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八 盟誓空许轮回去,假道幽冥跨界来(十八)
“且说来听听。”
范青梅有此一言,栾凌真似是早有所料,伸手将被微风吹乱的秀捋到耳后,随意就应下了。
“徒儿离家千年,请师傅恩准徒儿先回家一次!若凤凰界与鬼车界纷争,徒儿只求能袖手旁观,两不相帮!第三……”范青梅看了看满面颓然的伊莼鲈,才继续道,“师傅可否将伊……大哥也收入门下!”
言罢,惴惴不安地垂下头去。
栾凌真一拂袖,这女子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回家一事不难,只须将方位告诉这小子便可。”
栾凌真一指神色淡然的许听潮,范青梅就面现喜色,继而神色微变,只因除了服饰颜色不同,许听潮与血妖装扮一模一样,而血妖正是从伊莼鲈泥丸宫中遁出,只怕两人仇怨不小!
“你这丫头担心凤凰界和九界再起争端,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当年谋算九界的天地玄门,水府龙门和神霄紫府早已烟消云散,如今的凤凰界,可说是百家争鸣,纷争不断,并没有哪家哪派有这般雄厚的实力,可再次整合一界之力。退一步说,即便诸方重新结成盟约,为师也断然不会参与,你大可放心!”
“徒儿谢过恩师!”
范青梅和伊莼鲈闻言,都是长长出了口气,不用对本界修士举起屠刀,正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且这位便宜师傅说凤凰界并无再次入侵九界的心思,此事九成九是真的。只可惜幽冥真君和玄阴老祖不知怎的,会与魔獍界的天煞魔尸和玉骨魔君,以及那紫烟琥珀界的琥珀仙子搅和一起,被困在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中。五个大佬都在,定然聚集了不少九界修士一同攻打,此刻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两人又不禁一阵黯然。
栾凌真见自家新收的徒儿正与伊莼鲈“眉来眼去”,各自变幻脸色,也不去琢磨他们究竟想到了什么,只戏谑道:“伊小子,你也是个伶俐人物,老身只问你,可愿在我门下做个记名弟子?”
伊莼鲈闻言,顾不得不再去忧虑旁人生死,九界兴亡,而是细细思索起自身仙业大道和面皮尊严来。内心一阵天人交战,最终在范青梅期盼的眼神下,向栾凌真拜倒:“弟子伊莼鲈,见过师尊!”
“好好好,收得两个佳徒,也不枉了此行!”栾凌真展颜一笑,恍若百花绽放,“孩儿们,快快来见过你们范师姐,伊师兄!”
“娘亲,他们两个年纪加起来,也才比孩儿大上一点点……”
栾无殇一听,老大不乐意,满脸晦气地嘟囔起来。
“傻孩子,为娘这心里,你们永远都长不大啊!”栾凌真笑呵呵地敲了敲栾无殇的脑门,满脸宠溺,“还不快快见过师兄师姐?”
栾家五兄弟个个都好像吞了一只苍蝇,别扭至极的朝范青梅和伊莼鲈拱了拱手。
“范师姐!伊师兄!”
六妹栾无瑕佯装成熟稳重,七妹八妹却笑嘻嘻地学着大人裣衽施礼,那九妹栾明珠,此刻正赖在栾凌真身上,把一根肉呼呼的手指吮得满是口水,瞪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范伊两人。
范青梅和伊莼鲈也赶紧回礼,师傅这九个孩儿,就算全称为师兄师姐也无妨,但他们的体貌,就算那看来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
接下来,同门师兄弟姐妹间互相认识,好一阵忙乱。
当然忙乱的也只是栾家一家子,陶万淳等元神,许听潮一干晚辈,正自远远观看郭朝明和毒龙斗法。
毒龙此人正如其名,一身本事,大半都在一个“毒”自上,奈何郭朝明那长棍委实不凡,穿梭虚空如同家常便饭,神出鬼没,烈焰熊熊,迫得毒龙只有招架之功!毒龙想要还手,须得打到远在十余里之外的郭朝明,往往自家法宝才祭出一半路程,就被虚空里窜出的赤红棍影拦下,或者身边冷不丁地窜出几朵赤红火焰,须得小心躲避!
斗法不过数合,毒龙便心下焦躁!此火正是从那赤红长棍上生出,也不知什么来头,竟然丝毫不惧自己苦练的毒功。驱使长棍的凤凰界修士委实可恨,看那满脸嬉笑的样子,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做猴来耍!
被如此戏弄,毒龙自然怒不可遏,却并无什么好方法应对!若身上有一件上好的护身宝物,大可顶住那长棍,径直冲上去,将之毒杀!亦或修成一门顶尖遁法也好,此刻不敌,正可从容退去……
这毒龙,最终还是在安期扬王肆火热的眼神下,被郭朝明一棍打得肉身破碎,元神消散,只余一道真灵转世去了。郭老头神清气爽地携了那毒龙杖回转,只惹得得安期扬和王肆一阵酸溜溜的冷嘲热讽。
凶名赫赫的毒龙就这般轻易地被打杀,范青梅和伊莼鲈如何不惊骇?两人正自暗暗揣测眼前一行人的修为实力,就听到血妖上前来询问卫国蚩阳所在,。范青梅赶紧说了,血妖稍稍辨认方向,便对伊莼鲈道:“借你精血一用!”
也不等这自家便宜姐姐新收的记名弟子答应,就从他体内摄出一滴嫣红的血液,几道法诀打成一蓬血雾,洒到自己身上。
伊莼鲈眼睁睁看着血妖一身气息逐渐变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心中怒气怎么也作不出来。范青梅正惊叹血妖手段,就感觉眼前一花,出现在片琅宫玉阙中!
血妖将众人收入仙府,便御动摩云翅,同时施展血妖惊空遁,眨眼遁出千余里……
入了仙府,栾凌真也不曾闲着,径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两个新收的徒儿讲起修行之法来,以此作为“收徒礼”。
许听潮却找上那郭朝明,讨要了一朵朱离神火,方才此老与毒龙斗法,他就看得分明,那赤红长棍有穿梭虚空的威能,大半因由还在此火上。郭朝明也乐得交换,径直从自家法宝上摄来脸盆一大团,仿佛要让许听潮欠下这般大一个人情。
不数日,陶万淳将那阴阳二气钟炼制完成,心情大悦!此钟早被许恋碟炼化,如今一跃成为仙府奇珍级数的宝物,也只需再祭炼三年五载,就能挥出**成的威能来。亲眼见证一件仙府奇珍出世,众人各自期待,巴不得许恋碟立时就将此钟祭炼完毕,好找个地方一试锋芒!
七日后,血妖便遁至范青梅故乡。此女除了仙府,暗中察访一阵,就得知范家并未消亡,反倒经过千年繁衍,成了蚩阳的世家大族,只可惜如此长时间的开枝散叶,已然变得极其陌生。当年踏上修行之路的亲人,并无一人有她的机缘,纷纷故去了。她找到关系最近的一支,悄悄见了族长一面,祭拜了至亲,再留下些功法丹药,法器符箓,便黯然归来。
众人听了,也不禁唏嘘,栾凌真吩咐她在范家招些资质上佳的年轻人收入门下,就算离了此界,也好有个寄托念想。
范青梅闻言,顿时泣不成声,恭敬谢过,才拉了伊莼鲈一起,物色人选去了。
栾凌真如此做法,自然引得旁人一阵诧异,这少妇幽幽一叹,才道出了实情。原来天尸门的功法乃正宗的冥府真传,只适合冥族修行,但大夏朝境内哪来的冥族?开派这数十年,招收到的合适弟子还不足百人,且大都资质低劣,修习冥府功法,进境缓慢。鬼车界天地与冥府类似,正好可招收到合适的弟子,等将众人送入巨人界,她还打算多停留一些时日,再请太虚施展神通,迁移些凡人回去。
这些个老怪,果然个个老谋深算,恨不能一件事当成几件来做!就阮清被迫转劫一事,生生折腾出如此多的事端来,这栾凌真一同前来相助,也不忘顺手捞上一把好处!
又过了数日,范青梅满脸喜色地与伊莼鲈领了十余个年龄不一的范家男女前来。这些范家子弟,最大的一个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却是个出生方才两月的婴孩,被范青梅抱在怀里,其中几人有些修为,但也低微得很,基本可算作凡人,陡然见得如此多的大能修士,无不惴惴。
有招呼那被郭雄狮绑来的弈棋师傅的先例,许听潮安排起这些个天尸门人倒也得心应手,轻易就免去了凡人吃喝拉撒睡诸多麻烦。
此后一路顺遂,数月后,血妖就遁至太虚指定的地点,鬼车界某处边缘!
此地灵气稀薄至极,且荒芜贫瘠,甚少植被生灵。
栾凌真母子母女,范家众人,伊莼鲈,太虚先后出了仙府,也无多余的话,径直布下数座大阵,将范家子弟护住,着范伊两人主阵照料,才双双遁入半空。许听潮赶紧驾驭仙府跟上。
太虚祭出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门兵刃,径直往虚空一斩!但听呲啦一声,划开一道数十丈之巨的裂缝,无尽雷霆从中窜出,生生将裂缝撑大数倍!
如此威能,便是栾凌真和太虚也慌忙躲避不跌,许听潮却将仙府大阵开启,一个挪移遁入那裂缝中!
“两位凤凰界道友,悄然而来,不觉失礼乎!”
豪迈的声音方才响起,周围虚空就出现五个人影,将太虚和栾凌真围住。
“就知你们几个不会死心,我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栾凌真咯咯一笑,九个孩儿和她身上,同时腾起冲天阴气!
太虚的身影则悄然淡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二七九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一)
阴阳五行池边,许听潮一干人盘膝而坐,屏息凝视池上那海市蜃楼一般的影像,白黑青红黄五色交替闪耀,将众人面孔照得明暗不定!
数丈方圆的图像中,尽是肆虐的五色雷电,只观其形,便觉一股毁灭气息当头压来!
难怪太虚一击破开虚空,见到无尽雷霆将裂缝撑大数倍,也会与栾凌真慌不迭地躲避!天地灵气如此暴乱,就算虚境高人置身其中,只怕最终也会被撕扯得粉碎!
难怪众老怪会选定自己前来接引阮师兄的转世之身!这般毁天灭地的险恶环境,也只有钧天仙府才能安然闯过!只怕当年在幽冥血海,仙府大阵初现,就被众老怪窥得其中些许玄妙!
难怪鬼车界与巨人界临近,虚境老怪随意一击就能破开虚空,鬼车界却从来不曾动过入侵巨人界的念头!
只是,巨人界贫瘠,如何能生出这般凶险的雷霆绝域?
许听潮开启的仙府阵法,名唤钧天仙雷大阵!仙府百余丈,此阵又在周围辟地数十里!相比阵外躁动绚烂的五色雷霆,阵中只有萤火般的光芒偶尔闪烁,或白或黑或青或红或黄,正好对应天地五行。
即便如此,阵外无尽狂躁的五色雷霆也不能撼动钧天仙雷大阵半点!漫天雷霆无时无刻不在激荡,一旦入得阵中,顿时浑身暴虐尽去,变得温顺娴静的大家闺秀一般,游走不到数丈,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数个时辰后,仙府大阵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众人围坐的阴阳五行池,五色灵液却涨了寸许厚一层!
“许师侄,你这仙府当真不愧为仙家之物,随便一座阵法,就有这般妙用。看来分明是杀伐大阵,偏生还有如此聚灵奇效,就连传闻中星辰聚灵大阵,似乎也颇有不及!”
众人此刻已不再似初时那般震撼惊惧,见得多了,颇有些麻木。陶万淳观看图像半晌,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星辰聚灵大阵何物,除了几个元神,众人大都不曾听说过,但聚灵效用竟能与眼前这仙府大阵相比,定然也极其不凡。需知此刻仙府周围并非往日里温驯的天地五行灵气,而是暴虐的雷霆!天下法术,同阶之内本就以雷法威能最大,以此可见,雷霆乃是天地灵气最狂乱的存在形式,但仙府大阵却能将雷霆收纳,重新化作五行灵气,其玄妙之处,可见一斑!
“咦,这是……雷灵子!”
焦璐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阵中不知何时闯入了一团青色雷光,不似其余长条状的雷霆,顷刻便被吸纳干净,而是在阵中到处流窜,似乎颇为惊惶!
图像中仙府和周围阵法加起来,也才数尺大小,观看颇为费劲,许听潮一点指,图中仙府顿时扩大,占据了整个画面。如此一来,那青色雷光顿时现出真面目,跳跃的雷光掩映中,竟有一张模糊的娃娃脸!
“许师侄,可否将其捉来?”
焦璐双目灼灼,片刻不离那雷灵子,语气又急又快,背上古剑也出阵阵清鸣,剑鞘丝丝青色雷霆接连闪现。
许听潮顿时知晓这位师叔的心意,她修炼的功法,唤作乙木春雷剑诀,背上飞剑也是依此法炼制。阵中这头雷灵子,正好五行属木,倘若能捉来炼入剑中,飞剑品质立时可上升一两个层次!
“师叔勿急,且待我一试!”
许听潮安慰了一声,便盯住阵中那雷灵子,将浑身真气提起。旁人也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他。
不片刻,那雷灵子便窜入大阵数里,或许察觉不对,又赶紧转身,往阵外奔去!
焦璐不禁神色一紧!
许听潮一挥手,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
只见阵中忽然生出一只五色氤氲的清光大手,往那雷灵子当头抓下!许听潮乃是仙府之主,使出的法术自然不会触动阵法,引来仙雷轰击,一路径直压下,顿时将那上下左右迂回乱窜的雷灵子捉在掌心!数百道玄黑符文自掌中生出,顷刻就把兀自争扎的雷灵子封禁!
焦璐见状,顿时大喜过望!许听潮一招手,阵中清光大手溃散,那雷灵子已然出现在他面前。
“请师叔收好。”
许听潮微微一笑,将满脸惊恐的雷灵子推向焦璐。
焦璐也不客气,将它捉在手中,浑身青色雷霆激荡,道:“小家伙休要害怕,入我剑中,做个剑灵如何?”
雷灵子见得焦璐身上的雷霆,顿时生出一股亲切,心中惧怕顿时消去大半,但它如何知晓“剑灵”是个什么东西,因此还颇为犹豫。
焦璐心念一动,背上飞剑遁出脱鞘飞出,环绕身旁,拇指粗的青色雷霆在剑身上盘绕,滋滋做响。
“你看我这飞剑如何?如若答应,它便是你的身躯!”
雷灵子顿时大为心动,满脸跃跃欲试,奈何已被封禁,根本动弹不得。焦璐悄悄打了个手势,许听潮遥遥一招手,数百道玄黑符文顿时从它身躯中飞出,溃散在半空。
旁人见状,都面露警惕,焦璐恍若未见,伸指一点,飞剑便停在雷灵子面前,一只玲珑剔透的拇指大青蝉从飞剑中爬出,身躯抖动,出生生珠玉相击般清脆的蝉鸣。
敖珊,许恋碟,许沂,墨鲤,瑶琴玉箫,秦烟等女修,个个面露羡慕,看着那小蝉儿,一副爱极了的样子。
雷灵子也甚是欢喜,从焦璐手中窜起,一口将剑上青蝉吞入口中!
“啊!”
众女齐齐惊呼一声,人人面露不忍,恨不能上前相救!
那雷灵子却忽然一阵蠕动变形,化作一只尺许大的青色巨蝉,虽说除了体型,样子与方才那小蝉儿一模一样,但在众女看来,总有些狰狞。
雷灵子似乎也极不习惯这副身躯,只烦躁地爬来爬去,焦璐却满面笑容,几道法诀打在它身上,巨蝉又是一阵变形,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尺许高小丫头,只是面目有些模糊。
这小丫头一阵诧异,伸手曲腿半天,才笑嘻嘻地扑到焦璐脸上,吧唧吧唧地连连亲吻!
每亲一下,她的面目便清晰几分,到得后来,已变得和焦璐一般无二!
“如此方为炼器至道也!”
陶万淳连连击掌,满面红光,双目中的灼热,比起方才焦璐初见雷灵子还要更甚几分……
二八零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二)
“许师侄,若再有下一头,可得给师伯留着。”
“莫要忘了你家安期师叔!”
见焦璐眨眼就将本命飞剑的器灵养得大成,谁个不眼红?陶万淳痴迷器道,讨要雷灵子,不用想也是为了炼器之用,以期能重现焦璐方才那近乎于道的器灵培育之法。安期扬则纯粹是生怕开口晚了,再捉到的雷灵子没自己的分。在这雷霆绝域中飘荡了数个时辰,才有一头雷灵子误闯入阵,想要等到下一头,不知是什么时候,指不定出了此地,也见不到半个踪影。
休说这两人,仙府中除了郭雄狮那秤楸老师,哪个不是眼巴巴地看着许听潮!
被如此多“嗷嗷待哺”的目光注视,许听潮如何不心生烦闷,这些家伙把雷灵子当成什么了,田地里的粟麦稻菽?这等天地间的奇特妖灵,哪是容易生成的?休看这雷霆绝域无边无际,其中究竟有多少雷灵子,还是两说,能侥幸遇到一头,已经撞了天大的好运!
焦璐心情大好,旁若无人地与那缩小了百多倍的自己玩耍,半晌之后,小“焦璐”才恋恋不舍地返身扑入悬浮的飞剑中。那飞剑顷刻光芒大作,眨眼也变成焦璐的模样,只不过面上少了英气,浑似个豆蔻年华的娇憨少女!
如此模样的焦璐,着实罕见,陶万淳安期扬等无不眼神古怪,一干小辈却面有异色,那憨厚的麦丘丰,不自禁地红了脸!
