼狈脱出白红剑光的绞杀,被另两道黑色剑光护住,顷刻回转西方!
“最好不要让那许听潮出城,否则老夫必斩之!”
第一零七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十二)
“许师侄无须惊慌,此人乃是天魔宗宗主,精修一部魔门秘典魔灵三分录,你杀了他的宝贝徒弟崔朽藜,这老儿自然恨你入骨!倘若今后不小心遇上,切记不可与其缠斗,径直以摩云翅遁走便是。卢寒磬擅长小范围腾挪,却不擅长长途飞遁!”
听了陶万淳的解释,许听潮面有忧色,不是担心自家遇上卢寒磬会如何,而是那夺舍了天魔宗女修的天魔炽奴,就出身魔界魔灵一族!这卢寒磬修炼的功法唤作魔灵三分录,莫非与魔灵一族大有干系?炽奴曾经说过,数万年前,天地玄门和水府龙门曾杀入魔界,大肆抢掠过,这魔灵三分录,或许就是从当时的魔灵一族夺来的也说不定!
愈是这般想,许听潮愈是忐忑,不过脸上神色却逐渐平静,陶万淳远远见了,才放下心来。
这老道哪里知晓,许听潮担心的另有其事,并非忧虑自身!除了已死的崔朽藜,许听潮还打算做掉厉魂谷邢勉,以及那使晶莹小剑的红衣女子,这两人均非等闲,若是当真被他得逞,免不了又要惹出两个元神来!
所谓债多了不愁,大概就是说许听潮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
这数十日,道儒和魔门双方都忙于安置凡人,并无什么大的战事发生。许听潮也终于在众修辅助下,筑成一座里外九道城墙的方形雄城……好吧,只是城墙!不过这最外一道城墙,长一百七十里,宽和高都为十丈,数倍于原先的定胡城!
此城城墙方才完成,就有十余精通阵法的元神高人,昼夜不息地布置大阵,历经半年才大功告成。有大阵守护,此城远远看去,瑞气条条祥光阵阵,道儒经过一番扯皮,终于还是将其命名为“定胡城”!
道儒能筑城,魔门自然不甘示弱,半年之内,同样在定胡城原址上扩建,筑起一座粗犷厚重,煞气腾腾的巨城,规模甚至还在新定胡城之上,城墙长达两百余里!此城名如其形,唤为魔煞!
两座雄城在西方边陲对峙,儒门忽然对定胡城重视起来,且不说先后共有近千万百姓和士卒进驻,光是驻守定胡城的元神,就猛然暴增至二十五位,更有近万儒门修士急急赶来,在城中修建了五十六座千里户庭!
何为“千里护庭”?此建筑源于大夏朝国子监祭酒宣穆宣敬昭精擅的遁法“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术,功用类似挪移乾坤阵,只要入得庭中,便有千万里距离,也是瞬息即至!
儒门这等做法,自然惹得道门大为不满,各门各派的元神纷纷找借口回转门内,只留炼气弟子在城中历练。
当初见过许听潮金丹的太清门长老,只要还活着的,均都纷纷兑现了承诺,先后给许听潮不少好处。也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授意,这些长老送来的,无不是自家的独门道法,许听潮最看重的,乃是一门名唤“龙门三叠浪”的道法。
这门道法不可用来直接伤人,而是可将旁的道法叠加,之后一起放出!名为三叠,其实能叠多少,全看你的本事。许听潮把青玄借给了旁人,正好缺少一种强力手段,得了这法门,无异于雪中送炭!送这门道法的长老,正是郭雄狮和铁黑虎的师傅安期扬,这位安期师叔,一直看许听潮比较顺眼,也因为郭铁两个狮虎徒弟得宝,才舍得送出如此珍贵的道法。
许听潮还学会了一门唤作“连心锁”的道法,只要在两人身上种下,视两人修为高低,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彼此的大致情形和方位。据说若是虚境高人使出,便是相隔亿万里,也能轻易感应到对方的情形!如此妙法,许恋碟得知后,自然立即让许听潮在姐弟二人身上种下。许恋碟还扭扭捏捏地央求许听潮,给她和褚逸夫也种一个,却被许听潮断然拒绝!不过这小子也没做得太绝情,直接把这门道法传给自家姐姐。
元神长老送的法器法宝,许听潮最看重月半师傅虞奁贺赠与的一面玄龟盾,这小子本来想让给姐姐,只是许恋碟说什么也不要,才自行祭炼,不过旁的法器,却被他一股脑塞给了姐姐。这小子打算在道法上有所建树,对法器法宝委实无甚需求。
相比道门,儒门的奖励就显得十分寒碜,除了送来大批珠玉珍宝和二三十美人,就只封了个“护国仙师”的虚衔。观许听潮平日里的作为,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苦修之士,要世俗的财货美人有何用?这小子直接将东西分赏给二三十个美人,就不去理会。
这些美人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却并不肯离开,而是自愿留下来服侍,把许听潮惹得好不厌烦!几天之后,申屠思又带了一对小姐弟来给许听潮磕头,许听潮自然认得这对把鼻涕眼泪涂了自己一手一脸的可怜姐弟,思及自家身世,倒是好生温言抚慰了一番。
这对姐弟也是伶俐人,当场就给许听潮跪下,说是要拜师!许听潮修道才几年,哪肯收什么徒弟?最后耐不住姐弟央求,找阮清要了部颇为不错的功法,将二人收做太清门外门弟子,专门留在定胡城,帮许听潮打理在建的“护国仙师祠”!姐弟二人虽然遗憾,但得了仙诀,也自是高兴不提。
安置好姐弟二人,许听潮见申屠思颇为落魄,略一询问,才知他已不是焰州州牧,而是因定胡城失守,被罢去官职,如今只领了个闲散职位,靠微薄的俸禄勉强度日。
许听潮听罢,对世俗的龌龊又了解了几分,向道之心愈加坚定。末了才请申屠思协助姐弟二人,打理那什么“护国仙师祠”,申屠思自然大喜过望。旁的美人见许听潮这“仙师”似乎很好说话,也纷纷跪地哀求,许听潮不耐,索性全都扔给申屠思处置……
恍惚间十七年又过,许听潮大半时间都在定胡城中静修,一边服用祁尧送来的蕴神丹滋养神魂,一边修炼道法神通。定胡城早已建起千余座“护国仙师祠”,祠中供奉了他的陶像。这小子借助万民香火愿力,将五蕴譬喻经修为增长了近倍。定胡城有大阵守护,灵气充沛至极,正是修行的好地方,许听潮的五行灵火真经也是进益颇多,增长了两三成!闲暇无聊时,就邀约熟识的同门出城,与魔修斗上几场,十余年并肩作战,这小子不知不觉和阮清,月半,韩元遂,瑶琴,玉箫,郭雄狮,铁黑虎,行知远,麦丘丰,褚家三兄弟结下过命交情。
那天魔宗宗主卢寒磬果真如说得那般,一直驻守在魔煞城中,只要发现许听潮的行踪,立即出城追杀,甚至好几次还联合卢寒笙,枯寂和尚等元神围追堵截。奈何许听潮实力日渐恢复,遁速奇快不说,更在他一次次追杀中变得越发溜滑,根本就无从捉拿,甚至好几次还吃了点小亏!卢寒磬被挑逗得暴跳如雷,却拿许听潮毫无办法,反而成就了许听潮的老大名声!
许听潮也不是没有烦心事,他本立誓要斩杀厉魂谷邢勉和那对自家姐姐下手的魔门红衣女修,可惜自从被伏击之后,邢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红衣女修每次出战,都有元神高人陪伴,且不说能不能碰上,就算遇得上,许听潮也无把握在元神高人眼皮底下杀人,数十次图谋,均都无功而返!
那红衣女修名唤宫秋水,乃是大罗千幻宗樊楚客的爱徒,与许听潮斗了这许多次,修为突飞猛进,半只脚已经踏入元神!许听潮看在眼里,憋屈在心里,可惜照样无可奈何,此时就算单独与那宫秋水放对,他也不敢说就能稳赢。
另有一事,本应困守那神秘地煞峰的王诚,竟也出现在定胡城!派中长老解释说,大战时人手紧缺,王诚又颇为精擅买卖之道,才特地抽调过来,掌管物资调运,以戴罪立功。等得战事结束,再论功减刑,顶多也就免去数十上百年的期限。
许听潮不置可否,太清门其余门人弟子,似乎也不屑与这等人物交往。尽管处处受人白眼,这王诚还是坚持了十余年,兢兢业业,很少出过差错。如此做法,倒是赚回了些人缘。
这些年,许听潮亲眼见到很多白发苍苍的同门来来去去,大部分都在与魔修争斗中陨落,只有两三人福缘深厚,在定胡城中有所感悟,修成元神,从此踏上长生大道,笑傲天地间。
这些老人,均是与祁尧陶万淳等同辈的师兄弟,寿元已近枯竭,如此做法,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机缘到了,自然踏入元神大道,一步登天,若是过不得,就借魔门之手,兵解轮回,期望可以从头来过。
魔门一方,也是如此,同样是白发苍苍的修士,在两城之间忘我厮杀。
每当此时,许听潮等小辈均都默默退散,站在远处观看,时时警醒自身,修行不易,莫要落得这般凄凉!
……
第一零八章 落日熔金神符剑,原是凝翠叩门钥
这段时日,儒门和魔门依旧打得激烈,昨天还各有一位元神被斩了肉身。道门却很少与魔门冲突,偶尔有一次,也是双方结下了深仇,在路上不期而遇,互相过上两手。大部分道门修士,都安静地呆在城中静修,还有些则早早地回了门派,不再参与这等争斗。
许听潮本也打算与阮清等一道离开,奈何临时出了些事情,不得不留下来处理一二。这事说来倒也简单,就是有些人看“护国仙师祠”不顺眼,想要做些手脚。关系到自身修行大事,许听潮如何能忍?径直打上门去,将事主好生教训了一番。
其实近几年来,前来“护国仙师祠”祈愿的百姓,早已不如十七年前那般虔诚,许听潮得到的香火愿力也愈加微薄,五蕴譬喻经修为进展缓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同时也为了给当年那对姐弟谋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才不得不争。
此时定胡城中,以儒门修士居多,大多数儒修对谋夺“护国仙师祠”这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大加痛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正是因此,许听潮闹出的动静虽然很大,却并不曾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
处理完这事,许听潮就打算与姐姐一起离开,但那姐弟二人苦苦央求,让许听潮再住上一晚,感念其情真意切,许听潮也就答应了。
半夜,许听潮正自运转真气,一张色泽黯淡的传音符忽然穿窗而入,停在许听潮面前微微颤动。
许听潮睁开眼睛,眉头微皱,片刻后才一把将那传音符抓到手中,光芒闪烁间,传音符很快灵气尽失,变成一张普通银色纸片飘落,许听潮却陷入沉思。
小半个时辰后,许听潮在屋中留下一枚玉简,化作一道黯淡的遁光离去……
定胡城北数百里处,某座沙丘顶部,正有一个年轻修士负手而立,仰头观赏在云间穿梭的缺月。忽然,这修士眉头一动,回头看着南方。
一道黯淡的遁光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眨眼就来到近前,露出个黑色连帽披风,神色略微的阴沉的修士来,正是接到传音符赶来的许听潮。
“二十载不见,许师弟别来无恙乎!”
不等许听潮开口,那年轻修士忽然笑着遥遥一抱拳。
“胥庆煜?”
许听潮看了半天,才隐约记起,这修士正是当年他与芍药从苍山剑派离开时,半路现身拦截的极乐宫弟子,极乐真人的首徒。
“许师弟好记性!极乐宫烟消云散这么多年,能记住我的,已经不多了。”
胥庆煜嘲弄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当年师尊怪我办事不力,将我罚至后山面壁思过,不想却因此躲过一劫……这玉简中记载的就是金乌法衣的祭炼法门,许师弟请过目!”
许听潮接到传音符后,之所以前来赴约,就是因为胥庆煜在传音符中说他知晓金乌法衣的祭炼之法,当然,那时许听潮并不知道发传音符的就是这极乐宫残徒。
接过玉简粗略一看,许听潮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欢喜来。胥庆煜说得果真不错,玉简中记载的确实是金乌法衣的祭炼法门,更特别提到,以金乌法衣辅助施展落日熔金剑,这门道法的威能会凭空增大数倍!
翻手将玉简收起,许听潮静静看着胥庆煜。这极乐宫门人,竟然知晓自己身上有金乌法衣,还舍得将这等法门送给自己,必定有所求,且要求的事情定然简单不到哪里去。
“此番为兄冒险前来,就是想与许师弟共同谋求一件天大的好事!”胥庆煜故作神秘地吹嘘了一句,见得许听潮神色半点没有变化,只好干笑一声,继续说道,“不知许师弟可曾听说过凝翠园?”
“不曾!”
对许听潮的回答,胥庆煜并不意外,脸上微有得色,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许师弟可知数万年前鼎盛一时的天地玄门?”
许听潮点头。
“这凝翠园,就是天地玄门设在西方的一座规模庞大的药圃,而许师弟修习的落日熔金剑,正是打开这药圃的关键……”
许听潮悚然动容!天地玄门的药园,究竟会有多少世所罕见的灵药?
“许师弟可愿与为兄一道,去那凝翠园闯上一闯?”
如此好事,许听潮怎会不答应?只不过对这突然找上门来的“胥师兄”,许听潮还是抱了三分戒心。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年之事,两人可不算多和睦,两人大打出手,胥庆煜被许听潮轰入地下,丢了老大的脸面。
见许听潮答应,胥庆煜大喜过望,立即就介绍了一下凝翠园的大致情形。凝翠园在定胡城西南方数万里的大漠深处,有一座八荒**天地大阵守护,按照胥庆煜的说法,两人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定能够回转。还说他之所一知晓这么多,是因为极乐宫与天地玄门大有干系,宫中典籍对天地玄门之事多有记载。提到遁走的极乐宫,胥庆煜还很是惋惜了一阵。
黎明十分,许听潮就和胥庆煜一同出发了,走之前,许听潮给自家姐姐发了一道传音符,说是要外出一两个月,让她不要担心。
十余日后,胥庆煜将许听潮带到一处荒凉的红沙丘上。方一落地,这极乐宫残徒就抬手打出一道赤色光芒。
赤光在高空明灭几次,才逐渐消散掉,两人左右,却各自飞来十余个炼气修为的修士。右方那领头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许听潮一眼就认出,这老者正是自己同门十余人,二十年前从那白面小生庄工辞手中救下的蒋三通!
“让许师弟见笑了,这些弟子,都是愚兄幸幸苦苦重新找回,此次当能帮上大忙。愚兄还要谢过许师弟当年的援手之恩,若非如此,将师兄只怕早已凶多吉少!”
