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六 不为局中小卒子,要做天下弈棋人(九)
一章先,补课应该在凌晨之后。
许听潮眉头微皱,暗道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青鸾好歹也是天地灵禽,虚境大妖,怎会计较这等小节?
要敖珊敖凤独自去请,他却是不太放心,便道:“我也同去。”
不等两女反驳,架起云头就往下方而去。
仙府大门也同时大开,血妖迈步走出门来,与早早满面焦急等在门边的摩陀老道打个招呼,就向众人告罪……
清云之,两女心中甜蜜,却齐齐嗔道:“怎能这般失礼?”
“血妖会出来招呼。”许听潮面带冷笑,“连沂儿都遭了算计,更何况你们?”
敖珊担忧道:“你那元神正调养伤势,怎好如此?”
“血妖已伤及本源,须得缓缓调理,非一时三刻就能痊愈,稍稍耽搁一阵,倒也无妨。”
敖凤则白了他一眼:“之前他们不知你已然回归,且修为大进,此刻怎还会起那般心思?”
“可还记得当年那彭青宵?”
许听潮如此一说,两女面就露出恨意,差点被暗算殒身的经历,怎会忘记?
“这太清别院,并非孟师弟一人说了算。小舅兄敖瑚、皎月明月两位姑姑不在也就罢了,踏浪墨鲤算得太虚师伯半个弟子,却也不曾出来相迎,未免奇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怎能不加以提防?”
两女亦是心中微凛,但依旧觉得许听潮小题大做。但就是如此,才让人心中欢喜。敖珊敖凤面微带红晕,一人一边,轻轻拧了许听潮一下:“谁是你小舅兄?”
许听潮怪笑一声,而后腰间疼痛猛然加剧……
“来人止步!”
不过片刻,许听潮就携两女到了别院大阵之前,阵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叱喝!
敖珊敖凤大怒,这般做法,分明就是刻意刁难!
许听潮却不动声色,只道:“太清门四代弟子许听潮!”
阵中稍稍沉默,那声音才又传出:“可有信物?”
许听潮将自家腰牌取出,往阵中抛去。哪知还不等触及大阵,就被一股大力击得倒飞而回!
“哪个要这东西?把进出大阵的凭证拿来我看!”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性,许听潮亦是勃然大怒,挥手将腰牌收起,不理会阵中那人,径直大声喊道:“细柳道可在?许听潮前来相请,还望现身一见!”
此话乃是他以望海族秘法喊出,声音不甚大,闻者却无不心摇神驰,精神恍惚!
阵中一阵青紫光芒亮起,瞬息到了近前,眼看就要破阵而出,却被数道光华拦住!
“且慢!”
眼见一场冲突难免,阵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细柳前辈远来是客,尔等安敢如此?!”
“哼!”
后面这一声冷哼,却是出自细柳口中,但见青紫光芒一闪,细柳已然遁至许听潮云头。
“姐姐,他们怎敢这般为难于你?”
这青鸾方才站稳,敖珊敖凤便前拉着她说话,言语间十分不忿!
细柳却只不屑一笑:“那帮小辈想要留住姐姐,简直痴心妄想!一干跳梁小丑,手持几件宝物就敢把旁人当做贼匪一般防备,真真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顾忌你们那心人的身份,姐姐早就动身硬闯了。”
这青鸾,一边说话,一边往许听潮身瞟,眼中尽是戏谑。
太清别院不和,甚至有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经历了此事,许听潮怎还不知?但他本就对门派没有多少归属之感,因此也并不觉得难堪,淡然一笑,架了清云扭头就走。
细柳见嘲讽无效,不禁有些气闷,但也不好在两个妹妹面前表露得太过明显,就嬉笑着说起话来。
“许师侄且慢!”
正行间,阵中忽然遁出一褐袍老道。听声音,正是他方才出声呵斥阻拦细柳那几人,想来在门中地位不低。
此人不似有恶意,许听潮便停下云头,拱手淡然道:“不知师叔有何见教?”
“几个小辈年轻气盛,不懂事,还望师侄莫要往心里去。这太清别院,也有师侄一份心血,值此多事之秋,还需师侄来做那擎天之柱……”
这位长老名唤桑一平,素与玉虚交好,却颇识大体。他长相有些丑怪,面目也就罢了,鼻头却向微微翻卷,露出两个鼻孔,但神态语气无不堂堂正正,倒不让人生厌。
但也仅此而已。
许听潮不知晓他的根脚,自然不会生出好感,闻言很是不以为然,单凭几个小辈,就敢拉住虚境大妖的去路?因此只道:“师叔无须多虑,小侄自有区处,告辞!”
云头五色清光一起,不似来时那般悠闲缓慢,瞬息遁入漫天星光之中。
桑一平面色复杂,方才这位许师侄出言相请细柳,分明已把自己当成了客人,事情落到这般田地,与那几位师侄刁难不无关系。太清别院如今什么情形,他心中十分清楚,正需许听潮这等卓绝人物撑住场面,但依着这位师侄的经历和脾性……却是难了。
这长老越想越是愤怒,但那几位师侄,都是门中翘楚,各有师长宠爱,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一甩袖!
“竖子不足与谋!”
……
入得仙府,许听潮已知众人聚在阴阳五行池,便携了三女径直前往。
血妖趁机告罪退去修养,许听潮稍稍与众人打过招呼,便在血妖的位置坐下。
众人方才议论的,正是那郑素混入别院,劫持许沂一事。谢倚崖和司空奇神色平和,赵君遥满面笑容,陶万淳眉头大皱,焦璐脸有怒色,安期扬郭朝明王肆三人均是不以为然,孟言面色阴沉,其余小辈大都露出愤愤之色。
许听潮虽不在,但血妖却听得十分明白,因此也知晓首尾。
据赵君遥所说,与郑素勾结的,乃是一名唤马海申的长老。此人在门中名不见经传,也并非有意通联外人,而是被郑素暗中种下了**法术,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刻下已被封禁了浑身真气,拘押待审。
太清门中玉虚一系只重人族,而视妖魔神鬼巫等其余生灵为草芥,人所共知。在他们眼中,孟言身为太清别院之主,自该清白端正,如何能与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有沾染?
许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大阵层叠防护之中被劫持,在座之人哪个不是心中有数?那马海申被种下了**法术,难道不会露出些马脚?早该报将来,由精通此道的同门加以解救!实际却是安然潜伏,在这等要紧的关头突然发难,焉能不让人怀疑是有心人刻意帮忙遮掩?
孟言等恼怒愤恨的,并非许沂被劫持一事。同门手足,都被拿来如此利用,未免令人心寒!
正是因此,许听潮坐下之后,也不言语,只看着赵君遥冷笑。
这人面不改色:“此事尚有别情,请院主和陶师兄听我慢慢道来。”
“师叔请讲!”
孟言不曾失了礼数,只是神色沉凝,目蕴精光,让人不敢逼视。
赵君遥微微避开,轻声道:“马师弟身中**术之事,我也是月前方才察觉。当时我就曾与马师弟相谈,具言其事。马师弟震恐莫名,却并未向我求助,而是甘冒奇险,意欲将计就计,以自身为饵,为本院从中谋利。我本待告知院主和师兄,奈何不敢肯定马师弟究竟心甘情愿,还是被郑素操纵了心神,是以打算暗中观察一阵再做决定,以免孟浪。”
“哪知正好许师侄归来,除去拜月神教和阴魔宗,引得太玄丈人等倾力来袭。为防意外,师兄命开启护派大阵,我已命马师弟不可胡乱走动,还遣了朱治、杨林通、苏芸荷、薛樰四位师侄就近看守。”
“这四个孩子的本事,师兄和院主心中清楚,联手之下,等闲两三个元神也不见得是对手。马师弟又不善争斗,我本以为万无一失,哪知他竟然将四位师侄制住,暗中放开大阵一角,将那郑素接引进来,方才酿成此祸!”
“那郑素精擅潜形匿影之术,又有一面流影鉴,更增神通,刻意偷袭之下,竟让他得手,幸喜许师侄恰好赶至,将沂丫头救下!”
这一番话严丝合缝,让人寻不出破绽,许听潮冷笑连连:“如此说来,师侄回来得十分不是时候,坏了师叔大计!”
赵君遥呵呵一笑:“说哪里话来?师侄能从那天道界安然归来,实乃我太清门之福,师叔求之不得,怎会有怪罪的意思?且师侄远游在外,如何知晓门中之事,怎能将这番因果归结到你身?”
“素闻师叔行事周密稳重,师侄此番却是错怪了!”
孟言亦是冷笑。
赵君遥则诚惶诚恐:“院主谬赞,赵某如何当得起?此事全在我轻忽大意,还请院主责罚!”
“师叔一心为公,责罚之言,休要再提!”孟言见不得此人嘴脸,略一挥手,就别开了头去,“还请师叔将马师叔请来,师侄要好生请教一番!”
“自当如此!请院主稍待!”
赵君遥起身施了一礼,便架起遁光,往仙府之外而去。
孟言这才回头对陶万淳道:“师伯,还请将那郑素放出!”
陶万淳叹息:“师伯已审问过,此人所述,均能与赵师弟之言应证。”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借此事发挥,八成不能了。
“师侄还是亲自问!”
这老道挥手祭出那三阳一气炉,炉盖揭开,郑素便从中跌出,站在当场……
四八七 不为局中小卒子,要做天下弈棋人(十)
郑素从三阳一气炉中跌出,不及站稳身形,就觉出周围灵气异常,下意识深吸一口,浑身被封禁的真气竟然蠢蠢欲动!心中暗喜方才生出,就有一道刁钻的劲力钻入体内,把真气重新镇压!
这老怪再次心若死灰!
“郑道,我家师侄有事相询,还望不吝赐告,也好求个真灵转世的善果。
陶万淳收回手指,悠然开口道。
郑素面神色数变,知晓自己终究不能幸免,只好满心不甘地问:“想问什么,尽管开口!”
这老怪语气生硬,虽说是因为命在顷刻,难免失态,但在众人眼中,便是心境修为不够。修行之士,进退从容,谦善淡定,纵然生死关头,也能守住了本心,纵使稍有异状,又怎会如此不堪?
孟言懒得计较,径直问道:“前辈可是曾对本门马海申长老施展**法术?”
“不错!”郑素傲然开口,“你太清门纵然英才辈出,也并非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郑某想要下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老怪说得不错,却将众人惹怒,安期扬和郭王两个,叫嚷着要让他好看!
孟言压下众人声音,又问:“不知前辈何时做下此事?”
“数月之前!”
“可曾对旁人也做了此等手脚?”
“不曾!”郑素直接否认,而后幸灾乐祸一笑,“不过太玄老儿等人是不是做过一般无二的事情,郑某就不知晓了!”
“我门自会排查,不劳前辈费心!”孟言声音微冷,“你潜入我门中,为何单单劫持许沂?”
郑素嗤笑:“你太清别院中不和,这数十年来,我等多少有所耳闻。要怪就怪这丫头出身不好,本为妖族,偏生要与你双宿双飞!郑某潜入将她劫走,想来不少人乐见其成。如此行事凶险最少,还能夺得筹码在手,给太玄老儿等解围,讨回山岳古锦,何乐而不为?只可惜……”
这老怪目光从面色羞愤的许沂移到神色冰冷的许听潮身,心中一凛,后面的话并未说出,以免惹怒了这个煞星!他虽然不曾见到许听潮和摩陀老道将太玄丈人等十多个虚境逐一逼回原地,但却被许听潮制住过,那般毫无还手之力,生死掌于他人的感觉,至今仍旧让他心有余悸!
孟言却是不再询问,两眼闪烁,手握成拳,指节已被捏得发白!郑素有一言说得不错,许沂出事,门中不少人乐于见到,他此番潜入劫持,可说是与那些人来了次心照不宣的配合。但让人愤懑的,却是不能拿捏到有力的把柄!
身为院主,孟言大可找个由头,做出惩处,但当真开了这个头,太清别院就休想安宁。你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似这般彼此凭借“莫须有”的怀疑相互攻讦,太清别院分崩离析,不远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不是许听潮,无事一身轻,可以那般肆无忌惮地行事!
孟言失态,陶万淳只好接过话头。
这老道亦是闷了一肚子怒火,对郑素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郑道有什么遗愿,尽可交待了,而后自行遁入轮回!老道会抹去你今生记忆,只留下修行功法!”
虽然早已知晓了结局,但事到临头,郑素还是心生惶恐,那般不甘,更是化作狂澜,冲入脑中!
“郑某所恨,唯太玄老儿等忘恩负义,见死不救!若道有心,就替郑某将之尽数斩杀了!”
“太玄丈人等凌迫我太清别院如此多年,日后自有一战,道大可宽心!”
郑素面色稍缓,举目四顾,满脸留恋,及至看到阴阳五行池,眼中掠过一丝惊诧艳羡。虚境中人,眼光自是不差,他虽然不知此地究竟何处,但也看得出若在这灵池边打坐炼气,修为一日千里,轻易便能做到!
及至见到众人或森冷或不屑的目光,郑素凄然,天灵之中遁出一道白光,在半空凝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小人,正是他的三魂七魄!
“陶道,临去之前,郑某有一事相劝!若要谋算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和净火宗四派,还需及早。此番太玄老儿等失了重宝,说不得会与域外天魔媾和,再来攻打!”
众人尽皆动容,以太玄丈人等老怪的品性,此事未使做不出来!
陶万淳起身向郑素一礼,肃然许诺:“多谢道相告!道且安心前去,今生遗蜕宝物,老道暂且代为保管,若你有机缘,尽可前来讨要!”
“嘿嘿!郑某也只隐约听闻太玄老儿暗中与域外魔头有染,不想竟能换到这般大的便宜!”郑素自嘲一笑,“道且动手!”
陶万淳屈指一弹,一朵白色火苗从指尖飞出,融入郑素魂魄之中。那模糊小人儿立时失了灵性,飘飘渺渺地散去。他遗蜕就立在原地,陶万淳并不曾立时就收起。
须臾,赵君遥带了个容色憔悴的半百老者到来。
“不肖弟子马海申,见过院主,见过陶师兄,诸位师兄师姐!”
这老者见到郑素遗蜕,面色就是一变,继而收敛,满面惭愧地拜倒在地。这般说话,却是在向门派请罪,说明自己已做好接受惩处的准备。
“罢了!你且起来!”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陶万淳怎不知这位师弟的根脚?他只是个一心苦修的孤僻之人,并不曾掺和到门内争斗之中,此番却是遭了无妄之灾。
“多谢师兄!”
马海申依言站起,静立不动,面一片呆愣。
这般木讷,看得人直暗暗摇头。
“马师叔,师侄有几事不明……”
孟言也知这位师叔不过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但他并不打算处置了出气。一番询问,事情几乎与赵君遥所说一般无二,叫人好不气闷!但他还是好生宽慰了几句,把这老者感动得两眼湿润。
“师伯,马师叔身的**术,可有解救之法?”
孟言看不过去,只好转移了话题。
陶万淳对他如此行事十分满意,处置了马海申,就等于认下赵君遥推出的出气筒,非君子所为,有亏掌门德行,且不说心中怨气不见得能够消解,于门派长远之计,也并非好事……
四** 不为局中小卒子,要做天下弈棋人(十一)
“马师弟所中,当是那流影寄身大蟹法,此为郑素独创,解之不易。许师侄,你且先行参悟一番。”
陶万淳挥手从郑素遗蜕摄出一只乾坤锦盒,从中取出黑色玉简,用真气托了,推向许听潮。
许听潮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当即就探入神念查看。
原来这玉简中所载的,正是那郑素修行的功法,唤作“曳影宝章”。郑素本事稀松平常,拿到他修行的功法,许听潮本还不大在意,哪知一看之下,便被其中奇思妙想吸引了全部心神,忍不住逐字逐句参悟起来!
这法门不徇修行常道,而是另辟蹊径,以秘法把自家身躯炼成一具精血旺盛堪比洪荒凶兽的“真形”,而后再抽取其中精气神,汇合三魂七魄,凝练“妙影”!
“真形”只是修行炉鼎,因其精血旺盛异常,于炼精化气好处极大,是以在炼气境时,修为积累是寻常修士的十倍乃至数十倍,且若不顾虑根基是否稳固,超出数百倍也无不可!一俟“妙影”大成,便可合以筋骨血肉,重塑身躯,以之行走天下,全然不受“真形”窒碍。而“真形”亦可保留,留下一丝分神主持,缓缓累积真气,若“妙影”不幸罹难陨落,只须逃得三魂七魄,便可借助轮回,重新遁入“真形”,凭借“真形”精气神和苦修的真气,短短时日便能恢复了修为!