焦璐觉出不妥,恶狠狠地往四周一瞪眼,吓退数十道怪异的目光,那娇憨模样的焦璐,也嘻嘻一笑,迈步上前,径直走入她的身躯。霎时间,一道冲天剑意冲霄而起,焦璐周身青色雷霆肆虐盘旋,劈啪作响!
这般骇人的气势一现即收,众人却兀自觉得双眼刺痛,肌肤生疼!
也不理会安期扬几人垂涎欲滴的目光,焦璐伸手一拍,背上那黝黑的剑鞘便腾跃而起,落入她手中,随即被收起。此物却是再也用不着了。
“恭喜师妹剑术大成!”
这般异象,正是焦璐将本命飞剑祭炼得人剑合一,不分彼此。于剑修来说,这般境界几乎算得剑术的及至,从此剑即是人,人即是剑,如此非只功候大进,斗法之能也猛增数倍!焦璐与人动手,一不对劲就施展身剑合一这等禁忌之术,需知剑乃杀伐锐器,一着不慎,还未伤敌,就要被自家剑气重创!如今她再施展此术,直如吃饭喝水般简单,半点隐患也无,只因不需再时时分心提防,无论遁,飞剑威能,抑或剑式变化,提升远非一点半点!
钟离晚秋,许恋碟和褚逸夫师承苍山剑派,乃是以剑术入道,焦璐此时的成就,正是自身苦苦探寻的无上境界,如何不心向往之?三人心中羡慕,也赶紧说出恭贺的话来。
仙府中其余人等自然不甘落后。
焦璐欣然受了,乘着心情大好,给一帮小辈讲起剑术来。
记得当年听焦璐传授剑术,已然过去七八十年,许听潮不禁心生恍惚。奈何缅怀不多久,就被安期扬叫醒,让他时时注意大阵,万一再有雷灵子闯入,定要立即捉了来……
……
鬼车界,太虚破开虚空处,漫天雷霆并未收敛。
方圆数千里的虚空,仿佛破了千百个洞的气死风,大小不一的千百簇雷电正张牙舞爪地肆虐,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那一道百丈粗细,直冲霄汉的阴气巨柱!
一座数千丈长,百丈宽的纯金拱桥架通阴阳,一面万鬼同啸,一面炊烟袅袅,那百丈阴气巨柱就立在金桥正中,不向任意一方偏斜,已将金桥中断染成了墨黑!
“栾道友所修功法如此奇特,附魂甘拜下风!”
之前那豪迈的声音响起,金桥就忽然淡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咯咯,还有哪个不服?”
栾凌真却不收敛浑身气势,聚敛的阴气巨柱反而更盛了几分。
“道友说笑了,我这万年老三都不是你的对手,何况他们?再者,太虚道友修为只怕还在道友之上,却至今不曾出手!如此算来,即便在那极西混沌处,有事先布置的诸般手段辅助,我等拼尽全力,也断然留不下两位。幽冥和玄阴两人与我等相约,此刻却不见踪影,他们爽约在先,也怪不得我五人不尽力,告辞!”
话音方落,虚空中五个身影便齐齐一拱手,扭头迈步,挪移而去。
栾凌真这才散去聚来的阴气,面上露出几分憾色,过了一阵,转身向某处虚空一礼:“多谢太虚师兄护持,否则我那两个徒儿和一众门人,即便有大阵护持,也躲不过这般劫难!”
这少妇直起身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方圆千里内逐渐收敛的雷霆,担忧道:“那极西处虽有他们布下的手段,但以你我二人之力,只须稍微费些功夫,就能破除殆尽,为何还要让许家弟弟从此处遁入那巨人界?虽说他有仙府护身,但这般绝域中,指不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凶险!”
太虚现了身形,缓缓开口道:“许师侄此去,未尝不是一次天大的机缘,何必再多造杀孽?”
……
许听潮一行人果然遇见了麻烦。
大阵之外,不知何时罩了一张紫色雷霆大网,将仙府往某个方向拖曳。
焦璐已然停了讲道,秀眉微蹙,看着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半晌,才不确定道:“此雷色呈深紫,观其气息,也属我玄门正宗……陶师兄,可是那神霄五雷中的紫宵神雷?”
“只怕未必。”陶万淳思索一阵,才凝重开口,“溟州飞雷洞雷闯天生便能驱使此雷,师妹也不是未曾见过,当知与这雷霆似是而非。”
“雷政乃化形妖修,真气中带了妖气,驱使的紫宵神雷自然有些不同。”
“陶师兄,焦师姐,何须这般争吵?此人以雷网束住我等,哪会安了好心?照我的性子,直接将他纠出来,狠揍一顿不就完事儿了!许师侄,你说是也不是?”
安期扬这法子果然直接,奈何许听潮能将钧天仙雷大阵放出,却因为修为低微,根本不能操控半点,如何找到藏身雷域那窥伺之人?再则,那人能将雷法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岂是好相与的角色?只有知晓了这法术的根脚,才好做出最合适的应对。
不过许听潮并非半点法子也无。那人以雷法束住大阵,自是想要将仙府拖到某个特定之处,若让他得逞,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凶险。因此许听潮一挥手,打出道手臂粗的灰蒙蒙光束,弯弯扭扭地冲出仙府,摄住大阵之外那紫色雷网!
灰光雷霆方才接触,许听潮就浑身一震,只觉一道烈酒般的奇特真气循着灰光灌输而来,注入体内那紫府镇魔碑所化的“镇府灵碑”中!
许听潮翻手摄出一团滋滋做响的紫色真气,引来众人注视,他却忽然露出古怪的神色。原来那雷网中传来的真气,忽然变得绵长醇厚,由“烈酒”变作了“老酒”,甚至还带了几许欢喜的情绪。
“这真气……虚境高人!”
陶万淳等稍稍查探,便觉出这团真气的不凡,如此凝实纯粹,只有虚境老怪才能凝练!
许听潮面上神色愈古怪,哪个虚境被和光同尘此术摄住了身躯,不是如见蛇蝎般地设法挣脱,怎还会这般迫不及待地将自身真气灌来?
将此事和众人一说,也引得一阵啧啧称奇。
“许师侄,干脆直接将这老家伙浑身修为抽干了事!”
安期扬很是幸灾乐祸,能亲眼见证一个敌对的虚境老怪陨落,乃天大快事!再者,这素未谋面的老儿用紫色雷网束住了仙府大阵,就算再有雷灵子前来,也会被生生挡在外面,这莽汉焉能不恨?
许听潮却暗自摇头,和光同尘摄住的只不过人家一道法术,且这雷霆绝域中容不得半点神念,也不能循迹而前,摄住这无名老怪的身躯,如此便只能抽取些他的真气。但哪个虚境老怪会惧怕这等消耗?若真气不够了,随手摄来一道灵气炼化,便能补充满盈!
因此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就等于虚境老怪的真气,许听潮还没有自大到放言将天地抽干的地步。
将个中情由向众人解释一番,许听潮便御动仙府,打算径直挪移数十里,摆脱这道雷网的纠缠。
哪知一套法诀打出,仙府只是震动几下,就重归了平静,众人不禁面色一沉!莫非这雷网还有封禁虚空的威能?
许听潮屈指弹出数十道清光剑气,往仙府周围激射!这些剑气,都是以符剑之法祭出,在凤凰界时,轻易就能将虚空撕裂出道道裂痕,此刻激射数里,却半点涟漪也不曾带起!
仙府众人面面相觑,非是那雷网有封禁虚空的奇效,而是此处的虚空竟然稳固得不可思议,想要施展挪移之法,不知困难了多少倍!
栾凌真不是说这巨人界因灵气匮乏,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神大圆满,且虚空极其脆弱,便是元神修士,也能轻易将其撕裂,施展出挪移神通么?
二八一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三)
惊疑过后,众人也就释然了。
如此恐怖的雷霆绝域中,天地灵气之浓郁,只怕远胜凤凰界数十倍,只不过此处的灵气都化作了雷霆,陡然见之,不甚习惯。如此想来,有虚境老怪隐藏其中,且虚空如此稳固,便都说得过去。但能在这般险恶的环境中存活的老怪,定然是可怖至极的人物,如今仙府被他用法术摄住,并非什么好兆头!
许听潮弹出的剑气,虽然看来不似凤凰界中撕裂虚空那般可怖,其实威能半分不减,激射而出,顷刻将附在大阵上的雷网斩得七零八落!
众人正松了口气,就见那残破的雷网吸噬周围雷霆,眨眼又恢复了原状!
许听潮双目微眯,停了和光同尘,又弹出百余道剑气,与先前数十道汇合,对准大阵外的雷网来回斩击,瞬间就将其毁坏得不成样子!许听潮趁机催动仙府,钧天仙雷大阵突然收缩,仙府也化作寸许大小,在剑气掩护下,从凌乱弹跳的紫雷间小心穿过,消失在茫茫五色雷霆中!
如此遁出数十里,许听潮才将那近两百道正与紫雷缠斗的剑气爆开,损耗的真气,只吸了一口阴阳五行池生出的灵气,便重又尽数恢复。
摆脱了那紫雷,众人才放下担忧,但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这巨人界,只怕不像栾凌真说的那般简单,太虚探知此界的时候,正护持阮清转世投生,难免有所遗漏,此事倒也怪不得他。今后行事,却须得多加小心……
“快看,又来了!”
踏浪忽然面现惊慌,指着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大喊!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仙府后方有密密麻麻的紫色光线蜿蜒扭曲,激射而来!竟是藏身雷域中的不知名老怪打出无数纤细的紫色雷电,不求伤敌,只想找到悄然溜走的仙府!
“这老怪当真可恶!”
许听潮将钧天仙雷大阵撤回,再把仙府缩小到米粒大小。如此做法,已然到了极限,战战兢兢地躲避紫雷,最终还是被一道触及,霎时间,无数紫雷掉头蜂拥而来,将仙府裹得严严实实!焦璐不禁斥喝一声,挥袖祭出飞剑!
但见一道青碧雷光从仙府中冲出,一个盘旋,就将方圆百丈内的紫雷荡涤一空!
许听潮也是连连弹出剑气,同时御动体内那黄皮歪嘴的小葫芦,道道五色氤氲的清光在剑气中往来刷动,将牛毛般纤细的紫色雷霆收摄!
敖珊,许恋碟,褚逸夫,踏浪墨鲤,也都学成了符剑之术,仗着有阴阳五行池,纷纷不计消耗地催动真气,祭出符剑,一同抵挡涌来的紫雷!
陶万淳,钟离晚秋,敖皎月敖明月姐妹,安期扬,郭朝明,王肆,李栢垣等元神,也各自使出手段,将潮水般涌来的紫雷一一击散!
余者自忖没有法术宝物能呆在雷域中安然无恙,只好面色紧张地旁观。
忽然,许听潮收回剑气,体内歪嘴小葫芦也不再刷出清光,将仙府重新化作百丈大小,开启钧天仙雷大阵!
敖珊陶万淳等也悻悻收了宝物法术,任由紫雷将仙府裹住。
众人方才出手,不过希冀能将紫雷迅斩灭,再次脱身遁走,此刻见得紫雷源源不绝,便知这般打算已然成空,索性不再耗费精力,徒自做了无用功。
仙府中众人严正以待,正准备大战一场,那裹住仙府的紫色雷光却又重新化作醇厚老酒一般绵长温驯,往大阵中汩汩灌来!
憋了半天的劲,如今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说不出地难受。
郭雄狮挠挠头皮,疑惑道:“这老怪物莫不是把仙府当做一件无主的宝物来祭炼?当年俺得了那棋盘,也是这么整的!”
众人闻言不禁一愣,或许当真就如同这粗豪汉子说的一般,否则自家法术受了这许多人围攻,那老怪没道理不管不顾……仔细想来,若自己见到灵性的宝物时,不正是这般先狠揍一顿,让宝物安分了,再强行灌入自家真气,缓缓祭炼?
阴阳五行池边,二十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那不知名老怪,竟连仙府什么情形都没有弄清楚!白白担心了这半天,心头阴霾一朝尽去,如何不喜?想来也是,这雷域中神念才探出,就要被肆虐的雷霆扯得粉碎,即便虚境老怪元神稳固异常,神念也极其强横,但能在这雷域中探出十余里,也就差不多到了极限!那老怪如何能探知仙府的根脚?
如此这般,往深了想,这老怪只怕也并非料想的那般可怖,否则早就亲自循着法术奔了过来,而非缠住仙府不放,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雷域虽然凶险无比,但总有些宝物能在其中护住持有的修士。这老怪怕就是仗了这般宝物,深入雷域,而后出了什么意外,被困此处进退不得,才会对仙府这等在雷域中出现的宝物生出如此迫切的渴望。
“许师侄,就让他把仙府摄去,我等相机行事!”
安期扬一脸跃跃欲试地怂恿。
许听潮淡淡看了这无良师叔一眼,若不如此,又能怎样?不见仙府正被雷网拖曳得倒退而行么?
“娃儿,见着了那前辈,若是可能,便救他一救吧!”
陶万淳吩咐了一句,见许听潮点头答应,便坐到阴阳五行池边,唤出他那本命法宝三阳一气炉,掏出几块黝黑的矿石扔进炉中,神色凝重地提炼起来。
旁人兴奋了一阵,见雷网兀自拖曳了仙府飞遁行,半点没有停下的迹象,也大都盘膝而坐,默默修炼起来。
许听潮早停了炼化太虚赠与的太上空灵火,已将向郭朝明讨来的朱离神火炼化得七七八八。太虚所见的巨人界虚空不稳,此火当有大用。
许沂和瑶琴心中焦躁,但不解决此事,委实无法遁出这雷域,因此只好按捺性子,苦苦等待。
如此数月后,仙府已然被拖曳至一处五色雷霆密集粗壮了百倍的可怖所在!众人纷纷停了修行,见得这般情形,原本轻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二八二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四)
“许师侄,把你豢养那天魔放出去探探路!”
安期扬盯着密密麻麻的水桶粗五色雷霆看了半天,忽然对许听潮说道。
自打现身以来,无荼都十分安静,尽量呆在角落中,不引起旁人的注意,此刻听得安期扬的话,又见旁人大都面露赞同,顿时惶恐不已,噗通一声跪倒在血妖面前,也不说话,只瑟瑟抖。
那老怪能在如此险恶了百倍的绝域中存活,定然有过人之处,众人不知其心性善恶,设法探寻清楚,往大了说甚至关乎身家性命,十分重要。而仙府中哪个都不宜前去冒险,这人见人恨的天魔,似乎就是最佳人选。
“许,许大哥……”
“丫头,这魔物如何能够怜悯!我等炼气士数百上千年苦修,多少人在凝结元神,眼看就要迈入长生大道时,遗恨惨死于天魔之手?”
秦烟怯怯地开口,话未说完,就被安期扬从面上神色看出了意图。她虽入得太清门,但毕竟只是个外门弟子,见本门长老瞠目训斥,只垂低眉,一副柔柔弱弱恭听训诫的样子。姐姐挨训,秦楚心中多有不平,奈何安期扬所说句句属实,多少是为了姐姐好,因此也自默不作声,只向自家姐姐靠近了些。
“求主人垂怜!”
无荼见这二三十人,竟然只有秦烟一个为自己求情,不禁心下悲凉惊恐,也顾不得矜持,伏在血妖面前叩拜不已!
敖珊等女修大都颇为不忍,但也知天魔非同人妖修士,乃是修行之人的大敌,因此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血妖。敖珊其实还有些旁的心思,许听潮救助豢养这头女天魔,她本就有些不乐意,此刻既盼血妖让无荼出去试探,但想到受困魔焰青灯时无荼的坚韧不屈,又觉得这般做法太过心狠,委实难以决断。暗咬银牙半晌,也没理出个章程来。
孰不知血妖亦是难以决断,他与许听潮本就是一人,敖珊的想法如何能不顾及?奈何无荼向道之心如此坚韧,早已令他钦佩不已,且此魔正是因为助他料理那云醉霞,才被杨锦炼成灯芯,受魔焰炼魂之苦数十年,此刻将她抛弃,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血妖也知将自己尊奉行事准则用到天魔身上,实在可笑得很。这数十年来,他在供给无荼得自地底血海的精纯魔气时,也稍稍询问过,据无荼描述,她生存的域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甚至犹有过之,经常有修为高深的魔头肆无忌惮地屠杀弱小魔物一类事情生,哪来什么仁义道德?
如此说来,即便当真将无荼抛出去做了探路石,也算情理之中。但血妖毕竟不是天魔,思索一阵,便有了决断。
挥手将一个须乌黑,面目憔悴的昏迷儒衫老者抛出,血妖笑道:“此人当比无荼合适!”
众人定睛看时,这老儿不正是那害得阮清转劫的儒门元神曹潘!此人倒真比天魔无荼合适,试想道门众人见了天魔,哪个不是杀之而后快?把无荼扔出去,只怕也试不出什么来。
许沂差点被曹潘害得魂消魄散,如今再见到这生死大敌,不禁咬牙切齿,若非还需拿他来投石问路,只怕立刻就会弹出剑气,将其碎尸万段!
其余人等,也都没有好脸色,太清门众人恨他戕害同门,龙宫敖皎月敖明月,以及苍山剑派钟离晚秋等女修,更不齿此人纵容娈童,携私报复!就连那被郭雄狮绑来教授自己棋道的凡人老者,也早听过曹潘的“斑斑劣迹”,此刻正面露不屑,至于如何看待血妖欲将这儒门大能扔出去试水的打算,旁人也不知晓。敖琲年纪太小,见一向待自己极好的许师姑都是这般模样,自然也对曹潘怒目而视。
“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无荼本已绝望,此刻忽然反应过来,一时间欣喜不已,连连叩拜。
这魔头或许当真感激,或许正暗笑自己人傻好骗。血妖只淡淡点头,就不再理会于她,伸手往倒伏在地上的曹潘一抓!