“小老儿见过恩公!”
许听潮袖袍一拂,就止住蒋三通的大礼,也不去理会胥庆煜等人如何行事,只是低头看着脚下沙丘,满脸若有所思。
“许师弟当真好眼光!这沙丘下方,掩埋了八荒**天地大阵的一处阵门,也是凝翠园的一处入口,愚兄耗费十余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许师弟暂且先将金乌法衣祭炼一番,清理沙尘这等粗活,就交给愚兄和诸位同门来做吧!愚兄倒是羡慕许师弟,竟能习成天地玄门的遗法,还得了金乌法衣这等上佳的法宝……”
许听潮没有理会胥庆煜的唠叨,而是遁上高空,把摩云翅化作一团数百丈大小的五色云霞,运起真气,开始祭炼身上那金乌法衣。
这件金乌法衣,许听潮得到手中已有四十余年,除了被天鬼追杀,身负重伤跌入阴雾那一次,几乎就不曾显示过有甚神异之处。此刻只是稍稍祭炼,就忽然冒出几缕金色太阳真火来,将许听潮身上衣袍烧出几个大洞!
许听潮神色一滞,慌忙停了真气,将金乌法衣除下,悬浮在前方十余丈处缓缓祭炼。只见这金色法衣通体金焰滚滚,三足金乌展翅翱翔,在长袍上四处流窜!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炽烈高温,许听潮不禁暗暗庆幸自家英明,若不除下这金衣,而是强行祭炼,只怕少不得要受那真火焚身之苦!
如此五天五夜之后,金乌法衣初步祭炼完成,许听潮收了真气,心念一动,这金衣就一阵模糊,从原地消失,下一刻,正好出现在许听潮身上!
默默感受金衣上传来的气息,许听潮自忖,此时再施展落日熔金剑,威能至少要打上一倍,虽然达不到胥庆煜所说的数倍效果,也是祭炼不够深入的缘故。尽管如此,许听潮依旧很是满意,此时再遇上大罗千幻宗那宫秋水,他有有七八成把握能将其斩杀!
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衫和披风换上,许听潮收了摩云翅,遁回那处沙丘。
方圆里许的暗红沙砾,大半已经不见大半,蒋三通等将近三十极乐宫修士,正或掐诀或御器,将残余沙砾移走,人人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倦色。胥庆煜正自凌空而坐,浑身赤色光芒缭绕,显然是在默默调息。
许听潮看了一阵,忽然两手一搓,一道丈许粗,十余丈高的青色旋风凭空生成,发出呜呜怪啸,往残余沙砾卷去!青色旋风很快就被染成暗红,许听潮袖袍一拂,这旋风就挪到两三例外溃散开来,海量红砂失了支撑,簌簌落下,堆成一堆尖尖的沙丘。
“恩公且慢,那凝翠园中指不定有什么凶险,这些小事,还是让我等来做吧!”
见许听潮又搓出一道旋风,蒋三通慌忙上前,诚挚地劝说道。
许听潮略微诧异地看了这老者一眼,忽然沉声说道:“无妨!”便又打出几道旋风,半天不到,就将方圆里许的红砂尽数吹走,露出个圆形的繁复图案来。
这图案似乎是铭刻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古朴沧桑,形如一轮圆日,阵阵晦涩的波动传来,许听潮体内的落日熔金剑蠢蠢欲动……
第一零九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一)
“就是它!”
胥庆煜不知何时遁到许听潮附近,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沙丘环绕的圆形图案,激动得脸上肌肉颤抖!
好半天,胥庆煜才总算平静下来,转头看向许听潮,颇有些急切地说道:“许师弟,赶紧开启阵门,我们这就进去吧!这是凝翠园残图,进入药园之后,你我不一定出现在同一处,若当真如此,师弟径直到最中心汇合,你我合力,取一件了不得的重宝!此前路上能得多少好处,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到得园中,许师弟只要施展落日熔金剑,就会知晓出来的路径!”
胥庆煜说话间,向许听潮抛来一张兽皮地图,这地图色泽黯淡,看起来甚是古旧。
许听潮默默接住,浑身金红光芒一闪,遁上半空,化作一轮金红大日。于此同时,地上那圆形阵法也嗡鸣一声,表面金红光芒流转,一轮(蟹)大了数倍的金红大日冉冉升起!
空中那小一号的金红圆日缓缓下沉,最终与阵法中升起的大日融为一体,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的异象,金红大日光芒陡然一黯,就形成个圆形门户,许听潮却不见了踪影!
胥庆煜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不过还是板着脸吩咐道:“你等在此好生守候,待我入得园中,就将这阵法停了!”
一众弟子纷纷躬身应诺,胥庆煜神色稍微好看了些,盯着蒋三通看了几眼,才化作一道赤光,遁入那圆形门户中。
将近三十极乐宫弟子好不容易将阵法停住,另一个中年人忽然凑到蒋三通身边,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极乐宫,不比从前了!”
蒋三通瞳孔微缩,也是苦着脸应道:“是啊,想老宫主和几位师弟还在的时候,我极乐宫何等威风?”
……
某座草木葱笼的小山顶,一阵金红光芒闪过,许听潮的身形逐渐清晰。
这小子略一施展落日熔金剑,只觉冥冥中有个东西在遥相呼应,似乎只要念头一动,就能从这方天地离开。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这小子四处一看,只见四周都是繁茂的树木,处处皆有鸟鸣兽走,除了天地灵气更加浓郁些,也实在看不出,这凝翠园与外界有何区别。
尽管心有疑问,许听潮还是稍稍等了一阵,可惜并未发现那胥庆煜传送过来,这才翻手取出胥庆煜给的那古旧兽皮残图。此刻,这地图正通体泛光,中心一个三叶图案熠熠生辉,周围数十个大小不等的红点微微闪烁,只在左下角有个绿豆大的小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许听潮试着移动了几次,发现这绿点标示的正是自己的位置。
看这残图的形制,似乎是万年前的东西,其上也没有改动过的痕迹,按理说不会是假的,但许听潮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思索一阵,这小子选定地图上离绿点最近的一个红点,架起五色云头飞遁过去。
方才接近,一道青碧光华就朝空中打来,歪歪斜斜地从他右侧十余丈出射过!
许听潮早看得分明,发射这绿光的,其实是一具粗陋的竹傀儡,可惜它的半边身躯已然被毁,剩下的左手也折成个弯曲的角度,因此尽管它仅存的左眼中绿光闪闪,却总也打不中许听潮。
施施然落在地上,许听潮抬手打出一朵金色火焰,将这傀儡烧成飞灰,这才迈步走向前方那半掩的篱门。
这是一处小型的药田,田中稀稀拉拉长了几株肉(蟹)茎肥叶的不知名灵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许听潮却没有半点采集的**,这些灵药明显都还处在幼年,几株成年的却齐根而断,上半部分不知所踪,断口处还残存着啮咬的痕迹。药田中间和四周,更有几堆疑是兽类粪便的东西。想是没有守护,田中灵药都被山间野兽啃吃了!
此处已然没有价值,许听潮架了云头,往靠近中心处一个稍大些的红点遁去。
这回,他遇上的是一群铁爪尖喙的白色鸟儿。这些白鸟甚是凶悍,许听潮才现身,就个个浑身冒起白光,此起彼伏地接连啄来!
许听潮周身忽然出现个金色光罩,轻易就抵住这些白鸟的啄击,在它们焦急慌乱的叫声中,从容不迫地从几个巢穴中采走七株金髓芝……
在一个醒目的红点处,许听潮遇见两条头上长角的青灰巨蟒,两条巨蟒粗若水缸,身长五六十丈,皮糙肉厚不说,还擅长喷吐粘稠的毒液!许听潮不小心被这毒液沾到护身光罩上,若不是见机得快,运起真气将其弹开,只怕要吃个大亏!
两头巨蟒甚是难缠,许听潮估算了下时间,最终没有与它们纠缠,而是架起云头直奔下一个更大的红点。
还在老远,许听潮就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好不容易屏息皱眉赶到近前,却见一堆小山般的大粪“岿然而立”,无数拳头大的屎壳螂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许听潮强忍心中的惊骇和不适,云头一折,就远远遁走!
且不说什么巨兽能制造如此大的粪便,就是面对这等庞大的肮脏之物,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当然也可能是体型稍小的妖兽把粪便排成一堆,但如此恶习,也确实让人不敢恭维!如此地点,许听潮不奢望会有什么珍惜药材,就算有,也不一定鼓得起勇气采摘。
又来到一处更大的红点,许听潮神情逐渐阴霾。这处红点标示的地方早已荒芜,处处杂草丛生,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出些建筑的残垣断壁,显然是被毁了很长时间。
多留无益,许听潮又架了云头往别处赶去,接连几处巨大的红点,不是被强大的妖兽占据,就是早已毁坏殆尽,偶尔还可见些人兽的骸骨散落其间,有价值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反倒是不经意间撞进一处大阵,费劲全力破阵后,得到数十株上等灵药!
到得此时,许听潮哪里还不知,这古旧残图在当年或许不假,但如今却是早已过时的东西!拿不准那胥庆煜是否有意为之,许听潮心下却越发警惕,认准方向,朝地图最中心那处三叶草图案遁去!
第一一零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二)
因为路上不曾耽搁,仅仅小半日之后,许听潮就接近残图上标示的中心位置。
周围灵气已凝聚的结成浓稠的五色灵雾,每一次呼吸,许听潮都觉得体内真气壮大一丝!
见得如此情形,许听潮心中暗喜,这等环境中,怎么也会生出几件了不得的灵物,由此来看,那胥庆煜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欺骗自己。
片刻之后,许听潮就已站在一片圆形药圃前方,见得圃中生长的物事,浑身汗毛陡然直竖!
这药圃完全由白玉砌成,三条碎石小径将其均匀地分成三份,直通正中心一个方圆丈许的洁白玉台。每片扇形白玉药圃中,均都密密麻麻地长满酒杯样绿色怪草,每一株怪草的杯口中,都有一根上细下粗的锥状晶柱,五色霞光缭绕其上,好不漂亮!最骇人的是中心处那洁白玉台,其中竟正生长了一株体型百倍的巨大“酒杯”,杯中晶柱高达丈余,五色光霞炫人眼目!
这些酒杯状的怪草,有个雅致的名目,唤作“斛辉”,听起来人畜无害,但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嗜灵魔”,却让天下修士人人谈之色变,又爱又恨!
顾名思义,斛辉这东西,对天地灵气有种近乎掠夺的嗜好,普通修士,只要靠近斛辉周围数十丈,就会被吸干一身真气,若不能及时逃脱,就连修为境界也会跌落!
而斛辉上的晶柱,则是修士人人眼馋的宝物。这东西也是由天地五行灵气凝结而成,比起灵晶来,无论品质还是纯度,都要优越无数倍,若能得到手中,便可直接抽取其中灵气炼化成真气,不似平日里打坐,纳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还需细细锤炼,除去其中杂质。修士打坐吐纳,便是这么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而这斛辉晶柱,可以如同丹药般直接吞服,只纳不吐,用来辅助修炼,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倍!
此刻,许听潮离那百余药圃也就数十丈,但除了感觉浑身真气蠢蠢欲动外,并没有其余异常发生,待得仔细看时,才发现四小片药圃边缘竟有一道玄妙的禁制,将斛辉的嗜灵特性削弱大半,这一处药圃也变成顶尖的天然聚灵大阵!
知晓了这处药圃的根脚,许听潮又开始期待起来,略一沉思,就迈步朝药圃中的一条碎石小径走去,体内真气也同时急速运转,准备抵抗斛辉的吸噬之力!
方一踏上小径,许听潮就觉得体内真气不可抑止地从毛孔逸散,就算将真气运转到极限,也有少量源源不绝地溢出!心中略微骇然,许听潮不得不加快脚步,片刻即来到药圃中心那处洁白玉台!
到得此处,斛辉的吸噬之力反而减弱了些,一是因为这玉台周围的禁制更加玄妙,二是此处灵气浓稠得不可思议,台中甚至已积满潋滟的五色灵液!
玉台周围,是一个灵壤铺就的圆环,许听潮低头看着圆环中轻微的痕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古怪的。片刻之后,许听潮围着这圆环绕起圈子来。
一抹翠色从眼前掠过,躲到白玉台的另外一方,空气中传出一抹浓郁的药香。
许听潮忽然笑了,不用多费心思,就知那是一株化形的灵药。这灵药也是有趣,以为躲在许听潮的视线之外,就不会被察觉到。
踟躇一阵,许听潮返身从碎石小径离开。既然这灵药已经化形,也算是修行中的生灵,若真要将其捉了,拿回去炼成丹药,许听潮自问还做不到。如此做法,与生吃人肉有何区别?
至于那胥庆煜会不会干这事,许听潮并不清楚,若他不做也还罢了,若此人真的出手捉拿,随手阻止就是。许听潮肯定,胥庆煜口中的重宝,并非是这化形的灵药,而是药圃中心玉台中那株斛辉上生出的五色晶柱!
这株斛辉的体型如此巨大,其上凝结出的晶柱,本身就是件天地异宝,但究竟有何逆天功效,只怕要得到手中,才能稍稍窥视一二。
许听潮在这白玉药圃旁边等了四天四夜,胥庆煜才狼狈不堪地赶至。
“许师弟好快的手脚,不知这几日都有何收获?愚兄四处奔波,却只得了几件破烂,还被几头妖兽追得好不凄惨!”
胥庆煜一见到药圃旁边好整以暇打坐炼气的许听潮,就不由大声抱怨起来。
许听潮睁眼,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许师弟可是以为愚兄刻意欺骗?愚兄委实不知,这凝翠园中的变化会如此之大……罢罢罢,许师弟你有所怀疑,也是应该的。但合作却还得继续,这药圃中的斛辉晶,你我平分了吧!最珍贵那根,一人一半如何?”
许听潮不置可否,胥庆煜就当他默认了,挥手放出两只灰不溜秋的三尺长老鼠状小兽。
“这两只小东西,就是产自坠仙州的斥灵兽,平时无甚大用,此刻却正好用来采摘斛辉晶。可惜它们都还年幼,不敢接近中心那株最大的斛辉,到时只好请许师弟与愚兄联手,冒些风险将其取下!”
