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二)
不到一刻,混沌元胎就被阴阳五行池底的黑白太极完全吞没。仙府中亭台楼阁,原本无不晶莹剔透,此刻却都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少了几分张扬恣意,却多了些沉凝厚重。阴阳五行池中,霎时间就积满大半池灵液,且五色霞光更见艳丽!
此池所处的大殿中,似乎陡然多了些什么东西,偏偏让人捉摸不定,难以言表。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许听潮,许听潮却并无半点动作,反倒是血妖一挥手,大殿中蓦然出现二三十道灰蒙蒙的灵气,各自盘旋,落到众人面前,刚好一人一道。
安期扬最是莽撞,旁人都还在观瞧,他便伸出大手,将灰色灵气摄住,纳入身躯,喜道:“许师侄当真大方,有此物在手,便是虚境老怪,师叔也敢斗上一斗!”
这东西分明是一道混沌灵气,莫非安期扬竟有将其顷刻炼化的妙法?见旁人都面色奇怪,他也不解释,大笑一声,便往仙府外遁去!
许听潮心念一动,仙府禁制自行让开一条通路,任由这位师叔遁出!
两人这般默契,却把旁人吓了一大跳!仙府外的雷霆虽说减弱大半,却也半点不比数月前初入雷域时见到的来得弱,安期扬如此贸贸然地闯入,岂非自寻死路?尽管知晓许听潮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众人还是不免担心。
安期扬现了法身,遁入雷域,漫天雷霆劈在身上,看来声势骇人,他却好似浑然不绝,哈哈大笑,迈开脚步往地面奔去:“这雷域中宝贝当真不少,倒也不算白来!”
“莫非……”
陶万淳话未说完,把将面前那灰不溜秋的灵气抓到手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和旁人打招呼,径直飞身遁走,顷刻出了仙府,祭出三阳一气炉护身,冲入雷域,四下一看,便面露喜色,朝与安期扬相反的方向去了。
剩余元神也有样学样,个个都是伸手抓住面前灰色灵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之后各使手段遁出仙府,闯入雷域,四下寻宝去了。
郭雄狮铁黑虎等自然不甘落后,也捉了灵气,就往仙府之外飞遁!许听潮却只放了敖珊,郭铁师兄弟两人,踏浪墨鲤,以及褚逸夫和自家姐姐出去,余者虽然架起了遁光,却均被仙府禁制挡住,冲得太快的,还被反弹而回!
秦烟摸着脑袋,满脸幽怨地看着许听潮。她得了这许多长辈赐下的宝物,还想着出去一展身手呢。
许听潮尴尬一笑:“诸位师弟师妹,你们修为不够,又无神通至宝护身,不宜闯入这等险地!”
言罢,化作一道五色氤氲的清光,也遁出仙府,循着敖珊离去的方向遁走。
秦烟顿时将目光移到血妖身上。
用这般眼神注视的,还有那玉箫。此女本来也和她师姐瑶琴一样,钟情阮清,奈何当年在天尸门,许听潮送了她一株六根清净竹,便悄然对许听潮产生了情愫。非是她薄情花心,实乃知晓瑶琴的心意,不欲与师姐相争,才断然舍弃,另寻良缘。如此决断,虽不及瑶琴那般痴情令人感怀,却无疑免去了许多相思煎熬。不见瑶琴痴恋一场,阮清中意的却是许沂这水墨山水一般的小狐妖?
两女倾慕,奈何许听潮心有所属,不欲再招惹情爱纠葛。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血妖与许听潮本为一人,见得两女目光,也只狠下心来,故作不知,凝神参悟混沌元胎融入仙府后的变化,以及记忆中那无名法诀。这法诀他半点不懂,但想来必是殒身后化为巨人界那神魔修炼的功法,其珍异宝贵处,还在血妖通天大(蟹)法之上!奈何不懂便是不懂,想要修行也无从下手!思虑一阵,血妖便将当年祖巫殿中那铜石部大巫传下的法门拿来修炼。这巫法最善炼体,如此方才不负了新得这强横的法体,且此法亦包含老巫人传授的天地大殇咒全册,正可法体双修!
许沂新历大变,最是敏感,见得秦烟和玉箫这般样子,也只暗暗叹气,责怪自家兄长凭白偷走这许多女子的芳心。一时间想得入神,浑没有半点出府寻宝的心思。
似她一般的,还有郭雄狮那棋道老师。此老近年来(蟹)经历种种不可思议,心有所感,不知从何处寻来纸笔,一有闲暇,便奋笔疾书,正在作一册《仙踪志异》。此刻得蒙上仙赐下灵气,心情大好,便又取出纸笔,一阵龙飞凤舞……
血妖送给众人的,非只一道混沌灵气那般简单,最宝贵的,还是其中携带的混沌元胎气息。有此印记傍身,等于得了这方天地的承认,只要在此界行事,无论修行斗法炼宝炼丹,都大占便宜。安期扬等敢深入这般绝域,就是仗了身上气息可削弱雷霆大半威能!
许听潮追上敖珊时,她正祭起玄元癸水旗,在漫天五色雷霆中缓缓凌空行走。旗上生出朵朵黑莲,每当有雷霆劈下,便转移至雷电落点,轻易挡下。虽说是来寻宝,她却有些漫不经心,明明从一处灵力动荡明显的矿脉上飞过,也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珊妹,怎的这般神不守舍,莫非是在想我?”
身旁虚空忽然传来许听潮的声音,敖珊顿时荣光焕发,继而把脸一板:“哪个想你了,人家是在想潮哥哥……哎呀,你怎的能破开虚空,挪移而来?!”
“你家潮哥哥得了那东西,自然要受这方天地眷顾,区区挪移虚空,又算得了什么?”
颇为得意的声音响起,许听潮从虚空中迈步而出,无视玄元癸水旗,笑嘻嘻地将敖珊揽在怀里,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气。雷霆降下,也自行避开两人身旁十余丈!
被许听潮一吸,敖珊顿时浑身发烫,满脸晕红,捶了许听潮胸膛一下,嗔道:“找到娘亲的娃娃就是不一般,我那老实巴交的潮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等油嘴滑舌的登徒子了?”
许听潮一怔,忽然眯眼道:“有娘亲真好啊……”
敖珊只觉揽在自己腰上的双手猛然用力,许听潮却神思恍惚,仿佛当真沉浸在这片天地中,天地也似乎也在回应,陡然变得亲切柔和了。
“看,娘亲知道他的儿媳来了!”
酸涩甜蜜欣喜瞬间涌上心头,敖珊轻轻靠在许听潮胸前,良久不动……
众人这次寻宝,并未用去多少时间,最远的也就遁出数千里,大半日后,便全都喜滋滋地回到仙府。此处本为雷域中央,最珍贵的宝物,八成都在这附近生成,即便有戴德搜刮了数千年,众人依旧收获不小。
血妖将摩云翅和玄元斩魂刀抛给许听潮,便继续盘坐在阴阳五行池边修炼起来。
许听潮接过两宝,便拉了敖珊遁出,挥手将仙府收入体内,一个挪移消失在原地。
“潮哥哥,你怎的不把那镇府灵碑取回?”
“血妖更适合掌控仙府。他拿我拿,不都是一样么?”
“自然不一样!”
……
苍莽群山中,百余修士正埋头御器飞遁,五颜六色的遁光划破长空,惊得山间鸟兽仓皇失措!
“师兄,为何要将师门重地让与他人?”
这百余人,领头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修为不过炼气境,身旁一柄赤红飞剑盘旋飞舞,拖出十余丈长的遁光。听得左后传来的质疑,老者一举手,众修齐都停下遁光,御器静立半空,目光看向老者,多有不服者。
老者也不言语,神色平淡地一个个看去,最后才收回目光,朗声道:“诸位师侄,是否也这般想法?”
此事不用多问,众人心意如何,早已写在脸上。
老者也并未期望有人回答,便又问道:“那青帝盟行事强横霸道,稍有不和,便刀剑相向!诸位师侄以为,若我等不先行退让,会是个什么结果?”
众人面色不禁白了几分,先前说话那人不甘心地反驳道:“师兄所虑,小弟如何不知?但就这般将门派基业拱手让人,实在,实在……”
后面的话定然十分难听,那人最终没有说出来,只重重一甩袖,侧目看天。
“忍一时之辱,换得门人弟子平安,又有何不可?基业失却,可以再创,若性命不存,便一切成空,悔之晚矣!诸位都是我元阳宗薪火,在师伯看来,远比那房舍灵脉之类的死物重要!”
众人听得这般说辞,虽依旧大为不满,却人人触动,心中怨气逐渐消解。
“且看此地!”
老者随手往脚下山头一指:“月前天地异变,处处灵气大增,便是这等荒山野岭,也都有如此品相上佳的灵脉,不比原先宗门那条逊色!只要花费些功夫,遁出青帝盟范围,何愁不能寻到一处洞天福地,作为我等安身立命之所?到得那时,便是东山再起,也非虚妄,何须为了这无谓之争而自毁前程?”
可不就是如此?如今天地灵气陡增二三十倍,各类灵物必然纷纷涌现,修行变得比之前容易不知多少,正如掌门所说,忍一时之气,留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方为上上之策!
“咦?”
这些元阳宗修士正心绪激荡,虚空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咦,不禁被吓得脸色煞白……
二九零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三)
元阳宗百余修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虚空一阵晃动,一对璧人携手走出。男的一身黑衣,身罩玄黑披风,英俊得不像话,双目中隐有五色清光闪动。女的素白长裙,渲了些浅淡的紫色,看来好似柔弱娇俏,眉宇间却自有一番雍容,额头上更生了一对晶莹小角!
“化神前辈!”
“妖修!”
几声惊呼先后响起,那老者想要喝止,却已然来不及了,正想施礼觐见,就见那妖族女子皱眉道:“妖修怎的?岂不闻宇内有五仙,妖魔人神鬼,但凡生灵,只要踏上这修行路,都是一般!”
“大修士训诫得是!”
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小老儿张文博,见过前辈、道友!门人无状,还请前辈海涵!”
眼前这对男女举止亲昵,张文博猜想两人应是一对道侣,且女子为妖修,那化身男子虽然看不出端倪,只怕也是一头化神境的大妖!自古人妖不两立,互相杀戮已成了惯例,奈何自身修为低微,尽管心中戒惧甚深,还是只得迎着头皮上前见礼。此人人老成精,可不相信那妖女口中“宇内有五仙,妖魔人神鬼”的说法!
这男女二人,自然就是许听潮和敖珊。
许听潮离了那雷霆绝域,一路挪移虚空赶来,足足过了一月,离阮清转世之地,仍旧还有大半路程,此界之广阔,未免让人咂舌!需知这挪移虚空之术,远非驾驭摩云翅飞遁能及,许听潮暗暗计算过,至少也是摩云翅的十倍!
这般接连挪移,未免枯燥,且一路行来,尽是穷山恶水,半个修士不见。方才正在虚空中穿行,突然见得这百余修士说话,不免多看了几眼,顿时发现了不同!
这些人似乎修行的是道门丹鼎派功法,修为低微者暂且不提,其中十多人丹田内都有一粒颜色各异的金丹,为首两人,丹田中却是两个婴儿!男子肚中生出这般物事,委实好笑,许听潮大奇,不禁轻咦出声,才让这些个修士察觉。
看出张文博的忐忑,许听潮收了灵目神通,笑道:“道友无须这般,小子只是觉得诸位修行的功法委实奇特,看来好像传承自我玄门丹鼎一脉,怎的忽然会在肚中修出婴儿来?”
“婴儿?”敖珊大感愕然,双目中白光一闪,往众修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张文博和他身旁那青年修士的丹田上,突然丝毫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顷刻就双目流泪,捂着肚子倚在许听潮身上!
她倒是高兴了,张文博和那青年却被吓得半死!敖珊身具冰龙冰凤两种天地真灵神兽的血脉,真气中自带阴寒神通,这元阳宗两个头头被她一看,丹田中两个婴孩顿时手足冰凉,如坠冰窟,差点就溃散开来!其余修士也无不瑟瑟发抖,须发结霜!
这妖女仅仅一道目光,就差点让自身陨落,这般神通,委实骇人听闻!张文博和那青年哪里还敢将敖珊认做大修士?这妖女指不定也是头化神大妖假扮,专程跑来消遣!
其余元阳宗修士,见得掌门和长老的脸色都瞬间变得煞白,也是大生惧意,体内真气流转,纷纷祭起随身法器,一面戒备,一面将入体寒气缓缓驱除。
“诸位道友无须惊惧,珊妹修行功法特殊,让两位道友腹中婴儿损伤,实乃无心之举!”
许听潮满脸歉意,挥手拘来红青两道灵气,分别打入张文博和青年丹田,瞬间就让两人元婴伤势尽复,甚至略微长大了一圈。余者仅被敖珊目光随意瞟过,些许寒气入体,并无大碍,许听潮也就没有理会。
这般做法,让两人又惊又喜!惊的是眼前这英俊得不像话的化神前辈手段通天,若要灭杀自己等人,只怕弹弹手指就行!喜的是自家元婴被灵气灌注,修为便即大进,那青年甚至直接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敖珊依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文博和青年却顾不得这许多,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前辈大恩,晚辈二人粉身难报!”
张文博略略定神,顿时记起许听潮方才的问话,恭声道:“前辈可是从他处而来,怎会不知修行境界划分?”
许听潮不置可否,面上好奇不变,轻声道,“愿闻其详!”
张文博面露古怪,也不罗嗦,径直道:“我等修士,须得经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再往上,小老儿便不知晓了。”
言罢,此老面色极为尴尬,似乎正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
许听潮却并未露出轻视的神色,只诧异道:“这般境界划分,倒也奇特。张道友和令师弟,想来就是那元婴境!”看了看那十多个丹田中有各色金丹的修士,又道:“这些道友,应该是金丹境,嗯,筑基,炼气……”
目光落在那修为最低微的六十来人身上,许听潮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调侃道:“我只知修行共分八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合道之后,可飞升仙界,修成天仙,之后还有太乙,大罗,混元三境。这些个炼气境道友……”
许听潮收回目光,看看逐渐收敛了笑容的敖珊:“珊妹也是炼气境,修为离炼气大圆满尚且遥远。”
此言一出,张文博和那青年顿时哭笑不得,尤其是那六十来个“炼气”修士,目瞪口呆者有之,无地自容者有之,或苦笑连连,或满面憧憬……神色不一而足。
正在这时,筑基修士中一个士子打扮的修士御器上前,向许听潮恭敬施了一礼,道:“前辈所说,可是古法修真的境界划分?”
“你竟然知晓古法修真?”
也怪不得许听潮诧异,连张文博这元阳宗宗主都不清楚的事情,区区一个筑基修士竟然一口道出,未免惹人生疑。
“启禀前辈,晚辈曾无意拾得一枚残破的上古玉简,其中便有些许记载。请前辈过目”
这修士言罢,取出一枚裂纹中积满泥垢的黯淡,往其上打出一道法诀,再向许听潮推来。
“原来如此。”
许听潮接过一看,才面露恍然。忽然出现个听得懂自己话的人,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翻手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向那修士抛去。
“这件法器,便赠与你吧!”
这哪里是什么法器?分明就是一件品质上佳的法宝!休说那筑基修士,便是张文博和青年,都心动至极!他们的本命飞剑,品质哪里及得上此剑的一半?
尽管知晓面前这位前辈并非嗜杀之辈,且自称玄门中人,张文博却不敢露出半点贪念,见那修士兀自怔怔,赶紧沉声呵斥:“卜青,前辈赐下宝物,还不赶紧收下!”
卜青闻言,却面现惶恐,凌空向许听潮拜倒,颤声道:“前辈赐下这等贵重的法宝,晚辈,晚辈生受不起,还请前辈收回!”
他之所以站出来,未尝没有谋求一些好处的心思,但哪里想到许听潮会这般大方,出手就是一件顶阶法宝?休说自己一个小小筑基修士,便是金丹前辈,元婴老祖持有此物,也要招来无数觊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试问他如何敢接?因此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强忍心痛说出拒绝的话来,心中却连连呼唤,为何自己不是单独遇上这位前辈?这前辈收了自己呈上的玉简,却赐下这般珍贵的法宝,指不定旁人会把那玉简想成了不得的物事,其中记载了什么逆天功法!误会已生,拼死推拒法宝,还有一线生机,若当真收下,只怕死期就在当前!
卜青这般表现,再看旁人隐约流露的贪婪,以及他们手中法器,许听潮顿时了然。此界原本灵气匮乏,修真界哪里比得上自己出身的凤凰界,这样一柄自己随手炼制出来的法器飞剑,却硬生生被说成是法宝,且品质远超在场的金丹,元婴“高人”手中的“法宝”!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界修士修行异常艰难,为了寻得那渺茫大道,只怕经常发生杀人夺宝的事情!
想到此处,许听潮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怒火,仙府中血妖更是猛地睁开双眼,心中痛楚好似钢刀刮骨!
此界不应当是这样子的!
“许大哥……”
敖珊也感觉到许听潮心中的怒火悲愤,担忧地搀住他左手。
悲怒发于内而形于外,元阳宗众修霎时间只觉浑身寒气直冒,只当眼前这化神老怪脾性古怪,因卜青不肯收下他的馈赠,便要一怒杀人!