似这般,相当于从一开始炼气便修出了元神,只须缓缓将元神培炼壮大,根本不会遭遇旁的修士凝结元神时的劫数!虽说如此修出的元神,不能得承天劫过后的诸般好处,先天就弱了一筹,但“曳影宝章”中多得是潜形匿影、飞天遁地之类的保命法门,又有“真形”作为后手,足以行走天下!
可惜“曳影宝章”仅仅述及元神境,郑素能晋阶虚境,应当另有机缘……
陶万淳等素知许听潮于法术的天赋,按理说,区区一门流影寄身大蟹法,就算有些碍难,也该片刻就参悟透彻,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从入定中醒来,只面时不时露出惊叹欢喜的神色。
“师伯可曾看过此人的功法?”
众人怎不知玉简中的东西非同小可,孟言一瞥灵池边站立的郑素遗蜕,忍不住出声询问。
陶万淳面色古怪,佯怒道:“若看过,此刻怎是许师侄这般模样?”
孟言讨饶了几句,又道:“照此界修士的习惯,并不会这般将功法玉简随身携带。郑素如此行事,委实有些奇怪。”
“师侄怎的忘了此人的身份?”这回说话的是那满面笑容的赵君遥,“此界大派弟子,固然不会如此做,但散修四处漂泊,却和我凤凰界一般无二,自家财货不时时带着,还能放到哪里去?”
孟言淡淡“哦”了一声:“师叔高见,小侄受教了。”
先前还是兴致勃勃,此刻忽然变得冷淡,许沂乃孟言逆鳞,被劫持一事更有许多蹊跷,他心中芥蒂怎会轻易消除?
赵君遥自讨无趣,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这人定是个笑面虎!”
敖珊在心中对敖凤说。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人!”
两女异体同心,当着众人的面交流,也不虞被旁人知晓,但阴阳五行池边,一时却有些冷场。
陶万淳也就罢了,正襟危坐,神飞天外,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焦璐、安期扬等,却毫不掩饰面的憎恶,频频朝赵君遥投来不善的眼神。谢倚崖、司空奇和钟离晚秋,则看不出喜怒。
许听潮冷笑,许恋碟手捻佛珠,眉宇间却是煞气隐现;郭雄狮铁黑虎全然学得安期扬的脾性,虽不敢似自家师傅那般直接表露心中不满,面神色也不怎样和善,好在他两人本就长得满脸横肉,颇有些凶神恶煞,这般表情,倒也被掩饰了大半;再就是那行知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休说赵君遥,就是身旁的麦丘丰,都恨不能抡起巴掌抽他;其余人等,也是各有异色,尤其许沂,看向赵君遥的目光,仇视愤怒毫不掩饰!
赵君遥却只作不见,老神自在地闭目静坐。
那马海申却是神色复杂。对陶万淳孟言等人,他是心怀感激的。许沂和孟言关系,他如何不知?做下这等事情,孟言还不多作计较,其胸襟气魄,委实让人钦佩,反观这师兄赵君遥,胸中城府令人心寒。
自己身中**法术之后,确实提出要以自身为诱饵,使那反间之计,但这位师兄在谈话时就多有暗示,而此事的结果也是反间不成,反倒差点害了许沂!
马海申纵然一心苦修,却并非是傻子,焉能不怒?
……
许听潮也并未让众人太过久等,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就把神念收回,满面古怪地看着郑素遗蜕。
“许师侄,此人有何不妥?”
陶万淳轻咳一声,出声询问。
“师伯有所不知……”
许听潮将“曳影宝章”的玄妙奇诡之处一说,众人不禁变色。
“此事委实麻烦!”
陶万淳悔不当初,得罪了一虚境散修,即便巨人界中的顶尖门派,也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更何况太清别院?若那郑素不顾身份前来报复,尽对小辈下手,除非封闭山门,不许出入,否则根本无法防范!
“师兄无须多虑。”赵君遥面笑容依旧,“郑素轮回,已被抹去了记忆,就算魂魄归入躯壳,也不见得知晓如何殒身。”
陶万淳却是摇头:“既然留下分神,焉知他不曾时时将记忆传去?”
“许师侄说此法修出的元神,比之正宗法门逊色,且勾连分神,必得大耗元气,这等紧要关头,郑素又怎会如此行事?师弟观他神完气足,并非元气大损的模样,近期定然不曾施展这类法术。”
陶万淳依旧担忧:“便是如此,待他恢复了修为,只须找太玄丈人等稍稍打听,便可知晓究竟。愚兄一时不查,竟惹下这般大祸,有何面目再居别院执事?请院主降罪去职,老道这便游走四方,定要先行寻得郑素躯壳,化解灾厄!”
此言一出,孟言和赵君遥齐呼不可!
孟言担心这位师伯这一去,自己独木难支,被派中玉虚一系占据更多门派大权。太清别院是他亲手经营到了这般境地,断然不会让与他人!
赵君遥的理由是别院中未有陶万淳这般修为和资历的人选接任执事长老。姑且不论他这般态度是真是假,此举倒是与孟言心意相和。
哪知陶万淳去意甚坚,闻言笑道:“赵师弟此言差矣!算起来,许师侄也是一‘别院元老’,如今修为更远胜愚兄,由他接任执事,十分妥当!”
孟言等这才恍然,原来这老道借机自请责罚,还存了这般心思!许听潮之前就说过,平生所愿,不过“乐道逍遥”四字,打算以钧天仙府为根基,再创一别院,纵情山水之间。但只要做了别院执事,这般打算自然不了了之。
他们倒是高兴,门中多少人盯着那钧天仙府,意欲享用其中好处?只要许听潮做了执事长老,不再执意自立,便可少去大半事端。
但许听潮显然不愿入彀。
只见他递给面现焦急的敖珊敖凤两女一个放心的眼神,就一本正经道:“师伯多虑了。曳影宝章虽妙,小侄却已悟得各种三味。有郑素遗蜕在手,若辅以巫门术法,找出他的‘真形’躯壳,也不过稍稍花费些功夫。不如就将此事交与师侄处置?”
陶万淳恼怒:“奸猾小子,你既已知我心意,又何必如此推脱!”
他不曾将许听潮打算自立别府的事情说出,这般下套,已惹得许听潮心中不快,既然不能得逞,何必再作恶事,没得坏了师生情义?你要开府就开,但别院之事,休想置身事外,日后少不得出力的地方,定教你难得逍遥!
许听潮不知这师伯心中想法,只笑而不语。
赵君遥早想阻止此事,但若在许听潮之前说话,未免太着痕迹,此刻正好跟着附和:“师侄既有妙法,宜速速行事。师兄也可传讯门中,以‘曳影宝章’为谢礼,请吴霏红道走一趟。”
这人如何肯让许听潮做了执事长老?在他眼中,许听潮已非人身,交往之人,更是形色都有,若陶万淳提议成了,太清别院岂非要成了妖孽的天下?
他口中的吴霏红,正是当年许听潮等登仙门时,在浮云山顶遇到那对白衣夫妇的后人,手中持有孟言前世阮清的画作,还在凤凰界大夏都城承天亲历阮清轮回一事,得了一套紫薇星曜钦天四化白玉柱,瞬息就从区区凡人成为堪与虚境比肩的高人,重续仙道数术一脉!
吴霏红得传云中卦真谛,可卜算郑素躯壳下落。卜算一道,十分损耗精血元气,不可轻易为之,但若能得了曳影宝章,炼就“真形”,精血旺盛,岂非神通大涨?
赵君遥这般盘算,陶万淳怎会不知?心道你若知晓许师侄真正打算,就该为今日后悔。
这老道暗自叹息,口中却说:“既如此,就依师弟所言。”
见得陶万淳答应,赵君遥才放下了担忧,哪知目光一瞥,就看到孟言等人面的戏谑,心中不禁“咯噔”一跳,不知何处出了纰漏。仔细想过,诸般应对都无不妥,但心头不安依旧,一时十分苦恼……
四九零 不为局中小卒子,要做天下弈棋人(十二)
“马师叔,小侄这便要动手,可曾准备妥当?”
赵君遥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郑素的功法当做了筹码,许听潮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淡然出声道-
马海申一直在静静等待,闻言向许听潮拱手施礼:“有劳师侄了!”
许听潮起身还礼,而后轻轻一招手,马海申体内就飞出一道漆黑的光影,倏忽溃散无踪。
桎梏已解,马海申却并无多少高兴,道谢过后,又自静立不动。
孟言这才说话:“前因后果已然明了,本院决意,赵君遥师叔知情不报,以致酿成此祸,念其一心为公,暂且去职,面壁十五年;马海申师叔虽有罪责,却身不由己,面壁十年,以儆效尤!诸位长辈同门,可有异义?”
这般处置,堂堂正正,全然依据门规,众人自是寻不出什么错处。只那赵君遥心中精彩,本来按照预先设下的套路,此事的结果该是马海申被重处,他自身顶多被申斥一番,哪知这院主师侄全然不留情面,自己所受的惩处反倒比亲自做下错事的马海申还重。
仙家宗派,门人大都专注自家修行,门规本就颇为含糊,虽为断事依仗,但具体如何,还看掌权之人。
赵君遥知晓孟言是借机表达不满,同时做出警告,虽吃了个闷亏,也只捏着鼻子认下。大权不在手,纵有千般机谋,如之奈何?心中烦闷,面却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这般神态,半真半伪。他被称作笑面虎,自由道理,但也却是佩服孟言的处事手段,若这院主师侄当真照他的算计,径直将马海申重重处置了,来发泄心中怨气,反倒大大不妙了。
太清别院身处这般乱世,正需一强力的领头之人,才好创出一片天地,而孟言无疑正是此等人物,否则说不得要将大权夺到手中……
正自思量,孟言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既如此,请两位师叔三日后到执事殿领受刑罚,且先退下!”
赵君遥和马海申应声而出。谢倚崖和司空奇闲云野鹤,本就是赵君遥和陶万淳请来和稀泥的,哪知事情这般风平浪静地过去,自觉多余,也就起身告辞。
众人送出,回到阴阳五行池边,再无那般拘束。
许沂拉住孟言,两眼泪水盈盈:“孟弟弟都不帮姐姐好生出气!”
众人见了,不禁莞尔。
安期扬咧嘴笑道:“我也觉小师侄儿太过便宜那姓赵的!”
“是极!是极!”
郭雄狮铁黑虎,行知远等赶紧附和,引得几个长辈连连瞪眼。
有人相帮,许沂眼中蓄积的泪水立时就滚滚而出,孟言想说些好话来哄,但当着这许多人,却拉不下面皮。
许听潮和许沂相处的时日并不算多,但也知她有些魔女脾性,这般模样,八成是装出来的,因此也自暗笑,面却作出一副刻板表情,斥道:“沂儿不可胡闹!你家孟弟弟乃一派之主,做起事来难免缚手缚脚!”
许沂朝他翻了老大个白眼,继续拉住孟言可怜垂泪。
虽是在帮自己,孟言却觉得这话听来颇不是滋味,孟弟弟这称呼……好歹我前世也是你师兄,可否留些情面?
焦璐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听潮:“你这小子,怎的忽然这般识大体了?”
“焦师叔所言极是!小弟还以为师兄又要将这别院闹得鸡飞狗跳!”孟言借机调笑,许沂恨恨附和,“是呀是呀,偌大一个院子,有好些鸡啊狗的乱叫乱吠,我家哥哥才不屑与这等禽兽计较!”
孟言面笑容顿时凝住,陶万淳等亦是满脸精彩,许沂悄悄抹了一把冷汗,笑眯眯地道:“不是说诸位叔伯兄长姐姐弟弟妹妹啊!”
“小丫头,还有姑姑们呢?”
焦璐佯装不悦,许沂微微缩到孟言背后,嗫嚅道:“侄女儿哪敢非议您和钟离师叔……”
这两个女元神,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许沂纵然跳脱任性,平日里也不敢多作招惹。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许听潮唤来站在一旁的无荼,低声问了几句,便呵呵一笑:“府中新近打开一间杂物库房,旁的物事没有,却是满窖琼浆,正好请诸位长辈同门品尝!今日不醉不归!”
“多事之秋,哪个与你不醉不归?”
“师侄既有这般好物,还不快快拿出来!”
“仙家醇酿,定然非同寻常!”
……
众人叫好的当口,无荼早已悄然离去,须臾捧一玉盘回转。
这玉盘也是一件乾坤之宝,看来不过数尺方圆,盘中却密密麻麻摆了十余排百多形象各异的玉壶,壶壶大如绿豆,旁有晶杯环绕。诸般醇香交杂萦绕,闻之欲醉。
众人不自禁地往盘中看去,竟不觉玉壶显小。每一壶都造得各具情态,精美异常,且有篆字标明壶中之物的名字。
安期扬咕嘟咕嘟吞咽不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在盘中来回扫过,最终停在一赤红玉壶之,壶腹“烈阳晨露”四字好似火焰在跳动!这汉子哈哈一笑,挥手将此壶摄到掌中,举到嘴边就灌!
郭雄狮铁黑虎也是双目一亮,亦选了两壶“烈阳晨露”。
王肆郭朝明两人与安期扬交好,性情自是相差不多,但只郭朝明选了此酿,王肆却拿了一壶“赤桂灵浆”。
余者也是按照各喜好挑选,孟言取了一壶“太虚液”,陶万淳看中的则是“百味酿”,许听潮随手拿了一壶“五仙酿”,一干女子选的则多是甘甜馨香的果酒,只焦璐十分特别,摄来一壶“离人醉”,琼浆入口,面英武不见,换满眼惆怅。
许听潮见了,不禁诧异,目光流转,似乎见到陶万淳微微摇头。
焦璐师叔,莫不是也有什么伤心往事?但长辈的过往,也不好打听,正巧敖珊敖凤各自持了一壶“冰灵酒”近前,就与两女碰了一杯……
酒酣耳热之际,许听潮找孟言,先对饮一杯,才道:“愚兄欲开别府,少不得要向师弟求取一件墨宝!”
“此事易耳!”
孟言豪爽一挥手,已然取出了笔墨纸砚,正想挥笔,陶万淳忽然赶至。
“师侄且慢,附耳过来!”
孟言向许听潮歉意一笑,便凑到陶万淳身边,做倾听状,片刻之后,就面露古怪的笑容。
许听潮并未无聊地用神念偷听,只暗自腹诽,这一老一小不知在搞什么玄虚?
孟言执笔,一行龙飞凤舞的狂草一挥而就。
这般动静,早就引得旁人来观,见到孟言写下的四字,似李栢垣、韩元遂、焦璐、钟离晚秋等饱学大能,也都个个面露笑容,安期扬等人,则是两眼一抹黑,字能认得他们,他们却认不得字。
许听潮悄悄问敖珊敖凤,两女只是掩嘴窃笑,并不告知,这小子看了半晌,勉强认出这行狂草乃是“难得逍遥”四字,顿时满面“忧伤”地看向孟言和陶万淳。
“哈哈哈……”
仙府中存下的美酒,尽管大都仅为满足口腹之欲,但多多少少总有些意想不到的效用,元神虚境也就罢了,一干炼气小辈,此刻都已在阴阳五行池边凝神静坐,搬运真气,炼化得到的好处。
许听潮则皱眉看着手中装裱成卷轴的“墨宝”。
他本打算趁着酒意,请孟言这别院之主亲手写下“钧天别院”四字,日后开府,可直接挂去,多少能显得“正当”一些,哪知遇到陶万淳这等老狐狸,仙家灵酿都不曾灌醉了,竟给孟言出了如此一个馊主意。
许听潮知道自己要另立门户,陶万淳等亲近的师长同门,大多是不愿的,只是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是故似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事情,既然无伤大雅,何乐而不为?
“许大哥,小妹倒是觉得此四字十分妥当。”
敖珊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听潮笑笑:“此事我未尝不知?孟师弟和陶师伯送这四字,一则欣羡我这无法无天之人能够恣意行事,不需去看他人脸色;这第二嘛,别院的事情,我根本甩脱不开,倒真正应了‘难得逍遥’!”
“世事本来如此,想要真正的逍遥,哪有那般容易?且不提别院,龙宫的事情,也少不得请你这高人出手……”敖珊满面腼腆,盈盈如水的眼眸儿一转,“倒是小妹不曾料到,许大哥竟然能想到这两层……”
许听潮怒:“真当你家许大哥是那呆傻之人不成?”
