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三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六)
安期扬想要和众女共分胭脂水粉的事情,一时间沦为笑柄,就连秦烟秦楚姐弟和郭雄狮铁黑虎见着他,也会不自禁地抿嘴龇牙,弄得这粗豪汉子只要在仙府中见着人,就掩面而走!
唯一不敢取笑他的,就只卜青和郭雄狮那棋道老师。这两人在仙府中,都算得上边缘人士,一来二往,正好搅和了在一起。
卜青和这老头初次交谈,还闹了不少笑话。
在仙府中见多了修为高深的前辈,便是个两三岁的奶孩子敖琲,也能轻松将自己放倒,卜青便生出府中尽是高人的错觉。且仙府中种来当做盆景观赏的花草,他侥幸认得其中一种唤作“紫心兰”的灵花。初见时,被这株兰草的药龄吓了个半死,足足对其流了数个时辰的口水!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晓这紫心兰即便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也不能擅自采摘,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此事恰好被正在附近亭台中著书的老者看在眼里,此老见这位仙师可怜,便稍稍提点了两句,说是与其在此处“观赏”兰草,还不如到阴阳五行池边打坐修炼,因为池中散逸出来的灵气,掺杂了少许仙灵之气。
卜青乃修行中人,最终目的便是破碎虚空,飞升仙界,成为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的仙人,如何不知晓仙灵之气是何物?仙界真仙吐纳呼吸的灵气啊,如今竟然活生生地摆在自己面前,卜青一颗心差点就从嗓子眼儿跳出,还算英俊的方脸仿佛充了鸡血!
半晌之后,总算平静下来,又患得患失地问老者,自己去那阴阳五行池边修行,会不会招人厌烦?老者笑呵呵地回答不会,只要不打扰到旁人,随便你修行多久都行。
卜青大喜过望,当即就向眼前这看不出深浅的“前辈高人”拜了三拜!这般行径,却将老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也跪倒在地,说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是被郭上仙请来教授他围棋的,如今年岁七十有三,说不定还没仙师你大。卜青一听,有些瞠目结舌,凡人也能住进这等无上至宝一般的仙府?
老者闻言,却有些不高兴了,说凡人为何就不能住进来?老夫不仅在府中小住了将近两年,还得蒙郭上仙赐下一截万载空青,从此无病无痛,筋骨强健好似壮年,且寿有万载!
卜青一听,乖乖了不得,万载空青什么宝物,竟能让一介凡人都拥有如此悠长的寿元?需知天地异变之前,化神修士也不过能活四五千年!当下好生服侍了老者一回,把这老头弄得一惊一乍,坐立不安,最终受不得卜青软磨硬泡,便将万载空青的优劣说了,还语重心长地劝诫,小伙子有机缘踏上仙道,须得好生珍惜,切不可自毁前程。
其实听说服食了万载空青后,虽说能延寿万余年,自身修为却不能寸进时,卜青便绝了念想。如今得蒙许前辈收留,有仙灵之气供自己修行,要是再去吃那万载空青,岂非愚不可及?当然,他也将此事暗暗记下,若将来寿元将近,修为又无成就,就向许前辈求取一截万载空青。
知晓此老虽为凡人,但见识远非自己所能比拟,卜青便虚心请教起来。这老儿在仙府中,除了郭雄狮每天都会来找他弈棋,便几乎没人与他说话,早就憋闷坏了,见卜青这般虚心求教,正好自己也在著述《仙踪志异》一书,便拿来炫耀。
卜青接过一读,顿时被骇得不轻!原来这《仙踪志异》,是此老以游记形式写出,从他郭雄狮如何上门请教棋艺,然后被“邀请”同行,到大夏承天城道儒大战,数百元神,也即是化神修士斗成一团,再到融灵道中许听潮机巧附身,混入九脉阴龙炼尸大阵,历尽艰险,最终遁入巨人界,郭朝明除毒龙,栾凌真收佳徒,直至太虚一击破开虚空,许听潮驾驭仙府遁入雷霆绝域,谋算斩杀那虚境老怪戴德,最后便是血妖得神魔之躯和混沌元胎,为此界生灵开辟一条登仙长生的康庄大道……
如此种种,直看得卜青心摇神驰,总算对自己究竟找了什么样的靠山,有些大致的了解。惊骇过后,便是踌躇满志,热血沸腾!
卜青掩卷长叹,正要和老者说话,却现此老正专心致志地和郭朝明弈棋,当下只能强忍心中涌动。直到郭朝明尽兴离去,才硬拉着老者,要拜他做兄长!
老者推辞不得,只得认了这个仙师义弟,互通姓名年齿,老者姓王名远山,今年七十有三,为兄,卜青五十一,为弟。
王远山有了义弟,心情大好,时常让其用飞剑载了自己,在仙府中四处游玩,两人见过禁制中无边无际的药园,凶险无比的藏经阁,神秘莫测的宝库,珍禽异兽偶尔现身在边缘现身的灵兽苑,甚至还在那刻了宪章的大殿中,与被囚禁的虚境青鸾女子说过话……
短短月许,卜青见了太多不可思议,时常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直到被血妖唤去,着他照顾众人捉来,用完后犹自剩余的雷灵子,数次被电得只剩半条命,才醒悟此事并非南柯一梦。
但那雷灵子委实太过厉害,指不定哪次众位前辈救援不及,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混沌元胎被仙府吞噬,众人只好将雷灵子放养在隔壁一间大殿中,虽然布下了阵法禁制,奈何那些个雷灵子委实太过诡异,经常莫名其妙地逃逸出来,需要有人专门负责将其捉回。众人开始还饶有兴致,次数一多,便心生厌烦,卜青这毛遂自荐的杂役,正好拿来担当这差事。奈何他修为低微,也不擅长遁术,只有被雷灵子戏弄的份。
陶万淳看不过去,用自己从雷霆绝域中拾来的灵矿,为他炼制了一双霹雳震光靴,一面霹雳宝鉴,才勉强胜任了这项折磨人的差事。
正当卜青在仙府中疲于奔命的时候,那光头胖子青十三忽然找上门来,双手捧了两张鎏金青底的请帖,未语先笑成弥勒佛:“蔽师青木道祖月前晋阶炼虚,青帝盟将在下月十八大摆筵席,两位道友适逢其会,何不前往一观,正可结识些同道。”
许听潮并未去接请帖,敖珊也怀疑道:“青十三,你这一消失就是好几天,今日却忽然上门,请我和潮哥哥赴你那师傅的庆筵……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青十三心头一跳,面上笑容却更盛了几分:“道友说笑了,这数日来,您一直和尊夫在城中四处玩耍,如此琴瑟和鸣,在下半途找上门去,岂非大煞风景?”
“你倒也识趣。”敖珊闻言,面上微微一红,继而又叼难道,“怎么你此刻不怕打扰我们了?”
青十三连连赔笑:“在下情非得已,师尊庆筵在即,实在不能拖延,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来请,还望两位道友多多包涵!”
“也罢,算你有理!”
敖珊伸手将青十三手中的两张请帖摄到面前,却被许听潮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指间还布满真气,仿佛请帖上有什么脏东西,生怕被其沾到肌肤上。
“你可以走了!”
许听潮的话好似深冬寒冰,青十三听在耳中,不自禁地打了寒战!
尽管如此,这光头胖子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勉强挤出个笑容,翻手取出三个玉盒,用真气凌空托了,往许听潮推去:“在下这数日都不曾来拜见,其实也在为这三件物事奔走,请两位道友笑纳!”
许听潮默不作声地将三个玉盒收了,淡淡看着青十三,目光愈冰冷。
青十三尴尬一笑,摸摸油晃晃的脑袋,道声“告辞”,便匆忙走了。
敖珊满脸古怪地看着许听潮,轻轻摇了他一下:“那青胖子送的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许听潮一笑,袖袍一拂,三个玉盒就出现敖珊面前一字排开。敖珊屈指连弹:“薜萝香,龙涎香……”
最后一个玉盒中的香料,敖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闹了个粉面通红,对许听潮咬牙切齿:“你故意的是不是?登徒子,尽想些坏事情!”
许听潮莫名其妙,侧目往那香料上一瞟,只见其色粉红,闻来令人气血浮动,顿时好不尴尬!
“果然是这样!你这登徒子!”
敖珊龇牙冲了上来,纤纤玉指上灌注真气,狠狠掐住许听潮腰间软(蟹)肉!
许听潮顿时满面苦楚——那粉红香料,名唤大梦温香,乃床(蟹)第间调(蟹)情之物……
青十三从自家宅邸走出老远,才愁眉苦脸地摸摸光头,懊恼道:“这两个祖宗也不知什么来头,大哥传讯,师尊数日不回,一回就是劈头盖脸地臭骂!他-奶-奶的,这等低三下四的事情,也只有我十三郎来做!贺礼也还要重新筹备,好不容易弄来那蝶女,却是无福消受了……咦?”
这光头胖子正自抱怨,就见得自家府邸方向腾起一朵五色氤氲地清光云气,疏忽远去,顿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走得好,走得好!再也不用伺候两个小祖宗了!”
……
许听潮恨极了那胖子青十三,送什么不好,偏生要送那煞风景的大梦温香!弄得自家珊妹赌气,与她说话也不理会,只拿恶狠狠的白眼来瞅。
不过,她却并未将那香料扔掉,反倒是贴上十余张符箓,好生收藏,说是替自己保管……
一路想入非非,许听潮驾云缓缓而行,终于在那青木道祖庆筵前一天赶至青帝盟驻地,远远只见一株千丈高的巨木参天而立,树干怕不下百丈粗,树冠亭亭如盖,足足伸展出数百丈方圆!
许听潮停了云头,眯眼观看,面上忽然露出冷笑,脚下云头再动,迎上树下腾起的几道青碧遁光!
二九四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七)
“两位小友远道而来,老夫不曾远迎,赎罪,赎罪!”
来者共有四人,说话这青袍男子自称老夫,看皮相却年轻得紧,大概二十五六岁,身穿一袭微光闪烁的青袍,剑眉星目,赫然是个风(蟹)流佳公子!
许听潮上下打量了此人一阵,才忽然轻笑一声:“可是青木道祖当面?”
“旁人吹捧之词,若真个当真,岂非贻笑于方家?小友看得起老夫,呼一声‘青兄’便可!”
这人正是那自封为青木道祖的东极青帝,也不知为何,竟对许听潮和敖珊这般客气,连两人故意轻视傲慢,也半点不生气。如此一来,许听潮和敖珊反倒不好借机作。
青帝说完,见两人还是没有反应,便又笑道:“老夫已备下薄酒,两位小友旅途劳顿,何不同去小酌一杯,以解困乏?”
“不必了!”许听潮毫不客气地拒绝,“但有片瓦遮顶,许某与珊妹便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青帝还没什么,他身后两男一女却齐齐变色!这三人,其一宽袍大袖,正是那青一,另一个男子,乃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最后那女子身着青色宫装,眉目间颇具威仪,正是青帝的另外两个弟子,青三和青二!
“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扰两位休息。”青帝回头瞪了三个弟子一眼,才柔声道,“老三,带两位小友前往迎宾楼!”
“是!”
尽管面上神色万般不甘,青三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对许听潮和敖珊道:“两位,请!”
许听潮略一点头,携了敖珊,与这老者去了,再也不曾正视青帝一眼。
青一和青二气得浑身抖,青帝却面带微笑,直到三人落下遁光,身影隐没在那参天巨树下的阁楼群中。
“师尊,弟子不解!”
“何止是你不解,为师也弄不懂啊……”青帝忽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老大,你可知东极以东,都是什么地方?”
“我东极不过是人族生存繁衍的最东方罢了,弟子曾在典籍上看过,再往东方,便是灵气匮乏至极的群山荒原,其广阔只怕不下几千万里!但如今天地异变,这些地方却尽成了修行宝地,灵脉处处可见,品质上上的也不在少数!”
“也难为你了。”青帝赞许地看了青一一眼,面上神情逐渐变得恍惚,缓声道,“东极往东亿里之外,有一处广阔无际的雷霆绝域,将此界一分两半!”
青一和青二闻言,不禁骇然失色!
“此域凶险至极,便是以为师此刻的修为,贸然闯入,也只陨落一个下场!故老相传,这绝地东方,乃是妖族的天下,群妖皆归天妖殿统属,其中多有天地真灵神兽。妖族性命悠长,天妖殿中不知有多少积年老怪隐修,借此次天地剧变,突破晋升虚境的不知凡几……”
青帝将话说得如此明显,青一和青二如何还不明白,齐齐惊呼道:“师尊可是怀疑方才那两人……自天妖殿而来?”
“若非如此,那蛟龙女修如何会有这般纯净的真灵血脉?只是就算那雷域消失,他们又如何这般快就到得东极?想不通,想不通……”
青一和青二面面相觑,如果方才那两人当真自天妖殿而来,事情就绝对不简单!试问一化神老妖带了个元婴大圆满的妖女,都能如此快地赶到,更何况虚境大妖?就算这等妖族老怪是方才晋阶,须得稳固境界,只怕大举来犯也为时不远!自家师尊晋阶后,不就只闭关了月许么?
“老大,老二,你们可知为何为师只以数字为你等取名?”
青一青二陡然听闻此言,无不面色煞白,各自眼神闪烁,却最终什么举动也无。
“为师也不瞒你们,在你二人之前,尚有十七个青一,十七个青二,他们与我名为师徒,实则无异于培炼的延寿灵药,每当寿元将近,为师便会摄取其一,虽然不过能得其寿数的十之三四,也足以苟延残喘数万年。”
“为师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所以才会行此恶毒手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都说虎毒不食子,为师却生生吞吃了自家上百个孩儿……”
青帝说到此处,已是浑身瑟瑟抖,面色也不比青一青二两人好多少,原本挺直的脊梁也颓然坍塌,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青一青二面面相觑,只见青帝背在背后的双手使劲绞缠,暗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浸湿了他的衣衫!风中也有水珠飘落,在阳光下闪烁,往地面坠去。
“……这数万年来,为师根本不敢一刻安睡,倘若入梦,便会见到他们携带满身怨毒前来讨债!”
“为师累了……”
说到此处,青一青二身躯中陡然飞出两道生机勃勃的青蒙蒙光团,没入青帝背心!
“再也不会做这等歹毒之事!”
言罢,背后手指轻弹,两片青叶飘出,停在青一青二面前。青帝身躯却忽然溃散,顷刻消失不见。
青一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一把将那青叶捉在手中,沉入神念查探,旋即面露惊喜!正细细研读叶中记载的法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
“二妹……”
此话才出口,青一面色就变得极其复杂,蓦然长叹一声:“你我斗了两千年,这便罢手吧!”
“大哥,呜……”
青二一声呼唤,便忍不住嚎啕大哭,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膝,满头青丝凌乱,哪里还有方才铁娘子的威仪样?
青一默默陪伴在旁,只轻轻递过去一方锦帕……
良久之后,哭声止歇,青二站起身来,背过身子整理了仪容,才转过身来,双目泛红地问道:“大哥,你说师……他当真悔悟了么?”
“或许吧。”青一侧头看了看远处那参天巨树,只见其上仿佛有数不尽的冤魂嘶吼咆哮,“如今天地灵气陡增数十倍,我等化神修士尚且寿元无尽,更休提师尊已然晋阶炼虚,实在不必再对我等起歹心。且天妖殿可能来犯,师尊也需足够的人手相助……”
青一忽然摇摇头,苦笑道:“二妹,此事你怎会不知,又何必来问我?”
“我也累了……”青二伸手轻捋额前乱,“此间事了,小妹与他便两不相欠,打算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隐居不出!大哥,你呢?”
“为兄纵然有心,只怕师尊也不会答应……”青一才说出口,便岔开话题,“还是十三郎看得明白啊,这千多年来一直装疯卖傻,流连花丛……罢了罢了,还说他做什么?二妹,你若有此心,还需早做准备!”
青二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勉强笑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妹省得。”
“二妹还是姓不过为兄。”青一面露苦笑,“若二妹当真达成心愿,老九,老十,十二弟,为兄自会代为照拂,若他们也生出隐逸之心,为兄也定代为奔走谋划!”
“如此,多谢大哥了!”
青二裣衽一礼,这回倒是真心诚意。
“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多礼。”青一伸手虚扶,忽然又是一叹,“只可惜了三弟……”
青二闻言,亦是默不作声。
……
青三愣着一张脸,带了许听潮和敖珊,在鳞次栉比的阁楼群中穿梭。
敖珊好奇地左右打量一阵,便不屑地撇撇嘴,悄声对许听潮道:“那青帝老儿怎的如此夹着尾巴做人?害得我们想找机会作都不成!对了,明天庆筵,他来敬酒的时候,我拿杯子泼他一脸如何!”
许听潮看看两眼放光盯着自己的敖珊,又瞥了前方似乎毫无察觉的青三一眼,嘴角忽然一翘:“珊妹此计大妙!青帝既然自称道祖,唾面自干这等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敖珊得了赞叹,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恨不得太阳赶紧落山,明日早些到来!
“前面便是迎宾楼,两位自便,告辞!”
青三忽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指前方影影绰绰的阁楼群,便一甩袖袍,转身而去。
许听潮和敖珊也不生气,相视一笑,携手而前,随便寻了一处看得顺眼的阁楼住下。
一转眼便是黄昏。
又有五个气势不凡的男女被那青三领至此处。
这一回,青三却不曾径直离去,而是带了五人,往许听潮和敖珊住下阁楼而来。
方才走近,阁楼大门便自行打开,六人对视一眼,个个面露喜色,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鱼贯步入门中。
许听潮和敖珊早已坐在大堂主位,也不起身相迎,只神色淡然地看着几人。
六人中那赤衫老者见得许听潮身旁的敖珊,脸上瞬间布满骇然惊喜,上前恭敬施礼道:“小蛟汲熠,见过真龙大人!”