斥灵兽这东西,许听潮自然是知道的。其实只要听说过斛辉的,几乎没人不知道它们的大名。斥灵兽也是妖兽的一种,不过天生精通一门神通,一经施展,就能将浑身妖气排斥干净,等收了神通,妖气又会缓缓恢复。
老实说,这门神通委实鸡肋至极,妖兽可以算作掌握了特殊本事的野兽,行事奉行野兽的那套丛林法则,讲究弱肉强食,因此,越是强大的妖兽,才能活得越滋润。这斥灵兽倒好,天赋神通竟然是排除浑身妖气,妖气一除,与普通野兽又有何异,一个不好,甚至可能成了普通野兽的腹中餐!偏生它还喜食天地灵物,胃口更是大得有些吓人,因此也没有修士愿意豢养。
也正是因此,斥灵兽发动神通后,恰恰适合用来采集斛辉晶!胥庆煜放出这两只斥灵兽,确实还处于幼生期,天赋神通并不如何娴熟,要摘取最中心那巨大的斛辉晶,的确力有不逮。
尽管如此,两只斥灵兽还是进进出出,视药圃边上的禁制如无物,小半个时辰,就将三片扇形药圃中的斛辉晶采摘一空,在胥庆煜和许听潮跟前各自堆了一堆。除掉最开始时,两只小兽一人啃吃了一枚,所有的都在此处了。
两人各自挥手收起跟前的斛辉晶,才神色凝重地看着药圃中心处那洁白玉台。丈许高的晶柱上五色霞光伸缩缭绕,说不出地动人心魄!
“许师弟,等下愚兄会让两只斥灵兽拼死将它齐根折断,师弟则想法将其从禁制中取出。那禁制虽说玄妙了些,但应该也不算难以攻破。”
许听潮点头表示知晓,先前斥灵兽从扇形药圃中采摘斛辉晶时,许听潮就已发现,药圃周围的禁制,根本没有阻拦外物入侵的能力。就算中心玉台周围的禁制更加玄妙,想来也不会坚固到哪里去。
在胥庆煜的驱使下,两只斥灵兽惊恐地靠近那白玉台,试探了好几次,才战战兢兢地一头撞入其中!
尽管两兽身上并无半点妖气灵力,身躯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也不知胥庆煜动用了何种秘术,两兽忽然变得暴躁异常,乌黑的小眼中血光闪烁,同时尖鸣一声,合身朝那丈许高的斛辉晶根部扑去!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那斛辉晶应声而断!
许听潮抬手甩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绳索前端,还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刃打头!
噗!
光刃在禁制上斩出一道半丈长的缺口,麻绳紧跟而入,准确缠住正自跌倒的斛辉晶根部!
便在此时,一道绝强的吸噬之力从禁制缺口中探出,许听潮只觉浑身真气犹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顷刻就被抽了个涓滴不剩!好在这吸力来的快去得也快,禁制一恢复,便自消散无踪。在这期间,许听潮强忍不适,用力将那晶柱拉出!
见得晶柱的底部,许听潮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然后脸色煞白地瘫倒在地!
“怎的会这样?!”
胥庆煜惊怒交集的声音传来,许听潮却无暇理会,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干涸的经脉丹田中又生出一丝真气!许听潮赶紧用这丝真气打开灵犀配,取出一枚锥形斛辉晶来!
经脉中真气汩汩生成,许听潮赶紧闪身离开原地!
轰!
一道赤色光柱打来,将那地方击出个丈许大的深坑!
一击不中,胥庆煜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异常,返身就往远处遁走!
“哼!”
许听潮脸色阴沉得滴水,架起五色云头,就朝胥庆煜追去!
一个拳头大的绿发小姑娘,怀抱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五色晶柱,咿咿呀呀地缀在许听潮身后,也对那胥庆煜穷追不舍,神色焦急异常!
这小人儿身穿翠绿长裙,满头卷曲的绿发中,一对尖尖的猫儿调皮探出,说不出的可爱!如此形象,正与先前许听潮从晶柱底部看到的一模一样,除了这小人儿,其实还有个浑身光溜溜白胖参娃娃,此刻不见踪影,想是已被胥庆煜捉了去。
第一一一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三)
胥庆煜没被吸噬之力波及,是他见机得早,在灰色光刃斩中白玉台禁制的同时,就飞身退出数百丈!及至许听潮拼着全身真气被吸干,奋力取出那斛辉晶,他才施展玄门一起大擒拿,将斛辉晶摄到手上!
不想稍稍查看,就发现这斛辉晶竟然只余外表一层寸许厚的外壳,柱中却瑟缩了两个拳头大的小人儿!如此结果,怎不让这极乐宫残徒惊怒交集?
一声大吼,两个本就战战兢兢的小人儿骇然变色,齐齐闭眼冲出!
胥庆煜正值怒火攻心,哪里容得下他俩逃脱?玄门一起大擒拿当头捞下,不想那翠裙绿发的小姑娘忽然变出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五色晶柱来,轻易就将他幻化的大手刺破,带着赤(蟹)裸的白胖参娃一冲而出!
陡然吃了个亏,胥庆煜如何肯甘心?取出铜镜法宝,射出一道赤色光柱,就朝两个小儿人身上扫来!
绿发小姑娘有晶柱护身,倒是轻易夺过这光柱,参娃却没那般幸运,被光柱扫中,立时现了原形跌落而下,被胥庆煜顺手收起!
此时,胥庆煜才想起许听潮,手中铜镜一转,就朝瘫倒在地许听潮打来!却不想被许听潮轻松躲过!
胥庆煜知晓大势已去,不敢再多作停留,返身就跑!
被如此算计,还差点丢了性命,许听潮怎肯甘心?自是架了云头紧追不舍!
那绿发小姑娘也跟在许听潮身后,两眼泪水横流,定然是担心那参娃的安危!
手握斛辉晶,许听潮真气恢复十分迅速,遁速也越来越快,小半个时辰,就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百丈之内!
“许师弟,愚兄一时糊涂,做下这等蠢事!还请师弟大人大量,饶了师兄这一回!师兄愿将园中所得尽数奉上!”
胥庆煜惶急地求饶,许听潮抬手就是两道叠加的掌心雷!
见得这雷电声势骇人,胥庆煜赶紧用铜镜喷出一道光柱,化作赤色屏障护住自身!
滋啦啦!
雷电击在光幕上,打得光幕一阵晃动!但这光幕异常坚固,竟没有破碎!胥庆煜紧绷的神色微松,趁机扔出张表面刻画了一座宫殿的符箓!
这符箓飞至许听潮近前,其上宫殿图案陡然飞出,瞬间长至数百丈大小,将许听潮和那绿发小姑娘一同罩住!胥庆煜根本不看符箓是否凑效,毫不停留地遁走!
只听轰轰连响,一枚五色晶柱,一道青色雷霆环绕的百丈剑光破壁而出,瞬间就将那宫殿搅碎,许听潮和绿发小姑娘先后遁出,继续朝胥庆煜追去!
转眼,许听潮又追至胥庆煜百里之内,取出玄元斩魂刀,一气斩出十余道灰色光刃!
胥庆煜大骇,死命将浑身真气通过铜镜注入护身光壁,却依旧没能挡住,铜镜破碎,被四道光刃斩中身躯,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兜头栽下高空!这极乐宫残徒浑身没有半点伤痕,只不过两眼神色呆滞,正是神魂被斩的征兆。
许听潮使出玄门一起大擒拿,将胥庆煜尸身捞住,落在附近一座小山顶上,抖手将其扔在地上!
那绿发小姑娘架了五色晶柱,远远站在一边,想要过来,却又不敢,只急得手足无措,眼泪扑簌簌地流!
许听潮伸手遥遥一抓,胥庆煜尸身上的腰带就被他摄到手中。胥庆煜已死,这腰带上的残余气息,顷刻就被驱除干净,许听潮从中取出一个贴了几张符箓的玉盒,张嘴将符箓吹掉,抬手把玉盒抛给那小姑娘!
小姑娘赶紧接住玉盒,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就见一枝儿臂粗的人参静静躺在其中!
“哇——”
小姑娘见此,抱住那人参哭得伤心欲绝!小脑袋在人参上蹭来蹭去,留下眼泪鼻涕无数。
许听潮不禁恻然,若不是这两株化形灵药,自己说不定已经死在胥庆煜手上,当下取出三枚蕴神丹,弹到小姑娘身边,也不去看结果,把夺来的腰带往腰间一围,弹出一枚火弹将胥庆煜的尸身烧成灰烬,架了五色云头,就往远处遁走。
一顿饭的功夫,许听潮已经遁出千余里,正想施展落日熔金剑,离开这凝翠园,忽然发现那小姑娘架了五色晶柱,抱着个双目紧闭的白胖娃娃远远遁来。
这小姑娘停在许听潮面前百余丈,咿咿呀呀就是一阵比划。
许听潮眉头大皱,搞不清楚这小东西什么意思。
小姑娘见得许听潮脸上的疑惑,不禁很是焦急,指指怀中昏睡的参娃,又比了个龙眼大圆球状。
许听潮恍然,原来她是想要蕴神丹!
虽然知晓这小姑娘的意图,许听潮却有些犹豫,蕴神丹乃是祁尧特地为他炼制,用于修复受损的神魂,珍贵之处且不说,如今他身上也就只剩下七八粒,方才又给了小姑娘三粒,连自家都不太够用了。
“咿呀,咿呀呀!”
小姑娘见许听潮意动,不禁又是好一阵比划,神情甚是急切。
许听潮苦笑,又摸出两粒蕴神丹,颇为不舍地扔给小姑娘,然后化作金红遁光遁入高空,开始施展落日熔金剑。
不想法诀才动,许听潮就发现有异物侵入丹田,浑身真气汩汩倒流,落日熔金剑不及施展出来,便即烟消云散!回流的真气,则在丹田中积成一汪五光十色的水潭!
水潭中心处,一枚五色晶柱直直矗立,白胖参娃就泡在水潭中,光溜溜的身躯只露出小半。那小姑娘则径直坐到五粒金丹的木丹上,眨眼化作一株叶如猫耳的小草,根须垂入水潭中,毫不客气地吸噬起来!
许听潮嘴角抽搐,被这小姑娘如此一闹,浑身真气顶多还能用处三成,若非有源源不绝地灵气从浑身毛孔汇聚而来,补充小姑娘和参娃的消耗,许听潮立时就要翻脸了!
说起来,那药圃中心的巨大晶柱,才是整个凝翠园中最珍贵的宝物,没想到却被这两个小人儿啃吃成了空心,只留下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纤细晶柱!
两个小人儿为何不怕那巨大斛辉的吸噬之力,或许这世上无人知晓,但他二人是凝翠园中最大的受益者,这点毋庸置疑。
如此两个天地宠儿住进许听潮丹田,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一一二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一)
许听潮神色阴晴不定好一阵,最终没有对丹田中两个小人儿下手。
“如果我落得参娃那般下场,姐姐也会如此救我吧……”
再者,以这两个小家伙的神异,此时与他们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
如此想着,许听潮也就不急于从凝翠园离开,而是找了个灵气充裕的僻静山谷,随意布下几道禁制,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恢复真气。
事情却有些麻烦,这猫耳小人儿,似乎已将许听潮的丹田当做那聚集天地灵气的斛辉,只管与昏迷不醒的参娃一道,放开胃口鲸吞海吸!
许听潮用尽办法,也没能从这两小儿人手中抢回哪怕一丝半缕的真气控制权,盖因无论他将五行灵火真经如何运行,猫耳小人儿和参娃身上,总能生出更大的吸噬之力,将真气牢牢缚住!
这天下间的修炼法门,无不是吸纳天地灵气化作自身真气,功法的作用,有些类似水泵,若将修行生灵的身躯比作孤岛上的水池,天地灵气比作无尽的大海,水泵的作用就是将海水泵到水池中。当然,实际情形远比这个比喻复杂百万倍,但大体原理就是这般。很显然的是,猫耳小人儿和参娃的“水泵”,效率要比许听潮的五行灵火真经高上很多倍。
苦思冥想好几日,许听潮终于决定“曲线救国”,咱的“水泵”比不上你们,那就增加“海水”的总量!这小子是个干脆人,刚一想到,翻手就从腰带中取出两枚五色霞光缭绕的斛辉晶!
几乎就在同时,许听潮发现丹田中的猫耳小草立即化作人形,站在木丹上咿咿呀呀一阵胡乱比划,自己身上蓦地生出无穷吸噬之力,方圆数十里的灵气尽数涌来,四周草木上冒出星星点点的青碧光芒,脚下土地也有丝丝缕缕的黄色气体袅袅蒸腾!
这些灵气全都纯净异常,恰如百川归海,尽数灌入许听潮身躯!方圆数里天空,顷刻就由于灵气太过稠密,生出种种异象,五色漩涡,闪亮光点,甚至还有黑沉沉的浓云和肆虐的闪电!
好在这吸噬之力,随着许听潮手上两枚斛辉晶消失,也立即跟着消失,诸般异象也就齐齐戛然而止!
许听潮依旧保持手握斛辉晶盘膝而坐的姿势,满脸都是骇然!就是方才这么一阵,这山谷中,早已是草木枯黄,土地龟裂,一派灵气尽失的模样!至于布下的禁制,不知何时就无声无息地消散不见!
如此可怖的吸噬之力,与掠夺有何区别?这两个小人儿,只怕早将斛辉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更难得的是还能自行控制,若运用得当,定是一记鬼神俱惊的杀手!
有这么两个恐怖的杀手在自己丹田中,许听潮怎不提心吊胆?虽然方才他也得了不少好处,丹田中那五色水潭壮大了近倍,自身能控制的真气也增至六成。但只要一想到两个小人儿的可怖,这小子心里还是不禁阵阵发寒!
许听潮估计,以这两个小人儿对灵气的嗜好,只要回到凝翠园中心那片斛辉药圃,他们八成会把家从他的丹田扳回那株巨大的斛辉!但这小子最终并不曾那样做,而是重新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山谷,又取出四枚斛辉晶……
……
渺无人烟的大漠,此刻正值中午,一轮炎炎烈日当空高挂,将自身澎湃的热量尽情倾泻!
忽然,一处起伏的沙丘上,猛然腾起浓郁的金红光芒,几个呼吸间,就化作一轮数十丈大小的金红大日!比之高空那炽白的烈日,这轮金红大日除了酷烈,还多了一些森然杀伐的气息!
这金红大日持续的时间不长,顷刻就凭空消散,露出个披了黑色连帽披风的俊秀男子。
这男子自然就是从凝翠园中脱身的许听潮。
许听潮心有余悸地回望了几眼,才架起一朵五色彩云,往东北方急驰而去!
此刻他体内真气充盈至极,几乎达到全盛时期的十一成。丹田中那五色水潭扩大了三倍有余,中间一枚五色晶柱直直矗立,散发出无尽五彩霞光。水潭中,参娃依旧昏迷不醒载浮载沉,木丹上,一株猫耳小草根须盘结,几条纤细的柔根垂落到水潭中,丝丝霞光顺着根须,一缕一缕地涌入小草茎叶中。
这两个小儿人消耗得多,但许听潮身边总有一道强劲的吸噬之力,把周围天地灵气强行吸来,刚好供应得住两个小家伙的需求。
如此一来,许听潮不但修为尽复,甚至还略有增长,但一想到方才在凝翠园中遭遇的凶险,这小子还是一阵后怕!