敖珊被许听潮“凶狠”地执住,兀自窃笑不已。
敖凤早看得心中微微泛酸,也趁机凑过来扯住许听潮手臂,说是不让他欺负自家妹妹……
许听潮怎不知她那点小心思,若非池边不少同门都在似睡非睡地假寐,少不得一番“惩处”!
三人稍稍笑闹,许听潮就吩咐无荼出仙府,将乔痴一家接来,而后托付给陶万淳,又与姐姐告别,才携了两女,寻了一座安静的楼阁打坐去了。
从回归至今,他还不曾真正好生休息过,早已疲累欲死……
四九一 不为局中小卒子,要做天下弈棋人(十三)
却说摩陀老道入得仙府,就满心兴奋地四处乱窜,根本不曾与众人共饮。
这老道没日没夜地参悟府中诸般禁制,乐不思蜀,早将旁的事情忘了个精光。行止随性,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下一刻会走到何处。便是这般横冲直撞,破开无关紧要的禁制极多,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却并无性命之忧,只衣衫破烂,须发凌乱,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天,摩陀老道正祭起他那宝贝总阵旗,辨识一间精舍的门禁制,心中警兆忽生,不及多想,挥手布下一座黄蒙蒙的大阵!
但听噗地一声闷响,两口寒气四溢的冰剑陷入阵法之中,左冲右突不得脱!
“哪里来的贼子,竟敢擅闯本姑娘闺房!”
摩陀老道回头看时,只见一浑身白裙的双十女子瞠目呵斥,两手正掐动剑诀!
“你这老儿,还不快快放开阵法?!”
这女子不过是个炼气小辈,长的珠圆玉润,皮相讨喜,性子却惹人厌恶。
摩陀老道却哪里会管这些,冷笑一声:“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娃娃,若非老道还有些本事,岂非要伤在你剑下!”
正当参悟阵法的关头被人打断,这老道心中怒火熊熊,手中小旗一挥,便将这女子收了!而后下意识地放出神念一探,顿觉仙府中人来人往,好似凡俗集市一般,嘈杂不堪。诧异过后,摩陀老道已有了计较,对手中小旗冷笑道:“嘿嘿!这仙府乃我家义弟之物,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私自占据屋舍,口称己物!真当我那义弟老实可欺么?”
“你这邋遢老不羞,姓许的是不是太清门弟子?得了仙府这般至宝,不思报效宗门,反而倒行逆施,中饱私囊!这般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辈,早该化作劫灰!本姑娘与众同门借助仙府修行,也不干你这野人的事!识相的快快将本姑娘放了,否则定要你好看!”
摩陀老道听了这般喝骂,怒意反倒尽数消散,心思几转,便嘻嘻笑道:“原来太清门就是这般德行,怪道我那义弟打算自立门户!且好生呆着,看你家许师兄演一出大戏!”
……
“许大哥,你是故意的?”
幽静雅致的仙府成了菜市场,少说有数百人在府中吃拿抢夺,敖珊敖凤大恼,四目灼灼地盯着许听潮。
许听潮两眼中也有压抑不住的火气,他也是方才入定醒来,静心修养仅仅月余,仙府就变成这般模样,谁能想到?难道别院中某些长老当真是无脑匹夫,竟不管能不能得逞,径直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来抢占?孟言师弟和陶师伯为何不出面阻止?他们就不怕自己趁机做下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姐姐等都不在府中,此刻又在何处?
诸般念头在心中闪过,许听潮索性携了敖珊敖凤两女,一路穿亭过院,往阴阳五行池而去。其间遇见数十陌生的面孔,修为高低不一,却大都做出一副嘲弄戏谑的表情。
敖凤哪里受过这般冷眼,几乎气得跺脚,若非许听潮拉住,说不定就要祭出宝物将这些人尽数赶出仙府!
片刻,三人就赶至灵池旁边,正好见到十余元神围池而坐,正自鼓动真气,祭炼池一方白玉碑。
此碑五丈高下,有五彩祥光环绕,正面以仙家灵文写“仙灵录”三字,不张扬,也不沉黯,看似不动,其实变幻万千,自由一股莫名气势。玉碑背面,则阴刻了两个大字——镇府!
这十余元神,分明就是在强行祭炼镇府灵碑,要夺了仙府的操控之权!敖珊敖凤勃然大怒,正要呵斥,却被许听潮拦住。
都被旁人骑到头来了,还要忍耐,两女只觉许听潮此番表现得太过软弱,不免心中失望。敖珊抿嘴不语,敖凤则怒目而视,许听潮嘴唇微动,传音说了什么,两女面异色立时变作古怪,仔细看了看池那玉碑,不禁“嗤”地笑出声来!
这东西哪里是什么镇府灵碑,分明就是一团五彩灵气!
许听潮摸着下巴下打量,若非早知根底,还当真看不出此碑乃是一西贝货。他不能从表面分辨出此碑真假,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实是因为镇府灵碑早被他炼化不少,若旁人试图祭炼抢夺,立时就能生出了感应,但此刻它正掩在重重禁制之中,半点异状也无。敖珊敖凤先前失态,却是关心太甚,否则稍稍思索,便能识破其中玄妙。
月前饮宴之时,血妖还在池边,此刻却踪影全无。但这尊玉碑,分明是他借来镇府灵碑的气息,糅合池中灵液,以千机变之法幻化而成,难怪这般惟妙惟肖。
“如此明目张胆地夺人宝物,岂非给我自立门户送一桩绝大的理由?”
“师侄此言差矣!”
两个虚境忽然缓缓走进殿中,一个方面阔额,脸有傲色,一个十七八岁,满面嬉笑,说话的正是那方面阔额的老者。
“岂不闻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师侄既出身我太清门,这等风雨飘摇的时刻,将仙府献给宗门,正合其宜!”
敖珊敖凤又自大怒!这老贼,分明就是在骂许大哥连禽兽都不如!
许听潮冷笑:“我道为何,原来门中虚境已不止三位!”
老者面怒色一闪,却强忍着不曾翻脸,冷声道:“许师侄,你可知这些年来,因你被掳劫一事,宗门遭受了多少厄难?”
“旁人欠下的,许某自会讨回,不劳师叔费心!”
“好个许听潮!”老者瞠目作色,“当年就听闻你桀骜不驯,悖逆不伦,老夫还不如何相信,此番看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面兽心的妖孽,有何资格做我太清门徒?师门施与你的恩惠,老夫今日就尽数讨回!”
许听潮怒火冲霄,几乎将天灵都掀飞了去,哪里还会与他客气,不等这老儿动手,动念就催动了仙府!霎时间,府中闲杂人等,不拘是在做何事,都被挪移出去,扔在半空,引来在如潮喝骂!
“小贼,安敢忤逆犯!”
漫天星光中,那老者已然祭出一座赤色城池,将自身护住,恼怒欲狂的声音从城中传出,震得虚空颤动不止!
许听潮只身走出仙府,挥手将其和元磁极空梭收了,顺势将正在梭中忙碌的不相干人物尽数驱逐。关键时刻,摩陀老道从仙府中遁出,在许听潮身边站定,咂嘴道:“这老儿倒不似月前那十几个草包,很有些本事!他叫什么来着,对了,何烁,那宝贝唤作‘曜阳城’,也是一件仙府奇珍,据说威能非小。你们自家家事,老道就不掺合了!”
许听潮不理会何烁的叫嚣,古怪地看了这老道一眼。你没日没夜地钻研阵法,怎的知晓这老儿的根脚?
摩陀老道嘎嘎一笑,把手中脏兮兮的小旗晃了一晃,旗面显出一妙龄女子的影像。
“老匹夫,何某与你势不两立!”
何烁显然也看见了旗女子,爆喝一声,城中已然刷下一道赤红光芒,直取许听潮和摩陀老道!
许听潮随手一挥,五色清光闪动,一道匹练也从掌中射出,轻易就将那赤色光芒抵住。他浑没将何烁看在眼里,只皱眉问:“那女子究竟有何来头,竟惹得何老儿愤然出手?”
“似乎是什么北极忘情宫苏瑶宜的嫡脉后人……”
许听潮眉头皱起。
“……她师傅就是面这何烁!”
“哦!”
许听潮恍然,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他们这般轻描淡写,何烁却是把胸中怒气化作数百丈高的熊熊赤焰,铺天盖地地打将下来!虚空经不住这般灼烧,竟逐渐熔融,把周围景象扭曲得光怪陆离。
这般攻势非同小可,许听潮也不敢似之前那般怠慢,周身泛起白黑青红四色光幕,隐有四灵神兽的咆哮传出!
“多谢!”
四色光幕抵住漫天赤焰,许听潮向摩陀老道淡淡点头。
这老道立时把脸笑成了菊花:“你我兄弟,何必如此?日后老哥哥求着的地方多了去,只望你不嫌烦恼!”
这般说法,却是打算不把仙府折腾个底朝天不罢休了。许听潮不言,只凝神应对何烁,算是默认了这老道要求。若非他刻意挑拨,此刻率先动手的,说不得就是自己,真正坐实了“忤逆犯”的罪名。许听潮早就“忤逆”过一回,其实也不大在乎这等事情,但前一次是那东陵晟等人有错在前,这回也能占理,多多少少也有些好处。
何烁呼喝连连,只顾狂攻猛打,许听潮也只撑起那四色光幕,偶尔出手化解太过凶猛的赤焰浪潮,全然是一副挨打的模样,但半点凶险也无。
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早引得别院中诸多修士来观。除了那些被从仙府和元磁极空梭中挪移出来的,也都觉得何烁做得过了头。使出这般狠辣的手段对付门中弟子,未免太过绝情。
许师兄弟侄纵然有些错处,但月前方才铲灭别院死敌拜月神教和阴魔宗,更击退太玄丈人等十七虚境和那域外魔头绿箭老祖,这般泼天大功,尚未得到奖赏,就受到如此待遇,委实让人心寒!
许恋碟等也早已聚在旁边围观,虽然个个面有忧色,却并不为许听潮安危担心。足足小半个时辰,陶万淳才出声呵斥:“够了!何师弟还不快快住手?!”
“陶万淳!枉你身为别院执事,竟纵容这等悖逆小人另立别府!我今日秉承大义而来,非得让这小贼屈服!”
“好个悖逆小人!”许听潮忽然笑出声来,“既然许某如此不见容于贵派,就此绝了恩义又何妨?”
四九二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一)
“你敢!”何烁惊怒交集,“再乱言一字,便教你神形俱灭!”
众人哪里还顾得许听潮语气中的反讽之意,都被他透漏的意思震得头晕目眩!
这小子,连脱离师门这等话都说得出来!
敖琲却是双目闪闪,紧紧盯着赤焰霞光中的许听潮,眼中头一次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方晓筱也是泼辣性子,见得自家师傅被何烁压着打,早就心生不忿,此刻握紧拳头暗暗喝彩,若非有些顾忌,怕是要呼喊出声来!
许恋碟从来都认为自家弟弟在太清门中,并未过什么舒适的日子,因此也无异议,甚至暗暗支持这般决定。
陶万淳神色不大好看,孟言笑道:“师伯是赤诚君子,也被许师兄这以进为退的法子唬住。”
“你这小子又在取笑老道,若非时局不大太平,老道才不会担任这两面不讨好的执事长老,还与你合谋胡闹!”
“师伯莫要着恼!”孟言笑嘻嘻地赔罪,“此事过后,反对许师兄自立门户的声音定然少去大半,一俟事成,师伯也可安心钻研器道,不受俗务纷扰。”
“承你吉言!”陶万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若那小子当真叛出师门,定然饶你不得!”
长幼两人在这里打趣,那边厢,许听潮已有了动作。只见他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两只百丈大手在身旁连连拍打,眨眼功夫就将可熔虚焚空的熊熊赤焰迫退数千丈!
“师叔想要许某性命,还是早些拿出真本事来!”
“好胆!”何烁怒极反笑,“今日便偿了你的心愿!”
不得说完,那赤色城池已然暴涨,瞬息成了绵延数百里的巍峨巨城,许听潮和摩陀老道都被摄入城中,许恋碟、敖琲、方晓筱都不曾幸免,旁人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开!
“不好!”
孟言和陶万淳已是变了脸色!
钟离晚秋亦是勃然大怒:“何烁,我那徒儿有个三长两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苍山长老身化数百丈之巨的白色剑芒,对准半空巨城轰去!
那笑嘻嘻的少年忽然站前来,拦住钟离晚秋:“师姐无需着恼,令徒已被许师侄救下,避入仙府之中,并无凶险!”
钟离晚秋哪里肯听,剑光一转,径直对准这少年斩下!
少年哎呀一声大叫,手忙脚乱地祭出一座三层楼阁,顶层门窗俱开,不知多少带翅妖兽飞将出来,将钟离晚秋团团围住!
孟言等再如何焦急,想要阻止,也已来不及了!
“老匹夫,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许听潮却已将姐姐和两个徒儿拦下,收入仙府之中!身旁八道千丈火焰符文剑气冲霄而起,往来盘旋,将城中阁楼街道、行人车辆绞成齑粉!
隆隆铁蹄声响起,四面街道之中,有无数披甲骑士洪流一般涌来,队列之,赤色铁血煞气凝练成鳞甲宛然的大龙,无声嘶吼咆哮!尚未赶至,那般熊熊战意和视死如归的狠厉已然传入心中!
“哼!”
许听潮体内两道真气流转,身五色清光和金芒大作,已将佛家金身使出,浑身真气滚滚催动!这小子携了八道剑气,认准威势最大一路铁骑撞去!
轰隆隆巨响声中,铁甲骑士和血色煞气在太一八门剑阵绞杀之下逐一破灭溃散,街道两旁的阁楼,也都被夷为平地,继而碾成齑粉!
须臾,这路铁骑尽数覆灭,许听潮又转了方向,对准另一路轰去!
何烁站在巨城空,面色铁青!阁楼街道,乃是曜阳城本身,铁骑行人,则是法宝灵性所化,许听潮如此做法,分明就是要将自家宝物坏去!这老儿心痛欲死,奈何之前将事情做得太绝,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得咬牙催动城池,全城威能尽数集于一体,往横冲直撞地剑阵压下!
许听潮正自绞杀,忽然面前铁骑悄无声息地消散,头顶万钧巨力压下!
太一八门剑阵善杀伐,不善守御,许听潮猝不及防,竟被压得落在地,砸出偌大一个深坑!
抬头看去,只见空中黑云滚滚,电弧乱窜,仿佛一只无形大脚正自踏下!
何烁在拼命!
许听潮知晓自家的举动激怒了这老儿!与其宝物被一点点蚕食孙损毁,不如倾力一击,分个胜负高下!
此举正好!
许听潮冷笑,凭借一件仙府奇珍就能以势压人了么?今日便教你长点记性!
心中念头转动,八道火焰剑气却逐渐融合归一,化作一柄数千丈的巨剑,对准半空轰去!
喀喇喇一声天崩地裂般地轰鸣,巨城凝聚的威势被轰得烟消云散!
数千丈的剑气冲霄而起,巨城却光泽黯淡,看得见地收缩变小,须臾就变得巴掌大小,落回面色惨白如纸,七窍流血的何烁手中!
那嬉笑少年本不就曾认真与钟离晚秋斗法,见状收了诸般妖兽,看着半空咂舌不已。
钟离晚秋也冷哼一声,收了自家飞剑,凌空而立,举目往观望。
其余人等,也早被这般动静振得目眩神驰!
高空之,那数千丈的巨剑消散,露出许听潮的身形。
“姓何的,可要再战?”
他浑身五色清光缭绕、金色光芒吞吐,携大胜之威,恍若神人下凡。看来倒是威势十足,其实这小子有苦自知。纵然修成了金身,奈何根性所限,身躯还是不够坚韧,根本不适合这般争锋相对的拼杀。此刻,金身已然布满细密的裂纹,虽说转瞬便即愈合,但魅灵之躯却颤动不休,只被金身遮掩,不为人知罢了。
何烁面神色青白交替,万万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入门百余年的小辈,竟然后来居,正面斗法击败自己!这小贼有如此本事,为何无人提起?
这老儿怒视远远观望的陶万淳和孟言,百般滋味涌心头。他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何这两人会将许听潮打算开府的事情告诉自己。
似这般,自己行下作手段在前,以势压人又不成,诸般盘算尽数落空,还坏了自家名声,实在得不偿失!
