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听道清池峰
无名收起妆奁,背后摩云翅一扇,再次化作一朵白云飞走。
身外即是云海,玄门一起大擒拿更是如鱼得水,抓来的云雾竟让青铜瓶有吸纳不及的趋势,就连无名怀里的小兽,也加快了白虹吞吐的速度。
这一人一兽穿出云海,青铜瓶赫然重了三分,小兽也累得伸长舌头呼呼喘气。
无名收好青铜瓶,认准一个方向急速飞遁,片刻之后,一座参天巨峰就遥遥在望。
这巨峰名唤“清池峰”,且峰如其名,其上处处皆是流泉飞瀑,汇聚成无数形态神韵各异的水池。这清池峰水源丰沛,若在此修炼水行神通道法,必定进境神速,不过此峰修士,却是修炼三阳炼气诀的居多,而清池峰,也是太清门的炼器重地。
无名到此,就是来履行丹器房执役弟子的差事,听候峰主陶姓老道的驱遣。
入门这许多时日,无名也弄清楚青衫老者和陶姓老道的姓名职司。
青衫老姓祁名单名尧,乃是太清门首屈一指的丹道大师,更兼入门甚早,在同一辈弟子中排行第三,故地位超然,便是门中执事玉虚老道,也要让他三分。
陶姓老道与青衫老者祁尧交好,全名唤作陶万淳。与其所主的清池峰相似,虽说名字中也带水,却反而是驱火弄焰的行家里手。这老道精修三阳炼气诀一千五百余载,一手三阳真火无论应敌炼器,均都神妙非常!身为门中二师兄,陶万淳的地位更在祁尧之上!
……
无名刚刚落在清池峰峰顶,便听到一声轻喝!
“来者止步!”
两个道装弟子凭空现身,挡住了去路。
无名也不说话,把腰间令牌扯下,朝两人抛去。
左方那道人接住令牌一看,脸色不由微变。
“原来是无名师弟!师傅早已吩咐过,若是师弟前来,无须通禀,径直入内便可!师兄也是职责在身,得罪之处,还望师弟见谅!”
这道人说完,赶紧用双手把令牌捧到无名跟前。
右方那道人也满脸歉意地朝无名笑笑。
无名生硬地接过令牌,也不与这两个师兄说话,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朝远处那片金碧辉煌的殿宇走去。
“不想竟得罪了无名师弟,这可如何是好?”
那交还令牌的道人,一脸恍急懊丧。
“师兄多虑了,以小弟之见,无名师弟并不曾介意,只是他似乎不太习惯与人交往。”
另一个道人看着无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
……
无名见到陶万淳时,这老道正在给十余位弟子讲述炼器之道,并且在面前凝出一座火焰熊熊的鼎炉,时不时投入一块矿石,亲自熔炼示范。
陶万淳所讲解的内容,以及示范所用手法,俱都精深微妙,其中绝大部分,无名完全不能理解,但他却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到众弟子最末位,专心听讲起来。那些弟子也似乎根本不曾发觉无名到来,均都目不转睛地观看陶老道熔炼,然后或皱眉苦思,或脸露喜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万淳突然止讲。
“今日到此为止,尔等回去好生体悟,不可懈怠!”
众弟子人人脸露不舍,却也只好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谢师尊!”
十余道人从无名身边鱼贯而过,大部分都仅仅朝无名点头示意,其余的或满面愁思不舍,对无名视而不见;或深色兴奋跃跃欲试匆匆而过;还有的干脆横眉冷对,鼻孔里还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仅有一白发苍苍的老道,朝无名和善地笑笑。
无名侧身送走一众道人,耳中就传来陶万淳温和的声音。
“讲了这许久,我也乏了,不如就与师侄谈谈‘五行灵火真经’,如何?”
无名神色微动,朝陶老道遥遥深施一礼,便自盘膝坐下。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师侄何须如此拘束,只管坐上前来,也好说话!”