虽然心中恨极了卜青,想要出手将之斩杀,以平息眼前这老怪的怒火,奈何浑身真气早被禁锢,半点动弹不得,只能在面上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
那凌空跪倒的卜青,更是瑟瑟发抖,浑身冷汗雨点般淌下,瞬间浸湿了衣衫!
张文博和他那青年师弟空自焦急,却也照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敖珊见状,轻轻摇了摇许听潮。
许听潮顿时醒悟过,浑身气势收敛,面上神色转柔,对卜青道:“无须害怕,从今而后,此界不会再是这般样子了。”
卜青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听潮。
“收下吧!”
卜青面现挣扎,忽然向许许听潮拜了三拜,嘶声道:“请前辈收留晚辈做个端茶洒扫的杂役,否则晚辈绝不敢承接此宝!”
“杂役么……”
许听潮面露沉吟……
(借鉴了凡人流的设定,嘿嘿、、、)
二九一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四)
许听潮神游天外,那卜青却紧张至极,只为站出来接了一句话,就将自己弄到这般有进无退的境地!若这前辈不答应,自己有身怀巨宝的嫌疑,更试图叛门而出,攀附高枝,如何下场,可以想见!
敖珊也看出了卜青的窘境,眼珠转了几转,便又轻轻推了许听潮一下。
许听潮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卜青道:“也罢,此事因我而起,理当自我而终!你愿入我门下做个杂役,那便来吧!”
“谢过前辈!”
卜青闻言,如何不喜,当即大礼参拜!
许听潮却打出一道真气,将他扶起。
“你也不须灰心,想当年,我也不过一丹器房执役弟子。修行之事,重在自身!”
“卜青受教了!”
这修士,此刻可说是心花怒放,先前诸般哀求,不过为求保住性命,但听这前辈的说法,似乎还大有机会得修大道!于是双手捧了那飞剑,御器缓缓上前,又行了一礼,才恭敬地站到两人身后。
且不说这卜青,元阳宗众人,哪个不是心生羡慕?早知如此,自己也投到这位前辈门下做个杂役了!
“请前辈收留!大恩大德,小的必肝脑涂地,粉身以报!”
还当真就有人凌空屈膝跪了下来,神色之哀切,仿佛只要许听潮不答应,便活不下去了一般!此人还是个金丹修士!
“求前辈垂怜!”
“前辈慈悲啊!”
霎时间,半空乌压压地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张文博和他身边那青年,顿时面色铁青!就这么一小会儿,元阳宗大半弟子都跪在半空,个个神色悲戚,更有甚者,径直痛哭流涕!就算还在站立的,也大都极为意动,只是放不下面皮,跪地哀求罢了。身为元阳宗掌门长老,两人羞臊愤怒,可想而知!
休说这二人与元阳宗息息相关,便是许听潮和敖珊,心中怒火也是噌噌噌直往上窜!
“哼!你等当本人是开善堂的么?”
但凡跪倒的修士,无不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口血来,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非只身受重创,大半都是被吓得冷汗直冒!
“寡廉鲜耻,见利忘义!本人要你等何用,养虎为患么?赶紧滚!”
这些个跪地哀求的修士,本就惊惧至极,听得一个“滚”字,顿时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御器四散遁走!他们却不知,方才听得一声冷哼,本源早已受损,从此之后,修为想要再进一步,除非寻得无上灵药,否则便是奢望!
片刻之后,元阳宗连同张文博,他身旁那青年,以及卜青,只剩下聊聊十余人!许听潮和敖珊兀自愤怒,元阳宗众人却个个羞愧无地,心若死灰!
“多谢前辈为元阳宗除此大患!”
张文博略略振作精神,恭敬地向许听潮一礼。
“你不恨我?”
许听潮目光灼灼,片刻不离张文博双眼。
张文博面色黯淡,却也不避让,径直和许听潮对视,凄然道:“小老儿有心重振元阳宗,奈何门人不肖。前辈之言,不啻当头棒喝,若当真想要依靠他们……”
此老看了看在天边惶惶如丧家之犬,正自四散消逝的遁光,回过头来,满面黯然嘲弄:“就算元阳宗当真能振兴,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分崩离析只在顷刻!”
“前辈所为,实乃一剂猛药,于本宗有莫大恩德!请受小老儿一拜!”
“请前辈受我等一拜!”
余者也跟随张文博拜倒,两人身后的卜青也不例外。
姑且不论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诚意,这般做法,倒是让许听潮和血妖心中悲愤痛恨减轻的少许,此界修士,也不见得尽数都堕落成那般模样,未尝没有解救。
血妖得了此界孕育的神魔躯壳,又被那躯壳的执念遁入元神,早将此界视为生身之母,是以才有之前见得元阳宗众修人伦道德败坏,心中怒火冲霄,此刻见得有人良知犹存,尚且顾及礼义廉耻,不免生出欣慰之感。许听潮与他本是一人,见得眼前元阳宗修士如此,神色也柔和大半。
“你等也不必谢我,重病不宜用猛药,你元阳宗此刻,早已元气大伤!”许听潮声音犹自冷淡,张文博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一瞪,生生咽回肚里。
“你元阳宗既有振奋之心,这五部法诀,就算做本人的补偿吧!你等若是敢以此为非作歹,本人定当亲自前来收回!”
言罢,许听潮屈指连弹,白黑青红黄五个拇指大的光团接连飞出,半点反应时间也不给张文博留,就接连飞入他眉心泥丸宫!
此老一怔,继而喜得须眉颤抖,只因脑中当真多了五部法诀,正好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名为金玄内甲功,小长春诀,春风化雨诀,离火策,坤壤诀,皆可修炼至化神境!且精微玄妙之处,半点不在顶阶功法之下!
元阳宗不过一小小的落魄宗门,张文博又如何知晓?却是他元阳宗,数千年前也为一绝顶大派,门中元阳大(蟹)法,便是正儿八经的顶阶功法。奈何世易时移,元阳宗衰落,此法也逐渐变得残缺不全。张文博修炼的便是这法门,因此五部法诀才入手,这老儿便觉出其价值,如何不心花怒放?
如今顶阶法诀在手,加之天地剧变,比起从前,修行容易了不知多少倍,何愁不能重现宗门昔日辉煌?之前的心灰意懒一扫而空,张文博只觉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能立时便大展身手一场!
其余元阳宗弟子,不知掌门为何这般模样,但想来定是天大的好事。当下无不庆幸自己方才的抉择,老掌门得了好处,无论如何也会想到门下弟子!
“前辈……”
张文博总算清醒过来,就要向正与卜青说话的许听潮大礼参拜,却被一道无形大力挡住。
许听潮赠予的五部法诀,不过这数十年来四处游荡,从陨落在他手上的修士手中所得,根本算不上多高深玄妙。虽然张文博视之为至宝,许听潮却不愿受他大礼,只对卜青道:“你可想清楚了?”
卜青片刻不曾犹豫,答道:“前辈于元阳宗有大恩,晚辈留下服侍,也属应当!”
许听潮本想劝他回去元阳宗,闻言也不再多说,反正仙府中多他一人也无妨,区区一个筑基修士,便是敖琲也能轻松胜之,倒也无须太过担心。
此间事了,抖手将卜青收入仙府,许听潮便携了敖珊,打算遁入虚空,继续赶路。
张文博见状,赶紧呼道:“前辈且慢!”
“你还有何事?”
许听潮收了法术,侧头皱眉道。
“此处往西,便是青帝盟所辖。月前天地异变,那青帝借机突破化神境,成了炼虚修士,自号青木道祖!其门下十四弟子正四处张罗贺礼庆筵……”
张文博看了看敖珊,才继续道:“还请前辈多多留心!”
尽管没有明言,两人怎不知这老者的意思?许听潮冷哼一声:“区区炼虚,就敢自称道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道友好意,许某心领了,告辞!”
言罢,径直遁入虚空,不见了踪影!
……
“潮哥哥,你当真不怕小妹被那青木道祖的徒儿掳了去?”
“这青帝盟并非什么好东西,它若敢乱来,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潮哥哥好威风!莫不是要做廓清环宇,整顿纲常这等扭转乾坤的大事?”
“我若不为,岂非不当人子?”
“咯咯……小妹就给你个机会,换了摩云翅带我飞遁吧!”
“甚好!”
虚空中话音才落,一团五色氤氲的清光云团便即浮现,许听潮携了敖珊静立其上,放慢遁速,大摇大摆地往西方而去。
仙府中,众人被血妖忽然发怒弄得莫名其妙,一番询问,知晓了因由,不禁各自感叹。是以卜青才入得仙府,就被一只清光闪闪的大手捉住,带到阴阳五行池边!
陡然见得这许多修为高深莫测的“前辈”,卜青心中惊骇尚未平息,便又掀起狂澜!战战兢兢地躬身施礼,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血妖身后站立,只在心中奇怪,前辈怎么忽然换了装束,连身上气息也变得这般阴冷,那美貌女妖又去了何处?
“你且过来!”
焦璐双眉一扬,冷声喝道。
卜青看了看血妖,只得了个冷脸:“焦师叔唤你,还不快去!”
这女子竟然还是前辈的师叔,那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卜青哪里还敢怠慢,恭敬地走到焦璐面前站好,不及施礼,就觉得脑中一阵眩晕!
原来焦璐不放心他的品性,径直对其施展了问心术!
半晌之后,焦璐才略一点头,收了法术,闭目不语。
卜青自然知晓方才经历了何事,尽管心中惊怒,却不敢半点表现出来,恭敬施礼过后,就要退回许听潮身边。
“小子别走!”
卜青心头一跳,转身看去,却是个方面环眼,身材壮硕的汉子!这汉子一身修为亦是深不可测,正对自己灼灼注视,好像见了什么稀奇至极的物事!
“前辈……”
疾步走到这汉子面前,卜青从脸上挤出个笑容。
“你且说说,男子怎生在肚里修出个婴儿来!”
“噗——”
仙府中,众人笑成一片,卜青却满脸哭丧,我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连金丹都不曾凝成,又怎知如何结婴?
……
许听潮和敖珊一路缓缓飞遁,只大半日,依旧行进了十余万里。一路上遇见的修士,丹田中有元婴的少,金丹稍多,数量最庞大的,还是筑基,炼气两境修士。
他们两人身上气息强横,旁的修士见了,也只慌不迭的避让,倒没有遇上被拦路打劫的事情,但一路行来,亲眼见到的修士间互相杀戮,争夺财货的事情,却足有数起!
正是因此,虽然路上处处山明水秀,许听潮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临近黄昏,两人终于来到一座庞大的城池之前。只见城中央竖了一杆数百丈高的青色幡旗,上书:“东极青帝盟”……
二九二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五)
“东极?”
许听潮停下云头,敖珊眨眨眼睛,忽然一撇嘴。
可不是么,她和许听潮从那雷霆绝域赶来,接连不断地挪移虚空,也足足行了一个多月,大致算来,怕不下亿里路程!且那雷霆绝域也不是此界最东方,再往东而去,还有不知多广大的天地!而此处竟号称东极,未免好笑。
两人这般明目张胆地停在此城之前,自然早引得城中修士关注,奈何敖珊身上妖族特征太过明显,许听潮又赫然是“化神”修士,职守修士也不敢贸然上前招呼,正踟躇间,城中忽然遁来一道数十丈的青碧光芒!
这遁光瞬息来到许听潮和敖珊云头之前,露出个光头的胖大青袍中年人来。这大胖光头满脸堆笑,拱手道:“两位道友面生得紧,不知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去?”
敖珊奇怪地看了此人的光头几眼,一本正经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大师拦下我二人,不知意欲何为?”
这胖光头干笑一声,伸手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脑袋:“道友误会了耶,在下青十三,也算道门子弟,并非佛门秃驴,忝为这胭脂城城主。两位道友大驾光临,却是不能不亲自前来迎接!道友姿容绝俗,正合在蔽城小憩!”
敖珊闻言,不禁眼睛一亮,忽然掩嘴笑道:“道友做这胭脂城城主,却是不大妥当!”
“妥当,妥当!”青十三笑得好似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道友却是不知,十三做了千多年城主,把个胭脂城整治得好生兴旺!两位道友,请到舍下小坐,十三自有薄礼奉上!”
“哼!”
这青十三只顾着与敖珊说话,许听潮早已心生不悦,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青十三顿时面色一白,旋即恢复常色,继续笑脸相迎。
“潮哥哥,咱们就去这胭脂城看看,好不好嘛?”
敖珊装模作样地撒娇,许听潮也顺势收敛了面上冰寒,但依旧对那青十三没有好脸色,鼻孔一抬,哼出两个字来:“带路!”
“请!请!”
青十三却好似半点不生气,面上笑容更盛,伸手肃客。
许听潮暗暗冷笑,收了云头,携着敖珊往城中落去,青十三从何处纵起遁光,他早已看得清楚,也不要人家“带路”了。
那青十三随后赶至,却被敖珊拦住:“你这宅院不错,暂且借给我和潮哥哥歇息,道友请另寻去处,恕不远送了!”
敖珊巧笑嫣然,说出的话却蛮不讲理,青十三依旧不生气,连道:“应该的,应该的。”当真喜滋滋地转身去了。
“这人脸皮真厚,只怕也是一头笑面虎!”敖珊这才眉头大皱,对许听潮道,“会不会是那青帝的第十三个徒弟?”
“十有**!”
“潮哥哥莫非还在扮吃醋,那人都已经走了……”
“珊妹无须逗我开心,这一路所见,你叫我如何笑得出来?”
敖珊这才收起一副俏皮的样子,柔声安慰道:“谁也不想过这般日日提心吊胆,此界灵气陡增十余倍,诸般灵物渐次丰富,修行环境大好,想来风气也会渐渐好转……此事急不来。”
许听潮点点头,敖珊高兴道:“陪我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你将青十三的宅子要来,怎的一刻不停,就要离开?”
“等累了再回来也不迟!快些走,此城难得,我要给姐姐,鲤妹,沂儿,瑶琴玉箫,秦烟三位妹妹,还有几位长辈都准备些!”
许听潮被敖珊拉动,鼻间尽是各种脂粉香气萦绕,不禁啧啧称奇,此城当真不虚“胭脂”之名!
城中货物远比许听潮想象的丰富,除了胭脂水粉,还有唇彩,贴额,眉笔,珠钗,耳环,镯子,指环,链饰,衣裙,甚至还有修剪指甲的奇形小刀,涂抹指甲的彩色油脂,补气养颜的丹药,膳食,灵酿,以及专替女子打扮的妆楼……林林总总,千奇百怪,且店中尽是些长相俊美的男女修士在经营,看得许听潮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敖珊却神采奕奕双目放光!
一开始,两人并不知晓此间货物都需要晶石来购买,只好拿出许听潮随手炼制的法器丹药来换,但往往随便出手一件,就能将人家整个小店盘下,店主舍不得这般豪阔的金主,又不敢当真吞没他们的宝物,便指点两人前往城中大商号,将宝物兑换成晶石。
两人行径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自然尽数落入那青十三眼里。每回听得禀报,这光头胖子面上总要心花怒放地笑上几声,却把报讯之人吓得半死!
如此两日后,青十三终于取出四枚灵气逼人的青叶,一一捏碎……
“十三郎,究竟有何重要的事情,非得把哥哥们叫来?你不知大庆在即,哥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吗?哪个像你这般清闲!”
说话之人自称兄长,却是个高不及五尺的矮子,身材瘦瘦小小,怕是青十三的肚皮都能将他装下。
即便体型上大占上风,青十三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弓腰驼背,深施一礼,亮晃晃的脑门凑到这矮子面前:“十三见过五哥,若非有天大的事情,小弟也不敢劳动诸位兄长!大哥,四哥,五哥,七姐,请坐,且听小弟慢慢道来……”
“元婴大圆满的美貌妖蛟女子,身具冰龙冰凤两种真灵血脉,且精纯得不可思议,此话当真?”
那被青十三称作大哥的,是个危服高冠,大袖飘飘的三十许男人,名字唤作青一,听得青十三说完,便抢在那矮子老五之前说话,甚至激动得站起身来!
“十三怎敢欺瞒兄长?此瓶中便是小弟这数日收集的那妖女气息!”
青十三取出一个寒气蒙蒙的白色玉瓶,抛向青一。
“大哥,快快查验一番!”矮子老五急得抓耳挠腮,连连催促。
青一顾不得理他,伸手接住玉瓶,又取出个符文密布的青碧灵盘,从瓶中摄出一团翻涌的白雾!
这白雾方才脱离瓶口,就化作一对交缠的龙凤,隐隐发出龙吟凤鸣,各自口喷寒气,顷刻让青一手上结满冰霜!并趁青一动作凝滞的片刻,双双往门口飞遁!
“竟然当真这般精纯!”
除去青十三,其余三男一女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眼见那白色龙凤就要遁出门口,青一冷哼一声,手中青色法盘上陡然射出一道翠碧光华,将两兽摄住,顷刻扯回盘中!此法盘顿时碧色光华大作,不旋踵便咔嚓一声破碎掉,只余龙凤盘旋翱翔!
