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八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七)
3300,3200,补500欠账……嘿嘿咕╯﹏╰b
姐弟两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许听潮目光一转,却见到敖珊敖凤闷闷不乐。
“珊儿凤儿,你们这是为何?”
“没……”敖珊才笑着微微摇头,敖凤就将她一把拉住,乜斜着眼道,“许家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许听潮稍稍思索,顿知两女心中所想,当下也是颇为尴尬,讨饶道:“却是哥哥倏忽了,没来得及先见见小舅哥,拜访两位姑姑!此番回转凤凰界迁移百花岛,也用不到多少时日,事成之后,就与两位妹妹前去龙宫,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二老见到自家女儿一个变俩,定然十分高兴……”
“可莫要反悔!”
敖凤瞪大美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也是君子呀?”敖凤眼露戏谑,“我怎的看到个小肚鸡肠的……”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因许听潮已然怒目而视!
敖凤先是缩了缩脖子,继而抬起头,与他对视!
许恋碟和敖珊均都掩嘴轻笑。
……
域外虚空,尽管元气长河依旧遥遥可见,却清冷了许多,诸般生灵,早被方才巨人界的威势吓得退避三舍。
许听潮驾驭飞梭,小心避开,往凤凰界挪移而去。
不过数日功夫,便见到一头凌空展翅的摩天五彩凤凰。
细柳已从仙府中出来,目视凤凰界,眼中微微露出激动和缅怀。
“姐姐当真要走吗?”
敖珊敖凤万分不舍,一人一边,拉住细柳双手。
“好妹妹,转瞬百年,姐姐思乡心切,不回去看看,终究不得安心。”
“姐姐要走,小妹也不拦着,只是须得应下一事,入了这钧天院!”
敖珊言辞恳切,细柳面动容,且不谈与两女的情谊,便是只冲着仙府,她也求之不得,但终究拉不下面皮。
“只怕有人不愿!”
不等两女示意,许听潮已是前躬身施礼:“细柳道赎罪,之前种种,皆是许某的错,给道赔礼了!”
“也罢!”细柳面色缓和,眉宇间尽是笑意,不去看许听潮,执起两女的手,笑道,“姐姐便应下了!”
许听潮笑而不语,暗道这青鸾才是小肚鸡肠。不过她与自己虽然颇有芥蒂,但毕竟是一同经历过患难,彼此也算知根知底,钧天院虽然立起来了,却是个空荡荡的架子,正需这般人物加入。
“恭喜道!”
许恋碟前道贺,细柳笑道:“恋碟妹妹何须这般客套,若不嫌弃,也同珊儿妹妹和凤儿妹妹一般,称一声姐姐!”
细柳对许恋碟并无恶感,相反还十分欣赏她的性情,才有这般话语。
堂堂虚境的亲近之意,许恋碟哪里会拒绝,当即就口称姐姐,郑重行了一礼。
细柳拉起,说笑半晌,才提出告辞,敖珊敖凤要送她宝物,这青鸾却挥手拒绝:“姐姐不过回家一趟,又不是似徐娘那般,参商相隔,送什么礼品?”
“姐姐莫要推辞,这凤凰界最近也不太平,若无宝物防身,怎叫妹妹放心?”
“珊儿所言即是!”许听潮也插言道,翻手取出一土黄色小铃铛,“这驱山铃,还请道莫要推辞!”
此铃乃是大道宗柏暹罗的本命宝物,细柳不曾见过,但也时常听敖珊敖凤说起,如今亲眼见得,怎能不动心,但她却不伸手来接,而是道:“此宝五行属土,与妾身五行不合,许道若当真有心,不妨将体内那北斗剑匣借来一用。”
“道且稍等!”许听潮收了驱山铃,唤出北斗剑匣,随手将铭印其中的精血气息摄走,“此宝虽经许某修补,但尚有瑕疵,道不嫌弃,尽管拿去使用,借之一字,休要再提!”
细柳不再客套,接过剑匣,道谢之后,便与敖珊敖凤和许恋碟告别。
敖珊又道:“姐姐家乡在何处,说与小妹知晓,也好让许大哥送姐姐一程。”
细柳颇为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凤尾之,便是青鸾故乡。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妹妹千万莫要告知旁人!”
“妹妹定然不说!”
许听潮已是催动飞梭,几个挪移,便来到凤尾之处,约定好两月之后相见,细柳便依依而去。
……
送走这青鸾,敖珊敖凤情绪颇为低迷,许听潮稍作安慰,便马不停蹄地往大夏而去。
听细柳口气,青鸾一族,似是有什么大仇,不得不隐居在凤凰界凤尾之处,而大夏朝,却在凤凰右翅靠近尖端。
元磁极空梭接连挪移了十余次,便来到大夏空。许听潮半点不做停留,收了飞梭,架起云头,将敖珊敖凤和姐姐裹住,径直往潮州镜湖遁去!
修成那牧云赋,虽不算精深,许听潮遁速也比全力催动摩云翅快了数倍,眨眼之间,已然身处百花岛空。
时值清晨,朝阳和煦温吞,湖面有碎金跃动。
百花岛依旧处在水火元龙大阵护持之下,等闲人物看之不见,却如何瞒得过许听潮?一观之下,岛诸般人物尽入眼中。
除去那矿洞附近,岛几乎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化,百花坳庭院精舍中,两个老者正自争论什么,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炉膛,铁砧铁锤,刀剑赤胚,淬火池,五金矿石,木炭等诸般物事。另一头的厨房中,一满头花发的老妇人手持锅铲,翻动锅中菜肴。而院中花木架下,一三十许武人劲装打扮的男子手持利剑,与一鼻梁高挑、皮肤白皙的持刀美妇斗得激烈。刀光霍霍,剑影幢幢,两般兵刃之,罡气吞吐,声势惊人!庭院深处的厢房中,一粉嘟嘟的两三岁孩童睡得很是香甜!
这六人,除了那美妇和小童,余者许听潮都认识,正是清池峰陶万淳师伯的大弟子罗轶,伯父黎元禾,高婶和形貌大变的高小七。至于美妇和小童是何身份,看高小七的神态,便能猜个**不离十——数十年不见,高小七也已成家了。夫妇两人,分明就是炼气之士,足有百余年的修为。而罗轶更已修成了元神!说来惭愧,当初得这位罗师兄照顾黎伯高婶,许听潮却过了好几年,才从交好的同门口中打探出人家的名字。
许听潮将见到的情形和三女说了,敖珊敖凤也就罢了,欢喜中带点羞怯,许恋碟却已是泪眼迷蒙。许听潮再不观望,出声喊道:“罗师兄快快打开阵法,小弟许听潮来也!”
……
精舍中,火炉边,正自说话的罗轶忽然一滞。
黎元禾皱眉:“又有贼子前来搅扰?可惜了这炉好钢!”
罗轶回过神来,故作高深地笑道:“老弟这回猜错了,岛外确是有人来了,不过乃天大的好事!”
“莫非罗兄托人找寻那血汞有了眉目?”
“哈哈!”罗轶指着黎元禾大笑,“老弟怎的尽往老道身想,这回的好事,还得应在你身!”
黎元禾大惑不解,罗轶已是挥手放开了大阵。
须臾,两老面前云霞闪动,许听潮,许恋碟,敖珊敖凤已然出现在面前!
“伯父!”
许恋碟哽咽呼唤,拜倒在地!许听潮亦和敖珊敖凤跟在姐姐身后拜下!
“哎哟!”黎元禾如遭雷击,半晌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拉起许恋碟和许听潮,“碟儿,潮儿,伯父这不是在做梦?”
“是碟儿和潮儿回来了!伯父可曾安好?”
“好!好!”黎元禾拉住姐弟两人,好似捡到了绝世宝贝,下左右打量不停,抖抖索索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忽然猛地回头,“老婆子,梅峰,卿兰,快来看看谁来了!”
黎元禾看似衰老,声音却是洪亮,直把屋顶瓦缝中的灰尘都震得扑簌簌落下!
高婶的亦不逊色,人未至,声音先到:“你这糟老头子,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吵醒了宝贝孙子,定要叫你好看!”
“哇——”
果不其然,高婶的话才说完,庭院空已回荡起稚嫩的哭喊!
“小宝莫哭,奶奶来了,一会儿准教拔你爷爷的胡子玩!”
“娘,怎的又这般说话?教坏了孩子怎办?”
浑厚的男声抱怨,渐往这边靠近。
“钉头大的孩子,能懂个啥!”
……
絮絮叨叨地言语,许恋碟和许听潮听来十分温馨,黎元禾却没注意这些谈话,忽然发现姐弟两人身后还跟了两个面目装扮都一模一样的美丽女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让伯父猜猜,你们一定就是潮儿那红颜敖珊,还有珊儿的小姐妹。唔,龙族姑娘就是不一般,长得都一般模样,呵呵……”
“伯父,您可猜错了。”许恋碟笑着搀住黎元禾,红通通的眼眸儿往面色微红的敖珊敖凤身瞟过,“她们呀,根本就是珊儿一个人,修成一门厉害的神通,化身为二,珊儿得了真龙血脉,凤儿得了真凤血脉!”
黎元禾又是眉开眼笑:“这仙家法术,果真非同寻常,一个姑娘家,都能似潮儿那般,生生变出两个!好!好!好!”
“敖珊敖凤见过伯父!见过罗师兄!”
两女前盈盈行礼。
“好闺女,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莫要这般生分!”
黎元禾高兴成这般模样,罗轶索性不插嘴,只捻须颔首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伯父,高婶和小七兄弟快到了,潮儿还是和姐姐前去迎接。”
许听潮也有些窘迫,听得渐近的脚步声,趁机提议道。
“对对对,赶紧迎接去!你们高婶可凶悍得紧,发起怒来,谁也制不住!”
“老头子又在嚼舌根……啥,碟儿潮儿回来了?!”
脚步声陡然急促……
四九九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八)
“碟儿啊,可想死高婶了……”
许恋碟疾步走出精舍,还来不及拜见,就被迎面奔来的老妇人一把搂住,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片刻后,许听潮也被拉了过去,亲亲幺儿一阵揉捏呼唤。
这般亲昵,姐弟两人感受却是不同。许恋碟本就是高婶和黎元禾一手拉扯大,说是两老的女儿也不为过,因此只觉欢喜温馨;许听潮却颇不自在,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被哪个长辈如此宠爱过……但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而敖珊敖凤也不曾逃过老太太的“毒手”,被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什么,两女就面红耳赤,满眼羞涩。
黎元禾趁此机会,指着高小七夫妇笑道:“碟儿潮儿,小七如今已有有家室,还蒙罗兄赐下表字,唤作‘梅峰’。这是卿兰,嫣州人,复姓公仪。这小崽子,便是小七和卿兰的孩儿,名字嘛,想来你两个早已听到,也无需伯父多嘴!”
自家儿子名唤“小宝”,高小七本来死活不愿的,奈何拗不过二老,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且当年他多多少少对许恋碟有那么点念想,此刻略显尴尬,拱手行礼:“大姐!公子!”
那公仪卿兰也抱着孩儿随丈夫施礼,口称姐姐公子,而后放眼打量这两个时时被身边人挂在口中的人物,端的是俊美英武,亲眼所见,远比听人述说来得真切。
许恋碟笑着拉起公仪卿兰,一面逗弄眼角挂着泪水满面好奇怕生的小侄儿,一面赞道:“好标志的人儿!小七却是福气。你也不需称呼什么‘公子’,听潮年长,今后便唤一声‘哥哥’!”
后一句,自然是对高小七说的。
见他还颇显犹豫,许听潮也道:“小七兄弟何须这般拘礼,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听来浑身不自在,今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可好?”
“小弟见过大哥!数十年不见,大哥也却不似当年那般……淡然!”
高小七显然早有这想法,不等自家母亲和黎元禾反对,便躬身施礼,把这事定下。还顺带调笑了一回许听潮的性情转变。
许听潮不以为忤,含笑回礼。
高婶却看不过去,本待发怒,罗轶却笑道:“修行之人,可不讲究这些,黎老弟和高家妹子就不要管年轻人的事了。”
既然堂堂元神高人都如此说,二老也不好勉强,不过高婶还是责怪了高小七几句,才又前后张罗起来,让公仪卿兰把孩子塞给高小七,领了儿媳,许恋碟,敖珊敖凤,径自下厨去了。
“这老婆子,还是一般的丢三落四,珊儿凤儿和小七都不曾见礼,当真胡闹!”
“高婶高兴就成,且今后时常见面,也用不着这等虚礼。”
“咦?潮儿何出此言?”黎元禾面露欢喜,“莫非此番回转,不打算再走了?”
罗轶心中微微一动,面带疑惑地看着许听潮。
许听潮道:“非是不走,而是打算接伯父和高婶,还有小七兄弟一家,前往巨人界……”
罗轶吃了一惊,黎元禾却皱起眉头,不情愿道:“在这百花岛住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又要迁移?”
许听潮也不避讳罗轶在场,径直将诸般情由说了,黎元禾跌足长叹:“不想其中竟有这般大的牵扯!但数十年来,伯父等得你师门庇护,也是一桩天大的恩情,潮儿切不可忘了!”
黎元禾如此说话,就是答应迁移百花岛一事。
许听潮也算松了口气,还好伯父开明,不似旁的的老人那般安土重迁,于是郑重道:“侄儿省得!”
“许师弟,师兄有一事腆颜相求。”
罗轶见黎元禾默认,迁移百花岛这事,已成定局,却是坐不住了。
“师兄但说无妨。”
“师弟所为,无可厚非,奈何愚兄职责在身,须得照料岛矿脉,还望师弟看在愚兄面,迁移之时将矿脉保留。抑或稍稍等些时日,待愚兄报门中,想来以师弟如今的修为,断然无人敢于为难,到时尽可将整座岛屿迁走,愚兄也正好卸下差事,落得清闲。”
许听潮沉吟,可惜百花岛驻守的是罗师兄,若换了旁人,哪里会有这般顾忌,径直动手便了。罗师兄想来也是得了些许消息,知晓我已晋阶虚境,奈何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报入门中,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倒没得惹来许多纠缠……
“潮儿,只将百花坳这一片牵走便可。这百花岛虽大,旁的地方,也无甚紧要。”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黎元禾方才听许听潮将门中事情一说,便知其中关键,不过之前许听潮并未提及自己的修为如何,这老伯父,自然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
许听潮却是眉头一凝,正要说话,岛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
“许师弟可在岛?掌门师伯有请,还请师弟速速返回门中!”
“来得倒是极快!”
许听潮临时改了口,也向外面高声喊道,“不知哪位师兄光临寒舍,还请入内小坐!”
“师弟言重了,为兄尚有要事在身,此来也不过替掌门师伯传话,不好多做耽搁,告辞!”
许听潮心中冷笑,以自己此刻的修为,太虚师伯既然相请,又怎会托个有重任在身的师侄顺便传话?看来是自己在门中的口碑,已然糜烂不堪,旁人不愿多来沾染!
“潮儿,可有应对良策?”
黎元禾看了罗轶一眼,才这般询问许听潮。
罗轶苦笑摇头,此事与自己全然无关,却生生遭了这无妄之灾!