陶万淳见无名坐在最下首,脸上作色佯怒道。
无名听了,只好站起身来,走到这老道面前坐下。此刻,他依旧是一袭黑色披风裹身,连在披风上的布帽遮住上半边脸孔,挺直的鼻梁下,两片嘴唇紧紧抿住。
陶万淳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名一眼,就开始讲起来。
“‘五行灵火真经’乃是上古无上道典,修炼火行道法的顶尖法门,虽说仅是残本,却也算珍惜无比的玄门秘典。我清池峰一脉所修习的‘三阳炼气诀’,许多神通便是从这部残卷中借鉴而来……”
陶老道这一讲,就是整整两个时辰。其间不仅详细讲述了他对“五行灵火真经”的感悟,更时不时提及“三阳炼气诀”的入门修炼之法。
无名性子阴沉,却并不笨,陶老道的深意,他又如何不知?随着时间流逝,身上若有若无的阴寒也逐渐散去。
躲在无名怀里的小兽,一开始只是一动不动地聆听陶万淳讲道,及至后来,干脆明目张胆地爬到无名肩头,瞪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赤发老道。
陶万淳看也不看这偷师的小兽,只把“五行灵火真经”和“三阳炼气诀”的入门部分详细讲解……
“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明日下午再来!”
陶万淳抬头看了看殿外昏沉的天色,也不管意犹未尽的无名和小兽,直接开口撵人。说罢,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土黄色的袋子和一枚赤红的玉简,双双扔给无名。
“你将这一乾坤袋精铁带回去,按照玉简记载之法提炼,一月之后交还给我吧!器房执役这差事,师侄还需担当起来,省得招人非议!”
无名接过乾坤袋和玉简,恭敬地朝老道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片刻之后,聚起一朵巨大的云团从清池峰顶破空而去。
陶老道目送云团消失在天际,低头沉吟不语……
第十七章 有姐恋碟
“师兄!”
无名刚刚落到碧秀峰药圃外,芍药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两眼直往无名腰带上瞅。
“喵!”
小兽嘴里发出一声猫叫,芍药突然就红了脸。
“木木头,瓶子呢?”
芍药别开脑袋,磕磕巴巴地问道。
嘭!
循着重物着地的闷响看去,芍药一眼就看见无名身前那三尺高的阔口青铜瓶,整个瓶底已深深陷入泥土中。
“啊!”芍药大喜过望,风风火火地跑到青铜瓶前面,把一只秀目对准瓶口,抬头惊呼,“好多啊!”
无名木然看着满脸愁苦的芍药,突然侧身朝旁边走开。
“等一下!”
芍药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伸开双臂拦住去路。
“师兄,这摩云翅,你就帮师妹炼制吧……”
无名没有什么反应,他怀中的小兽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师兄您就行行好,帮帮可怜的师妹啦!”芍药两手合十,上下晃动拜个不停,“师傅老头天天把人家抓去修炼,之后还要学着辨药炼丹,根本就没时间……”
无名依旧无动于衷,小兽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好你个铁石心肠的登徒子!”
芍药拜了半天,都没有拜动眼前这尊“大神”,顿时双手叉腰横眉冷眼。
“不就是炼制一件摩云翅吗?这么大点小忙都不帮,还当什么师兄!那,这枚玉简里面,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跑路神通‘戊己土潜形遁法’,你要是学了,就跟长翅膀的耗子一样,不仅可以飞天,还能钻地,多好玩……咳咳,是多方便……”
一时口误,便让芍药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势”泄掉大半,只能讪讪地看着无名,卖力地在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这一次,无名终于有了动作。他右手朝前伸出,一只淡淡的五色大手凭空凝成,将芍药手中的玉简抓过!
稍稍查看,无名就朝芍药一点头。
“太好了!你这呆子总算做了件好事!我来告诉你摩云翅的炼制之法!”
……
冬去春来,距上次登仙门的弟子入门已有两年零四个月。
无名日日往返于清池峰和碧秀峰,聆听陶万淳和祁尧讲道,再加上时不时接受芍药的“贿赂”,帮她完成一些“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无论本身修为,还是炼丹炼器,均都小有所成,更是习成十余种玄门道法,远非昔日可比。
那娇小玲珑的小兽,也长到四五尺长,一身黑白分明的皮毛莹润光洁,双目秋水盈盈,步态优雅,如若化形,定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妖姬!
无名的修行平淡无奇,太清门却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当初一同入门的那阮姓文士,在半年前修成元神,引得大夏修真界齐齐震动!
一小小弟子化神,为何能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还得从修仙的四大境界说起。
大夏修仙之道承袭上古,共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境。世间多少生灵苦苦修行,穷极毕生精力,依旧在炼气一境苦苦挣扎,便是太清门这等道门牛耳,能炼出元神的,也是万中无一!况且哪个元神高人不是经过成百上千年的煎熬打磨,才将三魂七魄与自身真气法力炼化一体,逍遥于天地之间?