敖珊满脸古怪地打量了老者几眼,才皱眉道:“你本体为火蛟,怎会姓汲?”
听得此言,老者面上神色已然尽数转为狂喜,恭声道:“启禀大人,小蛟祖上曾与炎氏联姻,传承数万年,族中便有许多蛟龙传承了火蛟血脉。”
“原来如此!”敖珊恍然,又道,“你等到此,所为何事?”
二九五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八)
“大人,小蛟与诸位道友前来,实乃迫不得已!”汲熠神色悲切地施了一礼,才直起身,并未述说缘由,而是患得患失地问道,“不知大人和这位道友,可是自天妖殿而来?”
“天妖殿?”敖珊满脸疑惑,继而一本正经道,“本宫乃东海龙宫公主,从未听说过什么天妖殿!”
许听潮见六人齐齐傻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敖珊这丫头,被眼前这元神火蛟问住,硬要扳回场子来,东海龙宫在凤凰界,与巨人界尚且隔了一个鬼车界,六人如何知晓东海龙宫是个什么路数?
她倒是不担心此界还有个东海龙宫,似这等出名的势力,仙府中一众长辈早就找卜青问得清楚了,东极青帝盟算一个,往西跨过大海,只有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净火宗、拜月神教、阴魔宗六家,分属道佛魔,尽是人族宗派。
其余五个元神,见那火蛟汲熠认出敖珊乃是一头真龙时,尚且喜不自抑,此刻愣神过后,就是极其失望。
“公主,我等之事非同小可,但凡参与,必定关乎身家性命。”汲熠面上火热早已消失不见,只神色凝重地沉声道,“是以东海龙宫实力如何,还请详细告知!”
“这个自然,你等且听好了!”敖珊亦是正色,“我龙宫据有东海,物产富足,英才辈出,如今有元……化神真龙七十八人,化神妖修三十一人,族中敖宏老祖,更是晋阶虚境万余年!化神以下,不说也罢,诸位可还满意?”
六人如何能不满意?听到敖珊说出化神真龙七十八人,他们便心血上涌,差点晕了过去!真龙啊,这等天地真灵,竟然有将近八十头修至化神境!那族中世代相传的天妖殿,只怕也没有这般大的手笔!且不提真龙,便是那三十一名化神大妖赶来,也足以成事了!几人心神激荡,只顾着点头不迭,根本不曾注意到敖珊的口误。
“只不过……”
见敖珊蹙眉,六人心中齐齐咯噔一声!
“龙宫距此地极其遥远,只怕来不及援助诸位了。”
敖珊满脸惋惜,六人却都笑了,汲熠轻松道:“公主有此心,我等六人感激不尽,怎好再催促大人们行事?”
本以为这些个家伙听了会急得团团转,不想竟然是这般结果,敖珊正自气闷,许听潮却伸手往大堂后侧角落一捞,凭空摄出一枚灵光闪闪的青叶来!
六人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青三满脸狰狞:“好好好,老贼既然查知我等谋算,只怕已布下天罗地网!诸位道友,青帝老贼为人如何,你等最是清楚不过,如今舍命一搏,尚有一线生机!如何决断,悉听尊便!”
“事已至此,我等还有退路么?”一个浑身玄甲的大汉满脸懊恼,“我怎会昏了头,跟你胡闹!”
旁人不说话,但个个面上阴晴不定,显然也是一般想法。青三却不以为意,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由不得五个老妖不出力!因此只向许听潮和敖珊一抱拳:“青帝老贼知晓此事,定然也不会放过两位道友,何不与我等共谋大事?”
敖珊面露奇怪:“我和潮哥哥为何要与你们一起?”
青三不禁神色一滞,正待劝解,敖珊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你们有这功夫丧气懊恼,不如求一求我家潮哥哥!”
“请潮道友垂怜,相助我等!”
青三竟半点不犹豫,径直向许听潮一揖到底!
敖珊面上一红,怒道:“什么潮道友?潮哥哥姓许!”
“请许道友相助我等!”
这回却是六人齐齐躬身施礼,他们早已看出,许听潮修炼的,乃是正宗的玄门功法,且眼前这龙族公主都对其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想来定有过人之处,来头亦是不小。
待六人施礼毕,许听潮才淡然问道:“你们且说说,这青帝究竟有何可恨之处,诸位非得除之而后快?”
闻言,青十三便将青帝以自家徒儿为鼎炉,培炼延寿密丹,先后谋害弟子百余的事情说了。汲熠五人也都齐齐作证,还顺带哀声诉苦,说这老贼如何欺凌方圆百万里的妖族。
许听潮和敖珊浑身寒,总算知晓来时所见那巨树为何会有阴煞怨气附体,且正午大日煌煌,亦不能让其衰弱半点!
“这等狼心狗肺的畜生,如何配活在世上!许大哥,定要让他形神俱灭!”
许听潮也是面色铁青,沉声道:“此人该杀!”
仙府中众人也早通过阴阳五行池,将这话听在耳中,哪个不是心里凉飕飕的?秦烟等性情柔弱的,脸色已然煞白!
“吾曾闻,大荒之年,有百姓易子而食,孰料今日竟亲眼目睹虚境高人亦行此惨事!青帝此獠,当斩!”
陶万淳神色激愤,安期扬却径直跳将起来,喝道:“许师侄,放我出去,一拳将这老畜生打个粉碎!”
“坐下!”
血妖尚未开口,陶万淳便瞠目呵斥:“青帝已然晋阶虚境,如何能够力敌?你看这六人,身上煞气隐现,修到这般境界,想来也是双手沾满血腥,并非良善之辈!虽说环境使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可恨!他们既已谋算那青帝,我等从旁助之可也,无须拿身家性命试险!”
“陶师兄所言,方为上策!”
焦璐出声赞同,钟离晚秋等也纷纷点头,安期扬不得不强压心头怒火,缓缓坐回原位。
“安期师叔,明日起事,小侄缠住那青帝,还请师叔施展神通,将此树连根拔起!”
血妖伸手一指,阴阳五行池上的图像便换回之前显示的那千丈巨树。
“好!这等力气活,最合师叔口味!”
安期扬这才心情大畅,面露兴奋。
……
仙府外,阁楼中,青三汲熠六人见许听潮和敖珊的表情,便知此事成了,当下上前邀约道:“两位道友,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手吧!”
“何须如此仓促?”许听潮将手中青叶捏碎,“此物不过许某捏造,青帝老儿并不知我等谋划。”
被戏弄了一番,六人不怒反惊,那青叶上分明就是青帝的气息,眼前这姓许的究竟如何做到?
汗颜,2ooo、、、、、)
二九六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九)
是日,天清气朗,宾客咸集。
方圆百万里之内的五大妖王,大小宗派,青帝盟上下,齐齐为贺。
那参天巨树周围,有形如阴阳爻的白云布成六十四卦,云上置青玉长案,山珍海味,鲜果灵酿错落案上,四方宾客据案而坐。
一朵白云环树而生,略略高出周围六十四卦。青帝一袭崭新青袍,坐于巨树之南的云端,十四弟子按长幼分两排端坐其后,许听潮和敖珊略略靠前,并排坐于青帝左后侧。
数千美貌的妙龄女修往来穿梭,添酒加菜,好不热闹!
六十四卦缓缓而动,每一卦与青帝正面相对,其上修士必定起身,献祝词贺礼,青帝皆一一回应。
如此纷纷攘攘,一直闹到正午,四方宾客方才尽数献礼毕。青帝十四个弟子离案,并排站于前,青一献上阴灵花三株,青二献乙木灵髓一盒,两人回列,便轮到青三。
青三手捧装帧精美华丽的檀木宝盒,上前祝道:“弟子青三,祝恩师大道长存,千秋鼎盛,特进献玄冥真水一瓶!”
“好!”
青帝状甚欢愉,伸手来接青三捧上的檀木宝盒,眼看就要手指就要触到,却忽然方向一变,捉住青三手腕。
“老三,这千多年来,青帝盟大小事务皆由你一手处置,说一句劳苦功高亦不为过,为师时刻铭记于心,庆筵之后,必有厚赐!”
被捉住手腕的瞬间,青三就变了脸色!原来一道强横的真气自青帝手心传出,瞬息钻入自己丹田,顷刻就将自身真气尽数镇压!知晓事败,青帝却不欲在庆筵上闹开,青三犹自惨笑,手中檀木宝盒轰然爆开!一道炽白利芒往青帝当胸刺去!
巨响才起,数万宾客便即大乱!
“逆徒,竟敢阴谋弑师,今日留你不得!”
青帝颜面扫地,亦是怒喝一声,浑身真气凶猛灌入,顷刻便将青三震得肉躯尽碎,爆成一团血雾,连元神都不曾逃出!刺向他胸膛的白芒,也被一面青色古镜轻易挡下!
“青帝老贼残暴无道,我等戮力同心,必将其斩于此地,否则永无宁日矣!”
剩余十三弟子中,有五人同时祭出法宝,齐往青帝击去!
“七妹!”
“七姐?”
“青十四!”
“六哥!”
这五人中,青一的道侣青七赫然在列!青一青四青五青十三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五人祭出的法宝,其中一件锯齿剪陡然转向,将先前喊话那人拦腰剪作两截!
逢此大变,愤而出手的四人无不悲愤怒喝!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七面色惨然,收回法宝,往青十四当头罩去,赫然是一枚青碧光芒闪烁的玉环!此环已化作丈许大小,通体符文闪烁,呜呜旋转不止,竟是要将青十四套住!
“七姐,虚境高人的神通,非是你等所能想象!休说你们几人加上五头老妖,便是百十个化神其上,覆灭也只在师尊反掌之间!”
青七面露绝望,只因另外两人的法宝早已被青帝轻描淡写地捉住,捏成两团碎末!这两人正是与青三交好的青八和青十一,本命法宝损毁,心神立时重创,齐齐喷出一口粘稠的精血来!
青帝随手两指将二人点倒,寒声道:“拿下!”
立即有如狼似虎的青帝盟门人上前,将两人用缚仙绳绑了!
青七却不曾停手,接连喷出几大口鲜血,浇在那碧玉环上!此环立时光芒大作,一个模糊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青十四身周,猛地向内收紧!
眼看就要被此环勒作两段,青十四面上却分毫焦急也无,身上浮现出一片青叶的虚影,转瞬间凝成实质!玉环收束,只将那青叶搅得粉碎,青十四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数丈之外!
青七顿时面若死灰!
自青二猝然难,至青十四临阵倒戈,青八,青十一成擒,青七攻势落空,不过眨眼之间!
火蛟王汲熠和其余四头元神老妖方才遁至近前,青三一系便覆灭殆尽,只余青七这位意想不到的“外援”!
见青帝森寒的目光看来,五头老妖不禁汗毛直竖!然事已至此,早没了回头路!
火蛟王须皆张,仰头出一声震天价的龙吟,瞬间现了百丈真身,正是一头鳞片赤红,爪牙锋锐,顶生犄角的水缸粗蛟龙!
其余四头老妖也不甘落后,各自现了本体妖身!
一头十丈长短,浑身毛金灿灿的大貂;一头青毛绿睛的铁背苍狼;一头凌空激浪的血色狂鲨;一头小山般的深海玄龟,四面八方往青帝撞来!
“诸位兄长,还不快快动手,护持师尊周全!”
青十四一声大喝,祭出那锯齿剪,往赤蛟拦腰剪去!
“吼——”
五头大妖本就恼恨这人倒戈相向,败坏大计,见他还敢主动来攻,如何不怒?火蛟王长尾一甩,将锯齿剪抽飞,伸出双爪往他当头挠来!
金貂身形忽然变得模糊,好似利箭离弦,也对准他激射!
玄龟,血鲨和青狼则依旧攻向青帝!
被两头元神大妖夹击,青十四哪里抵挡得住,眼看就要殒命当场,青帝却一声冷哼,面前那青色古镜一照,便有一道刺目青光激射而出,表面玄青色雷霆盘旋环绕,声势惊人!
赤蛟金貂本已接近,眼看就要将青十四毙于爪下,却不得不腾身闪躲,避开这骇人雷光!
青帝面色阴沉地一点指,古镜微侧,镜面中射出的光束,顿时从那金貂身上掠过!
这金貂也是元神大妖,被青色雷光射中,却半点声息不曾出,就被切成两片,继而在肆虐的雷霆中灰飞烟灭!
青狼,血鲨,玄龟,以及那侥幸逃得一命的赤蛟,跟本来不及惊骇,就被青一青二等截住,斗得异常激烈!青七也被回过神来的青十四御起法宝一阵猛攻,自顾不暇!
宾客中原本有好些蠢蠢欲动,此刻却忽然安分下来,尖叫奔走的侍女,也都逐渐恢复了平静,却依旧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惊疑不定地远远观看。
青帝面色这才好了些,转身对依旧坐在玉案之后的许听潮和敖珊拱手道:“门人忤逆,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许听潮放下手中玉杯,面露戏谑:“青道友延寿有方,然手段毒辣,呼一声老贼可也!门下弟子如何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青帝闻言,面色一变,沉声道:“你天妖殿当真要与老夫为敌?”
许听潮哂然:“天妖殿何物,怎能与我太清门相提并论!”
“既如此,你也去死吧!”
尽管听口气,眼前这小辈竟然根本不把天妖殿放在眼里,但青帝一方枭雄,怎会将这等真假不辨的大话当真?既然两人不是天妖殿之人,且对自己抱有极大敌意,便起了杀心!面前古镜一闪,一道玄青雷霆环绕的光束射出!
敖珊抬手轻挥,一面玄黑色的小旗从袖中飞出,瞬间变作数丈大,将两人护住!
那玄青雷光射来,轻易就被旗面上生出的玄黑水莲挡住!
这黑旗究竟是何等宝物,竟能挡下自己本命法宝?青帝吃惊之余,便是狂喜,只要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斩杀,此旗立成囊中之物!
两眼火热一闪,青帝身旁虚空一阵抖动,就要施展虚空挪移之术!
许听潮亦是冷笑,心念一动,身躯内的仙府轻微震动,钧天仙雷大阵瞬间展开,将方圆数十丈尽数笼罩!
青帝只觉一道莫名巨力生出,自家挪移法术便被打断,再运起真气尝试,虚空竟纹丝不动,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能这般轻易就禁锢虚空,眼前这小辈莫非是哪个合道老怪假扮?
“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狂笑声忽然传来,只见百丈外,一团五色氤氲的清光中站出个乌钢髭的大汉,浑身明黄光芒闪耀,眨眼变作千丈高下,大喝一声,双手握住树干,向上便拔!
在旁人看来,这巨人修为不过化神中期,不知为何竟修成这般强横的神通,能化身千丈巨人!他身旁十余丈内,虚空一阵不堪重负地颤动,不时裂开各色缝隙!巨树如何经得起他巨力,只瞬间,树根就周围隆起数十丈高的土丘,宽大的裂缝纵横交错,延伸出十余里外!
青帝惊怒交集,手中古镜迅变大,对准那巨人射出一道合抱粗的玄青雷光!
此光方才喷出镜面,便触到一缕纤细的赤色雷电,青帝心中一凛,却也不甚在意,哪知那赤色电芒瞬间长作儿臂粗,一个盘旋绞杀,便将玄青雷光击得溃散开来!其体型威能却半点不减,直往镜面蔓延!
青帝顿时如遭蛇噬,往窜来的赤色雷霆抛出三枚灵光闪闪的青叶,顺手将古镜收回,浑身光芒一起,往侧面遁走!
赤雷瞬息卷上三枚青叶,一声并不响亮的噼啪之后,青叶化作齑粉!
青帝满面骇然,心有余悸地四下扫视,只见方圆数十丈内偶尔有或白或黑或青或黄或红的纤细雷电闪过,无不散出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这才知晓,自家已经陷入某座极其厉害的五行雷阵之中!
许听潮却面有憾色,若非自己不能掌控钧天仙雷大阵,只方才那道赤色雷电,便足以让青帝命丧当场!
将仙府中除了敖琲,卜青和王远山之外的所有人尽数送出,许听潮才把全副心神集中到青帝身上。之前对阵虚境老怪,都是倚仗和光同尘之术周旋,此事难得遇到个晋阶不久的,正好拿来一试,看自身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许听潮一出手,形势便即逆转!
汲熠等幸存的四妖虽被安期扬化身的千丈巨人吓得不轻,却比青一等惊骇欲绝好得多!四妖得了臂助,士气大增,以少对多,竟然将青一等人迫得连连后退!
前来参与庆筵的宾客,哪里还看不清形势?纷纷掀翻玉案,祭出法宝法器,对周围的青帝盟门人痛下杀手!更有那浑水摸鱼的,四处捡拾陨落修士的宝物和乾坤袋,抑或下手擒捉四下奔逃的美貌侍女!更有甚至,也不顾四周乱成一团,当众就欲行那猥亵之事!
焦璐钟离晚秋等女修见状,无不勃然大怒,也不去管正与四头老妖同战青一等人的同门友人,架了剑光纵横来往,但凡敢向侍女下手的,无不直接斩杀当场!这些女修功法玄妙,宝物卓绝,巨人界贫瘠积弱良久,哪里来找一合之敌?