宝物被毁,青一不怒反笑,挥手将龙凤重新收入玉瓶,才对青十三赞道:“好好好!此次师尊晋阶炼虚,我等献上的贺礼,必为第一!此事十三郎当居首功!”
青十三赶紧推辞:“若无诸位兄长赶来相助,十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二妖离去,顶多就是通风报信,如何好居首功?”
此话听得青一等人心情大畅,当下也不再多说,只凝重道:“与这妖女在一起那化神妖修当真如此厉害?”
青十三尴尬一笑,摸摸亮晃晃的光头:“实不相瞒,十三被那老妖瞪了一眼,便通体发寒,半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只好拼命地笑,免得惹怒于他,落个呜呼哀哉的下场,嘿嘿……”
“十三郎当真好没出息!”矮子老五面露不屑,“师尊如今晋阶炼虚,方圆百万里的元神老妖,哪个不是俯首臣称,乖乖送来族中美貌女修,供师尊享用?区区一个化神境的妖修,还敢动你不成?”
“五哥教训得是!”青十三有些哭丧,“那老妖还真就是不知从哪个旮旯蹦出来的愣头青,居然连购买胭脂水粉须得花费晶石都不知晓!若发起疯来,十三这二百来斤,说不定就要交待在他手里!”
“十三,在那妖修面前,你当真半点反抗的心思也生不出?”
五人中唯一的女子秀美微蹙,面露关切。
“七姐,十三是个要面子的人,若非在诸位兄长面前,怎肯将这等丑事说出?”青十三一副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央求道,“可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
“放心吧,三位兄长和七姐定会替你保密!”
青七嗔怪地瞪了青十三一眼,才侧头对身侧的青一道:“夫君,你看该如何处置?”
青一捻须沉吟一阵,方才缓缓开口:“十三郎修为并不逊色我等多少,他都觉得那妖修极其危险,不如直接将此事上报师尊,请他人家定夺。虽说功劳会少些,但胜在稳妥。四弟五弟,十三郎,你们觉得如何?”
“就按大哥说的办!”青十三点头不迭,那矮子老五也大为赞同,“我等好不容易修炼至化神,如今天地异变,灵气大增,可说寿元无穷无尽,且师尊也晋阶炼虚,正有享不尽的福分,委实不用冒这等凶险!”
青四生性沉默寡言,此刻也跟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为兄这就给师尊传讯!”
言罢,青一取出一枚青叶,形制大小与之前青十三取出的一般无二,只是其上灵气更加惊人!
……
青十三府邸中,许听潮闭目盘膝而坐,似乎正自炼气,却忽然面露冷笑。
钧天仙府,阴阳五行池上的图像好似海市蜃楼,众人围坐,将青一五人的商议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敖珊等女修面色不悦,安期扬等却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就冲将出去,与青帝盟大战一场!这莽汉瞥见焦璐正神色不善地瞪视自己,赶紧干笑一声,道:“为这等人置气,委实不值……珊丫头,你不是说买了不少好东西么,赶紧拿出来给师叔看!”
“东西是有,可惜都不是师叔能用的。”敖珊嘻嘻一笑,接连往外掏出零零碎碎的胭脂水粉,珠玉环佩诸多物事,尽是女儿家使用的东西。安期扬顿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趁众女满面欣喜,叽叽喳喳地分配时,悄悄溜掉了……
“晦气!这丫头当真可恶,莫不是专程来消遣我这老实巴交的师叔?”
“安期老儿,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丫头早说过外面这座大成名唤胭脂,又能有什么好货?”
“好个郭朝明,怎不早些提点我?”
“老夫为何要跟你说,哈哈……”
二九三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六)
安期扬想要和众女共分胭脂水粉的事情,一时间沦为笑柄,就连秦烟秦楚姐弟和郭雄狮铁黑虎见着他,也会不自禁地抿嘴龇牙,弄得这粗豪汉子只要在仙府中见着人,就掩面而走!
唯一不敢取笑他的,就只卜青和郭雄狮那棋道老师。这两人在仙府中,都算得上边缘人士,一来二往,正好搅和了在一起。
卜青和这老头初次交谈,还闹了不少笑话。
在仙府中见多了修为高深的前辈,便是个两三岁的奶孩子敖琲,也能轻松将自己放倒,卜青便生出府中尽是高人的错觉。且仙府中种来当做盆景观赏的花草,他侥幸认得其中一种唤作“紫心兰”的灵花。初见时,被这株兰草的药龄吓了个半死,足足对其流了数个时辰的口水!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晓这紫心兰即便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也不能擅自采摘,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此事恰好被正在附近亭台中著书的老者看在眼里,此老见这位仙师可怜,便稍稍提点了两句,说是与其在此处“观赏”兰草,还不如到阴阳五行池边打坐修炼,因为池中散逸出来的灵气,掺杂了少许仙灵之气。
卜青乃修行中人,最终目的便是破碎虚空,飞升仙界,成为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的仙人,如何不知晓仙灵之气是何物?仙界真仙吐纳呼吸的灵气啊,如今竟然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卜青一颗心差点就从嗓子眼儿跳出,还算英俊的方脸仿佛充了鸡血!
半晌之后,总算平静下来,又患得患失地问老者,自己去那阴阳五行池边修行,会不会招人厌烦?老者笑呵呵地回答不会,只要不打扰到旁人,随便你修行多久都行。
卜青大喜过望,当即就向眼前这看不出深浅的“前辈高人”拜了三拜!这般行径,却将老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也跪倒在地,说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是被郭上仙请来教授他围棋的,如今年岁七十有三,说不定还没仙师你大。卜青一听,有些瞠目结舌,凡人也能住进这等无上至宝一般的仙府?
老者闻言,却有些不高兴了,说凡人为何就不能住进来?老夫不仅在府中小住了将近两年,还得蒙郭上仙赐下一截万载空青,从此无病无痛,筋骨强健好似壮年,且寿有万载!
卜青一听,乖乖了不得,万载空青什么宝物,竟能让一介凡人都拥有如此悠长的寿元?需知天地异变之前,化神修士也不过能活四五千年!当下好生服侍了老者一回,把这老头弄得一惊一乍,坐立不安,最终受不得卜青软磨硬泡,便将万载空青的优劣说了,还语重心长地劝诫,小伙子有机缘踏上仙道,须得好生珍惜,切不可自毁前程。
其实听说服食了万载空青后,虽说能延寿万余年,自身修为却不能寸进时,卜青便绝了念想。如今得蒙许前辈收留,有仙灵之气供自己修行,要是再去吃那万载空青,岂非愚不可及?当然,他也将此事暗暗记下,若将来寿元将近,修为又无成就,就向许前辈求取一截万载空青。
知晓此老虽为凡人,但见识远非自己所能比拟,卜青便虚心请教起来。这老儿在仙府中,除了郭雄狮每天都会来找他弈棋,便几乎没人与他说话,早就憋闷坏了,见卜青这般虚心求教,正好自己也在著述《仙踪志异》一书,便拿来炫耀。
卜青接过一读,顿时被骇得不轻!原来这《仙踪志异》,是此老以游记形式写出,从他郭雄狮如何上门请教棋艺,然后被“邀请”同行,到大夏承天城道儒大战,数百元神,也即是化神修士斗成一团,再到融灵道中许听潮机巧附身,混入九脉阴龙炼尸大阵,历尽艰险,最终遁入巨人界,郭朝明除毒龙,栾凌真收佳徒,直至太虚一击破开虚空,许听潮驾驭仙府遁入雷霆绝域,谋算斩杀那虚境老怪戴德,最后便是血妖得神魔之躯和混沌元胎,为此界生灵开辟一条登仙长生的康庄大道……
如此种种,直看得卜青心摇神驰,总算对自己究竟找了什么样的靠山,有些大致的了解。惊骇过后,便是踌躇满志,热血沸腾!
卜青掩卷长叹,正要和老者说话,却发现此老正专心致志地和郭朝明弈棋,当下只能强忍心中涌动。直到郭朝明尽兴离去,才硬拉着老者,要拜他做兄长!
老者推辞不得,只得认了这个仙师义弟,互通姓名年齿,老者姓王名远山,今年七十有三,为兄,卜青五十一,为弟。
王远山有了义弟,心情大好,时常让其用飞剑载了自己,在仙府中四处游玩,两人见过禁制中无边无际的药园,凶险无比的藏经阁,神秘莫测的宝库,珍禽异兽偶尔现身在边缘现身的灵兽苑,甚至还在那刻了宪章的大殿中,与被囚禁的虚境青鸾女子说过话……
短短月许,卜青见了太多不可思议,时常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直到被血妖唤去,着他照顾众人捉来,用完后犹自剩余的雷灵子,数次被电得只剩半条命,才醒悟此事并非南柯一梦。
但那雷灵子委实太过厉害,指不定哪次众位前辈救援不及,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混沌元胎被仙府吞噬,众人只好将雷灵子放养在隔壁一间大殿中,虽然布下了阵法禁制,奈何那些个雷灵子委实太过诡异,经常莫名其妙地逃逸出来,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将其捉回。众人开始还饶有兴致,次数一多,便心生厌烦,卜青这毛遂自荐的杂役,正好拿来担当这差事。奈何他修为低微,也不擅长遁术,只有被雷灵子戏弄的份。
陶万淳看不过去,用自己从雷霆绝域中拾来的灵矿,为他炼制了一双霹雳震光靴,一面霹雳宝鉴,才勉强胜任了这项折磨人的差事。
正当卜青在仙府中疲于奔命的时候,那光头胖子青十三忽然找上门来,双手捧了两张鎏金青底的请帖,未语先笑成弥勒佛:“蔽师青木道祖月前晋阶炼虚,青帝盟将在下月十八大摆筵席,两位道友适逢其会,何不前往一观,正可结识些同道。”
许听潮并未去接请帖,敖珊也怀疑道:“青十三,你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天,今日却忽然上门,请我和潮哥哥赴你那师傅的庆筵……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青十三心头一跳,面上笑容却更盛了几分:“道友说笑了,这数日来,您一直和尊夫在城中四处玩耍,如此琴瑟和鸣,在下半途找上门去,岂非大煞风景?”
“你倒也识趣。”敖珊闻言,面上微微一红,继而又叼难道,“怎么你此刻不怕打扰我们了?”
青十三连连赔笑:“在下情非得已,师尊庆筵在即,实在不能拖延,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来请,还望两位道友多多包涵!”
“也罢,算你有理!”
敖珊伸手将青十三手中的两张请帖摄到面前,却被许听潮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指间还布满真气,仿佛请帖上有什么脏东西,生怕被其沾到肌肤上。
“你可以走了!”
许听潮的话好似深冬寒冰,青十三听在耳中,不自禁地打了寒战!
尽管如此,这光头胖子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勉强挤出个笑容,翻手取出三个玉盒,用真气凌空托了,往许听潮推去:“在下这数日都不曾来拜见,其实也在为这三件物事奔走,请两位道友笑纳!”
许听潮默不作声地将三个玉盒收了,淡淡看着青十三,目光愈发冰冷。
青十三尴尬一笑,摸摸油晃晃的脑袋,道声“告辞”,便匆忙走了。
敖珊满脸古怪地看着许听潮,轻轻摇了他一下:“那青胖子送的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许听潮一笑,袖袍一拂,三个玉盒就出现敖珊面前一字排开。敖珊屈指连弹:“薜萝香,龙涎香……”
最后一个玉盒中的香料,敖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闹了个粉面通红,对许听潮咬牙切齿:“你故意的是不是?登徒子,尽想些坏事情!”
许听潮莫名其妙,侧目往那香料上一瞟,只见其色粉红,闻来令人气血浮动,顿时好不尴尬!
“果然是这样!你这登徒子!”
敖珊龇牙冲了上来,纤纤玉指上灌注真气,狠狠掐住许听潮腰间软(蟹)肉!
许听潮顿时满面苦楚——那粉红香料,名唤大梦温香,乃床(蟹)第间调(蟹)情之物……
青十三从自家宅邸走出老远,才愁眉苦脸地摸摸光头,懊恼道:“这两个祖宗也不知什么来头,大哥传讯,师尊数日不回,一回就是劈头盖脸地臭骂!他-奶-奶的,这等低三下四的事情,也只有我十三郎来做!贺礼也还要重新筹备,好不容易弄来那蝶女,却是无福消受了……咦?”
这光头胖子正自抱怨,就见得自家府邸方向腾起一朵五色氤氲地清光云气,疏忽远去,顿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走得好,走得好!再也不用伺候两个小祖宗了!”
……
许听潮恨极了那胖子青十三,送什么不好,偏生要送那煞风景的大梦温香!弄得自家珊妹赌气,与她说话也不理会,只拿恶狠狠的白眼来瞅。
不过,她却并未将那香料扔掉,反倒是贴上十余张符箓,好生收藏,说是替自己保管……
一路想入非非,许听潮驾云缓缓而行,终于在那青木道祖庆筵前一天赶至青帝盟驻地,远远只见一株千丈高的巨木参天而立,树干怕不下百丈粗,树冠亭亭如盖,足足伸展出数百丈方圆!
许听潮停了云头,眯眼观看,面上忽然露出冷笑,脚下云头再动,迎上树下腾起的几道青碧遁光!
二九四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七)
“两位小友远道而来,老夫不曾远迎,赎罪,赎罪!”
来者共有四人,说话这青袍男子自称老夫,看皮相却年轻得紧,大概二十五六岁,身穿一袭微光闪烁的青袍,剑眉星目,赫然是个风(蟹)流佳公子!
许听潮上下打量了此人一阵,才忽然轻笑一声:“可是青木道祖当面?”
“旁人吹捧之词,若真个当真,岂非贻笑于方家?小友看得起老夫,呼一声‘青兄’便可!”
这人正是那自封为青木道祖的东极青帝,也不知为何,竟对许听潮和敖珊这般客气,连两人故意轻视傲慢,也半点不生气。如此一来,许听潮和敖珊反倒不好借机发作。
青帝说完,见两人还是没有反应,便又笑道:“老夫已备下薄酒,两位小友旅途劳顿,何不同去小酌一杯,以解困乏?”
“不必了!”许听潮毫不客气地拒绝,“但有片瓦遮顶,许某与珊妹便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青帝还没什么,他身后两男一女却齐齐变色!这三人,其一宽袍大袖,正是那青一,另一个男子,乃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最后那女子身着青色宫装,眉目间颇具威仪,正是青帝的另外两个弟子,青三和青二!
“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两位休息。”青帝回头瞪了三个弟子一眼,才柔声道,“老三,带两位小友前往迎宾楼!”
“是!”
尽管面上神色万般不甘,青三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对许听潮和敖珊道:“两位,请!”
许听潮略一点头,携了敖珊,与这老者去了,再也不曾正视青帝一眼。
青一和青二气得浑身发抖,青帝却面带微笑,直到三人落下遁光,身影隐没在那参天巨树下的阁楼群中。
“师尊,弟子不解!”
“何止是你不解,为师也弄不懂啊……”青帝忽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老大,你可知东极以东,都是什么地方?”
“我东极不过是人族生存繁衍的最东方罢了,弟子曾在典籍上看过,再往东方,便是灵气匮乏至极的群山荒原,其广阔只怕不下几千万里!但如今天地异变,这些地方却尽成了修行宝地,灵脉处处可见,品质上上的也不在少数!”
“也难为你了。”青帝赞许地看了青一一眼,面上神情逐渐变得恍惚,缓声道,“东极往东亿里之外,有一处广阔无际的雷霆绝域,将此界一分两半!”
青一和青二闻言,不禁骇然失色!
“此域凶险至极,便是以为师此刻的修为,贸然闯入,也只陨落一个下场!故老相传,这绝地东方,乃是妖族的天下,群妖皆归天妖殿统属,其中多有天地真灵神兽。妖族性命悠长,天妖殿中不知有多少积年老怪隐修,借此次天地剧变,突破晋升虚境的不知凡几……”
青帝将话说得如此明显,青一和青二如何还不明白,齐齐惊呼道:“师尊可是怀疑方才那两人……自天妖殿而来?”
“若非如此,那蛟龙女修如何会有这般纯净的真灵血脉?只是就算那雷域消失,他们又如何这般快就到得东极?想不通,想不通……”
青一和青二面面相觑,如果方才那两人当真自天妖殿而来,事情就绝对不简单!试问一化神老妖带了个元婴大圆满的妖女,都能如此快地赶到,更何况虚境大妖?就算这等妖族老怪是方才晋阶,须得稳固境界,只怕大举来犯也为时不远!自家师尊晋阶后,不就只闭关了月许么?
“老大,老二,你们可知为何为师只以数字为你等取名?”
青一青二陡然听闻此言,无不面色煞白,各自眼神闪烁,却最终什么举动也无。
“为师也不瞒你们,在你二人之前,尚有十七个青一,十七个青二,他们与我名为师徒,实则无异于培炼的延寿灵药,每当寿元将近,为师便会摄取其一,虽然不过能得其寿数的十之三四,也足以苟延残喘数万年。”
“为师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所以才会行此恶毒手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说虎毒不食子,为师却生生吞吃了自家上百个孩儿……”
青帝说到此处,已是浑身瑟瑟发抖,面色也不比青一青二两人好多少,原本挺直的脊梁也颓然坍塌,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青一青二面面相觑,只见青帝背在背后的双手使劲绞缠,暗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浸湿了他的衣衫!风中也有水珠飘落,在阳光下闪烁,往地面坠去。
“……这数万年来,为师根本不敢一刻安睡,倘若入梦,便会见到他们携带满身怨毒前来讨债!”