许听潮却笑了起来,对黎元禾道:“伯父且放心,侄儿自会应对。”
“如此便好。”
许听潮这才将目光转向罗轶,翻手取出数块桌面大小的矿石:“罗师兄请看,此乃小弟从域外虚空得来的奇金,抵偿岛矿脉绰绰有余,还请师兄为小弟善后!剩余的,就是小弟送与师兄的谢礼,请师兄万勿推辞!”
罗轶面神色更苦:“师弟都说到这份,愚兄如何能置之不理?你只管动手便是,就冲这天外奇金,愚兄拼着老脸不要,也定将事情办妥!”
许听潮之前多少有些怨气,怪这位师兄不够爽利,此番却是醒悟,门中师兄弟,并非人人都似自己这般,有肆无忌惮的本钱,那点不快,顷刻烟消云散,起身真心实意地道谢。
罗轶哈哈大笑:“门中传言,师弟你是个小疯子,今日愚兄便陪你疯一把!后会有期!”
这老道一拱手,架起赤红遁光,闯出大阵,径直往太清门而去,竟是连布置在阵外的水火元龙大阵诸般器物都不要了!
这位罗师兄,其实也十分有趣!
许听潮失笑,请黎元禾暂且避入元磁极空梭,又传音让敖珊敖凤和姐姐带高婶和高小七一家暂避,便遁高空,做起法来!
百花岛方圆不过十余里,又非什么仙家灵地,许听潮已是虚境,迁移起来,不过转眼而已。岛矿洞中劳作的弟子,毫无知觉就被尽数挪移出数十里,个个大惊失色,一面使出诸般手段往门中报讯,一面小心翼翼地往百花岛靠近。
数十里距离,就算是炼气修士,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众弟子回转,穿过记忆中的禁制,却只见波光粼粼,片澜不起,哪里还有百花岛的影子?
……
“你这小子,又有谁招惹到了,竟然戏耍起同门师弟师妹来!”
方才遁至太清门附近,殷老道便早早迎了出来,戟指笑骂。
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许听潮不禁赧然:“侄孙见过师叔祖!”
“罢罢罢!”殷老道摆摆手,“你且随老道来。百花岛的矿脉不过小节,然门规不可容情,你须得足数赔偿!”
许听潮心中轻松,略微自得道:“师叔祖无须多心,此事自有罗师兄料理首尾。”
“哼!多少循规蹈矩的弟子,都给你带坏了!”
殷老道佯作愤怒,许听潮只笑笑不语。
此老大概是太清门中资格最老的太长老,有他带路,自是一路畅行无阻,不过片刻,两人就来到一座娴雅幽静的小山之前。山几间茅草松竹堆砌而成的简陋小屋零落,太虚须发飘飘,正站在地势最高一间茅屋前,往这边看来。
虽然早有耳闻,但掌门师伯的居所竟然这般简陋,还是大出许听潮意料!而太虚的情形也十分怪异,人站在那里,又仿佛已然融入整个天地,这般似存非存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许听潮骇然,能让自己觉得不适,太虚师伯的修为,怕是到了一不可思议的境地,但为何看来看去,也还只是虚境大圆满?
这小子不敢怠慢,抢先一步,前施礼:“弟子许听潮,给师伯问安!”
太虚面露笑容,伸手一拂:“师侄无须多礼,请起!”
许听潮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道从虚空中传来,虽然柔和,却让人生出无法抵御之感,似乎面对的不是眼前太虚,而是整个天地!一时间,又惊又喜!
“小侄为师伯贺,天仙大道,半入掌中!”
这般情形,不正是虚境中人悟透了天地至理,要将元神融入其中的征兆?
五零零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九)
算起来,太虚算是太清门三代弟子,虽说入门比一些二代弟子还要早,但至今也不过修行了三四万年,其资质可见一斑!在天道界,许听潮知晓的合道老怪,哪个不是活了十万年以,年岁甚至比太清门创派还要久远!
且早在百多年前,许听潮刚刚从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中得到太虚衍光录时,太虚就曾尝试过冲击合道境,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如今修炼到这般程度,半点也不奇怪。
不过仔细打量,许听潮又觉不妥,太虚这般情形,比之合道老怪,有过之而无不及!合道之人,虽能操蟹弄天地大道,但在修为累积圆满之前,却没有哪个敢动用,否则便是自寻死路!当年域外虚空中,那大道宗谭恭便是明证。
而此刻的太虚,却能携天地之威,用以对敌!似这般,休说合道,便是天仙当面,未使没有一战之力!
需知滞留此界的天仙,必然有所图谋,纵然功参造化,也似合道老怪那般,不敢动用全力,否则定然瞬息就会被吸入仙界之中!
许听潮正自惊疑不定,太虚却是开口了:“师侄无须猜测,师伯这般模样,实乃刻意而为。”
声音依旧古拙,却似乎有一股隐约的虚弱。
“你这等情形,不宜太过分心,还是老道来说!”
殷老道接过话头,目视许听潮。
“五十年前,你师伯自觉时机已至,便再次尝试炼虚合道,哪知恰好有百余虚境猬集山门,讨要仙府,封魔大阵竟不能敌!你师伯年轻时亦是福缘惊天,所得神通宝物无数,为驱强敌,只得施展一门秘法,将修为定在元神融入天地那一刻,而后凭借天地神威,击退强敌。”
“可惜,门中虽得安稳,你师伯修为却就此凝固,也不能脱出这等意境,五十年来,进退不得,战战兢兢地维持,已是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许听潮动容:“似这般,该如何解救?”
殷老道捋须而笑:“你这小子倒是怀中有赤心,此刻若问起旁的事情,便是那凉薄之人,说不得,为了门派大计,你太虚师伯只好施展手段,夺了仙府!”
许听潮陡然色变!
“哈哈哈,瞧你那模样!”殷老道开怀大笑,“事已至此,何须惊怒?师叔祖大可分毫不提,也没有这许多麻烦,但既然找你联手,便该坦诚相告!太清门有老道和太虚师侄数万年的心血,断然不会看它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如今可说是危在旦夕,任何手段,只要能挽狂澜于既倒,我二人都不会顾忌半分!”
许听潮闻言,逐渐冷静下来。
这老道坦诚相告,甚至将自己摆到同等的位置,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弟子身,都足以自傲。但扪心自问,想要心中全然没有芥蒂,也是不可能。仙府可说是自家的命蟹根蟹子,断然不会舍给姐姐和敖珊敖凤之外的任何人,便是师门长辈也不行!
“只凭一句话,师叔祖怎知侄孙品行?”
殷老道和太虚相视而笑。
“你这娃娃恐怕不知,从你进入百花岛,一言一行便在老道眼皮底下,有这般长一段时间,足以让老道施展秘术,看出你三四分根脚。”
许听潮面色又阴沉了几分,这老道究竟何等本事,竟然能暗中窥探自己而不被查知!
“你可知你身那仙府,有多少人眼红?还当真以为,只凭罗轶那娃娃一人,就能保得百花岛平安?”
许听潮悚然动容,暗怪自己惊怒得意之下,居然不曾想到此节!原来真正护持百花岛的,还是眼前这师叔祖,说不定还有太虚师伯亲自照看!
“弟子许听潮,谢过师伯,师叔祖!”
“如此才稍微像话!”殷老道点头赞许,忽而语气一转,“和师叔祖说说,何时修得这般通明澄澈、返璞归真的本事?”
许听潮闻言,却是大惑不解,我竟有如此修为了么?想想之前的行为,半点都不像啊!
殷老道见他这般样子,也是诧异,继而满面艳羡地赞道:“好个糊涂小子,竟然连自家何时修得大道都不曾知晓!”
许听潮兀自疑惑,却甚是兴奋,若当真似这师叔祖所说,且不谈其中说不尽的好处,就说他凭借一句话就断定自己品行,便不是玩笑。修成这等本事炼气士,明心见性,一言一行,不需刻意,莫不与身心相符!原来通明澄澈、返璞归真竟是这么回事,与典籍中描述颇多不符。太虚师伯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怎的孟言师弟和陶师伯等半点不知,莫非是被刻意隐瞒……脑中念头急转,忽然想起一事,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殷老道赶紧问道:“怎样?可有眉目?”
“侄孙在天道界,曾有机缘进了一回藏镜阁……”
“可曾见过那藏玄镜?”
殷老道和太虚均是面现喜色!
“原来师叔祖和师伯知晓……弟子的确在一残破大殿中见过一面灰扑扑的铜镜,一看之下,竟自沉沦其中,恍惚间,好似轮回了千年。”
“那大殿和铜镜何等模样?”
许听潮瞥了殷老道一眼,不疾不徐地将记忆中所见说出。
“如此便不会错了!”殷老道一击掌,侧头对太虚道,“无须再行试探,径直说正事!”
太虚点头。
“娃娃,你自域外而来,定是见过凤凰界全貌。”
“是一只凌空展翅的五彩凤凰!”
殷老道抚须:“你说此界之中,有多少顶儿尖的门派,多少大能修士?”
“修行界卧虎藏龙,门派还好说,修士嘛,请恕侄孙无法回答。”
殷老道袖袍一挥,面前就现出一凤凰影像,周身五色彩光闪动。这老道一指凤凰右翅:“我太清门便在此处,你看这片土地绵延数十亿里,四周环海,有个名目叫‘灯承洲’,我门便是此洲数一数二的大派!其余如同琼华、龙宫、已灭神碑门之流的门派势力,足有数十!”
“这灯承洲,虽僻处凤凰界一隅,却是此界最精华所在,当年天地玄门,水府龙门,神霄紫府,都是以此洲为根基!”
殷老道手指指向凤凰头颅,而后向下,转向凤凰左翅,而后回转,直至尾部。
“其余凤头、闾墨、西元、比翼、肆契、寥芳、五翎诸洲,亦有名门大派和厉害人物。”
“凤头洲乃凤凰一族世居之地,旁人不得擅入;闾墨洲机关傀儡之术昌盛,其中天机门为诸派翘楚;西元洲是佛门圣地;比翼洲英山派、肆契洲幻行宗、寥芳洲玉渊阁,皆为天下执牛耳的大派;而五翎洲,则有青鸾一族隐居。”
“这些势力,随便一个,都只稍逊我太清门一筹,若联手来攻,该当如何?”
许听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早就知晓凤凰界很大,却不曾有机会细细探究,今日听来,竟几乎有天道界三分之一的实力!当下沉声道:“当年前来侵袭的百多虚境,便是自这些大洲赶来?”
殷老道摇头:“哪有那般容易?十多万年前天地玄门分崩离析,各洲之间相互连通的乾坤挪移大阵,几被尽数摧毁,如今想要跨洲而行,只有凭借宝物和神通,横渡各洲之间的茫茫大洋。”
“前次赶来搅扰的,只是灯承洲各家宗门的老怪物,再过数十年,可就说不定了。”
原来还有至少数十年,许听潮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殷老道却面露不悦:“你这娃娃,切不可掉以轻心,小觑了他洲大能!”
“侄孙并非狂妄自大,而是估计有这数十年,足够孟言师弟扫平四方,到得那时,合一界之力,大约能稍作抵挡,便是不敌,也可退守巨人界。”
“怎的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殷老道冷哼拂袖,“其余七洲,也并非铁板一块!似那凤头洲和五翎洲,便是死敌,断然没有联手的可能。西元洲崇佛,肆契洲修魔,也是天生不对付。寥芳洲多女子能修行,向来特立独行。比翼、闾墨两州,也不见得和睦。前来夺取仙府这等好事,自然是越少人分润越好,各洲大能独自路,说不定半路就打个你死我活!”
“我太清门顶天立地,有何惧之?退避他界之说,再也休提!”
许听潮却是不信,太清门这般模样,听说近百年来,也就十余虚境,也不知这师叔祖哪里来的底气。
“好个惫懒小子!”殷老道笑骂一声,“此事还需着落在你身!”
许听潮摸摸下巴:“侄孙虽有仙府傍身,只怕也双拳难敌四手……”
“休要这般胡扯!此番叫你来,是要借助仙府阴阳五行池中灵液,助你师伯破解秘术,也好真正晋入合道。如此,只凭他一人,便可扫平一洲!”
“此话当真?”
“骗你不成?”殷老道瞪眼,而后又叹息道,“只怕灵液中仙灵之气太少,不能成事。”
原来太虚师伯破解秘术须得仙灵之气,许听潮念头一转,问道:“敢问师伯,混沌灵气可有效果?”
太虚摇头:“师侄在巨人界中赠与那混沌灵气,师伯已然试过。这秘术乃仙界不传之秘‘乾坤锁元’之术,非得仙家灵物才能解除。”
许听潮立时就想到了当年在域外虚空收集到的接引仙光,但这般至宝,要拿出来,委实舍不得……
五零一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
许听潮性情已有改变,但还是生了一张木头脸,殷老道见他微微皱眉沉吟,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好猜测道:“可是池中灵液不够?倒也无妨,稍稍等些时日,多积蓄一些,就算不能助你师伯解除禁锢,也可稍作缓解-如此多尝试几回,大约也能凑效。此番叫你回来,非只为这事儿……”
殷老道顿了一顿,面神色变得不善:“……五十年前你师伯正当炼虚合道的要紧关头,忽然就有百余虚境打门来,哪有那般巧合的事情?数十年明察暗访,我等已然心中有数,今次便要集合门中人手,将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
“师侄务须保证仙府灵液足数,即便不能助你师伯解除桎梏,也须得弄些大动静来!”
许听潮已然明了,此番又是一桩绝大的算计。其实就在方才,他已想得清楚,接引仙光虽然珍贵,还是献给太虚师伯的好。太虚若晋阶合道,则太清门稳如泰山,自己就算立下钧天院,也还是太清门弟子,似这般,就有一绝大的倚仗。自家在太清门中不受待见,而太虚因自己才得以晋阶,便欠下天大的人情,无论将来如何,都将有意无意地偏向自己,能挡下不少刁难。
如此,有大功于门派,又能赚得掌门师伯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想通此节,许听潮便对两位长辈道:“师叔祖,师伯,不知接引仙光可……”
“好小子!”殷老道一把拉住许听潮,“哪里得来这般宝贝?还要你那劳什子灵液作甚,快快拿来?天不绝我太清门矣!”
许听潮没有皱得更紧,目光往这老道揪住自家衣袖的手一瞟。
殷老道尴尬地放手,一本正经道:“娃娃莫要这般小气,你家师叔祖一时情难自抑……莫要分了,尽数拿来!”
许听潮已然取出一贴满符箓的玉瓶,打开之后,那米粒大一点五色霞光吞吐的接引仙光就自行从瓶口飘出。他还打算将之分成两半,殷老道就急急阻止!
“你这娃娃好没见识,此番全力相助你太虚师伯晋阶合道,待他举霞飞升时,这接引仙光,想要多少没有?总不会是你要在你家师伯之前飞升?”
许听潮满面肉痛,太虚师伯飞升,不知要等到何时,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接引仙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奈何事已至此,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殷老道笑呵呵地将玉瓶抢过,送到太虚手中。
太虚接住,先就向许听潮郑重一礼!