阮姓文士入门不到两年,便已元神大成,与玉虚、陶万淳、祁尧这等上一辈惊才绝艳的弟子比肩,如何不让人震惊?!如此造化资质,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也惊世骇俗至极!更兼这文士的师傅太虚老道,乃是天下有数几位虚境老怪之一,神通法力堪比上界天仙,谁不另眼相看!
门中出了这样一位天纵之才,自然要好生操办,一时间,太清门宾客云集,高朋满座,仙音缭绕,瑞气千条,一派鼎盛以及之象!
太清门虽然弟子众多,事到临头却也不够使唤,无名便被分派了好些洒扫搬运之类的杂役。
按说,无名与那上古灵种“五彩九穗谷”休戚相关,门中唯恐对他保护不周,又怎会分派此等贱役?然而万事皆有例外,如今负责照料那“五色九穗谷”的,是七八个先天五行之气浓厚的新老弟子,无名便是想要靠近大阵护卫中的药圃都不容易,又怎会被重视?
隐约的,无名知道此事背后有门中执事玉虚老道的影子。不过他反倒乐得如此,少了灵谷的羁绊,平日里行事要自由得多。而陶万淳,祁尧和焦姓女子三人,对他的态度也未曾有什么改变,始终都亲厚异常。
无名性子阴沉孤僻,不晓得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只把三位长辈所传翻来覆去地刻苦练习。如此做法,自然博得三人十二分的好感,并经常以此来训诫奸猾懒惰的芍药,一度让芍药和无名的关系非常紧张。
这一日,无名修炼之余微微烦闷,便聚起一团巨大的云朵,从碧秀峰上飞出,随意挑了个方向,慢悠悠地遁去。
摩云翅乃是飞行异宝,慢也慢不到哪去,片刻功夫,碧秀峰就从视线内消失。
漫不经心地飞了一阵,无名突然停住,抬手朝头顶后方射出一道森寒的炽白剑气!
嘭!
一道清光凭空出现,将剑气击碎,两个道装青年也显出身形来。
“哟!原来是无名师兄!”
两人中那稍微年轻的青年满脸惊讶。
“不想无名师兄如此警觉,轻易就看破我们兄弟的隐身法!一手‘金煞剑诀’更是使得出神入化,若不是二哥出手相助,只怕我又要受伤了!”
无名抬头一看,顿时认出这两个青年。不是当初入门时在浮云山上与自己冲突的那三兄弟中“二哥”、“三弟”是谁?
虽然认出这对“故人”,但无名不欲多事,转身便要离开。
“有些人倒是生了好一副铁石心肠,放着父母大仇不顾,隐姓埋名投入仙门,一意修自己的仙,炼自己的道,却让自家姐姐孤苦伶仃一个人在江湖上奔波浴血……”
无名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半空那满脸不屑地青年。
尽管隔着翻涌的浓稠云雾,两个青年还是清晰地感情到无名冰冷的目光,周身护体清光不由亮了几分,但两人并没有半点惧怕,那说话的青年脸上甚至隐隐有丝快意。
“姓许的,我今天心情好,就告诉你吧!此刻你那姐姐许恋碟,正在潮州与你许家的仇人周旋。你若还有半点人性,当知如何去做!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一拉身旁络腮胡须大汉,齐齐化光遁走!
无名面无表情地凝立半空,身体周围的云雾剧烈翻涌起来。好一阵之后,才突然掉转方向,朝碧秀峰飞速遁去……
第十八章 得信物誓许百年期
“三弟,那无名究竟是不是金绝之子,还未有定论,你怎的就冒冒失失将这事告诉与他?”
“二哥何必如此小心!那厮露出的下半边脸与画中的百里青碟简直一模一样,百里青碟又只嫁过金绝一人,加上年龄也吻合,不是才怪!再说,此事是我们兄弟从王师兄嘴里打探出来,王师兄是谁的弟子,二哥不会不知道吧?假如那家伙真的听信了,跑去潮州报仇,惹出什么祸事来,我们兄弟不仅不会被罚,说不定还有天大的好处!”
“也罢——若非这小子害得大哥不得不改投他派,我绝不许你如此害人!”
“若不是因为大哥,我才懒得和他计较!”