何烁心中怒火可想而知!但看到空气势凌人的许听潮,还有那不知何时遁出自家宝物,面带讥讽的邋遢老头,又是一阵心寒。这两人,哪个自己都非对手,更何况许听潮还有一道元神根本不曾露面。那到元神得了血海老妖的衣钵,本事犹在许听潮之!
尽管如此,却咽不下那口恶气!
“小辈,休要猖狂!”何烁嘶声呼喊,“老夫制不得你,自有制你之人!枉我太清门庇护百花岛数十年,哪知竟养出一头白眼狼!”
许听潮本不欲再计较,闻言心中杀机大盛!寒声道:“你太清门的恩惠,许某自会记得,日后当有厚报!至于许某是不是白眼狼,自有公论!今日,许某就此立下‘钧天院’,不管世间闲事,还请诸位长辈同门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何烁面若死灰!
那与他一同前来的嬉笑少年,更是握拳打在掌心,长长哀叹一声!
这般蠢货,当初就不该跟他一同前来,没得得罪了人!
其余人等,亦是骚动不休,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大都认为许听潮是一时负气,才做出这般决定,并非真个叛出了师门,要怪就怪姓何的欺人太甚!
这般言语传入耳中,那何烁更是惊怒交集!这别院,毕竟不是本宗,大半弟子都不与自己同心,此事已无法挽回!
许沂欢欣雀跃,瑶琴玉箫等与许听潮亲厚的同门,都觉得无可无不可,反正以这位师兄弟的脾性,便是当真入了别院,也不见得能将仙府贡献出来,如今自立门户,大家依旧是至交好。
孟言和陶万淳相视一笑,这小子终究不曾说出脱离师门的话来,纵然别府的名称有些不妥,事情也还大有可为。
许听潮听得众人议论,纵使心中怒火犹未熄灭,也是生出一丝欢喜来,当即朗声道:“这钧天仙府,并非偶然得之,乃仙师血海道人遗物。许某侥幸修得两道元神,其一依旧是太清门弟子,其二则立下重誓,继承仙师衣钵,修‘血妖通天大蟹法’,改名血妖!”
别院弟子,大都不知血海老妖旧事,闻言又自轰然议论,原来仙府还有这般根由,那何烁的做法,更显蛮横无礼,面目可憎!
“这钧天院之主,该由血妖出任!许某与血妖,虽师承迥异,但一而二,二而一,异体同心,也不会独占了这般仙家妙境,当效法门中旧事,寻登仙门之例,每逢戊辰年,清明之后一月,便大开仙府,但凡同门,皆可前来一寻机缘!”
众人的议论声蓦地轰然大作,便是那何烁,面色也好看些。
孟言前,拱手做礼:“恭喜许师兄开府立派!”
“恭喜师兄弟侄!”
除了之前被扔出仙府和元磁极空梭的,诸多同门都是一般道贺,其声震彻云霄。
许听潮拱手还礼,但凡静立不动,心中都不是滋味。那嬉笑少年却毫不介意,呵呵笑着前,也满面亲热道:“恭喜师侄了!”
四九三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二)
许听潮审慎地打量这老怪。
嬉笑少年一挥手:“师侄莫要误会,我与那何烁没有半个铜板的干系!”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许听潮淡然一拱手,“不知师叔如何称呼?”
“我便是那李笑春……”这少年洋洋得意,见到许听潮面色淡漠依旧,不禁老大没趣,“师侄你竟然不曾听过师叔大名?当真稀罕!不过也无妨,说起来,师叔还与你大有渊源……”
半晌之后,许听潮总算明白这老怪口中的“渊源”究竟是何事。原来当年他与诸位亲同门前来巨人界接引阮清转世之身,太清门曾派出十余位地煞峰主进入融灵道,帮忙遮掩行迹,李笑春便是其中一人。据这老怪吹嘘,那一役折在他手的鬼车界修士,足有数十,算是帮了大忙!
这事儿许听潮倒是知道,不过当初并不曾遇见他,只见着一无名峰主的遗蜕。
如此面皮的虚境让人颇为无奈,但许听潮也不打算再多树仇家,因此尽管脸肌肉有些抽搐,还是似讥讽似恭维地道:“师叔好本事。”
李笑春大乐,眉眼都笑得挤做一团:“师侄恁地客气……不请师叔进府中坐坐?”
“府中方才遭了难,凌乱得很,不便待客。”
“却是师叔孟浪了!”
李笑春作恍然大悟状,许听潮暗自冷笑,这一月功夫,你可曾少来打秋风,仙府怕是已被你游荡得差不多了。
他心中如此想,李笑春又有了新着:“师侄,你那飞梭中有头土神猱,不知从何处得来?”
原来那赤毛大眼三尾的巨猴是土神猱!许听潮恍然,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皮赖师叔。观他出手,一身本事大半都在御兽之,此刻问起,自是在打那土神猱的主意。
李笑春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只与许听潮对视,嘿嘿而笑。
“师叔想要擒捉些厉害魔头,域外多得是。旁的暂且不提,有一绿箭老祖,乃毒蟾得道,时时都来别院侵扰。”
李笑春打个哈哈:“那畜生师叔也曾见过,本身没甚本事,奈何子孙极多,想要擒捉,恐怕不易……”
“师侄正打算择日将之斩杀,师叔若有心,不妨一同行事?”
“甚好!甚好!”
李笑春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土神猱,固然让人眼馋,但明显已有主,不好抢夺……
两人自顾自地说话,孟言却已开始安排人手,准备庆典。何烁元气大损,面色本就难看,此刻更是异常精彩。尤其李笑春的作为,不啻在他面扇了个响亮的耳光,这老怪再无面目待下去,拂袖就走,连自家徒儿都不管了!
那苏芸荷身份特殊,许听潮确实不会拿她怎么样。看她那般憔悴的模样,早被摩陀老道惩戒过了,因此也不打算再作计较。
摩陀老道也不打算将这女子一直拘禁,平白得罪了人,见何烁含羞离去,把手中小旗一抖,苏芸荷便从旗面中踉跄跌出!
此女显是知晓了方才的事情,一言不发地御剑遁走,面尽是羞愤惊惧!
其余被许听潮挪移出仙府和飞梭的,也都面无光,正要散去,耳边却传来许听潮的声音。
“不告而取谓之窃,诸位在我仙府中拿了什么物事,还请及早归还,许某只作不知!”
这小子一句话,本就面无光的众人,顿时颜面扫地!少数几位羞愤之下,随手抛掉一件东西,掉头就走!
许听潮胡慌不忙地一挥手,几头形貌奇特的魔头从袖中分本而出,凌空赶到近前,将东西叼住。
大多数人,羞臊之余都在犹豫,毕竟是仙府中的东西,为了区区面皮就舍弃,这般决断委实难下!
许听潮冷哼一声,挥手间,灰扑扑的仙府又出现在半空,一轴狂草缓缓飞出展开,附在仙府青龙大门匾额之,仙家灵文“钧天仙府”顿时成了龙飞凤舞的“难得逍遥”!与此同时,南西北三道门户悄然隐去。
之前还在犹豫的众人,立时就有了反应。
一皓首老者越众而出,双手捧住一古拙盆景,先行施了一礼,才道:“师叔一时糊涂,受那歹人撺掇,坐下错事,犹自不知悔改,而今幡然悔悟,因小失大,何其不智也!师叔在此赔礼了,请师侄接好!”
“师叔何必如此?”
虽然觉得这老者势利,但人家都已经认错服软,许听潮也不为己甚,淡然挥出一道真气,将老者扶起,接过了盆景,随手抛入身后仙府之中。
有人带了头,余者也是蠢蠢欲动。
“王老头当真忒无耻了些!不过这般做法,却能为他几个徒儿求得一条康庄大道!”
“姓许的不是说要效法登仙门之例么,戊辰年一至,我等前来走一遭便是,何须这般摇尾谄媚?”
“嘿!你不觉着面皮厚,我也臊得慌,此事本就是何烁怂恿,许师弟不愿与我等计较,去认个错便是,也好结个善缘,省得日后被穿了小鞋!”
“正是这般!吾以此事观之,许师侄可不是大度之人!”
“仙家府邸,岂是我等能随意进出的?何师伯早看出此乃那小子故意设下的圈套,本打算将计就计,奈何技不如人,弄巧成拙!”
“说这些作甚,赶紧归还了人家东西才是正理!”
……
嘤嘤嗡嗡一片,说什么的都有,但前归还物事,赔礼认错的人却不少,拿出来的,有仙府中的物事,也有自飞梭中擒捉的灯鼓鱼和各类生灵、域外魔头。当然也有一些人无动于衷,携了得来的东西悄然离去,许听潮只冷眼观之,并不阻止。
不曾参与此事的弟子长老见了这些的同门前倨后恭的表现,不免心生鄙夷,但也认同他们的议论,这位许师兄弟侄委实并非心胸宽广之人。
“许师兄还是许师兄!”
孟言负手而笑。
“哼,这小子早不是从前那般模样!”
焦璐口中斥责,实则眼中尽是满意。
陶万淳也是连连捋须,赞道:“如此,无忧矣!”
许恋碟心中却颇为复杂。她早已从血妖口中得知了这般算计,事到如今,自立门户之事已然成了,甚至因势利导,隐隐有些超脱的意味,“钧天院”么,总是比“钧天别院”好些。但后来讨要府中被拿走的物事,实在一桩败笔!
能摆在明处的东西,多是些无足轻重的装饰,虽说被拿走不少,但只损失这点物事,就能做成事情,实在值当,犯不着再这般小家子气,凭白得罪了这许多人。休看这些人接二连三地归还致歉,但心中焉能不生芥蒂?便是旁观之人,也都觉得如此做法太过小心眼儿。无形间,人心大失。
惋惜之余,这女子又生出欣慰之感。弟弟如此做,并非不知后果,而是刻意为之,向孟言等表明并无染指权势之意。正所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巨人界诸事,还是以太清别院马首是瞻。其实以弟弟的资望人脉和心性,便是想争,也不见得能争过孟言,打理经营门派,也并非你修为高深,财货丰盛就能做好。
而“难得逍遥”四字,既道出自家志向,又示意并不会把自己当做外人,对别院之事不管不问,但小事请免,大事再来。
有弟如此,夫复何求?
无论男人女人,尝到了权势滋味,心性就会慢慢改变,若弟弟当真掌权,说不定那一日就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许恋碟又这般自行宽慰……
应付了众人,许听潮就邀请亲厚之人进入府中。
在阴阳五行边坐定,许听潮才开口道:“敖琲何在?”
敖琲走前,躬身一礼:“师傅!”
声音虽略显冷,却隐隐透着一股亲近。
“你为我大弟子,虽命途多舛,但也不可自暴自弃!你摩陀伯父阵道造诣天下无双,定能尽快破开仙府禁制,或许能寻得解除万载空青药性的法门。”
敖琲抿了抿嘴唇,默然不语。
许听潮又道:“世间不如意十有**,你也不须这般自暴自弃。纵然仙府中没有,为师行遍天下,也定会为你寻得妙法!”
“师傅……”
敖琲声音哽咽,急急低下头,不让旁人看见自家眼中的水汽。
“这两枚……‘’,乃为师在域外遭遇三头牧云兽所得,非但坚韧异常,且只须些微真气便能催动,而今只是原胚,却正合你用!”
“多谢师傅!”
敖琲双手接过,拜谢退下。
“方晓筱何在?”
一红衣少女闻声前拜见:“弟子见过师傅!”
“你为我二弟子,根性不凡,为师也无甚担心。这面太阳星幡,便赐予你防身行道!”
方晓筱抬头看时,只见一面巴掌大的金色小幡静静浮在面前,幡面之,一头三足金乌游动不止,顿时大喜过望,爱不释手地将小幡捉到手中!
“师傅最好了!”
许听潮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当初也不知是哪个死活不愿拜师!”
方晓筱大窘,笑嘻嘻嘟囔道:“反正师傅最好!”这才喜滋滋地退到一边。
“你们还有一位三师弟,名唤许元磁,禀阴阳两仪元磁所生,为师在藏镜阁中所收,只因功侯尚浅,暂且离不得,因此并未随为师前来。”
四九四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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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小师弟呀!”方晓筱惊喜呼出声来,而后面色一垮,“小师弟叫许元磁,师傅定然十分宠爱。”
敖琲目光不禁黯淡,许恋碟将他拉到身边,狠狠瞪了许听潮一眼。
许听潮也瞪了方晓筱一眼,才道:“你那小师弟从两仪元磁精气中化生时,为师恰好见着,若非一时兴起,出手相助,怕是化形不成,早已散成本源!你这丫头老大不小了,忒也小心眼,这般可怜,给他取个名字以便称呼,有何不妥?”
方晓筱怯怯退下,兀自腹诽不已,都让小师弟跟着自己姓了,还要否认……姑姑瞪你,你便瞪我,简直岂有此理?
陶万淳呵呵笑着打圆场:“许师侄,你也不需这般。晓筱丫头精修凤凰真形诀,体内真凤血脉正自凝聚,好似雏凤初生,有些孩子气,也属正常。就像琲儿,百多岁年纪了,论心性,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娃娃!”
孟言也笑道:“师兄收弟子,当真应了之前所言,旁人看不起妖族,偏要做给他看!”
“怎的?妖族哪里不好了?”
许沂怒视孟言。
“沂姐姐误会了,小弟怎会觉得妖族不好?这世生灵,皆为天地生养,哪来高低贵贱之分?”
众皆含笑,许听潮亦是大乐,片刻后,才说道:“沂儿,我这做哥哥的,还从来不曾给你什么拿得台面的宝贝。”
“哥哥说哪里话来?”许沂不乐,“你我兄妹,怎的这般见外?妹妹当真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径直往仙府中拿,哥哥可曾说半个不字?”
许听潮哑然,又道:“话虽如此,开府之礼,还是要送的。”
一翻手,已将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取出。至于收入其中的夸父族人,域外魔蝶等生灵,早被挪到了飞梭之中。
“此宝乃哥哥从当年极乐真人手中得来,内中藏了一部太虚衍光录,本身亦是一件乾坤之宝,有诸般威能,今日便送与你防身!”
许沂眼中意动,却是连连摇头:“这般重宝,哥哥还是留着自用的好!”
许听潮哈哈一笑:“从今而后,你家哥哥只专注于道法神通,还要这等物事作甚,没得扰乱心神!”
“许师兄所言不错,收下!”
听得孟言劝说,许沂才欢喜地将小葫芦接过。
许听潮不去管这妹妹如何在孟言跟前献宝,又喊道:“秦烟,秦楚。”
“师兄……”
姐弟两人早已极是艳羡,但显然不曾想到还有自己的分,闻言迟疑了一阵,才云里雾里地前。
许听潮早已取出一方润泽的印玺,一琉璃灯盏。印玺名唤玉龙,得自那沈今宵,也是一件堪比仙府奇珍的至宝,只因与许听潮脾性不和,因此几乎不曾动用过。琉璃盏则有一豆金色火焰,正是那长庚金焰!
“你姐弟与我渊源匪浅,这两件宝物,各有妙用,且商量着分了!”
“多谢师兄!”
秦烟眼眸儿潋滟如水,掠过许听潮面庞,双颊已是绯红,心花怒放地取了那琉璃灯盏。秦楚只好拿了玉龙玺,暗道姐姐这般痴心,取灯明志,就不知能不能等到心中情缘?
“孟师妹。”
“啊?!”
许听潮喊的,正是孟言今生的姐姐孟胜男。此女拜得钟离晚秋为师,性子却全然不似师傅师姐,也不像儿时那般活泼,温婉宁静,活脱脱一水乡闺秀。
“姐姐快快前,许师兄是大户,千万莫要帮他节省!”
孟言见姐姐发愣,笑着出声调笑。
孟胜男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才缓缓走前来,心中噗通噗通直跳。
也不知这位凶巴巴的师兄会送出何等厉害的宝物来。
许听潮看了陶万淳一眼,翻手取出一团如絮白云,正是那摩云翅!这宝贝不呈现五色清光,却是因为许听潮已将自家印记尽数抹去。
“此宝名为摩云翅,乃陶师伯早年赐予愚兄,今日便转赠与你。”
“多谢师兄!”
孟胜男欣喜地接过,捧在手中把玩不已,虽然拜入剑派,她却更喜欢这类漂亮的法宝。钟离晚秋也不苛责,面神情十分高兴,这摩云翅乃是一件异宝,从飞遁破禁之能来看,不见得比仙府奇珍差了!
陶万淳打量了摩云翅几眼,已然发现此宝品质提升极大,抚须赞道:“此宝跟随你,倒不曾辱没了……许师侄,你拿给小辈的宝物,便是师伯看着也眼红,可有什么孝敬?”