原来许听潮重新选好地方,拿出四枚斛辉晶时,丹田中那猫耳小草不出意外地又化作人形,咿咿呀呀一阵胡乱比划,之前出现过的异象再次发生。许听潮是吸得爽了,却好死不死引来一头高三百多丈,长近五百丈的红毛巨牛!
这巨牛奔走间地动山摇,连带周围虚空都隐隐晃动,两个硕大的鼻孔中,更是咻咻喷出百丈长的赤红妖火!
方一见到如此巨大骇人的老牛,许听潮立即就明白,那堆小山般的大粪是何人的杰作!但他丝毫没有堪破真相的喜悦,而是如同中箭的兔子一般,架起云头返身就跑!
奈何这老牛火气甚大,或许是恼怒许听潮打扰了它悠闲的生活,鼓起硕大的牛眼,四蹄纷飞,腾腾腾地就追将上来!运动一剧烈,老牛鼻孔中的两道火焰立时水涨船高,咻咻咻直往许听潮的云头燎来!
许听潮开跑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希冀,丹田中两个小人儿能做点什么,一下子就将身后老牛吸成牛肉干!可惜那猫耳小草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老牛才现身,她就噗通一声跳进水潭,抱住昏迷的白胖参娃,瑟瑟发抖去了!
如此乌龟的做派,似乎才是两个小人儿的本性,否则那胥庆煜早就被他们吸成了人干,哪里还有机会出手将参娃打回原形?话又说回来,若他们当真出手,只怕许听潮也不能幸免,只好与胥庆煜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难兄难弟。
也正是因此,见得猫耳小人儿的表现,许听潮仅仅失望了一阵,就开始盘算起脱身之计来。片刻之后,他就从腰带中取出一张表面刻画了宫殿图案的符箓,将手中还剩小半的四枚斛辉晶尽数打入符箓中,才把这符箓望老牛一抛!
五色霞光闪烁中,一座数百丈大小的宫殿凭空生成,将老牛硕大的牛头罩住!
许听潮趁机施展落日熔金剑,打算从凝翠园离开!
就在许听潮身化金红大日的霎那,老牛震破了宫殿,鼻孔中喷出两道数百丈长的赤红妖火,直往许听潮袭来!
许听潮赶紧调集太阳真火,将这妖火截住,下一刻,他就从凝翠园中遁出,回到大漠某处!
此处绝非当初进入凝翠园的阵门,自然遇不上蒋三通等极乐宫弟子,许听潮乐得逍遥,直接驾云遁走。一边飞遁,一边将与太阳真火混杂的妖火聚集,最后竟然得了脸盆大的一团!
许听潮暗暗欣喜,他修炼的五行灵火真经,就是需要吸收融合天地间的异火,才能快速增进修为。到目前为止,他的五行灵火真经修为已然极其深厚,但都是由几次奇遇强行提升而来,除了异常浑厚,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就是融合的唯一一种太阳真火,也是自家幸苦祭炼得来。凝翠园中那老牛一看就知非同一般,它喷吐的妖火,怎么也应该算天地异火了吧,否则怎能这般轻易就侵入太阳真火当中?
意外得了这好处,许听潮的云头似乎也轻快了几分,不似赶来时那样,还要将就胥庆煜,因此仅仅两天之后,许听潮就回到了定胡城中。
许恋碟和褚逸夫早已在他的住处等候,见得许听潮安全归来,自是大大松了口气,接着就问起这大半个月的经历。
许听潮只说与胥庆煜去了天地玄门的凝翠园采药,把旁的尽数说了,两个小人儿和老牛的事情却均都瞒下,又将胥庆煜暗算自己反遭了报应的事情稍稍改动一二,还拿出一半斛辉晶,硬塞给许恋碟,才算把事情糊弄过去。至于为何总有天地灵气一刻不停地注入自身,许听潮一口咬定是修为增加后的自然变化,尽管许恋碟还有些疑惑,但也不认为自家弟弟会说谎,也就没有太过追究。
与姐姐约定第二天离开,许听潮就回了房间,打算好生休息一夜。这大半个月,委实过得惊险,许听潮心理上确实有些疲倦了。
刚刚睡下没多久,当年那对姐弟中的姐姐就来敲门,说是一个叫做王诚的修士,给许听潮准备了一件礼物。
刚刚才吃了个大亏,许听潮哪里肯轻易相信旁人?吩咐这女子将玉盒放到桌上,就打发她走了。
十七载的修炼,当年的苦命女孩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如此不被许听潮重视,这女孩不禁黯然神伤,临走时一回头,却只见许听潮正自淡淡看着桌上玉盒,双目中五色光芒微微闪动,似是在沉思。
女孩心头一酸,两滴清泪悄然落下,打湿了这寂静的夜晚……
(抱歉,正逢大病,又有些卡文,暂时就这一章了……)
第一一三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二)
待得那女子关好房门离去,许听潮才将目光从桌面那玉盒上移开。修行之人对周围气息极其敏锐,那女子流泪,他怎会不知?只不过不同于自家姐姐和芍药,这样一个女子对自己生出儿女情愫,颇让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对这女子最深的印象,还是十七年前姐弟二人扑在亡母身上哀哀哭泣的那一幕。
一个苦命的小妹妹,就是这女子在他心中的定位。甚至这女子的名字,他都有些记不大清楚,秦楚?还是秦烟?
尽管有些不忍,许听潮还是没有叫住离去的人儿,而是轻轻摇头,将心中烦恼抛却,仔细思索起王诚的用意来。
王成此举,很大可能是为了当年之事致歉,但许听潮并不完全相信,始终都抱有一丝戒心。这般戒心,并非针对王诚一人,自从十七年前凝结元神反被天魔入体后,许听潮和姐姐许恋碟,就对旁人不是那么相信。除了姐姐和芍药,许听潮还从未遇到能心无芥蒂交往的人。
实在想不通王诚会在送来的礼物上做什么手脚,许听潮索性祭出玄龟盾,抬手弹出一道剑气,将桌上玉盒的盒盖射飞!
盒盖落到地上叮当做响,盒中物事也被许听潮看了个清楚——
一具浑身银色的半尺傀儡!
许听潮神色一凝,又弹出几道真气,换了好几种方法检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这才将那银傀儡摄到掌心,同时也明白了王诚的意思。
当年我差点害了你一命,今日我便还你九条命!
这银色傀儡,太虚真人就曾送给天尸门栾姓女子的小女栾明珠一具,名为“仙命”,只须祭炼入体,就能抵挡九次殒身之厄!
这等宝物,连虚境老怪都会眼红,王诚竟肯拿来当做赔礼之物,足见其诚意了。
许听潮目光闪烁几次,重新用个玉盒将这傀儡装了,凌空画出几张符箓贴上,才好生收进腰间玉佩中。这仙命傀儡的祭炼,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许听潮也并未对王诚完全放心。
做完这事,许听潮就躺回床上,打算安睡,片刻后忽然又直起身来,将腰带中的东西尽数倒出,堆成一小堆。
看着这琳琅满目物事,许听潮略一沉吟,就将腰间粉色的灵犀佩取下,把佩中东西尽数转入腰带,才在屋中熠熠生辉的宝物堆上挑拣起来……
第二天天刚亮,许听潮就已悄悄离去,昨晚那女子来敲门,只见桌上一枚粉色玉佩,在晨曦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
许听潮的云头已经消失在南方天际,许恋碟不舍地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褚逸夫洋洋得意的神情,不禁恼怒地揪住这这厮的耳朵——
“你个没良心的,我家弟弟好心把青玄借你运使十七年,你却好意思一声不吭地直接昧下,还做出这般下作的表情!”
“哎哟——师妹手下留情,耳朵要被扯掉了!”褚逸夫连连哀求,却发现耳朵上的两根纤纤玉指传来力道又大了些,赶紧改了口风:“小舅哥半只脚踏入元神的人物,怎还看得上青玄这等俗物,他走的时候,不也半句没……哎呀!”
许恋碟听褚逸夫“小舅哥”,“俗物”的乱说,心中羞恼,两根玉指一转,就把褚老大的耳朵扭了个翻转!候在门派大阵入口的苍山弟子,无不嘻嘻而笑……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打闹,许听潮辞别了姐姐,便一路往南。他也不急着赶回门内,因此故意将云头缓缓驱使,观看一路上的景色。此处已是朔州境内,虽说依旧算是苦寒之地,但比起焰州那一望无际的暗红,不啻仙家胜境!
只因宿璇玑和钟离晚秋突然有事外出,急招许恋碟和褚逸夫回门。四天前,许听潮和姐姐,还有褚逸夫离了定胡城,一路往东飞遁,急急赶回苍山剑派,根本顾不得游玩。因为见不得姐姐和褚逸夫亲密的样子,方一到达,许听潮就不顾姐姐挽留,执意离开。此时这般做派,倒是大半为了疏解胸中闷气。
许听潮虽然极不愿意,但也不能不接受褚老大将会成为自己姐夫的事实,他不会去怪姐姐“择偶不当”,反倒把暗中促成此事的两位苍山元神暗暗恨上!只是也仅此而已,他又能如何,虽然看那褚逸夫不甚对眼,但不得不承认,此人倒勉强算个“忠厚君子”。
这般晃晃悠悠地入了翰州,许听潮又到极乐宫旧址闲逛了一番,才架了云头继续南下,不想刚刚行出四百余里,便突然心生警兆!
许听潮想也不想,立即身化金红遁光,打算冲入高空!
一道白蒙蒙的怪风忽然从上而下,对准许听潮劈头盖脸地刮来!
许听潮身处遁光,却看得异常分明,头顶这白色怪风非同小可,竟似乎是西方庚金之气,刮动间带起刺耳的尖啸,更有淡淡的翎羽状利刃夹杂其间,甚是猛恶!
自忖贸然置身其间,不死也要脱层皮!许听潮便不欲硬碰,遁光蓦地化作五彩,望斜刺里冲出!
堪堪避过这蚀魂销骨的金风,许听潮骇然发现,东南西三方忽然各自出现一座巍峨大营,其上黑云滚滚煞气腾腾,营中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甲兵埋伏!
许听潮正待掉头往北方遁走,头顶却传来一声得意至极地怪笑,一座黑红大营从天而降,将北方门户堵了个严严实实!
“许家小儿,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只凭先前那声怪笑,许听潮就已认出,在此设伏的乃是昔日大敌,兵家元神黄骖!以他如今的修为,又怎会看得上这元神中垫底的货色?当下也不答话,左手连扬,打出一道金色雷霆,却是将太阳真火以掌心雷的法门祭出!右手则将那玄元斩魂刀握住,稍一挥动,就有十余道灰色光刃接连斩出,直取北方大营!
“秃毛鹰,三个老鬼,还不快快出手?!”
黄骖不愿硬接许听潮的攻势,将大营往北方拉走,嘴里却有些焦急地呼喝起来!
“黄老弟,此子乃是太清门不世出的天才,你如此做法,就不怕落得与阴阳窟倪婆子一般下场?”
“车老儿,你给我闭嘴!再不出手,老夫便叫你们尝尝煞火炼魂的滋味!”
黄骖的掌中营被金色雷霆和灰色光刃先后击中,顿时损失了数百傀儡甲士,心中肉疼无以复加,再听得那姓车的老头劝说,哪里还听得进去,直接恶狠狠地出言威胁起来!
“许师侄,老夫与侯卫两个兄弟被这老贼施了手脚,此番布阵伏击于你,实属无奈!切记莫要硬拼,赶紧找个机会溜走,老夫兄弟三人定当暗中相助!”
耳中才传来这么个声音,许听潮就发现,东西南北四座大营猛地涌出无尽傀儡甲士,天空更有数不清的大小鹰隼翱翔扑击!这些傀儡和鹰隼,单个实力并不如何,但数量实在太多,根本杀不胜杀!
知晓了当前情势,许听潮便不肯徒自浪费真气,把云头收缩成一对五彩羽翼,认准东方扑去!
方才传音的老者,许听潮已然记起,正是当年西陵城出手阻拦自己的一位兵家元神,只不知为何会落得受黄骖挟制的下场!
这车老儿有意放水,许听潮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往他所主持的东方遁来!
密密麻麻的黑甲红眼傀儡,见得许听潮的遁光,却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反而各自结阵,一副打算拼力阻拦的样子!
许听潮神色一沉,正要打出手中凝聚的道术,却忽然又生生忍住!
只见天空鹰隼雨点般落下,攻击许听潮的没有几个,反将车老头布下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许听潮大喜,遁光陡然大盛,就从混乱中冲了出去,顺手灭掉数十只尖爪铁喙的扁毛畜生!
“鹰老儿,你干的好事?!”
车姓老者惊怒交集地大吼!原来他的傀儡甲士,被这群鹰隼一番扑击,立时损毁了七七八八!
“哼!”
一声冷哼,滚滚黑红云团中忽然飞出个秃顶鹰鼻的白发老者,本该是双臂的地方,却长了对数丈大的羽翅,呼啦啦一扇动,就往许听潮追来!
许听潮看得分明,这老者竟是一个元神道行的妖修,本体不用猜测,当属鹰隼一类!
此番来追,这妖修将双臂化作翅膀,速度甚是迅捷,比起许听潮也只慢了一线,双翅挥动间,更有两簇羽毛状的刀刃交替攒射,让许听潮疲于应对!
不旋踵,黄骖也追了上来,这老儿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对乌黑的铁翅,每扇动一次,就能飙出十余里,速度快得吓人!只是他似乎并不曾将这羽翅祭炼完全,运使之际颇多破绽,只能十多里十多里地直线前进,根本不能向许听潮那般灵转圜!
正是寻了这个空档,许听潮才堪堪能在两个元神的夹攻下遁逃。便只这一点优势,也足够许听潮从容应对,似这般被数个元神追杀的情形,在定胡城时,许听潮早已见得多了。
第一一四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三)
这般飞遁了一阵,许听潮倒是看出些端倪,黄骖背上那对铮铮铁翅,似乎和那秃顶鹰鼻的妖修老者大有关系。只要黄骖从眼前掠过,这老鸟妖两眼就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始终不肯对黄骖出手。
此节想不明白,暂且掠过不提。许听潮略略估算,知晓车姓老者三人想要追上来,还要不短的时间,心下稍稍计较,就打算给身后两个老儿一点苦头吃吃!只见他忽然遁入高空,身化金红大日,有金乌法衣辅助,落日熔金剑的威能今非昔比,无匹巨力压下,两个老儿的身形都不由一滞!