许听潮大惊,慌不迭地躬身还礼!
殷老道哈哈大笑,向许听潮招手:“此地大阵就要开启,娃娃快随老道来,门中许多长辈,早就等着见你一面!”
“太虚师伯元气损耗颇多,这就意欲冲击合道,是否不妥?”
“若情势缓和,你师伯又怎会这般行险?他能否晋阶,已非个人得失,而是关乎门派兴衰存亡,不得不放手一搏。”
“竟然这般危急了么?”
“你那钧天仙府岂是等闲?但凡听闻之人,哪个不是趋之若鹜?这百多年来,灯承洲牛鬼蟹蛇神出没,死于争斗的修士,光是元神,便有三千余人!门中弟子,前前后后更折损了近千,殒身的元神长老,三十有七!老道便与你说说,当年前来搅扰你太虚师伯成道的有哪些!”
许听潮凛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悲意。他全然不曾想到,竟有这么多同门因仙府罹难,可笑自己之前还对宗门十分不满,委实有些不当人子!
“幽冥血海的修罗鬼物,有二十七人;南方巫部赶来的体巫和法巫有四十五人,西极教与之搅和一起,如今宗门驻地都贡献了出来,被五法五体十个大巫占据,与本门对峙;南海妖族以桃花圣母和雷政为首,也来了十六个,余者便是恰好在大夏境内游历的各派大能和山野散修。”
“亏得当时有龙族敖宏,忘情宫苏瑶宜、韩清、苗梁俭三位,善法寺济厄和尚,大夏国子监祭酒宣穆宣敬昭,云中仙子吴霏虹,你那结义姐姐栾凌真,以及本门数位长老在场护法,否则单凭那天罡地煞封魔大阵,断然等不得你师伯施展秘法!”
“那一役,你师伯仅对幽冥血海修罗鬼物和南方巫族下了重手,当场斩杀四十一人!凭了这般狠辣手段,方才保得我门数十年平安,如今,就连灯承洲其余大派,也都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许听潮一时浑身发寒,换作自己,独自面对百多虚境,也只扭头跑路一个办法,太虚师伯这般秘术,委实可怖,不愧为仙界不传之秘!想想这位师伯一旦开始冲击合道关隘,自己便要面对众多虚境,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忐忑。
殷老道却哈哈一笑:“莫要害怕,此番你回转,此界除了门中诸位长辈,外人均不曾知晓。你师伯再次尝试炼虚合道,定能出其不意,前来搅扰的老怪不会有多少。况且门中尚有十多位长辈坐镇,断然不会让你单独迎敌。”
许听潮这才松了口气,听这师叔祖华丽透露的意思,诸位长辈打算只靠本门之力来做此事,怕也有所图,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便好奇问道:“门中竟有这许多虚境长辈?”
殷老道面微有得色,大袖一挥:“我太清门能占得那天地玄门设下的跨界通道,岂是易与?你只知门中时常有三位虚境坐镇,却不知旁的长辈时常外出游历,听闻门中危机,已逐渐赶回。你们去得那巨人界,引出天大变故,使之成了修行宝地,也大益于同门,这八十来年,又有好几位师侄悄然晋入虚境。不必多问,片刻之后,就能亲眼见得。”
老少两人一前一后架起遁光,须臾便来到那悬浮半空的青玉执事大殿前方。
在殿门前站定,殷老道丢下一句在此稍待”,便大修飘飘地径直走入殿中。
许听潮举目打量这门中威权之所,细枝末节都是一扫而过,而后透过殿门往内看去,只见殿中影影幢幢坐了不少人,奈何殿门设有禁法,殿中又有一座三足鼎炉冒出袅袅青烟,看不大真切。
正自腹诽故弄玄虚,殿门前忽然走出个青衣垂髫的七八岁童子。
“可是许师兄当面?请入殿中说话!”
“有劳师弟了!”
这童子唇红齿白,声音稚嫩,委实不惹人厌,尽管心头颇为压抑,不知将要面对何等境况,许听潮还是笑着一拱手,而后迈开大步,直入殿中。
他却不曾看见,童子面露出的诧异。
……
“四代弟子许听潮,见过诸位长辈!”
许听潮站在殿中,躬身施了一礼,透过香炉青烟,打量前方主位据案高坐的陌生老者,旁的依旧看不大清楚,只觉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格外明亮。
“大胆!朱师伯面前,也敢这般放肆!”
不用特意去看,只凭声音,许听潮就知呵斥之人是谁,不正是在巨人界丢了老大脸面那何烁?
许听潮不欲理会他,直起身来,悄然环顾左右。瞬息之间,殿中情形进入眼中。两边最首的十余人,个个气势不凡,赫然正是虚境老怪,殷老道坐在左首第一位,罗老道在右首第二位,其余人等,也都是门内举足轻重的长老。祁尧坐在右首第五,正含笑点头,许听潮面现喜色,赶紧又施了一礼。
“你……”
“何师侄莫要吵闹!”
何烁见得许听潮的举动,忍不住又要呵斥,首正位那亮眼老者忽然说话,声音温润,听来十分悦耳。
此老在门中定是地位极高,何烁纵然满面愤怒不甘,也不敢违逆,当场就把声音咽下,只恶狠狠往许听潮瞪来!
许听潮目不斜视,垂手肃立。
“好!好!好!四代弟子,你为第一人!”
朱姓老者盯着许听潮看了半晌,面笑意愈来愈浓,忽然出声赞叹。
“这是本门二代掌门朱衍朱师兄,你须得唤一声师伯祖,还不快快拜见?”
殷老道传音入耳,许听潮不禁动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弟子许听潮,见过师伯祖!”
“起来!”
朱衍一挥手,许听潮就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凌空传来,顺势站起,口中称谢。
朱衍又笑道:“娃娃,你可知此次众位长老齐聚这执事大殿,却是因你而来?”
许听潮凛然:“师伯祖莫要取笑,弟子辈分低微,哪里当得这般重视?诸位长辈齐聚一堂,必定另有大事谋划!”
“你倒是知机!”朱衍呵呵一笑,也不接话,而是伸手往来左右一引,“且先见过诸位长辈!”
此老指着右首第一位那满头华发,长髯及胸的老道:“这是你林师叔祖,乃本门二代执事。”
“见过林师叔祖!”
许听潮恭敬施礼,耳中又传来殷老道的声音,知晓这位师叔祖名唤林闲,生性豪迈。
“好个后生!”
殷老道传音未毕,林闲便抚须赞叹,声音之洪亮,果然与“豪迈”相符!
“你的事情,老道早有耳闻。不过同门之间生了龃龉,化解便是,万万不可因此挟愤,坏了门派大义!”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许听潮还是再次躬身施礼,以示受教……
五零二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一)
嘿嘿,哈哈,这个,那个啥……掩面而走……
林闲积年老怪,怎看不出许听潮心中所想?
许听潮也知自家不懂掩饰,正等呵斥,林闲却呵呵一笑,闭口不言。
朱衍又指着左首第二人……
片刻之后,许听潮已对十余虚境有了大致印象。
除了朱衍和林闲,还有个满面冷酷的倪君狂,乃是罗老道的前任,二代掌刑长老;一个手拄藜杖、腰挎葫芦,慈眉善目的老者,唤作傅传清,最喜悬壶济世,游戏红尘。
其余虚境,几乎都是最近数十年来,三代长老中的佼佼者晋阶。
除去身在巨人界的陶万淳和见过面的李笑春、何烁,还有那自罚做了地煞峰主的玉虚,不过玉虚刑罚未满,并不在殿中;另一人却是与许听潮撕破面皮的东陵晟,见礼之时,许听潮漫不经心,东陵晟亦是双目几欲喷火;最后一人,便是月半的师傅虞奁贺,此老长得虚胖,身着灰衫,嘴一瞥八字胡,面目竟与月半有七八分相似,让许听潮不禁猜测这师徒二人的真正关系。
此外便是一唤作邵元修的二代长老,据殷老道说,不知不觉就成了虚境中人。这位长老一身短打,作农人装扮,连法宝也是一把锄头,平日里名不见经传,这回却是一鸣惊人了。
引见完毕,许听潮还以为这些老怪会说到仙府,哪知只字未提,便径直说起应敌方略来。
其实也并未谈论什么要紧的东西,修士修为到了虚境,个个都六感卓绝,但有凶险,大都能提前避开,阴谋诡计之类,几乎不能算计到旁人。众人议定,不过是门中弟子开启阵法,严防死守,各位虚境则分散在大阵四处,待得太虚冲击合道生出异象时,但凡见得有人前来搅扰,便出手应对,不需留情,尽量斩杀!
再然后,朱衍便吩咐散去,许听潮等到祁尧,一同往碧秀峰而去。老少两人,少不得互诉别后情由。
原来当初祁尧当初不肯随众人一同前往巨人界,接引阮清转世之身,却是因为他为芍药谋划的一桩绝大好处正到了关键时刻。正是因为得了那桩好处,这许多年过去,芍药也成了元神修士,不过性情却不曾改变多少,照样成天地四处疯跑,撒娇卖好,四处捉弄人,偌大一个清池峰,时常被她弄得鸡飞狗跳!
芍药本是先天乙木灵体,资质非同寻常,之所以性情如此,也是体质受了影响,活泼好动,天真烂漫,活脱脱一个惹人疼爱的小妹妹。
祁尧说起来,看似头痛异常,骨子里却透着溺爱,许听潮已非当日那般木讷,怎会看不出来?笑着替这小师妹辩解了几句,惹得祁尧一阵笑骂。
老少两人说笑一阵,祁尧才问:“听潮对此次议事有何看法?”
许听潮面露嘲弄:“侄儿终非这太清门本院之人。”
“哦?”祁尧目露赞许,问道,“何出此言?”
“您老何须考校?”许听潮嘿嘿一笑,“方才回到门中,殷师叔祖就曾说过,此番谋划,乃是针对五十年前太虚师伯炼虚合道被人掐准时间打门来一事,在殿中,诸位长老可曾提及?”
祁尧笑而不语。
“侄儿猜测,此事九成九的可能是门内出了奸细。数十年排查,殷师叔祖说已是智珠在握,就等此次一网打尽,如此要紧的事情,竟对侄儿这‘四代弟子第一人’如此轻忽,岂非诡异?”
祁尧笑道:“许是诸位长老知晓殷师叔已然对你言明,无需再提。”
“或许!”许听潮不理会这师叔胡搅蛮缠,又道,“另外一事,却更让人觉着险恶。若方才诸位长辈提及仙府,侄儿还能安心,此刻嘛,却难免觉得他们另有所图,只不过大战在即,不欲多起争端,乱了自家阵脚!”
祁尧这才抚掌大笑:“好小子,能想到这一节,也不错了。师叔有一言相告,待太虚师兄引动天地异象,诱来别有用心之辈攻打,你便施展雷霆手段,尽量多取同阶性命。修行界之事,往往需得要看你腰板是否硬挺!”
许听潮动容,凛然道:“侄儿受教了!”
祁尧挥了挥手:“可是觉得师叔心肠狠辣?”
“不曾。”许听潮摇头,“侄儿在天道界这数十年,见过的此类事情多了去。我辈修行中人,比拼的终究是修为本事,要想安身立命,乐道逍遥,须得有让人不敢欺凌的倚仗!”
“你的本事,陶师兄的传讯已说得清楚。门中诸位虚境的根脚,师叔多少知晓一些,除了太虚师兄和朱衍师叔,旁人大都不能与你抗衡,只管放手去做,让有心之人看得清楚,省得再来聒噪!”
祁师叔为何会说出这般话来,当是因为早年丧妻丧女,体悟极深。有长辈支持,许听潮心头轻松了不少,当即点头应是。
“这等扫兴的事情,还是少谈为妙。碧秀峰还有些惊喜,快快赶路!”
许听潮不知这师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碧秀峰,除了芍药小师妹是个“惊喜”,旁的还当真想不出来。他心头不免好奇,也加快了遁速,跟在祁尧身后……
“丫头,快出来看看,为师把谁带来了?”
“您老人家带来的都是些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懒洋洋的女声从青翠欲滴的山峰腰间传来,许听潮面已露出笑意,近百年不见,这小师妹还是那般模样。
祁尧呵呵直笑:“什么时辰了,还在赖床?快些起来,晚了莫要后悔!”
“又骗人家……哥哥!”
一道青碧遁光忽然从山腰冲天而起,瞬息遁至两人面前!许听潮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碧影已然扑入怀中,少女馨香萦绕鼻端,脖颈也被一双柔荑紧紧环住。
“哥哥哥哥!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玩去了,想死人家啦!”
怀中人儿又蹦又跳,两团滑腻柔软在胸前蹭来蹭去,饶是许听潮自诩面皮已厚,也不禁尴尬异常,两手半举,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胡闹,还不赶紧放开你师兄?!”
祁尧吹胡子瞪眼,鼻梁都几乎气歪了……
五零三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二)
“跪下!”
祁尧怒气冲冲地坐在首位,戟指指向低眉垂首的芍药-
“哦……”
芍药十分乖巧地一曲膝,不过膝盖落地之前,一碧玉蒲团先行出现在。看此物那陈旧的模样,似乎常被使用。
许听潮面色古怪,被祁尧拿眼一瞪,赶紧正襟危坐。按这师叔的说法,他的宝贝徒儿会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出格举动,全是因为有了自己这祸害……
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祁尧唾沫横飞地一番道德说教。
许听潮是个什么性子?尽管这师叔义正辞严,他却颇觉不以为然,芍药更是昏昏欲睡,脑袋一点,再一点,又一点……
当着许听潮的面,祁尧觉着自家威性受了挑拨,猛地站起身来,作势要打!
芍药立时缩头缩脑,满面可怜状地求饶!
“好师傅,徒儿再也不敢啦……”
面神色变幻,这老道终究舍不得打下去,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生闷气!
许听潮目视芍药,这样似乎不妥,芍药眨了眨眼睛,嘴唇翕动,并无声音发出,不过看嘴型,似乎是“看我的”三字。
果然,一阵捏肩捶腿之后,祁尧怒气全消,满面享受。
许听潮咂咂嘴,数十年不见,这小师妹竟然炼出如此本事……正自思索,脆生生的清音便从外间传来——
“师傅,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祁师叔竟然又收了弟子?许听潮不禁诧异,当年这碧秀峰,算自己,总共才五个人,这位师叔的性情如何,一看便知,就算当年收下芍药,也是看这丫头的脾性与亡故的女儿十分相像。
此刻又多出一位能叫祁尧师傅的女子,许听潮自然不免好奇。这女子的语气,全然不似葛骊庄璐那般恭敬,而是与芍药一个腔调,因此不大可能是收来当做丫头使唤。
正思量间,一青衣丽人长裙曳地,款款走进堂中,双手捧个黑漆托盘,盘一盏香茗白雾缭绕,芬芳扑鼻。似不经意间往许听潮一瞥,便有说不出的美好。
许听潮又是心生诧异,原来这青衣女的面容,竟与芍药十分相似,只不过娴静淑雅,全然不似芍药那般跳脱活泼。这般性情,怕才更符合祁尧心中的规范。
芍药站在祁尧身后,一双眼睛直往天花板瞥,手中拿捏也加了几分力气。
祁尧却恍若未觉,抚须而笑,伸手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闭目回味半晌,才又睁开双眼:“瑶儿,快来见过你许师兄!”