只见这儒门元神连连颤动,身上接连飞出千余枚黝黑的阴森细针,落入血妖手中!
趁他还未醒转,许听潮嫌恶地一挥袖,这老儿便被一团五色氤氲的清光裹住,出现在仙府门前!
“沂儿,哥哥这般处置,你可愿意?”
许沂闻言一愣,旋即正色道:“但凭哥哥做主!这老贼被那老怪击杀也就罢了,若留得性命,还请哥哥将他交与小妹,小妹定要亲手将一千一百四十三枚五柳定魂针一根一根插到他身上!”
这般说话,旁人听了不禁心中微寒,血妖却微微一笑,走到许沂跟前,将手中那簇细针放到她手中:“妹妹收好,切不可因仇恨耽搁了自家修行。”
“嗯!”
许沂握紧五柳定魂针,重重点头。血妖和许听潮心头的歉疚才减轻了些。
兄妹二人如何说话,只敖珊,许恋碟等聊聊数人注意,余者尽皆目不转睛地盯着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
曹潘伏地良久,才缓缓醒转,听得耳旁霹雳震天,顿时一个激灵纵跃而起,下意识地运转真气,外放周身防护!这般念头才动,就想起自己已经被太清门那小辈制住,下了五柳定魂针,怎还能向往常一般?然而体内真气随心而动,顷刻就延伸出体外两三尺,形成一层紫色的凝厚罡气!
如何会忽然逃脱那小辈的毒手,曹潘半点不知。这老儿正不自禁地狂喜,一阵刺痛忽然从元神中袭来,差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施展内视之法一查探,只见自家元神有小半竟然变作黝黑,传出阵阵阴森气息!
方才刺痛,正是因为元神与真气冲突,受了损伤所致!儒门修炼的浩然正气,向来光明正大,号称万法不侵,诸邪辟易,如今自家部分元神竟然化作阴鬼一般的东西,如何不被真气反噬?
曹潘惊怒交集一阵,最终化作无奈一叹,落入那小煞星手中,能保得性命就不错了,异变的元神,只须花费些许功夫就能割除。说不定还是个大机缘,重新为这部分元神寻来一具合适的躯体,祭炼成精修鬼道的分身!
心中计议已定,曹潘将阴气元神裹在内里,才举目四望,霎时间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竟然身处这般可怖的雷霆绝域,漫天水桶粗的五色雷霆,任意一道自己也接不下来!喜的自然是面前这座神异的仙家府邸能在如此雷域中岿然不动,可见其珍异强横!
听说那小煞星得了仙府,莫不就是眼前这一座?
曹潘又是一惊,继而想到若当真如此,那小煞星如何会放过自己?思虑良久,最终认定那小辈八成已经在这雷域中殒身了,但自己体内的五柳定魂针又是何人拔除?
这老儿苦思无果,索性将此事抛在一边,迈步朝那两头朱雀神鸟高据傲视的仙府大门走去。
“咦?”
漫天霹雳声中,陡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曹潘顿时汗毛直竖,浑身僵硬地转过身来。
片刻后,漫天雷霆消散不见,却是仙府闯出雷域,来到一处灰蒙蒙的所在。
一个双手背负,三缕黑须及胸的青袍中年道人凌空而立,两眼白光闪闪,直直盯着曹潘。
曹潘顿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生出,直透脊骨!尽管如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躬身行礼:“晚辈曹潘,见过前辈!”
那道人收了法术,露出一双清亮如星辰的眸子,冷声问道:“你是这仙府的主人?”
曹潘心中念头急转,眼前这道人必定是个虚境老怪,且显然已经看上身后仙府,虽说自己也被拒之门外,但若就这般轻易让出,如何甘心?因此惴惴道:“晚辈正是因为这仙府,才流落这雷域中……”
“如此说来,数月前就是你操纵仙府,坏我大计?”
曹潘顿时大惊失色,隐约猜到自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仙府大门外,正想辩解,就被一阵大力束住,不由自主地往后方雷域中飞去!
“老贼,你不得好……”
曹潘一句话尚未骂完,就跌入雷域中,被一道赤红雷霆正正劈中,瞬间魂飞魄散!
“哼!分明是个儒士,却偏要修炼那鬼道功法,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贫道此为,也算替天行道了!”那道人喃喃自语,继而目光落在霞光道道的仙府之上,癫狂地大笑起来,“钧天仙府,钧天仙府,不想老夫被困数千年,竟还有这等天大的机缘!值得,当真值得!”
道人一迈步,就已站在仙府门前,眯起眼打量门上的两头朱雀。半晌手神色微变,冷哼一声,往左侧而去,来到另一道大门前,这一回,门上的图案却是两头白虎,目光冷冽,隐有杀伐锋锐的气息流露!这道人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此人只怕并非善类!”
陶万淳声音低沉,众人也都暗暗赞同,这道人的言行,无不透着绝情冷酷。
青袍道人不分青红告白,直接将曹潘扔进雷域中的一幕,众人想来依旧大感凛然!尽管他之后自言自语,说曹潘身为儒修却习练鬼道,不是什么好货色,但也表明他确是个嗜杀之人。这等绝域中,并无旁人,又何须掩盖自家本来性情?
二八三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五)
“许师侄,这老怪不安好心,何不直接将他抽干了事!”
“且慢!”安期扬话才出口,陶万淳便出声阻拦,“此人也是我道门前辈,于情于理,都应先行招呼一声。”
“师兄未免太过迂腐!此人被困雷域数千年,如今见得仙府,好似溺水之人抓到救命之物,哪会给我等好果子吃?不若趁其不备,径直出手拿下,也省了许多波折麻烦!”
这两人争论,各有一些人赞同,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许听潮和敖珊却早已暗自骇异!
这雷霆绝域中,处处充斥死寂毁灭气息,旁人习以为常,进了这处灰蒙蒙的所在,虽然觉得多出些生气,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出了雷域,理应如此。他们却不知,这灰蒙蒙的云雾,赫然是虚境老怪见了也要垂涎三尺的混沌灵气!
当年血妖被杨锦擒到神碑门,入了紫府镇魔碑,误将那冥府夔牛放出后,就从这藏身碑中的灰不溜秋灵气内习得和光同尘之术,借以将镇魔碑完全炼化,脱离杨锦的掌控!许听潮更因此不得不半路停滞,与血妖一同参悟。当时敖珊就在身旁,还被殷老道引来无数妖兽试探了一番。两人怎不对这东西记忆犹新?
混沌灵气的可怖之处,血妖和许听潮最是清楚,若非当时得了紫府镇魔碑最粗浅的祭炼法门,且一个为血气元神,体型不定,另一个是五行灵魅,天赋异禀,说不得就要被那承载和光同尘之术的混沌灵气撑得爆体而亡!
眼前这老怪在混沌灵气中滞留了数百年,一身修为不知强横到何种程度!且随身宝物有混沌灵气滋润,只怕比之上界真仙的法宝,也不逞多让,委实小觑不得!钧天仙府虽为仙界之物,但许听潮修为太过低微,持之相抗,能否挡住真仙法宝,犹是两说!
两人将这般担忧说了,众人不禁相顾骇然。
安期扬沉声道:“许师侄和珊丫头也只是猜测,究竟如何,打过才见分晓!”
虽为猜想,但此事也**不离十,仙府中众人心中早有了定论,若换作自己身陷这般宝地,也会如此做。
“陶师兄,就照小弟的主意,让许师侄暗中下手,否则我等只怕凶多吉少!”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陶万淳蓦然一叹:“罢了!”继而神色凝重地对许听潮说:“许师侄,可有对策?”
“小侄欲静观其变,待此人出手破除仙府禁制的关键时刻,再忽然出手,师伯以为如何?”
“此计大善!”
……
此刻,那青袍道人已然来到仙府北门,注视门上两头闭目酣睡的玄武,面色阴晴不定。走了三道门户,他如何不知这仙府的四门,正是按照玄天四相排布,思来想去,也只这玄武门相对容易破除,虽说玄武擅防,但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消耗,若选择其余三门,只怕方才出手,就要被门上神兽反击,落个重伤逃遁的下场!在这绝域中重伤,到哪里去寻那灵丹妙药,也不知何时才能康复。
玄武门好应付些,也只相对而言,神兽毕竟是神兽,若当真惹怒于它,只怕也不会好过!至于从仙府别处破禁而入,他根本就不曾想过,其凶险艰难,定然远胜门户数十上百倍!
犹豫许久,知晓这数月来,自己日夜运起真气祭炼,只怕都做了无用功,这道人才朝大门躬身一礼,翻手取出一柄白光闪闪的羽扇,对准两头玄武中间的门缝使劲一扇!
但见一道橙黄狂风从扇面上盘旋而起,往仙府大门门缝刮去,竟吹得虚空一阵水波般地晃动!
仙府中,众人不禁心头一沉,此处被混沌灵气滋养了不知多少年,虚空应当稳定异常,却被此风生生吹得抖动,足见许听潮方才的猜测已然成真!那道人手中的白色羽扇,赫然是一件堪比真仙宝物的法宝,威能远仙府奇珍数十倍!
大门上,两头玄武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天地五行土克水,玄武正是五行属水,如今有人土行神风来吹,如何能够忍受?
吼——
两声怒吼自门上玄武口中出,那橙黄狂风尚未触及门缝,便蓦地倒卷而回!
青袍道人大惊失色,羽扇一挥,在身旁布下一层青色旋风,才将手中羽扇往旁边一引,黄风呼啸而过,冲入混沌灵气中,搅起一阵紊乱!
顾不得身旁青风被刮开一道数尺大的缺口,连肋间也掉了一大块皮肉,青袍道人羽扇连扇,五色灵风交替盘旋,将自身牢牢护住,空着的左手更不闲着,法诀连变,束住仙府的紫色雷网收缩而回,化作一件紫色长袍,透过五色旋风,罩在他身上!
如此变化,看得仙府中一干人等摸不着头脑,正自疑惑,就见灰蒙蒙的混沌灵气中忽然闪现出一道明亮的灰色雷霆,粗如麻线!霎时间,众人只觉天地尽成齑粉,浑身真气乱作一团,除了一众元神,以及敖珊,许恋碟等聊聊数位有至宝护身的炼气修士,余者无不重伤呕血!那凡人老者和敖琲,更是喷血倒地,昏迷不醒!
“混元寂灭神雷!”
陶万淳,钟离晚秋等老一辈元神,无不惊骇欲绝地呼喝出声!就连仙府大门上的八头神兽,也无不面露惧色,浑身气势大放,在仙府四面显出数十丈高下的虚影,白黑青红四色霞光闪耀,瞬息布下一座气势冲霄的大阵!
许听潮面色阴沉,挥手散去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割断仙府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众人心头那天崩地裂般的压抑才消散不见,赶紧分头救治受伤的同门晚辈!
身为仙府之主,许听潮并未参与,而是全神贯注地留意府外动静,好及时做出应对!
青袍道人并未遁走,因此也被护在阵中,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那灰色雷霆几个盘旋,就将方圆数十丈内的混沌灵气吸噬一空,变作儿臂粗,十余丈长!这才忽然掉转方向,往青袍道人击来!
那道人蓦地神色大变!
此雷纵横睥睨,一头扎进钧天仙雷大阵中,瞬间就引得数十道白黑青红黄各色霞光刺目的雷霆连连轰击!这些雷霆,每一道都威能浩大,便是虚境老怪也可数击而灭,劈在灰雷身上,却半点涟漪不起,好似被生生吞噬了一般!
大阵覆盖的数十里范围,只瞬间就被其穿过!此雷肆无忌惮地穿梭而前,轰隆一声击在四象神兽布下的护府大阵上!
五色屏障厚达数十丈,此雷轻易就洞穿了小半,才被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四色光芒阻滞,游窜的度瞬间缓慢数百倍,直如蜗行龟步!尽管如此,这道灰色寂灭神雷依旧缓缓而前,一点点往阵中那青袍道人靠近!
许听潮把一切看在眼里,稍稍权衡,就决定放任仙府阻挡这混沌神雷。其实即便有心,他也做不得什么,连钧天仙雷大阵都不能掌控,何况这八头不知何等境界的守门神兽?之所以如此放心,只因八头神兽灵智不低,知晓若不卖力阻拦,放任这道混沌寂灭神雷灭杀了青袍老者,就轮到自个儿遭殃!如何消磨此雷的威能,使其剩余威能正好重创或者灭杀青袍老者而不伤及自身,须得好生拿捏!
这般僵持了足足三刻,那混沌寂灭神雷才最终穿过四色屏障,虽说只余头丝粗细,却依旧朝青袍道人劈去!
见仙府大阵也不能完全阻挡此雷,这道人惊惧异常,取出一座紫光莹然的三寸小塔,眼中满是心痛不舍,抖手将其往劈来的纤细灰雷扔去!
这小塔迎风便长,顷刻变作数丈高下,其上大小不一的裂纹密布,道道深紫雷霆从中噼啪溢出,相互交织,往那灰雷迎去!
灰雷好似与这紫塔是生死仇敌,霎时间气势大盛,轻易破开雷网,击在紫塔塔身最大的裂纹上!
只听喀喇喇一声脆响,紫塔瞬间光芒黯淡,顺着那裂缝碎成七八块!青袍道人也是满脸鲜红,张嘴喷出一大口精血,被身旁五色灵风绞散,眼中神采瞬间淡去大半!
本命法宝损毁,心神相连之下,青袍道人不免重伤,但他面上反而露出庆幸的神色,看向仙府的目光又灼热了几分。
许听潮将其神情看在眼里,正想趁机出手,却忽然面色大变,忙不迭御动仙府,往后方雷霆绝域中飞遁!
原来是那混沌灵气中闷雷滚滚,三道麻线粗的灰色雷光又自闪现!
青袍道人也是看到了雷光,正面露绝望,仙府忽然破空遁走,不禁乐得哈哈大笑,直赞“好仙府”!
只眨眼间,仙府就遁入雷域数百里!青袍道人却忽然满面焦急不舍,频频往后方眺望,好似有什么万分贵重的东西遗落。
许听潮心念一动,便将仙府停在雷域中,一面注意府外道人的反应,一面监视那三道混沌寂灭神雷是否追来。
以灰雷的度,片刻就应当劈至,后方却并无半点动静,反倒是青袍道人满面欣喜,继而肉痛地将紫塔碎片收起,也不撤去护体灵风,就这般手握羽扇,离地三尺盘膝而坐,闭目修养起来。
此人真当仙府是囊中之物么,竟敢这般大意?
许听潮双目微眯,却并未立刻出手。道人身旁那五色灵风,自己使出符剑之术,倒有五六分把握打出几个缺口,再施展和光同尘,这道人便只有任由宰割的分。但于旁人来说,即便有仙府奇珍级数的宝物在手,那五色灵风也是不可逾越天堑!
这等雷霆绝域中,青袍道人如此做法,好似是为了防止忽然出现的凶险,想来也合乎情理,但未尝不是示人以弱,好引得藏身暗处的修士来攻……
一转眼,大半月时光已过,八头四相虚影早已淡去,那四相阵法自然也无声消散。那一动不动的青袍道人却忽然睁眼起身,观其形貌,精气神已然恢复七八成。这道人四下打量一阵,忽然面露疑惑,继而不放心地架了遁光绕着仙府盘旋,忽正忽反,行迹不定。如此数个时辰后,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遁回玄武门外。
青袍道人双目白光闪闪地盯着仙府大门看了半晌,却是半点头绪也无,索性不再费神,手中羽扇一晃,一道阴冷的玄黑狂风自扇面生出,往门缝呼啸刮去!
唔……
若有若无地呻吟自门上传出,道人不禁面色一滞,定睛看时,两头玄武似乎比之前更懒散了些。莫非自己耗费真气扇出的癸水神风,竟被这两头孽畜当成了享受?
心中暗叫晦气,这道人羽扇一兜,玄黑阴风顿时折返而回,没入扇面,再一扇,一道青蒙蒙的木行神风呼啸而出!他也不闲着,将羽扇一抛,任由其悬浮半空扇出青风,自身却双手掐诀,将青风分作两道,各自对准一头玄武呼呼旋转!
水能生木,青袍道人这般做法,正是打算将玄武体内的灵气吸噬而出,作为滋长木行神风的养料,使青风逐渐壮大,继而生出更强横的吸噬之力,如此这般,总有时候能将玄武吸干,若万一不行,也正好削弱其实力,方便之后行事。
许听潮嘲弄一笑,这道人算盘打得不错,奈何不知仙府有阴阳五行池供给灵力,且钧天仙雷大阵时刻都在吸纳雷霆,转化为五行灵液,积存在阴阳五行池中。这数月来,灵池几乎已被五色灵液溢满,有此补充,任他狂(蟹)抽猛吸几百年,只怕也半点不惧。
然而许听潮还是小看了青袍道人手中的宝物!这羽扇被祭炼得强横异常,威能远仙府奇珍数十倍,扇得十余扇,十几道木行神风融合,竟搅得虚空一阵扭曲褶皱,两只玄武体内的灵气,好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即便阴阳五行池可时时补充,也顶多支撑两三年,就会干涸得涓滴不剩!
两头玄武好似根本不曾察觉,依旧闭目酣睡。青袍道人见状,自然欢喜不尽,正好说明仙府乃无主之物,假以时日,必定落入自家手中!许听潮却神色阴沉,不欲再多作等待!