黄骖和那老鸟妖毕竟是元神道行的高人,只一振,就将身边巨力震散!
黄骖见得许听潮停下施展神通,不惊反喜,大喝一声,就架起遁光冲了上去,背后铁翅笨拙地挥动,白蒙蒙的金风呼啸刺耳,毫不客气地向许听潮所化大日刮去!
秃顶鹰鼻的妖修老者,神色间却并无多大变化,两翅呼呼扇动,数以千计的羽刃对准半空的金红大日射来!
刺目的金红剑光当空斜照,眨眼就将黄骖刮出的怪风,妖修老者射出的羽刃淹没!两个老儿齐齐惊呼,慌不迭地躲闪,却还是被剑光擦到,一个的衣服破了几个大洞,另一个则翅膀上掉下几根灰黑羽毛!
许听潮现了身形,嘴角挂起一丝不屑的冷笑,掌托一柄三寸金红小剑,淡淡向黄骖看来!
黄骖没来由心中一寒,刚刚飞身躲避,就见一道金红流光破空而至,左肩紧跟着一麻,鲜血飞溅七尺!
“小贼,安敢伤我?!”
这老儿大怒,嘴上呼喝,右手却抓出一把白花花的木屑,脸孔扭曲几下,却又恨恨将收回袖中!
秃顶老妖的动作却比黄骖快上太多,见许听潮现了身形,就将双翅一挥,面色凶狠地扑上!
许听潮不欲与这老鸟妖纠缠,随手打出一道斩妖剑芒,飞身往南方遁走!
此刻,黄骖才回过神来!这老儿怪叫一声,背后铁翅白光闪烁,刷地一扇,将附近虚空搅得一阵紊乱,人却倏忽不见了踪影!再次出现时,已在十里开外,距离许听潮也就数里距离!
许听潮的五色云头飞遁不止,黄骖却顿了一下,就是如此耽搁,双方距离又拉开数里!但黄骖再次扇动翅膀,就赶至许听潮前方数里处!
眼看又要被截住,许听潮神色一冷,抬手画出一道镇邪符,望正自转过身来的黄骖打去!
黄骖袖袍一挥,一个傀儡甲士迎上迎面飞来的符箓,轰隆一声爆成漫空碎屑!
许听潮面色微变,又举手打出两道赤红掌心雷!
黄骖直把背后铁翅一闪,白蒙蒙的怪风刮来,只瞬间就将两道雷电吞噬!
二人交手两次,足够那秃顶老妖追上!
这老妖双翅已然化作人手,并不曾像往常一样合身扑上,而是站在数里外,两手一搓,打出五道白色羽刃来!
这五道羽刃方一成型,就蓦地消失不见,顷刻又在许听潮附近破空而出,列阵直射要害!
许听潮不曾料到这老妖还有如此玄妙的妖术,仓促间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避开要害!
噗噗噗连响,五道羽刃一道射空,三道被金乌法衣挡住,最后一道却在许听潮脸上划出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顾不得脸上剧痛,许听潮赶紧一催云头,往西北方遁走!
黄骖怪笑连连,背后铁翅扇动,总能将许听潮截下,那秃顶老妖就站在远处,搓出羽刃攒射!这般交手几合,车姓老者三人的黑红遁光,也在西方遥遥冒头!
许听潮无奈,只得返身往东方遁走!
黄骖和那秃顶老妖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也不上前堵截,只紧紧跟住许听潮,远远用怪风和羽刃攻击。
又被这般追了小半天,许听潮忽然动用落日熔金剑,把两个老儿打得顿了一顿,之后立即现了身形,掌托金红小剑,不怀好意地看着黄骖!
黄骖先前就被这小剑射穿了左肩,哪里还敢怠慢?!想也不想就将背后双翅折叠道身前,将自身牢牢护住!
秃顶老妖见此,不禁脸上肌肉扭曲,刚想做什么,就觉得一抹金红光芒迎面射来!这老妖骇然变色,赶紧把头颅一偏,却依旧被这小剑射穿了半边面颊!
没能出其不意地秒掉秃顶老妖,许听潮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多作停留,架起五色云头就跑!
秃顶老妖吃了如此大亏,怎肯善罢甘休?!只见这老妖发出一声非人的怒吼,眨眼变作一头身量百丈的巨大秃鹫!这秃鹫右颊鲜血淋漓,水缸般大小的眼睛中凶光闪闪,双翅一挥,就冲入高空,也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周身忽然生出成千上万的羽刃,雨点般攒射而下,噗噗噗地射入许听潮的五色云头!
且不说许听潮如何应对,就是跟在附近的黄骖见了这等声势,也只觉头皮发麻!
好在这老秃鹫似乎认准了许听潮,根本不理会这老儿,两只巨爪交替虚抓,两道白色光爪接连降下,瞬间就将许听潮的五色云头撕裂开来!
许听潮发髻散乱,身着一件金色长袍,周身金色火焰燃起丈许高,火焰外围是一道金色屏障,隐约有梵唱传出!这小子脸上血迹斑斑,抬头注视天空,神色冰冷,抬手射出四道雷霆环绕的百丈青色剑气!
那秃鹫不防许听潮竟然能释放如此威能的剑气,只来得及把双翅垂下,护住胸腹要害,就被四道剑气结结实实地射中!
轰隆隆的暴鸣声过后,无数焦黑的鸟羽飘落,许听潮和秃鹫却都不见了踪影!
黄骖目瞪口呆一阵,忽然咬牙一扇翅膀,打算往东方遁去,不想一直白色光爪从天而降,直取他顶门要害!
铁翅扇动,黄骖轻易避过这记爪击,只不过神色变得阴沉至极!这老儿冷哼一声,翻手取出一具黑红傀儡,两手连连比划,嘴里喃喃念咒,竟是凌空做起法来!
顷刻,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啼,双翅羽毛破破烂烂的百丈秃鹫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进地面,口鼻溢血不说,还在满地乱滚,似乎正在遭受什么**蚀骨的痛楚!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黄骖才收了咒法,那秃鹫正仰面躺在一个山谷中,双爪不时抽搐,尖喙张开,带血的涎水顺着嘴角汩汩淌下!
“哼,老秃毛儿!此番可是你自找的!若非留你还有大用,老夫早就径直将你咒死,取了你一身皮毛骨骼炼制法宝!”
……
许听潮不知身后的变故,与那秃鹫老妖硬拼了一记,他便拖着重伤之躯一路往东飞速遁走,丝毫不敢停留!黄骖和那秃鹫不曾追来,他也只当是这两个老儿认定自己还有一拼之力,不肯逼迫太紧。
这小子一面飞遁一面运转真气,等飞出万里之遥,才忽然发现真气恢复的速度足足是平常的数倍,施展内视之法一看,只见丹田五色水潭中,猫耳小人儿正抱住昏迷的参娃瑟瑟发抖!参娃虽然昏迷,却也停了吸收灵气,想来多少还是有些知觉。
没了这两个小人儿争抢,聚集来的天地灵气尽数被许听潮炼化为真气,速度怎能不快?如此情形,自然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好,正是打着如此算盘,许听潮并没有提醒猫耳小人儿危险已过……
两天后,许听潮修为尽复,只是身上的暗伤还需慢慢调养。丹田中两个小人儿也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行径,不过却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什么风吹草动,那猫耳小草就会化为人形,警惕地竖起耳朵。
因为担心后方两个老儿追上,许听潮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两株胆小如鼠的化形灵药,而是一刻不停地架了五色云头,往东方飞遁。半月之后,迎面吹来的风中竟带着一丝腥咸,许听潮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然穿越了大夏朝大半国土,就要到达东方的大海上!
回头往西方一看,并不曾见到黄骖和秃顶老妖追来,但许听潮终究是不放心,加之从未到过海边,心里有些好奇,便继续往东方遁去。
须臾,视线极处天地交汇的地方,一道湛蓝的亮线蓦地出现,接着迅速化作无尽的深碧,更隐隐有潮声传入耳朵。
许听潮心中微微激动,全身真气不要钱似的注入摩云翅中!本就迅捷无比的五色云头,立时又快了三分!只是眨眼,就掠过海边一座高峰!
那峰上有不少修士聚会,吵吵嚷嚷甚是喧闹,许听潮只听得“……白龙伏波……”、“……身死道消,为天下笑!”、“……媚的墨鲤儿……”等聊聊只言片语。这小子本就不喜热闹,更何况此刻顾忌身后大敌,更没心思去搀和,而是毫不停留地遁入大海。
“前方可是太清门许师侄?”
洪亮的男声自峰上发出,前一刻还在老远,下一刻却已回响在耳边!
许听潮匆忙一回头,只见一个不认识的道人大修飘飘踏云而来!这道人黑须黑发,一脸和善,道行却不低,赫然是个元神境的高人!
第一一五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四)
仅仅是淡淡看了一眼,许听潮就回过头来,继续架了云头飞遁,丝毫与其搭讪的兴趣都没有。
那道人见许听潮疏忽远去,原本和善的脸色陡然阴厉下来,冷“哼”一声,便驾云回了那临海山峰。有几个炼气士出来迎接,反被他大袖一挥,凭空卷起罡风吹得东倒西歪!
许听潮入了大海,驾云飞遁一阵,只见四下尽是墨蓝一片,颇有些不知该前往何处的踟躇。虽然仍自担心身后追兵,却还是逐渐放缓了遁速,心中思忖不断,若在这大海上与黄骖和那老秃鹫相遇,该如何应对。
想来想去,也只得出一条,这大海上水行灵气充沛已极,若然动手,定要多多动用水行道法。
正思忖间,前方半空忽然传来一阵哗哗水声,许听潮举目看去,只见一墨衫男子脚下生浪,凌空踏步而来!
这男子面目甚是平庸,举手投足间却说不出地恣意洒脱,更兼一身妖气浩浩荡荡,比之修成元神数百年的高人亦不遑多让,分外惹人注目!
知晓遇到了个了不得的妖修,许听潮神色微凛,就打算绕道避开。
“许道友孑然一身游览东海,何不随我去白龙岛坐上一坐?”
“你是何人?”
听得此言,许听潮哪里还有避让的心思,两眼直视这飘飘然踏浪而来的墨衫妖修,神色冰冷!
“嘿嘿,这些年许道友声名传于天下,我认得道友并不奇怪。”那妖修见了许听潮的神色,却浑不介意,“听说道友单凭一人之力,便足可力敌数名元神!在下不才,倒要讨教一二!”
这妖修说完,也不待许听潮答应,抬手就打出一道百丈长的碧蓝水流,轰隆隆当头浇下!
许听潮脸色微变,也是抬手打出一道水流!
这水流色作清冽,并无碧蓝水流那般有百兽奔腾的气势,方一接触,就被碧蓝水流冲得散逸开来!
许听潮也不气馁,默默使出叠浪之术,原本溃不成军的水流中忽然生出无穷潜力,一波一波地向前涌去,竟将那碧蓝水流堪堪抵住!
那妖修见许听潮的道术如此不堪,脸上本已微微露出失望之色,此刻却忽然惊呼出声:“盛名之下果无虚士!许道友可愿随我一行?我愿将这踏浪之术相传!”
这妖修说话间,挥手收了水流,脸上神色已然变为喜不自禁!
许听潮也是随手一挥,近百丈长的清冽水流重新散作天地灵气,淡淡地看了那妖修一眼,架起云头就走。
“哎……道友且慢!”
墨衫妖修大急,脚踏激浪追来,却如何赶得上许听潮的摩云翅?这妖修情急之下,竟然凌空化作一头形似麒麟的十丈怪兽,四蹄奔腾间,带起滚滚浪涛,轰隆隆地追在许听潮身后!
“事成之后,不仅我愿将踏浪之术传授,墨鲤妹子也会以独门法术‘癸水元刀’相赠!”
许听潮本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的妖修,忽然听得“墨鲤妹子”四字,心下一动,就停了云头。
那妖修见状大喜,轰隆隆赶至近前,恢复了人形不说,还一步踏进许听潮的云头,与许听潮并肩而立,间隔仅仅三尺!
许听潮见状,脸上肌肉抽搐几下,差点没忍住将这妖修强行扔出去!
“道友且行,认路的差事便交给我吧!啊,先转向东南!”
许听潮并没有立即催动云头,而是淡淡说道:“有五个元神在追我。”
那妖修神色一滞,很是古怪地打量了许听潮几眼,才作轻松状笑道:“无妨!道友可敢与我同去?”
许听潮二话不说,按照妖修的指点,五色云头直往东南遁去。
那妖修心里嘀咕几句,便热络地与许听潮攀谈起来,半顿饭的功夫,许听潮倒是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白龙岛上,住了一头鲤鱼妖,立誓要化鱼成龙,奈何蹉跎数千载,也未能遂了心愿,眼看寿元将近,就趁海上起风暴的时候,拼尽全身妖力,与这天地异象对抗,试图在生死存亡之际能有所悟,脱去鱼身,化作真龙!
人说生死之间有大悟,此话诚然不假,在定胡城十七年,许听潮就亲眼见到两三位门中师叔与生死之际悟得大道,成就了元神,但是因此而丢掉性命的,反而占了九成九!
这鲤鱼妖的运道不算好,它本已悟了,却于半龙半鱼之际妖力耗竭,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老鱼妖虽然死了,但他的身躯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世人均都听说过真龙,但真正见得真龙的又有几位?老鱼妖身化半龙力竭而死,遗蜕引得无数修士争夺!
这老鱼妖有个弟子,名唤墨鲤,乃是一头深海墨鲤成精,拼死保住自家恩师的遗蜕,逃回了白龙岛。众修忌惮白龙岛上的鱼龙漫衍大阵,便聚在海边望月峰上广邀同道商议对策,好一举攻破白龙岛大阵!
这墨衫妖修,自称乃一头天地异种踏浪兽化形,是墨鲤妹子的心上人,听闻白龙岛出事,不远万里从麒麟州上赶来相助,本待先去望月峰闹个天翻地覆,却意外遇见了许听潮,便忽然改了主意。
这踏浪兽听闻了许听潮的许多事迹,尤其欣赏许听潮斩却天魔补足转世师叔残魂的情谊,以及从小被狐妖收养的身世,还有认了一头狐妖当妹妹的举动……等等诸如此类。反正一句话,这踏浪兽看许听潮顺眼,就邀请他到白龙岛,好帮助自家墨鲤妹子做成一桩大事!