……
今晚的月色不算好,时时被天空浓墨一般的乌云遮住,无名本也无心修炼,将五行真气搬运了几次大周天,就缓缓睁开眼睛。
“喵——”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撞入怀中,无名伸手轻轻抚弄小兽光洁的皮毛,抬头看天。
月华从乌云缝隙中投射而下,将无名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照得一片惨白。
呼——
无名背后突然喷出两股浓稠的云雾,将一人一兽掩盖,片刻之后,扩散到方圆二十余丈的云团飞速升入高空,融进漆黑如墨的乌云中……
月色下的太清门异常静谧,山岭树木间虫鸣啾啾,天空偶尔有两三道流光一闪而逝,那是巡夜弟子的遁光。
天空臃肿的乌云中,一朵不大的白云正急速穿行。
这云朵飞行了小半夜,才悄无声息地落下地来,急剧收缩变小,露出其中的一人一兽来。
最后两股白雾缩回背后,无名面无表情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脚下黄光闪烁,整个人就诡异地沉入地面!
……
未知山谷,无数雷霆扭曲降下,笼住一座模糊的八角祭坛。
山谷左侧的小山顶部,一青衣中年道士盘膝坐定,对满谷雷霆视而不见。
无名和小兽黄光罩体,已在地底潜伏良久,却破不开祭坛周围的雷霆禁法,更不敢胡乱硬闯。脸上神色突然一定,怪人伸手从披风中取出一精美的雕花妆奁来!
不等无名有任何动作,一道粗大的雷霆从祭坛中窜出,这雷霆钻入地下将一人一兽卷起,又好似灵蛇吐信般地飞速收回!
无名用左手抱住神色惊惶的小兽,静静站在漫天雷霆中,脸上看不出喜怒。从天而降的雷霆,在距离他身体一尺远的地方,就诡异地朝旁边一拐,滋啦啦地劈到祭坛上。
前方不到一丈处,有个模糊的人影被密密麻麻的雷霆锁链捆缚在身后巨柱上!
无名能感觉到,这人影的目光,一开始就落在自己右手握住的妆奁上。于是他抬起右手,将小巧的妆奁托在掌心。
一道雷霆卷过,手中妆奁就不见了踪影。无名放下右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影。
“你就告诉她,她的心意我已知晓,两百年后……不见不散!”
许久之后,无名脑中才响起这么个晴空霹雳般的声音,一时间头痛欲裂,嘴角溢出一丝嫣红的血线!
“喵!”
无名怀中的小兽瞬间就察觉到异常,浑身毛发立即根根直立,对准雷霆中的人影露出雪亮的尖牙!
两道纤细的电弧飞射而来,分别射入无名和小兽的眉心!在这一人一兽神色呆滞的瞬间,一道手臂粗的紫色雷霆卷住无名身体,朝祭坛之外蜿蜒而去!
等无名醒来,只发现自家直挺挺地站在山谷中央那祭坛附近,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抬眼看向左侧山顶盘坐的中年道人!
昏暗的月华之下,道人端坐不动,恍若一块普通的顽石。
无名一怔之后,紧绷的身体放松大半,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才转身朝雷霆笼罩的祭坛深施一礼。
那道射入眉心的纤细雷电,其实是一段极为上乘的雷法心得!其中并不涉及具体修炼心法,只是把如何将自身真气法力凝成雷霆的法门叙述得很是详尽,未免显得有术无道。尽管有此缺憾,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道术!
仅仅送来一件信物,就得到如此好处,这一礼无名行得心甘情愿!
直起身来,无名又朝左侧山顶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礼,便唤出摩云翅,抱住依旧昏睡不醒的小兽驾云而去。
等无名聚起的云团融入上空云层,中年道人才睁开眼睛。
“吕师弟出手倒是大方得很。”
“此子甘反奇险,为我送来平卉的消息,却反被我无意间伤了经脉,传他点东西又有何妨?”
中年道士的话才说完,谷中就响起阵阵雷鸣般地回音!
“短短百年,吕师弟就将太清雷法修炼到此等境界,当真羡煞为兄矣!”
“若是有得选择,小弟怎会来受这雷霆殛身之苦?修得雷法不过小事耳!何况小弟如今尚不能收发由心,若真要小有所成,至少还需百年时光!”
中年道人不语,看着谷中雷霆笼罩的祭坛,脸上满是不忍。身为这刑台的看守,他如何不知那被缚在祭坛上的吕师弟,当初究竟身受怎样的非人痛楚?