这青衣瑶儿明眸一转,转过身来打量许听潮,片刻之后,面就浮起一丝红晕,盈盈下拜,裣衽施礼。
“见过许师兄!”
芍药不知何时已放开祁尧,走到许听潮身边,毫不避讳地抱起他一条手臂,眼中大半自得,小半戒备,连祁尧连连瞪眼都视而不见。
许听潮只作不觉,笑着虚扶一记:“原来是瑶儿师妹,快快请起!”
或许是觉得这话过于亲昵,这女子面红晕又稍稍盛了些。
许听潮目中微光闪动几下,翻手取出一枚拳头大小,五色光芒闪动的珠子:“为兄观师妹五行均衡,这五行灵珠,正合使用。师妹且拿去防身!”
这五行灵珠,正乃当年在望海族夏氏盘踞的巨木岛西北那元磁海中,他与摩陀老道等一同斩杀费家那合道老怪费隐公得来,能增些五行法术的威能。
此宝于许听潮颇有用处,但他身委实没有其余适合这小师妹的宝物了。此女名唤“瑶儿”,与祁师叔故去的爱女同名,虽不知是否同样姓祁,也晓得此女被如何宠爱,至少不在芍药之下。
果不出所料,这青衣师妹还在犹豫的时候,祁尧已是抚须大笑:“瑶儿只管收下,不用给你师兄节省!”
这老道精于炼丹,但看宝贝的眼光也不差,早觉出这珠子非同寻常。
青衣女这才欢喜地接过五行灵珠,含羞带怯地致谢。
许听潮回过了礼,才翻手取出一截青碧湛湛的灵木、一枚青碧色的玉简,塞到嘴巴撅得能挂住油瓶的芍药手中。
“这株定神桃木,可算得阳木精粹,师妹只须稍稍祭炼,便可派大用。玉简中则是一们木行神通,唤作‘甲木奔雷神光线’,以师妹的资质,稍稍花费些功夫便能修成。”
“还是哥哥对我最好!”
芍药喜不自禁,方才那点小心思,不知被抛到了哪里去。
这师侄出手当真大方!
祁尧欣慰之余,也不免朝芍药手中那定神桃木多瞟了几眼。
“侄儿欲请师叔到仙府小住,不知师叔可有空闲?”
听得这般邀请,祁尧立时就摒除杂念,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来。
许听潮也是含笑而视。
两人如此举动,自然引得芍药和青衣女来看。
“师傅,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芍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青衣女眼眸儿微微一转,面露出几许了然。
“好小子,定是算定老夫舍不得你那仙府中的药园!”祁尧忽然哈哈大笑,“在门内闷了这么多年,也该出去喘喘气儿。葛骊庄璐得了老夫七八分真传,有他们镇守,尽可应付差事!老夫这就修一封,向滕师弟告假,出门远游去也!两个丫头也随为师一道,去你们师兄府中享受!”
祁尧话才说完,芍药就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拉着许听潮摇晃了一阵,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我去收拾东西!”
青衣女却颇为忐忑,她不似芍药,和许听潮也只是初次见面,奈何师傅既然这般决定,也不好反驳,盈盈施礼过后,便也退出大堂,收拾行装去了。
“师侄儿,老夫这小徒儿如何?”
祁尧也不急着留,反倒满面得意地说道。
“蕙质兰心,脱俗清新,师叔好福气!”
这般恭维入耳,祁尧再次大笑。
“师叔所言惊喜,莫不就是说要为师妹?”
“怎的?你不觉得么?”
许听潮很想点头,但却不好弗了这师叔的兴致。不是局中人,体会不到那般心境。当年在苍山剑派,钟离晚秋就曾说过祁尧的往事,他之所以如此溺爱芍药,是将芍药当成了亡故爱女的转世。至于究竟是不是,本无从探究,而如今这瑶儿师妹如此得宠,怕也是这般原因。当下取出一枚玉简,双手递过:“师叔请看,此丹可能炼制?”
这丹方,自然就是那能助妖修洗炼真气,澄净心境的九九丹!
祁尧听说是丹方,大感兴趣,立时就放出神念查探起来。虽然早就料到这师侄拿出来的东西,必定不会简单,粗略看过之后,也禁不住拍案叫绝,当下也顾不得旁的事情,急急起身离去。
许听潮看着空荡荡的大堂,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
片刻之后,芍药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除了腰间多了个花篮,并无其余变化。蓝中两个拳头大的小人儿怯怯窥探,一个满头蜷曲的绿发,一个头顶冲天小辫,白白胖胖,肉嘟嘟地十分可爱,不正是当年那对“忘恩负义”的草木精灵?
许听潮没心思与他们计较,大战在即,连芍药都嫌吵闹,径直寻了个理由,哄入仙府中去了。而后那青衣女又紧跟着进来,没见着祁尧,不免拘谨,然终究耐不住心中好奇,与许听潮攀谈起来。
许听潮耐着性子应付了一阵,知晓这师妹姓谢,乃祁尧某次外出偶然撞见,入门至今也不过才一十七年。
谢瑶儿觉出许听潮的不耐,找个借口就要辞出,许听潮不欲等祁师叔回来后,还要四处唤人,便让她先去仙府。这女子,初时还不肯,及至听说芍药已经进入,才勉强答应。
将这小师妹引入仙府,许听潮顿时得了安宁,片刻后,又不禁担忧敖珊敖凤见到芍药,不知有何想法。当下便将神念往仙府一探,却见到阴阳五行池边,两女正与芍药高高兴兴地说笑,看来并无半分不妥。他稍稍放心了些,又传音让三女去接仙府门口却接茫然不知所措的谢瑶儿。
自觉安排妥当,许听潮才在堂中坐定,养精蓄锐……
半日之后,陶万淳方才带了葛骊庄璐回转。
这老道红光满面,说是在库房中寻到几株九子兰,又让两个记名弟子拜见许听潮。
葛骊庄璐因芍药的事情,对许听潮并不如何善,草草见礼毕,就向祁尧请安退出。
祁尧斥责了几句,才兴致勃勃地问起许听潮炼制九九丹的药材准备了多少。
如今屈指算来,已有九心玲珑、九玄根、九叶青、九转玄阴莲、九阴癸水和九子兰六味。许听潮一一说了,又将身的诸般药材尽数拿给这师叔,才将他请入仙府。
该接的人都接到了,许听潮也不呆在这大堂中,架起遁光,来到旧日居所。入眼陈设依旧,桌椅门窗床柜片尘不染,屋中也还存留芍药身的清香。
许听潮心中温馨,也不打坐炼气,径直躺倒了床。
恍恍惚惚之间,倦意涌脑际,竟然就此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天色大亮。
许听潮使个法术把身清理了一番,将元磁极空梭祭出,飞身遁入其中。
百花岛迁移至今,还不曾进去看过,也不知伯父和高婶一家是否习惯……
五零四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三)
许听潮到时,黎元禾,高婶,高小七夫妇和自家姐姐,都在津津有味地听那老蝎宓不瘟谈论梭中诸般于外生灵。为了让几人看得清楚,这老蝎子还时不时地出手捉来一只奇形怪状地魔头,束在半空解说。他好歹也是虚境,飞梭中的域外生灵,没一个有元神修为,自然只能任由摆布。
许听潮稍稍听了一阵,也不禁心生佩服,说到修为本事,这老蝎稀松平常,但不愧是活了数十万年的积年老怪,对域外诸般魔头的了解,旁人拍马难及!
几人身后不远,就是一座水波潋滟的湖泊,广有数十里方圆,百花岛正在这湖中,离岸边不算太远。
许听潮之前可没功夫做这事,想来也是宓不瘟的手笔。
这老蝎果真是溜须拍马的好手!
心中如此想,许听潮却是十分满意,至少此刻看来,两老和高小七一家十分舒心。
他也不再耽搁,在几人面前现了身形。
且不提宓不瘟如何卑躬屈膝,许恋碟等自是十分高兴,问了别后情由,许听潮捡不重要的说了,就被黎元禾拉着,前去父母坟前拜祭。按照此老的说法,之前迁移百花岛,太过草率,犯了忌讳,此刻要好生不久一番。
这事儿也并非他一人就可以了,按照黎元禾的要求,许听潮还沟通仙府,将敖珊敖凤叫来,芍药,谢瑶儿和祁尧听说,都打算跟着来,说是要尽一份心意,而那卜青恰好在场,也是请求同行。被纠缠不过,许听潮遂携众人前往百花岛。
这许多大能修士到场,黎元禾怎不激动?摆出早就准备好的三牲果品,开始了祭祀。
许听潮和许恋碟姐弟,敖珊敖凤自不必说,芍药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许听潮身后,听黎元禾的号令焚香、叩拜、祭酒。
仪式方才开始,虚空就一阵晃动,摩陀老道竟也一身整洁地赶了来香。
许听潮不曾料到此节,但对这老道感观,无形中极大改善。
祭祀过后,许听潮索性将仙府置于岛百花坳中,放开了禁制,而后飞身遁出,收起飞梭,就在碧秀峰安心等待。
一晃就是十余日,这天,虚空蓦然震动起来,有琼脂玉砌一般地飞花洋洋洒洒而下,地也生出朵朵清光湛然的莲花,天地之间,充斥了莫名的气息,若存若亡,捉摸不定。
太虚师伯已开始冲击合道之境!
许听潮修为今非昔比,不似当年那般懵懂,当下屏息凝神,静静感悟这般大道!
奈何片刻之后,面异色一闪,周身迷蒙云雾腾起,瞬息消失在简陋的小屋中!
……
咔咔咔——
许听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天血色骷髅头扑在护派大阵之,颌骨开合,咀嚼不停!
这并非是幽冥血海的阴鬼神通,而是纯正的巫门法术!
许听潮自己就修炼过那天地大殇咒,如何会不认得?
“许师侄来得正好,此乃血巫邪术,可有良策破之?”
朱衍的身形在数百里外的半空显现,抬头打量漫天狰狞的血骷髅,面不见半点紧张,反而微笑侧头,往这便看来。
这老道站的位置,离太虚所在不远,正是存了就近护持的心思。其余老怪,也大都围绕太虚凌空站立。
粗略一看,就只自己和那邵元修,以及不知何时归来,满面不情愿的李笑春站在外围。
许听潮暗自冷笑,也不答话,身浓云大作,冲霄而起!此番本就打算显露些本事,正好教你如愿!
朱衍一挥袖袍,大阵裂开一道数丈宽的通道。
许听潮堪堪赶至,附近数百血骷髅就蜂拥聚集,往通道扑来!
“滚开!”
一声呵斥,这小子浑身已是佛光灿灿,梵唱阵阵!
数百血骷髅,瞬息就溃灭消散,分毫不存!
就这一眨眼,他已冲出大阵,立于半空,就好似当真是佛陀降世,金刚莅临!
金色佛光四处扫荡,但凡被照中的血骷髅,立时就消解无踪!漫天看来渗得人骨头生寒的狰狞怪物,几乎是片刻功夫便被清除一空!
太清门中,不知多少同门在仰头观看,四周亦有不少修士亲眼目睹,却几乎不曾有人欢呼叫好。
大夏朝境内,儒道为尊,佛门魔门,僻居西方,根本无力东进。如今竟然有人以佛门大蟹法在太清门顶逞威,当真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前来搅扰的大巫却不会难受,虎吼声中,一身高千丈,身着兽皮,袒露右肩的粗犷大汉凌空踏步而来,手中一柄巨斧长有两百丈,轰隆隆当头劈下!
仙府之中,阴阳五行池边,黎元禾高婶,芍药谢瑶儿等围池而坐,见得池显现的这般景象,个个惊得大声呼喊!许恋碟知晓自家弟弟的本事,也紧握双拳,手心沁出虚汗!
“诸位无须担忧,这般莽汉,便是十人一齐阵,也不是老弟对手。”
摩陀老道这话一出,众人方才稍稍放心,不过依旧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画面……
许听潮不屑一笑,随手斜斜一拍,一只金光灿灿的大手凭空凝成,正正拍向砍下的巨斧!
那巫族汉子极善搏斗,瞬间收住去势,避开拍击,顺势一斧砍向金光大手!
许听潮心念动处,金光大手不闪不避,反掌抓向斧刃!
巫族大汉面肌肉抖动,分明是在讥笑,手又加了三分力气,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小子的法术破去!
铿——
金铁交鸣声响起,金光大手确实被砍得支离破碎,那巫族汉子也不好过,踉跄退了几步!不等他站稳身形,一道百丈剑光已然射至面门,其亦是金光灿灿,且还有数之不尽的符文明灭闪烁!
巫族汉子大惊失色,百忙中只来得及往右方一侧头!
噗——
剑光从他左颊掠过,留下偌大一条伤口,半片左耳离体飞出,嫣红的鲜血遍洒长空!
啊——
片刻之后,这汉子的惊呼声方才传出!
并非疼痛所致,而是那金色剑光又绕将回来,直取他后颈!
这巫族汉子本自恃肉躯坚硬,不惧剑光斩击,但左颊左耳火辣辣的疼痛,已让他知晓这剑光非同寻常,若被其斩中后颈,大好头颅岂非要拱手送与他人?!
五零五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四)
那巫族汉子满面惶急,身躯一抖,便缩小千百倍,成了常人高下。
许听潮不屑一笑,心念动处,百丈剑光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一般紧随而至!
眼看就要被拦腰斩作两截,这汉子却猛地爆成一团血雾!
许听潮眉头一挑,御动剑气将飘散的血雾搅成齑粉!
那汉子却在数十里之外重新凝聚了身形,只是面色白得吓人,似乎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手中大斧径自掉落地,若非身旁那一般装扮的汉子接住,指不定会将他半只脚掌剁将下来!
太清门内,依旧寂静犹如鬼蜮,仙府之中,黎元禾芍药等却是大声呼喝出来,个个都是满面振奋!
许听潮不禁失笑。
这般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极大的挑衅!
殷老道说西极教已和南方巫族兜搭一起,门中时常有五法五体十个大巫坐镇,此刻却是尽数赶来了。
方才与许听潮争斗那汉子,便是其中一个体巫。他败下阵去,见到许听潮面露笑容,不禁羞臊得无地自容,其余四个一般壮硕的汉子,个个怒目而视,持了斧锤枪戟诸般兵刃,就要前厮杀!
一枯瘦有如骷髅的老巫人颤颤巍巍前,看似动作缓慢,能被一阵风轻易吹走,却偏偏能赶,拦在四个汉子之前。手中一根木杖,青翠欲滴,远远就能觉出其中蓬勃浩瀚的甲乙木精气!
四个汉子似是极敬重这老巫人,尽管有万般不甘,还是愤愤退下,不知从何处抬来一方古旧沉黯的祭坛。
老巫人抖抖索索地拄杖攀坛顶,塌陷的脊梁陡然挺得笔直,手中木杖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开始吟唱晦涩苍凉的咒文!