许听潮也不知是该骂这踏浪兽愚蠢,还是夸赞他能“慧眼识人”,反正自己麻烦在身,这踏浪兽虽不是元神,却也可堪与元神一战,若黄骖和那老秃鹫追来,正好是个不错的帮手。就是不知他嘴里那位墨鲤妹子实力如何,自己这般贸贸然前去,会不会被人家拒之门外……
“踏浪,这位是谁?”
看着眼前大阵中模糊的倩影,许听潮就知自家的担心已然成真,这头墨鲤妖可不似踏浪兽那般单纯。
“这是太清门的许听潮许道友,对我等妖修甚是亲厚!妹子快快打开大阵,放我们进去吧!”
踏浪兽见得自家墨鲤妹子的举动,显然有些焦急,生怕许听潮一个不高兴拂袖而去,一边好言央求,一边向许听潮赔笑不已。
“原来是许道友!”阵中墨鲤妖的语气忽然轻松了很多,掐动法诀打开阵门,“道友请进!如今白龙岛危机四伏,小女子行事不得不小心一二,道友请见谅!”
许听潮正自疑惑,为何自家的名头竟这般好用,就觉手上一阵大力涌来,被那踏浪兽拉着闯进阵中!
“鲤儿妹妹……”
踏浪兽一见到这鱼鳞纹墨色衣裙的素颜女子,就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花痴状,连许听潮把手腕从他手中挣脱也不知晓。
墨鲤被这般注视,两片脸颊早就嫣红似血,也不知该如何唤醒这呆瓜,只好强作镇定地对许听潮道:“十多年前,尚箜篌前辈和老叫花前辈来岛上盘桓,提及道友,多有赞誉!今日一见,实乃小女子之幸!道友驾临蔽岛,墨鲤本该克尽地主之谊,怎奈正值先师丧期,简慢之处,还望道友多多担待!”
“道友自便即是!”
听得许听潮这般说话,墨鲤才算稍稍放心,向许听潮歉意一笑,强忍羞意,弹出一个水球浇在踏浪兽头上!
“你这呆子,我师往日待你不薄,且先随我去给他老人家磕头上香!”
“好!好啊!”
被这般对待,踏浪兽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也不顾佳人置气,腆着脸拉住人家小手,不由分说地直往岛上闯。
墨鲤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脖颈耳根,挣扎几下,却挣不开这莽汉的大手,只得仍由他拖着往里走。
许听潮无声轻笑,脚下用力,也跟着去了。一路上只见禁制重重,其中大半的气息,都颇为熟悉,正是出自于自己有恩的尚箜篌和老叫花两位元神前辈。这般看来,这两位前辈与这白龙岛还真的大有渊源。
“这墨鲤妖倒是不曾说谎!此番打算借助踏浪和白龙岛对付大敌,须得重新计议……”
如此想着,许听潮跟着踏浪和墨鲤二人来到一处白绫高挂的灵堂。
首先入眼的,是一头盘成小山般的蛇样白鳞怪兽!定睛看时,这怪兽的样貌依稀在鱼龙之间摆荡,进一步是龙,退一步就是鱼,身上气势更随着这变化忽强忽弱,看来诡异无比!
这应该就是墨鲤的师尊,那“白龙伏波,身死道消,为天下笑”的东海老鱼妖!
这老鱼妖生机全无,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伤口,想来是墨鲤不忍它死后身躯残缺,施展法术修补过了。
许听潮就这般看了半晌,忽然走上前,从灵桌上拿起三柱香,在长明灯上点了,恭敬地施礼后,才插到灵桌香炉上!
踏浪陪着双目通红的墨鲤回礼。
许听潮伸手虚扶:“道友节哀!”
不说还好,这话才出口,那墨鲤忽然就扑簌簌地流出泪来……
第一一六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五)
墨鲤妖哭了一阵,才在踏浪笨拙的劝说下收了眼泪,红着一双眸子给许听潮安排住处,并亲自引路带到地头。
许听潮不料竟惹得这鲤妖哭泣,正自尴尬不已,得了安排,刚好可以避开,匆匆道了声谢,就钻进面前这还算精致的阁楼里,察觉二妖远去,才挥手布下几道禁制以作警戒,然后就盘膝而坐,运炼起真气来。
“鲤妹,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与你在一起!”岛屿某处小径,踏浪忽然深情地拉起墨鲤的纤手,“你方才哭泣,我这里好不难受!”
踏浪说着,将墨鲤的小手按在自家心口处。
没了旁人,墨鲤尽管双颊晕红,却还算放得开,小手在踏浪大手覆盖下展开,抚着那块跳动的肌肉,轻声呢喃道:“浪哥哥的心意,鲤儿怎会不知?只是哥哥此番贸贸然带了个外人来,却是大为不妥。”
踏浪有些尴尬,兀自小声分辨:“许道友可不似旁的人类修士……”
“我的傻哥哥!人类有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那许听潮声名传于天下,但不曾亲身相处过,又怎知他的真正性情?好在以鲤儿粗略观来,这人倒也如传闻的那般,虽然性格有些沉闷,却还算个君子!”
“这是自然,我就说许道友并非一般人!”踏浪得意一阵,忽然小心地看了墨鲤几眼,讷讷说道:“鲤妹,许道友行事,与我妖类近似,与之相处,还是直来直去较好……”
“你这呆子!”墨鲤一听,佯装生气,将被踏浪握住的手抽回,“莫非你以为方才鲤儿流泪,就是为了赚取许道友的同情么?”
踏浪唯唯诺诺,虽然没有出声反对,墨鲤怎不知他的真实想法?连心上人都这般误会自己,这墨鲤妖没来由心里一酸,两个眼圈忽然又红了。
“自打恩师仙逝,原先与我白龙岛交好的修士,真心前来祭拜的没有几个,反倒大部分都跑去那望月峰,打起恩师遗蜕的主意!这世间的凉薄,鲤儿算是看得透了!许道友与你我素不相识,却能真心诚意地给恩师上一炷香!有此情义,定是个值得信任的人!鲤儿心绪激荡,那番泪水倒有大半发自肺腑……”
“鲤妹勿要再说!都是我混蛋,不知鲤妹的苦楚,还在此处胡乱猜测!”
踏浪见墨鲤又要流泪,心疼得什么似的,听墨鲤一番解释,才知自己竟然误会了佳人,一时情急,抡起手掌就要往自家脸上掴去!
墨鲤哪里舍得?赶紧双手揽住,贝齿轻咬几回,才忽然狠声问道:“你邀许道友至此,都许下了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就是‘踏浪之术’和‘癸水元刀’……”
“你!”墨鲤脸上现出肉痛的神色,想到事已至此,已然不能改变,只得叹息道,“唉,你呀……我等妖修哪里似道门那般,神通秘术数不胜数!哪样法术不是幸幸苦苦砥砺数百载,还不容易才修炼有成的?你这般说送人就送人,当真是败家子!”
踏浪正垂首听从教诲,忽然耳边又响起墨鲤疑惑的声音:“再者,我等自行领悟的法门,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许道友肯与你来此,只怕另有原因吧……”
“是有点麻烦……”踏浪脖子一缩,目光躲闪,“那小子也不知是否霉星高照,竟然同时招惹了五个元神高人!”
片刻沉寂之后,就是撕裂苍穹的尖声咆哮——
“你这榆木呆瓜,怎的不赶紧去死!!”
……
踏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认真地旁听墨鲤与许听潮讨价还价。
“许道友,此番你惹来的仇家太过棘手,踏浪与你的约定,便不能算数!”
墨鲤说完,小心打量许听潮的脸色,只见这小子神色淡然,心里如何想法,竟是半点不露。这墨鲤妖暗暗咬牙,只好又说道:“倘若道友仇敌来袭,小女子会用岛上鱼龙漫衍大阵相助,只须道友答应助小女子收取白龙岛下的真龙脉,便算两厢抵过!”
许听潮微微动容,这墨鲤妖赶紧增加了筹码:“鱼龙漫衍大阵是先师花费不菲财货,请尚箜篌和老叫花两位前辈布置,若是在为道友抵挡仇敌时损毁,道友须得支付赔偿!别的物事我们也不需要,就请道友传授两门拿手的道法!”
踏浪看似老神自在,实则心里一直在打鼓,他害怕自家鲤儿妹妹如此毁约,惹得许听潮不快,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其实许听潮走了无所谓,问题是又该从何处再找一个玄门弟子来?鲤儿妹妹要做的事情,非得借助道门玄功不可……
不管踏浪如何想法,听了墨鲤妖的说法,许听潮觉得自己不算吃亏,就沉声答应了。
墨鲤大喜,当即就要求许听潮和她二人一起深入岛内,收取那真龙脉!
许听潮自是无可无不可,到得地头,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白龙岛下的灵脉,已然结成一条丈许长的五爪金龙,在灵气最充裕处摇头摆尾,见墨鲤进来,顿时生出几分欢喜,自动游上前挨挨擦擦,好不亲密!踏浪和许听潮就站在墨鲤身边不远处,奈何那金龙对两人甚是不待见,踏浪还好些,许听潮却连稍稍靠近都很难!
许听潮很快就知晓了原委,自己丹田中木丹上那猫耳小草,不知何时已然化作人形,双目灼灼地注视着金龙,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动!许听潮只觉心中猛地升起一股食欲,仿佛那金龙是什么难得的珍馐美味,恨不得立时将它捉来吞了!
“许道友,你究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我家小金会这般惧怕于你?”墨鲤神色间颇为焦急,“尚箜篌和老叫花前辈都说,真龙升腾隐现近乎道,只有使用道门真气迁移,才不致太过损伤本源!如今……该如何是好?”
许听潮亦是头痛万分,心中那食欲越来越强烈,此刻金龙已对他怒目而视,身躯弓起,随时都会反击或者逃走!那踏浪已然看出不对,闪身挡在墨鲤跟前,神色间满是戒备和惊疑不定!
脑中念头急转,许听潮忽然眉头一皱,尝试调动木丹,将自家一缕真气渡入猫耳小人儿体内!
出乎意料,那猫耳小人儿只是身躯一僵,就仍由真气入体,然后疑惑地抬头四下张望。
许听潮却是心中暗喜,原来真气渡入小人儿体内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与小人之间多了一份莫名的亲近,这情形,与当年祭炼青玄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莫非这两个小人儿,竟是什么通灵法宝不成?!
顾不得思虑太多,许听潮赶紧调集浑身真气,汩汩注入猫耳小人儿体内,这小人儿舒服得呻吟一声,眼皮沉重地开阖几次,就颓然闭上,瞬间化作纤弱的猫耳小草!
便在此时,许听潮心中的食欲陡然消散,墨鲤身边的金龙也放松了戒备,疑惑地看了许听潮几眼,就自顾自的与墨鲤玩耍起来。
“许道友,这,这是怎么回事?”
踏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目光在金龙和许听潮之间来回扫荡。墨鲤也瞪大眼睛,等着许听潮的答案。
“我体内某件灵物出了些问题,此番只怕不能出手相助!”
许听潮的回答,让墨鲤和踏浪均都神色一变!他二人找许听潮来,不就是为了让其出手收取这真龙脉么?
“此乃步虚玉璧,内有本门太虚真人讲道胜景!借你三天,能领悟多少,便看你的造化了!”
许听潮抛出一枚巴掌大的晶莹青玉,也不等回答,径直盘膝坐下,闭目运转起真气来!方才之事,让他隐隐有个猜测,若能够做成,便是正面对上黄骖和那老秃鹫,他也半点不惧!比起这等事关自家修为和安危的大事,许听潮哪里还有闲心去管这两个妖修的闲事?
奈何刚刚入定没多久,许听潮就被叫醒,睁眼就看到踏浪那张讪讪的脸。许听潮强忍怒气,沉声道:“何事?”
“没有你玄门真气,教我们两个怎么看啊?”
踏浪也看出许听潮的不快,却还是不无怨气地说道。
许听潮一怔,暗想此事倒是怪不得人家,顺手弹出一道纤细的真气,源源不绝的注入踏浪手中的玉璧,便再次闭目,专注于自家的事情。
那步虚玉璧得了许听潮真气,忽然自踏浪手中飞起,悬浮在半空,清光陡然大盛!
待得光芒消散,玉璧已然不见了踪影,只余一须发皆白的老道端坐。这老道头顶百汇冲出一道清光,化作数十丈大小,隐隐有三朵莲花浮沉其中!
墨鲤和踏浪均都面露狂喜之色,并排盘膝而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半空老者的头顶,皱眉苦思,手舞足蹈,凝目沉吟,癫狂恍悟……种种情态不一而足。便是那与墨鲤亲近的金龙,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太虚头顶的清光莲花,身形忽大忽小忽隐忽现!
记录太虚真人讲道的步虚玉璧何等珍贵?许听潮倒是看过几次,之后就扔在灵犀佩中不再过问,但他那时神魂受损严重,不似此时的墨鲤踏浪神完气足,又能有多少领悟?
第一一七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六)
墨鲤和踏浪沉浸不可自拔,忽然发现那盘膝而坐的老道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似乎也被看透!
二妖陡然惊醒过来,忽然若有所悟,齐齐起身朝那老道躬身行礼,就连墨鲤身边的金龙,也是两爪交叉,连连行礼不迭!
直起身来,二妖忽然觉得,眼前老道的虚像似乎鲜活不少,头顶的清光莲花也有了明暗变化,不似方才那般死板。
墨鲤和踏浪怎还不知道,太虚这是等于接受了两人的大礼,如此算来,二人也勉强可算作小半个太清门人了。陡然抱上这般粗大的大腿,这对妖怪恋人怎不欣喜若狂?又朝老道虚像行了弟子礼,才双双坐下,肆无忌惮地观看起来!
……
许听潮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丹田内两个小人儿,连同那五色水潭,统统用自家真气祭炼一番。两个小人儿自不必多说,虽是生灵,却有如同法宝一般的特性,“祭炼”过后,能增加亲密度,不再担心他们忽然作乱。而那五色水潭,本由天地灵气汇聚而成,若将其中灵气尽数替换成自家真气……真气暴增十余倍,直入探囊取物!
虽说即便做成了,许听潮能自如驾驭的真气,总量依旧没有变化,但有了这水潭,就等于多出十多枚瞬间补满真气的丹药!如此一来,许多大耗真气的神通秘术,便可肆无忌惮地使用,即便一些超过自身真气的大神通,也能勉强施展!
这般好事摆在面前,许听潮哪里还用得着害怕黄骖和老秃鹫?直接返身杀回去,与两个老儿大战一场,也不见得没有胜算!