有个元神境的老头掳了几个侍女,放出一艘淡黄飞舟,打算遁逃而走,却不想被许恋碟驾驭鹰王铁翼追上,用阴阳二气钟摄住,径直震作一团糜烂血肉!
在此界修士看来,许恋碟修为顶多初入元婴境,却硬生生将一化神老怪打杀,一时间惊得三魂没了七魄!这些个突然钻出来的修士,怎的个个都凶悍至斯?
当下哪里还有人敢作怪,纷纷闷头斩杀起青帝盟修士来,那心中有鬼的,悄悄往战场周围移去,架了遁光逃之夭夭!将近十万修士混战,仙府众人怎能尽数照应过来,若非出手掳人,或者胡乱杀戮的,索性不管。
正斗得激烈,被许听潮困住的青帝却陡然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引得众修纷纷侧目!
只见那巨树已被一大两小三个浑身黄光闪烁的巨人连根拔起,树干上还有百余男女老少形象各异的灰色人脸仰头狂笑!青帝一口鲜血喷出老远,浑身气势陡然大降,从虚境跌回元神境!
许听潮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一丝失望,当下不再留手,八道清光剑气向内绞杀,顷刻将青帝斩做七八段!一个浑身青光闪闪,神色慌乱的婴儿从残尸中窜出,手捧一面玄青古镜,就要破空遁走!许听潮取出玄元斩魂刀,劈出几道灰蒙蒙的刀芒,将此婴斩得分崩离析!
“青帝老贼已然伏诛,尔等还不快快住手!”
陶万淳吐气开声,残存的七八万修士不敢不遵,纷纷停下手来。青帝盟门人垂头丧气,心有余悸,来贺宾客则无不扬眉吐气,心怀大畅!修士斗法,凶险异常,就这么不到一刻功夫,十万修士便陨落两成左右,此刻却并无多少人面露哀凄,为逝者悲伤!
伤亡的尽是低阶修士,青一等元神境中人,只有那青十四着实可恨,一开始就被众人围攻陨落,余者顶多就是受了沉重的伤势……
二九七 寂寞孤城春潮急,堂前双燕曾相识
一场大战匆匆结束,安期扬师徒三人就只拔了一株大树,不禁很是气闷,奈何双方都已经罢手,也不能强行强行拉人来再打一回。话又说回来,这三个大汉,都能化身百千丈的巨人,往半空一杵,便是那皮糙肉厚的元神境玄龟见了也要怵,更遑论旁人!
如今青帝盟可说是烟消云散,幸幸苦苦将此地打下,众人怎舍得拱手让人?一番商议,决定让郭朝明,王肆,李栢垣三个元神带褚逸清和褚逸楠兄弟,麦丘丰,行知远四人留下,先为太清门建别府做些筹备。此地往东,亿里荒野尽成宝地,万万放弃不得!
参与此事的五头大妖中,那赤蛟汲熠、狂鲨和玄武正是自海中而来,且汲熠乃蛟龙之属,是以龙族敖皎月敖明月这对元神境姐妹真龙,龙太子敖瑚也与太清门七人一同留下,打算整合海中诸方妖族势力,也建一座龙宫!
看来人数甚少,但震慑东极剩余元神已然足够。许听潮又从仙府中搜罗来诸般宝物,一人赠送了一件,再留些丹药,便用仙府载了其余二十来人,继续往西而去……
南国,陈郡,汐城。
时近黄昏,天色晦暗。
春雨已连绵下了半月,清雨泽水位大涨,此时已将汐城南墙齐根淹没。
一道道轻浪似乎永不会疲倦,将泽中浮渣逐一推来,在城墙脚下堆积。昏黄的泡沫把黑褐色的浮渣连在一起,随水浪上下浮动。
汐城建城逾百年,城墙早已斑驳,春季湿暖,更是开始长出新绿的苔藓。墙角处被浊水浸泡,苔藓剥落,露出凹凸的墙面。
一只皮肤偏白的大手拨开浮渣,在凹凸的墙面上一抹,一层巴掌厚的软泥顿时滑落。
“魏大人,城墙年久失修,夏季雨水过后,只怕须得推倒重建。”
“孟老弟但请放心,本官今晚回去,便着手筹措此事!”
那大手的主人,便是被魏大人称作“孟采风”的二十五六书生,此时春雨正急,他身上虽披了一件蓑衣,但内里衣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斗笠下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在下巴束成麻线粗一股,连绵注入衣襟。孟采风名为孟徵,字鹤轩,乃建武十三年科举状元及第,不知怎的,被外放做了陈郡采风使。采风使乃南国特有官制,相当于他国的监察御使,巡按御使,职衔不高,不过七八品,权势却极大,且须得常驻一地,直至任满,说是皇帝钦差也不为过!
“魏大人”则是个身体福的中年男子,上唇两抹精致的八字须,正双手提着官袍下摆,由两个皂隶撑了油纸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孟徵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挣扎。此人姓魏名潜,字申龙,乃陈郡郡守,堂堂三品大员,却不得不放下身段,与孟徵平辈论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这些个采风使,没一个是好相与的,若被他几封奏报承到御前,头顶乌纱就保不住了也!
喀喇喇——
一声闷雷陡然响起,魏大人不禁打了个哆嗦,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老弟,您看天色渐晚,这雨也愈下愈大,今日是否到此为止?”
“也罢!”
孟徵抬头看了看天色,掉头往城门方向走去。他的长袍早已束在腰间,裤腿高卷及膝,赤了双脚,在泥水中行走,丝毫不觉得吃力,仿佛是个常年侍弄水田的老农。
到得城门时,魏潜已然额头见汗,气喘吁吁。
“魏大人,勿要忘了赈济灾民之事。”
“忘不了,忘不了!孟老弟,你出来一整天,弟妹想来也等得急了,还是赶紧回吧!”
“多谢大人关怀!”孟徵面上刚硬的线条陡然柔和了很多,“大人劳累了一天,也请好生歇息!”
魏潜闻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一定一定!来人,送孟采风回府!”
“孟大人,请!”
魏潜身后那两个撑伞的皂隶立时上前,一阵点头哈腰。此刻身在城门洞中,虽然用不着避雨,但两个小吏还是将油伞先行撑开。
“有劳两位了!”孟徵微微一笑,又对魏潜拱了拱手,“魏大人,下官告辞。”
“孟老弟慢走!”
此刻忽然挂刮起了大风,清雨泽上浊浪更甚,孟徵微微叹了口气,往城中大街走去。
两个皂隶赶紧跟上,争先恐后地将油伞遮到他头顶,却被推拒,让他们给自己避雨。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城门洞边才冲出一帮子家丁丫鬟来,热水,姜汤,干爽的巾帕衣物接连奉上,好一阵忙碌……
城北,一处颇为宽敞的两进院落中,檐前滴水成珠帘。
有个头扎冲天小辫,眉目清秀的两三岁男童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住面颊,手肘置于膝盖,盯着滴滴嗒嗒的房檐水愣。身旁一只毛色青青的小狐蜷曲成一团,肚腹微微起伏。
“言弟,言弟!”
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小童面上不禁露出苦恼地神色。
片刻后,一个头梳双丫鬟的**岁女娃左手提着裙角跑来,右手却持了册蓝色封面的线状书。
那小狐抬头看了女娃一眼,便又伏下,呼呼大睡。
“果然又在这里呆愣!”
女娃跑到小童面前站住,一本正经道:“言弟,娘亲说该念书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小童不等女娃说完,便自顾自地背诵起来,女娃赶紧展开书籍,封面上赫然是三个笔力雄健的正楷:“千字文”!这女娃一面狐疑地盯着小童,一面循着他的声音与书籍对照,不待小童背完,便把两只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不可能!”女娃躬下身子,揪住小童的衣襟就是一阵掏摸,“你肯定藏了小纸条,交出来!”
小童一阵手忙脚乱,将女娃的双手拍开,满脸心有余悸:“姐,你的手好凉!”
“休想蒙混过关!自己拿出来,姐姐答应不告诉娘亲!”
“千字文而已,我看一遍就尽数记下了,以前不过装作不懂,免得有人不高兴……”
“好你个小言!”女娃大恼,叉腰瞪眼道,“怎的现在不装了?”
“小弟今日心神不宁,总觉得好似有谁在看着我。”小童抬头,摸摸头顶小辫,一副疑惑地样子。
女娃也抬起眼来看,却只见屋檐下那两只燕子懒洋洋地挤成一团,闭眼对着院中雨帘一点头,又一点头……
小院半空,许听潮等二十余人早已隐藏窥视了大半个时辰,许沂和瑶琴哭得梨花带雨,余者却尽都面色古怪。想当年一同入门的天才师兄/弟,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委实令人噱。安期扬径直哈哈大笑出声,郭雄狮铁黑虎也跟着咧嘴,踏浪更是直接,将秦楚捉了来,扯散髻,顺手扎了个冲天辫!
秦楚虽然得传太虚衍光录,奈何时日太短,如何斗得过踏浪这无良老妖怪,直把一张连憋得通红似血,拼死挣开束缚,将头上冲天辫挠散!安期扬师徒更是笑声如雷,东倒西歪,一众女修也忽然失了同情心,纷纷掩嘴嬉笑,只有秦烟心疼自家弟弟,眼红红地将他披散的头重新束起。
当年在定胡城,这女子还一口在许听潮手上留了两派通红的牙印,这数十年来,却不知怎的,竟养成这般柔弱的性子。焦璐见自家徒儿泫然欲泣,便拿恶狠狠地眼神向安期扬师徒戳来,三个昂藏大汉赶紧灰溜溜地收声。也是众人见怪不怪,否则这副样子,定然比秦楚被梳冲天辫有趣得多。
“哥哥,我要去找,找清……”
许沂忽然拭去眼角泪水,站到许听潮面前。
许听潮拍拍她的头,柔声道:“来。”
只见他带了许沂,闪身来到大街之上,小院的门前。许沂会意,身上白光闪烁,眨眼变作个三四岁的女童,装束法式却不曾变化,远远看来,就像一个泼墨山水中的精灵!
许听潮举起手,正欲叩响门环,却忽然回头,只见众人不知何时已然遁至身后,大模大样地随意站立,个个身上罡气吞吐数尺,将雨水尽数排开。瑶琴双眼红肿,双目期盼地看着院门。
如此模样,许听潮反而不敢敲门了,这院中只一女主,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如何敢接纳这些个浑身异象的“高人”?
“许师侄,但敲无妨!”
陶万淳一捋胡须,笑眯眯地出声道。
不用上前叩击,院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两张稚嫩的小脸方才自门缝中露出闪现,便听得嘭地一声,院门重又合上!
便这一条窄窄的缝隙,许沂的目光就和那小童碰在一起,一个是劫后重逢的悲喜,一个是似曾相识的欢欣,只瑶琴黯然神伤!
“姐,快开门,小弟认得他们!”
院童声渐行渐远。
“小孩子别说话,那些人定是江湖毫客,你不见人人身上都光芒闪闪,甚是骇人!”
“小弟真的认识!”
“认识你个大头鬼!咱们去找娘亲!”
“你都说他们是江湖客,院门怎能挡得住人家?”
“哎呀!快跑!”
“他们不是坏……”
童稚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门口众人却哭笑不得,许沂更急得团团乱转,瑶琴也是手足无措。
“无须焦躁……有人来了!”
许听潮方才出声安慰许沂,就忽然扭头看向左侧街道。
陶万淳等元神放出神念一探,果然见得三人正往这边行来。
即便如此,众人却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
片刻后,孟徵和两个皂隶便从街角拐出,见到小院门前众人,孟徵只是微微诧异,两个皂隶却变了脸色,飞身上前,同时颤声喝道:“孟大人离!”
孟徵却微微摇头,眼前这二十余人,罡气护体,脚步凌空,虽矗立渝雨中,却不曾被雨水打湿半片衣衫,定非寻常人物!若当真有歹意,又怎生走得掉?当下轻声斥道:“不得无礼!”
“在下孟徵,见过诸位道上的朋友。不知雨夜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众人面面相觑,这书生当真把自己等人认做江湖客了?
陶万淳轻咳一声,上前施礼道:“贫道陶万淳,与众师弟师妹,带了一干晚辈赶路,这连日阴雨,颇为劳顿,见贵府宽敞,便打算借宿一宿。”
“原来如此!”孟徵微笑上前,“诸位稍待,在下这就唤内子开门。”
“大,大人!”
“两位兄弟劳顿一日,也来喝杯水酒如何?”
左边那健壮的小吏正想推辞,却被同伴一把拉住:“大人既然相邀,小的们便却之不恭了!”
继而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李兄莫要糊涂,若孟大人出事,你我又擅离职守,不免落个诛九族的下场!还不如与大人共同进退,便是死了,说不得也能领到一笔不菲的抚恤,足够老婆孩子爹娘过上一阵好日子!”
“亏得王老弟点醒,李某差点做了糊涂事!”
两个皂隶言罢,尽管心中虚,却依旧昂阔步地向前,站到孟徵身旁,有意无意地将他与众人隔开。
“嘿嘿,我等乃正道名门弟子,怎会做那等歹事,两位的抚恤怕是领不到了!”
安期扬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小吏。
李王两人顿时好不尴尬,方才的谋算计较竟然被人听了去,不过见得这汉子如此调侃,心中担忧害怕倒是散去大半。那姓王的小吏向安期扬拱了拱手,干笑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安期扬神色好不古怪,却还是有样学样地拱拱手:“某复姓安期,单名一个扬字!”
“原来是安期兄,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这两人一通寒暄胡扯,孟徵便又放下了几分警惕,正欲叩动门环,院中便传来细碎的脚步。
“娘子,开门,有好友来访,不可怠慢了贵客!”
院中步伐陡然轻快了几分,片刻后,院门便又吱呀地一声打开,却是个素颜白裙的温婉少妇。
虽然早有预料,但陡然见得如此多行径怪异的人,这少妇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动声色地向孟徵靠近几步,裣衽施礼:“妾身孟李氏,见过诸位英雄、女侠。”
“妹妹无须多礼,我等叨扰一夜,便会离去。”
焦璐轻笑一声,柔声说道。
先致歉,今天状态不大好,老妈又不舒服,虽然不是大问题,还是耽搁了些时间。本来说这月冲击万字全勤的,看来没有存稿的确不行。品书结束后恢复两更,尽量多存稿,不过会多两天的万字。)
二九八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一)
被这般称呼,那少妇不禁有些愕然,焦璐看来不过二十岁年纪,比自己还小了些,怎的就以“姐姐”自居?再看看她身上青碧色的罡气,少妇便即释然,似这等高深的武艺,不知要修炼多少年才能成就,人家不过是驻颜有术罢了。
“姐姐,请!”
“诸位,请进!”
孟徵夫妇齐齐相邀,陶万淳也不客气,略一点头,便步入院中,之后就是焦璐,钟离晚秋,安期扬。韩元遂随后跟进,褚逸夫和许恋碟拉着敖琲并排前行,郭雄狮铁黑虎昂阔步,许听潮携了许沂,与敖珊一同迈步,最后才是踏浪墨鲤,瑶琴玉箫二女和秦烟秦楚姐弟,以及卜青和那围棋老头王远山。也幸好敖珊早早就施展障眼法,将自己和敖琲的龙角遮了,否则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众人按次序而进,孟徵夫妇看在眼里,顿时心中有数。许沂穿着装束特别,孟李两人见了,不禁都是眼睛一亮!
不旋踵,众人就已尽数入了小院,孟徵才招呼李王两个小吏,李氏留下关门,两个小吏却抢着和拢门扇,插上门栓。
李氏道谢,两个小吏赶紧摆手,连说使不得。
贵客临门,孟徵夫妇也不与他们客套,歉意一笑,便急急往前走了。
“娘子,你也换了衣衫再来招呼客人!”
“妾身无事,相公赶紧将湿衣换下,以免着了凉!”
李氏替孟徵脱下斗笠蓑衣,见丈夫浑身都已经石头,不禁满脸心疼……
“姐,你瞧,我就说他们不是歹人!”
“赶紧搬凳子去!堂屋里都不够坐了!”女娃言罢,吃力地提起一张竹椅,踉踉跄跄地走了。
“……”
小童看看面前最低处也高及自己胸脯的竹椅,不禁一阵无言。
“我来帮你吧!”
脆生生的童音在身旁响起,小童惊喜回头,只见果然是那泼墨山水似的小女娃正站在侧后,只面上表情很是奇怪!
小童毕竟年龄幼小,虽说早慧,又如何懂得许沂失而复得的悲喜心境,只高兴道:“好,我们推着走!”
“嗯!”许沂甜甜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孟言!”
“我叫许沂!可比你大……一岁!”
“真的?”
“真的!你得叫我‘沂姐姐’!”
“哦,沂……姐姐!”
许听潮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两小身旁,闻言不禁莞尔,伸手摸了摸孟言的脑袋。
孟言抬头,见到许听潮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是莫名其妙,低头向许沂问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孟浪?我爹说男人的头不能摸!”
“他是我哥哥,怎就不能摸你了!巴掌大的小不点一个,还有这许多讲究!哼,再长十年,也还是娃娃一个!”
“……”
这般对话,早已被厅堂中众人听了去,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两个小吏可没这般本事,不知众人为何笑,顿时紧张至极。瑶琴却满脸黯然,目光痴痴地看着门外。
焦璐性情强硬,对瑶琴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既怜又恨,有心提点她一二,奈何此事涉及许听潮的妹妹,只好暂且忍住。
正在这时,那女娃吃力地抬着竹椅来到大堂,李王两个小吏赶紧接过摆放好。见女娃提着裙角行了一礼,返身就跑,那姓李的小吏赶紧道:“王老弟,你且在此陪伴诸位贵客,愚兄去给孟小姐搭把手!”