恍惚间,不拘是身处大阵之内的太清门弟子,还是周围逐渐赶来观战的诸多修士,抑或仙府灵池边的祁尧等人,无不觉出仿佛置身太古洪荒之中,那忙苍莽雄浑的气息灌入心扉,直让人忍不住要嘶声长啸!
方圆万里之内的木行灵气,都受这沧桑古朴的咒文召唤,蜂涌汇聚而来,天地之间,好似生出一片青碧色的壮阔海洋,波涛汹涌,狂风怒号!
许听潮早已取出一柄惨白的骨杖,亦是高高举起,下挥舞,唇齿不动,却有一般无二的晦涩巫咒响彻天地!方圆数万里之内的天地灵气,亦是奔涌而来,声势比之老巫人,大了数倍不止!
一旁压阵的九个巫人,无不骇然失色!
四个犹自生龙活虎的壮硕汉子,更是指着许听潮破口大骂!奈何他们用的乃是巫族方言,休说旁人,便是许听潮也听不大懂。
而四个一般干瘦的法巫,骇然过后,就是满面羞愧决然,齐齐往这边施了个奇怪的礼节,便迈步走祭坛,各自寻了个角落,围绕老巫人站定,举杖吟唱!五人合力,引动的天地灵气陡然扩大数倍,且五行俱都包含,与许听潮激烈争抢起来!
方圆数万里内,天地灵气躁动异常,好似脱缰的野马,风云激荡不休!半空中不知多少雷霆恶风生出,激烈处,甚至连虚空都被撕扯得破碎!种种异象与天花地莲交相映衬,好不动人心魄!
许听潮并无表示,仙府中,芍药却跳将起来,指着灵池方五个巫人,怒声斥其不讲道理!那一头绿发的猫耳小草精灵和白胖参娃正捧了不少好看的浆果飞来,见状被吓了一跳,愣在当地!参娃抱住的果子甚至接连掉下两粒,亏得祁尧眼疾手快,满眼肉疼地接住,否则定然要掉在地摔个稀烂!
“芍药啊,那小子断然无事……”
“您老人家怎的知晓?”不等他说完,芍药就气鼓鼓地回头瞪眼,似是气不过师傅漠视自家哥哥的安危。
祁尧一瞪眼,却敌不过芍药的目光,一指吓得呆傻的两个小人儿:“你家师傅原本不知,见到这两个小饭囊,便肯定你那师兄决计没有半分凶险!”
芍药怎不知晓自家这两个小宝贝的本事,立时就眉开眼笑。
两个小人儿胆小怕事,被她惯得好吃懒做,但于凶险的感应,却是无人能及。此刻它们还有闲工夫前去采摘灵药来献宝,那么哥哥就绝无凶险。芍药可是事前就交代过,要两个小东西时时留意……
仙府中有芍药斥骂巫族不讲规矩,方圆数万里的修士,却是人人自危!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等规模的动静,便是元神修士,也生出不可抵御之感,无不使出诸般手段,将自己和亲护得严严实实!
太清门中,诸多修士也不好过,纷纷谨守职权,将护派大阵催动得霞光阵阵,煞气腾腾!
朱衍等虚境,个个面都不大好看,正当太虚冲击合道的紧要关头,这小子竟然还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怕干扰了长辈,简直大逆不道!若非顾忌没了许听潮抗衡,五个虚境法巫的巫术就要径直降落到护派大阵之,怕是立即就要出手惩治!
这般巫门法术,威能大是极大,奈何施展不易,从调动天地灵气,到凝成法术,需时极久,更呆板异常,而修士争斗,电光石火,千钧一发,哪有这许多时间浪费,若哪个犯浑当真这般呆傻,早不知死在对手手中几十次!但此刻五个法巫身旁,有五个体巫凝神守护,即便其中一人元气大损,也不是谁能“先下手为强”的,除非门中虚境倾巢而出。似这般,定能将十个大巫一举斩杀,但又由谁来替太虚护法?
区区十个大巫,如何比得本门出现一合道高人来得重要?恼怒过后,几个虚境又不禁暗自宽慰,大巫来袭,定然有巫咒施展,与其让这些巫人等到太虚晋阶最紧要的关悍然出手,转不如这般提前引动,正好绝了后患。如此来看,这姓许的小辈,也不见得就当真做错了……但头顶积蓄的元气浓云,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确切来说,是两团十数万丈方圆的巨大云团悬在许听潮和十个大巫头顶!
雷霆肆虐,罡风呼号也只是小节,因为聚集的元气数量太过庞大,竟让虚空都颤抖不已,道道五光十色的艳丽裂缝张牙舞爪地四下蜿蜒,分外可怖!
如此威能的法术一旦成型,怕不连地脉都要被击穿,引得地底太古毒炎喷发!
真要那般,大夏朝就要生灵涂炭了!
仙府中,芍药等又都把一颗心提了起来,纵然两个小人儿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影像中的情景委实骇人,由不得他们不担心!相比之下,敖珊敖凤和那老蝎宓不瘟淡然得多,域外虚空多少凶险,比这浩大百倍的多了去,也不见得能拿许听潮如何。
离太清门不愿的几个虚境,已然先后赶至,栾凌真,宣穆,长孙玉楼,济厄,哪个见得这般情形,不是面色剧变?
“桀桀,小贼安敢如此!今日玉某人便替天行道,除此一害!”
这声音邪异乖戾,除了那魔门太长老长孙玉楼,还能有谁?
此话说出口时,他已欺近许听潮百丈,自身形貌更是大变,浑身肌肤生满黝黑的鳞片,眼中碧光闪闪,血红的獠牙突出唇外,双手化作虬结的乌黑利爪,恍如九幽恶鬼临世,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只见这老魔两爪交叉一扯,十道黝黑的利芒便激射而出,直取许听潮头颈胸腹要害,四肢关节!
“长孙玉楼尔敢!”
殷老道勃然大怒,伸手一抚天灵,便有清亮光芒从百汇冲出,往这长孙玉楼刷来!
几乎同时,他身旁不远,虚空忽然微微晃动,也不见有甚明显的动静,这老魔却是拧腰侧身,左爪往虚空动荡处抓去!
啊——
但听一声惨呼,老魔左爪齐肘而断,乌黑的精血喷涌而出!当下再不敢耽搁,化作一道漆黑魔光遁走!
斜刺里一柄锄头挖下,老魔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击,魔光溃散,现出身形来,已是七窍溢血,脚步踉跄!
这般耽搁,清光已然刷至!
此光也不知是何等手段,照在这老魔身,好似滚油泼了凡人身,血肉立时鼓起偌大的燎,继而糜烂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长孙玉楼更是嘶声惨呼!
左近虚空又是晃动,长孙老魔慌忙伸出右爪来挡!
这一回,他右爪无事,胸口心脏处却爆出一团黝黑的血雾!
继而一浑身金焰熊熊的神骏马驹凌空飞奔而来,将他撞得跌飞而出!
惨呼声戛然而止,长孙玉楼鳞伤之躯,半途就化作一道黑红遁光,倏忽消失在西方天际!
虚空中走出个冷面道人,正是太清门现任掌刑长老罗老道。掌刑长老行杀伐之事,向来精修虚空挪移之术和无形剑气,修为且不提,论及斗法,在门中可稳稳排入前三!
罗老道也不去管逃走的长孙玉楼,看了看许听潮,见他正满面淡然地负手而立,便略一点头,没入虚空不见。
原来,许听潮早已停止催动巫法,头顶那骇人的元气云团也正分崩离析,搅起不知多少元气漩涡,虚空乱流。
数十里外,祭坛周围,五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正伏地痛哭,祭坛之,五个法巫躺倒一地,中间那老巫人,早没了声息……
五零六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五)
巫族也好似夸父族那般,族中人神魂极其衰弱,夸父族还好些,巫族干脆就几乎没有。但巫族之人体魄甚至比妖还要强健,修行炼体之法,事半功倍!巫族术法,则并非似人妖两族,以自身真气为引,混合天地灵气凝成,及至修成元神,还可以元神驾驭,故此灵动迅捷,而是以咒文径直引动天地灵气来凝聚,因此不拘声势、威能,都极为浩大。
巫族人人可炼体,却并非个个都能习法。大抵修行巫法之人,都有些奇怪的特质,冥冥中能与天地沟通,智慧也大都远超族人,但修习巫法,并不能似道门妖族一般,炼出真气来,也不可强健体魄,反倒是施展巫术时,须得大耗自身精元,因此巫族巫师虽然享受全族供奉,多吃大补之物,却无不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许听潮身兼巫法和玄门炼气术,最是明白其中究竟,这番与五个巫师斗法,弄出如此大的声势,便是觑准巫师弱点,调动海量天地灵气,引其前来争夺。之后加入的四个巫师也还罢了,那老巫人本已精元衰竭,行将就木,如何经得住这般消耗?巫术尚未成型,自身便精元耗尽而殁!
这次巫法乃是以这老巫人为主,他既已身死,便不攻自破,连带其余四个巫师也受了反噬。巫术不似法术,与自身关联不甚大,但巫师也不是修士,承受不住这般在修士看来不怎样凶险的反噬,个个重伤委顿,倒地不起!
说到底,法巫几乎可看做是有些特异本事的凡人。
五个巫师凝聚的天地灵气,正是许听潮头顶那一团。如今崩解溃散,再不成为威胁,而许听潮也不曾将十个巫人头顶的天地元气化作法术降下。
方才那般动静雷声大雨点小,震慑立威却已然足够,正好趁此机会,偿还巫族传法之恩。
当初在南海铜石诸岛,许听潮应铜石巫部大长老之请就已,冒着偌大凶险,往祖巫殿中走了一遭,收获极大,但仅仅将得来的磐石巫诀传了个开头。其中有铜石巫部心怀不轨的原因,但纵观古今,有几个外族人能有这般大的机缘,得了巫族传承?就算得了,也不见得能学会,许听潮就曾问过太虚等诸多长辈,知晓人、巫迥异,彼此法门,便是拿到手中,也不见得能修出个所以然来。
就似许听潮,也仅仅凭了身躯特别,方才练成天地大殇咒这等术法,却断然学不会那锻体法门磐石巫诀。倒是血妖那神魔之躯,修炼起磐石巫诀来进益极快。
铜石巫部那大长老传授的天地大殇咒,许听潮已用磐石巫筑基入门部分抵偿,但毕竟是欠下巫族天大的人情,此刻还完,心神都为之一轻。
下次再有争斗,他便不会手下容情!
这般恩义,人人心中都有一番思量,你认为两清了,旁人却不这么想。
譬如眼前,四个壮硕的巫族汉子对这边大喊大叫,其中意思,许听潮大抵明白,就是说自己得了巫法,便该是巫族之人,如今不似报效,却反倒用来害了德高望重的霆月大巫师,巫部断然不会放过他!
原来这老巫人竟是个老妪。
许听潮丝毫不将四个巫族汉子的叫嚣放在心,却是明了铜石诸岛那祖巫殿的去向。这小子念头飞转,脑中尽是祖巫殿中的诸般好处……
几个巫族汉子纵然愤恨欲狂,也不敢多呆,喝骂一阵,便收了祭台,抱起老巫人尸身,搀扶四个奄奄一息的巫师,破开虚空走了。
许听潮不去追赶,朱衍等虚境亦不曾动身。
这边,宣穆正自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听潮,面色有些难看。
济厄老和尚慈眉善目,见许听潮看过来,双手合十,高喧了一声佛号,面竟露出几丝笑意。
许听潮施展佛门大蟹法,只是为了给门中别有用心的长辈添堵,可不是要就此拜入佛门,因此也不理会这老和尚,目光一转,落在那便宜姐姐栾凌真身。一股似亲近,又似敌视的微妙情绪顿时从心中生出,让许听潮大感诧异。
这少妇还是记忆中那般模样,眉宇间尽显妩媚,八个孩儿环身而立,最小的栾九妹明珠儿,却被她抱在怀中。近百年过去,这栾明珠似乎并未长大多少,正将胖嘟嘟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瞪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这边看来。而似五弟栾无殇等知事的,无不惊异不已,毕竟许听潮这般晋阶速度,委实有些骇人听闻!
“弟弟当真好本事!这才多久不见,竟修成一身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姐姐今后可是有福了!”
许听潮嘴角微微抽搐,心道我与你似乎并没有这般亲近,但转念一想,这冥河一族的少妇,既然对自己另眼相看,何不尝试邀她加入钧天别院?片刻之后,却又暗自摇头,人家好歹也是一教之尊,怎会舍弃偌大基业,居于人下?
虽然如此想,许听潮还是笑道:“数十年不见,姐姐别来无恙?”
栾凌真不悦:“好你个小子,竟和姐姐也打起马虎眼!莫不是把姐姐当成了外人?”
许听潮并不相信栾凌真此话出自真心,口中却道:“是小弟孟浪了!此间事了,姐姐就来仙府中坐坐,如何?”
栾凌真顿时笑靥如花:“姐姐等你这话可半天了!”
这天尸门太长老,只顾着和许听潮说笑,竟半点不理会朱衍等老怪。太清门中,她只和太虚有些交情,此刻却像是冲着许听潮的面子,方才赶来助阵。
朱衍等老怪自是不悦,但这些道门大能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异类,因此也不愿“纡尊降贵”,主动与一冥河族女子搭讪。
许听潮的感观却大是不同,尽管心中多有排斥,但这便宜姐姐对自己委实不错,因此一面凝神戒备,一面与她攀谈起来。
“姐姐可知那长孙玉楼为何出手暗算小弟?”
栾凌真白了许听潮一眼:“我的好弟弟哎,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你家太虚师伯转眼就能成就合道道行,太清门声威大震,魔门这等异端怎还会好日子过?”
许听潮心中一动,这便宜姐姐说得轻松,语气中却不乏忧虑,看来那事并非没有可能……
五零七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六)
“许师侄,且慢忙着叙旧,血海妖孽来了!”
殷老道的声音远远传来,栾凌真暗中一撇嘴,叮嘱道:“弟弟须得小心些,这些血海老怪,从来不会单打独斗,向来都是一拥而,万万不可被缠住了!”
许听潮一点头,神念四散放出,却并未见到分毫异动。他自认天赋异禀,神念之强横,不在朱衍这等积年老怪之下,此刻虽不曾将神念尽全力展开,却也覆盖了数十万里方圆,直直延伸到东方大海之,但依旧探查不到究竟。
大概是因为血海来客尚远,只远在前方充作斥候的弟子发回了警讯。
幽冥血海在大夏朝东海之东,许听潮向栾凌真道谢之后,就面向东方而立,静静等待。
栾凌真跨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立:“咱们姐弟还是靠拢些,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
许听潮自认不需要旁人帮手,有个人在身边,说不定还是累赘,但既然打定注意要拉拢这便宜姐姐,也不好拒绝。
殷老道方才的喊声,并不曾遮遮掩掩,因此太清门所在的整个明州,及临近几州些许地方,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都是哗然!