正是因此,许听潮才抛下墨鲤和踏浪二妖,自顾自的运起真气,将丹田内那水潭中的灵气抽出炼化,再送回真气替补灵气损耗。五行灵火真经是上古顶尖炼气法门,虽说许听潮修炼的是残篇,但炼化灵气为己用的部分尚还完整,效率自是不用多说。但那黄骖和老秃鹫不知何时会打上门来,许听潮便有些急迫,嫌这炼化速度太慢。
正有些焦急,许听潮忽然暗骂自己愚蠢,放着丹田中好好的五粒金丹不用,反倒去搬运起大周天来,当真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只不过,这五粒金丹颇有些奇特,许听潮平日里运炼,都是喷出体外缓缓打磨,还未曾有过在丹田中锤炼的经历。
不过这小子素来大胆,略一思索,就将顾虑抛到脑后,心念动处,五粒金丹倏忽沉入丹田中那五色水潭!
木丹上的猫耳小草被这一激,立时便醒了过来,化作人形跃出水面,小脑袋戒备地四处打量!
一道五色真气袭来,这小人儿也不反抗,轻易便让这真气注入自家身体,然后晃了两晃,又闭上眼睛化作一株纤细的猫耳小草!双目紧闭的参娃,也被一道真气缚了,送到猫耳小草旁边。
这边才处置完毕,水潭中的五粒金丹齐齐向右转动,将许听潮的一丝真气和些微潭水吸纳,然后再反向旋转,喷出一缕壮大了近倍的真气!
见得金丹竟有如此神效,许听潮大喜过望,赶紧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专心运使起金丹来!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五粒金丹早已分不清是在右转还是左传,亦或同时在往左右旋转,许听潮只觉得金丹中时时都有真气进进出出,体外灵气方才顺着经脉浸入,就被炼化成了真气!
此刻的五色水潭,已然壮大了倍许,水潭中心处,一圈黯淡的金光中,白黑青红黄五粒金丹迷蒙不清,围绕那五色晶柱晃晃旋转,各自炼化真气的同时,相互之间似乎也多了些交流和联系!
直到此时,许听潮的金丹才算真正和全身真气溶为一体,不再是可有可无,还需单独运炼的“异物”!如此变化,许听潮根本不曾料到,而所得的好处,也绝对不是一加一那般简单!
眼见大功告成,许听潮心中畅快,运起真气一振,丹田五色水潭中心那黯淡的金光就被排斥而出,在水潭下方凝成一座模糊至极的佛像!另有一道麻线粗细的白色真气,在水潭上方穿梭来往,其凝实之处,几乎要化作液体!
这两道真气,便是许听潮修炼的五蕴譬喻经和家传金煞剑诀!五蕴譬喻经从此彻底沦为客流,连占据金丹周围的力量也无。金煞剑诀本为凡间武学,即便这些年来,许听潮没有刻意修炼,也不知不觉到了极致,再进一步,便是先天!
许听潮有些好奇自家家传武学到了先天究竟是何等模样,当下从白色金行金丹上调出一道真气,投入到金煞剑诀当中。只见那麻线粗的真气几乎瞬间液化,夭矫翻腾一阵,竟化作一柄寸许长的小剑!
几乎是同时,红色火丹上喷出一道纤细的金色火焰,缠绕到这白色小剑上,顿时生成一柄金红小剑!
见得如此变化,许听潮哪里还不知,自家这家传的金煞剑诀,竟然跟落日熔金剑大有渊源!这金红小剑,与施展落日熔金剑后,拼力凝出的那金红小剑,无论从外形还是威能,都没有半点差别!
想来也是,四十年前,自家姐姐就说过,家传的金煞剑诀,是先父从百花岛一座破烂洞府中得来,而落日熔金剑也是得自百花岛神符洞,若说这两者没有关系,那才是奇怪了!可叹许听潮得了两部法门四十年,才因一时好奇,窥得其中的一二奥妙!明珠蒙尘至斯,叫人好不扼腕!
那黄骖和老秃鹫,均被这金红小剑伤过,此刻悟透了这到法门,许听潮哪里还能忍耐?真气一动,将事先移开的两个小人儿重新拉回五色水潭,许听潮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原本灵气充裕之地,此刻几乎化作死狱!墨鲤踏浪二人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空那练法的老道,而金色小龙却不见了踪影!
许听潮指头一动,断了步虚玉璧的真气供应。
空中老道蓦然溃散,化作一巴掌大的青色玉璧,落回许听潮手中。
墨鲤和踏浪如梦初醒,不等脸上遗憾褪去,便齐齐惊呼——
“怎会这样?!”
“小金何时跑到我的丹田了?!”
第一一八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七)
两个妖修还在惊呼,许听潮却动用戊己土潜形遁法,直直往地面升去!
“鲤妹快走,恐怕事情有变!”
踏浪见得许听潮的动作,拉住墨鲤,不由分说地顺着洞穴往上窜出!
刚刚探出脑袋,许听潮就见黄骖正架了黑红云头,和老秃鹫一起,联手围攻一个黑须黑发的道人。这道人许听潮见过,不是初到海边时,主动前来搭讪的那中年道士是谁?
“许家小贼!今日老夫布下十面埋伏,教你尸骨无存!”
许听潮冒头,并未刻意掩饰,黄骖自然瞬间就发现了他的踪迹!虽然惊异于许听潮的变化,黄骖还是志得意满地大喝一声,当头洒下一把白花花的木屑!
几乎是不假思索,许听潮也抬手打出一道金红流光!
“哎呀!”
黑红云团中,黄骖一声惨叫,似乎吃亏不小!许听潮也被木屑的变化下了一大跳!
这些木屑当空洒落,一块块灵光闪烁间,忽然就变成百多银盔银甲,手持长戈的军士,无声无息向许听潮杀来!
这是什么道法?撒豆成兵么?!黄骖老贼何时学成如此玄妙的神通了?
脑中念头急转,许听潮赶紧召回方才射出的金红小剑,在这百多来势汹汹的军卒间一阵绞杀!
只听嘭嘭嘭连响,数十军卒瞬间爆成刺目光芒,余波将剩余军卒冲得七零八落!
许听潮总算放心了些,黄骖老贼招出的这些军卒,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也不足为惧!
方才这么想,许听潮忽然就神色僵硬!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忽然洋洋洒洒的飘下无数细碎木屑,闪烁的灵光刺得人眼花缭乱!这强烈的光线中,影影绰绰有无数银甲军卒生成,犯了蝗灾一般直涌过来!
面对如此可怖的景象,这小子哪里还敢怠慢?召回那金红小剑,全身真气不要钱一般注入!金红小剑得了真气补充,瞬间就变成一柄十余丈长的巨剑!
许听潮合身扑进剑中,架起这巨剑,直直冲入高空千余丈,才停住了剑光!几乎是同时,巨剑上金红光芒一盛,瞬间分出数百寸许长的金红小剑,对准下方追来的银甲军卒攒射!
“老贼,还我师尊遗蜕来!”
墨鲤的声音才响起,远处就飞来千多鱼鳞状的漆黑刀刃,以及一道百丈长的奔腾碧蓝水流,直取黄骖的黑红云头!
“好个标致的小娘,正合给老夫做个暖穿叠被,倒茶端水的婢女!”
黑红云头中传出一声骄横的大喝,水流和刀刃前方忽然刮起一道白蒙蒙的怪风,阵阵利啸声中,千余刀刃尽数碎裂,碧蓝水流也被吹得支离破碎!
“老贼受死!”
一头形似麒麟的十丈巨兽踏浪而来,张嘴喷出道长近三百丈的大水,流动翻腾间隐呈蛟龙之形,几个来回,就将白色怪风冲散,然后张牙舞爪地直扑半空那黑红怪云!水龙后方,是两千多枚漆黑的鱼鳞刃,嗤嗤嗤的破空声让人汗毛直竖!
水龙和刀刃来势汹汹,黄骖却好似半点不在乎,哈哈大笑声中,一道十余丈长的白色羽刃激射而出!
“好畜生,老夫正却代步的脚力,你倒是乖乖送上门来!”
踏浪听得此话,顿时羞怒欲狂,大吼一声,又张嘴吐出道丈许粗的水柱,要将那白色羽刃拦下!
只听噗地一声脆响,羽刃轻易就将水柱劈作两半,直往踏浪硕大的脑袋斩去!
踏浪大骇,四脚用力往侧里躲开,却还是被那羽刃削去了左肩一大片皮肉,痛得嗷嗷怪叫!
“浪哥哥!”
墨鲤关切地呼唤一声,顾不得发射鱼鳞刃,飞身就要来救!
“鲤妹休急,我与这老贼拼了!”
踏浪灯笼般的双眼布满血丝,四脚下水浪哗哗做响,眨眼就扑进黄骖的黑红云头!速度之快,竟后发先至,与二人先前发出的水流和刀刃同时到达!
黄骖只是嘿嘿冷笑,忽然不见了踪影,连带那数百丈大小的黑红云头,也瞬息消散!
踏浪扑了个空,眼看就要被自家水流和刀刃误伤,只见他大吼一声,那水流就乖觉地环绕到他身边,两千多鱼鳞刃,也齐齐盘旋在水流周围。一道简简单单的水流,眨眼成了件狰狞的兵刃!
一道黑光遁来,从环绕的水流间隙轻巧穿过,落在踏浪背上,露出个鱼鳞黑裙的素颜女子来,正是那墨鲤妖!此刻,这女子俏脸生寒,双目喷火,脑袋四下扭动,要找出黄骖的身影来!
这两妖修算计黄骖不成,却苦了许听潮!黄骖再次现身时,已然出现金红巨剑左近,只见这老儿嘿嘿怪笑,背上那铮铮铁翅猛一扇动,就有白蒙蒙的怪风利啸刮出!再一扇,两簇近百枚羽刃从翅上射出,直取金红巨剑中段!
金红巨剑嗡鸣一声,顾不得再分出小剑,剑身一颤,忽然掉转方向,轻易避开两簇羽刃,穿透怪风,对准黄骖胸腹斩去!
黄骖脸色一白,背后铁翅一扇,在剑光堪堪及胸时隐没了身形!
金红巨剑射到墨鲤踏浪二妖附近,许听潮现了身形,神色阴沉至极!黄骖不知得了什么妙法,竟将背后那对怪异铁翅祭炼成这般模样!
“许师侄,且来助师叔一臂之力,等灭了这老秃鹫,师叔再助你斩杀黄骖老贼!”
道士的声音传入耳朵,许听潮只是眉头一皱,就不去理会。这道士不通名姓,就要旁人帮忙,定是包藏祸心!许听潮也不认为自己需要他来帮助。
墨鲤和踏浪见了许听潮的反应,同时松了口气,一人手发鱼鳞刃,一人口喷水流,将追过来那些蚂蚁般的银甲军卒挡住!
二妖的法术不似许听潮那般有效,打在银甲军卒身上,往往要三四下才能将其灭杀,但声在后劲绵长,倒也挡得住这些傀儡军卒。
黄骖遁走已有一阵,却依旧不曾现身,墨鲤便有些不安,开口说道:“许道友,可有办法找出那老贼?”
墨鲤的担心,许听潮心中有数,但他不认为黄骖会放过自己,因此还是那般气定神闲地四下扫视,双目中五色光芒闪动不已!
忽然,许听潮抬手往后打出一道赤红掌心雷,身上金红光芒一起,又化作一柄金红巨剑,直射雷霆落点!
“小贼受死!”
一枚十余丈大的白色羽刃凭空现形,对准金红巨剑斩来!
许听潮待要躲避,已然来不及,只好提起全身真气,和那羽刃狠狠对撞了一记!
轰隆隆巨响中,金红白三色光芒交替闪烁!
黄骖忽然现了身形,背后铁翅连连扇动,十余簇羽刃对准半空的金红白光团交替攒射!
一道赤红雷霆同从天而降,黄骖躲避不及,被劈得须发卷曲,衣衫破烂!
这老儿脸色大变,顾不得形象狼狈,背后双翅一扇,就要再次遁走!
金红流光划破虚空,从黄骖背心透入,前胸透出!扇翅动作瞬间被打断!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黄骖前胸后背鲜血狂涌!这老儿也算悍勇,随手将伤口止血,就又要扇动翅膀!
许听潮一身金袍,脸色煞白嘴角带血,正从黄骖背后飞速接近,见这老儿又要跑路,想也不想抬手一招,天际一道金红流光由远及近,直指黄骖喉咙!
许听潮原本不看好这次攻击,不料关键时刻,黄骖的动作忽然一滞,竟被金红小剑穿喉而过!
“车……”
黄骖满脸惊怒交集,一句话只说来得及说出个“车”字,就因喉咙穿孔,尽数回肚中,然后周身黑红光芒急速闪动,满脸青筋跳动!
许听潮不知这老儿为何在此关键时刻出了岔子,但这等机会,怎好错过?这小子抬手就弹出一道剑气!
黄骖如同泥雕木塑,站在半空一动不动,轻易就被这剑气斩下了头颅!
一个黑红小人从跌落的头颅天灵窜出,似乎是要遁走,却忽然在半空跌跌撞撞地摔倒,浑身颤抖不已!
许听潮伸手一捞,一只五色大手凭空生成,瞬间就将黄骖的尸身和跌落的元神捉住!
随手摘下尸身上的铁翅,许听潮将黄骖元神捉到近前,冷声道:“自己遁出真灵转世,还是我帮你抽出来?”
话音才落,一道黑光就从小人额头遁出,慌不择路就要逃走!
许听潮嘴唇微动,发出个模糊不清的音节,一道佛咒凭空生成,正正印到那黑光上!
一声惨叫,黑光中冒出缕缕黑烟,颜色逐渐转白,最后随风飘散无形!
黄骖一死,那蝗灾般的银甲傀儡军卒尽数化作木屑飘落,木屑上紧跟着燃起赤红火焰,顷刻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突兀的变化,让正自施展法术抵挡的墨鲤和踏浪齐齐一愣!
“啊——”
又是一声惨叫,许听潮回头看时,只见那中年道士的身躯四分五裂,老秃鹫浑身染血,凶神恶煞地朝自己杀来!
许听潮冷笑,心念一动,黄骖元神中就飞出个傀儡小人,被他轻轻握在手心!
老秃鹫蓦然神色大变,陡然化作一百丈秃鹫破空而逃!
第一一九章 天下苍生几刍狗,东海鱼妖伏波涛(八)
看也不看老秃鹫远去的身影,许听潮随手射出金红小剑,然后轻轻一用力,将那傀儡小人捏碎!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天边的老秃鹫如遭雷噬,身躯一抖就栽下高空!
金红小剑从它的背脊射入,留下两个微不足道的血洞。
这老秃鹫生命力极其顽强,刚刚坠下一半,又歪歪斜斜地飞起,一路往西北去了。
片刻后,数千道遁光从各处逐渐汇聚,紧紧跟在老秃鹫身后!