二八四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六)
许听潮打算动手,但这道人精修雷法,钧天仙雷大阵对他似乎并无多少作用,想要一击而成,委实太过艰难。
与陶万淳等商议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再等待些时日,好让这道人完全放下戒备,全副身心都用来吸噬两头玄武身上的灵力。反正有钧天仙雷大阵时刻吸纳雷霆,五道五行灵脉散逸灵气,以及阴阳五行池本身产出,消耗个一年半载,丝毫没有问题。
计议已定,许听潮便不再理会府外那道人,转而观看起众人的伤势来。除去一干元神,此刻还能站立的,就只有许恋碟,敖珊,踏浪,郭雄狮,韩元遂五人。
许恋碟正心疼地抱着敖琲,运转真气,替他梳理经脉,身旁盘坐的,正是许沂,还不时将目光投向褚逸夫,眼露关切。敖珊自然是担忧地守在敖瑚身旁。踏浪则懊恼地盘坐在正自闭目调息的墨鲤对面,满脸的怜惜。郭雄狮不耐烦地为他的棋道老师疗伤。韩元遂则选了个恰当角落,一眼就能将众人的情形看得清楚。众元神则前后奔走,不时运起灵目神通,查探一干晚辈的气息伤势,有正在恶化的,立即出手帮忙炼化药力,稳定伤情。
那混沌寂灭神雷当真可怕至极,仅仅麻线粗的一道,只仙府这虚空摄影,观瞧左右的法术引来些许气息,就让如此多炼气修士身受重伤!许听潮大感凛然!若没有仙府阻隔九成九的气势威能,只怕在场众人立即就要陨落大半!且便是他自己,也不敢说能在这混沌寂灭神雷的气势下护得自身周全,更不用说旁人,一众元神,只怕也要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这雷电之所以生成,八成是因为玄武反击,将那道土行黄风打入了混沌灵气中,才引的异变。血海老妖曾经说过许多有关混沌的事情,但从来不曾提起混沌灵气竟然这般娇贵暴躁,丝毫不能招惹!
方才那地方也不甚广大,顶多就百余里方圆,混沌灵气算不得太多,若当真在鸿蒙混沌中,只怕时时都有这等混沌神雷生出,且声势必定更加浩大!
混元境的修士能自由出入混沌,想来定然有轻松应对这等雷霆的手段。之前,许听潮只知混元乃是修行的极境,混元修士究竟有多大能耐,却是没有半点印象,如今见得混沌寂灭神雷,心中多少有了些底。这等大能,只怕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自己轻易抹杀!想到自家尚未炼神返虚,就招惹了一个叫做何不归的混元,怎不头皮麻?
好在此人似乎不能本身降临此界,只每隔数万年,才会派人前来夺取钧天仙府。如此看来,在混元大能眼中,钧天仙府虽然珍奇,但也算不得多顶尖的宝物,自己也还有数万年时间修行,准备应对之策。
将心中烦恼压下,许听潮又思索起当下情形来。仙府外那道人至今仍然不知自己等人的存在,只须耐心等待,八成会有出手的机会,且这道人被仙府载出,却对那处混沌焦急不舍,其中必定有了不得的重宝!等到解决了此人,定要前往一探!
……
一月后,众人伤势先后痊愈,许沂知晓了许听潮的打算,不禁焦急起来,数天内就接连催促了好几回,让许听潮赶紧了结此间事情,赶到阮清转劫的人家,好将他接回来!
着急的不止许沂一人,瑶琴也是整日里魂不守舍。
“你这个丫头,即便此刻就出现在那小子面前,他也只是个不到一岁的奶娃娃,这般乳臭未干,如何做得情郎?嘿嘿……咳咳……”
安期扬促狭地调笑,许沂面皮羞红,瑶琴脸色难看,焦璐看不过去,出声喝止,让这莽汉颇为讪讪,灰溜溜地找郭朝明和王肆饮酒去了。
“听潮,那道士只怕不会散去护体灵风,这般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直接出手吧!”
焦璐此话,钟离晚秋亦是赞同。
“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就如此吧。”陶万淳也凝重点头,“许师侄,有几成把握?”
“七成!”
许听潮此话,让众人齐都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还需师伯,姐姐,珊妹,踏浪墨鲤,还有褚师兄相助!”
这几人一听,顿时明白了许听潮的意思,他们都通晓那符剑之术!跨界而来如此长时间,许恋碟,以及褚逸夫,踏浪墨鲤三个初学者,都在许听潮指点下将此术掌握得颇为娴熟。而陶万淳则是和许听潮一同寻得这法门,虽说依旧是按照那落日熔金剑的法门运使,但数十年来也参悟颇多,再与许听潮交流,顿时突飞猛进,使出符剑术来,远在许恋碟等四人之上!
仙府外那青袍道人的羽扇法宝太过强横,若众人祭出宝物袭击,一不小心就会损毁,符剑术却是以特殊法门把一道真气祭炼成极其强横的剑气,即便被毁了,也只消耗一道真气而已,正好与许听潮配合。
稍稍布置,陶万淳六人,连同许听潮和血妖,齐齐祭出各色符剑,往仙府外那道人激射而去!
他们却是不知,就在几人议定出手的时候,青袍道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警惕,旋即消失不见,还是那般全神贯注地驱动青色灵风,吸噬两头玄武身上的灵气,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觉!
想当年定胡城道魔一战,许听潮驱使的落日熔金剑,其何等之快?如今七(八?)人同时出手,也只瞬息间,二十多道剑气便斩至青袍道人身旁!其中八道五色氤氲、清光闪闪,八道嫣红如血,剩余六道,一晶莹似坚冰,一炽白刺目,一赤红如火,一呈金红白三色,最后两道则玄黑如墨!
青袍道人虽然早有预料,但陡然被如此多威能极大的剑气斩中,身旁五色灵风也瞬间溃散大半!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吸噬玄武体内的灵气,慌忙将羽扇抓到手中,连连扇动!
但见玄黑阴风刮上赤红,三色两道剑气,先后将其消磨殆尽!火红神风则卷住炽白剑气,火焰舔舐,狂风嘶吼,炽白剑气竟好似熔炉中的金铁,化作一滩赤红金液,顷刻被扯得粉碎!更有三道橙黄飓风分别迎上晶莹,玄黑三道剑气,以土克水,眨眼便即击溃!
至于清光五色,嫣红如血各八道剑气,早已布成剑阵,吸引了羽扇扇出的八成五行神风!奈何风乃无形无质的物事,虽说于防御上另辟蹊径,却终究做不到万无一失,被两座剑阵接连绞杀,顷刻就变得千疮百孔!
青袍道人击溃了其余五道剑气,便冷哼一声,全副身心都用在对抗剑阵之上!即便如此,羽扇扇出的灵风,依旧跟不上剑阵绞杀的度,片刻之后,身旁的空隙反而越大了!
光是剑气就如此锋锐了得,这道人哪里料想布成剑阵后,竟威能大涨十余倍?一着不慎,尽落下风!脸上神色连变,道人运起真气一催,身上的紫色长袍化作一道雷霆大网,往四面八方扫荡!
这雷网威能甚大,且变化多端,极其难缠,许听潮和血妖先后催动剑阵往内收束,只听轰隆轰隆接连两声震天价的巨响,盖过周围噼里啪啦的雷霆劈击声!却是两座剑阵接连爆开,将雷网和五行神风撕扯得七零八落!一道灰蒙蒙的光束从仙府中歪歪扭扭地射出,穿过兀自暴乱地风雷剑气,落到青袍道人身上,将他一身修为汩汩抽取!
“混元法术!”
这道人顿时骇然失色,颤声道:“哪位上仙在府中?小道天道界大道宗戴德,给上仙见礼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上仙多多海涵!”
青袍道人战战兢兢地躬身长揖,许听潮却面现古怪,众人也无不诧异。堂堂虚境老怪,竟然只凭一道法术,就将许听潮这元神晚辈认做“上仙”,天道界大道宗又是何等所在。
“且与他虚与委蛇!”
许听潮一点头,放缓了吸噬度,沉声道:“天道界,大道宗,好大的口气!本人修行数十万载,也不敢以‘道’自诩,你等却用‘天道’,‘大道’为名,当真狂妄!怪不得敢出手擒捉仙府,打扰本人清修!再引动混沌寂灭神雷,害得府中仙童重伤!你该当何罪!”
戴德一听,却并不觉得惶恐。府中“上仙”语气虽厉,吸噬自家修为的度却放缓了大半,且根本不提之前被自己扔到雷域中魂飞魄散那儒修,恐怕并无多少怪罪之意。当下恭声道:“上仙息怒!晚辈也是被困此处数千年不得而出,见到贵府竟能在此绝境中岿然不动,进退自如,才生出借助的心思。若早知上仙在府中清修,便是给小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也有些道理。”许听潮故作沉吟,忽然说,“你这道人修为稀松平常,却能进入这等绝域,想来也有些本事!”
“启禀上仙,小道修行的功法正擅长驾驭雷电,且炼得一座太乙神雷塔,才能侥幸深入此间。不想误入那处混沌,引动混沌神雷,小道拼尽全力挡下,本命法宝却损毁九成,不堪大用,又无法修补,才无奈被困……”
二八五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七)
“你那太乙神雷塔竟能挡得住混沌寂灭神雷?”许听潮的语气略微有些惊讶,“可是月前碎掉那座?把碎片拿来我看!”
“上仙谬赞了。请上仙收好。”
这位仙人开口就讨要法宝碎片,未免有些突兀,戴德却只是稍稍疑惑,就将七八块指头大小的太乙神雷塔碎片尽数取出,打出一道真气托住,往仙府中送去。反正此宝已经损毁,还不如遂了眼前这人的心意,试想人家堂堂仙界真仙,且有如此一座玄妙的仙府,便是地上铺路的玉石,也不见得比炼制此塔的灵材逊色,怎还会看上自己的东西?他倒是巴不得府中仙人能看上眼,到时承了这人情,随便赐下点东西,也够自己受用不尽。
一只灰蒙蒙的大手从门缝中探出,把太乙神雷塔碎片抓住,便缩回府中。
见仙府大门依旧没有打开,戴德不禁有些黯然,府中仙人定是不欲与自己相见。想想也是,这仙人区区一记玄门一气大擒拿,都带了些许混元的影子,只怕并非普通的天仙,是太乙玄仙,还是大罗金仙?戴德心中愈火热。
许听潮将八块碎片摄入仙府,原本灰蒙蒙的大手就变得清光闪闪,五色氤氲。大手上的混元气息,其实是他分出部分和光同尘的威能叠加其上,也幸好戴德早已认定使出法术摄住自己的乃仙界仙人,心中诸多盘算,并不曾留意身旁灰色光束的细微变化。
“师伯请看。”
许听潮收了法术,将八块碎片放到陶万淳面前。这老道赶紧拿到手中观看起来。
“太乙元金,雷泽神砂,雷纹晶,和元玉,啧啧,好大的手笔!可惜,炼制手法也就马马虎虎!”
许听潮闻言,便沉声斥道:“你这宝物炼制得粗陋不堪,白白浪费如此多下界顶阶灵材,当真暴殄天物!”
戴德一听,顿时苦笑连连,恭敬道:“上仙说笑了,我等下界修士的手段,如何比得上您一般的仙界真仙?”
“哼!”许听潮故作不满地冷哼一声,把戴德吓了一跳,他却忽然慢条斯理地说道:“本人颇善炼器,倒是在仙界见过炼制手法一般无二的宝物。”
戴德闻言大喜:“想来定是小道师门长辈,不知上仙可知晓……”
“本人只承接委托炼器,怎会去留心旁人!你那长辈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又关本人何事?”
戴德一听,好不失望,这层关系却是攀扯不上了,正自黯然,府中仙人忽然又开口了。
“也罢,相逢即是有缘,本人可将这太乙神雷塔修复,不过却需损耗你小半修为,你可愿意?”
“敢问上仙,可会跌落到元神境?”
戴德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他倒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其实就算说了又怎样,那诡异的法术至今还连在自己身上,不同意恐怕也照样被抽!
许听潮稍稍思索,知晓不落虚境已是他的底线,便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如此有劳上仙了!”
“你也无须高兴,本人只是见不得这等宝物被如此浪费,蒙尘晦暗,光华不显!趁这时候,把你出身的天道界,大道宗说与我听听!”
“上仙……”
“这等玩物一般的东西,莫非你还担心本人出错!”
“小道不敢!”戴德惊慌施礼,察觉自家修为正被长鲸吸水一般地抽走,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但想到太乙神雷塔被上仙重新炼过的好处,又满腔兴奋,当下赶紧定了定神,把自己出身和盘托出……
自打许听潮开始扮演“上仙”,仙府中众人就面色古怪,敖珊甚至忍耐不住,咯咯咯地娇笑起来,片刻后就抱住墨鲤,直不起腰来!许听潮一本正经的样子,确实惹人噱,有敖珊带头,众女修顷刻笑成一片,旁人倒也还算矜持,郭雄狮的铁黑虎却裂开大嘴,嘿嘿嘿地笑得很是难看!
但戴德一说起天道界大道宗的事情,众人便再也笑不出来。原来那天道界,为这方世界诸天五百三十七界之最,乃是一位混元境的人族前辈殒身所化,其灵气灵材,诸般宝物,只比仙界差一丝!这等优越的环境,界中自然宗门林立,强者如云。大道宗只算得中上之流,门中却有数位合道境的老祖坐镇!戴德还特意提到,他宗门禁地中,还有天仙隐修!
“此人留不得!”
安期扬神色凶狠,恍若一头欲择人而噬的上古恶兽!
陶万淳等不说话,但脸上也是一般的表情,此刻已将这人得罪得狠了,就算想办法摆脱,谁能保证他永远被困于此处?众人必定还要在此界多作停留,一个不甚,被其查知了根脚,合凤凰一界之力,也挡不住一个合道老怪!以此人性情观之,多少也可推测出那大道宗的做派,八成是个冷血无情,手段狠辣的宗门!
戴德就戮,一了百了,他若不死,只怕凤凰界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尽管此事不过万一的可能,但修行之人寿元极其漫长,这个万一很有可能成真,所以众人不敢去赌自己的运道福缘!
许听潮点头,强压下心中惊骇,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语调:“早就听说下界中好些界面并不逊色仙界多少,不想此刻就遇到一个,却是不得不前往一游!”
“上仙若肯莅临,还请屈就蔽宗,小道定会尽快赶回,禀报宗门上下,倾力款待!”
“唔……”
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仙府中就没了声息,戴德却喜得满面晕红,坐立不是……
许听潮说能将太乙神雷塔修复,倒也不是诳人。他曾进过龙族储藏功法的密库,还给龙族和神碑门杨锦当过传声筒,入密库有敖珊这个“内奸”,做传声筒,敖宏和杨锦两个虚境老怪之间地交流,也让他获益匪浅。修复损毁法宝的法子,就是他在龙族密库中学得,还专门请教过敖宏和杨锦,可说掌握得异常娴熟。
此法乃龙族某位有收藏癖的前辈真龙所创,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所有者和宝物之间的契合,损耗所有者修为,将损毁宝物重新黏合祭炼。此法与损耗修为祭炼宝物的法门十分相似,许听潮做起来也算轻车熟路。
陶万淳本来还想以身代之,奈何知晓施展此术,竟需要一枚龙珠辅助,只好黯然作罢。许听潮是有龙珠的。当年他将自冰魄苑中猎得的鼍龙龙珠送给敖珊,敖珊也将自己祭炼多年的龙珠还赠给他。此珠鹅蛋大小,晶莹剔透,气息阴寒,好似万载坚冰,乃是一枚冰龙龙珠。
好在这太乙神雷塔炼制材料中有和元玉,不拘哪种五行灵气,都能化为所用,龙珠什么属性,并不会产生影响。且修补此宝的修为,九成九都是自戴德身上抽取而来,许听潮仅仅只须调来些许真气作为引导。
旁人却不像陶万淳和许听潮那般,得知府外道人的来历背景如此吓人,还有心情炼器修宝,但慌乱一阵,才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戴德已被许听潮以和光同尘之术摄住,无论如何也跑不掉。这法术的强横,他们大都在承天城一战中看得清楚,好些个儒门元神,径直被抽成了凡人!
安定下来之后,众人便也和陶万淳一般,围坐在旁边,观看许听潮如何修补宝物。
这事儿看来也并无多少稀奇,就是八块碎片被拼接好后,许听潮手中不断弹出紫色的光芒,好似浆糊一般,在塔身大大小小的裂缝中流转不息,裂缝逐渐缩小弥合,最终消失不见。
陶万淳炼器成痴,眼光自非寻常,却是看出了不少门道。原来塔身上裂口两旁的材质,在紫光荡涤下逐渐软化,彼此融合,若有可能,还将其中裂开的阵法符文重新续接。只可惜阵法尚好,大多数符文碎裂后,就径直崩溃掉了,没有半分续接的可能,因此将宝物粘合后,还要重新往其中添加诸般符文,若损毁太过严重,甚至还需重新布置阵法!
“许师侄,最后这一步,就由师伯来做,如何?”
许听潮自是欣喜,道:“求之不得!”
陶万淳闻言,老怀大慰,片刻都不愿等待,将自家真气弹出,往塔中四下查探。
宝物炼制,许多地方都要用到重复的阵法符文,这老道如此做法,正是打算从完好的地方寻得缺失的符文,以图将此宝弥补完美。虽说陡然见到一个符文,可能不知道画法,但琢磨一番,总会有结果……
仙府之外,戴德见自家修为一点点跌落,已然接近元神和炼虚的界限,却半点停留的意思也没有,不禁又忐忑起来。惴惴往仙府中躬身一礼:“上仙……”
“安心便是,你这太乙神雷塔立时就好,定然不会让你跌破虚境!”
许听潮语气笃定,戴德顿时安心不少,片刻后,修为流失度减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修为流失的度就这般一点点减慢,最后已然微不可查,在戴德心惊胆战中,堪堪停在虚境门槛上。此时他的修为,好比那方才炼神返虚的新晋修士!
戴德这才完全放了心,府中仙人这般做,恐怕也有惩戒的意思,否则哪里会如此巧合,修好太乙神雷塔,刚好将自己修为抽到虚境底谷。
这种惩罚,当真让人又恨又爱!