“为师累了……”
说到此处,青一青二身躯中陡然飞出两道生机勃勃的青蒙蒙光团,没入青帝背心!
“再也不会做这等歹毒之事!”
言罢,背后手指轻弹,两片青叶飘出,停在青一青二面前。青帝身躯却忽然溃散,顷刻消失不见。
青一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一把将那青叶捉在手中,沉入神念查探,旋即面露惊喜!正细细研读叶中记载的法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
“二妹……”
此话才出口,青一面色就变得极其复杂,蓦然长叹一声:“你我斗了两千年,这便罢手吧!”
“大哥,呜……”
青二一声呼唤,便忍不住嚎啕大哭,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膝,满头青丝凌乱,哪里还有方才铁娘子的威仪样?
青一默默陪伴在旁,只轻轻递过去一方锦帕……
良久之后,哭声止歇,青二站起身来,背过身子整理了仪容,才转过身来,双目泛红地问道:“大哥,你说师……他当真悔悟了么?”
“或许吧。”青一侧头看了看远处那参天巨树,只见其上仿佛有数不尽的冤魂嘶吼咆哮,“如今天地灵气陡增数十倍,我等化神修士尚且寿元无尽,更休提师尊已然晋阶炼虚,实在不必再对我等起歹心。且天妖殿可能来犯,师尊也需足够的人手相助……”
青一忽然摇摇头,苦笑道:“二妹,此事你怎会不知,又何必来问我?”
“我也累了……”青二伸手轻捋额前乱发,“此间事了,小妹与他便两不相欠,打算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隐居不出!大哥,你呢?”
“为兄纵然有心,只怕师尊也不会答应……”青一才说出口,便岔开话题,“还是十三郎看得明白啊,这千多年来一直装疯卖傻,流连花丛……罢了罢了,还说他做什么?二妹,你若有此心,还需早做准备!”
青二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勉强笑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妹省得。”
“二妹还是姓不过为兄。”青一面露苦笑,“若二妹当真达成心愿,老九,老十,十二弟,为兄自会代为照拂,若他们也生出隐逸之心,为兄也定代为奔走谋划!”
“如此,多谢大哥了!”
青二裣衽一礼,这回倒是真心诚意。
“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多礼。”青一伸手虚扶,忽然又是一叹,“只可惜了三弟……”
青二闻言,亦是默不作声。
……
青三愣着一张脸,带了许听潮和敖珊,在鳞次栉比的阁楼群中穿梭。
敖珊好奇地左右打量一阵,便不屑地撇撇嘴,悄声对许听潮道:“那青帝老儿怎的如此夹着尾巴做人?害得我们想找机会发作都不成!对了,明天庆筵,他来敬酒的时候,我拿杯子泼他一脸如何!”
许听潮看看两眼放光盯着自己的敖珊,又瞥了前方似乎毫无察觉的青三一眼,嘴角忽然一翘:“珊妹此计大妙!青帝既然自称道祖,唾面自干这等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敖珊得了赞叹,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太阳赶紧落山,明日早些到来!
“前面便是迎宾楼,两位自便,告辞!”
青三忽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指前方影影绰绰的阁楼群,便一甩袖袍,转身而去。
许听潮和敖珊也不生气,相视一笑,携手而前,随便寻了一处看得顺眼的阁楼住下。
一转眼便是黄昏。
又有五个气势不凡的男女被那青三领至此处。
这一回,青三却不曾径直离去,而是带了五人,往许听潮和敖珊住下阁楼而来。
方才走近,阁楼大门便自行打开,六人对视一眼,个个面露喜色,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鱼贯步入门中。
许听潮和敖珊早已坐在大堂主位,也不起身相迎,只神色淡然地看着几人。
六人中那赤衫老者见得许听潮身旁的敖珊,脸上瞬间布满骇然惊喜,上前恭敬施礼道:“小蛟汲熠,见过真龙大人!”
敖珊满脸古怪地打量了老者几眼,才皱眉道:“你本体为火蛟,怎会姓汲?”
听得此言,老者面上神色已然尽数转为狂喜,恭声道:“启禀大人,小蛟祖上曾与炎氏联姻,传承数万年,族中便有许多蛟龙传承了火蛟血脉。”
“原来如此!”敖珊恍然,又道,“你等到此,所为何事?”
二九五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八)
“大人,小蛟与诸位道友前来,实乃迫不得已!”汲熠神色悲切地施了一礼,才直起身,并未述说缘由,而是患得患失地问道,“不知大人和这位道友,可是自天妖殿而来?”
“天妖殿?”敖珊满脸疑惑,继而一本正经道,“本宫乃东海龙宫公主,从未听说过什么天妖殿!”
许听潮见六人齐齐傻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敖珊这丫头,被眼前这元神火蛟问住,硬要扳回场子来,东海龙宫在凤凰界,与巨人界尚且隔了一个鬼车界,六人如何知晓东海龙宫是个什么路数?
她倒是不担心此界还有个东海龙宫,似这等出名的势力,仙府中一众长辈早就找卜青问得清楚了,东极青帝盟算一个,往西跨过大海,只有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净火宗、拜月神教、阴魔宗六家,分属道佛魔,尽是人族宗派。
其余五个元神,见那火蛟汲熠认出敖珊乃是一头真龙时,尚且喜不自抑,此刻愣神过后,就是极其失望。
“公主,我等之事非同小可,但凡参与,必定关乎身家性命。”汲熠面上火热早已消失不见,只神色凝重地沉声道,“是以东海龙宫实力如何,还请详细告知!”
“这个自然,你等且听好了!”敖珊亦是正色,“我龙宫据有东海,物产富足,英才辈出,如今有元……化神真龙七十八人,化神妖修三十一人,族中敖宏老祖,更是晋阶虚境万余年!化神以下,不说也罢,诸位可还满意?”
六人如何能不满意?听到敖珊说出化神真龙七十八人,他们便心血上涌,差点晕了过去!真龙啊,这等天地真灵,竟然有将近八十头修至化神境!那族中世代相传的天妖殿,只怕也没有这般大的手笔!且不提真龙,便是那三十一名化神大妖赶来,也足以成事了!几人心神激荡,只顾着点头不迭,根本不曾注意到敖珊的口误。
“只不过……”
见敖珊蹙眉,六人心中齐齐咯噔一声!
“龙宫距此地极其遥远,只怕来不及援助诸位了。”
敖珊满脸惋惜,六人却都笑了,汲熠轻松道:“公主有此心,我等六人感激不尽,怎好再催促大人们行事?”
本以为这些个家伙听了会急得团团转,不想竟然是这般结果,敖珊正自气闷,许听潮却伸手往大堂后侧角落一捞,凭空摄出一枚灵光闪闪的青叶来!
六人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青三满脸狰狞:“好好好,老贼既然查知我等谋算,只怕已布下天罗地网!诸位道友,青帝老贼为人如何,你等最是清楚不过,如今舍命一搏,尚有一线生机!如何决断,悉听尊便!”
“事已至此,我等还有退路么?”一个浑身玄甲的大汉满脸懊恼,“我怎会昏了头,跟你胡闹!”
旁人不说话,但个个面上阴晴不定,显然也是一般想法。青三却不以为意,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由不得五个老妖不出力!因此只向许听潮和敖珊一抱拳:“青帝老贼知晓此事,定然也不会放过两位道友,何不与我等共谋大事?”
敖珊面露奇怪:“我和潮哥哥为何要与你们一起?”
青三不禁神色一滞,正待劝解,敖珊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你们有这功夫丧气懊恼,不如求一求我家潮哥哥!”
“请潮道友垂怜,相助我等!”
青三竟半点不犹豫,径直向许听潮一揖到底!
敖珊面上一红,怒道:“什么潮道友?潮哥哥姓许!”
“请许道友相助我等!”
这回却是六人齐齐躬身施礼,他们早已看出,许听潮修炼的,乃是正宗的玄门功法,且眼前这龙族公主都对其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想来定有过人之处,来头亦是不小。
待六人施礼毕,许听潮才淡然问道:“你们且说说,这青帝究竟有何可恨之处,诸位非得除之而后快?”
闻言,青十三便将青帝以自家徒儿为鼎炉,培炼延寿密丹,先后谋害弟子百余的事情说了。汲熠五人也都齐齐作证,还顺带哀声诉苦,说这老贼如何欺凌方圆百万里的妖族。
许听潮和敖珊浑身发寒,总算知晓来时所见那巨树为何会有阴煞怨气附体,且正午大日煌煌,亦不能让其衰弱半点!
“这等狼心狗肺的畜生,如何配活在世上!许大哥,定要让他形神俱灭!”
许听潮也是面色铁青,沉声道:“此人该杀!”
仙府中众人也早通过阴阳五行池,将这话听在耳中,哪个不是心里凉飕飕的?秦烟等性情柔弱的,脸色已然煞白!
“吾曾闻,大荒之年,有百姓易子而食,孰料今日竟亲眼目睹虚境高人亦行此惨事!青帝此獠,当斩!”
陶万淳神色激愤,安期扬却径直跳将起来,喝道:“许师侄,放我出去,一拳将这老畜生打个粉碎!”
“坐下!”
血妖尚未开口,陶万淳便瞠目呵斥:“青帝已然晋阶虚境,如何能够力敌?你看这六人,身上煞气隐现,修到这般境界,想来也是双手沾满血腥,并非良善之辈!虽说环境使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可恨!他们既已谋算那青帝,我等从旁助之可也,无须拿身家性命试险!”
“陶师兄所言,方为上策!”
焦璐出声赞同,钟离晚秋等也纷纷点头,安期扬不得不强压心头怒火,缓缓坐回原位。
“安期师叔,明日起事,小侄缠住那青帝,还请师叔施展神通,将此树连根拔起!”
血妖伸手一指,阴阳五行池上的图像便换回之前显示的那千丈巨树。
“好!这等力气活,最合师叔口味!”
安期扬这才心情大畅,面露兴奋。
……
仙府外,阁楼中,青三汲熠六人见许听潮和敖珊的表情,便知此事成了,当下上前邀约道:“两位道友,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手吧!”
“何须如此仓促?”许听潮将手中青叶捏碎,“此物不过许某捏造,青帝老儿并不知我等谋划。”
被戏弄了一番,六人不怒反惊,那青叶上分明就是青帝的气息,眼前这姓许的究竟如何做到?
(汗颜,2000、、、、、)
二九六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九)
是日,天清气朗,宾客咸集。
方圆百万里之内的五大妖王,大小宗派,青帝盟上下,齐齐为贺。
那参天巨树周围,有形如阴阳爻的白云布成六十四卦,云上置青玉长案,山珍海味,鲜果灵酿错落案上,四方宾客据案而坐。
一朵白云环树而生,略略高出周围六十四卦。青帝一袭崭新青袍,坐于巨树之南的云端,十四弟子按长幼分两排端坐其后,许听潮和敖珊略略靠前,并排坐于青帝左后侧。
数千美貌的妙龄女修往来穿梭,添酒加菜,好不热闹!
六十四卦缓缓而动,每一卦与青帝正面相对,其上修士必定起身,献祝词贺礼,青帝皆一一回应。
如此纷纷攘攘,一直闹到正午,四方宾客方才尽数献礼毕。青帝十四个弟子离案,并排站于前,青一献上阴灵花三株,青二献乙木灵髓一盒,两人回列,便轮到青三。
青三手捧装帧精美华丽的檀木宝盒,上前祝道:“弟子青三,祝恩师大道长存,千秋鼎盛,特进献玄冥真水一瓶!”
“好!”
青帝状甚欢愉,伸手来接青三捧上的檀木宝盒,眼看就要手指就要触到,却忽然方向一变,捉住青三手腕。
“老三,这千多年来,青帝盟大小事务皆由你一手处置,说一句劳苦功高亦不为过,为师时刻铭记于心,庆筵之后,必有厚赐!”
被捉住手腕的瞬间,青三就变了脸色!原来一道强横的真气自青帝手心传出,瞬息钻入自己丹田,顷刻就将自身真气尽数镇压!知晓事败,青帝却不欲在庆筵上闹开,青三犹自惨笑,手中檀木宝盒轰然爆开!一道炽白利芒往青帝当胸刺去!
巨响才起,数万宾客便即大乱!
“逆徒,竟敢阴谋弑师,今日留你不得!”
青帝颜面扫地,亦是怒喝一声,浑身真气凶猛灌入,顷刻便将青三震得肉躯尽碎,爆成一团血雾,连元神都不曾逃出!刺向他胸膛的白芒,也被一面青色古镜轻易挡下!
“青帝老贼残暴无道,我等戮力同心,必将其斩于此地,否则永无宁日矣!”
剩余十三弟子中,有五人同时祭出法宝,齐往青帝击去!
“七妹!”
“七姐?”
“青十四!”
“六哥!”
这五人中,青一的道侣青七赫然在列!青一青四青五青十三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五人祭出的法宝,其中一件锯齿剪陡然转向,将先前喊话那人拦腰剪作两截!
逢此大变,愤而出手的四人无不悲愤怒喝!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七面色惨然,收回法宝,往青十四当头罩去,赫然是一枚青碧光芒闪烁的玉环!此环已化作丈许大小,通体符文闪烁,呜呜旋转不止,竟是要将青十四套住!
“七姐,虚境高人的神通,非是你等所能想象!休说你们几人加上五头老妖,便是百十个化神其上,覆灭也只在师尊反掌之间!”
青七面露绝望,只因另外两人的法宝早已被青帝轻描淡写地捉住,捏成两团碎末!这两人正是与青三交好的青八和青十一,本命法宝损毁,心神立时重创,齐齐喷出一口粘稠的精血来!
青帝随手两指将二人点倒,寒声道:“拿下!”
立即有如狼似虎的青帝盟门人上前,将两人用缚仙绳绑了!
青七却不曾停手,接连喷出几大口鲜血,浇在那碧玉环上!此环立时光芒大作,一个模糊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青十四身周,猛地向内收紧!
眼看就要被此环勒作两段,青十四面上却分毫焦急也无,身上浮现出一片青叶的虚影,转瞬间凝成实质!玉环收束,只将那青叶搅得粉碎,青十四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数丈之外!
青七顿时面若死灰!
自青二猝然发难,至青十四临阵倒戈,青八,青十一成擒,青七攻势落空,不过眨眼之间!
火蛟王汲熠和其余四头元神老妖方才遁至近前,青三一系便覆灭殆尽,只余青七这位意想不到的“外援”!
见青帝森寒的目光看来,五头老妖不禁汗毛直竖!然事已至此,早没了回头路!
火蛟王须发皆张,仰头发出一声震天价的龙吟,瞬间现了百丈真身,正是一头鳞片赤红,爪牙锋锐,顶生犄角的水缸粗蛟龙!
其余四头老妖也不甘落后,各自现了本体妖身!
一头十丈长短,浑身毛发金灿灿的大貂;一头青毛绿睛的铁背苍狼;一头凌空激浪的血色狂鲨;一头小山般的深海玄龟,四面八方往青帝撞来!
“诸位兄长,还不快快动手,护持师尊周全!”
青十四一声大喝,祭出那锯齿剪,往赤蛟拦腰剪去!
“吼——”
五头大妖本就恼恨这人倒戈相向,败坏大计,见他还敢主动来攻,如何不怒?火蛟王长尾一甩,将锯齿剪抽飞,伸出双爪往他当头挠来!
金貂身形忽然变得模糊,好似利箭离弦,也对准他激射!
玄龟,血鲨和青狼则依旧攻向青帝!
被两头元神大妖夹击,青十四哪里抵挡得住,眼看就要殒命当场,青帝却一声冷哼,面前那青色古镜一照,便有一道刺目青光激射而出,表面玄青色雷霆盘旋环绕,声势惊人!
赤蛟金貂本已接近,眼看就要将青十四毙于爪下,却不得不腾身闪躲,避开这骇人雷光!
青帝面色阴沉地一点指,古镜微侧,镜面中射出的光束,顿时从那金貂身上掠过!
这金貂也是元神大妖,被青色雷光射中,却半点声息不曾发出,就被切成两片,继而在肆虐的雷霆中灰飞烟灭!
青狼,血鲨,玄龟,以及那侥幸逃得一命的赤蛟,跟本来不及惊骇,就被青一青二等截住,斗得异常激烈!青七也被回过神来的青十四御起法宝一阵猛攻,自顾不暇!
宾客中原本有好些蠢蠢欲动,此刻却忽然安分下来,尖叫奔走的侍女,也都逐渐恢复了平静,却依旧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惊疑不定地远远观看。
青帝面色这才好了些,转身对依旧坐在玉案之后的许听潮和敖珊拱手道:“门人忤逆,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许听潮放下手中玉杯,面露戏谑:“青道友延寿有方,然手段毒辣,呼一声老贼可也!门下弟子如何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青帝闻言,面色一变,沉声道:“你天妖殿当真要与老夫为敌?”