一个淡紫小人儿从道士跌落的残尸中窜出,慌不迭地架了遁光逃走,许听潮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仍由他离去。
墨鲤和踏浪匆匆遁到许听潮跟前,神色急切:“许道友……”
许听潮神色微动,稍一犹豫,还是抓住黄骖的元神一抖。一大五小六段残尸凭空出现,墨鲤顿时悲从中来,扑到残尸近前放声大哭:“师傅……”
“这是谁干的?!”
踏浪一声咆哮,让缓缓靠过来那三个世俗将军打扮的老者面露尴尬。
“可是你们坏了鲤妹师尊的身躯?”
踏浪咻咻喘气,灯笼大的眼睛中凶光闪闪,直勾勾地盯着三个老者。
“道友息怒,出手戕害令友尊师遗体的,是方才逃走那正一观之主。此前我们兄弟受制于人,正在岛外阻拦其余修士。”
听声音,说话的正是那车姓老者,这老者并不太愿意搭理踏浪,之所以如此客气,都是看在许听潮的情面上。
“我去把他捉来抽魂炼魄!”
踏浪虎吼一声,震得几人耳朵嗡嗡作响,脚下浪花一起,就要顺着那淡紫小人儿遁走的方向追去!
“回来!”
娇喝声中,踏浪乖乖停步回身:“鲤妹……”
“如今我们修为不够,若杀了道门元神,只怕不能善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日,我要将正一观踏成平地!”
这墨鲤妖一边垂泪一边述说,手上法诀不停,将自家师尊的残尸重新续接。
三个老者微微动容,原先的打算,也不好提起。
许听潮知晓他们的来意,从黄骖元神中取出三个傀儡小人,随手抛出。
三个老者大喜过望,各自抓住一个,然后齐齐向许听潮道谢。
“小友这番情谊,老朽兄弟三人铭记在心!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传信到承天柱国将军府,就说找车侯卫三个老怪,定然错不了!”
自家之前结下的善缘果真起了作用,车老头暗喜不已,又见许听潮如此爽快,是个可交之人,这番话得甚是诚恳,引得另外两个老者纷纷附和。
之后,车姓老者又说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前些年,黄骖忽然得了一部木王御武要诀残篇,却秘而不宣,趁四人一起赶赴坠仙州,处置落鹰崖事宜的关键时刻,忽然用“御武傀儡”暗算偷袭,一举将正自斗法的落鹰崖之主鹰九仇和他们兄弟三人制住,并强行夺了落鹰崖的传承法宝鹰王铁翼!
之后,黄骖特地悄然赶赴定胡城,暗中勾搭上了王诚。王诚给许听潮送礼,自然是不安好心!那仙命傀儡不假,但盛装这傀儡的玉盒中却被下了“缠丝香”。此香甚为奇特,天下绝大多数生灵都闻不到半分,但少数几种灵兽,却对其极度敏感,黄骖正是凭了一枚香狩内丹,才能准确知晓许听潮的位置。
正是因此,许听潮才会在翰州极乐宫遗址附近被伏击,一直逃亡到此处。
之所以在白龙岛发生这么一场混战,其实也算巧合。黄骖带了老秃鹫和车姓老者兄弟追踪许听潮,恰巧路过望月峰,被那正一观观主单智邀约,诱之以利,打算共破白龙岛。
黄骖听说白龙岛上竟有妖修修成半龙之躯,立即便动了独吞的心思,令老秃鹫和车姓老者兄弟不露声色,共同与单智讨价还价,好不容易定出个分配章程。
单智不疑有他,与黄骖五人一道,带了数千炼气修士直扑白龙岛。出乎意料,根本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将岛上大阵破去。单智心中后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按照事前约定,将墨鲤师傅的身躯分了。
便在此时,黄骖突然发难,让车姓老者兄弟结阵驱赶炼气修士,他则与老秃鹫围攻单智,打算来个杀人灭口!就是这当口,许听潮忽然从白龙岛地下钻出!
黄骖不知许听潮又有奇遇,实力大增,一场大战,竟然不分胜负!车姓老者三人趁机反噬,黄骖忙于镇压,反被许听潮斩杀!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只是车姓老者三人也不清楚,黄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忽然从鹰九仇嘴中掏出鹰王铁翼的祭炼法门。
许听潮倒是有些猜测,此事恐怕与自己和老秃鹫的那场大战有些关系。
车姓老者三人告辞离开,许听潮也不挽留,把此事稍稍思索,就知白龙岛轻易被攻破,其实与自己大有关系。
这白龙岛下那真龙脉,正是维持岛上禁制大阵运转的关键,自己在真龙脉中修炼,不知不觉就把这到灵脉吸了个精干!岛上禁制威能近乎全无,不被轻松破除才是怪事!
而那灵脉所化金龙,不待旁人出手,就自动跑到墨鲤丹田,只怕也是为了避祸,否则只有被许听潮吸收炼化一个下场。
看了眼依旧垂泪修补师傅残躯的墨鲤,以及默默帮忙的踏浪一眼,许听潮暗暗决定,给这两头妖怪一些补偿。若不曾遇到他们,自己怎能修为大进?
计议一定,许听潮就开始仔细查探起手中的元神来。
黄骖老儿倒是果决,一见被擒,立即遁出真灵,打算转世重修,却被许听潮一道金刚伏魔咒打中,将他的记忆消去九成九!此间许听潮特别留意,得了老贼那手“撒豆成兵”的道法,以及半部鹰王铁翼的祭炼法门。
除此之外,这老儿的元神中,还有他搜刮来的财货,各种灵材法器自不必多说,许听潮还发现一座崭新的小巧军营,比起黄骖之前使用的那座,品质要高出不少,也不似那般煞气腾腾,而是青色灵光阵阵,内中营帐大部分空缺,只有四百多制作好的青色傀儡甲士……
第一二零章 动乾坤太虚欲合道,游四海二友诚相邀
(杯具,标题太长,只能将后面的序号放到正文开篇了。这是“一”)
把这军营拿在手中把玩一阵,许听潮又默默放下。这件法宝明显不是依照将军演兵大(蟹)法炼制得来,应该与车姓老者所说的木王御武要诀大有关系。奈何除了名字,许听潮根本就不知这门法诀中都讲了些什么,祭炼法门更是无从说起。
空有法宝不能用,许听潮倒是不觉得遗憾,他知自身在道法上的天赋极其惊人,因此早早就决定专攻神通法术,才会有将青玄借给褚逸夫十七年,临走时却不要回的举动。也正是这个原因,黄骖身陨后,他也没有向车姓老者追问这老贼惯用法宝掌中营的下落。
那鹰王铁翼也是件不可多得宝物,只是牵涉到落鹰崖,颇有些棘手,祭炼法门也不完全,加之本身就有摩云翅,许听潮便没有对这东西起多少心思。
要说珍贵,自然是手中这失了真灵的元神为诸般物事之最。许听潮曾经见过天尸门将空慧和一元子两个元神高人的元神捉住,抹去灵识,再注入旁的神魂,快速成就伪劣元神的事情。只是这般妙法,许听潮并不知晓,但将这元神时时取出参悟,对自己凝结元神大有帮助。再不济,也能将其作为一件大容量的储物法器,元神能容纳的物事,比起送人的灵犀配,腰间的腰带和乾坤袋,要多出不知多少倍……
除此之外,许听潮最看重的还是黄骖元神中数量惊人的灵木,方才得了一手“撒豆成兵”法术,正需灵木来练习施展!
盘点完此次的收获,许听潮将手中黑红小人儿纳入自家泥丸宫,又从腰带中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衫换上,见二妖还在收敛墨鲤师傅的遗蜕,也不去打扰,而是皱眉思索起今后的行止来。
按理说,黄骖已死,许听潮可以安安稳稳的返回门中,但不知怎的,这小子心里始终有些抗拒。
王诚的算计让他十分恼火,好几次,许听潮都想立时赶回定胡城,找王诚算算总账,却被强行按捺住了。且不说此时赶回,王诚还在不在定胡城,就算侥幸找到,也不好直接动手,驻扎在定胡城那太清门元神长老,断然不会容许他胡来。
再则,许听潮如今修为大进,真气之雄浑,堪比修行数百年的元神,想要再进一步,委实太过艰难,回门中静修,也修炼不出什么名堂。且金丹中还潜伏着太虚的真气,或许太虚是一片善意,但许听潮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离太虚远些……
“许道友,此番援手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可惜白龙岛已毁,我二人打算离岛远行,浪迹四海,却是不好招呼贵客了。”
墨鲤已经将恩师的遗蜕收拾妥当,抹干眼泪,说出感谢和辞行之言,柔柔弱弱的说不出可怜,把踏浪晃得目眩神迷!
“就此别过吧!”
许听潮屈指弹出两团黑光,就别开脑袋。
“这如何使得?”
墨鲤知晓这两个光团中,各自有一门道法,但她并不曾按照之前的约定,以岛上大阵协助许听潮抵挡大敌,因此运起真气,想要把光团推回。
黑色光团碰到黑色真气,立即就融了进去,与此同时,墨鲤神色一滞,陡然面露狂喜!
“鲤妹,许道友送的是何种道法?”
踏浪是个急性子,见了墨鲤的表情,赶紧收起色授魂与的形象,心痒难耐地问道。
“这,这,竟然是水府的叠浪之术!还有癸水神雷!”
墨鲤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踏浪听了,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两个妖修的表现,让许听潮很是疑惑,这两门道法确实珍贵,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许道友,许兄弟!你当真舍得把这两门道法传给我和鲤妹?”踏浪咧开大嘴呵呵傻笑,“不如再幸苦些,重新传给我一遍!”
许听潮看着踏浪的血盆大口,立时就没了出手的兴致,让踏浪好一阵失望。
“许道友有所不知,我等散修所习极其有限,似这般玄妙的传法之术,等闲难得一见。踏浪想要学会叠浪之术和癸水神雷,只能靠小妹口述,其中不知会生出多少谬误……”
墨鲤的解释多少让许听潮有些吃惊,他从来不曾想过,散修的处境竟然如此窘迫。似这等传法小术,他掌握的就不下十种,且根本就不曾刻意练习,都是平日里见长辈同门用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身为大派弟子,究竟会比山野散修多出多少便利,许听潮估计不出,但想来定然少不了。
想通此节,许听潮便不再计较踏浪的容貌,抬手又弹出两枚黑色光团。
踏浪嘎嘎怪笑一声,张嘴将两枚光团吞下,闭眼摇头晃脑一番,才惊喜地睁眼,在原地连翻十几个跟头!
“果然好道法!这叠浪之术正和我用!”
墨鲤嗔怪地瞪了踏浪一眼,这巨兽才欢天喜地地安静下来,二妖交换一番眼色,踏浪忽然张嘴,也吐出两个拳头大的水球。
“许兄弟,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我之前答应的踏浪之术和癸水元刀两门法术!”许听潮正自微微诧异,踏浪却不好意思地抬起前爪挠挠脑门儿,“鲤妹的癸水元刀好学,踏浪之术却有些麻烦……这门法术是我踏浪兽一族的天赋神通,也不知兄弟你能不能学会……嘿嘿!”
许听潮嘴角微微抽搐,原来这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踏浪兽也会骗人!心里这么想,这小子手上动作却不慢,袖袍一挥,就将两个水球摄到手中。片刻,两个水球齐齐溃散,许听潮却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墨鲤一眼。
墨鲤脸色微红,赶紧解释道:“小妹所说句句属实,踏浪是天地异种,自有其传承,算不得散修。”
许听潮这才了然地点点头,右手抬起,掌心凝出一枚滴溜溜转动不休的鱼鳞状漆黑刀刃!这就是所谓的癸水元刀了,只是威力甚小,比不得墨鲤出手那般气势惊人。
“咳咳,许兄弟不必惊诧,这门道法,鲤妹修炼了数百年,才有如今的成就。你一次就能凝出如此大的鱼鳞刃,已经很了不起了!”
许听潮只得摇摇头,挥手散掉手中的水刃,花费数百年来修炼这门道法,委实太过吃亏!这小子所会的道法中,堪比墨鲤癸水元刀的,少说也有数十,他还嫌威能不够,平日里都不怎么动用。在他眼里,除非是落日熔金剑这等顶尖神通,才值得花费大量精力修习。
见许听潮的动作,二妖都有些不好意思,正惭愧间,却忽然齐齐瞪大眼睛!
只见许听潮脚底,两道拳头粗的水浪哗哗作响,竟然将踏浪之术施展了出来!
尝试凌空走了几步,许听潮对这踏浪之术有了了解,散去法术,重新把摩云翅化作一团彩云,把自家托住,然后向二妖拱拱手,打算就此离去。
“许兄弟且慢!”踏浪颇有些焦急地叫住许听潮,“不知兄弟打算前往何方?”
许听潮摇头,脸上有些茫然。
踏浪和墨鲤见了,纷纷脸现喜色,齐齐邀请道:“道友/兄弟若是没甚去处,不妨与我们一起畅游四海?”
初初领略了大海的雄浑浩荡,许听潮正觉意犹未尽,被二妖提醒,立时明了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在海上漂泊几年,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至于要不要与这两个妖修一起……
“兄弟你若要在海域闯荡,跟着我绝对没有错!什么七大绝境,九大险地,三十三仙岛,四百八十七灵境,五千……”
“许道友不需听他胡说!”踏浪滔滔不绝地吹嘘,墨鲤都不禁有些脸红,“海域之广大,更胜陆地百倍,珍禽异兽,险地灵境数不胜数,踏浪虽好胡说,却也着实见过不少奇景。”
一番话换得踏浪讪讪,许听潮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咳,许兄弟,你可是答应了?”
身长十丈,形似墨麒麟的巨兽卖萌,委实让人不敢恭维,不过许听潮还是僵硬地笑着点头。非是为了其它,大海不比内陆,有个熟悉环境的向导,会免去不少麻烦。
见许听潮应允,墨鲤和踏浪对视几眼,齐齐笑得合不拢嘴。
许听潮正自纳闷,踏浪忽然变回人形,靠上前来揽住许听潮的肩膀:“果然好兄弟!那步虚玉璧再借我几天,上回没看够,就被你强行收回了……”
踏浪一脸委屈,许听潮却忽然很想在他脸上来一记重拳!
……
一人二妖最终还是出发了,踏浪建议先往北方绕过麒麟州。为何不走南方?只因往南数万里,就是碎玉州范围。这碎玉州乃是一片方圆数十万里的密集岛屿群,其间盘踞了无数反贼海匪,正与大夏朝打得火热,不是游历的好去处。
临走时还有一桩难处,墨鲤师傅的遗蜕太大,二妖都没有足够大的储物法器,在墨鲤柔弱的目光攻势下,许听潮只好捏着鼻子,将那用来盛放炼器灵材的土黄色乾坤袋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