忽然,原本停止跌落的修为恍若决堤洪水,凶猛无匹地顺着连在身上的灰光流去!虚境修为,霎那间就跌落至元神,那灰色光束却好似贪婪的蚂蟥,兀自毫不停歇地汩汩吸噬!
戴德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悲愤地大叫一声,翻手取出那白色羽扇,对准摄在身上的灰色光束扇动!
白黑青红黄五色灵风呼啸而出,却不及之前小半威能!虽然刮得灰芒连连抖动,其实并未损伤其半分!
“好贼子,安敢如此欺我!”
此时醒悟上当,却已然来不及了!戴德连声咆哮,想要聚拢真气,自爆伤敌,却现真气早被莫名法术压制,根本就不听使唤!
二八六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八)
戴德跌破虚境后,就是元神大圆满,临门一脚,个中差别却是云泥!
直至此时,许听潮才松了口气。元神大圆满而已,自己拼尽全力,倒也勉强能压制大半,更何况过不了片刻,他便不是了!
如此谋算一个无怨无仇的道门中人,许听潮心中怎会没有异样?但做了便是做了,此刻后悔也是无用,强行将纷杂的念头压下,全心祭炼起手中那太乙神雷塔来。
仙府之外,戴德羞愤交加,怨气冲天,肆无忌惮地运使那羽扇,状若疯癫,许听潮竟有些压制不住,好几次险些被他冲出钧天仙雷大阵!
如此有惊无险折腾半天,戴德一身修为逐渐减弱,羽扇扇出的五行神风,也一次比一次黯淡衰弱,早已不能让虚空抖动,但从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看来,其威能却依旧恐怖!
直到修为跌落至炼气境,戴德才被许听潮完全压制,浑身真气被禁锢,面若死灰地跌坐在地,任由残余修为被抽走!
于炼气之人来说,一身修为就是全部,如今却被人生生剥夺,其中痛楚,几人能知?仙府中,好些人不忍再看,扭开了头去。此时不比幽冥血海众老怪环伺,也不像承天城中,满腔愤恨,过了谋算最初的提心吊胆,许听潮这才仔细看得修士修为被一点点抽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脑中数次冒出留手的念头,却被他生生压下。
“许大哥……”
“听潮,你这是怎么呢?”
尽管许听潮面色平静,敖珊和许恋碟还是察觉到他内心的纷乱,不禁担忧地出声询问。
许听潮猛然惊醒,知晓这是心境不稳的遗患作,当下对二女一笑,身上逐渐亮起纯金光芒,若有若无的梵唱响起,顿觉心神宁定。非只是他,就连仙府中众人,也都觉得心头蓦然一松,仿佛什么重物忽然被移去。
“没事了。”
挥手将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散去,许听潮平静地开口。
“没事?”焦璐冷哼一声,“你这混小子莫不是把这许多长辈同门亲友当做三岁娃娃来哄?说!你方才为何会心境动荡,差点走火入魔!”
“许师侄,修行遇到什么碍难,赶紧说出来,好让师伯师叔们给你参详参详。”
安期扬也是一本正经,丝毫轻佻也无。
许听潮心中感动,张了张嘴,却忽然现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孩子,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钟离晚秋见许恋碟又是满脸焦急担忧,不禁轻叹一声,也出声劝慰。
“可是你修行太快,致使根基不稳?”
陶万淳此话,倒说出众人大半的心思,相比同时入门的师兄弟姐妹,许听潮修行确实快得离谱,有这般后患,倒也不奇怪。只是众人想不到,许听潮隐隐被誉为四代弟子中的第一天才,一向沉着冷酷,福缘惊天,竟会有这般困扰!如今亲眼得见,多少有些惊讶,且不免暗暗忧心。
“我来说吧……”
敖珊感受到许听潮心情涌动,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便将当初(蟹)血海老妖与仇敌何归处争斗,许听潮介入其间,吸取何归处修为,祭炼仙府和诸般宝物的事情说了。强行摄取旁人修为的贻害,自然是重点阐述。
众人听了,不禁默然,当时这般凶险,若不如此做,只怕许听潮敖珊也要与血海老妖和血海老仙一同陨落,遑论得到仙府?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仔细算来,许听潮也不算吃亏,不过多花费些修行的时日而已。
知晓了自家弟弟心境不稳的因由,许恋碟这才放下心来,等许听潮将太乙神雷塔修补完全,让给陶万淳祭炼,才把他拉到旁边,板起脸好一阵训斥!许听潮只有连连应是,鼓动笨拙的唇舌,好不容易才将姐姐哄得开怀,得以脱身。
正觉轻松,又被焦璐叫了去,挨了一顿教训,再听得元神修行的心得体会,才被放走。之后就是安期扬,敖氏姐妹,钟离晚秋等三派元神,不过除了听得满脑子修行经验,倒是再未被斥责。
许听潮知晓这些元神,大都是借此机会示好,但也欣然受了。同门好友的问候自然也不会少,许听潮向来都是天煞孤星一般的人物,从未经历过这般事情,心中温暖的同时,也不禁暗暗觉得奇异。
仙府中,众人纷纷攘攘,却不知府外那戴德,早被抽成了一个凡人。血妖悄然弹出剑气将其斩杀,又用红莲业火将他的魂魄灼烧,抹去全部记忆,才敢放走。
清理掉遗蜕,将那白色羽扇和一枚紫色镯子摄入手中半晌,才有人问起。血妖轻描淡写地答了,又惹得一阵默然。
从那混沌中逃出已然月余,那混沌应当恢复平静。许听潮架了仙府,往来路缓缓飘去。不片刻,就来到雷域与混沌的交接处。
月前戴德一道土行灵风就搅得混沌失调,生出混沌寂灭神雷来,这边缘处骇人的雷霆日夜劈打,却半点事情没有,委实让人大惑不解。在边缘停留一阵,见并无凶险,许听潮才将钧天仙雷大阵收敛,贴到仙府数丈之内,之后小心翼翼地御动仙府,滑入懒散翻涌的混沌灵气中。
静待了小半个时辰,除去背后电闪雷鸣,混沌中依旧一片平静,灰色灵气好似山间轻岚淡霭,哪里像是能生出混沌寂灭神雷的稀罕物事?
暗笑自个儿小心过了头,只要在这混沌灵气中安分守己,就不会惹出凶险来,甚至就算用雷霆劈击,也不会有事。否则那戴德如何被困此处数千年,依旧生龙活虎,且还敢用那紫色雷网束住仙府,径直拖入这混沌中?至于为何那土黄色灵风会引动混沌雷霆,八成是因为此风的威能足以撼动虚空!
有了底气,许听潮便驾驭仙府往混沌深处飘去,行出三四十里,就见灰蒙蒙的灵气,隐约有个十余丈的圆球悬浮,阵阵荒古晦涩的气息从中溢出!
这般感觉,许听潮和敖珊半点不陌生!当初进入那祖巫殿,可不就是如此?只不过眼前这东西的气息远比祖巫殿悠远纯正!仅仅仙府虚空摄影来的些许气息,就能让人感受得这般清晰,若此物当面,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不拘如何,此物必定是了不得的宝贝!许听潮,敖珊和血妖目不转睛地注视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浑身真气都不自禁地加运转!
“许师侄,你们认得此物?”
三人的异象,自然被陶万淳等看在眼里。
“此乃洪荒至宝!”
众人闻言,不禁大失所望,还用得着说么,这圆滚滚的物事上散的荒古悠远气息,人人都感受到了。
敖珊有些尴尬,许听潮和血妖却没空理会他们,对视一眼,血妖便凝重点头,接过许听潮抛来的“镇府灵碑”,飞身遁出仙府!
这般举动,显然是要收取眼前的宝物了。但戴德那老怪都不能将其收入囊中,许听潮又有何办法?当然也可能是此宝还欠火候,被戴德放置在此处温养。
“小心些!”
焦璐和许恋碟几乎同时叮嘱。
“这般重宝当前,拼一回也值得!”
许听潮此话,众人大是赞同,这等奇珍,谁不垂涎?安期扬咂咂嘴,若非仙府不是自己的,行动不自由,只怕早已扑出去看个究竟了。不能亲身前往探宝,未免有些遗憾,这莽汉只好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图像中缓缓向那圆球靠近的血妖。
血妖已然化作一团血雾,血雾之外则是一层灰蒙蒙的烟气,与混沌灵气交融,似乎甚是融洽,不分彼此。
这般蚂蚁挪步般地行动,只让安期扬等心痒难搔,余者无不神色凝重。
好似过了数十年一般,血妖终于碰触到那圆滚滚的球面,许听潮挥手将图像又放大数倍,众人只见那圆球已被挤得凹陷了进去,混沌灵气翻涌,偶尔可见圆球表面透亮如温玉,内有密密麻麻的经络样灰色纹路!
这东西竟好似生灵的肌肤一般,莫非是什么活物?
众人不禁大为骇然,许恋碟和敖珊已然连呼许听潮小心!血妖与他本为一人,对他说话,血妖定然也能立时知晓。
许听潮却面露古怪,只道无妨。
与此同时,血妖所化的血色雾气顺球面扩散,将整个圆球包裹,继而齐齐往下方收缩,顷刻不见了踪影,连气息也消散得干干净净!若非许听潮面无异色,众人还以为血妖已被那东西给吞了!
正当这时,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蓦然一变,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血妖已然化作人形,满脸愕然地立在一处灰暗的狭窄虚空,他面前是一个一丝不挂的模糊人影,身高八尺,看不出男女。
这人影不似那圆球气势宏大,静静站立虚空,不言不动,好似半点气势也无,但偏生就能吸引目光。就这片刻,众人视线都从血妖身上移走,落到它身上!
“好个巨人界,此物定是那混沌元胎!”陶万淳说出这话,神色蓦然平静了大半,“可惜先天不足,成就有限。许师侄,你正好没有身躯,何不暂时将这神魔躯壳取来驱使?”
听得此话,众人也都冷静下来,知晓这东西断然落不到自己手中,也就绝了念想。
似这等混沌元胎孕育的东西,必定根基浑厚,潜力巨大,奈何好就比鸿蒙初辟时诞生的生灵,个个强横无匹,但如今再看,又有几个存活下来。至少凤凰界中,就早已绝迹!大道之下,生灵尽为蝼蚁,只那合于道者才能生存繁衍。
尽管如此,这神魔躯壳也是了不得的至宝!若能将其祭炼成分身或者傀儡,必定可让自身实力大涨,便是与虚境老怪比肩,只怕也不逊色分毫!
许听潮闻言,也不推辞,心念动处,血妖化作一道血芒,往那人影的眉心遁去!眼看就要得手,人影身上蓦地亮起一层灰光,生生将血妖挡住!
血妖也不觉得奇怪,将自身收缩成头丝一般,用和光同尘之术裹了,再往前一窜,轻而易举就遁入人影泥丸宫!
众人还以为要大生波折,不想竟这般容易,不免诧异莫名……
二八七 混沌元胎孕神种,天造地化却非人(九)
“那戴德被困此间四千三百余年,定然早将此物祭炼得完善,只可惜这神魔躯壳似乎须得混元一类的法术才能入内,白白便宜了许师侄。”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许听潮只好道:“确实如此……咦?”
“可有什么意外?”
陶万淳话才出口,就引得众人一阵紧张。
许听潮摇摇头,淡然道:“那戴德在这神魔泥丸宫中留了一缕元神,已被斩杀。”
具体细节,他并未多说,阴阳五行池上方也只显示那模糊的人影,但众人却可猜测一二。
戴德竟能将一丝元神送入这神魔躯壳,委实有些出人意料,但想到他手中那堪比真仙宝物的羽扇,也勉强说得过去。以此扇时时攻打,数千年时光,总能找到不少机会。他本体被斩杀,如何不恨,这丝元神潜伏神魔泥丸宫中,未尝没有静待将来的意图,但他也知此事希望渺茫,因此潜伏不动,直到血妖遁入,才猝然难!
且不说他区区一丝元神,即便为虚境老怪所留,也不见得比血妖强横,即便是了,又如何敌得过血妖手中的玄元斩魂刀?此刀的祭炼法门,许听潮已从琼华赵天涯口中得知,这年余时日,血妖早已将其祭炼得颇具火候,以之斩杀元神魂魄之类的灵体,最是锋锐不过!
许听潮好似已经入定,一动不动地站立原地,目光注视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两眼却毫无焦距,心思明显不在其上。众人知晓他全副心神都已经放在血妖身上,因此也不打扰,只静立等待。
不过片刻,许听潮两眼便恢复了神采,向众人歉意一笑:“此事已成,让诸位久等了!”
“休要说这些废话,还不快快将那东西带来,让我等好生观瞧一番!”
“呀!”
安期扬话音才落,就见一众女修个个满脸晕红,惊呼一声,别开视线。抬眼往图像中看去,只见那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缓缓化作许听潮的样子,此刻除了关键部位,已然裸露了大片古铜色的肌肤!
“咳咳!”
许听潮尴尬地咳嗽几声,挥手将那图像散去。此事完全由血妖操持,他并不清楚细节,否则也不会如此孟浪。
安期扬和他那两个徒儿,以及郭朝明王肆两个老不正经,还有踏浪几人,全都咧嘴嘿嘿直笑。
“哼!”
焦璐身上散出丝丝剑意,安期扬等赶紧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许师侄,你这具法体似乎极其坚固,找个时间,与师叔切磋一二!”
许听潮颇有些哭笑不得,闷声道:“那戴德分神不知在其中呆了多少年,都不曾将它掌控,师叔莫非以为侄儿比虚境老怪还要厉害?此刻能勉强祭炼,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这倒也是……”安期扬摸摸下巴上钢针般的稀疏胡须,“什么时候等你祭炼圆满了,定要打过一场!”
“到时自会向师叔请教!”
“如此甚好!”
……
神魔泥丸宫中,血妖却遇到了些麻烦。
他浑身血气已然分出大半,顺血管充斥神魔躯壳全身,是以才有方才仙府中众人看到的那般变化。如此做法,也只是勉强将此躯壳纳入掌控,顺便仔细搜索,看戴德是否还留下了旁的手段。只因并未完全占据此神魔的泥丸宫,他也不知躯体的变化。
此时血妖正自催动真气,祭炼眼前一团灰不溜秋的鹅蛋般物事,甚至连落魂砂上的红莲业火都已经动用,却依旧奈何不得它半点!又片刻后,血妖停了真气,收起落魂砂,翻手将那玄元斩魂刀取出,毫不犹豫地一刀劈下!
尺许长的小刀蓦然长至数尺,刀刃上灰色光芒闪动,阵阵令人元神悸动的森寒气息传出,那灰色珠子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光华一起,往旁边激射!
血妖早有准备,左手一挥,便有蓬勃的血色真气汇聚而来,将它裹住!
玄元斩魂刀瞬息劈至!
“喀”地一声脆响,此珠整齐地一分两半,顷刻化作亿万幅凌乱地画面四下飞散!
血妖大惊失色,他早已变化了形体,充斥泥丸宫每个角落,根本来不及收缩躲避,就被这些画面冲入体内!
即便他元神强横,也经受不住这般庞大的记忆灌注,只觉浑身好似被撕裂了一般,说不出地肿胀痛楚!
好在这异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亿万画面,瞬息就没了踪影!
血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知这些东西并未消失,只不过潜伏在自己记忆深处,尝试回想,却只记起两部残缺的法诀,以及戴德对神魔躯体所做的事情。
这两部法诀,一部不知其名,残缺也不如何厉害,奈何字字晦涩,血妖完全不明白到底在说什么;另一部唤作“乾清上元太乙神妙经”,乃是戴德分神强行驱使这身躯修行,很受它排斥,因此残缺极其严重,其中一道法术“乾清上元太乙神雷”,倒是印象深刻,只因戴德便是以此雷轰击千余载,才破开它的护体灵光,打入一缕元神!
除此之外,脑中记起的事情,最多的就是戴德盘膝而坐,不厌其烦地向这神魔躯壳打出一道道法诀。虽然九成九都被护体灵光挡住,但总有些法诀异常玄妙,能够突破灵光,印入身躯。数千年下来,戴德硬是摸索出一套合适的法门,日夜祭炼!
回想起这事儿,血妖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直欲将戴德抽筋扒皮,生吞活剥!
血妖将心中恨意压下,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方才斩碎那灰珠,定然是此躯体中残存的执念所化,如今却分散印入自家元神,也和自己的一般无二!得了一具不知价值的混元法体,却也承袭了它的执念,也不知赚了还是赔了。执念既生,就须得设法除去,若不然,轻则修为进展缓慢,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此躯最大的执念,便是那戴德。戴德早被自己亲手斩杀,说来执念也应该立时消了,奈何此刻自己反倒觉得不够解气,更好死不死地知晓了戴德此人的根脚,心中竟隐隐生出将大道宗覆灭的念头!
大道宗有合道老祖坐镇,禁地中甚至还有天仙潜修,哪里有这般好惹?再说,身为天道界中上之流的门派,其交好势力也必定为同一级数,如此算来,将要面对的就远远不止大道宗本宗的合道老怪,隐修仙人!
如今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元神修士,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越是这么想,血妖便越是懊恼,深觉觊觎这具天杀的神魔躯壳,委实亏到了姥姥家!
当时自己为何不动用玄远斩魂刀,将那灰色珠子驱逐出泥丸宫?
这般念头一闪,血妖便大摇其头,既是执念,哪里能真正撵走,只要自己还在使用这躯壳,总有一天会死灰复燃。同时还隐隐想到,这身躯的执念会找上自己,只怕和之前斩杀戴德的分神有关。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即便天仙又如何,有直入混元的大(蟹)法在手,如今又得了这般强横的法躯,假以时日,必定扶摇直上九霄,区区合道老怪,隐修天仙算得了什么?只不过自己成道路上的踏脚石罢了!