许听潮哂然:“天妖殿何物,怎能与我太清门相提并论!”
“既如此,你也去死吧!”
尽管听口气,眼前这小辈竟然根本不把天妖殿放在眼里,但青帝一方枭雄,怎会将这等真假不辨的大话当真?既然两人不是天妖殿之人,且对自己抱有极大敌意,便起了杀心!面前古镜一闪,一道玄青雷霆环绕的光束射出!
敖珊抬手轻挥,一面玄黑色的小旗从袖中飞出,瞬间变作数丈大,将两人护住!
那玄青雷光射来,轻易就被旗面上生出的玄黑水莲挡住!
这黑旗究竟是何等宝物,竟能挡下自己本命法宝?青帝吃惊之余,便是狂喜,只要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斩杀,此旗立成囊中之物!
两眼火热一闪,青帝身旁虚空一阵抖动,就要施展虚空挪移之术!
许听潮亦是冷笑,心念一动,身躯内的仙府轻微震动,钧天仙雷大阵瞬间展开,将方圆数十丈尽数笼罩!
青帝只觉一道莫名巨力生出,自家挪移法术便被打断,再运起真气尝试,虚空竟纹丝不动,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能这般轻易就禁锢虚空,眼前这小辈莫非是哪个合道老怪假扮?
“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忽然传来,只见百丈外,一团五色氤氲的清光中站出个乌发钢髭的大汉,浑身明黄光芒闪耀,眨眼变作千丈高下,大喝一声,双手握住树干,向上便拔!
在旁人看来,这巨人修为不过化神中期,不知为何竟修成这般强横的神通,能化身千丈巨人!他身旁十余丈内,虚空一阵不堪重负地颤动,不时裂开各色缝隙!巨树如何经得起他巨力,只瞬间,树根就周围隆起数十丈高的土丘,宽大的裂缝纵横交错,延伸出十余里外!
青帝惊怒交集,手中古镜迅速变大,对准那巨人射出一道合抱粗的玄青雷光!
此光方才喷出镜面,便触到一缕纤细的赤色雷电,青帝心中一凛,却也不甚在意,哪知那赤色电芒瞬间长作儿臂粗,一个盘旋绞杀,便将玄青雷光击得溃散开来!其体型威能却半点不减,直往镜面蔓延!
青帝顿时如遭蛇噬,往窜来的赤色雷霆抛出三枚灵光闪闪的青叶,顺手将古镜收回,浑身光芒一起,往侧面遁走!
赤雷瞬息卷上三枚青叶,一声并不响亮的噼啪之后,青叶化作齑粉!
青帝满面骇然,心有余悸地四下扫视,只见方圆数十丈内偶尔有或白或黑或青或黄或红的纤细雷电闪过,无不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这才知晓,自家已经陷入某座极其厉害的五行雷阵之中!
许听潮却面有憾色,若非自己不能掌控钧天仙雷大阵,只方才那道赤色雷电,便足以让青帝命丧当场!
将仙府中除了敖琲,卜青和王远山之外的所有人尽数送出,许听潮才把全副心神集中到青帝身上。之前对阵虚境老怪,都是倚仗和光同尘之术周旋,此事难得遇到个晋阶不久的,正好拿来一试,看自身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许听潮一出手,形势便即逆转!
汲熠等幸存的四妖虽被安期扬化身的千丈巨人吓得不轻,却比青一等惊骇欲绝好得多!四妖得了臂助,士气大增,以少对多,竟然将青一等人迫得连连后退!
前来参与庆筵的宾客,哪里还看不清形势?纷纷掀翻玉案,祭出法宝法器,对周围的青帝盟门人痛下杀手!更有那浑水摸鱼的,四处捡拾陨落修士的宝物和乾坤袋,抑或下手擒捉四下奔逃的美貌侍女!更有甚至,也不顾四周乱成一团,当众就欲行那猥亵之事!
焦璐钟离晚秋等女修见状,无不勃然大怒,也不去管正与四头老妖同战青一等人的同门友人,架了剑光纵横来往,但凡敢向侍女下手的,无不直接斩杀当场!这些女修功法玄妙,宝物卓绝,巨人界贫瘠积弱良久,哪里来找一合之敌?
有个元神境的老头掳了几个侍女,放出一艘淡黄飞舟,打算遁逃而走,却不想被许恋碟驾驭鹰王铁翼追上,用阴阳二气钟摄住,径直震作一团糜烂血肉!
在此界修士看来,许恋碟修为顶多初入元婴境,却硬生生将一化神老怪打杀,一时间惊得三魂没了七魄!这些个突然钻出来的修士,怎的个个都凶悍至斯?
当下哪里还有人敢作怪,纷纷闷头斩杀起青帝盟修士来,那心中有鬼的,悄悄往战场周围移去,架了遁光逃之夭夭!将近十万修士混战,仙府众人怎能尽数照应过来,若非出手掳人,或者胡乱杀戮的,索性不管。
正斗得激烈,被许听潮困住的青帝却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引得众修纷纷侧目!
只见那巨树已被一大两小三个浑身黄光闪烁的巨人连根拔起,树干上还有百余男女老少形象各异的灰色人脸仰头狂笑!青帝一口鲜血喷出老远,浑身气势陡然大降,从虚境跌回元神境!
许听潮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一丝失望,当下不再留手,八道清光剑气向内绞杀,顷刻将青帝斩做七八段!一个浑身青光闪闪,神色慌乱的婴儿从残尸中窜出,手捧一面玄青古镜,就要破空遁走!许听潮取出玄元斩魂刀,劈出几道灰蒙蒙的刀芒,将此婴斩得分崩离析!
“青帝老贼已然伏诛,尔等还不快快住手!”
陶万淳吐气开声,残存的七八万修士不敢不遵,纷纷停下手来。青帝盟门人垂头丧气,心有余悸,来贺宾客则无不扬眉吐气,心怀大畅!修士斗法,凶险异常,就这么不到一刻功夫,十万修士便陨落两成左右,此刻却并无多少人面露哀凄,为逝者悲伤!
伤亡的尽是低阶修士,青一等元神境中人,只有那青十四着实可恨,一开始就被众人围攻陨落,余者顶多就是受了沉重的伤势……
二九七 寂寞孤城春潮急,堂前双燕曾相识
一场大战匆匆结束,安期扬师徒三人就只拔了一株大树,不禁很是气闷,奈何双方都已经罢手,也不能强行强行拉人来再打一回。话又说回来,这三个大汉,都能化身百千丈的巨人,往半空一杵,便是那皮糙肉厚的元神境玄龟见了也要发怵,更遑论旁人!
如今青帝盟可说是烟消云散,幸幸苦苦将此地打下,众人怎舍得拱手让人?一番商议,决定让郭朝明,王肆,李栢垣三个元神带褚逸清和褚逸楠兄弟,麦丘丰,行知远四人留下,先为太清门建别府做些筹备。此地往东,亿里荒野尽成宝地,万万放弃不得!
参与此事的五头大妖中,那赤蛟汲熠、狂鲨和玄武正是自海中而来,且汲熠乃蛟龙之属,是以龙族敖皎月敖明月这对元神境姐妹真龙,龙太子敖瑚也与太清门七人一同留下,打算整合海中诸方妖族势力,也建一座龙宫!
看来人数甚少,但震慑东极剩余元神已然足够。许听潮又从仙府中搜罗来诸般宝物,一人赠送了一件,再留些丹药,便用仙府载了其余二十来人,继续往西而去……
南国,陈郡,汐城。
时近黄昏,天色晦暗。
春雨已连绵下了半月,清雨泽水位大涨,此时已将汐城南墙齐根淹没。
一道道轻浪似乎永不会疲倦,将泽中浮渣逐一推来,在城墙脚下堆积。昏黄的泡沫把黑褐色的浮渣连在一起,随水浪上下浮动。
汐城建城逾百年,城墙早已斑驳,春季湿暖,更是开始长出新绿的苔藓。墙角处被浊水浸泡,苔藓剥落,露出凹凸的墙面。
一只皮肤偏白的大手拨开浮渣,在凹凸的墙面上一抹,一层巴掌厚的软泥顿时滑落。
“魏大人,城墙年久失修,夏季雨水过后,只怕须得推倒重建。”
“孟老弟但请放心,本官今晚回去,便着手筹措此事!”
那大手的主人,便是被魏大人称作“孟采风”的二十五六书生,此时春雨正急,他身上虽披了一件蓑衣,但内里衣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斗笠下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在下巴束成麻线粗一股,连绵注入衣襟。孟采风名为孟徵,字鹤轩,乃建武十三年科举状元及第,不知怎的,被外放做了陈郡采风使。采风使乃南国特有官制,相当于他国的监察御使,巡按御使,职衔不高,不过七八品,权势却极大,且须得常驻一地,直至任满,说是皇帝钦差也不为过!
“魏大人”则是个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上唇两抹精致的八字须,正双手提着官袍下摆,由两个皂隶撑了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孟徵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挣扎。此人姓魏名潜,字申龙,乃陈郡郡守,堂堂三品大员,却不得不放下身段,与孟徵平辈论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这些个采风使,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若被他几封奏报承到御前,头顶乌纱就保不住了也!
喀喇喇——
一声闷雷陡然响起,魏大人不禁打了个哆嗦,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老弟,您看天色渐晚,这雨也愈下愈大,今日是否到此为止?”
“也罢!”
孟徵抬头看了看天色,掉头往城门方向走去。他的长袍早已束在腰间,裤腿高卷及膝,赤了双脚,在泥水中行走,丝毫不觉得吃力,仿佛是个常年侍弄水田的老农。
到得城门时,魏潜已然额头见汗,气喘吁吁。
“魏大人,勿要忘了赈济灾民之事。”
“忘不了,忘不了!孟老弟,你出来一整天,弟妹想来也等得急了,还是赶紧回吧!”
“多谢大人关怀!”孟徵面上刚硬的线条陡然柔和了很多,“大人劳累了一天,也请好生歇息!”
魏潜闻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一定一定!来人,送孟采风回府!”
“孟大人,请!”
魏潜身后那两个撑伞的皂隶立时上前,一阵点头哈腰。此刻身在城门洞中,虽然用不着避雨,但两个小吏还是将油伞先行撑开。
“有劳两位了!”孟徵微微一笑,又对魏潜拱了拱手,“魏大人,下官告辞。”
“孟老弟慢走!”
此刻忽然挂刮起了大风,清雨泽上浊浪更甚,孟徵微微叹了口气,往城中大街走去。
两个皂隶赶紧跟上,争先恐后地将油伞遮到他头顶,却被推拒,让他们给自己避雨。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城门洞边才冲出一帮子家丁丫鬟来,热水,姜汤,干爽的巾帕衣物接连奉上,好一阵忙碌……
城北,一处颇为宽敞的两进院落中,檐前滴水成珠帘。
有个头扎冲天小辫,眉目清秀的两三岁男童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住面颊,手肘置于膝盖,盯着滴滴嗒嗒的房檐水发愣。身旁一只毛色青青的小狐蜷曲成一团,肚腹微微起伏。
“言弟,言弟!”
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小童面上不禁露出苦恼地神色。
片刻后,一个头梳双丫鬟的**岁女娃左手提着裙角跑来,右手却持了册蓝色封面的线状书。
那小狐抬头看了女娃一眼,便又伏下,呼呼大睡。
“果然又在这里呆愣!”
女娃跑到小童面前站住,一本正经道:“言弟,娘亲说该念书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小童不等女娃说完,便自顾自地背诵起来,女娃赶紧展开书籍,封面上赫然是三个笔力雄健的正楷:“千字文”!这女娃一面狐疑地盯着小童,一面循着他的声音与书籍对照,不待小童背完,便把两只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不可能!”女娃躬下身子,揪住小童的衣襟就是一阵掏摸,“你肯定藏了小纸条,交出来!”
小童一阵手忙脚乱,将女娃的双手拍开,满脸心有余悸:“姐,你的手好凉!”
“休想蒙混过关!自己拿出来,姐姐答应不告诉娘亲!”
“千字文而已,我看一遍就尽数记下了,以前不过装作不懂,免得有人不高兴……”
“好你个小言!”女娃大恼,叉腰瞪眼道,“怎的现在不装了?”
“小弟今日心神不宁,总觉得好似有谁在看着我。”小童抬头,摸摸头顶小辫,一副疑惑地样子。
女娃也抬起眼来看,却只见屋檐下那两只燕子懒洋洋地挤成一团,闭眼对着院中雨帘一点头,又一点头……
小院半空,许听潮等二十余人早已隐藏窥视了大半个时辰,许沂和瑶琴哭得梨花带雨,余者却尽都面色古怪。想当年一同入门的天才师兄/弟,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委实令人发噱。安期扬径直哈哈大笑出声,郭雄狮铁黑虎也跟着咧嘴,踏浪更是直接,将秦楚捉了来,扯散发髻,顺手扎了个冲天辫!
秦楚虽然得传太虚衍光录,奈何时日太短,如何斗得过踏浪这无良老妖怪,直把一张连憋得通红似血,拼死挣开束缚,将头上冲天辫挠散!安期扬师徒更是笑声如雷,东倒西歪,一众女修也忽然失了同情心,纷纷掩嘴嬉笑,只有秦烟心疼自家弟弟,眼红红地将他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
当年在定胡城,这女子还一口在许听潮手上留了两派通红的牙印,这数十年来,却不知怎的,竟养成这般柔弱的性子。焦璐见自家徒儿泫然欲泣,便拿恶狠狠地眼神向安期扬师徒戳来,三个昂藏大汉赶紧灰溜溜地收声。也是众人见怪不怪,否则这副样子,定然比秦楚被梳冲天辫有趣得多。
“哥哥,我要去找,找清……”
许沂忽然拭去眼角泪水,站到许听潮面前。
许听潮拍拍她的头,柔声道:“来。”
只见他带了许沂,闪身来到大街之上,小院的门前。许沂会意,身上白光闪烁,眨眼变作个三四岁的女童,装束法式却不曾变化,远远看来,就像一个泼墨山水中的精灵!
许听潮举起手,正欲叩响门环,却忽然回头,只见众人不知何时已然遁至身后,大模大样地随意站立,个个身上罡气吞吐数尺,将雨水尽数排开。瑶琴双眼红肿,双目期盼地看着院门。
如此模样,许听潮反而不敢敲门了,这院中只一女主,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如何敢接纳这些个浑身异象的“高人”?
“许师侄,但敲无妨!”
陶万淳一捋胡须,笑眯眯地出声道。
不用上前叩击,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两张稚嫩的小脸方才自门缝中露出闪现,便听得嘭地一声,院门重又合上!
便这一条窄窄的缝隙,许沂的目光就和那小童碰在一起,一个是劫后重逢的悲喜,一个是似曾相识的欢欣,只瑶琴黯然神伤!
“姐,快开门,小弟认得他们!”
院童声渐行渐远。
“小孩子别说话,那些人定是江湖毫客,你不见人人身上都光芒闪闪,甚是骇人!”
“小弟真的认识!”
“认识你个大头鬼!咱们去找娘亲!”
“你都说他们是江湖客,院门怎能挡得住人家?”
“哎呀!快跑!”
“他们不是坏……”
童稚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门口众人却哭笑不得,许沂更急得团团乱转,瑶琴也是手足无措。
“无须焦躁……有人来了!”
许听潮方才出声安慰许沂,就忽然扭头看向左侧街道。
陶万淳等元神放出神念一探,果然见得三人正往这边行来。
即便如此,众人却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片刻后,孟徵和两个皂隶便从街角拐出,见到小院门前众人,孟徵只是微微诧异,两个皂隶却变了脸色,飞身上前,同时颤声喝道:“孟大人速离!”
孟徵却微微摇头,眼前这二十余人,罡气护体,脚步凌空,虽矗立渝雨中,却不曾被雨水打湿半片衣衫,定非寻常人物!若当真有歹意,又怎生走得掉?当下轻声斥道:“不得无礼!”
“在下孟徵,见过诸位道上的朋友。不知雨夜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众人面面相觑,这书生当真把自己等人认做江湖客了?
陶万淳轻咳一声,上前施礼道:“贫道陶万淳,与众师弟师妹,带了一干晚辈赶路,这连日阴雨,颇为劳顿,见贵府宽敞,便打算借宿一宿。”
“原来如此!”孟徵微笑上前,“诸位稍待,在下这就唤内子开门。”
“大,大人!”
“两位兄弟劳顿一日,也来喝杯水酒如何?”
左边那健壮的小吏正想推辞,却被同伴一把拉住:“大人既然相邀,小的们便却之不恭了!”
继而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李兄莫要糊涂,若孟大人出事,你我又擅离职守,不免落个诛九族的下场!还不如与大人共同进退,便是死了,说不得也能领到一笔不菲的抚恤,足够老婆孩子爹娘过上一阵好日子!”
“亏得王老弟点醒,李某差点做了糊涂事!”
两个皂隶言罢,尽管心中发虚,却依旧昂首阔步地向前,站到孟徵身旁,有意无意地将他与众人隔开。
“嘿嘿,我等乃正道名门弟子,怎会做那等歹事,两位的抚恤怕是领不到了!”