其中不乏那大骂太清门不地道的,五十年前,太虚老儿晋阶就引得百多虚境来攻,如今又是这事儿,怎的就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让道爷多些准备?也有那幸灾乐祸,巴不得旁人倒大霉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等人物,毕竟是少数,明州及附近修士,早在许听潮和巫族巫师相斗时,就使出了诸般防护手段,此刻只是忐忑等待而已。幽冥血海的修罗鬼物赶来,多是冲着他太清门,自己只需稳守门户,不主动招惹是非,想来就是有些凶险,也大可应付过去。
无论旁的修士如何想法,太清门众人都没有心思理会,个个凝神戒备,只待大战一场!
济厄和宣穆听了栾凌真的话,本来都忧心忡忡,一个担心佛门遭了排挤,一个则害怕道门趁机插手俗世,但此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要在抵挡血海妖鬼侵袭这事儿出些力气。太清门强势如此多年,也不见将佛门和儒门赶尽杀绝,便是太虚当真成了合道高人,最多也更苛刻些,保住传承,却没有问题,毕竟儒佛都以“正道”自居,不似魔门,天生就与道门不如何对付……
这般静静等待,转瞬就是小半日。天花地莲的异象越发明显,甚至隐隐有奇特的馨香飘荡在天地之间。
血海老怪不曾来袭,反倒北极忘情宫苏瑶宜、韩清和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虚境先一步赶至。
一番寒暄,许听潮才知两个陌生老怪名唤列山鹿月和尤甫,也是最近数十年借助那简化的“接引仙阵”进入巨人界,方才冲破了一大境界。
嘲弄一笑,许听潮便回头直视东方,神念已感应到一条数百里宽的涛涛血河正往这边奔腾而来。
血海这些老怪,弄出来的动静当真不小!
当年在幽冥血海,自己说百年之后仙府再聚,可不包含了他们!
正自思量,栾凌真的声音悄然传入耳中:“弟弟不必如此,人族大都是这般秉性。”
许听潮向这便宜姐姐微一点头,示意无事,如此嘴脸,他在那天道界看得多了,早已习惯,相比来说,太清门诸位,虽然有些“人族至”,却好了太多。
不过就算如此,因为血妖那神魔躯壳的关系,巨人界早被许听潮视为自家后院一般,对这些攫取了好处,却要摆出一副高高在嘴脸的长辈,十分不喜!
又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那血河才在东方天际冒头,许听潮二话不说,身白色浓云一起,往那血河撞去!
人未至,色作炽白、刺得人双目生疼的太阳真火已然当头燎去!
那血河之中,忽然腾起一蓬红中带绿的炽烈火焰,迎将来,把太阳真火抵住。
两种火焰互相侵蚀灼烧,噼啪呲啦响个不停,偶尔有红红绿绿的烟气生出,许听潮只远远看了一眼,便觉着浑身好似火炙般疼痛!
这烟气,竟是剧毒之物!
“兀那小子,可认得你家赤莲老祖?!”
许听潮运转真气,将身躯中不适感驱除,闻言哂笑道:“哪里来的野人!赤莲没听说过,死鬼红莲倒是晓得!”
那赤莲老祖嘿嘿而笑:“亏你这小贼还记得红莲!血海老妖遭了报应,正好拿你这余孽祭奠我家义弟!”
原来红莲老祖还有一位义兄!
许听潮心念电转,却没有半分惧怕,挥手就劈出数道符文剑气,径直穿过那红绿毒炎,往血河中斩去!
“嘎嘎!小娃娃,乖乖将仙府交出来,免得受那炼魂之苦!”
血河中忽然站起一身高十丈的赤鳞怪人,手持一柄血色钩镰刀,铿铿几声脆响,就将符文剑气劈得溃散开来!
许听潮不禁动容!方才几道剑气,虽说多是试探,威能也不容小视,哪知当真又引出一个如此厉害的怪物!
“修罗?”
“想要仙府,凭本事来取!”
“便是你家赫那罗爷爷!”
这血鳞修罗半点不客气,轮了钩镰刀便打将来!
许听潮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也是凭空凝出一道金灿灿的佛光大手,一把当头拍下!
“许某人生世清白,可不曾有这般茹毛饮血的禽兽亲戚!”
“当老子稀罕你这便宜孙子么,看刀!”
赫那罗面肌肉抖动,两眼血光闪闪,竟似之前那巫族大汉一般,把钩镰刀对准金光大手砍下!
裂帛声中,金光大手轻易就被一劈两半!赫那罗张狂大笑,挺刀再!
许听潮把手一指,八道颜色各异的数丈长火焰符文剑气瞬息凝成,互相盘绕,布成太一八门剑阵,往他绞杀而去!
赫那罗见八道剑气将附近虚空碾成齑粉,心头突突一跳,不敢大意,展开一门玄奇刀法,与剑阵斗在一处!他身法迅捷,穿梭虚空好似家常便饭,每次与剑阵相拼,都是一沾即走,从不让剑阵将自家圈住!
方才那赤莲老祖,转倒是没了声息,只那红绿毒炎一**汹涌而出,好似无穷无尽,直往许听潮压来!
许听潮也不用别的手段,只摄来太阳精气,催动太阳真火,将这毒炎挡住!
便在这时,血河中两道白光,越过战场,往太清门而去!一道皎洁如月,内中有个窈窕身影,一道却白骨一般惨白,周围无数骨剑盘旋呼啸,声势骇人!
血河也是一个转折,从正自斗法的三人头顶轰隆隆流过,向太清门凌空冲下!
栾凌真咯咯一笑,带了九个孩儿,将那皎洁遁光拦住,化身血眼利爪的批发女鬼,当头就抓!
遁光中那窈窕身影也是嘻嘻嘻嘻娇笑,霎那间身化亿万,不管栾凌真的鬼爪,径直扑向她九个孩儿!
栾凌真勃然大怒,张嘴一声利啸,直吼得虚空震动,亿万惨白鬼影,也都顿了一顿!就这片刻,她和九个孩儿身腾起冲霄阴煞,四下一荡,便将一片鬼影泯灭无踪!
漫天窈窕鬼影各自痛呼一声,慌不迭地退避开来,各自弹动十指,无数牛毛般的细针瞬间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那济厄和尚高宣佛号,拦在那白骨遁光之前,大袖展动,无量金光汩汩流出,要将白骨遁光包裹!老和尚这手段有个名目,唤作伏魔金光,对付阴邪鬼物,最有奇效!
遁光中那怪物嘿嘿一笑,当即就现了身形,竟是个面目俊朗的黑袍年轻人,周身有数万口寸许长的白色骨剑环绕!眼见佛光四面压来,面半点不现惧色,动念布下偌大一座白骨剑阵,竟反将济厄老和尚困住!
宣穆见状,慌忙前相助!祭出一口紫光莹然的飞剑,一柄紫色长尺,往密密麻麻下左右乱窜的白骨飞剑打下!
白色骨剑并不硬接,几个兜转,又将紫剑紫尺缠住!宣穆试了几次,不能召回宝物,当即冷哼一声,通体紫光大作,合身扑入剑阵之中!
白色骨剑竟似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待他闯过,方才合拢,飞舞盘旋不休!
剑阵中央隆隆作响,金光紫芒此起彼伏,闪烁不定!
这时候,那血色长河也几乎要撞到太清门护派大阵之!
不等它撞中,大阵清光陡然腾起,瞬时间,竟将血河炼化不少!
一声恼怒的咆哮从血河中传出,河面立时就沸腾起来,不知多少奇形怪状的生灵从河水中跃出,不拘修为高低,都是张牙舞爪,凄厉怪啸,扑入清光之中,或使法术,或用爪牙,将清光撞得闪烁摇晃不止!
阵中诸多虚境老怪立时出手!
殷老道还是那般手段,头顶清光来回扫荡,但凡被照中的血河生灵,都纷纷化作劫灰!
李笑春满面肉疼地祭起万寿斋,三层楼阁门窗大开,水怪,走兽,飞禽倾巢而出,扑出大阵,与血河怪物绞杀一起,顷刻就惨烈得无以复加!这老怪的役兽,头头修为不凡,少说也是炼气百多年的主儿,血河生灵,最厉害的也不过如此,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但胜在数量极多,一时竟斗了个不相下……
五零八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七)
那老农装扮的邵元修,根本不曾抬头看一眼大阵之外吵吵嚷嚷的血河怪物,只弓着腰,一锄头一锄头地凌空挖掘,活脱脱一副“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养天下”的模样。然而他每一锄挖下,虚空总会微微动荡,大阵之外,更是有一片血河怪物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
都说此人名不见经传,这般来看,却是个了不得的硬手!
朱衍祭出一柄与太虚和孟言那懁虚刃一模一样的兵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能在虚空挪移,神出鬼没,厉害非凡!而在血河怪物中穿梭,根本不需使出这般神通,时刻都能斩杀无数!
而冷面罗老道和那一般表情的倪君狂,则催动无形剑气,在密密麻麻的血河生灵中掀起一阵阵血雨,单独一人的杀戮速度,就比朱衍快数倍!
再就是虞奁贺,这老怪把自家法宝变作一头硕大的玄龟,通体漆黑的癸水雷珠滴溜溜滚动,只在血河生灵中乱撞!这老龟身躯极大,每时每刻,都不知有多少生灵撞在它身,被雷珠炸得粉身碎骨!
何烁自然御使他那曜阳城,发出无尽烈焰来灼烧。
东陵晟新炼了一口清波鱼刃,化作一尾硕大的青鲢,也在血河生灵中乱搅。
其余长老各有手段,只是对付这等修为低劣的血河怪物,分不出多少高下来。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不时闪现的青光太极,这法术,该是那玉虚的独门手段!
此外,便是北极忘情宫四个虚境。对付这等不成气候的血河怪物,他们都不曾动用自己法宝,而是抬手弹出一道道晶莹剔透的光束,将无数怪物冻结。正是北极忘情宫的冰魄寒光!
有一众虚境出手,护派大阵稳固异常,其射出的烁烁清光扶摇直,竟自照到血河之,将血河水逐渐侵蚀!
“哼!”
正当众人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血河中又传出一声冷哼,河面之,陡然弹出无数血色电弧,几次弹跳,便将清光涤荡一空!太清门好几位虚境不及收回法宝,吃了个大亏!最心痛者莫过那李笑春,就这一瞬,他幸苦收集的役兽折损了八成还多!
“我道是谁,原来是血煞真君当面!”朱衍神色微变,“真君何不现身一见?”
“小道士有些眼力!五十年前,可不曾有人认出本尊!”
血河忽然蟒蛇般抬起,前端幻化成一伟岸男子的半身,恍若人身蛇尾的太古巨人!
血煞真君满面狂傲,双手抱在胸前:“本尊也不为难你等。让那太虚小儿自废修为,本尊返身就走,否则,便教你太清门鸡犬不留!”
“真君好大口气,若您当真有这般本事,我太清门五十年前就该灰飞烟灭!”
朱衍面色又难看几分,却不肯半分示弱,语气也变得冰寒!
五十年前,这老怪物根本不能不及出手,太虚师侄便动用了那乾坤锁元之术,借来天地之力,击退众多虚境。这回却是算准了时候!
“不见棺材不掉泪!”
血煞真君面色一沉,抡起右拳,就往太清门砸下!他只身躯就有数百里粗,一只拳头,也是数十里之巨的庞然大物!这般打将下来,真个好似流星飞坠!拳未至,虚空已被撕扯出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
朱衍等老怪,一时面色难看!
尽管如此,还是各自提起浑身真气,或祭出法宝,或催使神通,往那血色巨拳打去!
太清门弟子,亦是拼了老命地催动护派大阵,大阵之,清光竟腾起数十里之高!
轰隆隆——
众老怪先和那血色拳头硬拼了一击!
血色拳头溃散成漫天血水,众老怪也是几乎人人吐血!
“哈哈哈——”
血煞真君癫狂大笑,崩散的拳头又自凝聚,再次砸将下来!
众老怪顾不得身伤势,凝聚真气奋力一击!
又是一身震天价的巨响,血色巨拳崩散,朱衍等个个面色煞白,口鼻溢血!
“朱师兄,这老怪究竟是何来头,怎的这般厉害?!看修为不过虚境圆满,一身真气却胜过我等数百倍!莫非整个一条血河,都是他炼出的真气?”
眼见血煞真君又将血水凝成拳头来打,那拄藜杖挎葫芦的慈眉善目老者傅传清忍不住骇然问道。其余老怪凝神应敌,也不禁竖起耳朵!他们实在是怕了,从来不知这世竟有人能将真气修到这般浑厚的程度!
轰隆隆——
再次接了一击,众老怪七窍流血,身形踉跄,几乎要站立不住!朱衍声音微弱,却还是坚持说道:“愚兄也是偶然听得传闻,幽冥血海最深处,有这么一个老怪,不知存活了多少年月,诞生时间,甚至比天地玄门还要久远。原本不知真假,如今……”
朱衍满面苦意。
“他有这般修为,也不稀奇!”
“这可如何是好?”
众老怪都面露惊惧,再接一击,他们肉身怕就要支撑不住,径直崩碎!
朱衍神色却还沉静,虚弱道:“护派大阵可抵挡一阵,许师侄片刻就能过来。他有仙府在手,大约能支撑到太虚师侄晋阶合道。”
众老怪面有异色,抬头看去,正好见到许听潮将血鳞修罗赫那罗斩做几块,收了那钩镰刀,而后便将剑阵一转,射入那红绿毒炎中,卷出一朵碧叶赤莲!
就这片刻,护派大阵已接连轰响了两次,清光黯淡至极,甚至隐隐现出三十六座飘渺的参天巨峰来!甚至地下深处,也传来阵阵晃动!
朱衍等面色再变!
他们不曾料到血煞真君忽然发狠,用双手来砸大阵,而地下传来震动,必定是虚灵、融灵、飞灵三道出了状况!鬼车,魔獍等九界,竟然也寻到这般巧合的时机,前来攻打!
天地之间,天花地莲都有几分不稳的迹象!
血煞真君笑声愈发张狂,这回将双手提起,手臂肌肉贲张,对准之前两拳砸中的地方,狠狠挥下!
一干老怪面若死灰!
便在这时,八道数千丈长的火焰符文剑气相互绞缠,往血煞真君头颈斩去!虚空承受不住剑阵威能,接连崩毁!
血煞真君大骇,哪里还顾得去砸大阵,两只拳头一左一右,往剑阵打来!
只听嘭嘭两声闷响,山脉一般大小的两只巨拳斜刺里砸来,也承受不住剑阵威能,瞬息崩散成漫天血水,而后被虚空乱流吞噬殆尽……
五零九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八)
血煞真君面神色闪了几闪,终是狞恶一笑!
“好个小辈,本尊不欲与你争执,你反倒找门来送死!也罢,本尊便顺手送你路,还能得一座仙家府邸!”
许听潮神色淡然:“真君若修行旁的法门,小子定然是有多远避多远,可惜……”
“得了血妖通天大蟹法,真当就把自家当成是那老鬼么?”
“真君为何徒逞口舌之利,而不前一试?”
“好胆!”
血煞真君对许听潮确实有几分忌惮,并非害怕他寻常手段,而是那能够吸吮旁人修为的混元法术!如今被这般讥讽,顿时把心一横,身躯中就有一道血色雷网洒出,往许听潮兜头罩下!