心中豪气才生,在此躯血管中流动的真气,就蓦然向外渗出,深入肌肉之中!
血妖一愣,便即大喜,知晓这新得的身躯又接纳了自己几分!心念动处,眼前景象已然大变,入眼正是之前那逼仄的空间。尽管赤身**,血妖却并不觉得别扭,他早知许听潮散去了虚空摄影法术,四下环顾,竟然生出一阵阵亲切温馨的依赖感,好似婴儿之于母体。
此事半点也不奇怪,此躯本就是这混沌元胎孕育而出,只不知出了何事,竟未能演化出神魂来。
这般念头才起,脑中就闪过几百幅零散的画面,心中升起几许慵懒欣喜,几许温馨甜蜜。这些画面,大部分都是这身躯在此元胎中酣然沉睡,大约一成是它感受到外界雷霆激荡,还有几幅,则是滚滚灵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经过元胎转化,成了混沌灵气,作为它的食粮。尽管总是吃不饱,却总觉得很是满足,奈何自从戴德到此,那般幸福的生活便一去不复返……
顾不得心头接连涌现的莫名情绪,血妖忽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盯住眼前元胎!这东西竟能化五行为混元,只怕才是真正的无上至宝!
身躯顿时好似共鸣,阵阵欢悦自每一丝肌肤骨骼中生出,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血妖哑然失笑,伸手拍拍**的胸脯,心念动处,血色长袍,腰带,鞋袜,长裤,披风一一现出,瞬息穿戴完整。左右打量,现并无不妥,这才一迈步,出现在元胎之外。尽管入眼只有灰蒙蒙的混沌灵气,血妖却觉得莫名的欣喜好奇充斥全身,天地间也传来阵阵亲昵溺爱!
此躯为巨人界合一界之力孕育,乃真正的天地宠儿!
血妖心生明悟,对这方天地蓦然生出无限依恋!
这便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亲情么?血妖忽然心头酸……
“许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仙府中,敖珊忽然觉出许听潮内心的悸动酸涩,不禁也生出浓重的悲意。
许恋碟却早已垂捂嘴,低低啜泣。
“许师侄,可是你那元神……”
“不曾。”许听潮理顺心中情绪,笑道,“之前边说血妖已然得手!”
“咦,许兄弟笑起来怎的忽然变得好看了?”
踏浪疑惑地挠了挠脑袋,赢得众人一阵赞同。
“是吗?”
许听潮大感诧异,看向敖珊,只见她含泪点头,再看许恋碟,也是一般。
“原来是真的……”
没头没脑地笑着呢喃一句,也不理会旁人的诧异,许听潮一挥手,血妖和那混沌元胎顿时出现在仙府中,荒古悠远的气息如此强烈真切,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安期扬看看血妖,又瞅瞅那圆滚滚的物事,连声道:“怪事,怪事!”
血妖嘿嘿一笑,伸手一招,方圆百里的混沌灵气海纳百川般地聚拢而来,注入仙府,最终流入那混沌元胎中……
二八八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一)
不片刻,外界混沌灵气便被吸噬一空,血妖一招手,元胎便化作拳头大小,落入他掌心。
众人都目光火热地看着他手中那肉呼呼的圆球,血妖笑笑,将其抛入阴阳五行池中。霎时间,大半池五色霞光闪耀的灵液一丝丝陷落!
“许师侄,你这元胎当真是个无底洞,大胃王,这般吞噬一阵,池中灵液就要干了,你还拿什么来驱动仙府?”
也怪不得安期扬大惊小怪,阴阳五行池中的五行灵液,只须数滴就能补满他浑身真气!且他修炼法天相地巨灵神这等无上神通,法身强横,真气之浑厚,远同侪!
“师叔勿急,小侄自有计较。”
血妖言罢,抬手一挥,阴阳五行池上方的图像又重新浮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仙府周围一片混沌不见了踪影,此刻正雷霆密布,只是漫天雷电已然缩小了大半!
混沌元胎和那神魔躯体乃巨人界所孕育,为这方天地所钟,如今双双被取走,聚拢来的灵气自然四散,各归出处。少了这般浩瀚的灵气补益,这处雷霆绝域便如同那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眨眼就衰弱大半!
陶万淳之前就隐晦点出这事儿,因此仙府众人大半都知晓了缘由,不禁各自思虑。似这般,巨人界岂非立时就要跃升为修行宝地?
秦烟秦楚等限于阅历见识,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正自疑惑,就听安期扬狂笑出声:“正愁没事做,你这娃娃就弄出这般动静,哈哈哈……我等何不在此界建一处太清门别府,也过一回开疆拓土的瘾!”
这莽汉倒是说出了众人的心思,除去太清门二十余人,苍山剑派钟离晚秋,许恋碟,褚逸夫,龙宫敖皎月敖明月,敖珊敖瑚,哪个不是念头纷涌,热血沸腾?苍山剑派许恋碟乃许听潮亲姐,龙宫敖珊是他未婚妻,定然能分得一杯羹!
片刻之前,此界还贫瘠异常,如今却陡然灵气大增,就算此界修士短短时日内突破原本境界者多有,成了元神,乃至虚境高人,也无须太过惧怕!且不说仙府中一干长辈,便是敖珊许恋碟,有仙府奇珍傍身,也敢说横扫此界九成九的元神,至于虚境老怪,初初晋阶,怎是许听潮对手?
“许师侄于此界有大功德,合当立一别府!”
陶万淳也停下祭炼那太乙神雷塔,为众人的打算冠以道义高帽。
这般说法,其实也不算错,取了那混沌元胎和它孕育的神魔躯壳,使天地灵气不再为其束缚,等于为此界修士开出一条登仙长生的康庄大道!且承袭了神魔躯壳极其执念,血妖可算此界之子,又如何能容忍此界为旁人掌控?
功德道义之说,旁人不见得买账,唯有这一行人实力强横,才是安期扬如此叫嚣,众人各自谋算的倚仗!
“小子已得了天大好处,这些物事,还请师伯和诸位师叔,师兄弟,师妹笑纳!”
血妖挥手将那白色羽扇和紫色镯子抛出,羽扇浮在半空,紫镯中却飞出数十件样式各异的法宝法器,玉盒,玉瓶,符箓,玉瞳简若干。
虚境老怪的收藏,哪里会差了,奈何等了半晌,也只有秦烟秦楚姐弟,踏浪墨鲤,以及玉箫各自出手。秦烟秦楚收取的是两枚玉简;踏浪墨鲤却摄来数个玉瓶,打开一看,均都面露兴奋;玉箫选中的则是一条素白的长绫。
众人一时沉默,焦璐流目四顾,忽然冷哼一声,挥手将那白色羽扇捉到手中,侧目道:“我等修士,与天地相争,与同道相斗,只求那一线天机,似你等这般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器!”
此话未免过激,安期扬一听,却面露讪讪,继而两眼一瞪:“若非小弟谦让,那羽扇怎会落到师姐你手中。陶师兄,太乙神雷塔可得给我留着!谁也不许抢!”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郭朝明和王肆说的。
“谁乐意和你争那天大的麻烦,我早就看上了这宝贝!”王肆面露不屑,伸手将半空一柄三股钢叉摄来,喜不自禁地把玩起来!这老儿的法宝,本就是一张青色大网,如今得又了钢叉,倒也般配得很。
王肆口中的大麻烦,正是众人犹豫的关键。这些东西,是血妖从戴德的乾坤镯中倾倒出来,算得上是谋财害命的赃物。那大道宗有合道老怪坐镇,还有天仙隐修,这般威势,如何能够招惹?门中虚境弟子陨落,大道宗焉能不仔细查探一番?众人见得这许多宝物,自是心动,但只要拿了,便与戴德之死脱不了干系,动手之前,自然须得好生思虑一番。
其实亲眼见到许听潮等谋算戴德,众人早和此事有了牵扯,如今有人开了头,顿时个个争先!
除去已经选定宝物的几人,就数郭朝明下手最快,这老儿使出玄门一气大擒拿,不顾铁黑虎和郭雄狮“幽怨”的眼神,径直将一件赤红铠甲抓到手中!
看了看自家徒儿许恋碟,钟离晚秋暗叹一声,随手将一枚离他最近的白色玉简摄来,漫不经心地探入神念查探,不想立时惊在当场!玉简中六个炽白篆字玄妙古朴,剑意冲天,正是“大道通天剑诀”!这剑诀从炼气境直至天仙都有,远胜她修行的剑诀十倍!
只瞬间,这苍山长老便有了决断,从今而后,苍山剑派必定与许听潮所创别府荣辱与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这般无上剑诀在前,她如何能放手,既然要修炼,就得随时准备直面那大道宗的报复,不借助许听潮,苍山剑派又如何抵挡这等庞大宗门的怒火?虽说许听潮也远远比不得大道宗,但总比苍山剑派来得强横。
除去敖珊,许恋碟和许沂不曾动手,余者无不收取了一件或几件宝物,玉盒中盛装的物事,好些都是金石玉晶诸般炼宝灵材,尽数被陶万淳收入囊中。
秦烟秦楚看完手中玉简,却都面露失望,姐弟两人频频看向焦璐,欲言又止。
焦璐正尝试祭炼那流风扇,忽然朝两人招手:“你二人可有话要说?”
“焦师伯,师侄姐姐方才取得的玉简,可能是您手中那羽扇的炼制和祭炼法门,我们姐弟拿在手中也是无用,因此打算献给师伯。只害怕……”
焦璐闻言大喜,摆手道:“今后再有事情,直接和我说便是。将那玉简拿来我看!”
秦烟怯怯地看了看自家弟弟,得到个鼓励的眼神,才双手捧了玉简,走到焦璐面前。
焦璐挥手将玉简摄来,迫不及待地探入神念查探,面上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片刻后,她便将神念收回,对秦烟说:“你这丫头,给师伯送来如此珍贵的法门,教师伯如何谢你?”
秦烟闻言,顿觉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师,师伯,不,不用,反正侄女拿在手中也,也是浪费……”
焦璐面色顿时转为柔和,稍稍思虑,就对秦烟道:“丫头,你可愿拜我为师?”
“啊?”秦烟满面惊愕,继而醒悟过来,想也不想就拜倒在地,“弟子秦烟,见过师傅!”
“起来吧!”
焦璐伸手一拂,秦烟便不由自主地站起,面上兀自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姐姐拜得名师,秦楚也高兴得不得了,踏浪凑过来,满面羡慕地道喜。
“师傅不像你许师兄那般,身上宝物众多,浑似个地主老财。”焦璐面露笑容,取出三枚青碧符箓,递到秦烟面前,“这三枚剑符,便与你防身吧!”又朝秦楚抛出一枚同样的符箓,道:“师伯不收男徒,便送你一枚剑符!”
秦楚将那符箓捉在手中,面色忽然一喜,躬身道谢。
秦烟也神思恍惚地接过,只见符箓中有一到青光流转不定,手掌竟隐隐生出刺痛之感,却是这剑符威能外显生出的异状!正自欣喜,耳边又响起焦璐的声音:“你五行属土,不适合修行为师剑诀。许师侄,可有妙法传给你这小师妹?”
秦烟秦楚姐弟乃许听潮从定胡城中救出,之后又是他引入太清门中,当时却只向阮清讨了一部平常的法诀传下,及至从幽冥血海回转太清门,将两人纳入仙府,也甚少过问。先前这对姐弟却与踏浪墨鲤、玉箫一道,率先挑选宝物,或许他们动手时并不知晓此事的牵扯,纯属下意识而为,但这份心意,如何不令许听潮心生感触?且姐弟挑选的都为玉简,只怕也希冀从中得到一两门上佳的法诀。当时见得两人的举动,许听潮就决定要传他们一部顶阶道典,如今焦璐开口,正好一起办了。
许听潮凝出两团清光闪闪的拇指大光团,往姐弟两人弹去:“这部太虚衍光录,乃师兄游历时所得,这便传了你们吧!”
此话一出,休说秦烟秦楚,便是陶万淳等元神,也个个面露羡慕。年前许听潮在太清门与一众长老冲突,就曾说过这部道典的来历,其珍惜玄妙之处,与本门立派根本太虚秘录不相上下!
“烟儿,还不将这法诀收起?莫要负了你师兄一片苦心!”
秦烟闻言,顿时面色绯红,手忙脚乱地将手中光团乃如眉心泥丸宫,垂低眉,一副羞怯的样子。
众人不禁好笑,焦璐这话说得也是暧昧,不见敖珊巧笑嫣然,许听潮却如坐针毡?
笑归笑,焦璐收徒,一干元神长辈怎能不道贺。当下纷纷解囊,送出不少物事,虽然比不得方才分得的宝物贵重,却也是一片心意。秦烟兀自有些晕晕乎乎,得这许多长辈赐宝,一时间恍若梦中。
再之后,就是许听潮等一干同辈向姐弟二人贺喜,许听潮和李栢垣两个元神,自然也有赠与。闹哄哄地好一阵,方才散开,只留下兴奋得满脸晕红的秦烟与自家弟弟清点宝物……
“许师侄,何不早些离去,师叔已经闲得骨头生锈了。”
这莽汉,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行那开疆拓土的丰功伟绩,惹得郭王等人连连附和。焦璐却冷脸道:“你不是想要那雷灵子么?此处便是雷域中央,都衰弱成这般模样,外围只怕早已雷霆止息,不愁雷灵子不迁徙而来。”
安期扬顿时大喜过望,赞道:“师姐果然心细如,这事儿都还记着!许师侄,莫要忘了之前承诺!”
旁人也是心思连动,如此一来,只须稍稍逗留些时日,说不定真能将这雷域中的雷灵子一网打尽!正所谓竭泽而渔,焚林而猎,莫过于此。这时候倒是痛快,今后想要再在此处寻得如此神异的妖灵,便几乎不可能了。
“捉了雷灵子,也不需尽数收服了,放养些在仙府中吧。”
这话在理,但雷灵子性喜雷电,如何豢养,却是个大问题,思来想去,只好将主意打在阴阳五行池上。
此刻,池中灵液只剩下小半,兀自在缓缓下降,但众人却并无多少人的心思在此,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上的图像,以期能见到雷灵子到来。
忽然,图像一阵紊乱,顷刻便散成点点荧光,仙府也微微颤动,出阵阵若有若无的嗡鸣!
不用提醒,众人便齐齐低头,只见阴阳五行池已然干涸,池底那环抱的太极正急旋转,已将混沌元胎吞没小半!
“许师侄……”
陶万淳方才开口,就见许听潮和血妖都是满脸愕然,也就绝了询问的念头,神色凝重地注视池底异象。
“此乃仙府自行所为,想来并非坏事,师侄无须担心!”
这老道观看一阵,忽然开口宽慰。
许听潮和血妖齐齐点头,两人早已察觉仙府诸般禁制都在增强,且外放的霞光明亮了十倍不止,直透射出数十里外,体内镇府灵碑也传来阵阵欢悦,好似久旱逢甘霖的大地,陡然鲜活起来!
仙府禁制增强,许听潮却并不担心,阴阳五行池吞噬孕育血妖身躯的元胎,只会让其与自身的联系更加紧密,说不定变化之后,府中诸般禁制反倒更容易被破除……
二**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二)
不到一刻,混沌元胎就被阴阳五行池底的黑白太极完全吞没。仙府中亭台楼阁,原本无不晶莹剔透,此刻却都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少了几分张扬恣意,却多了些沉凝厚重。阴阳五行池中,霎时间就积满大半池灵液,且五色霞光更见艳丽!
此池所处的大殿中,似乎陡然多了些什么东西,偏偏让人捉摸不定,难以言表。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许听潮,许听潮却并无半点动作,反倒是血妖一挥手,大殿中蓦然出现二三十道灰蒙蒙的灵气,各自盘旋,落到众人面前,刚好一人一道。
安期扬最是莽撞,旁人都还在观瞧,他便伸出大手,将灰色灵气摄住,纳入身躯,喜道:“许师侄当真大方,有此物在手,便是虚境老怪,师叔也敢斗上一斗!”
这东西分明是一道混沌灵气,莫非安期扬竟有将其顷刻炼化的妙法?见旁人都面色奇怪,他也不解释,大笑一声,便往仙府外遁去!
许听潮心念一动,仙府禁制自行让开一条通路,任由这位师叔遁出!
两人这般默契,却把旁人吓了一大跳!仙府外的雷霆虽说减弱大半,却也半点不比数月前初入雷域时见到的来得弱,安期扬如此贸贸然地闯入,岂非自寻死路?尽管知晓许听潮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众人还是不免担心。
安期扬现了法身,遁入雷域,漫天雷霆劈在身上,看来声势骇人,他却好似浑然不绝,哈哈大笑,迈开脚步往地面奔去:“这雷域中宝贝当真不少,倒也不算白来!”
“莫非……”
陶万淳话未说完,把将面前那灰不溜秋的灵气抓到手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和旁人打招呼,径直飞身遁走,顷刻出了仙府,祭出三阳一气炉护身,冲入雷域,四下一看,便面露喜色,朝与安期扬相反的方向去了。
剩余元神也有样学样,个个都是伸手抓住面前灰色灵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之后各使手段遁出仙府,闯入雷域,四下寻宝去了。
郭雄狮铁黑虎等自然不甘落后,也捉了灵气,就往仙府之外飞遁!许听潮却只放了敖珊,郭铁师兄弟两人,踏浪墨鲤,以及褚逸夫和自家姐姐出去,余者虽然架起了遁光,却均被仙府禁制挡住,冲得太快的,还被反弹而回!
秦烟摸着脑袋,满脸幽怨地看着许听潮。她得了这许多长辈赐下的宝物,还想着出去一展身手呢。
许听潮尴尬一笑:“诸位师弟师妹,你们修为不够,又无神通至宝护身,不宜闯入这等险地!”