也不待人答应,朝众人一拱手,便急匆匆地去了,一路流下淋漓的水渍。
这小吏方才跑出大堂,就看见孟言和许沂推着竹椅迎面而来,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一旁的许听潮止住,只好追那女娃去了。
未几,女娃腾腾腾地跑回来,白了许听潮一眼,不由分说地将竹椅从许沂和孟言手中夺过,摇摇晃晃地端起来,往大堂走去。
许听潮还没什么,孟言和许沂却满面遗憾,。
“她是我姐姐,被爹爹取名‘胜男’,就知成日里欺负我。”
“不怕!今后我会帮你!”
许沂见孟言有些丧气,便捉住他的小手,信誓旦旦地保证。孟言却腾地小脸通红,想要推拒,又有些舍不得,只心虚地看了许听潮几眼,惹得许沂咯咯直笑。
孟言更是面红过耳,不敢去看许听潮,只嗫嚅道:“你,你还会走么?”
“不走不走,我要与你一起慢慢长大!”
“这感情好!”
孟言大喜过望,另一只手也来帮忙,将许沂小手紧紧握住。
“咳咳!”
许听潮佯作不高兴,方才咳嗽两声,就吓得孟言赶紧放手。许沂却把小嘴一嘟,伸出两只短小的胳膊,往他腿上一推。
“快些去找敖珊姐姐!”
……
孟徵换好=了衣服前来招呼客人,正好看见自家儿子和那山水精灵一般地小女娃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不禁微微诧异,摇摇头,也不打扰,急急往大堂而去。
方才跨入大门,就见自家女儿正提了瓷壶,给众人倒水斟茶,一时间眼露欣慰,告罪过后,吩咐两个小吏去更换干净衣裳,便与众人攀谈起来。
谈玄论道,堂中诸人大都是玄门中人,辩论经籍,有韩元遂这老儒生,神异志怪,孟徵区区一个凡人,如何及得上这满屋子的修士?且堂中众人并非出身此界,但有所言,往往能让孟徵觉得眼界大开!
李王两个小吏更换了衣衫,就前来相陪,众人说经籍道藏,他们自是不懂,妖魔鬼怪之事,却听得津津有味。
诸人相谈甚欢,孟言和许沂也是兴致勃勃。因为两小挤在一个小板凳上,那青色小狐又跑到孟言身边酣然入睡,许沂便将话题扯到狐狸上,并且告诉孟言,自己是一头狐妖,孟言却半点不相信,说她是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直至夜色尽黑,李氏才张罗出来几桌家常酒菜,两个小吏,许恋碟,玉箫,秦烟帮着忙碌一阵,才总算将酒菜端上桌来。
众修许久不食人间烟火,此刻吃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席间,孟徵言及连日来阴雨,耽搁农时,不禁忧心忡忡。安期扬便以玩笑地口吻说,敖珊乃是神龙之女,最是擅长呼风唤雨的本事。敖珊也微笑保证,今夜必定月朗星稀,晴空万里。
孟徵也不以为意,哪知第二天一早,当真是个艳阳高照地大晴天,这才知晓诸人并非寻常,登门拜访,却只见那画中精灵一般的女童正与自家儿子玩耍,旁人却没了踪影。向那女童一问,才知众人竟是出门找本郡郡守魏潜大人,商议购买清雨泽中那莲花洲上的别院去了。
昨晚席间,孟徵就曾说过郡守的一些事情,不想诸人竟留上了心思。但那莲花别院乃是魏潜最喜爱的庭院,哪里肯出售?当下懊恼自家失言,正往府外急赶,李王两个小吏便神思恍惚地回来了。
孟徵心中一沉,赶紧叫住两人询问。
“孟大人,可不得了!”接连呼唤了几声,李王二人才惊醒过来,语无伦次道,“仙师,小的们见着仙师了!孟大人也见过,就是昨晚在大人家借宿那二十来人!个个都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小的,小的还与仙师们同桌喝酒,同桌吃菜,这,这……”
“什么?!此事当真?”
孟徵和李氏大惊失色,便是一脸不乐意跟在两人身旁的女娃孟胜男,也瞪大眼睛,伸出双手捂住小嘴!
“这等大事,小的怎敢欺瞒大人?”那姓王的小吏满面通红,“郡守大人附近的人家可都看见了,那些个仙师以一瓶延年益寿的仙丹,换下魏大人的莲花别府,打算建一座‘妙真观’,在陈郡广收门徒!小的等就是奉了仙师们的仙令,前来邀请大人一家,往莲花别府一行!”
“夫君,此事是好是坏?”
李氏恍如梦中,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孟胜男则小脸一白,看了看正与自家弟弟扑蝴蝶的许沂。
孟徵早有预料,因此很快镇定下来,低头沉思,心中念头急转,半晌才缓声道:“诸位仙师昨晚到我家寄宿,便很不寻常,娘子可曾留意,仙师们见着言儿,眼神都很奇怪?”
“这可如何是好?”李氏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往坏处去想。
“娘子无须焦急,此次只怕是言儿的一大机缘,十有**能拜入仙门!”
“呀!妾身得赶紧为言儿打扮打扮,免得失了礼数”言罢,急匆匆地转身,忽然又回头道,“言儿与仙师们修行,可还能时时回家?”
“便是不能回又怎样?且此事还未有定论……娘子,快去准备一番,我们这就上路,不可让仙师们久等了!”
“无须如此麻烦!”平淡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两位师叔这便随小侄前往妙真观!”
“上仙……”
“不可!”
许听潮跨下云头,伸手搀住正要施礼的孟徵,笑道:“孟言为小侄师弟,贤伉俪自然就是师叔,这般大礼,小侄万万受不起!”
被许听潮如此称呼,孟徵和李氏已然心花怒放!自家孩儿定是被仙师看中,收入了门中,虽说事先不曾告知,但这般小节,不足为道!
二九九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二)
与夫妇两人相比,孟言却镇定得多。
许听潮到来,许沂早已查知,便拉了他赶往小院门口。
孟言被许听潮戏谑地称了一声“小师弟”,接上了云头,才疑惑地问许沂道:“你当真是狐妖?”
“是啊!”
许沂眨眨眼睛。
“啊——”
孟胜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尖叫着缩进李氏的怀里!原来昨晚许沂说自己是狐妖的时候,这女娃就躲在一旁偷听!奈何李氏与孟徵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上神色都变得很难看!这哪里是什么仙师,分明就是一群妖怪!
李王两个小吏听得孟胜男尖叫,也只以为小姑娘头一次乘坐云霞,被吓到了。两人还一副羡慕不尽的样子,若能被仙人带着腾云驾雾一回,这辈子也值了……
“爹爹,娘亲,姐姐,沂姐姐哪里是狐妖,分明就是一个漂亮的狐仙,你们怎的这般害怕?”
“仙师,你若欲害我家言儿,孟某便是拼着横死当场,也要与你纠缠到底!”
“言,言儿,过,过来娘亲这里……”
“哦……”
孟言恋恋不舍地看了许沂几眼,才慢慢朝李氏走去,半途被孟徵一把揽在怀里!
“仙师,请停下云头!”
许听潮有些无奈,知晓这人书生意气作,若不照他说的做,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只好依言将云头停在半空,惹得无数百姓来观。
“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无他,孟某只不想自家孩儿与妖邪为伍,败坏祖宗名声!”
“妖邪!”许听潮见许沂面色一边,顿时大恼,冷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等凡人,岂知妖为何物!人心险恶,只怕比妖更甚三分!”
“哼!”
“也罢,若不将此事说清楚,孟师叔定然不会准许师侄接引阮师兄回门!”
言毕,许听潮挥手画出一道符箓,往东南激射而去。孟徵面色变了几变,也没有出手阻止,只不过脸上神色已变得决绝!
“爹爹,不要!”
“不许说话!”
许听潮也不管这父子两人争执,躬身行了一礼:“孟师叔,李师叔,阮师兄,得罪了!”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孟家四口便被无形巨力束住,半点动弹不得!孟徵目眦欲裂,李氏和孟胜男惊惧至极,孟言却满脸错愕。
许听潮也不管这许多,上前一指点出,正中孟言眉心,沉声喝道:“阮师兄,还不快快醒来!”
许沂面色凄迷,直直看着陷入呆滞的孟言。
孟言浑身猛地亮起一阵五色光芒,稍稍流转,便化作清水般的颜色,头顶百汇清光大作,直冲入云霄数千丈,隐有三朵青花浮现,瞬息凝成一眉目带笑的三十许文士!
这文士高据半空,忽然形体一阵晃动,似乎正受无形大力压迫,只见他浑身清光一闪,便将那力道弹开,这才皱起眉头,叹息道:“许师弟,你又何必唤醒为兄?”
也不等回答,便满面爱怜地看着三四女童模样的许沂,神色恍惚地呢喃:“沂儿……”
“清哥哥……”
许沂泣不成声,身上白光闪动,瞬间化作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正要飞身而起,却被许听潮拉住。
阮清含笑道:“沂儿莫哭,愚兄还是喜欢你小小的样子。你昨晚可是说过,要与我一起长大!”
许沂泪眼迷蒙,使劲点头,又化作三四岁女童大小,仰头看着阮清,努力露出笑容,眼泪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孟氏夫妇和孟胜男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阮清低头看了看这一世的父母和姐姐,面上露出温馨的笑容,不再抗拒那冥冥中的力道。只见他身形一阵收缩,最终变作孟言的样子,落回头顶,从百汇没入!
孟言面上神色陡然变得灵动,从孟徵怀中挣脱,在孟氏夫妇面前跪倒,恭声道:“不孝子孟言,见过爹爹,娘亲!言儿见过姐姐!”
“你,你当真是言弟?”
孟胜男惊疑不定,似乎从来不曾认得孟言!孟氏夫妇虽然不曾说话,但面上神色也变得陌生!
许听潮心中咯噔一下,知晓这回行事莽撞,只怕闯了不小的祸患!
“姐姐,小弟不是言儿是谁?”孟言却淡然一笑,“爹爹,娘亲,可曾听过轮回之说?”
孟徵面色一变,问道:“言儿,你说方才那人是你的前世?”
“正是如此!”孟言面上微微露出喜色,续道,“爹爹请听孩儿慢慢道来!孩儿前世,本为凤凰界大夏朝太清门掌门太虚真人之徒……孩儿心高气傲,受不得这般折辱悔恨,遂遁出元神,轮回而来,成了您和娘亲的孩儿!师尊恩重,同门仗义,这般跨界而来,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许师……兄方才所为,虽不免孟浪,但也是一片好意,还请爹爹和娘亲不要怪罪!”
“小侄惭愧!”
许听潮也恭敬施礼。
“哼!你也有错的时候!”
半空中传来陶万淳一声呵斥,这老道沉了一张脸,帅众人驾云而来。
“仙师……”
“老道陶万淳,孟师弟唤一声师兄便可。”
陶万淳神色转柔,对孟言这般笑道。
如此说话,却让孟言受宠若惊,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孟师弟乃阮清师侄转世的生身父亲,且孟言同样算作太虚师兄的弟子,师弟理当与我等一辈,不称呼老道师兄,还能唤作什么?若师弟修行有成,踏入长生之门,你我还不知要相处多少年月,如何能这般拘束?”
孟徵闻言狂喜,听这位陶师兄的话,自己和娘子也能修习仙家法门,岂非父母以子贵?当下朝老道拱手:“既如此,小弟僭越了!孟徵见过陶师兄!”
那李氏也是蕙质兰心的人物,也裣衽施礼:“妾身李秋兰,见过陶师兄!”
“我呢?爹爹,娘亲,我呢?”
众人闻言,不禁莞尔。
焦璐忽然道:“你这丫头既名胜男,想来长大后也是巾帼须眉一般的人物,就拜入师伯门下吧。”
孟胜男听得半懂不懂,孟氏夫妇却已大喜,如此这般,却是不需自己为女儿谋划了,齐声道:“胜男,快快拜见师傅!”
孟胜男大喜,正要大礼参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喝:“且慢!”
却是钟离晚秋笑着对焦璐道:“焦师姐已在路上收得佳徒,不如将胜男让给小妹。”
焦璐心念一动,便知这苍山剑派长老的打算,当下也笑道:“既然钟离师妹开口,愚姐也不夺人之美,胜男就让给师妹调教吧!”
再次汗颜,最近几章写得实在纠结,本来已经码完“纨素裁为合欢扇,霜雪团圆似月明”这章,可惜写的都是世俗的事情,左右看着不顺眼,既然是仙侠,就不应该过多涉及世俗,下一章“三尺青锋不世功,鸟尽弓藏走狗烹”也不打算写了,所以将情节提前,让孟言早点醒来,删删改改,时间有些来不及,今天就五千,保证全勤……品书过后再两天万字补偿,一共是四天,立字据为证!)
三零零 尘寰有梦此间笑,野庙青狐少忘机(三)
昨晚酒席之上,众人就施展过法术,将孟徵一家四口的资质暗中查探了一番,结果自然是孟言最好,李秋兰次之,孟徵和孟胜男,则奇差无比。
三年前,此界天地灵气还极其稀薄,这等环境中,自然不容易诞生出多少好资质的人来。孟言之所以资质上佳,其实也是因为他本为阮清转世,有元神滋养,而李秋兰应当是在怀上孟言的时候,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好处。
但众人既来,且此界天地灵气大增,此事便可轻易解决。
孟胜男欢天喜地地拜师后,就被钟离晚秋赐下一粒生生造化丹。,当场就被这女娃当糖豆吃下,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此丹药性温和纯正,是以钟离晚秋也不曾阻止。
此丹乃是血海老仙所炼,如何会落在这苍山长老手中?许听潮自幽冥血海回归,有好东西自然不会忘记自家姐姐,许恋碟得了好处,也要孝敬师傅,钟离晚秋手中有几粒,半点也不奇怪。
只是这生生造化丹,连血海老妖这等大罗金仙的伤势都能医治,如今竟被赐给孟胜男一个不懂事女娃娃洗毛伐髓,何其奢侈?由此来看,也足见钟离晚秋对这女娃的重视。这女娃的胞弟,乃是凤凰界半只脚跨入合道境的太虚之徒,将来十有**要接掌太清一门,拿一粒生生造化丹来换取苍山剑派的前程,有何不可?
但钟离晚秋来这一出,陶万淳等怎好意思拿旁的物事来糊弄孟徵夫妇和孟言?这等丹药,陶万淳和焦璐身上各有十几粒,如今不得不拿出,着实肉痛。元神长辈尚且如此,更休提一干晚辈,哪个不是珍若性命?
好在此丹和那血饮仙丹一般,乃是血海老仙炼制出来,治疗自家伤势所用,不似五元灵丹,数量甚少,许听潮和敖珊身上所有,加上林林总总送人的,怕不下五百粒!且此丹既然被血海老仙大量炼制,在他眼里,定然也算不得多珍贵的仙丹,许听潮随手送了三粒,也不觉得不舍。
此举不但让孟氏夫妇心中芥蒂消除大半,更让陶万淳等老怀大慰,但这老道还是板起面孔训斥:“许师侄,你性子桀骜不驯,多有不敬尊长之举,不得不罚!”
许恋碟闻言,不禁一阵紧张,却被钟离晚秋笑着拦下。
果然,陶老道袖袍一抖,扔出一株尺许高的青翠树苗来,正是东极一战,安期扬师徒三人合力拔起那巨树!
“此树被那青帝以‘太上元蛊经’祭炼成本命元蛊,又先后吞噬百余元神弟子滋补延寿,其上怨气冲天,百余元神化作凶灵,徘徊不去!你既修得佛门大(蟹)法,正好将其一一度,助其转世,再引入我太清门下!”
许听潮就知此事早晚要落在自己头上,也就没有推辞,接过树苗收好,恭声道:“遵师伯令谕!”
佛门讲究渡人渡己,做这等事情,佛门真气最适合不过,奈何他虽然修得以五蕴譬喻经,但如何度化怨灵,委实一窍不通。且既然要将这些人收入门中,就需得保留元神,到时接引回来,稍加教导,便能进步飞,正好为建立太清门别院所用。当然,这些人不可似阮清一般,早早将其元神唤醒,最好等个三五百年,让其对太清门生出归属之心,自行觉醒才好。
另有一事,这“太上元蛊经”也不知是何等法门,青帝竟能凭借此法在数万内培育出百余元神,此事在凤凰界算不得稀奇,但于三年前的巨人界来说,委实不可思议!许听潮又怎能没有一窥其玄妙的心思?之前没有在青帝身上找到,或许可从他这巨树元蛊上下手。
抛出一个大包袱,陶万淳心情更畅,又给双方引见一番,便乘了许听潮的云头,往莲花洲而去……
莲花别院占地七亩,其间花草山石,溪流清池处处,廊腰缦回,亭台楼榭相望,好不幽静典雅,当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魏潜身为陈郡郡守,不数年就置办了如此规模的一座府邸,可见其并非什么清廉官吏。孟徵步入这府邸,看到路上忙忙碌碌收拾细软的下人,不禁心绪复杂。
“孟师弟,这莲花别院如今成了我太清门别府暂时驻地,理当回报一方百姓。师弟身为采风使,正好大有作为!”
“多谢师兄成全!”