许听潮笑:“师伯好没道理!小侄开府,不见您老送贺礼,反倒讨要起宝物来了!”
陶万淳老神自在:“师伯可比不得你这大户,拿出来的东西,怕是入不得你法眼,还是坐等你孝敬的好。”
连这师伯都开起玩笑了么?
许听潮取出一枚漆黑的玉简,用真气托了,退到陶万淳面前:“师伯请看,此物可还使得?”
陶万淳一抖袖袍,将玉简拿起,探入神念一看,霎时间喜眉梢:“你这猴儿精,也知讨师伯欢心了!”
原来这玉简,正是许听潮在天道界冥海深处斩杀那通幽盟执事余山阳所得的玉简。余山阳号四海客,精擅炼器,玉简中记载的,正是他的炼器心得,以及诸般宝物的炼制之法。
陶万淳欢喜过后,就皱起了眉头。
余山阳本为鬼修,玉简中记载的法器法宝,自然大都是鬼道之物,陶万淳玄门修士,尽管看着眼馋,却是无法可想。忽然,这老道两眼一亮,大笑道:“吾道不孤矣!”
众人大奇,皆问何故,陶万淳便将缘由说了,原来是看到了其中通幽指环的炼制之法。
此宝可将五行灵气和九幽冥气相互转化,端的神妙异常,只须炼出一件,便可凭之转换真气,炼制鬼道宝物,陶万淳一生钻研器道,焉能不喜?
“师伯,这通幽指环,怕也要玄阴真气来炼?”
孟言满面疑惑,陶万淳一挥大袖:“没有的事,此宝甚是奇特,便以玄门真气,也可炼制!”
“原来如此!”孟言了然地点头,而后看着许听潮,“许师兄,算起来,小弟才是最年幼的?”
“少不得你这两世妖怪的好处!”
许听潮翻手取出一座巴掌大的精巧庭院,抛到他手中。
孟言定睛一看,只见庭院中有百来个芝麻大的小人,或弈棋作画,或垂钓品茗,或闲坐听风,或酣然醉卧……诸般情态,好不悠闲!
四九五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四)
这些小人,虽说略显衰弱,但个个气势不俗,身躯均是元神幻化而来!
孟言狂喜,抚掌笑道:“知我者,许师兄也!”
“好小子,师伯还以为你将当年之事尽数忘了!”
陶万淳亦是欣喜万分!这些元神,均是许听潮从当年夺自青帝那本命元蛊定神桃木中“超度”得来,虽说元气损伤极重,几乎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但只须护持了投生转世,再接引回门中好生教导,数十百后,十有**都能重新凝结元神,成为长生中人。
世俗有“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之说,听来虽颇为怪异,却正正说中了道理。当年被许听潮度化之后,转世而来的弟子,差不多都已修成了元神,便是明证。
太清门早已今非昔比,。自从在巨人界站稳脚跟,凭借仿制的接引仙阵往来两界,门内凝成元神的弟子数量大增,但这百多苗子,亦是一股不可忽视的绝大潜力。修仙炼道,门派壮大,还是要以人为本,孟言执掌太清别院,还有什么比这桩大礼更好?
“许师兄,你看……”
郭雄狮和铁黑虎眼馋得不行,搓着手嘿嘿傻笑。许听潮瞥了这两个汉子一眼:“这般大年纪,也好意思和小儿辈争抢?”
两个昂藏大汉讪讪而退,行知远把吊儿郎当的模样收起,原本挤到了喉咙边的话也赶紧咽下。
“你这小子!”焦璐目露嗔怪,“尽学些尖牙利嘴、搬弄是非的歪门邪道!今后切不可这般行事,但只光明正大地把事情做下,若有不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岂不干脆?”
许听潮汗颜,这位师叔虽为女儿身,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真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番”,别院当真就“鸡飞狗跳”了!心中如此想,他还是赔罪道:“并非小侄老早就想出这等阴损的办法。不将仙府封闭,也只是为了大伙儿能随意出入,哪知有人会如此不要面皮?血妖也是顺势而为,亏得孟师弟配合,否则这般算计还不知能不能成……”
“许师兄忒不厚道!”孟言正与掌中那小巧庭院内的诸多元神交流,闻言不禁嚷道,“小弟好歹也帮了大忙,怎的还拉扯出来,一同受焦师叔白眼?”
“岂不闻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
话没说完,焦璐的巴掌已经抽了过来!许听潮忙将那青枝彩葩取出,先献给焦璐一枚赔罪,再送给钟离晚秋,安期扬,王肆,郭朝明,细柳一人一枚。
这东西效用与万载空青相似,却没有那般遗患,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物事,但极其稀少,作为送给长辈的礼物,却再合适不过。摩陀老道这阵子早不知钻到了哪个角落,又是结义兄长,彩葩数量也不够,正好忽略过去。
这般打岔过后,许听潮又唤来乔痴一家。因他夫妇和一对儿女修为都不高,许听潮赠了不少有益修行的丹药。
最后便是那资源如仙府做杂役的卜青,因其曾经照管养在府中偏殿的雷灵子,许听潮就传了他一门得自天道界的雷法。
小聚之后,众人各自散去,许听潮也只在庆典稍稍露了个面,就回到仙府。
虽然回来已经一月,许恋碟还不曾与弟弟好生相处过,自然也跟了来。
姐弟两人随意在仙府中散步,互相说些别后的事情。许听潮本以为自己这近百年来所历凶险极多,但此刻听姐姐说起自家的经历,更觉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听潮无需如此,若非这般历练,姐姐也不会有今日成就。”许恋碟笑笑,满目慈爱地看着弟弟:“倒是你这混小子半点不安生,到处惹是生非,也不怕把姐姐吓得落了魂!”
许听潮哑然失笑——原来在姐姐心中,也是我的经历要凶险百倍……
漫漫仙途中,有这样一份亲情在,什么也值了。
“听潮,姐姐问你,何时与珊儿成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家就只你一个男丁,此事还需早做打算。”
许听潮微微窘迫,不过还是一本正经道:“待得此界大局定下,姐姐便向龙宫求亲,如何?”后面一句,他不曾说出,修为到了自己这般境界,再想有后,实在太过渺茫。
“正该这般!”许恋碟已是欢喜起来,继而又皱眉道,“孟师弟最近可有什么大的举动?”
许听潮轻轻点头,有自己这般莫大助力在,孟言不趁势而起,才是咄咄怪事。
许恋碟目露担忧,忍不住叮嘱道:“日后但有争斗,千万不要勉强。切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小弟省得。”许听潮答应一声,又问,“姐姐你的……事情又如何?月前小弟观之,姐姐似有难言之隐。”
许恋碟叹气:“如今的太清门,虚境足有十余人,此节亦是那何烁敢这般蛮横的倚仗。而姐姐门中那掌门师伯,素与玉虚老贼交好,有意让你褚师兄和太清门一女弟子结亲……”
“哼!此女和玉虚关系不浅?”
许恋碟却笑了起来:“你褚师兄不是那样的人物。”
看见姐姐面洋溢的丝丝甜蜜,许听潮心中没来由泛起些微酸意,冷声道:“若姓褚的不地道,小弟定要他好看!”
许恋碟微微红了脸,啐道:“小孩子家家,懂些什么?若他敢做出错事,姐姐自然不会放过,还需你来出手?”
这女子沉默一阵,又道:“听潮,找个机会,把百花岛迁来这巨人界。”
想到那何烁说过的话,许听潮顿时面色微沉,凝重一点头。
太清门倒不见得真会对百花岛做出什么事情来,但许听潮宁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会再将父母墓穴、黎伯高婶,以及高小七置于旁人羽翼之下。其实若非他被那沈今宵劫走,一去近百年,只怕早将百花岛迁移到巨人界来了。而许恋碟修成元神之后,不这么做,却是因为此界正被域外天魔侵袭,远比凤凰界凶险,她并无把握护得小岛周全,但此番弟弟回转,时机已然成熟。
……
两日之后,许听潮携敖珊敖凤,和姐姐许恋碟,孟言,陶万淳,焦璐,安期扬,李笑春,钟离晚秋等,一同乘坐敖珊在天道界拜的那师傅、合道老龙敖瑞赐下的度月神舟,往东方疾驰。许沂,瑶琴玉箫,郭雄狮铁黑虎等执意跑来凑热闹的交好同门,也都在座。
此番却是为了安置夸父族人。
一月的修养,这些昂藏巨人疲累尽去,身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正吵嚷着让血妖快些找个好去处,建造五行灵坛。
夸父族的事情,孟言这两日已找许听潮打探得清楚。
与许听潮一同前来的夸父族人,将近八千人,成人有两千五百,个个都勉强能与虚境抗衡,其余五千多,都是些大小孩童少年,也堪比元神修士。领头之人,除了血妖这“族长”,还有五位应对天地五行的长老,分别是火坛长老翼阳、土坛长老寮、金坛长老莽戈、水坛长老濯素潺、木坛长老终葵凄蕤。
但也只是知晓而已,孟言倒想与这洪荒遗族搭关系,奈何此族极度排外,休说是他,即便敖珊敖凤,也仅仅能与其族人稍稍比划交流而已。不过有许听潮和血妖在,孟言还是打算前来“观礼”,作为客人该如何做,有血妖和许听潮两个“内鬼”在,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孟言把此行当做增进别院与夸父族关系的大好机会,因此别院中的顶梁柱几乎都被请来。至于李笑春……许听潮总觉得这老怪不怀好意,焉知在他眼中,洪荒遗族与妖兽精怪魔头是不是都一样,可入他那宝贝万寿斋?
这般揣测,并非凭空而来。这位李师叔什么德行,陶万淳和焦璐早说得清楚,但只“品行不端,真小人”七字,否则以其能晋阶虚境的资质,怎会被发配去做了一地煞峰主,时时与鬼车、魔獍等九界修士拼杀?
孟言将他请来,也是为了壮大声势。这老怪也不是何烁那般莽撞的人物,许听潮倒也不如何担心他会突然犯浑。
再就是钟离晚秋和许恋碟。师徒两人虽然居住在太清别院,但毕竟是苍山剑派之人,身负在此界开辟支脉的大任,只可惜苍山剑派实力极弱,这等域外魔头侵入的时刻,只能暂且依附太清别院,帮忙出力抵挡魔头侵袭。而许恋碟有两件仙府奇珍中的品傍身,正面与两个虚境相斗都不落下风,俨然已是别院一擎天之柱。此番跟来,自然也有与夸父族结下善缘的打算。而许恋碟和血妖许听潮乃是嫡亲姐弟,要做到此事,甚至比太清别院还要来得容易。只看昨日尝试与该族接触,孟言等尽数碰了一鼻子灰,许恋碟却能与五个灵坛长老说几句,便知究竟。
一路说说笑笑,看似悠闲,其实众人并非随意行走。建造五行灵坛这等事情,怎可能不与正主儿商量?奈何夸父族人体型庞大,不善飞遁,便是五位长老也一样,许听潮只能将他们安置在元磁极空梭中,再把周围地形景致投影到梭内,供其挑选。
四九六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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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是度月神舟,而不径直乘元磁极空梭,实在因为此梭抛去挪移虚空的神通,遁速乏善可乘,甚至还比不度月神舟中几位有至宝在身的元神。元磁极空梭够大,能幻化洪荒大地、璀璨星空,用来装人却是正好。
舟中诸人自得其乐,飞梭内夸父族人亦是欢呼雀跃。
方才进入此界,他们就觉出不同。这方天地,给人莫名的亲近之感,全然不似在天道界那般压抑,若非当时实在没有力气,指不定就要欢呼起来。
此刻吵闹,亦未觉晚,五位长老笑开了花,总觉得到处都好,只为了尽量远离太清别院,才不曾叫许听潮停下。
近百年来,太清别院早将东极山川风物探索了个大概,一路之,孟言谈笑风生,此山名何,有何产出,彼川又怎样怎样,兴之所至,随手拈来。
许听潮初时还听得津津有味,时间一长,便没了兴致,径直问孟言讨来已地图玉简,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将所有信息尽数记住。
敖珊敖凤细柳亦受不了这别院之主的唠叨,纷纷抢过,将信息记住了……
前后行出近亿里,许听潮袖中才忽然响起轰隆隆的雷鸣。
敖珊敖凤立时就把度月神舟停下。
这声音并非什么雷鸣,而是夸父族几个长老在说话。尽管不明白这乱七八糟的语言究竟在说什么,只看许听潮脸色,两女就猜出**成意思。
而下方大地,山水相依,也与天道界内莽苍苍龙泽附近的地形十分相似!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许听潮身。这小子一挥手,将元磁极空梭祭出,霎那间就在半空洒下一片星辉。
不知多少数百两千丈高矮不一的巨人从星空中涌出,扑到下方大地,伏地亲吻之后,就站起来嘶嚎狂舞。
孟言等已从度月神舟中出来,虽然早知这夸父族的习俗,也还是看得啧啧称奇。
五个长老最后走出,各自振臂狂吼一阵,引得八千巨人连连附和,地水火风涌动,煞是壮观。
“不愧是洪荒遗族,竟然有这般本事!”
陶万淳赞叹不已,在场诸人,修行的也都是天地五行,却引不动这般玄奇的变化。
安期扬看得兴起,不自禁地现了巨灵神法相,瞬息长至两千丈高,脚下黄光闪动,扑到地。郭雄狮铁黑虎两个,也跟着变身将近千丈的巨人,效仿自家师傅,奔入嘶声大笑的夸父族人中。
陶万淳等猝不及防,被骇了一跳。但夸父族人却并无什么不好的举动,微微发愣之后,就与一大两小三个“巨人”勾肩搭背,嘴中嚷嚷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三个莽汉耳中轰隆隆作响,干脆也扯着嗓子与面前夸父族人对喊,让众人哭笑不得。这三个憨货,分明是故意报复!
但这般声音,在夸父族人耳中,不过平日交谈的音量,丝毫不以为忤,反倒哈哈大笑,露出洁白的后槽大牙。
许听潮等一时瞠目结舌,这般胡闹也行?!
正喧嚣间,一道血色光芒从许听潮体内遁出,正是一直闭关调养伤势的血妖。
血妖所受创伤,大半在那神魔之躯,但此躯早已被他炼化了七七八八,可视为一体,似这般,神魔之躯伤重,亦算是血妖伤重。但此刻,血妖却将是以此躯现身!
只见他甫一在半空站定,就变作千丈巨人,也似众多夸父族人那般,振臂仰天大吼,声如雷震!
霎时间,风云际会,天地回应!在场之人,无论孟言等人、妖修士,还是夸父族人,都清晰感应到天地生出的那般亲昵、宠爱与欢喜!
方圆数千万里内的元气,汇成滚滚洪流,往这边而来!天空之,更有无尽磅礴灵气瀚海倾覆一般奔泻而下!
竟是这方天地硬生生将域外元气摄来!
界内域外,不知多少生灵豁然惊起,茫然四顾!
不愧是是此界孕育出的神魔躯壳!
许听潮和敖珊敖凤对视,眼中面,尽是骇然!这巨人界边什么情形,他们知晓得一清二楚,这天地如此胡来,若当真将那元气长河招来……不堪设想!
孟言等不知许听潮和两女为何惊惧,但也知事情不妙!
“血妖师兄,莫要闹了!这天地都要让你掀翻了!”
孟言急急出声呼喊!
“噤声……”
血妖把一根十多人合抱的手指竖在嘴边,双目眯起,满脸享受。
他们焦急惊惧,夸父族人却是几乎跳脚狂呼,个个面红脖子粗!五位长老,更是满面不可思议的惊喜!
身为洪荒遗族,他们比旁人更清楚这般天地异象代表的意义。
这位年轻的族长,竟得此界天地钟爱至斯!
虽然猜不出血妖身躯与巨人界的关系,但那般好似母子的亲情,却是再清楚不过!
不用商议,五位长老已不约而同地双手斜举向天,对血妖躬下身躯。
哗——
众夸父族人的欢呼立时冲霄而起!
五位长老已直起身来,各自走下高空,撮土成戟,掘金熔斧,束水做矛,折木为弓,聚火凝刀,持之在手,口中吟诵莫名的祭文,和着节拍款款起舞!
八千夸父族人纷纷附和,各自按五行所属,踩着韵律汇集到对应的长老周围,排成五边之形,粗犷而又豪迈!