雷网未至,虚空已然先行碎裂!
这手段有个名目,唤作血罡神雷网!方才与太清门护派大阵拼斗,这老怪都只催动血罡神雷,并不曾使将出来,显是打定主意,要将许听潮一击拿下!
许听潮神色不变,只将剑阵往当头压来的血色雷网挑去!太清门之内,一干合道老怪却无不浑身精血逆乱,慌不迭地运转真气平复!
血煞真君见得许听潮的举动,又接连洒下两道雷网,才将身形散去,化作不知多少道白来丈的血色光芒,彼此交错盘旋,竟布成一座玄妙的大阵,缓缓压下!
这门神通,也是他特地选出出来应对许听潮和光同尘之术的法子!似这般将自家身躯修为分作无数份,就算其中之一被摄住吸干,也不过九牛一毛,无关痛痒!
许听潮见状,屈指往剑阵遥遥一点,八道数千丈长的剑气瞬时崩散成数百万寸许长的符文小剑,不需刻意御使,便自行寻了血色雷网关键处斩去!
这些剑气,乃许听潮炼化的八种灵焰凝聚,灵性早生,岂是易与?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偌大一道血罡神雷网便烟消云散,半点没有剩下!
血煞真君身化亿万,旁人也见不到他表情如何,不过雷网之后的血色大阵忽然缓了一缓!
符文小剑却不曾半点停滞,又自激射而,接连将剩下两道雷网破去,再射入那血色大阵之中,霎时间就将其化去好厚一层!
忽然,血色大阵下方接连爆裂,把虚空搅得更见混乱,其余血光向升腾,最终聚成一条涛涛奔涌的血色长河,隆隆水声之中,有惊怒交集的怒吼传出!
血煞真君显然不曾想到,许听潮当真有这般本事!这老怪,若初时就不弄这般花巧,而是似攻打太清门护派大阵那般,径直仗了浑厚的修为横冲直撞,许听潮断然不会如此轻松!
如今这老怪溃败,天地之间微见散乱的天花地莲诸般异象重又趋向稳定。朱衍老大松了口气,如此,庶几无忧矣!但地下三条连通九界的虚空通道,兀自不得安宁,传到地面的震动,愈发激烈!
“诸位,速与朱某前往救援!”
大半老怪应诺,架起遁光,遁入太清门深处!
朱衍却并未立时动身,而是对殷老道拱手:“殷师弟,千万护得太虚师侄周全!”
“师兄但请放心!”
殷老道亦是一拱手,朱衍再不说话,浑身清光大作,跟在前面七八人身后,瞬息消失不见!
这时候,许听潮已和血煞真君斗得难解难分!
数百万符文小剑又重新聚合成八道数千丈长的火焰剑气,只寻着血水积聚处绞去!许听潮左手一道灰蒙蒙的光束四下扫荡,但凡过处,血水无不退避,不敢沾半点!他右手则时不时掐动法诀,铺天盖地的五行法术源源不绝地凝成,暴雨般轰击在血河之!
血煞真君枉自有一身浑厚的修为,却被一道灰色光束迫得束手束脚,剑阵绞杀也就罢了,多多少少会让他损失些修为,声势看来最大的五行法术,反倒最不中用,这老怪根本不愿意理会,只凭了修为生生扛下!
如此僵持,许听潮对血道法门熟稔以及,血煞真君处处受制,除去驱使自家身躯内裹挟的血海生灵,血色巨拳砸击,血罡神雷网,血河大阵,还使出血光分化,血煞剑芒,夺魄血音,唤来九幽厉鬼……诸般手段使了个遍,兀自占不得便宜,这老怪怪叫一声,架了血河就走!
许听潮怎会容他从容离去,心念动处,钧天仙雷大阵猛然布下,罩住方圆千里!
无尽水缸粗的雷霆降下,蜿蜒血河被劈得血水四溅,霎时间就缩水小半!
血煞真君四声惨呼,架起血河往东方硬闯,真被他凭借浑厚的修为闯出大阵!
尽管如此,血河也只剩下来时的一半大小!
许听潮冷眼看着这老魔逃走,也不去追赶,只反手一抓,凌空摄来一簇数万口白骨飞剑!
漫天雷霆止歇,栾凌真,济厄,宣穆现出身形,与他们缠斗的血海老怪却不见了踪影!
三个老怪看得分明,那窈窕女鬼和黑袍人在五行雷霆之下,根本没有多少反抗之力,径直就被劈成了飞灰!栾凌真面笑容愈发妩媚,抱起幺女栾明珠,夸起许听潮的好来,济厄和宣穆两人,眼中都有抑制不住的惊惧。济厄还好,宣穆却心惊胆战,心中所想及于脸,往日里从容不再!
“哈哈哈……”殷老道开怀大笑,“老道就知你这小子非同寻常!”
许听潮回身一礼,淡然道:“幸不辱命!”而后就转头头来,沉了一张脸,看着那宣穆:“宣前辈,许某有一事请教!”
事到临头,宣穆反倒坦然:“当年之事,罪责只在宣某,还望小勿要迁怒他人!”
许听潮哂笑:“前辈欠下的,自有人前来讨还,许某只问,当年那徐漺徐子静何在?”
宣穆听得这话,悬起的心已然放下,但心中委实不是滋味。徐漺的下落,他确实不清楚,只无奈道:“宣某亦有数十年不见他踪迹了。”
许听潮面色更沉了三分:“徐漺乃儒门弟子,当年之事,也大有干系,你怎会不知?”
宣穆心中一颤,依旧道:“确实不知。此子早已破除儒门……小若肯往东海一行,或可有些线索。”
许听潮沉吟,而后随意挥了挥手。
宣穆心中气苦,草草向济厄和殷老道等人一拱手,便架起一道紫光,往承天城而去。
殷老道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知晓这侄孙怕是心中又生出了什么异样想法,不好对自己发火,反倒宣泄到宣穆身,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却终究不曾说出口。
自己和太虚师伯倒是当真对这小子好,奈何朱衍师兄等尚有旁的盘算,就算分辨,又如何瞒得过去,似这般,好人做不成,反倒要在这小子心中落了不是。
此战过后,这小子已全然不同了。
许听潮稍稍安抚了仙府中亢奋的几人,忽然抬头看向右前方某处虚空,淡然道:“道看了这般久的好戏,是否也该现身一见,也好让许某看看道风采?”
殷老道等悚然一惊,那出虚空,却忽然微微晃动,一清癯老道从容走出。
只见他身着一绣满各色翎羽的靛青道袍,背斜负七尺黑匣,右手金光灿灿,左手托起一面尺许大的罗盘状宝鉴,其星光熠熠,十分玄秘!
这老道未语先笑,一双眸子看着许听潮:“早就听说这灯承洲太清门有个许听潮十分了得,如今幸得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殷老道等面色一变,他洲修士竟然已经悄然赶至了么?这老道暗中传出几道讯息,立时就有无数人忙碌起来。
许听潮亦觉十分意外,拱手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到此有何贵干?”
“老道千羽,乃闾墨洲天机门太长老,云游至此,恰好见得这一出好戏,忍不住也想掺和掺和!”
许听潮冷笑:“前辈意欲如何?”
千羽哈哈大笑:“自是阻拦太虚成道!”
不等说完,他背那黑木匣五色霞光大作,化作一道匹练,射到太清门护派大阵之!霎时间,大阵就被溶出一个大洞!
千羽狂笑,身躯化光,融入那五彩匹练之中,往那处缺口激射!
济厄站立不动,殷老道等留守的虚境,个个面色大变,或御使法宝,或催动法术,往缺口处打来!护派大阵亦是隆隆作响,无量清光四方汇集,一面朝那匹练激射,一面试图弥补缺口,哪知不惧如何,但凡沾惹到那五彩匹练,就被吞噬一空!
“哼!”
许听潮伸手一抓,掌心地水火风激荡幻灭,那匹练一时顿住,吃几个老怪的法宝和法术撞击,顷刻脱离大阵,往许听潮手心撞来!
许听潮所用,自是学自夸父族驾驭五行的手段!千羽道人背那黑木匣纵然玄妙,亦不曾脱出五行之属,也被制住!
殷老道等人见状,心下大安,催促门中弟子赶紧将阵法修补完全。
便在这时,那五色匹练猛地化作漫天禽鸟,叽叽喳喳地四散分开,又在数里之外重新凝形,现出千羽老道的身形来……
五一零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九)
千羽道人凝聚了身形,却不曾立时动手,面颇有几分异色。
这老道宝物诡异,许听潮断然容不得他再使出什么手段,把手一挥,半空之的剑阵盘旋绞下!数千丈长的剑气已然缩至十余丈,更见凌厉可怖!
千羽道人不慌不忙地将左手宝鉴祭起,立时有七点星光在身边盘旋,呵呵而笑:“老道就先与你斗一场!”
话虽如此,他却先四下一看,任由剑阵将自家身躯圈住!
殷老道等见状,却并无多少欢喜,这道人如此托大,定然有其倚仗!
果不其然,八道火焰符文剑气往来绞杀,却只与那星光碰得铿铿作响,不得寸进!
许听潮大惊!他还从来不曾见过能挡住自家剑气的宝物!
千羽道人面笑容更盛:“小千万莫要败了,否则仙府归了老道不说,连带你家太虚师伯都要大道休矣!”
许听潮面色一沉,屈指轻弹,一簇纤细的五色雷电从指尖窜出,眨眼就扑到千羽道人身周,噼啪一声四散开来!
千羽老道一指点向面前宝鉴,身周立时出现个形似鸡蛋的玄冰般罩子,罩壁中有七点星光往来飞旋!
数之不尽的纤细雷电在这光罩之乱窜,见缝插针地想要遁入其中,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反倒被那黑木匣发出的无擦霞光摄住,逐渐吞噬!
许听潮这般手段,却是看千羽老道以七点星光护体,将钧天仙雷大阵中的五行雷电借来,化作蚕丝般纤细,打算寻了空隙,袭他身躯。之所以不径直动用大阵,是因为方才这老道就藏身大阵之中,避开了大阵威能。并非此阵当真不能料理了他,而是许听潮不过掌握了此阵的皮毛,其中精妙变化,根本使不出来,只好用这般取巧的法子。
而千羽道人果真有其张狂的本钱,那星光宝鉴竟还有这般护身手段,许听潮的打算已然落空!
千羽道人防住了这簇雷电,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仙家雷霆,纵然数量极少,又岂是能轻易抵挡的?
刺目金光中,千羽道人右手握拳,径直轰入身旁剑阵之中!虚空尚不及粉碎,就被拳劲击出一个硕大的空洞,而后才砰然裂成碎片!
太一八门剑阵纵然玄妙,亦挡不住这般暴烈的力量,正当其面那九霄纯阳仙火所化的剑气,竟直接被打得粉碎,还原成了五彩火焰!剑阵立时告破!
千羽道人哈哈一笑,从容一迈步,就脱出其余七道剑气的绞杀,背黑木匣五色霞光闪闪,径直往许听潮刷来!
许听潮见得这霞光,心中不禁微微一凛,身躯周围立时亮起一层凝厚的四色光幕,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灵神兽虚影各自两头,在光幕中游走不定。
只作防护,向来不是许听潮的脾性,只见他身气息忽然一变,已从堂堂正正的玄门功夫变作阴森死寂的玄阴真气!
千羽道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许听潮冷笑,随手弹出一道玄阴剑气,斩在那迎面扫来的五色霞光之,轻易就将之破灭!
这霞光,看来仅对天地五行有奇效!
心中这般念头才动,许听潮就赶紧架云遁走!
一柄森寒大剑斜刺里呼啸斩出,将虚空划出偌大一道裂缝!
许听潮术法厉害,身躯却脆弱得紧,方才若躲避稍慢,难免落个被腰斩的下场!
这小子心头一阵阵发寒,冷眼回头看去,只见方才立身之处,已站了具浑身泛着金铁色泽的冰冷傀儡,其高有丈许,手中持一柄寒光闪闪的丈半巨剑,正面无表情的往这边看来!
这傀儡是活的!
与它目光一触,许听潮心中顿时蹦出这么个念头!
千羽道人面笑容重新浮现,随手从身旁光罩摘下一粒星光,往许听潮弹来!
这星光晃晃悠悠地飘动,看似速度不快,其实好比流星泻地,让人几乎没有躲闪的时间!
许听潮却根本不去理会,而是反手往身后一抓,地水火风激荡中,将一道深青色的利刃握住,消弭于无形!而射来那点星光,还不及撞四色屏障,就被一头玄武虚影一口吞下!
这星光亦是威能非凡,玄武仗了皮糙肉厚,也是镇压不住,许听潮只得催动元磁极空梭,将之摄入周天星辰大阵,才算炼化!
星光被化去的霎那,千羽道人面色微微一白,而后恢复了正常,面前宝鉴重又凝出一粒,融入身旁光罩中!
此刻,那金铁傀儡早已挥舞大剑,往许听潮冲去!另一方数里之外,也有一头栩栩如生的仙鹤傀儡亦从虚空中现形,长喙中青碧光芒闪动,倏忽就喷出一道甚轻剑气,弯弯绕绕地斩来!
许听潮见状,抽身就退,半途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往那漆黑仙鹤抓落!他已看得分明,这具傀儡以术法见长,不似那使巨剑的人形金铁傀儡皮糙肉厚,是以打定主意,要先行料理了!
那仙鹤眼看就要被捉到掌中,身的羽毛忽然根根直立,嗤嗤嗤地对准漆黑大手射来,霎时间就将其射得溃散开来,它却趁此机会遁入虚空,不见了踪影!
许听潮想要施展手段,将它彻底毁去,背后虚空微微动荡,竟是那金铁傀儡破开虚空挪移而至,手中巨剑呼呼旋转,霎时间就斩出数百记!
嘭嘭嘭连响声中,许听潮身旁四色光幕闪烁不休,身躯也承受不住这般大力,踉跄跌出!
被接连耍弄,许听潮早已怒不可遏!屈指一弹,一道符文明灭的清光剑气冲只见激射而出,将那人形金铁傀儡刺了个对穿!透过它胸前碗大的缺口,可以看到远方飘动的残云!
千羽道人一挥手,这金铁傀儡便即淡去,许听潮御动剑气回转,只来得及将它右臂斩下!
齐肩而断的臂膀,连同那丈五巨剑跌落半空,被许听潮摄到身旁,翻手收起。
千羽道人已然掏出一柄七八尺之长的重弩,对准这边!咔嗒一声机括响动,一枚儿臂粗的乌黑弩箭已是激射而出……
五一一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二十)
这弩箭乌蒙蒙地毫不起眼,速度也不甚快,许听潮却早早避开。
与千羽道人斗法几合,他已觉出自家六感好似忽然变得迟钝,竟连连被一些小手段偷袭得手!这等异常,断然不会是太虚师伯冲击合道,蒙蔽了天机,否则之前与幽冥血海诸多老怪争斗,便不会那般顺畅,那么根源应当就出在千羽老道身!
许听潮方才避开,那乌黑箭矢就猛然加速,眨眼功夫,已然消失在东方稍稍偏北的天际!