“那孩子也是,怎的如此冒冒失失地跑来这门中重地?一个不好,便要被废去全身真气法力,重新沦落成一介凡人,甚至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今夜若不是师兄在此驻守,小弟自当尽力帮他遮掩……”
无名并不知道自己几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第二天天刚亮,他就来到碧秀峰主祁尧的居室。
“你要外出一次?”
祁尧诧异地看着恭敬站在堂下的无名。
无名不说话,只是朝祁尧深施一礼。
“你辞别之意如此坚决,想必是有重要事情,我便准了吧!清池峰也不用去了,我传书与你陶师伯便是,不过你焦师叔那里,你还得亲自去一趟!”
无名又行了一礼,缓步退出大堂。
目送无名离开,祁尧眉头微皱。
此次无名前来辞行,事先并没有任何征兆,由不得他不多思虑一番。不过想到无名的孤僻性子,恐怕就算有事也不会对旁人说起,才稍稍放心。
想通此节,祁尧不再犹豫,张嘴喷出一柄翠色小剑……
第十九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一)
飞剑传书何等迅速?祁尧的本命飞剑几乎片刻即回,顺便带来十枚漆黑的指环。
祁尧捏起一枚指环把玩一阵,又从袖中取出三个玉瓶,这才抬头朝大堂门外喊道:“童儿何在?”
话音刚落,一十四五岁的少年疾步入内,在堂下站定,恭敬施礼道:“葛骊在此,不知恩师有何吩咐?”
“将这些锐金指环与丹药送去给你无名师兄!”
“弟子遵命!”
自称葛骊的少年上前,捧住指环和玉瓶,退至大堂门口,才转身而去……
“小骊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葛骊听到这清脆的少女声音,身体不由一颤,脸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地笑容——
“师姐,您就饶了我吧!”
“少废话,这些东西是给谁的!”
“是师傅命我送去给无名师兄的——可不能给你!”
葛骊警惕地看着挡在面前的少女,老母鸡护崽一样将指环和玉瓶护在怀里。
“原来真是给那根木头的!”芍药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笑眯眯地把白皙的小手朝前一伸,“拿来,师姐正好要去找他,就顺便帮你带去吧!”
葛骊连连摇头,小碎步急速朝后退去。
“你跑不掉的,小骊子!”
芍药嘻嘻笑着朝葛骊弹出一粒青碧色的珠子。
葛骊面色大变,却根本来不及阻止或者避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珠子落在脚下,瞬间长成一棵青翠欲滴的藤蔓,将自己缠了个结实!
绿叶掩映中,葛骊垂头丧气。芍药则得意地从这少年的怀中搜出十枚指环和三个玉瓶,在手中抛了几抛,才扬长而去!丝毫没有身为师姐的觉悟!
“师姐,那是师傅吩咐要给无名师兄的东西,您不能拿啊!”
在葛骊焦急无奈的喊声中,芍药喜滋滋地将三个玉瓶挑出,扔进自家袖口,才抓着十枚黑不溜秋的指环朝无名的住处蹦蹦跳跳地走去……
“你可是见着那人了?”
焦姓女子直直盯住前来辞别的无名,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是!”
沉默了一阵,无名才抬头回答。
“我便知道,昨夜你像那个方向悄悄遁去,不是找他又是找谁?”
焦姓女子收回目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伸手轻捋垂在额前的半缕青丝。
无名一怔,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往日里那英姿飒爽的焦师叔,而是另一面目相似,娴静清愁的深闺女子。
“罢了罢了!”焦姓女子突然失笑摇头,顷刻变恢复成巾帼须眉,“你既见到了他,想必对这太清门也无甚留恋,想走便走吧!”
说罢,袖袍一挥,三十余道青光飞向无名。
无名身形不动,背后突然凝出一只五色大手,将所有青光一把抓住!
三十余道青光没有丝毫挣扎,就全都在五色大手中安静下来,化作一枚枚小半个巴掌大的方形青玉。无名取过一枚仔细观看,只见这玉符通体莹润剔透,没有半分瑕疵,内里一道青色蜿蜒游动,丝丝锋锐之意隐隐透出,刺得手指生疼!
“这些玉符中,各自封印了我的一道剑气,就送与你防身吧!昨夜你却是冒失了,若非师叔给你遮掩,恐怕早已被旁人察觉。今后行事,可要仔细了!”