孟徵闻言,如何不大喜过望?之前他还在担心入了仙门,只怕世俗中的官职十九不能保留。仙师当面,南国皇帝来了,话也不好使!不过陈郡出了这等大事,皇帝还当真有可能来!但这些事情,只怕早被那郡守魏潜大人想到,已经在筹备了。
众人入得一处被当作执事殿的厅堂,分长幼坐定,由陶万淳宣布太清门巨人界别府正式开府,分派了职司,便让众人散去,各行其是。统共算来,尚不到盏茶功夫,孟言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仙门开府,怎的也要弄出一番气派吧!
陶万淳却笑着解释道:“修行一事,最重本身,些许虚礼,要来作甚?”
孟徵拜服,陶万淳大笑而去,被委任作别府执事的韩元遂却找了上来,与他商议诸般琐碎事情,孟徵这才知晓,非是无事也,只不过这些个师兄师姐师侄师侄女,脾性怪异的多,委实找不出人手来筹备典礼,只好一切从简……
孟胜男被钟离晚秋,许恋碟,褚逸夫带走,传授苍山剑术去了。许听潮和敖珊却将孟言许沂拉到一边。
“孟师弟,你当真不要这套笔砚?”
孟言收起许沂拿出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气闷兵刃,涩声道:“阮清已死,如今只有道门弟子孟言,还要这等物事作甚?师兄若是有心,便将其转赠给韩师兄吧!韩师兄为我太清门别府执事,正需这等至宝傍身,才不至堕了声威!”
“也罢!”
许听潮知晓阮清至今还痛恨儒门,也就不再勉强,他本来还打算与孟阳商议,将镇府灵碑中那从宣穆正阳尺上收摄来的半数浩然正气灌入笔砚,现在看来,却是不用提了,全都交给韩元遂处置便可!当下与敖珊告辞离去。
待得两人出门,许沂才眼泪汪汪地取出一副玄冰棺,棺中收敛的,正是孟言前世生母的骸骨!孟言泣不成声,双腿一曲,跪倒在地,许沂也紧挨其跪倒。
孟言最终也不曾丧,而是将玄冰棺收起,等待返回凤凰界,再将老母葬在故里……
数日后,清雨泽中飞出一道石桥,横架汐城东门十里泽畔和莲花洲头,桥边立一石碑,名唤“洗心”,有碑文言:“但凡徒步过得此桥者,可拜入妙真观,修长生仙道”!顷刻间,汐城百姓蜂拥而至,然过得桥者不过聊聊数人!这几人均被收入妙真观门下,泽及家人!陈郡乃至南国百姓纷涌而来,甚至有邻国之人也不辞路远,奔波而至。
两月后,南国建武皇帝亲往莲花洲拜谒仙人,得蒙接见,受赐丹药法器若干!随行臣工,皇子皇女闯洗心桥,过者一十有七人!
再数月,有他国仙人前来寻衅!妙真观仙人显化巨灵真身,竟无人能当其一击!从此声威大盛!
……
诸般事情,纷繁芜杂。
许听潮正度化那巨树上的怨灵,不时动身送怨逆尽除的元神转世投生,再将其接引回妙真观,来去匆匆,除了别府执事韩元遂,甚少与同门相见。血妖也在仙府中祭炼新得的肉躯,也是闭关不出。
这一日,又一道元神褪尽灰黑戾气,变作湛湛青碧,许听潮也不说话,径直将其收入袖中,步出闭关的房间。
时值正午,烈日高悬,清泽弄波。
年余不见阳光,陡然被这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许听潮只觉心旷神怡。不由自主地运起五行灵火真经,将大日真力摄入体内,炼化进太阳真火中。
左右一看,敖珊不在,想来定然又和墨鲤去调教清雨泽中那几头小鲤鱼精了。许听潮摇头失笑,脚下五色氤氲的清云一起,径直从妙真观上方遁走,往南方而去。
不旋踵,云头便掠过数座高峻的山川。正踽踽前行,山间忽然传来一阵叮咚琴音,略带沙哑的男声唱道:“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累精气以为真。髓海存思寿无穷,泥丸宫中得长生!”
许听潮暗赞一声,此曲道尽玄门奥妙,不禁生出一访的心思。双目中闪过五色清光,王云投一看,不禁面路诧异。
只见下方山腰破庙前,一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年正襟端坐青石桌前,桌上放置一具焦尾枯琴,古琴之前,还有一头青色毛皮的狐狸蜷曲酣睡。
少年双手抚琴,悠然而歌。
左右两侧,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慵懒斜坐。长者水蓝衣衫,满面情意款款,小的一身泼墨山水般的一群,娇俏可爱,不正是瑶琴和许沂?
许听潮运起灵目神通看来,顿时将三人惊动。
那少年抬头笑道:“许师兄,怎的有闲暇出来偷瞧小弟抚琴?”不用说,这少年正是那长大的孟言!
“哥哥,快些下来!”
许沂也是惊喜莫名。
“许师兄!”
瑶琴含笑,裣衽一礼。
许听潮降下云头,古怪地看了二女一眼,才对孟言道:“为兄又度化了一道元神,正要送其前去投生,孟师弟,瑶琴师妹,沂儿,何不一起?”
这几章章节名真蹆、、、、、)
三零一 逝水流年恍如梦,少陵门下走马牛
“自然是要去的!”许沂欢欣雀跃,“这般好玩的事情,之前也不叫上你妹妹!”
许听潮伸手揉了揉许沂的脑袋:“你家哥哥被陶师伯责罚,总共自由的时辰就那些,怎还会有空去打扰你们?”
许沂顿时面色一红,愤愤拍开许听潮的手掌。
孟言尴尬笑道:“小弟忝为妙真观观主,平日里也甚是繁忙。好不容易偷得一刻清闲,却被你搅扰了。元神投生一事当真奇妙得紧,小弟却是要跟去一睹究竟,指不定能悟出些东西来!”
再看瑶琴,也是一副心动的样子。
许听潮脚下云头一起,顿时浮上半空:“上来吧!”
瑶琴收了古琴,许沂把那青狐抱起,才一左一右随着孟言遁上清云站定。许听潮见状,真气涌出,云头便风驰电掣地往南方深山而去。
“许师兄,你不会不知南方多山,人烟绝迹吧?”
孟言面露诧异,许听潮却笑道:“东西北三方,为兄都去过数次,唯独这南方尚未踏足,说不得会遇上江湖侠隐一流。”
“就好似师尊一般?”
瑶琴展演一笑,直如春花正烂漫。
许听潮一怔,点了点头,就将目光落在许沂身上。这小狐狸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空出一只手来,往纤腰上一叉:“瑶琴姐姐送了言弟一面素白团扇!”
“……”
许听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瑶琴羞涩甜蜜,孟言顾左右而言他,只好闷闷作罢。两个大小美人顿时笑作一团!许听潮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找自家珊妹问上一问!同为女子,珊妹又不曾闭关苦修,总该知晓些缘由吧?
二女欢笑,孟言却甚是讪讪,赶紧与许听潮说起这些年来妙真观经历的大小事情。原来自从十多年前天地异变,似这等新崛起的仙道门派好似雨后春笋,因此妙真观横空出世,除了在南国引得轰动,也不怎的显眼。
之前来挑衅的,只是临近几个小国的门派,或者干脆就是散修,统统都被郭雄狮和铁黑虎这对师兄弟一顿好揍。因为元神境的长辈尚未出手,倒是不曾引得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净火宗、拜月神教和阴魔宗这等顶儿尖的门派关注,正好闷头展,徐图大计。
且十几年前,许听潮和血妖闭关后,陶万淳就耗费数十年修为,动用那虚空投影的法器,与太清门联系了一次,陈述诸般事情。知晓此界异变,太清门也极为重视,决定等诸位虚境从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中出来,就报与其知晓。
算算时间,九界联合进犯的修士早该被斩杀得差不多了,诸位虚境自大阵中出来,修养疗伤后,十有**也在前来的路上。只不知鬼车等九界是否知晓此界异变,若他们也插上一脚,事情将会变得极为复杂。
“门中为小弟转世,竟动了这般大的干戈,小弟愧甚,唯有鞠躬尽瘁以报!”
孟言满面感慨,许听潮却安慰道:“此事并非专为师弟一人,门中长辈也正好将计就计,设法削弱九界实力。”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恩情深重……咦?”
也难怪孟言惊异,原来视线极处,一座参天巨峰拔地而起,周围尽是缓缓起伏的山峦,这巨峰如此高耸,未免显得突兀。
“许师兄,当真被你说中,这山上隐居了好些武艺不凡的江湖人!”
“也不算白来一回!”
两人谈话,许沂和瑶琴却有些气闷,她们修为尚浅,元神未成,能探知的范围甚小,好在许听潮驾驭摩云翅遁奇快,瞬息间就到了那巨峰近前!
“好厉害的小妹妹!”
也难怪许沂惊诧,这等猿猱难度的险峰之上,竟然有个十四五岁的红色劲装少女正施展一套高明的轻功身法,在悬崖绝壁上纵跃如飞!
“啊!”
那少女奔得兴起,攀住绝壁上一株虬结的古松做了个倒挂金钩,尽展初现曼妙的身躯,哪知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五色清云上的许听潮四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跌落悬崖!
“哥哥快救她!”
许沂方才开口,许听潮就施展了玄门一气大擒拿,将那少女捞在掌心,放到云头之上。
“妖怪?神仙?”
这少女余悸未消,面色苍白,跌坐在云头上战战兢兢地问。
“姑娘无须惊慌,我等乃南国陈郡清雨泽妙真观弟子,方才惊扰了姑娘,让姑娘失足坠崖,这才出手相救……”
“这般说来,若是我自行跌落,你们便不救了?”
四人闻言一愣,这女子当真是个小辣椒,穿得这般鲜红夺目,倒也般配得紧。孟言到底是阮清转世,应付起女子来远比许听潮在行,很快就笑道:“姑娘……咳咳,我等自然会救的!”
并非孟言词穷,实乃旁边站了目光审慎的一大一小两个红颜,有些轻佻的话语,委实不好出口。
如此虎头蛇尾,似乎让那红衣少女很是失望,只见她目光一转,便落在许听潮身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女脸色兀自白,却还如此大大咧咧地询问,着实让人意外。许听潮嘴角抽搐了一下,拱手道:“在下妙真观许听潮,敢问姑娘,附近可有人家?”
“你这人问话当真奇怪,没有人家,本姑娘从哪里来的?你们不会也是来招收什么弟子的吧?”
四人闻言,均都面现诧异。
那少女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嘻嘻一笑:“劝你们赶紧回去,但凡来这梧桐峰的神仙,妖怪,不是被族老吓跑,就是被打得筋断骨折,自己爬走!”
“如此有趣,我们却是不得不前往拜会一番!”
孟言正值年少,虽说元神有百余年的阅历,但今生不免带了些少年心性,听得少女如此说,哪里不知此处不简单?
瑶琴面露担忧,许沂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许听潮则嘴角含笑,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少女没想到除了瑶琴,其余三人居然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多少有些意外,眼珠一转,又道:“带你们去可以,不过休想本姑娘替你们说话!”
“姑娘只须指路便是。”
“这边!”
那红衣少女身上淡不可见的赤芒一闪,便自云头上站起,伸出春葱般白嫩的手指,往右侧一指。
许听潮面露疑惑,也不催动摩云翅,而是双目中清光五彩微微闪动!
“你做什么?!”
少女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许听潮!
“姑娘竟然身负凤凰血脉,怪不得天赋异禀!”
“什么凤凰?”
“许师兄,此言当真?”
红衣少女满脸茫然,孟言却面色微变。
“珊妹便身具冰凤血脉,为兄绝不会看错!”许听潮此言斩钉截铁,继而对那少女笑道,“小姑娘,你身上有一方锦帕,可否借许某一观?”
“好个登徒子,方才见面,就讨要本姑娘的贴身物事!”
“这东西送你,只为一睹宝物真容!”
许听潮翻手取出一片青碧竹叶,又朝绝壁上上遥遥一抓,摄来一道将近两里的狭长灵脉,双手十指弹动,道道法诀打出,顷刻就将那灵脉炼入竹叶中。如此手段,正是他时常观瞧陶万淳祭炼阴阳二气钟学来。
红衣少女早被许听潮一连串的动作惊得连吞唾沫,但见那竹叶朝自己轻飘飘地飞来,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
“呀?怎的这般轻盈?”
红衣少女疑惑地将捉住树叶的纤手上下晃动,只觉掌中混似无物!她可看得分明,眼前那怪人将一大块长条形光的土石缩小后塞到里面的!
“贴在额头,把念头透入,念一声飞,它就可以带你飞起来。”
“真的假的?”
少女嘴里这般说,却迫不及待地将竹叶贴到脑门!不旋踵,竹叶上就亮起青蒙蒙的光芒,化作一片丈许长的清光,将少女身躯裹住。
“当真能飞?!”少女双脚已然离开云头数尺,却丝毫没有坠落的趋势,顿时欢喜得满面晕红,也不打招呼,径直往右方飘去,只留下一串兴奋的清脆笑声!
许听潮也不以为忤,心念一动,云头便缓缓飘动,不疾不徐地跟在飞得歪歪扭扭的少女身后。
“许师兄当真大方!被你如此祭炼,便是在凤凰界,这碧竹御风符也算得上不错的法器,竟如此大方地送人了。妙真观近年来收了许多弟子,大都还在使用不入流的法器。你这土财主,是否也贡献些出来?”
“尽管拿去。”许听潮一挥手,顿时有百十口寸许长的各式飞剑浮在半空。
“小弟才不会与你客气!”
孟言哪里料到许听潮当真这般豪阔,一时间大喜过望,正想将飞剑收起,却被许沂抢先了一步。
“到了!”
正在这时,前方那尽情嬉戏的红衣少女远远招呼一声,面上闪过一丝戏谑,扭身钻入前方虚空不见。
四人见怪不怪,乘了云头上前,只觉穿过一层无形屏障,眼前景象便即大变!
入眼一座刀削斧劈般地千丈石壁,其上两个鬼斧神工般的大字,竟是以仙家灵文写就,从上往下,正是“少陵”!
“此处竟然就是少陵?!”孟言,瑶琴和许沂面色一变,“可惜……”
许听潮又是一阵疑惑,随着三人将目光投向地面,只见稀稀拉拉的低矮茅屋错落分布,耳中传来阵阵牛嘶马啸,鸡鸣犬吠,千余个老农正在天地间劳作,挥汗如雨!
不待许听潮询问,孟言便满面感慨地道:“十余万年前威名赫赫的少陵,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找度娘问了半天,也只查到“少陵塬下孺子牛”之类的诗句,本章名字是否合适,求正解,求高人童鞋指点!另,今天木有做到,再补偿两天万字、、)
三零二 魂牵梦萦冢中骨,少陵野老吞声哭(一)
对不住杜甫大大了,膜拜,膜拜……)
“唉,你们怎么进来的?”
红衣少女本来一直往前歪歪斜斜地飞动,无意间回,竟然看到许听潮四人的云头,潮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继而瞠目厉声大喝。
这一声喊,引得天地间耕作的农人齐齐抬头,见得半空五人,个个面露骇然。有几个离得近的,跌跌撞撞地往石壁之下那糙石砌成的殿堂奔去。
“喂,问你们啦,怎的就进来了?”
“晓筱,不得无礼!”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那石殿中传来,“远来即是客,诸位道友何不来殿中一聚?”
“既如此,晚辈等叨扰了!”
孟言朝那石殿遥遥一拱手,许听潮便御动脚下清云往石殿落去,路过那横眉冷眼的红女少女身旁,一把将她摄到云头上,笑道:“原来姑娘芳名晓筱,可否赐告贵姓?”
“本姑娘姓方!”红衣少女依旧不依不挠地盯着许听潮,“你还没说你们怎能闯进来!”
“我们能进来很奇怪?”
“当然!旁的神仙妖怪,一准儿撞得鼻青脸肿!”
孟言和瑶琴许沂见许听潮竟然会逗弄这少女,均都面色古怪。那名唤晓筱的少女面上冰冷戒备,心里却着实好奇,呈现在脸上,也着实可爱。
“咳咳,许师兄,少陵一脉无论功法禁制,都极其特殊,只有身具凤凰气息的修士,才可修炼或者安然穿行。”
方晓筱闻言,不禁紧张起来,看向许听潮的目光也热切了几分。
许听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一朵赤红的火焰。这火焰眨眼化作一头拇指大的赤红火凤,围绕手指盘旋飞舞,清晰可辨地凤鸣声响彻云间!方晓筱好不眼馋,哪里还顾得上横眉瞪眼?
“凤凰真焰!”
先前那声音又自石殿中响起,盖住下方农人的惊呼!一道青光破空而至,在五人面前现出身形,却是个弓腰驼背,手拄藜杖的白老者!
“晓筱见过族老!”
方晓筱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拜倒在云头上。
“起来,丫头!此事你做得对,有功无过,准你进祖陵修炼一月!”
“多谢族老!”
方晓筱惊喜莫名,老者却只是随意摆摆手,一双浑浊的老眼直直盯在许听潮身上。
“道友从何处得来这般精纯的火焰,快快告知老朽!”
“自然是有来头,前辈如此盘问,是否有些过于失礼了?”
许听潮冷笑反问,孟言和瑶琴许沂二女却连连摇头,果然那老头闻言,就把脸色一沉:“哼!你等既然来此,自当知晓我少陵威风,区区两个化神小辈,莫非还奢望老夫以礼相待?”
先前还称呼道友,此刻却扮起前辈来,这老头当真生就一副臭脾气!