安期扬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小吏。
李王两人顿时好不尴尬,方才的谋算计较竟然被人听了去,不过见得这汉子如此调侃,心中担忧害怕倒是散去大半。那姓王的小吏向安期扬拱了拱手,干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安期扬神色好不古怪,却还是有样学样地拱拱手:“某复姓安期,单名一个扬字!”
“原来是安期兄,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这两人一通寒暄胡扯,孟徵便又放下了几分警惕,正欲叩动门环,院中便传来细碎的脚步。
“娘子,速速开门,有好友来访,不可怠慢了贵客!”
院中步伐陡然轻快了几分,片刻后,院门便又吱呀地一声打开,却是个素颜白裙的温婉少妇。
虽然早有预料,但陡然见得如此多行径怪异的人,这少妇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动声色地向孟徵靠近几步,裣衽施礼:“妾身孟李氏,见过诸位英雄、女侠。”
“妹妹无须多礼,我等叨扰一夜,便会离去。”
焦璐轻笑一声,柔声说道。
(先致歉,今天状态不大好,老妈又不舒服,虽然不是大问题,还是耽搁了些时间。本来说这月冲击万字全勤的,看来没有存稿的确不行。品书结束后恢复两更,尽量多存稿,不过会多发两天的万字。)
二九八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一)
被这般称呼,那少妇不禁有些愕然,焦璐看来不过二十岁年纪,比自己还小了些,怎的就以“姐姐”自居?再看看她身上青碧色的罡气,少妇便即释然,似这等高深的武艺,不知要修炼多少年才能成就,人家不过是驻颜有术罢了。
“姐姐,请!”
“诸位,请进!”
孟徵夫妇齐齐相邀,陶万淳也不客气,略一点头,便步入院中,之后就是焦璐,钟离晚秋,安期扬。韩元遂随后跟进,褚逸夫和许恋碟拉着敖琲并排前行,郭雄狮铁黑虎昂首阔步,许听潮携了许沂,与敖珊一同迈步,最后才是踏浪墨鲤,瑶琴玉箫二女和秦烟秦楚姐弟,以及卜青和那围棋老头王远山。也幸好敖珊早早就施展障眼法,将自己和敖琲的龙角遮了,否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众人按次序而进,孟徵夫妇看在眼里,顿时心中有数。许沂穿着装束特别,孟李两人见了,不禁都是眼睛一亮!
不旋踵,众人就已尽数入了小院,孟徵才招呼李王两个小吏,李氏留下关门,两个小吏却抢着和拢门扇,插上门栓。
李氏道谢,两个小吏赶紧摆手,连说使不得。
贵客临门,孟徵夫妇也不与他们客套,歉意一笑,便急急往前走了。
“娘子,你也换了衣衫再来招呼客人!”
“妾身无事,相公赶紧将湿衣换下,以免着了凉!”
李氏替孟徵脱下斗笠蓑衣,见丈夫浑身都已经石头,不禁满脸心疼……
“姐,你瞧,我就说他们不是歹人!”
“赶紧搬凳子去!堂屋里都不够坐了!”女娃言罢,吃力地提起一张竹椅,踉踉跄跄地走了。
“……”
小童看看面前最低处也高及自己胸脯的竹椅,不禁一阵无言。
“我来帮你吧!”
脆生生的童音在身旁响起,小童惊喜回头,只见果然是那泼墨山水似的小女娃正站在侧后,只面上表情很是奇怪!
小童毕竟年龄幼小,虽说早慧,又如何懂得许沂失而复得的悲喜心境,只高兴道:“好,我们推着走!”
“嗯!”许沂甜甜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孟言!”
“我叫许沂!可比你大……一岁!”
“真的?”
“真的!你得叫我‘沂姐姐’!”
“哦,沂……姐姐!”
许听潮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两小身旁,闻言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孟言的脑袋。
孟言抬头,见到许听潮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是莫名其妙,低头向许沂问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孟浪?我爹说男人的头不能摸!”
“他是我哥哥,怎就不能摸你了!巴掌大的小不点一个,还有这许多讲究!哼,再长十年,也还是娃娃一个!”
“……”
这般对话,早已被厅堂中众人听了去,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两个小吏可没这般本事,不知众人为何发笑,顿时紧张至极。瑶琴却满脸黯然,目光痴痴地看着门外。
焦璐性情强硬,对瑶琴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既怜又恨,有心提点她一二,奈何此事涉及许听潮的妹妹,只好暂且忍住。
正在这时,那女娃吃力地抬着竹椅来到大堂,李王两个小吏赶紧接过摆放好。见女娃提着裙角行了一礼,返身就跑,那姓李的小吏赶紧道:“王老弟,你且在此陪伴诸位贵客,愚兄去给孟小姐搭把手!”
也不待人答应,朝众人一拱手,便急匆匆地去了,一路流下淋漓的水渍。
这小吏方才跑出大堂,就看见孟言和许沂推着竹椅迎面而来,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一旁的许听潮止住,只好追那女娃去了。
未几,女娃腾腾腾地跑回来,白了许听潮一眼,不由分说地将竹椅从许沂和孟言手中夺过,摇摇晃晃地端起来,往大堂走去。
许听潮还没什么,孟言和许沂却满面遗憾,。
“她是我姐姐,被爹爹取名‘胜男’,就知成日里欺负我。”
“不怕!今后我会帮你!”
许沂见孟言有些丧气,便捉住他的小手,信誓旦旦地保证。孟言却腾地小脸通红,想要推拒,又有些舍不得,只心虚地看了许听潮几眼,惹得许沂咯咯直笑。
孟言更是面红过耳,不敢去看许听潮,只嗫嚅道:“你,你还会走么?”
“不走不走,我要与你一起慢慢长大!”
“这感情好!”
孟言大喜过望,另一只手也来帮忙,将许沂小手紧紧握住。
“咳咳!”
许听潮佯作不高兴,方才咳嗽两声,就吓得孟言赶紧放手。许沂却把小嘴一嘟,伸出两只短小的胳膊,往他腿上一推。
“快些去找敖珊姐姐!”
……
孟徵换好=了衣服前来招呼客人,正好看见自家儿子和那山水精灵一般地小女娃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不禁微微诧异,摇摇头,也不打扰,急急往大堂而去。
方才跨入大门,就见自家女儿正提了瓷壶,给众人倒水斟茶,一时间眼露欣慰,告罪过后,吩咐两个小吏去更换干净衣裳,便与众人攀谈起来。
谈玄论道,堂中诸人大都是玄门中人,辩论经籍,有韩元遂这老儒生,神异志怪,孟徵区区一个凡人,如何及得上这满屋子的修士?且堂中众人并非出身此界,但有所言,往往能让孟徵觉得眼界大开!
李王两个小吏更换了衣衫,就前来相陪,众人说经籍道藏,他们自是不懂,妖魔鬼怪之事,却听得津津有味。
诸人相谈甚欢,孟言和许沂也是兴致勃勃。因为两小挤在一个小板凳上,那青色小狐又跑到孟言身边酣然入睡,许沂便将话题扯到狐狸上,并且告诉孟言,自己是一头狐妖,孟言却半点不相信,说她是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直至夜色尽黑,李氏才张罗出来几桌家常酒菜,两个小吏,许恋碟,玉箫,秦烟帮着忙碌一阵,才总算将酒菜端上桌来。
众修许久不食人间烟火,此刻吃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席间,孟徵言及连日来阴雨,耽搁农时,不禁忧心忡忡。安期扬便以玩笑地口吻说,敖珊乃是神龙之女,最是擅长呼风唤雨的本事。敖珊也微笑保证,今夜必定月朗星稀,晴空万里。
孟徵也不以为意,哪知第二天一早,当真是个艳阳高照地大晴天,这才知晓诸人并非寻常,登门拜访,却只见那画中精灵一般的女童正与自家儿子玩耍,旁人却没了踪影。向那女童一问,才知众人竟是出门找本郡郡守魏潜大人,商议购买清雨泽中那莲花洲上的别院去了。
昨晚席间,孟徵就曾说过郡守的一些事情,不想诸人竟留上了心思。但那莲花别院乃是魏潜最喜爱的庭院,哪里肯出售?当下懊恼自家失言,正往府外急赶,李王两个小吏便神思恍惚地回来了。
孟徵心中一沉,赶紧叫住两人询问。
“孟大人,可不得了!”接连呼唤了几声,李王二人才惊醒过来,语无伦次道,“仙师,小的们见着仙师了!孟大人也见过,就是昨晚在大人家借宿那二十来人!个个都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小的,小的还与仙师们同桌喝酒,同桌吃菜,这,这……”
“什么?!此事当真?”
孟徵和李氏大惊失色,便是一脸不乐意跟在两人身旁的女娃孟胜男,也瞪大眼睛,伸出双手捂住小嘴!
“这等大事,小的怎敢欺瞒大人?”那姓王的小吏满面通红,“郡守大人附近的人家可都看见了,那些个仙师以一瓶延年益寿的仙丹,换下魏大人的莲花别府,打算建一座‘妙真观’,在陈郡广收门徒!小的等就是奉了仙师们的仙令,前来邀请大人一家,往莲花别府一行!”
“夫君,此事是好是坏?”
李氏恍如梦中,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孟胜男则小脸一白,看了看正与自家弟弟扑蝴蝶的许沂。
孟徵早有预料,因此很快镇定下来,低头沉思,心中念头急转,半晌才缓声道:“诸位仙师昨晚到我家寄宿,便很不寻常,娘子可曾留意,仙师们见着言儿,眼神都很奇怪?”
“这可如何是好?”李氏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往坏处去想。
“娘子无须焦急,此次只怕是言儿的一大机缘,十有**能拜入仙门!”
“呀!妾身得赶紧为言儿打扮打扮,免得失了礼数”言罢,急匆匆地转身,忽然又回头道,“言儿与仙师们修行,可还能时时回家?”
“便是不能回又怎样?且此事还未有定论……娘子,快去准备一番,我们这就上路,不可让仙师们久等了!”
“无须如此麻烦!”平淡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两位师叔这便随小侄前往妙真观!”
“上仙……”
“不可!”
许听潮跨下云头,伸手搀住正要施礼的孟徵,笑道:“孟言为小侄师弟,贤伉俪自然就是师叔,这般大礼,小侄万万受不起!”
被许听潮如此称呼,孟徵和李氏已然心花怒放!自家孩儿定是被仙师看中,收入了门中,虽说事先不曾告知,但这般小节,不足为道!
二九九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二)
与夫妇两人相比,孟言却镇定得多。
许听潮到来,许沂早已查知,便拉了他赶往小院门口。
孟言被许听潮戏谑地称了一声“小师弟”,接上了云头,才疑惑地问许沂道:“你当真是狐妖?”
“是啊!”
许沂眨眨眼睛。
“啊——”
孟胜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尖叫着缩进李氏的怀里!原来昨晚许沂说自己是狐妖的时候,这女娃就躲在一旁偷听!奈何李氏与孟徵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上神色都变得很难看!这哪里是什么仙师,分明就是一群妖怪!
李王两个小吏听得孟胜男尖叫,也只以为小姑娘头一次乘坐云霞,被吓到了。两人还一副羡慕不尽的样子,若能被仙人带着腾云驾雾一回,这辈子也值了……
“爹爹,娘亲,姐姐,沂姐姐哪里是狐妖,分明就是一个漂亮的狐仙,你们怎的这般害怕?”
“仙师,你若欲害我家言儿,孟某便是拼着横死当场,也要与你纠缠到底!”
“言,言儿,过,过来娘亲这里……”
“哦……”
孟言恋恋不舍地看了许沂几眼,才慢慢朝李氏走去,半途被孟徵一把揽在怀里!
“仙师,请停下云头!”
许听潮有些无奈,知晓这人书生意气发作,若不照他说的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只好依言将云头停在半空,惹得无数百姓来观。
“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无他,孟某只不想自家孩儿与妖邪为伍,败坏祖宗名声!”
“妖邪!”许听潮见许沂面色一边,顿时大恼,冷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等凡人,岂知妖为何物!人心险恶,只怕比妖更甚三分!”
“哼!”
“也罢,若不将此事说清楚,孟师叔定然不会准许师侄接引阮师兄回门!”
言毕,许听潮挥手画出一道符箓,往东南激射而去。孟徵面色变了几变,也没有出手阻止,只不过脸上神色已变得决绝!
“爹爹,不要!”
“不许说话!”
许听潮也不管这父子两人争执,躬身行了一礼:“孟师叔,李师叔,阮师兄,得罪了!”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孟家四口便被无形巨力束住,半点动弹不得!孟徵目眦欲裂,李氏和孟胜男惊惧至极,孟言却满脸错愕。
许听潮也不管这许多,上前一指点出,正中孟言眉心,沉声喝道:“阮师兄,还不快快醒来!”
许沂面色凄迷,直直看着陷入呆滞的孟言。
孟言浑身猛地亮起一阵五色光芒,稍稍流转,便化作清水般的颜色,头顶百汇清光大作,直冲入云霄数千丈,隐有三朵青花浮现,瞬息凝成一眉目带笑的三十许文士!
这文士高据半空,忽然形体一阵晃动,似乎正受无形大力压迫,只见他浑身清光一闪,便将那力道弹开,这才皱起眉头,叹息道:“许师弟,你又何必唤醒为兄?”
也不等回答,便满面爱怜地看着三四女童模样的许沂,神色恍惚地呢喃:“沂儿……”
“清哥哥……”
许沂泣不成声,身上白光闪动,瞬间化作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正要飞身而起,却被许听潮拉住。
阮清含笑道:“沂儿莫哭,愚兄还是喜欢你小小的样子。你昨晚可是说过,要与我一起长大!”
许沂泪眼迷蒙,使劲点头,又化作三四岁女童大小,仰头看着阮清,努力露出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孟氏夫妇和孟胜男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阮清低头看了看这一世的父母和姐姐,面上露出温馨的笑容,不再抗拒那冥冥中的力道。只见他身形一阵收缩,最终变作孟言的样子,落回头顶,从百汇没入!
孟言面上神色陡然变得灵动,从孟徵怀中挣脱,在孟氏夫妇面前跪倒,恭声道:“不孝子孟言,见过爹爹,娘亲!言儿见过姐姐!”
“你,你当真是言弟?”
孟胜男惊疑不定,似乎从来不曾认得孟言!孟氏夫妇虽然不曾说话,但面上神色也变得陌生!
许听潮心中咯噔一下,知晓这回行事莽撞,只怕闯了不小的祸患!
“姐姐,小弟不是言儿是谁?”孟言却淡然一笑,“爹爹,娘亲,可曾听过轮回之说?”
孟徵面色一变,问道:“言儿,你说方才那人是你的前世?”
“正是如此!”孟言面上微微露出喜色,续道,“爹爹请听孩儿慢慢道来!孩儿前世,本为凤凰界大夏朝太清门掌门太虚真人之徒……孩儿心高气傲,受不得这般折辱悔恨,遂遁出元神,轮回而来,成了您和娘亲的孩儿!师尊恩重,同门仗义,这般跨界而来,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许师……兄方才所为,虽不免孟浪,但也是一片好意,还请爹爹和娘亲不要怪罪!”
“小侄惭愧!”
许听潮也恭敬施礼。
“哼!你也有错的时候!”
半空中传来陶万淳一声呵斥,这老道沉了一张脸,帅众人驾云而来。
“仙师……”
“老道陶万淳,孟师弟唤一声师兄便可。”
陶万淳神色转柔,对孟言这般笑道。
如此说话,却让孟言受宠若惊,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孟师弟乃阮清师侄转世的生身父亲,且孟言同样算作太虚师兄的弟子,师弟理当与我等一辈,不称呼老道师兄,还能唤作什么?若师弟修行有成,踏入长生之门,你我还不知要相处多少年月,如何能这般拘束?”
孟徵闻言狂喜,听这位陶师兄的话,自己和娘子也能修习仙家法门,岂非父母以子贵?当下朝老道拱手:“既如此,小弟僭越了!孟徵见过陶师兄!”
那李氏也是蕙质兰心的人物,也裣衽施礼:“妾身李秋兰,见过陶师兄!”
“我呢?爹爹,娘亲,我呢?”
众人闻言,不禁莞尔。
焦璐忽然道:“你这丫头既名胜男,想来长大后也是巾帼须眉一般的人物,就拜入师伯门下吧。”
孟胜男听得半懂不懂,孟氏夫妇却已大喜,如此这般,却是不需自己为女儿谋划了,齐声道:“胜男,快快拜见师傅!”
孟胜男大喜,正要大礼参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喝:“且慢!”
却是钟离晚秋笑着对焦璐道:“焦师姐已在路上收得佳徒,不如将胜男让给小妹。”
焦璐心念一动,便知这苍山剑派长老的打算,当下也笑道:“既然钟离师妹开口,愚姐也不夺人之美,胜男就让给师妹调教吧!”
(再次汗颜,最近几章写得实在纠结,本来已经码完“纨素裁为合欢扇,霜雪团圆似月明”这章,可惜写的都是世俗的事情,左右看着不顺眼,既然是仙侠,就不应该过多涉及世俗,下一章“三尺青锋不世功,鸟尽弓藏走狗烹”也不打算写了,所以将情节提前,让孟言早点醒来,删删改改,时间有些来不及,今天就五千,保证全勤……品书过后再发两天万字补偿,一共是四天,立字据为证!)