言罢,化作一道五色氤氲的清光,也遁出仙府,循着敖珊离去的方向遁走。
秦烟顿时将目光移到血妖身上。
用这般眼神注视的,还有那玉箫。此女本来也和她师姐瑶琴一样,钟情阮清,奈何当年在天尸门,许听潮送了她一株六根清净竹,便悄然对许听潮产生了情愫。非是她薄情花心,实乃知晓瑶琴的心意,不欲与师姐相争,才断然舍弃,另寻良缘。如此决断,虽不及瑶琴那般痴情令人感怀,却无疑免去了许多相思煎熬。不见瑶琴痴恋一场,阮清中意的却是许沂这水墨山水一般的小狐妖?
两女倾慕,奈何许听潮心有所属,不欲再招惹情爱纠葛。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血妖与许听潮本为一人,见得两女目光,也只狠下心来,故作不知,凝神参悟混沌元胎融入仙府后的变化,以及记忆中那无名法诀。这法诀他半点不懂,但想来必是殒身后化为巨人界那神魔修炼的功法,其珍异宝贵处,还在血妖通天大(蟹)法之上!奈何不懂便是不懂,想要修行也无从下手!思虑一阵,血妖便将当年祖巫殿中那铜石部大巫传下的法门拿来修炼。这巫法最善炼体,如此方才不负了新得这强横的法体,且此法亦包含老巫人传授的天地大殇咒全册,正可法体双修!
许沂新历大变,最是敏感,见得秦烟和玉箫这般样子,也只暗暗叹气,责怪自家兄长凭白偷走这许多女子的芳心。一时间想得入神,浑没有半点出府寻宝的心思。
似她一般的,还有郭雄狮那棋道老师。此老近年来(蟹)经历种种不可思议,心有所感,不知从何处寻来纸笔,一有闲暇,便奋笔疾书,正在作一册《仙踪志异》。此刻得蒙上仙赐下灵气,心情大好,便又取出纸笔,一阵龙飞凤舞……
血妖送给众人的,非只一道混沌灵气那般简单,最宝贵的,还是其中携带的混沌元胎气息。有此印记傍身,等于得了这方天地的承认,只要在此界行事,无论修行斗法炼宝炼丹,都大占便宜。安期扬等敢深入这般绝域,就是仗了身上气息可削弱雷霆大半威能!
许听潮追上敖珊时,她正祭起玄元癸水旗,在漫天五色雷霆中缓缓凌空行走。旗上生出朵朵黑莲,每当有雷霆劈下,便转移至雷电落点,轻易挡下。虽说是来寻宝,她却有些漫不经心,明明从一处灵力动荡明显的矿脉上飞过,也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珊妹,怎的这般神不守舍,莫非是在想我?”
身旁虚空忽然传来许听潮的声音,敖珊顿时荣光焕,继而把脸一板:“哪个想你了,人家是在想潮哥哥……哎呀,你怎的能破开虚空,挪移而来?!”
“你家潮哥哥得了那东西,自然要受这方天地眷顾,区区挪移虚空,又算得了什么?”
颇为得意的声音响起,许听潮从虚空中迈步而出,无视玄元癸水旗,笑嘻嘻地将敖珊揽在怀里,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的香气。雷霆降下,也自行避开两人身旁十余丈!
被许听潮一吸,敖珊顿时浑身烫,满脸晕红,捶了许听潮胸膛一下,嗔道:“找到娘亲的娃娃就是不一般,我那老实巴交的潮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等油嘴滑舌的登徒子了?”
许听潮一怔,忽然眯眼道:“有娘亲真好啊……”
敖珊只觉揽在自己腰上的双手猛然用力,许听潮却神思恍惚,仿佛当真沉浸在这片天地中,天地也似乎也在回应,陡然变得亲切柔和了。
“看,娘亲知道他的儿媳来了!”
酸涩甜蜜欣喜瞬间涌上心头,敖珊轻轻靠在许听潮胸前,良久不动……
众人这次寻宝,并未用去多少时间,最远的也就遁出数千里,大半日后,便全都喜滋滋地回到仙府。此处本为雷域中央,最珍贵的宝物,八成都在这附近生成,即便有戴德搜刮了数千年,众人依旧收获不小。
血妖将摩云翅和玄元斩魂刀抛给许听潮,便继续盘坐在阴阳五行池边修炼起来。
许听潮接过两宝,便拉了敖珊遁出,挥手将仙府收入体内,一个挪移消失在原地。
“潮哥哥,你怎的不把那镇府灵碑取回?”
“血妖更适合掌控仙府。他拿我拿,不都是一样么?”
“自然不一样!”
……
苍莽群山中,百余修士正埋头御器飞遁,五颜六色的遁光划破长空,惊得山间鸟兽仓皇失措!
“师兄,为何要将师门重地让与他人?”
这百余人,领头的是个白苍苍的老者,修为不过炼气境,身旁一柄赤红飞剑盘旋飞舞,拖出十余丈长的遁光。听得左后传来的质疑,老者一举手,众修齐都停下遁光,御器静立半空,目光看向老者,多有不服者。
老者也不言语,神色平淡地一个个看去,最后才收回目光,朗声道:“诸位师侄,是否也这般想法?”
此事不用多问,众人心意如何,早已写在脸上。
老者也并未期望有人回答,便又问道:“那青帝盟行事强横霸道,稍有不和,便刀剑相向!诸位师侄以为,若我等不先行退让,会是个什么结果?”
众人面色不禁白了几分,先前说话那人不甘心地反驳道:“师兄所虑,小弟如何不知?但就这般将门派基业拱手让人,实在,实在……”
后面的话定然十分难听,那人最终没有说出来,只重重一甩袖,侧目看天。
“忍一时之辱,换得门人弟子平安,又有何不可?基业失却,可以再创,若性命不存,便一切成空,悔之晚矣!诸位都是我元阳宗薪火,在师伯看来,远比那房舍灵脉之类的死物重要!”
众人听得这般说辞,虽依旧大为不满,却人人触动,心中怨气逐渐消解。
“且看此地!”
老者随手往脚下山头一指:“月前天地异变,处处灵气大增,便是这等荒山野岭,也都有如此品相上佳的灵脉,不比原先宗门那条逊色!只要花费些功夫,遁出青帝盟范围,何愁不能寻到一处洞天福地,作为我等安身立命之所?到得那时,便是东山再起,也非虚妄,何须为了这无谓之争而自毁前程?”
可不就是如此?如今天地灵气陡增二三十倍,各类灵物必然纷纷涌现,修行变得比之前容易不知多少,正如掌门所说,忍一时之气,留有用之身,以待将来,方为上上之策!
“咦?”
这些元阳宗修士正心绪激荡,虚空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咦,不禁被吓得脸色煞白……
二九零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三)
元阳宗百余修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虚空一阵晃动,一对璧人携手走出。男的一身黑衣,身罩玄黑披风,英俊得不像话,双目中隐有五色清光闪动。女的素白长裙,渲了些浅淡的紫色,看来好似柔弱娇俏,眉宇间却自有一番雍容,额头上更生了一对晶莹小角!
“化神前辈!”
“妖修!”
几声惊呼先后响起,那老者想要喝止,却已然来不及了,正想施礼觐见,就见那妖族女子皱眉道:“妖修怎的?岂不闻宇内有五仙,妖魔人神鬼,但凡生灵,只要踏上这修行路,都是一般!”
“大修士训诫得是!”
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小老儿张文博,见过前辈、道友!门人无状,还请前辈海涵!”
眼前这对男女举止亲昵,张文博猜想两人应是一对道侣,且女子为妖修,那化身男子虽然看不出端倪,只怕也是一头化神境的大妖!自古人妖不两立,互相杀戮已成了惯例,奈何自身修为低微,尽管心中戒惧甚深,还是只得迎着头皮上前见礼。此人人老成精,可不相信那妖女口中“宇内有五仙,妖魔人神鬼”的说法!
这男女二人,自然就是许听潮和敖珊。
许听潮离了那雷霆绝域,一路挪移虚空赶来,足足过了一月,离阮清转世之地,仍旧还有大半路程,此界之广阔,未免让人咂舌!需知这挪移虚空之术,远非驾驭摩云翅飞遁能及,许听潮暗暗计算过,至少也是摩云翅的十倍!
这般接连挪移,未免枯燥,且一路行来,尽是穷山恶水,半个修士不见。方才正在虚空中穿行,突然见得这百余修士说话,不免多看了几眼,顿时现了不同!
这些人似乎修行的是道门丹鼎派功法,修为低微者暂且不提,其中十多人丹田内都有一粒颜色各异的金丹,为两人,丹田中却是两个婴儿!男子肚中生出这般物事,委实好笑,许听潮大奇,不禁轻咦出声,才让这些个修士察觉。
看出张文博的忐忑,许听潮收了灵目神通,笑道:“道友无须这般,小子只是觉得诸位修行的功法委实奇特,看来好像传承自我玄门丹鼎一脉,怎的忽然会在肚中修出婴儿来?”
“婴儿?”敖珊大感愕然,双目中白光一闪,往众修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张文博和他身旁那青年修士的丹田上,突然丝毫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顷刻就双目流泪,捂着肚子倚在许听潮身上!
她倒是高兴了,张文博和那青年却被吓得半死!敖珊身具冰龙冰凤两种天地真灵神兽的血脉,真气中自带阴寒神通,这元阳宗两个头头被她一看,丹田中两个婴孩顿时手足冰凉,如坠冰窟,差点就溃散开来!其余修士也无不瑟瑟抖,须结霜!
这妖女仅仅一道目光,就差点让自身陨落,这般神通,委实骇人听闻!张文博和那青年哪里还敢将敖珊认做大修士?这妖女指不定也是头化神大妖假扮,专程跑来消遣!
其余元阳宗修士,见得掌门和长老的脸色都瞬间变得煞白,也是大生惧意,体内真气流转,纷纷祭起随身法器,一面戒备,一面将入体寒气缓缓驱除。
“诸位道友无须惊惧,珊妹修行功法特殊,让两位道友腹中婴儿损伤,实乃无心之举!”
许听潮满脸歉意,挥手拘来红青两道灵气,分别打入张文博和青年丹田,瞬间就让两人元婴伤势尽复,甚至略微长大了一圈。余者仅被敖珊目光随意瞟过,些许寒气入体,并无大碍,许听潮也就没有理会。
这般做法,让两人又惊又喜!惊的是眼前这英俊得不像话的化神前辈手段通天,若要灭杀自己等人,只怕弹弹手指就行!喜的是自家元婴被灵气灌注,修为便即大进,那青年甚至直接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敖珊依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文博和青年却顾不得这许多,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前辈大恩,晚辈二人粉身难报!”
张文博略略定神,顿时记起许听潮方才的问话,恭声道:“前辈可是从他处而来,怎会不知修行境界划分?”
许听潮不置可否,面上好奇不变,轻声道,“愿闻其详!”
张文博面露古怪,也不罗嗦,径直道:“我等修士,须得经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再往上,小老儿便不知晓了。”
言罢,此老面色极为尴尬,似乎正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愧。
许听潮却并未露出轻视的神色,只诧异道:“这般境界划分,倒也奇特。张道友和令师弟,想来就是那元婴境!”看了看那十多个丹田中有各色金丹的修士,又道:“这些道友,应该是金丹境,嗯,筑基,炼气……”
目光落在那修为最低微的六十来人身上,许听潮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调侃道:“我只知修行共分八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合道之后,可飞升仙界,修成天仙,之后还有太乙,大罗,混元三境。这些个炼气境道友……”
许听潮收回目光,看看逐渐收敛了笑容的敖珊:“珊妹也是炼气境,修为离炼气大圆满尚且遥远。”
此言一出,张文博和那青年顿时哭笑不得,尤其是那六十来个“炼气”修士,目瞪口呆者有之,无地自容者有之,或苦笑连连,或满面憧憬……神色不一而足。
正在这时,筑基修士中一个士子打扮的修士御器上前,向许听潮恭敬施了一礼,道:“前辈所说,可是古法修真的境界划分?”
“你竟然知晓古法修真?”
也怪不得许听潮诧异,连张文博这元阳宗宗主都不清楚的事情,区区一个筑基修士竟然一口道出,未免惹人生疑。
“启禀前辈,晚辈曾无意拾得一枚残破的上古玉简,其中便有些许记载。请前辈过目”
这修士言罢,取出一枚裂纹中积满泥垢的黯淡,往其上打出一道法诀,再向许听潮推来。
“原来如此。”
许听潮接过一看,才面露恍然。忽然出现个听得懂自己话的人,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翻手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向那修士抛去。
“这件法器,便赠与你吧!”
这哪里是什么法器?分明就是一件品质上佳的法宝!休说那筑基修士,便是张文博和青年,都心动至极!他们的本命飞剑,品质哪里及得上此剑的一半?
尽管知晓面前这位前辈并非嗜杀之辈,且自称玄门中人,张文博却不敢露出半点贪念,见那修士兀自怔怔,赶紧沉声呵斥:“卜青,前辈赐下宝物,还不赶紧收下!”
卜青闻言,却面现惶恐,凌空向许听潮拜倒,颤声道:“前辈赐下这等贵重的法宝,晚辈,晚辈生受不起,还请前辈收回!”
他之所以站出来,未尝没有谋求一些好处的心思,但哪里想到许听潮会这般大方,出手就是一件顶阶法宝?休说自己一个小小筑基修士,便是金丹前辈,元婴老祖持有此物,也要招来无数觊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试问他如何敢接?因此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强忍心痛说出拒绝的话来,心中却连连呼唤,为何自己不是单独遇上这位前辈?这前辈收了自己呈上的玉简,却赐下这般珍贵的法宝,指不定旁人会把那玉简想成了不得的物事,其中记载了什么逆天功法!误会已生,拼死推拒法宝,还有一线生机,若当真收下,只怕死期就在当前!
卜青这般表现,再看旁人隐约流露的贪婪,以及他们手中法器,许听潮顿时了然。此界原本灵气匮乏,修真界哪里比得上自己出身的凤凰界,这样一柄自己随手炼制出来的法器飞剑,却硬生生被说成是法宝,且品质远在场的金丹,元婴“高人”手中的“法宝”!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界修士修行异常艰难,为了寻得那渺茫大道,只怕经常生杀人夺宝的事情!
想到此处,许听潮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怒火,仙府中血妖更是猛地睁开双眼,心中痛楚好似钢刀刮骨!
此界不应当是这样子的!
“许大哥……”
敖珊也感觉到许听潮心中的怒火悲愤,担忧地搀住他左手。
悲怒于内而形于外,元阳宗众修霎时间只觉浑身寒气直冒,只当眼前这化神老怪脾性古怪,因卜青不肯收下他的馈赠,便要一怒杀人!
虽然心中恨极了卜青,想要出手将之斩杀,以平息眼前这老怪的怒火,奈何浑身真气早被禁锢,半点动弹不得,只能在面上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
那凌空跪倒的卜青,更是瑟瑟抖,浑身冷汗雨点般淌下,瞬间浸湿了衣衫!
张文博和他那青年师弟空自焦急,却也照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敖珊见状,轻轻摇了摇许听潮。
许听潮顿时醒悟过,浑身气势收敛,面上神色转柔,对卜青道:“无须害怕,从今而后,此界不会再是这般样子了。”
卜青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听潮。
“收下吧!”
卜青面现挣扎,忽然向许许听潮拜了三拜,嘶声道:“请前辈收留晚辈做个端茶洒扫的杂役,否则晚辈绝不敢承接此宝!”
“杂役么……”
许听潮面露沉吟……
借鉴了凡人流的设定,嘿嘿、、、)
二九一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四)
许听潮神游天外,那卜青却紧张至极,只为站出来接了一句话,就将自己弄到这般有进无退的境地!若这前辈不答应,自己有身怀巨宝的嫌疑,更试图叛门而出,攀附高枝,如何下场,可以想见!
敖珊也看出了卜青的窘境,眼珠转了几转,便又轻轻推了许听潮一下。
许听潮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卜青道:“也罢,此事因我而起,理当自我而终!你愿入我门下做个杂役,那便来吧!”
“谢过前辈!”
卜青闻言,如何不喜,当即大礼参拜!
许听潮却打出一道真气,将他扶起。
“你也不须灰心,想当年,我也不过一丹器房执役弟子。修行之事,重在自身!”
“卜青受教了!”
这修士,此刻可说是心花怒放,先前诸般哀求,不过为求保住性命,但听这前辈的说法,似乎还大有机会得修大道!于是双手捧了那飞剑,御器缓缓上前,又行了一礼,才恭敬地站到两人身后。
且不说这卜青,元阳宗众人,哪个不是心生羡慕?早知如此,自己也投到这位前辈门下做个杂役了!
“请前辈收留!大恩大德,小的必肝脑涂地,粉身以报!”
还当真就有人凌空屈膝跪了下来,神色之哀切,仿佛只要许听潮不答应,便活不下去了一般!此人还是个金丹修士!
“求前辈垂怜!”
“前辈慈悲啊!”
霎时间,半空乌压压地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
张文博和他身边那青年,顿时面色铁青!就这么一小会儿,元阳宗大半弟子都跪在半空,个个神色悲戚,更有甚者,径直痛哭流涕!就算还在站立的,也大都极为意动,只是放不下面皮,跪地哀求罢了。身为元阳宗掌门长老,两人羞臊愤怒,可想而知!
休说这二人与元阳宗息息相关,便是许听潮和敖珊,心中怒火也是噌噌噌直往上窜!
“哼!你等当本人是开善堂的么?”
但凡跪倒的修士,无不如遭重击,齐齐喷出一口血来,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非只身受重创,大半都是被吓得冷汗直冒!
“寡廉鲜耻,见利忘义!本人要你等何用,养虎为患么?赶紧滚!”