安期扬和他两个弟子郭雄狮和铁黑虎,不由自主地被裹挟制土坛长老寮周围,和着苍凉雄浑的古祭文,忽而正转,忽而反转。初时,师徒三人万分别扭,渐渐跟着吟诵起那莫名的古祭,不适之感消去,而后便是全身心地沉溺,面忽喜忽悲,忽而沉凝,忽而激跃,也不知究竟体悟到了什么。
这三个莽汉,竟这般糊里糊涂地就得了天大的机缘!
孟言等虽知该如何去做,但事到临头,才发现根本插不进手去。这般天地大祭,乃夸父一族精神过往所聚,自成方圆,已容不下旁的生灵!此族为何会排外至斯,似乎已有了答案。
好在安期扬三人参与到了这古祭礼当中,也不算白来。
其实众人都没有什么遗憾,能亲眼见到这等古祭祀大礼,已然够了!
天地下滚滚聚来的元气洪流,悄然分成五道,按土金水木火,汇聚到五位长老周围,将其身形淹没!
黄白黑青红五团闪烁不定的光晕中,似有万般影像闪过,待要细细辨识,却又什么都没有,只莽古苍凉的意韵沛然而出,众人仿佛置身天地初开时的洪荒大地登高俯瞰,整颗心都被撑得无限增大,思绪也不由自主地蔓延开阔……
许听潮本还担心这般动静会引得诸多魔头、修士前来,借助血妖,神念似乎能延伸无限之远,但凡见到的生灵无不匍匐颤栗,域外虚空,不知多少魔头仓皇奔逃!巨人界仿佛混沌神魔重生,凛凛魔威之下,合道或者炼气,并无半分差别!
可惜这般体悟来得快,去得也快,霎那之间,许听潮已清醒过来!
天地之间,那般炽烈的情感不复,只余淡淡温馨。
血妖睁开双眼,嚷道:“还不快快帮我?!”
四九七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六)
“还不快快帮我?!”
天地下元气汹涌汇聚,分化五行的事情,就是血妖在做。这般神通,关键还在那神魔躯壳之,奈何这躯壳受创极重,真气运转滞涩,身旁天地元气却越聚越多,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若当真如此,分开的五行重又糅合混杂,这回祭天地开五坛只能半途而废!
许听潮不敢怠慢,嘱咐敖珊敖凤小心,便飞身而起,化作一道云雾状遁光,瞬息赶至血妖身边!
只见他伸手虚虚抓拿梳理,躁动的天地元气重又宁定,有条不紊地归入血妖身周白黑青红黄五道蒙蒙光柱之中,继而注入下方对应的五团光晕。
许听潮出力其实不多,十成中顶多占了一成,但正好能弥补血妖不足,将汇聚而来的天地元气掌控。
这般耽搁,那圆融合一的韵律顿时露出破绽,孟言等人稍稍犹豫,许听潮血妖又和下方八千夸父族人浑然一体,再无插手的可能!
就这片刻,夸父族人脚下,五行灵气凝聚,已然积起数尺厚一层!
这该就是五行灵坛的地基了。
冥冥中,似有些莫名的东西从天地间飘来,随五行灵气一同凝铸。
在场都是修行中人,自然能辨识出其中不同,若单纯五行灵气凝结而成,不过一大块灵晶而已,但这五块数亿丈之广的“灵晶”,已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众人都觉这东西十分重要,各自皱眉体悟,却茫茫然无所得,不知不觉,夸父族人脚下,已然升高了九十九丈!
八千巨人口中吟诵的祭文忽然一变,九成九都朝前迈步,走出九十九丈,才站定吟诵崭新的祭文。五座坛基之,总共只一百六十三个两千来丈高的成人兀自站在原地,继续吟诵初始的祭文。
一百六十三个巨人,与八千相比,实在稀少,他们的声音,早被崭新的祭词压下!尽管如此,却是人人满面虔诚,口中吟哦不断,看着面前族人缓缓升高。两相交杂,更让人觉着昂扬向!
不片刻,又至九十九丈,吟诵声再次改变!依旧是绝大多数族人往前走出九十九丈,祭文换新,只余一百六十三成人站定不动,口诵旧文……
如此往复,直至九十九次,昂扬意气层层迭起,直冲霄汉!九十九篇全然不同的祭文融汇交杂,半点不让人觉着凌乱嘈杂,反倒彼此应和,与五座近万丈高的灵坛动静呼应,隐然太古巨人重生,仰天咆哮,引得地水火风激荡变幻,演化无穷!
孟言等早都摒住了呼吸,恍惚间,眼前有无数似清晰似模糊地影像闪过。众人都觉大道无数,尽在咫尺,可惜看不穿、捉不到、悟不透,委实让人焦急不甘!
忽然,血妖体内遁出白黑青红黄五道光芒,瞬息化作五个数千丈高的模糊巨人!
依旧汹涌澎湃而来的天地元气,再不需许听潮和血妖引导,自行分化,乳燕归巢般地注入对应的巨人体内!
霎时间,天空好似陡然多出五轮骄阳,光芒炽烈,让人不敢逼视!
夸父族人的吟诵,顿时又高亢数分!
五个巨人缓缓降落,没入对应的灵坛之中,天地下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元气戛然而止,自行散去。
恢宏的祭礼终结,夸父族人不再吟诵祭文,而是纷纷展臂高呼狂舞!声音比方才大了数倍不止,但再无那般意境。
五座万丈灵坛亦是收敛了声息威势,只静静伏卧,苍凉古朴,雄浑沉凝。
孟言等诸人忽然惊醒,个个怅然叹息,只那乔痴正自皱眉苦思。
血妖正和夸父族五位长老商议,许听潮架了遁光往这边而来,一眼就看出乔痴的异状,顿时会心一笑。
观礼诸人,多有惊才绝艳之辈,可惜只有这痴儿得了天大好处。果然天道无常,莫可名状。
他心中这般感叹,已悄然在乔痴身边设下了道简易的禁制。
敖珊敖凤和许恋碟首先见到许听潮面异色,顺着他目光一看,顿时齐齐惊呼!
乔痴原来的修为,只堪比炼气二三十年的普通弟子,此刻却已是炼气大圆满。旁人不曾修得望海族秘术,许听潮却能看见他头顶百汇清光吞吐,分明是凝结元神的征兆!
孟言等皆侧目来看,也各有法门察觉乔痴身异状,个个惊诧艳羡!似这般,分明就是方才观礼祭祀有所得!其中蕴含的大道,众人都有体会,且以不能得之为憾,此刻见到乔痴这般苦苦思索的模样,心中怎不百味陈杂?
绣娘,乔雄乔绣兄妹,却均都激动不已。绣娘双目变得盈盈似秋水,一刻不愿离去地黏在乔痴身,乔雄乔绣注视父亲,满面敬爱。
“今日方知许师兄慧眼识珠也!”孟言转过头来,调笑道,“日后小弟收徒,定然也让师兄先行看一眼!”
“孟弟弟忒不会打算,何不请哥哥担起别院招收弟子的差事?”
许沂此话赢得阵阵附和,许听潮失笑:“我怎知乔师弟会有这般机缘?莫要吵闹,乔师弟再进一步,便可凝结元神。”
乔痴周围早被设下了禁制,几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还比不鬼哭狼嚎一般的夸父族人万一,断然不会干扰到了他,但历来阻人成道乃修行大忌,许沂向许听潮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为防被可能到来的元神之劫波及,进而干扰了乔痴,众人都远远退开来观看。
可惜,乔痴天灵之的清光吞吐一阵,最终变得稳定,劫云未曾形成,他反倒睁开了眼睛。
这痴儿,见到众人的模样,不禁满脸茫然。
绣娘和乔雄乔绣满心失落,众人也都为之惋惜。
许听潮暗自叹息一声,乔痴到底悟性不够,临门一脚,竟然不曾迈过。他面神色却不曾改变多少,只对绣娘和她一双儿女道:“乔师弟此番得了大机缘,即便未曾趁势修成元神,也成人中翘楚,单只方才所悟,就可与元神媲美。切不可自寻烦恼,生出魔障,凭白耽误了自家修行。”
绣娘母子母女三人凛然,施礼道谢,乔痴却满面疑惑,似乎依旧不知发生了什么。绣娘和他一说,这痴儿呵呵而笑,丝毫不放在心,反倒安慰起妻儿来。
笨拙的言辞,众人听在耳中,虽觉粗糙,却别有一番领悟。
乔痴能得这般机缘,也非侥幸。大巧若拙,诚如斯哉!许听潮孟言等向来以自家资质为傲,且均为机巧人物,但都不曾在方才祭祀大典中有所领悟,不禁对这痴儿师弟心生佩服……
此间事了,孟言等看失了与夸父族交往的最佳时机,便要回转别院。他们倒是不曾责怪许听潮,许听潮却甚觉惭愧,若非自己所知也仅仅只是皮毛,断然不会让众人白来一趟。
“许师兄莫要如此,有安期师叔和郭铁两位师兄,胜过我等在祭祀之出手相助百倍!”
许听潮这才释然,可不就是如此?
“师兄最近有何打算?”
孟言笑问,许听潮也不隐瞒,径直道:“经此一事,域外魔头退避,暂时不敢前来搅扰,愚兄欲回转凤凰界,迁移百花岛,将两位长辈和一小兄弟接来。”
“接来也好。”孟言了然地点头,“师兄若能见着小弟前世那好徐子静,也顺便请他来巨人界一行。”
许听潮知晓两人的关系纠葛,当即应下:“放心便是!”
孟言沉吟一阵,又道:“若他不愿,也不必勉强。”
“徐道何等样人,断然不会这般怯懦!”
孟言哈哈一笑,沉郁之气一扫而空:“师兄见得他时,就说‘乖乖小漺儿,孟哥哥等着你的交待’!”
许听潮面皮抽搐,叫得这般亲昵,让人头皮发麻,断袖之癖乎?
那李笑春听了师兄弟两人谈话,得知许听潮竟然打算立时回转凤凰界,尽管此去时间不会长,依旧缠来,要许听潮先行兑现了承诺,去域外将那绿箭老祖捉了。
许听潮哪里耐烦理会他?且不说经此一事,那绿箭老蟾蜍不知逃到了何处,帮他擒捉灵兽,不过得一滥人情,又怎比得迁移百花岛一事之万一?
这姓李的不愧是“品行不佳”的“真小人”,被拒绝后,竟然死皮赖脸地缠住不放。许听潮不胜其烦,干脆将那不听话的“长庚”舍给他。
李笑春何曾见过这等域外魔头?这头长庚不仅稀奇,修为也是不凡,比他自身还深厚几分!需知他晋阶也不过才数十年,万寿斋中的灵兽,修为最高的就是元神大圆满,如今陡然得了一头虚境修为的,高兴得不得了,痛快答应缓些时日,再去谋算那绿箭老祖……
孟言等早已回去,只剩下敖珊敖凤,许恋碟,乔痴一家,还有安期扬师徒三人。
夸父族人四下奔走,猎来诸般飞禽巨兽和水鲜,剥洗后置于篝火之,活着佐料烤得油脂四溢,喷香扑鼻。
血妖和安期扬师徒三人自是与夸父族人一同忙碌,许听潮却携了敖珊敖凤,自家姐姐,还有乔痴一家,乘坐元磁极空梭,悄然遁至域外。
从高空往下看,夸父族五行灵坛所在,方圆数千万里之内,天地元气远比周围浓郁,云穿雾绕,霞光阵阵,端的是修行宝地。
“这般洪荒遗族,果真天地宠儿!”
许恋碟不禁赞叹出声。
许听潮却道:“未必。姐姐不知其底细,此族虽根性深厚,缺陷亦是极大,神魂衰弱已极,甚至比不世俗凡人。因此在天道界中,只能困守一隅,苟延残喘。即便得了望海族神魂之法,进展亦是缓慢。”
“夸父族人身躯特异,你看他们,成人便有一身堪比合道老怪的浑厚真气,奈何不知如何运用,尚且敌不过一普通虚境,待得神魂稍稍壮大,一身本事便突飞猛进,但急切间,终究难成大器!”
“即便如此,此族潜力亦不可小视,弟弟须得仔细了。”
“姐姐恁地多虑,小弟也算夸父族族长,怎不希望该族能壮大,也好倚为臂助?”
四九八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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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两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许听潮目光一转,却见到敖珊敖凤闷闷不乐。
“珊儿凤儿,你们这是为何?”
“没……”敖珊才笑着微微摇头,敖凤就将她一把拉住,乜斜着眼道,“许家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许听潮稍稍思索,顿知两女心中所想,当下也是颇为尴尬,讨饶道:“却是哥哥倏忽了,没来得及先见见小舅哥,拜访两位姑姑!此番回转凤凰界迁移百花岛,也用不到多少时日,事成之后,就与两位妹妹前去龙宫,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二老见到自家女儿一个变俩,定然十分高兴……”
“可莫要反悔!”
敖凤瞪大美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也是君子呀?”敖凤眼露戏谑,“我怎的看到个小肚鸡肠的……”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因许听潮已然怒目而视!
敖凤先是缩了缩脖子,继而抬起头,与他对视!
许恋碟和敖珊均都掩嘴轻笑。
……
域外虚空,尽管元气长河依旧遥遥可见,却清冷了许多,诸般生灵,早被方才巨人界的威势吓得退避三舍。
许听潮驾驭飞梭,小心避开,往凤凰界挪移而去。
不过数日功夫,便见到一头凌空展翅的摩天五彩凤凰。
细柳已从仙府中出来,目视凤凰界,眼中微微露出激动和缅怀。
“姐姐当真要走吗?”
敖珊敖凤万分不舍,一人一边,拉住细柳双手。
“好妹妹,转瞬百年,姐姐思乡心切,不回去看看,终究不得安心。”
“姐姐要走,小妹也不拦着,只是须得应下一事,入了这钧天院!”
敖珊言辞恳切,细柳面动容,且不谈与两女的情谊,便是只冲着仙府,她也求之不得,但终究拉不下面皮。
“只怕有人不愿!”
不等两女示意,许听潮已是前躬身施礼:“细柳道赎罪,之前种种,皆是许某的错,给道赔礼了!”
“也罢!”细柳面色缓和,眉宇间尽是笑意,不去看许听潮,执起两女的手,笑道,“姐姐便应下了!”
许听潮笑而不语,暗道这青鸾才是小肚鸡肠。不过她与自己虽然颇有芥蒂,但毕竟是一同经历过患难,彼此也算知根知底,钧天院虽然立起来了,却是个空荡荡的架子,正需这般人物加入。
“恭喜道!”
许恋碟前道贺,细柳笑道:“恋碟妹妹何须这般客套,若不嫌弃,也同珊儿妹妹和凤儿妹妹一般,称一声姐姐!”
细柳对许恋碟并无恶感,相反还十分欣赏她的性情,才有这般话语。
堂堂虚境的亲近之意,许恋碟哪里会拒绝,当即就口称姐姐,郑重行了一礼。
细柳拉起,说笑半晌,才提出告辞,敖珊敖凤要送她宝物,这青鸾却挥手拒绝:“姐姐不过回家一趟,又不是似徐娘那般,参商相隔,送什么礼品?”
“姐姐莫要推辞,这凤凰界最近也不太平,若无宝物防身,怎叫妹妹放心?”
“珊儿所言即是!”许听潮也插言道,翻手取出一土黄色小铃铛,“这驱山铃,还请道莫要推辞!”
此铃乃是大道宗柏暹罗的本命宝物,细柳不曾见过,但也时常听敖珊敖凤说起,如今亲眼见得,怎能不动心,但她却不伸手来接,而是道:“此宝五行属土,与妾身五行不合,许道若当真有心,不妨将体内那北斗剑匣借来一用。”
“道且稍等!”许听潮收了驱山铃,唤出北斗剑匣,随手将铭印其中的精血气息摄走,“此宝虽经许某修补,但尚有瑕疵,道不嫌弃,尽管拿去使用,借之一字,休要再提!”
细柳不再客套,接过剑匣,道谢之后,便与敖珊敖凤和许恋碟告别。
敖珊又道:“姐姐家乡在何处,说与小妹知晓,也好让许大哥送姐姐一程。”
细柳颇为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凤尾之,便是青鸾故乡。此事干系重大,还请妹妹千万莫要告知旁人!”
“妹妹定然不说!”