三零零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三)
昨晚酒席之上,众人就施展过法术,将孟徵一家四口的资质暗中查探了一番,结果自然是孟言最好,李秋兰次之,孟徵和孟胜男,则奇差无比。
三年前,此界天地灵气还极其稀薄,这等环境中,自然不容易诞生出多少好资质的人来。孟言之所以资质上佳,其实也是因为他本为阮清转世,有元神滋养,而李秋兰应当是在怀上孟言的时候,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好处。
但众人既来,且此界天地灵气大增,此事便可轻易解决。
孟胜男欢天喜地地拜师后,就被钟离晚秋赐下一粒生生造化丹。,当场就被这女娃当糖豆吃下,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此丹药性温和纯正,是以钟离晚秋也不曾阻止。
此丹乃是血海老仙所炼,如何会落在这苍山长老手中?许听潮自幽冥血海回归,有好东西自然不会忘记自家姐姐,许恋碟得了好处,也要孝敬师傅,钟离晚秋手中有几粒,半点也不奇怪。
只是这生生造化丹,连血海老妖这等大罗金仙的伤势都能医治,如今竟被赐给孟胜男一个不懂事女娃娃洗毛伐髓,何其奢侈?由此来看,也足见钟离晚秋对这女娃的重视。这女娃的胞弟,乃是凤凰界半只脚跨入合道境的太虚之徒,将来十有**要接掌太清一门,拿一粒生生造化丹来换取苍山剑派的前程,有何不可?
但钟离晚秋来这一出,陶万淳等怎好意思拿旁的物事来糊弄孟徵夫妇和孟言?这等丹药,陶万淳和焦璐身上各有十几粒,如今不得不拿出,着实肉痛。元神长辈尚且如此,更休提一干晚辈,哪个不是珍若性命?
好在此丹和那血饮仙丹一般,乃是血海老仙炼制出来,治疗自家伤势所用,不似五元灵丹,数量甚少,许听潮和敖珊身上所有,加上林林总总送人的,怕不下五百粒!且此丹既然被血海老仙大量炼制,在他眼里,定然也算不得多珍贵的仙丹,许听潮随手送了三粒,也不觉得不舍。
此举不但让孟氏夫妇心中芥蒂消除大半,更让陶万淳等老怀大慰,但这老道还是板起面孔训斥:“许师侄,你性子桀骜不驯,多有不敬尊长之举,不得不罚!”
许恋碟闻言,不禁一阵紧张,却被钟离晚秋笑着拦下。
果然,陶老道袖袍一抖,扔出一株尺许高的青翠树苗来,正是东极一战,安期扬师徒三人合力拔起那巨树!
“此树被那青帝以‘太上元蛊经’祭炼成本命元蛊,又先后吞噬百余元神弟子滋补延寿,其上怨气冲天,百余元神化作凶灵,徘徊不去!你既修得佛门大(蟹)法,正好将其一一超度,助其转世,再引入我太清门下!”
许听潮就知此事早晚要落在自己头上,也就没有推辞,接过树苗收好,恭声道:“遵师伯令谕!”
佛门讲究渡人渡己,做这等事情,佛门真气最适合不过,奈何他虽然修得以五蕴譬喻经,但如何度化怨灵,委实一窍不通。且既然要将这些人收入门中,就需得保留元神,到时接引回来,稍加教导,便能进步飞速,正好为建立太清门别院所用。当然,这些人不可似阮清一般,早早将其元神唤醒,最好等个三五百年,让其对太清门生出归属之心,自行觉醒才好。
另有一事,这“太上元蛊经”也不知是何等法门,青帝竟能凭借此法在数万内培育出百余元神,此事在凤凰界算不得稀奇,但于三年前的巨人界来说,委实不可思议!许听潮又怎能没有一窥其玄妙的心思?之前没有在青帝身上找到,或许可从他这巨树元蛊上下手。
抛出一个大包袱,陶万淳心情更畅,又给双方引见一番,便乘了许听潮的云头,往莲花洲而去……
莲花别院占地七亩,其间花草山石,溪流清池处处,廊腰缦回,亭台楼榭相望,好不幽静典雅,当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魏潜身为陈郡郡守,不数年就置办了如此规模的一座府邸,可见其并非什么清廉官吏。孟徵步入这府邸,看到路上忙忙碌碌收拾细软的下人,不禁心绪复杂。
“孟师弟,这莲花别院如今成了我太清门别府暂时驻地,理当回报一方百姓。师弟身为采风使,正好大有作为!”
“多谢师兄成全!”
孟徵闻言,如何不大喜过望?之前他还在担心入了仙门,只怕世俗中的官职十九不能保留。仙师当面,南国皇帝来了,话也不好使!不过陈郡出了这等大事,皇帝还当真有可能来!但这些事情,只怕早被那郡守魏潜大人想到,已经在筹备了。
众人入得一处被当作执事殿的厅堂,分长幼坐定,由陶万淳宣布太清门巨人界别府正式开府,分派了职司,便让众人散去,各行其是。统共算来,尚不到盏茶功夫,孟言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仙门开府,怎的也要弄出一番气派吧!
陶万淳却笑着解释道:“修行一事,最重本身,些许虚礼,要来作甚?”
孟徵拜服,陶万淳大笑而去,被委任作别府执事的韩元遂却找了上来,与他商议诸般琐碎事情,孟徵这才知晓,非是无事也,只不过这些个师兄师姐师侄师侄女,脾性怪异的多,委实找不出人手来筹备典礼,只好一切从简……
孟胜男被钟离晚秋,许恋碟,褚逸夫带走,传授苍山剑术去了。许听潮和敖珊却将孟言许沂拉到一边。
“孟师弟,你当真不要这套笔砚?”
孟言收起许沂拿出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气闷兵刃,涩声道:“阮清已死,如今只有道门弟子孟言,还要这等物事作甚?师兄若是有心,便将其转赠给韩师兄吧!韩师兄为我太清门别府执事,正需这等至宝傍身,才不至堕了声威!”
“也罢!”
许听潮知晓阮清至今还痛恨儒门,也就不再勉强,他本来还打算与孟阳商议,将镇府灵碑中那从宣穆正阳尺上收摄来的半数浩然正气灌入笔砚,现在看来,却是不用提了,全都交给韩元遂处置便可!当下与敖珊告辞离去。
待得两人出门,许沂才眼泪汪汪地取出一副玄冰棺,棺中收敛的,正是孟言前世生母的骸骨!孟言泣不成声,双腿一曲,跪倒在地,许沂也紧挨其跪倒。
孟言最终也不曾发丧,而是将玄冰棺收起,等待返回凤凰界,再将老母葬在故里……
数日后,清雨泽中飞出一道石桥,横架汐城东门十里泽畔和莲花洲头,桥边立一石碑,名唤“洗心”,有碑文言:“但凡徒步过得此桥者,可拜入妙真观,修长生仙道”!顷刻间,汐城百姓蜂拥而至,然过得桥者不过聊聊数人!这几人均被收入妙真观门下,泽及家人!陈郡乃至南国百姓纷涌而来,甚至有邻国之人也不辞路远,奔波而至。
两月后,南国建武皇帝亲往莲花洲拜谒仙人,得蒙接见,受赐丹药法器若干!随行臣工,皇子皇女闯洗心桥,过者一十有七人!
再数月,有他国仙人前来寻衅!妙真观仙人显化巨灵真身,竟无人能当其一击!从此声威大盛!
……
诸般事情,纷繁芜杂。
许听潮正度化那巨树上的怨灵,不时动身送怨逆尽除的元神转世投生,再将其接引回妙真观,来去匆匆,除了别府执事韩元遂,甚少与同门相见。血妖也在仙府中祭炼新得的肉躯,也是闭关不出。
这一日,又一道元神褪尽灰黑戾气,变作湛湛青碧,许听潮也不说话,径直将其收入袖中,步出闭关的房间。
时值正午,烈日高悬,清泽弄波。
年余不见阳光,陡然被这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许听潮只觉心旷神怡。不由自主地运起五行灵火真经,将大日真力摄入体内,炼化进太阳真火中。
左右一看,敖珊不在,想来定然又和墨鲤去调教清雨泽中那几头小鲤鱼精了。许听潮摇头失笑,脚下五色氤氲的清云一起,径直从妙真观上方遁走,往南方而去。
不旋踵,云头便掠过数座高峻的山川。正踽踽前行,山间忽然传来一阵叮咚琴音,略带沙哑的男声唱道:“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累精气以为真。髓海存思寿无穷,泥丸宫中得长生!”
许听潮暗赞一声,此曲道尽玄门奥妙,不禁生出一访的心思。双目中闪过五色清光,王云投一看,不禁面路诧异。
只见下方山腰破庙前,一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年正襟端坐青石桌前,桌上放置一具焦尾枯琴,古琴之前,还有一头青色毛皮的狐狸蜷曲酣睡。
少年双手抚琴,悠然而歌。
左右两侧,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慵懒斜坐。长者水蓝衣衫,满面情意款款,小的一身泼墨山水般的一群,娇俏可爱,不正是瑶琴和许沂?
许听潮运起灵目神通看来,顿时将三人惊动。
那少年抬头笑道:“许师兄,怎的有闲暇出来偷瞧小弟抚琴?”不用说,这少年正是那长大的孟言!
“哥哥,快些下来!”
许沂也是惊喜莫名。
“许师兄!”
瑶琴含笑,裣衽一礼。
许听潮降下云头,古怪地看了二女一眼,才对孟言道:“为兄又度化了一道元神,正要送其前去投生,孟师弟,瑶琴师妹,沂儿,何不一起?”
(这几章章节名真蹆、、、、、)
三零一 逝水流年恍如梦,少陵门下走马牛
“自然是要去的!”许沂欢欣雀跃,“这般好玩的事情,之前也不叫上你妹妹!”
许听潮伸手揉了揉许沂的脑袋:“你家哥哥被陶师伯责罚,总共自由的时辰就那些,怎还会有空去打扰你们?”
许沂顿时面色一红,愤愤拍开许听潮的手掌。
孟言尴尬笑道:“小弟忝为妙真观观主,平日里也甚是繁忙。好不容易偷得一刻清闲,却被你搅扰了。元神投生一事当真奇妙得紧,小弟却是要跟去一睹究竟,指不定能悟出些东西来!”
再看瑶琴,也是一副心动的样子。
许听潮脚下云头一起,顿时浮上半空:“上来吧!”
瑶琴收了古琴,许沂把那青狐抱起,才一左一右随着孟言遁上清云站定。许听潮见状,真气涌出,云头便风驰电掣地往南方深山而去。
“许师兄,你不会不知南方多山,人烟绝迹吧?”
孟言面露诧异,许听潮却笑道:“东西北三方,为兄都去过数次,唯独这南方尚未踏足,说不得会遇上江湖侠隐一流。”
“就好似师尊一般?”
瑶琴展演一笑,直如春花正烂漫。
许听潮一怔,点了点头,就将目光落在许沂身上。这小狐狸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空出一只手来,往纤腰上一叉:“瑶琴姐姐送了言弟一面素白团扇!”
“……”
许听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瑶琴羞涩甜蜜,孟言顾左右而言他,只好闷闷作罢。两个大小美人顿时笑作一团!许听潮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找自家珊妹问上一问!同为女子,珊妹又不曾闭关苦修,总该知晓些缘由吧?
二女欢笑,孟言却甚是讪讪,赶紧与许听潮说起这些年来妙真观经历的大小事情。原来自从十多年前天地异变,似这等新崛起的仙道门派好似雨后春笋,因此妙真观横空出世,除了在南国引得轰动,也不怎的显眼。
之前来挑衅的,只是临近几个小国的门派,或者干脆就是散修,统统都被郭雄狮和铁黑虎这对师兄弟一顿好揍。因为元神境的长辈尚未出手,倒是不曾引得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净火宗、拜月神教和阴魔宗这等顶儿尖的门派关注,正好闷头发展,徐图大计。
且十几年前,许听潮和血妖闭关后,陶万淳就耗费数十年修为,动用那虚空投影的法器,与太清门联系了一次,陈述诸般事情。知晓此界异变,太清门也极为重视,决定等诸位虚境从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中出来,就报与其知晓。
算算时间,九界联合进犯的修士早该被斩杀得差不多了,诸位虚境自大阵中出来,修养疗伤后,十有**也在前来的路上。只不知鬼车等九界是否知晓此界异变,若他们也插上一脚,事情将会变得极为复杂。
“门中为小弟转世,竟动了这般大的干戈,小弟愧甚,唯有鞠躬尽瘁以报!”
孟言满面感慨,许听潮却安慰道:“此事并非专为师弟一人,门中长辈也正好将计就计,设法削弱九界实力。”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恩情深重……咦?”
也难怪孟言惊异,原来视线极处,一座参天巨峰拔地而起,周围尽是缓缓起伏的山峦,这巨峰如此高耸,未免显得突兀。
“许师兄,当真被你说中,这山上隐居了好些武艺不凡的江湖人!”
“也不算白来一回!”
两人谈话,许沂和瑶琴却有些气闷,她们修为尚浅,元神未成,能探知的范围甚小,好在许听潮驾驭摩云翅遁速奇快,瞬息间就到了那巨峰近前!
“好厉害的小妹妹!”
也难怪许沂惊诧,这等猿猱难度的险峰之上,竟然有个十四五岁的红色劲装少女正施展一套高明的轻功身法,在悬崖绝壁上纵跃如飞!
“啊!”
那少女奔得兴起,攀住绝壁上一株虬结的古松做了个倒挂金钩,尽展初现曼妙的身躯,哪知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五色清云上的许听潮四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跌落悬崖!
“哥哥快救她!”
许沂方才开口,许听潮就施展了玄门一气大擒拿,将那少女捞在掌心,放到云头之上。
“妖怪?神仙?”
这少女余悸未消,面色苍白,跌坐在云头上战战兢兢地发问。
“姑娘无须惊慌,我等乃南国陈郡清雨泽妙真观弟子,方才惊扰了姑娘,让姑娘失足坠崖,这才出手相救……”
“这般说来,若是我自行跌落,你们便不救了?”
四人闻言一愣,这女子当真是个小辣椒,穿得这般鲜红夺目,倒也般配得紧。孟言到底是阮清转世,应付起女子来远比许听潮在行,很快就笑道:“姑娘……咳咳,我等自然会救的!”
并非孟言词穷,实乃旁边站了目光审慎的一大一小两个红颜,有些轻佻的话语,委实不好出口。
如此虎头蛇尾,似乎让那红衣少女很是失望,只见她目光一转,便落在许听潮身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女脸色兀自发白,却还如此大大咧咧地询问,着实让人意外。许听潮嘴角抽搐了一下,拱手道:“在下妙真观许听潮,敢问姑娘,附近可有人家?”
“你这人问话当真奇怪,没有人家,本姑娘从哪里来的?你们不会也是来招收什么弟子的吧?”
四人闻言,均都面现诧异。
那少女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嘻嘻一笑:“劝你们赶紧回去,但凡来这梧桐峰的神仙,妖怪,不是被族老吓跑,就是被打得筋断骨折,自己爬走!”
“如此有趣,我们却是不得不前往拜会一番!”
孟言正值年少,虽说元神有百余年的阅历,但今生不免带了些少年心性,听得少女如此说,哪里不知此处不简单?
瑶琴面露担忧,许沂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许听潮则嘴角含笑,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少女没想到除了瑶琴,其余三人居然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多少有些意外,眼珠一转,又道:“带你们去可以,不过休想本姑娘替你们说话!”
“姑娘只须指路便是。”
“这边!”
那红衣少女身上淡不可见的赤芒一闪,便自云头上站起,伸出春葱般白嫩的手指,往右侧一指。
许听潮面露疑惑,也不催动摩云翅,而是双目中清光五彩微微闪动!
“你做什么?!”
少女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许听潮!
“姑娘竟然身负凤凰血脉,怪不得天赋异禀!”
“什么凤凰?”
“许师兄,此言当真?”
红衣少女满脸茫然,孟言却面色微变。
“珊妹便身具冰凤血脉,为兄绝不会看错!”许听潮此言斩钉截铁,继而对那少女笑道,“小姑娘,你身上有一方锦帕,可否借许某一观?”
“好个登徒子,方才见面,就讨要本姑娘的贴身物事!”
“这东西送你,只为一睹宝物真容!”
许听潮翻手取出一片青碧竹叶,又朝绝壁上上遥遥一抓,摄来一道将近两里的狭长灵脉,双手十指弹动,道道法诀打出,顷刻就将那灵脉炼入竹叶中。如此手段,正是他时常观瞧陶万淳祭炼阴阳二气钟学来。
红衣少女早被许听潮一连串的动作惊得连吞唾沫,但见那竹叶朝自己轻飘飘地飞来,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
“呀?怎的这般轻盈?”
红衣少女疑惑地将捉住树叶的纤手上下晃动,只觉掌中混似无物!她可看得分明,眼前那怪人将一大块长条形发光的土石缩小后塞到里面的!
“贴在额头,把念头透入,念一声飞,它就可以带你飞起来。”
“真的假的?”