这些个跪地哀求的修士,本就惊惧至极,听得一个“滚”字,顿时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御器四散遁走!他们却不知,方才听得一声冷哼,本源早已受损,从此之后,修为想要再进一步,除非寻得无上灵药,否则便是奢望!
片刻之后,元阳宗连同张文博,他身旁那青年,以及卜青,只剩下聊聊十余人!许听潮和敖珊兀自愤怒,元阳宗众人却个个羞愧无地,心若死灰!
“多谢前辈为元阳宗除此大患!”
张文博略略振作精神,恭敬地向许听潮一礼。
“你不恨我?”
许听潮目光灼灼,片刻不离张文博双眼。
张文博面色黯淡,却也不避让,径直和许听潮对视,凄然道:“小老儿有心重振元阳宗,奈何门人不肖。前辈之言,不啻当头棒喝,若当真想要依靠他们……”
此老看了看在天边惶惶如丧家之犬,正自四散消逝的遁光,回过头来,满面黯然嘲弄:“就算元阳宗当真能振兴,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分崩离析只在顷刻!”
“前辈所为,实乃一剂猛药,于本宗有莫大恩德!请受小老儿一拜!”
“请前辈受我等一拜!”
余者也跟随张文博拜倒,两人身后的卜青也不例外。
姑且不论这些人有多少是真心诚意,这般做法,倒是让许听潮和血妖心中悲愤痛恨减轻的少许,此界修士,也不见得尽数都堕落成那般模样,未尝没有解救。
血妖得了此界孕育的神魔躯壳,又被那躯壳的执念遁入元神,早将此界视为生身之母,是以才有之前见得元阳宗众修人伦道德败坏,心中怒火冲霄,此刻见得有人良知犹存,尚且顾及礼义廉耻,不免生出欣慰之感。许听潮与他本是一人,见得眼前元阳宗修士如此,神色也柔和大半。
“你等也不必谢我,重病不宜用猛药,你元阳宗此刻,早已元气大伤!”许听潮声音犹自冷淡,张文博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一瞪,生生咽回肚里。
“你元阳宗既有振奋之心,这五部法诀,就算做本人的补偿吧!你等若是敢以此为非作歹,本人定当亲自前来收回!”
言罢,许听潮屈指连弹,白黑青红黄五个拇指大的光团接连飞出,半点反应时间也不给张文博留,就接连飞入他眉心泥丸宫!
此老一怔,继而喜得须眉颤抖,只因脑中当真多了五部法诀,正好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名为金玄内甲功,小长春诀,春风化雨诀,离火策,坤壤诀,皆可修炼至化神境!且精微玄妙之处,半点不在顶阶功法之下!
元阳宗不过一小小的落魄宗门,张文博又如何知晓?却是他元阳宗,数千年前也为一绝顶大派,门中元阳大(蟹)法,便是正儿八经的顶阶功法。奈何世易时移,元阳宗衰落,此法也逐渐变得残缺不全。张文博修炼的便是这法门,因此五部法诀才入手,这老儿便觉出其价值,如何不心花怒放?
如今顶阶法诀在手,加之天地剧变,比起从前,修行容易了不知多少倍,何愁不能重现宗门昔日辉煌?之前的心灰意懒一扫而空,张文博只觉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能立时便大展身手一场!
其余元阳宗弟子,不知掌门为何这般模样,但想来定是天大的好事。当下无不庆幸自己方才的抉择,老掌门得了好处,无论如何也会想到门下弟子!
“前辈……”
张文博总算清醒过来,就要向正与卜青说话的许听潮大礼参拜,却被一道无形大力挡住。
许听潮赠予的五部法诀,不过这数十年来四处游荡,从陨落在他手上的修士手中所得,根本算不上多高深玄妙。虽然张文博视之为至宝,许听潮却不愿受他大礼,只对卜青道:“你可想清楚了?”
卜青片刻不曾犹豫,答道:“前辈于元阳宗有大恩,晚辈留下服侍,也属应当!”
许听潮本想劝他回去元阳宗,闻言也不再多说,反正仙府中多他一人也无妨,区区一个筑基修士,便是敖琲也能轻松胜之,倒也无须太过担心。
此间事了,抖手将卜青收入仙府,许听潮便携了敖珊,打算遁入虚空,继续赶路。
张文博见状,赶紧呼道:“前辈且慢!”
“你还有何事?”
许听潮收了法术,侧头皱眉道。
“此处往西,便是青帝盟所辖。月前天地异变,那青帝借机突破化神境,成了炼虚修士,自号青木道祖!其门下十四弟子正四处张罗贺礼庆筵……”
张文博看了看敖珊,才继续道:“还请前辈多多留心!”
尽管没有明言,两人怎不知这老者的意思?许听潮冷哼一声:“区区炼虚,就敢自称道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道友好意,许某心领了,告辞!”
言罢,径直遁入虚空,不见了踪影!
……
“潮哥哥,你当真不怕小妹被那青木道祖的徒儿掳了去?”
“这青帝盟并非什么好东西,它若敢乱来,须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潮哥哥好威风!莫不是要做廓清环宇,整顿纲常这等扭转乾坤的大事?”
“我若不为,岂非不当人子?”
“咯咯……小妹就给你个机会,换了摩云翅带我飞遁吧!”
“甚好!”
虚空中话音才落,一团五色氤氲的清光云团便即浮现,许听潮携了敖珊静立其上,放慢遁,大摇大摆地往西方而去。
仙府中,众人被血妖忽然怒弄得莫名其妙,一番询问,知晓了因由,不禁各自感叹。是以卜青才入得仙府,就被一只清光闪闪的大手捉住,带到阴阳五行池边!
陡然见得这许多修为高深莫测的“前辈”,卜青心中惊骇尚未平息,便又掀起狂澜!战战兢兢地躬身施礼,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血妖身后站立,只在心中奇怪,前辈怎么忽然换了装束,连身上气息也变得这般阴冷,那美貌女妖又去了何处?
“你且过来!”
焦璐双眉一扬,冷声喝道。
卜青看了看血妖,只得了个冷脸:“焦师叔唤你,还不快去!”
这女子竟然还是前辈的师叔,那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卜青哪里还敢怠慢,恭敬地走到焦璐面前站好,不及施礼,就觉得脑中一阵眩晕!
原来焦璐不放心他的品性,径直对其施展了问心术!
半晌之后,焦璐才略一点头,收了法术,闭目不语。
卜青自然知晓方才经历了何事,尽管心中惊怒,却不敢半点表现出来,恭敬施礼过后,就要退回许听潮身边。
“小子别走!”
卜青心头一跳,转身看去,却是个方面环眼,身材壮硕的汉子!这汉子一身修为亦是深不可测,正对自己灼灼注视,好像见了什么稀奇至极的物事!
“前辈……”
疾步走到这汉子面前,卜青从脸上挤出个笑容。
“你且说说,男子怎生在肚里修出个婴儿来!”
“噗——”
仙府中,众人笑成一片,卜青却满脸哭丧,我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连金丹都不曾凝成,又怎知如何结婴?
……
许听潮和敖珊一路缓缓飞遁,只大半日,依旧行进了十余万里。一路上遇见的修士,丹田中有元婴的少,金丹稍多,数量最庞大的,还是筑基,炼气两境修士。
他们两人身上气息强横,旁的修士见了,也只慌不迭的避让,倒没有遇上被拦路打劫的事情,但一路行来,亲眼见到的修士间互相杀戮,争夺财货的事情,却足有数起!
正是因此,虽然路上处处山明水秀,许听潮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临近黄昏,两人终于来到一座庞大的城池之前。只见城中央竖了一杆数百丈高的青色幡旗,上书:“东极青帝盟”……
二九二 东极青帝称道祖,四方来客贺纷纷(五)
“东极?”
许听潮停下云头,敖珊眨眨眼睛,忽然一撇嘴。
可不是么,她和许听潮从那雷霆绝域赶来,接连不断地挪移虚空,也足足行了一个多月,大致算来,怕不下亿里路程!且那雷霆绝域也不是此界最东方,再往东而去,还有不知多广大的天地!而此处竟号称东极,未免好笑。
两人这般明目张胆地停在此城之前,自然早引得城中修士关注,奈何敖珊身上妖族特征太过明显,许听潮又赫然是“化神”修士,职守修士也不敢贸然上前招呼,正踟躇间,城中忽然遁来一道数十丈的青碧光芒!
这遁光瞬息来到许听潮和敖珊云头之前,露出个光头的胖大青袍中年人来。这大胖光头满脸堆笑,拱手道:“两位道友面生得紧,不知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去?”
敖珊奇怪地看了此人的光头几眼,一本正经道:“自来处来,往去处去。大师拦下我二人,不知意欲何为?”
这胖光头干笑一声,伸手摸了摸油光水滑的脑袋:“道友误会了耶,在下青十三,也算道门子弟,并非佛门秃驴,忝为这胭脂城城主。两位道友大驾光临,却是不能不亲自前来迎接!道友姿容绝俗,正合在蔽城小憩!”
敖珊闻言,不禁眼睛一亮,忽然掩嘴笑道:“道友做这胭脂城城主,却是不大妥当!”
“妥当,妥当!”青十三笑得好似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道友却是不知,十三做了千多年城主,把个胭脂城整治得好生兴旺!两位道友,请到舍下小坐,十三自有薄礼奉上!”
“哼!”
这青十三只顾着与敖珊说话,许听潮早已心生不悦,闻言不禁冷哼一声,青十三顿时面色一白,旋即恢复常色,继续笑脸相迎。
“潮哥哥,咱们就去这胭脂城看看,好不好嘛?”
敖珊装模作样地撒娇,许听潮也顺势收敛了面上冰寒,但依旧对那青十三没有好脸色,鼻孔一抬,哼出两个字来:“带路!”
“请!请!”
青十三却好似半点不生气,面上笑容更盛,伸手肃客。
许听潮暗暗冷笑,收了云头,携着敖珊往城中落去,青十三从何处纵起遁光,他早已看得清楚,也不要人家“带路”了。
那青十三随后赶至,却被敖珊拦住:“你这宅院不错,暂且借给我和潮哥哥歇息,道友请另寻去处,恕不远送了!”
敖珊巧笑嫣然,说出的话却蛮不讲理,青十三依旧不生气,连道:“应该的,应该的。”当真喜滋滋地转身去了。
“这人脸皮真厚,只怕也是一头笑面虎!”敖珊这才眉头大皱,对许听潮道,“会不会是那青帝的第十三个徒弟?”
“十有**!”
“潮哥哥莫非还在扮吃醋,那人都已经走了……”
“珊妹无须逗我开心,这一路所见,你叫我如何笑得出来?”
敖珊这才收起一副俏皮的样子,柔声安慰道:“谁也不想过这般日日提心吊胆,此界灵气陡增十余倍,诸般灵物渐次丰富,修行环境大好,想来风气也会渐渐好转……此事急不来。”
许听潮点点头,敖珊高兴道:“陪我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你将青十三的宅子要来,怎的一刻不停,就要离开?”
“等累了再回来也不迟!快些走,此城难得,我要给姐姐,鲤妹,沂儿,瑶琴玉箫,秦烟三位妹妹,还有几位长辈都准备些!”
许听潮被敖珊拉动,鼻间尽是各种脂粉香气萦绕,不禁啧啧称奇,此城当真不虚“胭脂”之名!
城中货物远比许听潮想象的丰富,除了胭脂水粉,还有唇彩,贴额,眉笔,珠钗,耳环,镯子,指环,链饰,衣裙,甚至还有修剪指甲的奇形小刀,涂抹指甲的彩色油脂,补气养颜的丹药,膳食,灵酿,以及专替女子打扮的妆楼……林林总总,千奇百怪,且店中尽是些长相俊美的男女修士在经营,看得许听潮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敖珊却神采奕奕双目放光!
一开始,两人并不知晓此间货物都需要晶石来购买,只好拿出许听潮随手炼制的法器丹药来换,但往往随便出手一件,就能将人家整个小店盘下,店主舍不得这般豪阔的金主,又不敢当真吞没他们的宝物,便指点两人前往城中大商号,将宝物兑换成晶石。
两人行径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自然尽数落入那青十三眼里。每回听得禀报,这光头胖子面上总要心花怒放地笑上几声,却把报讯之人吓得半死!
如此两日后,青十三终于取出四枚灵气逼人的青叶,一一捏碎……
“十三郎,究竟有何重要的事情,非得把哥哥们叫来?你不知大庆在即,哥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吗?哪个像你这般清闲!”
说话之人自称兄长,却是个高不及五尺的矮子,身材瘦瘦小小,怕是青十三的肚皮都能将他装下。
即便体型上大占上风,青十三却不敢有丝毫不敬,弓腰驼背,深施一礼,亮晃晃的脑门凑到这矮子面前:“十三见过五哥,若非有天大的事情,小弟也不敢劳动诸位兄长!大哥,四哥,五哥,七姐,请坐,且听小弟慢慢道来……”
“元婴大圆满的美貌妖蛟女子,身具冰龙冰凤两种真灵血脉,且精纯得不可思议,此话当真?”
那被青十三称作大哥的,是个危服高冠,大袖飘飘的三十许男人,名字唤作青一,听得青十三说完,便抢在那矮子老五之前说话,甚至激动得站起身来!
“十三怎敢欺瞒兄长?此瓶中便是小弟这数日收集的那妖女气息!”
青十三取出一个寒气蒙蒙的白色玉瓶,抛向青一。
“大哥,快快查验一番!”矮子老五急得抓耳挠腮,连连催促。
青一顾不得理他,伸手接住玉瓶,又取出个符文密布的青碧灵盘,从瓶中摄出一团翻涌的白雾!
这白雾方才脱离瓶口,就化作一对交缠的龙凤,隐隐出龙吟凤鸣,各自口喷寒气,顷刻让青一手上结满冰霜!并趁青一动作凝滞的片刻,双双往门口飞遁!
“竟然当真这般精纯!”
除去青十三,其余三男一女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眼见那白色龙凤就要遁出门口,青一冷哼一声,手中青色法盘上陡然射出一道翠碧光华,将两兽摄住,顷刻扯回盘中!此法盘顿时碧色光华大作,不旋踵便咔嚓一声破碎掉,只余龙凤盘旋翱翔!
宝物被毁,青一不怒反笑,挥手将龙凤重新收入玉瓶,才对青十三赞道:“好好好!此次师尊晋阶炼虚,我等献上的贺礼,必为第一!此事十三郎当居功!”
青十三赶紧推辞:“若无诸位兄长赶来相助,十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二妖离去,顶多就是通风报信,如何好居功?”
此话听得青一等人心情大畅,当下也不再多说,只凝重道:“与这妖女在一起那化神妖修当真如此厉害?”
青十三尴尬一笑,摸摸亮晃晃的光头:“实不相瞒,十三被那老妖瞪了一眼,便通体寒,半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只好拼命地笑,免得惹怒于他,落个呜呼哀哉的下场,嘿嘿……”
“十三郎当真好没出息!”矮子老五面露不屑,“师尊如今晋阶炼虚,方圆百万里的元神老妖,哪个不是俯臣称,乖乖送来族中美貌女修,供师尊享用?区区一个化神境的妖修,还敢动你不成?”
“五哥教训得是!”青十三有些哭丧,“那老妖还真就是不知从哪个旮旯蹦出来的愣头青,居然连购买胭脂水粉须得花费晶石都不知晓!若起疯来,十三这二百来斤,说不定就要交待在他手里!”
“十三,在那妖修面前,你当真半点反抗的心思也生不出?”
五人中唯一的女子秀美微蹙,面露关切。
“七姐,十三是个要面子的人,若非在诸位兄长面前,怎肯将这等丑事说出?”青十三一副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央求道,“可千万别把这事儿说出去……”
“放心吧,三位兄长和七姐定会替你保密!”
青七嗔怪地瞪了青十三一眼,才侧头对身侧的青一道:“夫君,你看该如何处置?”
青一捻须沉吟一阵,方才缓缓开口:“十三郎修为并不逊色我等多少,他都觉得那妖修极其危险,不如直接将此事上报师尊,请他人家定夺。虽说功劳会少些,但胜在稳妥。四弟五弟,十三郎,你们觉得如何?”
“就按大哥说的办!”青十三点头不迭,那矮子老五也大为赞同,“我等好不容易修炼至化神,如今天地异变,灵气大增,可说寿元无穷无尽,且师尊也晋阶炼虚,正有享不尽的福分,委实不用冒这等凶险!”
青四生性沉默寡言,此刻也跟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为兄这就给师尊传讯!”
言罢,青一取出一枚青叶,形制大小与之前青十三取出的一般无二,只是其上灵气更加惊人!
……
青十三府邸中,许听潮闭目盘膝而坐,似乎正自炼气,却忽然面露冷笑。
钧天仙府,阴阳五行池上的图像好似海市蜃楼,众人围坐,将青一五人的商议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敖珊等女修面色不悦,安期扬等却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就冲将出去,与青帝盟大战一场!这莽汉瞥见焦璐正神色不善地瞪视自己,赶紧干笑一声,道:“为这等人置气,委实不值……珊丫头,你不是说买了不少好东西么,赶紧拿出来给师叔看!”
“东西是有,可惜都不是师叔能用的。”敖珊嘻嘻一笑,接连往外掏出零零碎碎的胭脂水粉,珠玉环佩诸多物事,尽是女儿家使用的东西。安期扬顿时闹了个脸红脖子粗,趁众女满面欣喜,叽叽喳喳地分配时,悄悄溜掉了……
“晦气!这丫头当真可恶,莫不是专程来消遣我这老实巴交的师叔?”
“安期老儿,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丫头早说过外面这座大成名唤胭脂,又能有什么好货?”
“好个郭朝明,怎不早些提点我?”
“老夫为何要跟你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