无名一怔,抬头静静地看着焦姓女子。
“痴儿!若是有闲暇,记得回来看看师叔!”
焦姓女子性子强硬,却毕竟是女流,见到无名一副孺慕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
无名听了,深施一礼,慢慢转身,就要离去。
“方才你看到的,不许和旁人说!”
焦姓女子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声,英气勃勃的脸上,带上一丝淡淡的红晕。
无名一点头,大步离开。
……
“你这木头跑哪里去了,人家好心给你送东西来,还要在这里等上半天!”
昔日的青涩少女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轻嗔薄怒地站在无名跟前,幽香暗涌,别有一番动人的旖旎。
可惜这无名怪人不愧有“木头”之诨号,面对如此秀色,虽说不至于拒人千里,却也差不多算是无动于衷。
芍药见怪不怪,也不和他计较,把一双白皙的小手并起朝前伸出。十枚漆黑的锐金指环躺在在白皙的手掌上,黑白相映之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这十个黑乎乎的铁圈子,是师傅老头给你的!”
一只五色大手毫不客气地将十枚指环抓走,惹得芍药好一阵撅嘴。
无名对芍药满脸的不高兴视而不见,低头仔细探查起手中的指环来,仅仅片刻之后,神色不由一动。
芍药一直都在注意无名的动静,见此立即瞪大了眼睛。
无名将手中指环朝空中一抛,双手连弹,十道炽白色剑气各自击中一枚!
原本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指环突然白色毫光大盛,无数细小的符文在表面明灭流动!
“啊!”
芍药惊呼出声,继而满脸懊恼,暗恨自己不识货,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就在芍药考虑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十枚指环弄到手的时候,无名突然举起双手,十根手指各自分开。
空中那十枚熠熠生辉的指环,仿佛得了什么命令,纷纷化光激射而来,各自套上一根手指,然后光芒一敛,齐齐缩小没入肌肤!
无名收回双手,稍微活动几下,就并指朝附近一块长满苔藓的高大山石轻点!
嗤!
一道刺目的剑气从指尖激射而出,瞬间就将山石洞穿!
与无名方才弹射的剑气相比,威力整整大了好几倍!
芍药呆愣半晌,等反应过来,才咬牙切齿地追上走远的无名。
“死木头,人家帮里送来这么好的法器,你该怎么报答我!”
无名理也不理,径直走进自己的木屋,抱起沉睡的小兽,然后又走出屋子,背后蓦地喷出两道浓稠的白雾!
“哎,你要去哪里……别跑,等等我!”
芍药一边喊,一边取出一枚青蒙蒙的符箓往身上一拍,背后也同时冒出两道淡淡的雾气。
片刻之后,一大一小两朵白云从碧秀峰上激射而出,眨眼消失在天际……
第二十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二)
太清门占地方圆万余里,被一座庞大的阵法护住,要想离开门派,只有通过百余处特定的阵门。
无名出了碧秀峰,就朝最近一处阵门飞去,一路均都畅通无阻,却在阵门处被守门弟子拦住。
“这位师弟,可是要外出?”
“好你个呆子,竟然连出远门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无名还没有回答,远处一朵隐隐透出青光的白色云彩疾飞而至,清脆的女声更是先一步传入耳中。
云消雾散,芍药一身青光蒙蒙,娇嗔不已地站到无名身前,直把那守门弟子看得好一阵呆愣。
“看什么看!让开点!”
芍药很快就发现那弟子的反常,脸上微微一红,伸手拉起无名,就要朝外闯。
“师妹且慢!”
这守门弟子一见,立即回过神来,顾不得发愣,伸手拦住两人。
“门内有规定,凡是出门的弟子,都必须登记造册……”
“不早说!”芍药脸现不耐,“我是碧秀峰主祁长老的弟子,这呆子是我师兄无名!记住了没有?记住了赶紧让开,我们赶时间!”
“师妹稍安勿躁,仅报上姓名是不行的,还需借两位的腰牌一用……”
守门弟子一听,知道眼前这两人来头不小,暗暗叫苦之余,赶紧赔上十二分的小心。
“怎么这么麻烦?”
芍药眉头大皱,也不好为难,不情不愿地取出一块黑木牌子,递到那弟子面前。
守门弟子双手接过,轻声解释道:“这规矩是门中长老定下,师兄也只能奉命行事……”
“行了行了,赶紧办事!”