少女嘴里这般说,却迫不及待地将竹叶贴到脑门!不旋踵,竹叶上就亮起青蒙蒙的光芒,化作一片丈许长的清光,将少女身躯裹住。
“当真能飞?!”少女双脚已然离开云头数尺,却丝毫没有坠落的趋势,顿时欢喜得满面晕红,也不打招呼,径直往右方飘去,只留下一串兴奋的清脆笑声!
许听潮也不以为忤,心念一动,云头便缓缓飘动,不疾不徐地跟在飞得歪歪扭扭的少女身后。
“许师兄当真大方!被你如此祭炼,便是在凤凰界,这碧竹御风符也算得上不错的法器,竟如此大方地送人了。妙真观近年来收了许多弟子,大都还在使用不入流的法器。你这土财主,是否也贡献些出来?”
“尽管拿去。”许听潮一挥手,顿时有百十口寸许长的各式飞剑浮在半空。
“小弟才不会与你客气!”
孟言哪里料到许听潮当真这般豪阔,一时间大喜过望,正想将飞剑收起,却被许沂抢先了一步。
“到了!”
正在这时,前方那尽情嬉戏的红衣少女远远招呼一声,面上闪过一丝戏谑,扭身钻入前方虚空不见。
四人见怪不怪,乘了云头上前,只觉穿过一层无形屏障,眼前景象便即大变!
入眼一座刀削斧劈般地千丈石壁,其上两个鬼斧神工般的大字,竟是以仙家灵文写就,从上往下,正是“少陵”!
“此处竟然就是少陵?!”孟言,瑶琴和许沂面色一变,“可惜……”
许听潮又是一阵疑惑,随着三人将目光投向地面,只见稀稀拉拉的低矮茅屋错落分布,耳中传来阵阵牛嘶马啸,鸡鸣犬吠,千余个老农正在天地间劳作,挥汗如雨!
不待许听潮询问,孟言便满面感慨地道:“十余万年前威名赫赫的少陵,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找度娘问了半天,也只查到“少陵塬下孺子牛”之类的诗句,本章名字是否合适,求正解,求高人童鞋指点!另,今天木有做到,再补偿两天万字、、)
三零二 魂牵梦萦冢中骨,少陵野老吞声哭(一)
(对不住杜甫大大了,膜拜,膜拜……)
“唉,你们怎么进来的?”
红衣少女本来一直往前歪歪斜斜地飞动,无意间回首,竟然看到许听潮四人的云头,潮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继而瞠目厉声大喝。
这一声喊,引得天地间耕作的农人齐齐抬头,见得半空五人,个个面露骇然。有几个离得近的,跌跌撞撞地往石壁之下那糙石砌成的殿堂奔去。
“喂,问你们啦,怎的就进来了?”
“晓筱,不得无礼!”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那石殿中传来,“远来即是客,诸位道友何不来殿中一聚?”
“既如此,晚辈等叨扰了!”
孟言朝那石殿遥遥一拱手,许听潮便御动脚下清云往石殿落去,路过那横眉冷眼的红女少女身旁,一把将她摄到云头上,笑道:“原来姑娘芳名晓筱,可否赐告贵姓?”
“本姑娘姓方!”红衣少女依旧不依不挠地盯着许听潮,“你还没说你们怎能闯进来!”
“我们能进来很奇怪?”
“当然!旁的神仙妖怪,一准儿撞得鼻青脸肿!”
孟言和瑶琴许沂见许听潮竟然会逗弄这少女,均都面色古怪。那名唤晓筱的少女面上冰冷戒备,心里却着实好奇,呈现在脸上,也着实可爱。
“咳咳,许师兄,少陵一脉无论功法禁制,都极其特殊,只有身具凤凰气息的修士,才可修炼或者安然穿行。”
方晓筱闻言,不禁紧张起来,看向许听潮的目光也热切了几分。
许听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一朵赤红的火焰。这火焰眨眼化作一头拇指大的赤红火凤,围绕手指盘旋飞舞,清晰可辨地凤鸣声响彻云间!方晓筱好不眼馋,哪里还顾得上横眉瞪眼?
“凤凰真焰!”
先前那声音又自石殿中响起,盖住下方农人的惊呼!一道青光破空而至,在五人面前现出身形,却是个弓腰驼背,手拄藜杖的白发老者!
“晓筱见过族老!”
方晓筱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拜倒在云头上。
“起来,丫头!此事你做得对,有功无过,准你进祖陵修炼一月!”
“多谢族老!”
方晓筱惊喜莫名,老者却只是随意摆摆手,一双浑浊的老眼直直盯在许听潮身上。
“道友从何处得来这般精纯的火焰,快快告知老朽!”
“自然是有来头,前辈如此盘问,是否有些过于失礼了?”
许听潮冷笑反问,孟言和瑶琴许沂二女却连连摇头,果然那老头闻言,就把脸色一沉:“哼!你等既然来此,自当知晓我少陵威风,区区两个化神小辈,莫非还奢望老夫以礼相待?”
先前还称呼道友,此刻却扮起前辈来,这老头当真生就一副臭脾气!
方晓筱连连使眼色,许听潮却视而不见,只沉声道:“若前辈本体安好,晚辈等自该礼让三分,如今么……”
“好小子,有胆!”老者不怒反笑,一顿手中藜杖,“你若接得住老夫一杖,老夫便奉你为上宾又如何!”
“请!”
“哼!”
许听潮口中说请,却半点举动也无,就这般直直站在原地,老者也是干脆,举杖劈头就打!一道青光凝成的杖影脱手飞出,往许听潮天灵落下,带起呼呼风声!
孟言三人原本还有些担忧,见得老者并未以藜杖本体击打,便都放下心来,反倒是那方晓筱急得不行,闭眼不敢再看!
许听潮屈指一弹,盘旋在食指周围的火凤顿时迎向那杖影,一声清唳,身躯陡然增大,张嘴就将那杖影吞入腹中!此凤满足地鸣叫几声,才一个盘旋,变回拇指大小,没入许听潮身躯!
老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挺直背脊,伸手肃客:“四位小友,请!”
“多谢前辈!”
孟言笑着拱拱手,暗暗给许听潮抛来一个眼神。
“谢甚?你们若接不下老夫一杖,死了也是白死!”
扔下这么句话,老者转身落在那石殿门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许听潮四人随后便至,步下云头,也鱼贯进了那石殿。方晓筱兀自发愣,直到殿中传来那老者的呼唤,才如梦初醒,满脸兴奋地从大门奔入!四下农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石殿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老者和许听潮四人都是席地而坐,方晓筱也不觉得奇怪,径直走到老者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来。老者闭了双目,面上露出舒坦享受的神情,半晌才拍了拍肩头的小手:“晓筱,这位小友既然要看你那十凰锦,便拿给他观瞧一二!”
“族老……”
方晓筱面色瞬间变得通红如血!
“哼,小友乃堂堂化神高人,休看他皮相年轻,其实不知活了几百岁,岂会对你个黄毛丫头生出非分之想?快快拿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给你!”
方晓筱双目含泪,背过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狠狠掷向许听潮。
不待此锦落地,许听潮就将其摄到手中,入手滑腻,还带了淡淡的温热幽香,难怪那小丫头会如此!心中念头方才闪过,便即悄然隐没,许听潮提起真气,缓缓注入手中锦帕!
只听十数声凤鸣,洁白无瑕的锦帕顿时腾上半空,亮起七彩毫光,隐有数头凤凰虚影展翅翱翔!
“仙府奇珍!”
孟言和瑶琴许沂齐齐惊呼!
老者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
“小友可是想要这十凰锦?”
“族老——”许听潮尚未答话,方晓筱却不乐意了,“这锦帕是,是人家在祖陵中拾来的,人家都不曾同意,怎的就许给了他?”
老者不理会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嘿嘿一笑:“丫头,想不想学那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仙家法术?”
“想!”
“想就答应把十凰锦送他,老夫传你!”
“好!”
没有分毫犹豫,方晓筱已然收了泪水,荣光焕发!
“小友,你若想拿到此宝,还需做到两件事!”
“前辈请讲。”
“其一,这十凰锦本为这丫头所有,你欲取走,便需留下补偿!”
许听潮沉吟一阵,挥手抛出数个玉瓶:“这些还真丹,乃是以还真菇和腾龙霞炼制,最善纯化血脉真气!晚辈再传晓筱姑娘一部法诀,足以抵得过这十凰锦了!”
言罢,指尖凝出一赤红的光球,屈指向方晓筱弹去。
这少女正欢天喜地将四五个玉瓶搂在怀里,哪里来得及避让,直让这光球没入眉心!
“丫头,如何?”
老者不问还好,方晓筱只是目光有些躲闪,如今却羞得粉面通红,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族,族老,这人不正经,纯是个,是个登徒子,泼皮无赖,传给人家的法诀,叫,叫什么‘道胎孕婴真诀’!”
“小子,可当真如此?”
老者沉声质问,孟言和瑶琴许沂也是诧异莫名。
许听潮却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径直念出一段口诀来,老者顿时双目大亮,哈哈笑道:“丫头也忒没眼光,这等无上法诀,便是给老夫两件十凰锦也不换!我等修士打坐炼气,须得经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道,渡劫飞升八大境界,哪一境不是艰难险阻,坎坷处处?你倒好,平白得了这法诀,初入炼气便可结成元胎,培炼婴儿,不知要省下多少苦功修炼,怎的还不知足?”
“可是族老,这法诀的名字委实难听!”
“小丫头莫要撅嘴,待你修行几年,便知其中好处。”老者笑眯眯地劝解了一句,便将目光落到许听潮身上,“小友,这第二件事,就是助老朽打开这道门户!”
老者侧过身躯,身后石壁陡然亮起青碧湛蓝两色光芒,数之不尽的细小符文流转不息,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能!
见得如此情形,孟言和瑶琴许沂二女神色微变,方晓筱更是面色一白,接连退后了七八步,但最后还是倔强地咬牙站定。
许听潮双目中五色清光闪动,淡然问道:“可否毁坏此门?”
“你若有这本事,但毁无妨!”
“请前辈退后。”
“嘿!”老者依言起身,站到石殿一侧。许听潮抬手弹出一道五色氤氲的清光剑气!
剑气激射而出,竟把虚空撕扯出细密的裂痕,老者这才面色大变!
噗地一声轻响,剑气射中石壁,却仅仅只没入数寸!石壁上符文剧烈流转,将剑气一点点向外排斥!
许听潮挥手将剑气收回,脚下清云一起,将孟言三人裹住,对老者道:“前辈请上来!”
老者身形一动,便站到云头,双目定定注视符文明灭的石壁,似缅怀,又似忐忑。方晓筱也御动碧竹御风符,挤到云头之上。许听潮挥手射出一道手臂粗的剑气,将虚空割裂出百多道数尺长拇指宽的裂缝,轰隆一声正中那符文流转的石壁!
这剑气威能极大,轻易就没入石壁,许听潮也将云头化作麻线粗的一缕,跟在剑气之后,遁入石壁之中……
在一处宽阔的甬道中落下云头,许听潮四下打量,只见两侧墙壁上,每隔九丈就点亮一盏玉灯,灯中彩焰尽呈凤凰翱翔之形!墙壁上也纹满各式凤凰图案,每一幅都精美异常!
三零三 魂牵梦萦冢中骨,少陵野老吞声哭(二)
“少陵一脉果然名不虚传!”孟言不自禁地赞叹一声,对老者躬身一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昔日繁华,过眼云烟而已,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下这冰冷的墓穴?老朽的名字早已不记得了,你们若有心,便呼一声‘少陵野老’吧!”
许听潮也看出此老仅仅是一道元神显化,哪里料到他口气竟然这般沧桑?孟言三人也是略有所感,却终究年岁太浅,无法体味其中滋味。
老者带了五人缓缓往前行去,忽然问道:“恕老朽多嘴,四位小友恐怕并非此界中人。”
孟言眉头一挑,拱手道:“前辈慧眼!不知我等如何会露出破绽?”
“我少陵虽然落魄至斯,但十余万年好歹也是一统巨人界的大派!只凭气息,便能认出这三位小友的异状!只不知为何,外界之人,竟能得此界天地眷顾……”
老者一指许听潮,许沂和瑶琴三人,明显才说了一半,就忽然顿住,不再言语。四人却顾不得思虑这许多,均被此老的话惊到,一统巨人界,乃何等伟业?只不知仅仅是那雷霆绝域以西的地方,还是包含了东方妖族的势力范围。
“原来如此!晚辈师兄和两位师姐,乃是自凤凰界而来!”
“凤凰界……”老者身形一顿,问道,“那天地玄门,水府龙门和神霄紫府可还在?”
四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说不出的惊诧。
“嘿,怎的?当真以为我巨人界贫瘠,弱小可欺么?”老者一甩袖,又缓缓迈动脚步,“想当年,我少陵截地脉,聚元气,与天地相争,鼎盛时共有数十合道祖师,举霞飞升者不知凡几!若非凤凰界三派还有些实力,早就被我等挥军直入,一战而下了!只可惜……”
老者面上神采飞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黯然。
“族老,可惜什么?”
许听潮等顾不得答话,个个骇然失色,方晓筱却悠然神往,不自禁地出声追问。
老者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涩声道:“我少陵对这方天地攫取太过,最终在天地反噬下逐渐衰败,成了如今模样!你头上这梧桐峰,其实本为一株梧桐神树,就是因为被我少陵所据,才为天地所弃,枯朽零落,化成顽石!”
“怎么会这样?”
方晓筱不知梧桐神树为何物,但一想到梧桐峰的体型,还是不禁为这般大的巨树枯死感到沮丧。
“怎会如此?嘿嘿……此界乃一头混沌鸿蒙中生出的巨人神魔殒身后所化,身死之时,她便以鸿蒙灵气与自身精血凝成一个元胎,再倾尽全身残余精华哺育,打算再诞下一头子嗣来。这般行径,正是置我等生灵于不顾,如此自私,自然招致反抗!”
“在我少陵之前,便有无数门派如此做过,与这神魔孕育的胎儿争夺天地灵气,只不过并无哪家做得像我少陵这般过分,径直让她那崽子段粮数万年,使其元灵散尽,空余躯壳!”
“门中前辈曾多次前往那元胎所在之处,破除禁制无数,最终见得那孽种,可惜它便是此界逆鳞,否则早被前辈取来祭炼成傀儡,百般驱使了!”
“这般做法,却将此界得罪得狠了,门中前辈纷纷出现各种意外,陨落重伤无数,不得已,只好大举遁往他界避祸,却苦了我等后辈弟子,偌大的宗门基业,最终还是一点点衰落,终至湮灭不闻!”
“若当初天地也似这般慷慨公允,如何会生出这许多事端?”
方晓筱黯然神伤,许听潮却怒火中烧,自从得了那神魔躯壳,被其执念侵入元神,他便将此界视为生身之母,如今听得母亲竟曾被这般盘剥,如何不怒?
孟言,瑶琴,许沂虽然也是震骇莫名,却时时注意许听潮的情绪变化,见他虽然怒极,却并无出手的打算,才算稍稍放心。这小子生就一副我行我素的倔脾气,若发起性子来,把梧桐峰掀翻也不是不可能!此事要说谁对谁错,委实扯不清楚,无论巨人界凝成元胎孕育后代,还是界中生灵为求大道与天地相争,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活命,并非简单的对错就能说清楚。
许听潮并非完全是此界孕育的神魔,也有自己的思量,那混沌元胎和神魔之躯竟然还有这许多纠葛,委实让他大开眼界,唏嘘不已。心中既愤恨少陵一门,又同情此界修士修行艰难,两种念头激荡不休,心绪愈发烦乱,他只好默默运转体内两道真气,才逐渐将诸般情绪平复。
老者好似根本不曾察觉许听潮的异状,嘴上说话,脚下步伐却越发快了。一路法诀不断,不知破解了多少禁制。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才来到一扇和之前大殿中相似的石门前。
“小友,此门还须你来破开!”
许听潮点头上前,示意众人退开,也懒得去观瞧门上禁制与石殿中那门户是否相似,径直将浑身真气提起,凝成一柄刺目的五色清光剑气,对准门户就是一阵狂劈乱砍!
不旋踵,此门便轰隆一声碎裂成一堆灵光闪烁的土石。老者也不与旁人招呼,满面急切地闯入门户之中!方晓筱瞪了许听潮一眼,也赶紧追了进去。
许听潮心中愤懑稍稍疏解,便收了剑气,向孟言三人一点头,转身步入门中。孟言自然也不甘落后,带了二女上前,进门时还不忘将碎成一地的不知名土石收起。
四人先后赶来,只见一处元阳玉铸就的厅堂中,四周正好盘坐了十具灵气全失的骸骨,男女皆有。那老者却跌坐在大厅正中一株枯死的灵树前,肩头耸动,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他挺直的背脊又塌陷下来,比之前更甚三分!
方晓筱就跌坐在老者旁边,泪如雨下。
许听潮等四人如何看不出,那枯死的灵树,其实是一头精怪的本体!想来这精怪于老者定然极其重要,如今魂飞冥冥,老者才大放悲声!
四人心下恻然,都移开了视线。
目光从一具骸骨上掠过,许听潮忽然瞳孔一缩,将那洁白如雪的十凰锦抓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