许听潮已是催动飞梭,几个挪移,便来到凤尾之处,约定好两月之后相见,细柳便依依而去。
……
送走这青鸾,敖珊敖凤情绪颇为低迷,许听潮稍作安慰,便马不停蹄地往大夏而去。
听细柳口气,青鸾一族,似是有什么大仇,不得不隐居在凤凰界凤尾之处,而大夏朝,却在凤凰右翅靠近尖端。
元磁极空梭接连挪移了十余次,便来到大夏空。许听潮半点不做停留,收了飞梭,架起云头,将敖珊敖凤和姐姐裹住,径直往潮州镜湖遁去!
修成那牧云赋,虽不算精深,许听潮遁速也比全力催动摩云翅快了数倍,眨眼之间,已然身处百花岛空。
时值清晨,朝阳和煦温吞,湖面有碎金跃动。
百花岛依旧处在水火元龙大阵护持之下,等闲人物看之不见,却如何瞒得过许听潮?一观之下,岛诸般人物尽入眼中。
除去那矿洞附近,岛几乎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化,百花坳庭院精舍中,两个老者正自争论什么,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炉膛,铁砧铁锤,刀剑赤胚,淬火池,五金矿石,木炭等诸般物事。另一头的厨房中,一满头花发的老妇人手持锅铲,翻动锅中菜肴。而院中花木架下,一三十许武人劲装打扮的男子手持利剑,与一鼻梁高挑、皮肤白皙的持刀美妇斗得激烈。刀光霍霍,剑影幢幢,两般兵刃之,罡气吞吐,声势惊人!庭院深处的厢房中,一粉嘟嘟的两三岁孩童睡得很是香甜!
这六人,除了那美妇和小童,余者许听潮都认识,正是清池峰陶万淳师伯的大弟子罗轶,伯父黎元禾,高婶和形貌大变的高小七。至于美妇和小童是何身份,看高小七的神态,便能猜个**不离十——数十年不见,高小七也已成家了。夫妇两人,分明就是炼气之士,足有百余年的修为。而罗轶更已修成了元神!说来惭愧,当初得这位罗师兄照顾黎伯高婶,许听潮却过了好几年,才从交好的同门口中打探出人家的名字。
许听潮将见到的情形和三女说了,敖珊敖凤也就罢了,欢喜中带点羞怯,许恋碟却已是泪眼迷蒙。许听潮再不观望,出声喊道:“罗师兄快快打开阵法,小弟许听潮来也!”
……
精舍中,火炉边,正自说话的罗轶忽然一滞。
黎元禾皱眉:“又有贼子前来搅扰?可惜了这炉好钢!”
罗轶回过神来,故作高深地笑道:“老弟这回猜错了,岛外确是有人来了,不过乃天大的好事!”
“莫非罗兄托人找寻那血汞有了眉目?”
“哈哈!”罗轶指着黎元禾大笑,“老弟怎的尽往老道身想,这回的好事,还得应在你身!”
黎元禾大惑不解,罗轶已是挥手放开了大阵。
须臾,两老面前云霞闪动,许听潮,许恋碟,敖珊敖凤已然出现在面前!
“伯父!”
许恋碟哽咽呼唤,拜倒在地!许听潮亦和敖珊敖凤跟在姐姐身后拜下!
“哎哟!”黎元禾如遭雷击,半晌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拉起许恋碟和许听潮,“碟儿,潮儿,伯父这不是在做梦?”
“是碟儿和潮儿回来了!伯父可曾安好?”
“好!好!”黎元禾拉住姐弟两人,好似捡到了绝世宝贝,下左右打量不停,抖抖索索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忽然猛地回头,“老婆子,梅峰,卿兰,快来看看谁来了!”
黎元禾看似衰老,声音却是洪亮,直把屋顶瓦缝中的灰尘都震得扑簌簌落下!
高婶的亦不逊色,人未至,声音先到:“你这糟老头子,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吵醒了宝贝孙子,定要叫你好看!”
“哇——”
果不其然,高婶的话才说完,庭院空已回荡起稚嫩的哭喊!
“小宝莫哭,奶奶来了,一会儿准教拔你爷爷的胡子玩!”
“娘,怎的又这般说话?教坏了孩子怎办?”
浑厚的男声抱怨,渐往这边靠近。
“钉头大的孩子,能懂个啥!”
……
絮絮叨叨地言语,许恋碟和许听潮听来十分温馨,黎元禾却没注意这些谈话,忽然发现姐弟两人身后还跟了两个面目装扮都一模一样的美丽女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让伯父猜猜,你们一定就是潮儿那红颜敖珊,还有珊儿的小姐妹。唔,龙族姑娘就是不一般,长得都一般模样,呵呵……”
“伯父,您可猜错了。”许恋碟笑着搀住黎元禾,红通通的眼眸儿往面色微红的敖珊敖凤身瞟过,“她们呀,根本就是珊儿一个人,修成一门厉害的神通,化身为二,珊儿得了真龙血脉,凤儿得了真凤血脉!”
黎元禾又是眉开眼笑:“这仙家法术,果真非同寻常,一个姑娘家,都能似潮儿那般,生生变出两个!好!好!好!”
“敖珊敖凤见过伯父!见过罗师兄!”
两女前盈盈行礼。
“好闺女,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莫要这般生分!”
黎元禾高兴成这般模样,罗轶索性不插嘴,只捻须颔首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伯父,高婶和小七兄弟快到了,潮儿还是和姐姐前去迎接。”
许听潮也有些窘迫,听得渐近的脚步声,趁机提议道。
“对对对,赶紧迎接去!你们高婶可凶悍得紧,发起怒来,谁也制不住!”
“老头子又在嚼舌根……啥,碟儿潮儿回来了?!”
脚步声陡然急促……
四九九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八)
“碟儿啊,可想死高婶了……”
许恋碟疾步走出精舍,还来不及拜见,就被迎面奔来的老妇人一把搂住,心肝宝贝地叫个不停,片刻后,许听潮也被拉了过去,亲亲幺儿一阵揉捏呼唤。
这般亲昵,姐弟两人感受却是不同。许恋碟本就是高婶和黎元禾一手拉扯大,说是两老的女儿也不为过,因此只觉欢喜温馨;许听潮却颇不自在,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被哪个长辈如此宠爱过……但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而敖珊敖凤也不曾逃过老太太的“毒手”,被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什么,两女就面红耳赤,满眼羞涩。
黎元禾趁此机会,指着高小七夫妇笑道:“碟儿潮儿,小七如今已有有家室,还蒙罗兄赐下表字,唤作‘梅峰’。这是卿兰,嫣州人,复姓公仪。这小崽子,便是小七和卿兰的孩儿,名字嘛,想来你两个早已听到,也无需伯父多嘴!”
自家儿子名唤“小宝”,高小七本来死活不愿的,奈何拗不过二老,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且当年他多多少少对许恋碟有那么点念想,此刻略显尴尬,拱手行礼:“大姐!公子!”
那公仪卿兰也抱着孩儿随丈夫施礼,口称姐姐公子,而后放眼打量这两个时时被身边人挂在口中的人物,端的是俊美英武,亲眼所见,远比听人述说来得真切。
许恋碟笑着拉起公仪卿兰,一面逗弄眼角挂着泪水满面好奇怕生的小侄儿,一面赞道:“好标志的人儿!小七却是福气。你也不需称呼什么‘公子’,听潮年长,今后便唤一声‘哥哥’!”
后一句,自然是对高小七说的。
见他还颇显犹豫,许听潮也道:“小七兄弟何须这般拘礼,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听来浑身不自在,今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可好?”
“小弟见过大哥!数十年不见,大哥也却不似当年那般……淡然!”
高小七显然早有这想法,不等自家母亲和黎元禾反对,便躬身施礼,把这事定下。还顺带调笑了一回许听潮的性情转变。
许听潮不以为忤,含笑回礼。
高婶却看不过去,本待发怒,罗轶却笑道:“修行之人,可不讲究这些,黎老弟和高家妹子就不要管年轻人的事了。”
既然堂堂元神高人都如此说,二老也不好勉强,不过高婶还是责怪了高小七几句,才又前后张罗起来,让公仪卿兰把孩子塞给高小七,领了儿媳,许恋碟,敖珊敖凤,径自下厨去了。
“这老婆子,还是一般的丢三落四,珊儿凤儿和小七都不曾见礼,当真胡闹!”
“高婶高兴就成,且今后时常见面,也用不着这等虚礼。”
“咦?潮儿何出此言?”黎元禾面露欢喜,“莫非此番回转,不打算再走了?”
罗轶心中微微一动,面带疑惑地看着许听潮。
许听潮道:“非是不走,而是打算接伯父和高婶,还有小七兄弟一家,前往巨人界……”
罗轶吃了一惊,黎元禾却皱起眉头,不情愿道:“在这百花岛住得好好的,为何忽然又要迁移?”
许听潮也不避讳罗轶在场,径直将诸般情由说了,黎元禾跌足长叹:“不想其中竟有这般大的牵扯!但数十年来,伯父等得你师门庇护,也是一桩天大的恩情,潮儿切不可忘了!”
黎元禾如此说话,就是答应迁移百花岛一事。
许听潮也算松了口气,还好伯父开明,不似旁的的老人那般安土重迁,于是郑重道:“侄儿省得!”
“许师弟,师兄有一事腆颜相求。”
罗轶见黎元禾默认,迁移百花岛这事,已成定局,却是坐不住了。
“师兄但说无妨。”
“师弟所为,无可厚非,奈何愚兄职责在身,须得照料岛矿脉,还望师弟看在愚兄面,迁移之时将矿脉保留。抑或稍稍等些时日,待愚兄报门中,想来以师弟如今的修为,断然无人敢于为难,到时尽可将整座岛屿迁走,愚兄也正好卸下差事,落得清闲。”
许听潮沉吟,可惜百花岛驻守的是罗师兄,若换了旁人,哪里会有这般顾忌,径直动手便了。罗师兄想来也是得了些许消息,知晓我已晋阶虚境,奈何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报入门中,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倒没得惹来许多纠缠……
“潮儿,只将百花坳这一片牵走便可。这百花岛虽大,旁的地方,也无甚紧要。”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黎元禾方才听许听潮将门中事情一说,便知其中关键,不过之前许听潮并未提及自己的修为如何,这老伯父,自然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
许听潮却是眉头一凝,正要说话,岛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
“许师弟可在岛?掌门师伯有请,还请师弟速速返回门中!”
“来得倒是极快!”
许听潮临时改了口,也向外面高声喊道,“不知哪位师兄光临寒舍,还请入内小坐!”
“师弟言重了,为兄尚有要事在身,此来也不过替掌门师伯传话,不好多做耽搁,告辞!”
许听潮心中冷笑,以自己此刻的修为,太虚师伯既然相请,又怎会托个有重任在身的师侄顺便传话?看来是自己在门中的口碑,已然糜烂不堪,旁人不愿多来沾染!
“潮儿,可有应对良策?”
黎元禾看了罗轶一眼,才这般询问许听潮。
罗轶苦笑摇头,此事与自己全然无关,却生生遭了这无妄之灾!
许听潮却笑了起来,对黎元禾道:“伯父且放心,侄儿自会应对。”
“如此便好。”
许听潮这才将目光转向罗轶,翻手取出数块桌面大小的矿石:“罗师兄请看,此乃小弟从域外虚空得来的奇金,抵偿岛矿脉绰绰有余,还请师兄为小弟善后!剩余的,就是小弟送与师兄的谢礼,请师兄万勿推辞!”
罗轶面神色更苦:“师弟都说到这份,愚兄如何能置之不理?你只管动手便是,就冲这天外奇金,愚兄拼着老脸不要,也定将事情办妥!”
许听潮之前多少有些怨气,怪这位师兄不够爽利,此番却是醒悟,门中师兄弟,并非人人都似自己这般,有肆无忌惮的本钱,那点不快,顷刻烟消云散,起身真心实意地道谢。
罗轶哈哈大笑:“门中传言,师弟你是个小疯子,今日愚兄便陪你疯一把!后会有期!”
这老道一拱手,架起赤红遁光,闯出大阵,径直往太清门而去,竟是连布置在阵外的水火元龙大阵诸般器物都不要了!
这位罗师兄,其实也十分有趣!
许听潮失笑,请黎元禾暂且避入元磁极空梭,又传音让敖珊敖凤和姐姐带高婶和高小七一家暂避,便遁高空,做起法来!
百花岛方圆不过十余里,又非什么仙家灵地,许听潮已是虚境,迁移起来,不过转眼而已。岛矿洞中劳作的弟子,毫无知觉就被尽数挪移出数十里,个个大惊失色,一面使出诸般手段往门中报讯,一面小心翼翼地往百花岛靠近。
数十里距离,就算是炼气修士,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众弟子回转,穿过记忆中的禁制,却只见波光粼粼,片澜不起,哪里还有百花岛的影子?
……
“你这小子,又有谁招惹到了,竟然戏耍起同门师弟师妹来!”
方才遁至太清门附近,殷老道便早早迎了出来,戟指笑骂。
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许听潮不禁赧然:“侄孙见过师叔祖!”
“罢罢罢!”殷老道摆摆手,“你且随老道来。百花岛的矿脉不过小节,然门规不可容情,你须得足数赔偿!”
许听潮心中轻松,略微自得道:“师叔祖无须多心,此事自有罗师兄料理首尾。”
“哼!多少循规蹈矩的弟子,都给你带坏了!”
殷老道佯作愤怒,许听潮只笑笑不语。
此老大概是太清门中资格最老的太长老,有他带路,自是一路畅行无阻,不过片刻,两人就来到一座娴雅幽静的小山之前。山几间茅草松竹堆砌而成的简陋小屋零落,太虚须发飘飘,正站在地势最高一间茅屋前,往这边看来。
虽然早有耳闻,但掌门师伯的居所竟然这般简陋,还是大出许听潮意料!而太虚的情形也十分怪异,人站在那里,又仿佛已然融入整个天地,这般似存非存的感觉,让人十分难受!
许听潮骇然,能让自己觉得不适,太虚师伯的修为,怕是到了一不可思议的境地,但为何看来看去,也还只是虚境大圆满?
这小子不敢怠慢,抢先一步,前施礼:“弟子许听潮,给师伯问安!”
太虚面露笑容,伸手一拂:“师侄无须多礼,请起!”
许听潮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道从虚空中传来,虽然柔和,却让人生出无法抵御之感,似乎面对的不是眼前太虚,而是整个天地!一时间,又惊又喜!
“小侄为师伯贺,天仙大道,半入掌中!”
这般情形,不正是虚境中人悟透了天地至理,要将元神融入其中的征兆?
五零零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九)
第七卷]五零零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九)——
算起来,太虚算是太清m-n三代弟子,虽说入m-n比一些二代弟子还要早,但至今也不过修行了三四万年,其资质可见一斑!在天道界,许听ch-o知晓的合道老怪,哪个不是活了十万年以上,年岁甚至比太清m-n创派还要久远!
且早在百多年前,许听ch-o刚刚从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中得到太虚衍光录时,太虚就曾尝试过冲击合道境,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如今修炼到这般程度,半点也不奇怪。
不过仔细打量,许听ch-o又觉不妥,太虚这般情形,比之合道老怪,有过之而无不及!合道之人,虽能c-o(蟹n-ng天地大道,但在修为累积圆满之前,却没有哪个敢动用,否则便是自寻死路!当年域外虚空中,那大道宗谭恭便是明证。
而此刻的太虚,却能携天地之威,用以对敌!似这般,休说合道,便是天仙当面,未使没有一战之力!
需知滞留此界的天仙,必然有所图谋,纵然功参造化,也似合道老怪那般,不敢动用全力,否则定然瞬息就会被吸入仙界之中!
许听ch-o正自惊疑不定,太虚却是开口了:“师侄无须猜测,师伯这般模样,实乃刻意而为。”
声音依旧古拙,却似乎有一股隐约的虚弱。
“你这等情形,不宜太过分心,还是老道来说!”
殷老道接过话头,目视许听ch-o。
“五十年前,你师伯自觉时机已至,便再次尝试炼虚合道,哪知恰好有百余虚境猬集山m-n,讨要仙府,封魔大阵竟不能敌!你师伯年轻时亦是福缘惊天,所得神通宝物无数,为驱强敌,只得施展一m-n秘法,将修为定在元神融入天地那一刻,而后凭借天地神威,击退强敌。”
“可惜,m-n中虽得安稳,你师伯修为却就此凝固,也不能脱出这等意境,五十年来,进退不得,战战兢兢地维持,已是心力jiāo瘁,不堪重负!”
许听ch-o动容:“似这般,该如何解救?”
殷老道捋须而笑:“你这小子倒是怀中有赤心,此刻若问起旁的事情,便是那凉薄之人,说不得,为了m-n派大计,你太虚师伯只好施展手段,夺了仙府!”