芍药不耐烦地挥挥手,从无名手中抢过一块同样的木牌,扔给面前陪着笑脸的“师兄”。
这守门弟子不敢再行耽搁,以免惹恼眼前这娇俏的师妹,麻利地取出一卷书册,把手中令牌往上一贴。淡淡的白光闪过,他脸上的神情却突然凝固。
“又怎么了?”
芍药有种不好的预感。
“请问师妹,这位无名师弟,可是两年前方才入门,现任丹器房执役?”
“是啊,有什么问题?”
“这……”守门弟子脸露无奈,朝芍药施了一礼,“无名师弟身份特殊,请恕师兄不能擅自放行!”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无名突然抬头,背后一只五色大手猛然击出!
那守门弟子面色大变,根本不曾料到无名居然敢动手!仓促间只来得及催动真气法力,在体外布下一层黄蒙蒙的光罩!
嘭!
一声闷响过后,黄光罩体的守门师兄就被拍飞!无名化作一团白云激射而出!
芍药双拳紧握,两眼星光闪闪,满脸晕红地尖叫一声,紧跟着无名冲向阵门!
一大一小两团白云几个闪烁,就从阵门一冲而出!
等那守门弟子气急败环地追出大阵,两朵白云早已从天际消失无踪!
这弟子看着手中两枚木牌,摇头苦笑连连。
幸好那无名师弟不欲伤人,否则这一记绝对不好受!只是,放走了两人,该如何向门内交待……
……
太清门数千里外,天空一碧如洗,大小两朵白云拖着长长的尾迹急速飞行。
较小那朵白云中,更是伸出一只淡不可见的纤巧青色光手,胡乱抓拿个不停。
如此奇景,自然引得无数田间农人,道上旅者仰头观看。
“原来这什么‘玄门一气大擒拿’还有这等用法,一巴掌就把那个傻乎乎的师兄拍飞!实在好玩的很!我也要好生练习一番,说不定哪天也能拍到几个!”
与无名闯出山门许久,芍药的情绪依旧亢奋,对无名以“一气大擒拿”拍飞守门师兄的“英姿”回味不已,并幻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如此这般地威风一次!
在这个“美好”愿望的驱动下,平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的芍药,竟也兴致勃勃地练习起这门艰深的玄门道术来。只是这“一气大擒拿”修习起来颇耗精力,不到一个时辰,芍药就不得不脸色发白地停下,全力御使炼成不久的摩云翅,勉强坠在前方飞驰的无名身后。
不得不说无名这一手相当有效,因为只能埋头赶路才不至于掉队,古灵精怪的芍药一路上都安静得很,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就是精神法力消耗得厉害。
无名使出这等“阳谋”,芍药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只能咬紧牙关硬撑。这两年多时间,芍药修行不怎么努力,一身真气法力远远比不上无名深厚,如此卖力地飞遁,时间一长,便有些支持不住。就在她考虑是否要开口求一求前面那可恶的呆子时,无名却主动停住了云头。
一个愣神,芍药就朝前方冲出老远,不得不恨恨回转。
无名也不与她说话,把摩云翅一收,缓缓降到一座小山上。
芍药早已累得不行,落地之后顾不得数落无名的“罪行”,取出几粒丹药服下,就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岩石坐定,闭目吐纳起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然是红霞满天。无名还是如同闭眼前那样静静站在一旁,黑色披风上,被夕阳镀了一层艳丽的血色。
见这呆子一直守着自己,芍药心里一甜,脸上不免露出开心地笑容。可是下一刻,这笑容就凝固了。
原来无名只是淡淡看了调息完毕的芍药一眼,就转身朝山下走去。
一身黑白分明的小兽也从旁边的树林中窜出,看也不看芍药一眼,径直追上无名,三两下爬到无名怀里。
芍药气得咬牙切齿,狠狠一跺脚,才撅着嘴跟上那一人一兽。
下得山来,芍药和无名就走上一条平坦的青石大道。
因为临近傍晚,道上行人甚少,偶尔有一两个,也都行色匆匆。
芍药嘟着嘴不说话,只顾闷头赶路,把遇到的行人纷纷一超而过。令她丧气的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迈动双腿,无名总是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
缩在无名怀中那小兽,慵懒着一双迷离的美目,戏谑地看着独自生气的芍药。
这让芍药相当恼火!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可恶的小狐狸猫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不知走了多久,芍药突然察觉到路上行人多了起来,诧异地抬头一看,只见大道尽头,一座巍峨的雄城岿然而立!