果然有古怪!
许听潮方才暗自松了口气,身旁四色光幕就微微动荡,一团白光闯将进来,径直往他胸膛扑来!
这四色光幕,乃是许听潮仿照仙府那护府阵法创出,以体内五粒金丹为根基,借来仙府威能布下,坚固异常,虽说使用的次数不多,但每一回都是在极关键的时刻,从来都不曾被攻破过!此刻纵使因为体内真气被转换,这神通威能大降,也不容小视,而今却忽然出了这般纰漏,许听潮如何不惊?
只见这小子浑身下黑气滚滚,瞬间变作血眼利爪的阴鬼真身!那白光被玄阴罡煞一冲,立时就现了原形,却是个常人高下的玉质人偶!
这人偶似乎也和千羽道人背那黑木匣一般,只对五行之属有奇效,力量也极小,只被许听潮身溢出的阴煞吹中,就摇摇摆摆地站立不定!
见得这般便宜,许听潮哪里还会客气?右手一挥,五指深黑色的利刃往这人偶抓去!
人偶却是不惧,也抬起右手来迎!羊脂玉一般的手掌,半途变作烂银也似的剑刃,与许听潮利爪撞在一起!
一声脆响,好似琉璃迸溅,剑刃和利爪各自断裂!
许听潮手利爪乃真气所化,随断随长,倒是不惧损毁,只见他断爪处黑光吞吐,只霎那功夫,五根漆黑的爪子便长回了原状!
千羽道人则是满面肉痛,不待许听潮再次出手,就慌不迭地将那玉质人偶召回。
“小辈,毁我宝物,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那人偶变作尺许大,千羽道人将之捉到手中,低头看时,只见右掌齐腕而断,面肌肉顿时抽成一团,而后暴怒地呼喝出声!
许听潮冷笑,随手一抓,身旁翻腾的玄阴煞气凝成一头鳞甲宛然的狰狞恶龙,呼啸盘旋,往千羽道人扑去!
千羽抽身就退,挥手放出一头黄蒙蒙的九首玄龟傀儡!
漆黑恶龙堪堪扑到近前,就被其中一金一褐两个脑袋喷吐金光褐芒,炸得粉碎!
这玄龟傀儡甚是凶悍,其余七个脑袋也片刻不做停息,张嘴就喷出风雷雨雾,金刀冰雹诸般法术,铺天盖地地打来!非同修士掐诀念咒使出来的法术,道道威能都大得吓人,竟让虚空都颤动撕裂!
许听潮见状,却是不如何惧怕,双手十指轻弹,也有铺天盖地的玄阴法术凝成,往对面打去!似这般,法术威能纵使比不那九首玄龟,也能仗了数量众多抵住!
天空中各色光芒交替闪烁,晃得人睁不开双眼!这等场景看来宏大,却不过开头,斗法两人都有了动作!
许听潮把身躯一抖,背后顿时凝成数十头恶鬼,常见的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怪异的双头四臂,或者干脆就是奇形怪状的模样,半点不似人身!
千羽道人也满面慎重地取出一枚灰扑扑的箭矢,装到手中那重弩之,对准许听潮!
弩箭离弦的霎那,许听潮背后的鬼物亦是嘶声利啸,争先恐后地往前方涌去,便是箭矢当胸,也不曾半点迟疑耽搁!
瞬息之间,数十恶鬼就被那箭矢射得溃灭无踪!
许听潮身躯一晃,遁入虚空,那箭矢接踵而至,也是没入虚空,紧追不舍!
片刻之后,千羽道人被一簇自虚空中喷涌而出的星光淹没!
这点星光只是开头,几个眨眼的功夫,星光已然弥散至数百里方圆,内中数百星辰纵横穿梭,瞬息间就轮回了数十万年!如此威能,远远就让人心悸不已!
殷老道等早看得目眩神驰,见得这突然爆发的星光,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紧守大阵,生怕一个不小心,漫天星芒就会破阵而入,酿成不可挽回的灾祸!
几个老怪正自担心,星光中忽然传出一声怒吼,漫天星光蓦地收成一束,望东方偏北而去,瞬息便在天际隐没,不见了踪影!
“好个欺师灭祖的混账,竟敢舍弃玄门大蟹法,去修那妖鬼邪术!”
说话之人,是个满头华发,长髯及胸,满面慷慨豪迈的老道,他两只大袖,内中似有狂风搅动,鼓荡不休!
此人名唤林闲,乃太清门二代执事,此刻义愤填膺,目眦欲裂,恨不能将某个犯事的小辈捉来挫骨扬灰!
殷老道冷然:“林师兄何必如此?这娃娃有一枚通幽指环,可将玄门真气化作玄阴罡煞,此事找陶万淳师侄一问便知!”
林闲拂袖冷哼:“林某必定查证清楚,我太清门断然容不得这等叛逆!”
“若不是这叛逆,太清门此刻怕是烟消云散了?”
林闲面色一滞,扭头不语。
“太虚师侄要成了!”
殷老道不欲与他争执,也是侧过了头,阴沉的面,却忽然浮现喜色!
原来天地之间的异象,已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阵阵轰鸣震动。这般声响,凡人听之不见,只修成元神之辈方能清晰感应,乃修士将元神融入大道引起的天地共鸣,玄之又玄,莫可名状。
“此当真我太清门之幸也!”
林闲顾不得与殷老道计较,满面欢喜地击掌大笑!
“太虚师侄乃顺天成道,今后修行,已是百般顺畅!”
殷老道亦是满面激跃,紧紧握住双拳!
邵元修,以及留在此地守护的北极忘情宫列山鹿月和韩清两人,各自动容!
从今而后,凤凰界当以太清门为尊,再无哪个门派能与之相提并论!
“哈哈哈……”
东南方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
“恭喜太虚道修成大道!不枉老龙一番辛劳!”
来者正是龙族太长老敖宏!这老龙已是现了千丈真身,身后数位虚境大妖紧追不舍!天地震动轰鸣的霎那,几位大妖纷纷停住遁光,互相对视一眼,面色都很难看,片刻后,就齐齐扭头往南海而去!
“敖道请了!妖族几位也够爽利,倒不用我等为道解围。”
殷老道笑呵呵地迎出大阵,拱手一礼……
此刻,许听潮施展那学自牧云赋的遁法,望千羽道人逃离的方向急赶。
天地震动那一瞬,他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消散无踪,阴沉的面容,浮现几许笑容。
他左胸之,有一茶杯大小的贯穿创口,内中灰气萦绕,与四面围拢来的五色清光和金芒争斗不休。身旁飘着那混元同心羊脂玉壶,一道灰光连在壶嘴和伤口之,丝丝缕缕的诡异灰气被缓缓摄入壶中储藏。
这伤口,自然是被千羽射出那灰色箭矢所伤!
方才许听潮怒吼,便是中箭的霎那!
他已挪移虚空,甚至祭出元磁极空梭,催动周天星辰大阵护身,依旧被那箭矢余威追至,穿胸而过!
也幸好是只是些许余威,配合混元同心羊脂玉壶,使尽浑身解数才堪堪压制住,否则难免落个身躯崩散的下场!若当真如此,陨落倒是不至于,元气大伤,损及根基,却是免不了的!
吃了这般大一个亏,许听潮焉能不怒?
此番赶来,就是要将那千羽斩杀!
周天星辰大阵困住的,只是这道人的化身,以及那九首玄龟傀儡。
许听潮盛怒之下,当场就操纵星力,将那化身搅成了飞灰!玄龟傀儡亦是被星力肆虐得千疮百孔,不堪使用!
许听潮收起傀儡,摄来千羽道人的部分真气和神念烙印,顺手炼成一具巫蛊傀儡,并指成刀,一斩两段!
似这般,让千羽受些小伤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探出他遁逃的方向!
无巧不巧,这道人正是循着初时射出那乌黑箭矢去了。
许听潮自是紧追不舍!
他有牧云遁法傍身,全力驱使,甚至还要快过敖珊那度月神舟,自信就算有伤在身,遁法不能发挥十成十的威能,千羽道人也逃脱不得!
事情也正是如此。
许听潮一面飞遁,一面摄取玄龟中的真气和神念烙印,炼成巫蛊傀儡,每次都能找准千羽道人遁逃的方向,且感应越来越清晰!
如此追逐了小半个时辰,千羽道人已在前方数千里之外,许听潮神念紧紧缠在他身旁,清晰见得他面的惊惶!
胸前贯穿伤口中,那诡异灰气已只剩筷子粗细,许听潮正想加把劲,一鼓作气追将去,神念便探到虚空中忽然伸出一只清光大手,将千羽道人拍落当地!
天地震动戛然而止!
太虚已是合道境中人!
阻人成道乃生死大仇!
方才出手,正是太虚借助元神合道最后的便利,将千羽道人击落当空!
此事终究是成了!
许听潮心中欢喜,遁速加快三分,瞬息便来到千羽道人空,二话不说,几道玄阴剑气先行弹出……
五一二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二十一)
“哈哈哈……苍天无眼啊!”
千羽道人躺在地,浑身骨骼尽碎,口鼻中有黑色血块和着内脏汩汩流出!重伤至此,依旧狂笑不止!
许听潮可不会因此就心生怜悯,剑气激射,瞬息便将他肉身斩杀!而后以玄阴真气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将这道人背后那黑木匣摄住,收进仙府之中!
这宝物到手,许听潮却是不急了。没了这东西削弱五行法术,他一身本事,便能十成十地发挥,再不俱这道人摆弄诸般花巧!
千羽兀自惨笑,也不将元神遁出坏死的身躯。
许听潮用神念一探,顿知这老怪已被太虚方才一击封禁了浑身真气和元神,再无半分动弹的力气!
如此,许听潮更是放心,径直将他元神摄出,托在掌心。
“许某有事相询,还望前辈不吝赐教,也能求个真灵转世的好下场!”
这话说得半点不客气,千羽却是止了笑声:“当真?”
“前辈可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千羽面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才长叹道:“老道做了这许多,也算对得起门派,小尽管问来!”
许听潮抛出半截灰扑扑的箭矢,冷声道:“此箭有何玄妙?”
千羽道人目光在许听潮左胸那灰气萦绕的麻线粗伤口一瞥,面有异色闪过:“此箭与小收起那固灵匣,皆是老道在一处古遗迹中寻得。固灵匣善能收摄天下五行,老道还曾以之为参照,炼成一具‘勾玉郎’;这灰箭有何讲究,老道却是不甚清楚,只知其威能极大,一箭射出,神鬼辟易……”
“哼!”
“你身还有几枚?”
千羽道人苦笑:“这等至宝,能有多少?老道前后不过得了四枚,小手这半截,已是最后一枚的残骸了。”
“前辈莫不是哄我,天下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许听潮冷笑连连,千羽只矢口否认。
“前辈方才射出那乌黑箭矢,似乎也别有妙用,不知现在何处?”
千羽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许听潮眼色又冷了几分:“是前辈自行说出,还是许某自己来取?”
不等说完,掌中就有阴森煞气翻腾!
“搜魂大蟹法?!”
千羽再不复方才无辜,满面惊怒交集!
许听潮冷冷注视。
千羽面色逐渐煞白,最终敌不过心中恐惧,跌足道:“罢了!此地往回八千里,有一处瘴厉大泽,那乌神箭,便在泽中深处一头地青毒蟒的巢穴中!”
许听潮眼睛眯起,多少猜到这所谓的乌神箭有几分根脚,戏谑道:“前辈当真好算计!”
千羽讪讪:“心机城府再如何了得,也敌不住你那太虚师伯一巴掌!”
“嘿!”
这老怪,死到临头,竟还这般嘴硬,对落在自己手中十分不甘!
许听潮懒得与他计较,一把将他握住,屈指弹出一朵太阳真火,将他糜烂的身躯焚烧殆尽,架起遁光,往来路行去。
须臾,就来到一处厉瘴横行的大泽之。
往下方打量了几眼,许听潮就将右手展开,露出千羽道人的元神来。
“前辈可否告知许某,那乌神箭有何妙用?”
千羽被捏了半晌,心中怒气早生,又不敢真个发作,只没好气道:“你追了老道这许久,也知老道遁速不甚快,难道还猜不出来?这乌神箭中炼有一座挪移法阵,只须争斗时远远射出,便能随时借以远遁!”
“原来如此!”
许听潮点点头,面并无多少惊讶,又问:“前辈又是用何种手段,让许某六感迟钝,察觉不出近在咫尺的凶险?”
千羽嘿嘿而笑:“老道还当你真个托大,这就要潜入泽中,去寻那毒蟒晦气!”
许听潮满面淡然,只定定看着这老道。
千羽别开视线:“事已至此,隐瞒也是无用!老道传你一门法术,若能学会,便可从老道元神中摄出一枚如意金卦来!”
这老道将法术口诀说了,许听潮稍稍参悟,便即学会,伸手一招,果真从千羽元神中摄出一数寸大的暗金色八卦。
许听潮将八卦持在手中,目光微微闪动。这东西不似寻常宝物,反倒与的那个年送与吴霏虹那紫薇星曜钦天四化白玉柱有些想象,气息玄秘得很。
千羽道人能将此物炼入元神,定然通晓祭炼法门,此刻却是不做声,只等许听潮开口。
许听潮左胸创口已然完全愈合,并不理会这老道,而是不紧不慢地将身旁的混元同心羊脂玉壶收起,左手捏住那暗金八卦,有灰色气息在指尖若有若无地闪动。
千羽只当许听潮是在沉思,然而片刻之后,他面色就变了!
如意金卦乃闾墨洲天机门传承至宝之一,这回因为他身负绝大重任前来灯承洲,才有机会祭炼。且祭炼法门更非得依靠天机门独传心法,否则根本不能成事儿,但此刻,千羽却觉得如意金卦中,自家的烙印气息正被飞速转化!
“前辈好狠的手段!”
许听潮用混元同心羊脂玉壶将这金卦中诸般气息烙印替换成自己的,顿时知晓其用处!
这如意金卦,善能蒙昧旁人六感,这般妙用也只其次,最大的神通,还是搅乱天地大道!尽管这般神通极其微弱,能影响的大道不过些许一丝,但用在关键处,却能起到奇效!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太虚冲击合道境,正是以元神和天地大道的紧要关头,千羽道人这时候赶到太清门附近,催动这金卦,正是要将天地大道稍稍扭曲,让太虚功败垂成!
可惜他不曾算到太虚五十年前便曾经冲击过合道,虽然因外力搅扰,半途而废,却以乾坤锁元之术停留在那般身合天地的玄妙境况五十年!
五十年的感悟岂是易于?此刻再次晋阶,些许扭曲,怎瞒得过太虚法眼?
千羽事情不曾做成,反倒被许听潮瞧出了形迹,便故作狂态,引得许听潮与他争斗,再趁机射出乌神箭,关键时刻使出金蝉脱壳之计,挪移而走!
其实千羽道人留下的化身玄妙异常,有血有肉,栩栩如生,无论气息神态,都与本体一模一样,奈何许听潮身负望海族秘术,诸般表象再是惟妙惟肖,也掩饰不住神魂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