许听ch-o陡然s-变!
“哈哈哈,瞧你那模样!”殷老道开怀大笑,“事已至此,何须惊怒?师叔祖大可分毫不提,也没有这许多麻烦,但既然找你联手,便该坦诚相告!太清m-n有老道和太虚师侄数万年的心血,断然不会看它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如今可说是危在旦夕,任何手段,只要能挽狂澜于既倒,我二人都不会顾忌半分!”
许听ch-o闻言,逐渐冷静下来。
这老道坦诚相告,甚至将自己摆到同等的位置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弟子身上,都足以自傲。但扪心自问,想要心中全然没有芥蒂,也是不可能。仙府可说是自家的命(蟹根(蟹子,断然不会舍给姐姐和敖珊敖凤之外的任何人,便是师m-n长辈也不行!
“只凭一句话,师叔祖怎知侄孙品行?”
殷老道和太虚相视而笑。
“你这娃娃恐怕不知,从你进入百huā岛,一言一行便在老道眼皮底下,有这般长一段时间,足以让老道施展秘术,看出你三四分根脚。”
许听ch-o面s-又yīn沉了几分,这老道究竟何等本事,竟然能暗中窥探自己而不被查知!
“你可知你身上那仙府,有多少人眼红?还当真以为,只凭罗轶那娃娃一人,就能保得百huā岛平安?”
许听ch-o悚然动容,暗怪自己惊怒得意之下,居然不曾想到此节!原来真正护持百huā岛的,还是眼前这师叔祖,说不定还有太虚师伯亲自照看!
“弟子许听ch-o,谢过师伯,师叔祖!”
“如此才稍微像话!”殷老道点头赞许,忽而语气一转,“和师叔祖说说,何时修得这般通明澄澈、返璞归真的本事?”
许听ch-o闻言,却是大hu-不解,我竟有如此修为了么?想想之前的行为,半点都不像啊!
殷老道见他这般样子,也是诧异,继而满面y-n羡地赞道:“好个糊涂小子,竟然连自家何时修得大道都不曾知晓!”
许听ch-o兀自疑hu-,却甚是兴奋,若当真似这师叔祖所说,且不谈其中说不尽的好处,就说他凭借一句话就断定自己品行,便不是玩笑。修成这等本事炼气士,明心见x-ng,一言一行,不需刻意,莫不与身心相符!原来通明澄澈、返璞归真竟是这么回事,与典籍中描述颇多不符。太虚师伯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怎的孟言师弟和陶师伯等半点不知,莫非是被刻意隐瞒……脑中念头急转,忽然想起一事,面上l-出若有所思的神s。
殷老道赶紧问道:“怎样?可有眉目?”
“侄孙在天道界,曾有机缘进了一回藏镜阁……”
“可曾见过那藏玄镜?”
殷老道和太虚均是面现喜s-!
“原来师叔祖和师伯知晓……弟子的确在一残破大殿中见过一面灰扑扑的铜镜,一看之下,竟自沉沦其中,恍惚间,好似轮回了千年。”
“那大殿和铜镜何等模样?”
许听ch-o瞥了殷老道一眼,不疾不徐地将记忆中所见说出。
“如此便不会错了!”殷老道一击掌,侧头对太虚道,“无须再行试探,径直说正事吧!”
太虚点头。
“娃娃,你自域外而来,定是见过凤凰界全貌。”
“是一只凌空展翅的五彩凤凰!”
殷老道抚须:“你说此界之中,有多少顶儿尖的m-n派,多少大能修士?”
“修行界卧虎藏龙,m-n派还好说,修士嘛,请恕侄孙无法回答。”
殷老道袖袍一挥,面前就现出一凤凰影像,周身五s-彩光闪动。这老道一指凤凰右翅:“我太清m-n便在此处,你看这片土地绵延数十亿里,四周环海,有个名目叫‘灯承洲’,我m-n便是此洲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其余如同琼华、龙宫、已灭神碑m-n之流的m-n派势力,足有数十!”
“这灯承洲,虽僻处凤凰界一隅,却是此界最jīng华所在,当年天地玄m-n,水府龙m-n,神霄紫府,都是以此洲为根基!”
殷老道手指指向凤凰头颅,而后向下,转向凤凰左翅,而后回转,直至尾部。
“其余凤头、闾墨、西元、比翼、肆契、寥芳、五翎诸洲,亦有名m-n大派和厉害人物。”
“凤头洲乃凤凰一族世居之地,旁人不得擅入;闾墨洲机关傀儡之术昌盛,其中天机m-n为诸派翘楚;西元洲是佛m-n圣地;比翼洲英山派、肆契洲幻行宗、寥芳洲y-渊阁,皆为天下执牛耳的大派;而五翎洲,则有青鸾一族隐居。”
“这些势力,随便一个,都只稍逊我太清m-n一筹,若联手来攻,该当如何?”
许听ch-o心中掀起惊涛骇l-ng,他早就知晓凤凰界很大,却不曾有机会细细探究,今日听来,竟几乎有天道界三分之一的实力!当下沉声道:“当年前来侵袭的百多虚境,便是自这些大洲上赶来?”
殷老道摇头:“哪有那般容易?十多万年前天地玄m-n分崩离析,各洲之间相互连通的乾坤挪移大阵,几被尽数摧毁,如今想要跨洲而行,只有凭借宝物和神通,横渡各洲之间的茫茫大洋。”
“前次赶来搅扰的,只是灯承洲上各家宗m-n的老怪物,再过数十年,可就说不定了。”
原来还有至少数十年,许听ch-o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殷老道却面l-不悦:“你这娃娃,切不可掉以轻心,小觑了他洲大能!”
“侄孙并非狂妄自大,而是估计有这数十年,足够孟言师弟扫平四方,到得那时,合一界之力,大约能稍作抵挡,便是不敌,也可退守巨人界。”
“怎的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殷老道冷哼拂袖,“其余七洲,也并非铁板一块!似那凤头洲和五翎洲,便是死敌,断然没有联手的可能。西元洲崇佛,肆契洲修魔,也是天生不对付。寥芳洲多nv子能修行,向来特立独行。比翼、闾墨两州,也不见得和睦。前来夺取仙府这等好事,自然是越少人分润越好,各洲大能独自上路,说不定半路就打个你死我活!”
“我太清m-n顶天立地,有何惧之?退避他界之说,再也休提!”
许听ch-o却是不信,太清m-n这般模样,听说近百年来,也就十余虚境,也不知这师叔祖哪里来的底气。
“好个惫懒小子!”殷老道笑骂一声,“此事还需着落在你身上!”
许听ch-omōmō下巴:“侄孙虽有仙府傍身,只怕也双拳难敌四手……”
“休要这般胡扯!此番叫你来,是要借助仙府yīn阳五行池中灵液,助你师伯破解秘术,也好真正晋入合道。如此,只凭他一人,便可扫平一洲!”
“此话当真?”
“骗你不成?”殷老道瞪眼,而后又叹息道,“只怕灵液中仙灵之气太少,不能成事。”
原来太虚师伯破解秘术须得仙灵之气,许听ch-o念头一转,问道:“敢问师伯,h-n沌灵气可有效果?”
太虚摇头:“师侄在巨人界中赠与那h-n沌灵气,师伯已然试过。这秘术乃仙界不传之秘‘乾坤锁元’之术,非得仙家灵物才能解除。”
许听ch-o立时就想到了当年在域外虚空收集到的接引仙光,但这般至宝,要拿出来,委实舍不得……
五零一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
许听潮性情已有改变,但还是生了一张木头脸,殷老道见他微微皱眉沉吟,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好猜测道:“可是池中灵液不够?倒也无妨,稍稍等些时日,多积蓄一些,就算不能助你师伯解除禁锢,也可稍作缓解-如此多尝试几回,大约也能凑效。此番叫你回来,非只为这事儿……”
殷老道顿了一顿,面神色变得不善:“……五十年前你师伯正当炼虚合道的要紧关头,忽然就有百余虚境打门来,哪有那般巧合的事情?数十年明察暗访,我等已然心中有数,今次便要集合门中人手,将心怀不轨之徒一网打尽!”
“师侄务须保证仙府灵液足数,即便不能助你师伯解除桎梏,也须得弄些大动静来!”
许听潮已然明了,此番又是一桩绝大的算计。其实就在方才,他已想得清楚,接引仙光虽然珍贵,还是献给太虚师伯的好。太虚若晋阶合道,则太清门稳如泰山,自己就算立下钧天院,也还是太清门弟子,似这般,就有一绝大的倚仗。自家在太清门中不受待见,而太虚因自己才得以晋阶,便欠下天大的人情,无论将来如何,都将有意无意地偏向自己,能挡下不少刁难。
如此,有大功于门派,又能赚得掌门师伯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想通此节,许听潮便对两位长辈道:“师叔祖,师伯,不知接引仙光可……”
“好小子!”殷老道一把拉住许听潮,“哪里得来这般宝贝?还要你那劳什子灵液作甚,快快拿来?天不绝我太清门矣!”
许听潮没有皱得更紧,目光往这老道揪住自家衣袖的手一瞟。
殷老道尴尬地放手,一本正经道:“娃娃莫要这般小气,你家师叔祖一时情难自抑……莫要分了,尽数拿来!”
许听潮已然取出一贴满符箓的玉瓶,打开之后,那米粒大一点五色霞光吞吐的接引仙光就自行从瓶口飘出。他还打算将之分成两半,殷老道就急急阻止!
“你这娃娃好没见识,此番全力相助你太虚师伯晋阶合道,待他举霞飞升时,这接引仙光,想要多少没有?总不会是你要在你家师伯之前飞升?”
许听潮满面肉痛,太虚师伯飞升,不知要等到何时,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接引仙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奈何事已至此,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殷老道笑呵呵地将玉瓶抢过,送到太虚手中。
太虚接住,先就向许听潮郑重一礼!
许听潮大惊,慌不迭地躬身还礼!
殷老道哈哈大笑,向许听潮招手:“此地大阵就要开启,娃娃快随老道来,门中许多长辈,早就等着见你一面!”
“太虚师伯元气损耗颇多,这就意欲冲击合道,是否不妥?”
“若情势缓和,你师伯又怎会这般行险?他能否晋阶,已非个人得失,而是关乎门派兴衰存亡,不得不放手一搏。”
“竟然这般危急了么?”
“你那钧天仙府岂是等闲?但凡听闻之人,哪个不是趋之若鹜?这百多年来,灯承洲牛鬼蟹蛇神出没,死于争斗的修士,光是元神,便有三千余人!门中弟子,前前后后更折损了近千,殒身的元神长老,三十有七!老道便与你说说,当年前来搅扰你太虚师伯成道的有哪些!”
许听潮凛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悲意。他全然不曾想到,竟有这么多同门因仙府罹难,可笑自己之前还对宗门十分不满,委实有些不当人子!
“幽冥血海的修罗鬼物,有二十七人;南方巫部赶来的体巫和法巫有四十五人,西极教与之搅和一起,如今宗门驻地都贡献了出来,被五法五体十个大巫占据,与本门对峙;南海妖族以桃花圣母和雷政为首,也来了十六个,余者便是恰好在大夏境内游历的各派大能和山野散修。”
“亏得当时有龙族敖宏,忘情宫苏瑶宜、韩清、苗梁俭三位,善法寺济厄和尚,大夏国子监祭酒宣穆宣敬昭,云中仙子吴霏虹,你那结义姐姐栾凌真,以及本门数位长老在场护法,否则单凭那天罡地煞封魔大阵,断然等不得你师伯施展秘法!”
“那一役,你师伯仅对幽冥血海修罗鬼物和南方巫族下了重手,当场斩杀四十一人!凭了这般狠辣手段,方才保得我门数十年平安,如今,就连灯承洲其余大派,也都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许听潮一时浑身发寒,换作自己,独自面对百多虚境,也只扭头跑路一个办法,太虚师伯这般秘术,委实可怖,不愧为仙界不传之秘!想想这位师伯一旦开始冲击合道关隘,自己便要面对众多虚境,心中也是不免有些忐忑。
殷老道却哈哈一笑:“莫要害怕,此番你回转,此界除了门中诸位长辈,外人均不曾知晓。你师伯再次尝试炼虚合道,定能出其不意,前来搅扰的老怪不会有多少。况且门中尚有十多位长辈坐镇,断然不会让你单独迎敌。”
许听潮这才松了口气,听这师叔祖华丽透露的意思,诸位长辈打算只靠本门之力来做此事,怕也有所图,心中念头转了几转,便好奇问道:“门中竟有这许多虚境长辈?”
殷老道面微有得色,大袖一挥:“我太清门能占得那天地玄门设下的跨界通道,岂是易与?你只知门中时常有三位虚境坐镇,却不知旁的长辈时常外出游历,听闻门中危机,已逐渐赶回。你们去得那巨人界,引出天大变故,使之成了修行宝地,也大益于同门,这八十来年,又有好几位师侄悄然晋入虚境。不必多问,片刻之后,就能亲眼见得。”
老少两人一前一后架起遁光,须臾便来到那悬浮半空的青玉执事大殿前方。
在殿门前站定,殷老道丢下一句在此稍待”,便大修飘飘地径直走入殿中。
许听潮举目打量这门中威权之所,细枝末节都是一扫而过,而后透过殿门往内看去,只见殿中影影幢幢坐了不少人,奈何殿门设有禁法,殿中又有一座三足鼎炉冒出袅袅青烟,看不大真切。
正自腹诽故弄玄虚,殿门前忽然走出个青衣垂髫的七八岁童子。
“可是许师兄当面?请入殿中说话!”
“有劳师弟了!”
这童子唇红齿白,声音稚嫩,委实不惹人厌,尽管心头颇为压抑,不知将要面对何等境况,许听潮还是笑着一拱手,而后迈开大步,直入殿中。
他却不曾看见,童子面露出的诧异。
……
“四代弟子许听潮,见过诸位长辈!”
许听潮站在殿中,躬身施了一礼,透过香炉青烟,打量前方主位据案高坐的陌生老者,旁的依旧看不大清楚,只觉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格外明亮。
“大胆!朱师伯面前,也敢这般放肆!”
不用特意去看,只凭声音,许听潮就知呵斥之人是谁,不正是在巨人界丢了老大脸面那何烁?
许听潮不欲理会他,直起身来,悄然环顾左右。瞬息之间,殿中情形进入眼中。两边最首的十余人,个个气势不凡,赫然正是虚境老怪,殷老道坐在左首第一位,罗老道在右首第二位,其余人等,也都是门内举足轻重的长老。祁尧坐在右首第五,正含笑点头,许听潮面现喜色,赶紧又施了一礼。
“你……”
“何师侄莫要吵闹!”
何烁见得许听潮的举动,忍不住又要呵斥,首正位那亮眼老者忽然说话,声音温润,听来十分悦耳。
此老在门中定是地位极高,何烁纵然满面愤怒不甘,也不敢违逆,当场就把声音咽下,只恶狠狠往许听潮瞪来!
许听潮目不斜视,垂手肃立。
“好!好!好!四代弟子,你为第一人!”
朱姓老者盯着许听潮看了半晌,面笑意愈来愈浓,忽然出声赞叹。
“这是本门二代掌门朱衍朱师兄,你须得唤一声师伯祖,还不快快拜见?”
殷老道传音入耳,许听潮不禁动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弟子许听潮,见过师伯祖!”
“起来!”
朱衍一挥手,许听潮就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凌空传来,顺势站起,口中称谢。
朱衍又笑道:“娃娃,你可知此次众位长老齐聚这执事大殿,却是因你而来?”
许听潮凛然:“师伯祖莫要取笑,弟子辈分低微,哪里当得这般重视?诸位长辈齐聚一堂,必定另有大事谋划!”
“你倒是知机!”朱衍呵呵一笑,也不接话,而是伸手往来左右一引,“且先见过诸位长辈!”
此老指着右首第一位那满头华发,长髯及胸的老道:“这是你林师叔祖,乃本门二代执事。”
“见过林师叔祖!”
许听潮恭敬施礼,耳中又传来殷老道的声音,知晓这位师叔祖名唤林闲,生性豪迈。
“好个后生!”
殷老道传音未毕,林闲便抚须赞叹,声音之洪亮,果然与“豪迈”相符!
“你的事情,老道早有耳闻。不过同门之间生了龃龉,化解便是,万万不可因此挟愤,坏了门派大义!”
尽管心中不以为然,许听潮还是再次躬身施礼,以示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