方晓筱连连使眼色,许听潮却视而不见,只沉声道:“若前辈本体安好,晚辈等自该礼让三分,如今么……”
“好小子,有胆!”老者不怒反笑,一顿手中藜杖,“你若接得住老夫一杖,老夫便奉你为上宾又如何!”
“请!”
“哼!”
许听潮口中说请,却半点举动也无,就这般直直站在原地,老者也是干脆,举杖劈头就打!一道青光凝成的杖影脱手飞出,往许听潮天灵落下,带起呼呼风声!
孟言三人原本还有些担忧,见得老者并未以藜杖本体击打,便都放下心来,反倒是那方晓筱急得不行,闭眼不敢再看!
许听潮屈指一弹,盘旋在食指周围的火凤顿时迎向那杖影,一声清唳,身躯陡然增大,张嘴就将那杖影吞入腹中!此凤满足地鸣叫几声,才一个盘旋,变回拇指大小,没入许听潮身躯!
老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挺直背脊,伸手肃客:“四位小友,请!”
“多谢前辈!”
孟言笑着拱拱手,暗暗给许听潮抛来一个眼神。
“谢甚?你们若接不下老夫一杖,死了也是白死!”
扔下这么句话,老者转身落在那石殿门前,昂阔步地走了进去。许听潮四人随后便至,步下云头,也鱼贯进了那石殿。方晓筱兀自愣,直到殿中传来那老者的呼唤,才如梦初醒,满脸兴奋地从大门奔入!四下农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石殿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老者和许听潮四人都是席地而坐,方晓筱也不觉得奇怪,径直走到老者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来。老者闭了双目,面上露出舒坦享受的神情,半晌才拍了拍肩头的小手:“晓筱,这位小友既然要看你那十凰锦,便拿给他观瞧一二!”
“族老……”
方晓筱面色瞬间变得通红如血!
“哼,小友乃堂堂化神高人,休看他皮相年轻,其实不知活了几百岁,岂会对你个黄毛丫头生出非分之想?快快拿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给你!”
方晓筱双目含泪,背过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狠狠掷向许听潮。
不待此锦落地,许听潮就将其摄到手中,入手滑腻,还带了淡淡的温热幽香,难怪那小丫头会如此!心中念头方才闪过,便即悄然隐没,许听潮提起真气,缓缓注入手中锦帕!
只听十数声凤鸣,洁白无瑕的锦帕顿时腾上半空,亮起七彩毫光,隐有数头凤凰虚影展翅翱翔!
“仙府奇珍!”
孟言和瑶琴许沂齐齐惊呼!
老者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
“小友可是想要这十凰锦?”
“族老——”许听潮尚未答话,方晓筱却不乐意了,“这锦帕是,是人家在祖陵中拾来的,人家都不曾同意,怎的就许给了他?”
老者不理会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嘿嘿一笑:“丫头,想不想学那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仙家法术?”
“想!”
“想就答应把十凰锦送他,老夫传你!”
“好!”
没有分毫犹豫,方晓筱已然收了泪水,荣光焕!
“小友,你若想拿到此宝,还需做到两件事!”
“前辈请讲。”
“其一,这十凰锦本为这丫头所有,你欲取走,便需留下补偿!”
许听潮沉吟一阵,挥手抛出数个玉瓶:“这些还真丹,乃是以还真菇和腾龙霞炼制,最善纯化血脉真气!晚辈再传晓筱姑娘一部法诀,足以抵得过这十凰锦了!”
言罢,指尖凝出一赤红的光球,屈指向方晓筱弹去。
这少女正欢天喜地将四五个玉瓶搂在怀里,哪里来得及避让,直让这光球没入眉心!
“丫头,如何?”
老者不问还好,方晓筱只是目光有些躲闪,如今却羞得粉面通红,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族,族老,这人不正经,纯是个,是个登徒子,泼皮无赖,传给人家的法诀,叫,叫什么‘道胎孕婴真诀’!”
“小子,可当真如此?”
老者沉声质问,孟言和瑶琴许沂也是诧异莫名。
许听潮却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径直念出一段口诀来,老者顿时双目大亮,哈哈笑道:“丫头也忒没眼光,这等无上法诀,便是给老夫两件十凰锦也不换!我等修士打坐炼气,须得经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道,渡劫飞升八大境界,哪一境不是艰难险阻,坎坷处处?你倒好,平白得了这法诀,初入炼气便可结成元胎,培炼婴儿,不知要省下多少苦功修炼,怎的还不知足?”
“可是族老,这法诀的名字委实难听!”
“小丫头莫要撅嘴,待你修行几年,便知其中好处。”老者笑眯眯地劝解了一句,便将目光落到许听潮身上,“小友,这第二件事,就是助老朽打开这道门户!”
老者侧过身躯,身后石壁陡然亮起青碧湛蓝两色光芒,数之不尽的细小符文流转不息,隐隐散出令人心悸的威能!
见得如此情形,孟言和瑶琴许沂二女神色微变,方晓筱更是面色一白,接连退后了七八步,但最后还是倔强地咬牙站定。
许听潮双目中五色清光闪动,淡然问道:“可否毁坏此门?”
“你若有这本事,但毁无妨!”
“请前辈退后。”
“嘿!”老者依言起身,站到石殿一侧。许听潮抬手弹出一道五色氤氲的清光剑气!
剑气激射而出,竟把虚空撕扯出细密的裂痕,老者这才面色大变!
噗地一声轻响,剑气射中石壁,却仅仅只没入数寸!石壁上符文剧烈流转,将剑气一点点向外排斥!
许听潮挥手将剑气收回,脚下清云一起,将孟言三人裹住,对老者道:“前辈请上来!”
老者身形一动,便站到云头,双目定定注视符文明灭的石壁,似缅怀,又似忐忑。方晓筱也御动碧竹御风符,挤到云头之上。许听潮挥手射出一道手臂粗的剑气,将虚空割裂出百多道数尺长拇指宽的裂缝,轰隆一声正中那符文流转的石壁!
这剑气威能极大,轻易就没入石壁,许听潮也将云头化作麻线粗的一缕,跟在剑气之后,遁入石壁之中……
在一处宽阔的甬道中落下云头,许听潮四下打量,只见两侧墙壁上,每隔九丈就点亮一盏玉灯,灯中彩焰尽呈凤凰翱翔之形!墙壁上也纹满各式凤凰图案,每一幅都精美异常!
三零三 魂牵梦萦冢中骨,少陵野老吞声哭(二)
“少陵一脉果然名不虚传!”孟言不自禁地赞叹一声,对老者躬身一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昔日繁华,过眼云烟而已,到头来还不是只剩下这冰冷的墓穴?老朽的名字早已不记得了,你们若有心,便呼一声‘少陵野老’吧!”
许听潮也看出此老仅仅是一道元神显化,哪里料到他口气竟然这般沧桑?孟言三人也是略有所感,却终究年岁太浅,无法体味其中滋味。
老者带了五人缓缓往前行去,忽然问道:“恕老朽多嘴,四位小友恐怕并非此界中人。”
孟言眉头一挑,拱手道:“前辈慧眼!不知我等如何会露出破绽?”
“我少陵虽然落魄至斯,但十余万年好歹也是一统巨人界的大派!只凭气息,便能认出这三位小友的异状!只不知为何,外界之人,竟能得此界天地眷顾……”
老者一指许听潮,许沂和瑶琴三人,明显才说了一半,就忽然顿住,不再言语。四人却顾不得思虑这许多,均被此老的话惊到,一统巨人界,乃何等伟业?只不知仅仅是那雷霆绝域以西的地方,还是包含了东方妖族的势力范围。
“原来如此!晚辈师兄和两位师姐,乃是自凤凰界而来!”
“凤凰界……”老者身形一顿,问道,“那天地玄门,水府龙门和神霄紫府可还在?”
四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说不出的惊诧。
“嘿,怎的?当真以为我巨人界贫瘠,弱小可欺么?”老者一甩袖,又缓缓迈动脚步,“想当年,我少陵截地脉,聚元气,与天地相争,鼎盛时共有数十合道祖师,举霞飞升者不知凡几!若非凤凰界三派还有些实力,早就被我等挥军直入,一战而下了!只可惜……”
老者面上神采飞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黯然。
“族老,可惜什么?”
许听潮等顾不得答话,个个骇然失色,方晓筱却悠然神往,不自禁地出声追问。
老者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涩声道:“我少陵对这方天地攫取太过,最终在天地反噬下逐渐衰败,成了如今模样!你头上这梧桐峰,其实本为一株梧桐神树,就是因为被我少陵所据,才为天地所弃,枯朽零落,化成顽石!”
“怎么会这样?”
方晓筱不知梧桐神树为何物,但一想到梧桐峰的体型,还是不禁为这般大的巨树枯死感到沮丧。
“怎会如此?嘿嘿……此界乃一头混沌鸿蒙中生出的巨人神魔殒身后所化,身死之时,她便以鸿蒙灵气与自身精血凝成一个元胎,再倾尽全身残余精华哺育,打算再诞下一头子嗣来。这般行径,正是置我等生灵于不顾,如此自私,自然招致反抗!”
“在我少陵之前,便有无数门派如此做过,与这神魔孕育的胎儿争夺天地灵气,只不过并无哪家做得像我少陵这般过分,径直让她那崽子段粮数万年,使其元灵散尽,空余躯壳!”
“门中前辈曾多次前往那元胎所在之处,破除禁制无数,最终见得那孽种,可惜它便是此界逆鳞,否则早被前辈取来祭炼成傀儡,百般驱使了!”
“这般做法,却将此界得罪得狠了,门中前辈纷纷出现各种意外,陨落重伤无数,不得已,只好大举遁往他界避祸,却苦了我等后辈弟子,偌大的宗门基业,最终还是一点点衰落,终至湮灭不闻!”
“若当初天地也似这般慷慨公允,如何会生出这许多事端?”
方晓筱黯然神伤,许听潮却怒火中烧,自从得了那神魔躯壳,被其执念侵入元神,他便将此界视为生身之母,如今听得母亲竟曾被这般盘剥,如何不怒?
孟言,瑶琴,许沂虽然也是震骇莫名,却时时注意许听潮的情绪变化,见他虽然怒极,却并无出手的打算,才算稍稍放心。这小子生就一副我行我素的倔脾气,若起性子来,把梧桐峰掀翻也不是不可能!此事要说谁对谁错,委实扯不清楚,无论巨人界凝成元胎孕育后代,还是界中生灵为求大道与天地相争,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活命,并非简单的对错就能说清楚。
许听潮并非完全是此界孕育的神魔,也有自己的思量,那混沌元胎和神魔之躯竟然还有这许多纠葛,委实让他大开眼界,唏嘘不已。心中既愤恨少陵一门,又同情此界修士修行艰难,两种念头激荡不休,心绪愈烦乱,他只好默默运转体内两道真气,才逐渐将诸般情绪平复。
老者好似根本不曾察觉许听潮的异状,嘴上说话,脚下步伐却越快了。一路法诀不断,不知破解了多少禁制。足足大半个时辰后,才来到一扇和之前大殿中相似的石门前。
“小友,此门还须你来破开!”
许听潮点头上前,示意众人退开,也懒得去观瞧门上禁制与石殿中那门户是否相似,径直将浑身真气提起,凝成一柄刺目的五色清光剑气,对准门户就是一阵狂劈乱砍!
不旋踵,此门便轰隆一声碎裂成一堆灵光闪烁的土石。老者也不与旁人招呼,满面急切地闯入门户之中!方晓筱瞪了许听潮一眼,也赶紧追了进去。
许听潮心中愤懑稍稍疏解,便收了剑气,向孟言三人一点头,转身步入门中。孟言自然也不甘落后,带了二女上前,进门时还不忘将碎成一地的不知名土石收起。
四人先后赶来,只见一处元阳玉铸就的厅堂中,四周正好盘坐了十具灵气全失的骸骨,男女皆有。那老者却跌坐在大厅正中一株枯死的灵树前,肩头耸动,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他挺直的背脊又塌陷下来,比之前更甚三分!
方晓筱就跌坐在老者旁边,泪如雨下。
许听潮等四人如何看不出,那枯死的灵树,其实是一头精怪的本体!想来这精怪于老者定然极其重要,如今魂飞冥冥,老者才大放悲声!
四人心下恻然,都移开了视线。
目光从一具骸骨上掠过,许听潮忽然瞳孔一缩,将那洁白如雪的十凰锦抓在手中!
三零四 成道不改当年性,踽踽万里自纵横
似乎是感受到许听潮的心意,素白的锦缎上,十头凤凰尽数显形,翱翔悲鸣,似要冲破禁制,回归本体!
孟言三人也看到这般异状,稍稍思虑,便面色白!若那十凰锦当真如此而来,只怕并非什么好货色!
许听潮面色数变,最终轻叹一声,真气注入,十头凤凰从白锦上飞出,略一盘旋,就各自飞到一具骸骨之上,流连不去。
良久之后,老者才收了哭声,一指往前点出,面前枯树燃起熊熊烈焰,顷刻化作一堆灰烬。此老不顾余烬未冷,一把把抓起,抖抖索索地装进手中青玉盒。方晓筱想要帮忙,却被老者推开,坐在地上垂泪。
“都散了吧!你等合力炼制十凰锦,不就是想我为少陵留下一线生机?事已至此,何必作那小儿女之态!”
干涩沉黯的声音从老者口中出,十头凤凰齐齐清鸣一声,浑身光华大作,将各自萦绕的骸骨化作齑粉,才腾空而起,纷纷扑入许听潮手中的白锦!
老者拄着藜杖,蹒跚而行,将十堆骨灰一一收敛,才把藜杖塞到一直跟在身边的方晓筱手中。
方晓筱下意识地接住,继而面色大变,连连摇头!
“丫头,老夫将此杖与你,非是嘱你接任族老权位。少陵一脉,自老夫而绝!今后何去何从,自行斟酌吧!”
“族老,您就这般走了,可叫晓筱和族人都怎么办?”方晓筱死死揪住老者衣袖不放,涕泪横流,满脸哀求。
“也罢,老夫最后为你指条明路!”老者吃力地转过身来,浑浊的双眼注视许听潮,“小友,你若有心,便收下这不成器的丫头吧!就算做个记名弟子也好……”
“族老,我,我才不拜这登徒……”
“胡闹!”老者陡然瞠目大喝,把方晓筱吓得愣住,“还不快快给你师傅跪下!”
方晓筱咬住双唇,在老者骇人的目光瞪视下,委屈地跪倒在地,随意拜了三拜,便站起身来,扭开身躯低头啜泣。
“丫头不懂事,还望小友多多见谅!”老者歉然地朝许听潮拱拱手,又抛来一枚纹有凤凰图案的七彩玉简,“此乃我少陵立派根本‘凤凰真形诀’,请小友收好,待这丫头修行有成,再传了她吧!”
“前辈但请放心!”许听潮将玉简摄到手中,也不去查看,只对老者说道,“从今日起,方晓筱便为晚辈二弟子!”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少陵,少陵……嘿嘿!”
老者把袖袍往先前那枯树生长的地方一挥,地面顿时四下退开,露出一个五方形洞口,洞下赫然是一处空阔的大厅,一头浑身青碧的百丈巨禽静卧其中,气势忽强忽弱,极为惊人!
方晓筱站得近,陡然见到如此庞大的青鸟,顿时吓得面色白!许听潮四人却面露骇然,这巨鸟赫然是一头虚境木行凤凰!
老者悲怆一笑,化光遁入此凤头颅。
沉寂的木凤身上顷刻燃起青色火焰,充斥洞下大厅!青焰冲出洞口,呼呼窜起数丈高!
方晓筱惊呼一声,接连退开数步!
四人暗暗叹息,不欲再留驻此处。许听潮御起摩云翅,将孟言,瑶琴,许沂和方晓筱一裹,顺着来路遁走……
数万里之外,安期扬化作百丈巨人,手持太乙神雷塔,正自埋头往东北飞奔,每一迈步,就跨出数十里之远,正是土行神通缩地成寸!
这莽汉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背后一白袍老道,一缁衣女子面色铁青,穷追不舍!这两人,赫然都有虚境修为,只可惜晋阶不久,修为算不得多深厚,且法宝平常,诸般法术打在安期扬身上,威能也会凭空削减大半,颇有些束手无策。
木凤**的瞬间,那缁衣女子忽然身形一顿,回头看向西南。不待那老道问,便匆匆开了口:“太玄道友,贫尼忽有所感,有些尘缘牵扯,不得不前去了结!擒捉此子的事情,便拜托道友了!”
言罢,化作一道青金光芒遁走!
太玄老道想要挽留,却最终不曾说出口,似他们这等虚境中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哪会轻易改变?当下将目光投向远远站定,面色惊疑的安期扬。
“小友……”
这老道话才出口,安期扬就陡然变作千丈高下,催动手中太乙神雷塔,万千雷霆当头击下!
太玄老道面色一变,遁入虚空避开!
安期扬却趁机一迈步,瞬间就跨越了数百里距离,拦在那缁衣女子之前。
“小尼姑,你不是要捉拿大爷么,怎的这般不声不响就走了?”
“让开!”
那女子一挥手,虚空里凭空生出虬结的青金色藤条,将安期扬迫退,这才迈步遁入虚空,再出现时,已在百里之外!
安期扬嘿嘿一笑,手持太乙神雷塔急追而上,出紫色雷霆来打!
缁衣女子却只轻轻挥手,将身旁几道雷霆稍稍阻挡,便又遁入虚空。
太玄老道正自苦恼单独一人如何擒住安期扬,见他不仅不逃跑,反而主动纠缠上缁衣女子,顿时大喜,高呼一声“妙青道友且去,老道自会拦下这后生”,便凝出一只白光闪闪的巨手抓来!
安期扬大脚一迈,顷刻远去数百里,那白光大手却依旧悬在头顶,不禁心生烦躁,也是挥掌拍出,一只明黄大手由下而上,与那白光巨手撞在一起,双双消散!
这汉子哈哈一笑,法术撞击声尚未消散,他便迈开大脚奔出千余里!
太玄老道也不生气,面色悠闲,大袖飘飘,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不时凝出白光大手来抓。
安期扬固然被他搅扰得心烦意乱,那妙青也是面色阴沉,此去本就为了私事,这一老一小两个,偏生死皮赖脸地纠缠上来,让人不得安宁!奈何这两人没一个好相与,此事又异常紧急,只能任由他们跟在身后。
越是往西南而行,妙青便越是纷乱急切,脑中不时闪现一幅幅画面,均都从未经历过,却清晰至极!她出身木仙庵,修习佛门大(蟹)法,佛家最重轮回转世之说,连世俗都有诗云:“佛门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自己之所以会心生感应,只怕和前世有关!且自己的前世定然十分了得,脑中已然断断续续地回想起两部无上法诀,一名“先天乙木造化神诀”,一名“凤凰真形诀”,均都远非自己修习的“莲花解体大(蟹)法”所能比拟!
陡然得了两部绝学,妙青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心中一股浓重的悲意升腾而起,饶是她静心修持数千年,依旧双目垂泪,不能自抑!不知不觉,妙青挪移虚空的次数越频繁,且每次挪移的距离都要增长一些,正是功候大进的表象!
“我的个乖乖,小尼姑早有这般本事,我安期也不是她对手,早逃之夭夭了……”安期扬心里怵,但妙青遁行的方向,正是妙真观所在,也顾不得那许多,脚下步伐越快了,“小尼姑怎知晓俺的根脚,怪哉怪哉!妙真观有师姐和那小子坐镇,也不会怕了这小尼姑,就当提前出世了!”
太玄老道也自暗暗骇然,妙青与他一样,都是借助十余年前天地异变,方能突破瓶颈,晋入虚境,彼此知根知底,妙青此刻却陡然修为大增,他如何不惊?
……
梧桐峰,许听潮五人方才从那甬道中遁出,在石殿中站定,就齐齐面色一变,往东北方看去!
只见一道青金遁光破空而至,轻易就穿透峰外屏障,落在石殿前,露出个容颜美觉,泪眼迷蒙的带比丘尼,正是那木仙庵妙青!
妙青见石殿中有人,方晓筱脸上兀自挂着泪痕,不禁身躯一滞,颤声问道:“丫头,族老可好?”
“姐姐快去救救族老,呜……”
心中感应得以应证,妙青面色大变,将方晓筱一裹,神色冰冷地看着许听潮几人!
许听潮冷哼一声,浑身气势尽数提起,引得风云激荡,天地共鸣!
妙青面色再变,喃喃道:“原来如此……”
话未说完,身上煞气尽敛,化作一道青金光芒,径直遁入殿中墙壁上那石门!
“许师兄,我们也出去瞧瞧,安期师叔又惹祸了。”
孟言咂咂嘴,许听潮心中诧异,也不多说,脚下清云一起,载了三人冲出石殿,穿过那无形屏障,就看到一千丈明黄巨人在半空大踏步而来,身后跟了个意态悠闲的白袍老道!
“哈哈哈……许师侄,孟师侄,你们在此就好,可曾拦住先前那小尼姑?”
小尼姑?!许听潮四人个个愕然,人家堂堂虚境高人,年岁不知多大,你也敢这般称呼!见他头顶有一只白光闪闪的巨手正自当头抓下,许听潮也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凝出五色氤氲的清光大手抓去,瞬息间就将那白光巨手扯得七零八落!
太玄老道面色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听潮,拱手道:“贫道太玄殿太玄丈人,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不敢当,小子妙真观许听潮!”许听潮也是淡淡拱手,继而问道,“不知蔽师叔如何得罪了前辈,竟这般万里追杀?”
太玄老道面色一滞,安期扬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也没甚大事,就宰了几个想要谋夺某家宝物的太玄殿和木仙庵元神!”
……
三零五 诸天星辰飞梭来,弃王任术大道宗(一)
“也没甚大事,就宰了几个想要谋夺某家宝物的太玄殿和木仙庵元神!”
此言一出,休说那太玄老道面色铁青,便是许听潮四人也嘴角抽搐,面色各异。即便在凤凰界,元神境修士也可开宗立派,自成一门,更休提贫瘠多年的巨人界。元神修士在太玄殿和木仙庵这等顶级大派中,也并无多少,如今轻易就被安期扬斩杀了几人,可谓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小友,朱师弟等纵然有错,也不至于下这般狠手,使其身死道消,千余年苦修毁于一旦……”
“太玄老儿,休要在此摇尾乞怜!”安期扬呵呵直笑,也不顾这老道面色忽然变得阴沉,“我且问你,若有人设下绝阵,欲取你性命,夺你宝物功法,当如何?莫非还要与这些人理论一番仁义道德?”
“哼!”
“我遇到的修士,多有薄情寡义之辈,这等人物,若任其活在世上,修为越高,祸害越大。不来招惹也就罢了,既然敢将主意打到我安期头上,就休要怪我辣手无情!”
“师弟所言不错,这等无耻之辈,杀了也就杀了,还能怎的!”
一道青碧雷光,一抹血芒自北方激射而来,正是焦璐和血妖!之前听那自称少陵野老的木凤述说少陵之事,血妖就怒不可遏,停了祭炼那神魔躯壳,如今接连有两个虚境老怪到来,安期扬还被其中一人追杀,怎不赶来查看个究竟?
“小丫头口出狂言,接老道一着!”
太玄老道正被安期扬挤兑得下不了台,焦璐再这般说话,更是让他怒火中烧,挥手射出一道白色剑芒!这老道也有算计,眼前两个化神小辈都有不可测的大神通在手,那遁来的血芒也让他隐隐觉得心悸,唯独这青碧雷光稍次,正好拿来立威!
眼见这老道出手,无论安期扬,还是许听潮四人,都没有露出半点忧虑,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太玄老道顿时心中一凛,但既然已经出手,就没了回头路,且照之前的试探来看,这些化神小辈纵然有些威能极大的神通宝物,却还不足以伤到自己,当下暗暗催动真气,那剑芒光芒大小不曾变化,威能却大了数倍不止!
“哼!”
焦璐恼恨这老道无耻,也不用自家本命飞剑与他硬拼,翻手取出一面洁白羽扇,用力扇出一道赤红旋风!
这赤风从扇面吹出,所过之处虚空扭曲融化,轻易就将那白色剑芒吞没,直往太玄老道刮去!
见这恶风如此威能,且五行属火,正好克制自家金行神通,太玄老道惊得三魂丢了七魄,慌不迭地遁入虚空躲避!同时心中惊骇不已,这些化神后辈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怎的一个个不是异宝傍身,就是修炼了不可思议的大威能神通?
正心有余悸地在虚空中穿行,这老道只觉身躯忽然被一股无形巨力摄住,半点动弹不得,脑中一阵眩晕,再出现时,又回到了那参天巨峰之前!除掉之前几个小辈,还多了个满面皱纹的老道,一个带了九个孩儿的荆钗布裙少妇!
“见过师兄/伯,栾师姐/伯!”
“师尊!”
焦璐安期扬等只是躬身行礼,孟言却双目含泪,带了许沂和瑶琴飞身上前,凌空跪倒在太虚面前!
这十一人,正是太虚和栾凌真一家子!
“言儿……”
太虚一声轻唤,众人心中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悲意。太玄老道已然面若死灰,他能觉出太虚依旧是虚境中人,奈何一身修为渊深难测,自己在他面前,竟生出渺小之感!早知如此,又何必追逐那后生,落得生死操于人手的境地!自己晋阶虚境方才十余年,难道就要陨落此地?这般念头一起,太玄老道悔恨交加,连忽然冒出如此可怖的一家门派,将会对太玄殿产生何等影响,也暂时不及思虑!
“好!好!好!起来吧!”
太虚看了看跪在阮清身后的瑶琴和许沂,面上隐约露出几分笑意,大袖一拂,三人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孟言欣喜异常,眼中还带了些孺慕,瑶琴和许沂却双颊晕红,双双垂着头不说话。
“焦师妹,为何与这位道友起了争执?”
“禀师兄,师妹也不甚清楚,此事还需安期师弟来说。”
在太虚面前,安期扬不敢似之前那般张扬无忌,正了正神色,才将太玄殿木仙庵总共五个元神谋算自己的事情说了。
太虚听罢,缓声道:“恶已除,此事就此作罢,太玄道友可有异议?”
太玄老道只觉身上陡然一松,已然恢复了自由,哪里还敢提什么异议,只得颇为恭敬地拱手道:“门人行止不端,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安期道友能放过蔽师弟三人魂魄转世,已然手下留情了!”
“如此便好。”
太虚这话出口,太玄老道才完全放了心,奈何脸面丢尽,无颜多留,正想拱手告辞,却又被叫住。
这老道面色微变,还是只得依言站住,神色冷淡,也不说话。
太虚神色淡然地看着他,缓声道:“贫道太虚,这位是栾凌真道友,有一事请道友相助。”
太玄老道神色古怪,似是不曾想到两人的道号这般接近,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太虚道友请讲!”
“老道听闻此界有太玄殿,木仙庵,昭华宫,净火宗,拜月神教,阴魔宗六大宗门,十余年前天地异变,都有道友晋阶虚境,此为幸事。老道所求,便是请道友代为传话,请诸位到此地以北数千里的南国陈郡清雨泽妙真观一聚,有大事相商!”
太玄老道面色一变,寒声道:“太虚道友并非出身我巨人界?”
“正是!老道忝为凤凰界太清门掌门,我门弟子此番越界而来,一为接引贫道转世的徒儿,二则意欲在此界建一别府,其三,也为相助诸位度过一场劫难!”
“还请道友详细告知!”
太玄老道听了二三两个理由,不禁又是面色大变,不复之前镇定。
“十余年前此界天地异变,非只诸位受益,也引得此间诸天五百三十七界之天道界中那大道宗觊觎,大道宗已派出一艘诸天星辰银河飞梭,搭载数位虚境跨界而来,此界东方天妖殿,年前已被大道宗修士攻破,妖族道友陨落无算,其中虚境便足有十一位之多!”
“此话当真?!”
太玄老道悚然动容,不自禁地反问出声!
“贫道何须欺瞒于你。若非此事与我太清门有些关联,也不会前来与诸位携手抗敌!”
太玄面色数变,才向太虚施了一礼:“多谢道友高义,贫道必定召集四方道友,不日赶至贵门,共商大计!告辞!”
陡然听闻这般噩耗,非只太玄老道焦急,许听潮等更深知那大道宗的可怖,人人面有忧色。
“无须忧虑,诸天星辰银河飞梭这等无上至宝,大道宗能有一件,已是侥天之幸,只须将来人一网打尽,便可安定数千年。老道或可趁机晋阶合道,也不会惧怕于他!”
众人这才稍稍安心,但如何将此番前来的大道宗修士尽数斩杀,实在是个不小的难题。能斩杀天妖殿十一个虚境老怪,足见其实力强横以及!
“你们这些娃娃,担心此事作甚?”一直不曾开口的栾凌真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太虚师伯早将鬼车界和巨人界相连处打通,鬼车界那些个老怪物,只怕早就偷偷跟着过来,八成已和大道宗打成了一团!大道宗击溃天妖殿,也不是分毫代价没有,带来的元神弟子折损大半,虚境老怪也陨落了一个,余者个个带伤,如今再被鬼车界修士袭击,指不定还要损伤多少!”
“栾师姐,大道宗不会与鬼车界讲和?”焦璐皱眉询问,众人也都面露关切。这驱虎吞狼之策虽妙,委实不怎么保险。
“焦师妹大可放心,那大道宗高傲得很,视异族修士为牲畜,肆意加以杀戮,用来制器炼丹,便是对我等人族修士,也鼻孔翘上了天去!这回在天妖殿吃了大亏,再遇上鬼车界那几个鬼物成道的老怪,还不直接杀了了事?”
一番话,听得几人面面相觑,这大道宗,未免太过蛮横霸道!难不成那天道界为一混元境人族修士殒身所化,只钟于人族,使得界中人族修士养成这等目空一切的脾性?
“许家弟弟,你在巨人界十余年,得了多少好处?快快分润些给你家姐姐!”
许听潮和血妖顿时面色抽搐,血妖翻手自仙府中取出一头色作玄黑的雷灵子,用真气缚住,推到她身前。
“这等妖灵倒也罕见,正合你这些个侄子侄女儿豢养,还有没有多余的?”
“栾姐姐又不是不知那雷霆绝域已然毁去,其中诞出的雷灵子,统共就这些,小弟还能拿出这么一头,已经极不容易了。”
“原来如此,五行雷灵子中也只水行与姐姐相合。”栾凌真遗憾地点点头,忽然语气一变,腻声道,“雷灵子没有,雷域得来的水行宝物总有些吧?”
“……”
情节早就构思好了,坐到电脑前愣是写不出来,脑袋里浆糊一团,动不动就走神……以前不这样的呀,明天要改变!)
三零六 诸天星辰飞梭来,弃王任术大道宗(二)
那雷域本为此界护住混沌元胎生成,不知存在了几亿万年,其中宝物多有,最宝贵的一些,定然早被此界的大能修士搜刮得差不多了,次些的应该都是最近这十余万年形成,又落入那戴德手中,最终被陶万淳得了去。当初斩了戴德,许听潮虽然也出去寻宝了一回,但大半心思都用在陪伴敖珊上,寻得的灵物也是不多,将这些年用剩下的尽数拿出来,也只让这便宜姐姐稍稍满意。
只因许听潮新收那女徒儿尚在这梧桐峰峰腹墓穴中,且还有个虚境老怪尚未出来,众人也不好先行离去。许听潮将这半日生的事情说了,太虚轻叹,栾凌真却道:“那木凤凰倒也好算计!”
太虚修炼的道法,与虚空干系莫大,携人带物,易如反掌。此刻不得不在此等待,这老道便将袖袍一挥,十余道光芒从袖中飞出,在半空现出身形,不正是郭朝明,王肆,李栢垣,敖皎月敖明月姐妹等人?火蛟王汲熠,苍狼王,狂鲨王,玄武王赫然也在其中!
一别十余年再次相见,众人免不得有许多话说。郭王两人与安期扬叙旧,龙族三人却径直找上许听潮,问敖珊为何不在此处,听说敖珊正在清雨泽中,这才放了心。
栾家兄妹与阮清,许听潮,瑶琴都熟识,尤其是六妹七妹八妹三个小丫头,最喜欢腻在瑶琴身边,且一个个都对阮清转世而来的孟言甚是好奇。
太虚和栾凌真忽然到来,倒也并非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算算时间,门中许诺的援兵也该在这时候赶到。当年与凤凰界通讯后,众人就知除去潜入鬼车界的太虚和栾凌真,聚集到太清门的虚境老怪,都入了天罡地煞封魔大阵和那紫薇星曜钦天四化白玉柱生出的星空,与九界虚境斗法。
这般你死我活的争斗,自然少不得要受些损伤,反倒是太虚和栾凌真大有可能全身而退。再则,巨人界天地异变,要破开虚空跨界而来更显困难,除了太虚精修此道,易于成事,换做旁人前来,难免要大费周折,为鬼车界虚境老怪所乘。
孟言一问,果然就如猜测的一般,被困在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中的九界修士固然几乎尽数陨落,且幽冥真君,玄阴老祖,玉骨魔君,琥珀仙子尽皆重伤逃遁,天煞魔尸身死道消,太清门本身损失亦是不小,人手折损倒还在其次,重点是五个虚境老怪伤势不轻,大阵损毁极其严重,没个百十年的修复,休想挥全部威能!
太虚大张旗鼓地打开鬼车界与巨人界之间的通道,未尝没有将九界的心思吸引过来的意思,试问,贫瘠至斯的巨人界陡然成了仙家福地,且界中修士孱弱,大可一战而下,九界修士焉能不垂涎三尺?
幽冥真君等修为顶尖的老怪重伤,断然不会再前来巨人界行险,也只有当初在鬼车界和雷域相交处围困太虚一行人的附魂几个老怪有这功夫。太虚刻意留下的通道,远在那雷霆绝域的东方,且动静之大,早已弄得天下皆知,他和栾凌真就是因此与大道宗修士相遇。附魂等老怪只要闯入此界,定然会被大道宗察觉,到时一场大战,八成不可避免,其余八界修士借道鬼车界而来,亦是如此!
更有甚者,那大道宗说不定还会循着这通道,率先侵入鬼车界中!大道宗修士此来,就是为了查明戴德殒身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下意识地将怀疑上巨人界东方实力强横得多的天妖殿。纵然天妖殿溃灭,大道宗又哪里会查到半点线索,此刻八成也在踟躇,太虚和栾凌真忽然破界而来,倒是有意无意地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这般算计虽然不错,但也不是全无漏洞,只须附魂等与大道宗稍稍交流,便可怀疑到许听潮等人头上来,正是因此,为了以防万一,太虚和栾凌真路过东极时,依旧将郭朝明等人尽数带来,还顺带捎上了几个闻得风声的妖族元神。
被虚境老祖亲自携来此处,几个老妖拘谨得很,但此事也没办法,大道宗之行径,他们早已听说过,这些个拿妖族当牲畜看待的凶人要是来了,指不定就将自己捉了去扒皮抽筋,筋骨元神都制成法宝,血肉炼成丹药,若非怕触怒太虚,四个老妖甚至还想请太虚将自己的后辈子弟尽数带来。
那太炫老道走后,焦璐就了传音符,众人叙话这片刻,陶万淳等留在妙真观的,也都得了讯息,匆匆赶来迎接,又是一阵热闹。
许听潮来此,本是为了送那被他度化的元神投生,这般一耽搁,此地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只好暂时作罢,与赶来的敖珊攀谈起来。
郭朝明王肆等好不容易在东极经营出一番气象,如今陡然尽数放手,不免心生不舍,众人好一阵安慰,说是只要击溃那大道宗,失去的总能拿回来。
未几,青色和青金两道光芒自梧桐峰中遁出,正是先前闯入山腹墓穴的木仙庵妙青,以及那自称“少陵野老”的木凤和许听潮新收的徒儿方晓筱。
“恭喜两位道友终成眷属!”栾凌真见妙青和木凤一副亲昵的样子,顿时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上前盈盈一礼,才问,“不知贤伉俪意欲何往?”
“老夫凤燧,见过两位道友。”木凤哪里还有之前衰朽的样子,正自精神奕奕,闻言也是拱手一礼,“凤某与芷妹好不容易相逢,不欲再理会这世间纷争,正想破界而出,四下云游。两位小友,老夫承情了!”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许听潮和安期扬说的。其实这事儿和安期扬关系不大,可说几乎全由许听潮而起,但既然人家堂堂虚境老怪都已经这般说了,也不好不理,两人纷纷还礼。
“两位道友有这般心思逍遥诸界,按理说,妾身不该搅扰,然巨人界正有一次劫难,还请两位不吝相助……”
当下,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径直将大道宗之事说了。哪知凤燧只捋须而笑,一指血妖和许听潮:“大道宗只为此子而来,关老夫和芷妹何事,界中人族袖手旁观便可!”
言罢,径直与妙青化光遁走,虚空里只传来这老儿幸灾乐祸的声音:“小友,莫要忘了答应老夫的事情,照顾好少陵遗脉!若有兴致,尽可将木仙庵纳入麾下……”
许听潮闻言,不禁心中一震,凤燧果然什么都知道,先前行事,只怕也是刻意为之。
这两个老怪离去,栾凌真和太虚也并不如何失望。知晓了两人的根脚,如何还能期望他们为此界出力,那妙青所在的木仙庵,也被轻易抛给许听潮,算是有了靠山,族人也早已托付,当真是无牵无挂,四海五湖任他行了。
太虚和栾凌真只好招呼众人回妙真观。众人化光遁走,簇拥这太虚和栾凌真往北方而去,四个元神老妖也乖乖跟上。之前凤燧的话,他们自然是听到了,但那又如何?且不说他们份属妖族,据听来的消息,那大道宗视妖族为牲畜,肆意加以屠戮,连天妖殿这等族中世代传闻的可怖势力都已经被荡平,若当真让此宗修士掌控了巨人界,他们还有活路么?如今唯一的期盼,就是傍上这四头真龙……
太虚和栾凌真到来,妙真观并未摆出多大的排场来迎接,只招呼全派弟子,觐见了两位高人。
第二日,太玄丈人便带了昭华宫吕瑭,净火宗原性和尚,拜月神教浸月,阴魔宗华弘斌,以及郑素,仲孙白琚两个散修成道虚境老怪前来,一番商议,半强迫半自愿地答应共抗大道宗。
说强迫,却是因为几人晋阶不过十余年,如何比得上太虚栾凌真这等晋入虚境万余年的老怪,随便一人就能应付他们全部。这自愿,当然是闻听大道宗已剿灭东方天妖殿,随时可能挥戈向西,心生戒惧。再听说太虚两人之前的设计,知晓并非“孤军奋战”,才有了些底气。
当天下午,众老怪匆匆安排好诸般事情,便与太虚,栾凌真一道,往东极赶去。让这些个老怪惊骇的是,许听潮分明就是元神境,却偏偏能轻松自如地施展虚空挪移之术,跟上他们的脚步,且尚有余力!
这十余年来,许听潮与此界天地愈亲近,诸般法术使出,威能凭空增长十数倍,施展虚空挪移之术,远比催动仙府挪移迅,半点不逊色旁人。个中缘由,他自然不会和几个老怪解释,只顾闷头赶路。
钧天仙府早被他收在体内,此番前来巨人界的众人,包括孟言一家,这十余年收来的弟子,敖珊墨鲤调教的几头鲤鱼精,尽数被装入仙府。清雨泽妙真观,就只余寥寥数人驻留,名存实亡。
如此跋涉了年余,众人总算重新到了东极,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有十余个虚境老怪挪移而来,其中一人羽冠星袍,气势不凡,他身侧站立的,赫然正是那鬼车界附魂!
“太虚道友,栾道友,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了!”
三零七 诸天星辰飞梭来,弃王任术大道宗(三)
“太虚道友,栾道友,我等在此等候多时了!”
那星袍羽冠的中年男子捻须微笑,身旁却忽然浮现一轮金色,呼呼旋转,正反两面的日月形象清晰可见!西方数十里外,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装扮类似的老怪。
这三人,正是乘坐诸天星辰银河飞梭前来的大道宗修士,那中年男子名唤戴双全;拦住后方的两人,女的名为通晚晴,是戴双全的道侣;最后一个老者,还是两人的师叔,道号九韶真人!
“原来是戴道友!”太虚只神色淡然地稽,“别来无恙乎?”
太玄丈人等巨人界修士见得如此多修为深厚的同阶拦路,早已个个脸色白,悔不当初!
“甚好!”戴双全面上笑容更甚,看也不看太玄几人,目光落在许听潮身上,陡然变得冷冽,“说起来,戴某还得多谢道友指点的明路,否则也不会如此快就寻到杀害舍弟的凶手……”
“贫道小看了你等。”太虚语气平淡,手中却多出一柄白玉拂尘,身旁数十丈之内,虚空变得似真似幻,已将众人护住!太玄丈人等巨人界修士,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太虚道友一身修为渊深难测,神通亦是不凡,我等自忖不是道友之敌,然舍弟之仇不可不报,只好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戴双全略一拱手,身旁日月金轮呼啸飞出,直取许听潮脖颈!其身旁附魂等人,也纷纷面色阴冷地祭起法宝,使出神通!
后方通晚晴和九韶真人也不曾闲着!通晚晴遁入高空,翻手取出一个青色玉瓶,轻描淡写地往下倾倒,顿时有滚滚波涛从瓶口涌出,化作粗有十余里的深蓝水流倒灌而下,直往太虚等人头顶坠落!九韶真人却挥手放出一头长达千丈的金黄双头蛟,才缓缓盘膝而坐,膝上陡然出现一具黑沉沉的五弦琴,白皙如少女的双手从袖中伸出,平平按到琴弦上!
嗡——
九韶真人动作看似慢吞吞,其攻势反而最先出,琴音入耳,太玄等人只觉体内真气一阵颤动!
“哼!”
许听潮浑身蓦地亮起刺目的五色清光,一面玄黑色的小旗自体内飞出,眨眼变作数丈大,将他的身形遮蔽!五色清光却毫无阻碍地透射而出,凝而不散,形成一道道锋锐的剑芒,吞吐伸缩不定,将虚空割裂出一道道数尺宽的裂纹!
太玄等巨人界新晋老怪无不骇然,许听潮却不理会他们,径直遁出太虚的神通遮蔽范围,往那九韶真人奔去!
戴双全见状,冷笑一声,激射至半途的日月金轮忽然没入虚空!
太虚也将拂尘向前一甩,戴双全身旁数十里虚空顿时破碎!
栾凌真娇笑一声,带了自家九个孩儿斜刺里遁出,躲开那从天压下的水浪!
剩下太虚和一众巨人界虚境,身躯也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青色玉瓶倾倒的水流落空,通晚晴秀眉一蹙,一道法诀打在瓶上,泼天水浪顿时倒卷而起,往栾凌真一家子撞去!
栾凌真抱着咕叽咕叽吮手指的栾明珠,笑嘻嘻地伸指点出,这泼天水浪之前,凭空生出一团方圆数十里的阴煞黑雾,水浪浇来,立时就被冻成淡黑色的坚冰!被后方水流一冲,喀喇喇碎做大小无数块,簌簌落向地面!
戴双全以日月金轮斩击许听潮,眼看就要得手,眼前却忽然一花,视线再清晰时,已然改换了天地,哪里还在东极之上?这处天地将成未成,到处灰蒙蒙一片,脚下土地荒凉死寂,岩石风化碎裂,成了一堆堆棱角锋锐的砂砾!
知晓此处乃太虚神通所化,戴双全不禁面色数变,忽然冷哼一声,伸手往上空一招,一道金光破开天穹,激射而来!这中年人趁机化作一道千丈紫光冲天而起,将迎面射来的金光吞没,从那尚未合拢的天穹裂口遁出!心中正自欣喜,放眼一看,却依旧是一模一样的死寂戈壁,面色顿时一沉!只见他挥手取出三块紫光莹然的令牌,尚不及做出反应,三块令牌就先后通体爬满裂纹,碎成一堆灰烬!
这令牌名为“禁神”,每一块都囚禁了一个虚境老怪的一魂二魄,此刻接连碎掉三块,只说明有三人已经陨落身亡!出手的除了那太虚,还会有谁?戴双全不禁心生寒意!
正自惊惧,前方数十里外,虚空一阵晃动,玉虚手持拂尘,迈步走出,神色淡然地看了过来……
许听潮浑身剑芒吞吐,风驰电掣般地奔向那怡然抚琴的九韶真人,身旁剑芒愈光芒刺目,逐渐长至百丈大小,好似两百丈大一个刺球,搅得虚空凌乱不堪!伸缩的剑芒中,偶尔可见朵朵磨盘大的黑莲升腾而起,既而忽然溃散开来,散成屡屡黑烟!
虚空中激射而来的日月金轮,他早将轨迹感应得一清二楚,正想弹出符剑抵挡,金轮却忽然往别处遁走。此刻太虚几人刚好消失不见!
知晓师伯已出手将那戴双全困住,许听潮便没了顾忌,破开虚空遁入其中,顷刻在那九韶真人身旁里许现出身形,数道五色氤氲的清光剑气激射而出,直取这老儿胸腹要害!身形也不停留,直驱而前,伸缩的剑芒直如凶兽獠牙,往九韶真人咬啮而下!
那双头蛟正在九韶真人身旁守护,见得许听潮如此骇人的声势,不禁眼露畏惧,奈何九韶真人随手一道法诀,此蛟顿时出一声痛楚的龙吟,巨尾一甩,往许听潮当头打来!蛟尾上金黄色泽大盛,化作一面面巴掌大的细密盾牌,层层叠叠地不知累积了几层!
那双头蛟龙稍一犹豫,清光剑气就激射到九韶真人近前,这老儿却只急促地拨弄了几下琴弦,就有似烟似水的五色霞光生出,挡在几道剑气之前!这霞光好似粘稠的牛皮糖,剑气射入其中,顿时滞涩无比,只能一点点往前挪动!九韶真人盘坐不动,身躯却急向后掠去!
此刻,双头蛟巨尾刚好拍下,许听潮双手往上一举,两只清光大手凭空凝成,握成拳头,对准蛟尾击出!
嘭嘭两声巨响,清光拳头先后溃散,双头蛟巨尾也已力尽,被吞吐的剑芒弹开!
许听潮被震得跌落数十丈,浑身真气动荡,却看也不看头顶巨蛟,两眼直视遁出数里的九韶真人,手中法诀一变,被那怪异五色霞光困住的几道剑气同时爆开,瞬间就将霞光冲得七零八落!
九韶真人面色一白,顾不得抚琴,抽身遁入虚空!
两道清光剑气交叉斩击,只留下他一缕衣角!
嗷——
一声高亢龙吟,双头蛟举爪拍下!
许听潮遁入虚空避走,在数里外现出身形,看着暴怒的双头蛟冷声道:“我与龙族渊源甚深,不欲杀你,休要再来纠缠!”
言罢,再次遁入虚空。未几,西北方十余里外某处虚空一阵扭曲,九韶真人面色铁青地从中跌出,慌不迭地驾起紫光遁走!方才遁出千余丈,这处虚空中陡然射出数百道伸缩吞吐的五色清光剑气,正是许听潮从中破出!
许听潮方才现出身形,就看见前方奔逃的九韶真人,挥手弹出数十道清光剑气,将虚空撕裂出道道颜色各异的缝隙,往他背心激射而去!
“孽畜,还不快来助老夫抵挡!”
九韶真人怒斥一声,那踟躇不前的双头蛟又是一声痛楚的长吟,摇头摆尾地扑来,两个头颅齐齐张开大嘴,各自喷出一道金黄色的光束,往剑气来回扫射!
这金色光束不知是何来头,竟然威能奇大,足有小半剑气被击溃!好在双头蛟也只坚持了片刻,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浑身光泽黯淡小半!
九韶真人怒不可遏,却没空惩处双头蛟,左手抱琴,右手在琴弦上急拨弄,道道烟水般的五色霞光腾起,在身后布下数丈长一段!
许听潮心念一动,剩下二十余道剑气四散分开,绕过那霞光,四面八方往九韶真人攒射!
九韶真人大喝一声,周身方圆数十丈虚空陡然凝结,二十余道剑气激射而至,却好似射在镜面上的光束,全被反射开来!虚空也传出砰地一声脆响,仿佛有瓷器碎裂,九韶真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忽然又逐渐转为红晕!
“哼!”
许听潮伸指连点,二十余道四散的剑气倒转而回,纷纷合并,瞬息化作八道数丈长的清光剑气,布成一座剑阵,往中心九韶真人绞杀收拢!
九韶真人满脸骇然,想要破开虚空遁走,却现虚空已然变得坚若金刚!此老想也不想,翻手取出一块紫光莹然的令牌,接连向其上打出数道法诀!
双头蛟顿时两眼充血,浑身燃起数十丈高的血色金焰,癫狂嘶吼,往许听潮撞来!
那九韶真人显然动用了什么法术,让这双头蛟燃烧精血,化作倾力一击!
这等骇人的攻势,许听潮哪肯硬接,径直扭身遁入虚空,再出现时,已是满腔怒火!剑阵尚未崩溃,八道清光剑气各自演绎一套剑诀,往中心缓缓绞杀而去,许听潮却接连挪移虚空,躲避状若疯狂的双头蛟……
此时,栾凌真一家子已然化作一头数百丈高的血眼鬼女,双手十指长出七八丈长的玄黑指甲,对准浇来的巨浪一阵抓挠!指甲过处,虚空留下道道各色印痕,水浪也被抓得四散飞溅!
这两个女修,也不知怎的,就这般较上了劲,一个从玉瓶中连连倾倒出无尽蓝水,一个双爪挥舞成风,将泼天水浪抓得七零八落,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太虚,戴双全两方二十多老怪,却兀自不见踪影,不知还在哪处虚空激烈争斗!
剑阵已然迫近九韶真人数丈,这老儿神色一狠,身上星袍冲气鼓胀,化作一个星光闪闪的圆球,往剑阵迎来!艳阳高照的天空,陡然现出一片璀璨星空,稀稀拉拉的星光投射而下,注入那圆球中!
许听潮冷笑,手中法诀一催,剑阵顿时滚滚向内挤压,只瞬间就将那星辰明灭的圆球切割成漫天碎布,再毫不停息地往九韶真人绞去!
九韶真人顾不得惊骇,慌忙取出一枚紫色玉符,汩汩注入真气!
只听噗噗连响,九韶真人的身躯被剑阵切割得粉碎,不见血肉横飞,只有紫色华光连连闪耀!
许听潮眉头微皱,丝毫没有停下剑阵的意思。剑阵中虚空被封禁,九韶真人断然逃不出来!不片刻,紫色光芒消失殆尽,剑阵中却空空如也!猛然侧头看向西方,只见数十里外的半空陡然亮起一团紫光,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在其中成型!许听潮伸手一指,八道清光剑气激射而出,往那人影斩去!
“好狠辣的手段!”
紫光附近虚空一阵晃动,走出个装束一般无二,身背紫金长匣,神色冷峻的年轻修士。这修士捏个剑诀,背后匣中顿时射出万千紫色剑芒,与清光剑气撞在一起!
此人赫然也是个大道宗虚境老怪,使用的法宝,竟是一威能奇大的剑匣!
许听潮心中一凛,知晓有此人守护,定然杀不得那九韶,不禁好生气闷,心念动处,八道清光剑气轰然爆开!
那冷峻修士面色微变,将身旁紫光摄住,飞身退出数里之远!前脚才走,五色清光就滚滚而至,将他先前站立的虚空绞得一阵晃动!
就这般耽搁,那九韶真人又重新凝出身躯,只是神色萎靡,衣冠不整,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九韶,怎的让这小辈逼得如此狼狈?”
“伍师兄有所不知,此子非同小可!师弟本就不善与人争斗,败于他手,也是情理之中!”
九韶面色红,差点在这等边缘之所被一个小辈斩杀,一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伍璇回,冷冷注视许听潮,开口道:“师弟好生歇息,且看为兄如何将此子擒下!”
言罢,凌空踏步而前。
被此人目光注视,许听潮只觉一柄利剑悬于头顶,这姓伍的每走一步,此剑便沉重锋锐几分!
九韶面色阴沉地将气息奄奄的双头蛟召回,毫不客气地一角踏上左方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