第二十一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三)
“破——山——城,我们到潮州了?”
芍药一字一顿地念出城门正上方那三个苍劲古篆,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就到了呢?不应该这么快啊?从……家里到潮州,至少要走一个月……”
说到这里,芍药脸上的迷糊顿时消散,高兴地跳起来一拍手:“怎么都忘了,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了!”
世有人鬼殊途之说,与之相较,仙凡岂又同路?
或许入门之前,芍药曾经到过这座雄城,但如今她已是仙门弟子,昔日漫途顷刻便至,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芍药似乎忘了无名的“可恶”,欢呼一声,拉住无名的手就朝城门跑去。
两人在排队等候入城的人群中穿插而过,却并没有找来多少不满与呵斥。
一来,芍药娇憨可爱,几乎没有人会与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者,两人修习玄门上乘道法两年有余,自有一股出尘之意,身上衣物也都质地不凡,在旁人眼里,那是出身高贵,不宜为了这区区小事得罪;最后,天色虽晚,但离城门封闭还有不短的时间,大家也都不是很急。
便是这般,芍药拉着无名,很快就来到城门前。这师兄妹两人,一个活泼跳脱,一个孤僻冷峻,也不等门卒前来盘问,径直朝城门内闯去。
似破山城这等重镇,守卫城门的士卒自然颇有眼力,见两个容貌俊美、气质不凡的青年男女闯城,也不前来阻拦,反而纷纷让开中央大道,齐齐躬身施礼。等芍药和无名跑过,又把道路拦上,板着脸继续履行公务……
“咯咯咯……”
芍药拉着无名,跑到大街旁的一条小巷中,才放开手捂住肚子笑个不停。
“那些,那些傻乎乎的大头兵,上一回还硬生生收了我一半入城税,这一次倒是好玩,肯定把我当成哪个官家小姐啦!”
自顾自的笑了半天,芍药才发现无名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不禁好生扫兴。
“死木头!”
气嘟嘟地骂了一声,芍药撅嘴转身离开,走出十来步,偷偷回头一看,见无名好好跟在身后,这才放心迈开脚步。
夕阳下的破山城,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昏黄的阳光将街上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芍药带着无名,轻车熟路地几个拐弯,就来到一处集市,闹哄哄的火热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正当芍药满脸兴奋,抬腿就要融入这鲜活的市井时,背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脸上喜色一滞,芍药转身瞪着无名:“你这呆子,人家又不会吃了你,怎的摆出这般姿态!走走走,姐姐带你买东西去!”
说罢,不由分说地抓起无名左手,急不可待地钻进人潮!
无名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就任由芍药拉着向前挤去。
小兽紧紧缩在无名怀里,一双迷离美目中尽是好奇……
芍药长得娇憨可爱,嘴巴又甜,只要在某个摊点前停下来,和小贩攀谈几句,往往就能把人家说得满脸欣喜。若是卖吃食的,一般就会请她品尝一回;兜售小玩意的,也常常赠送些精致的礼物;就连那贩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大叔大妈,都会硬塞些蔬果肉蛋,直把芍药喜得合不拢嘴。
等从市场出来,芍药的肚皮已经微微鼓起,无名怀里零零碎碎堆了不少东西,把小兽压得满目委屈。
华灯初上,群星荟萃。
芍药又领着无名瞎逛了好一阵,才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
“呆子,你身上有银子没?有就赶紧拿来!”
无名依旧沉默,只是低头看了看满怀乱七八糟的东西。
芍药恍然,低声道:“跟我来!”
两人走到街边的阴暗处,芍药把手一挥,一道淡不可见的青光罩住无名怀里堆得老高的杂货,倏忽翻卷而回。待得青光消失,无名怀里就只剩下蜷缩成一团,满眼如释重负的小兽。
“拿来!”
芍药抬手,满意地晃晃衣袖,就把白皙的小手往无名跟前一伸。
无名一翻手,掌心出现一大三小四块碎银。
“啊?”芍药大失所望,“你怎么比我还穷!就这么点银子,咱们干脆直接睡大街得了!”
芍药为何会如此感叹,盖因无名拿出的碎银,大者不过豆粒,小的堪堪可比稻米……
苦恼地抓抓头发,芍药突然眼睛一亮,拉起无名就跑!
“去当铺!”
……
风风火火地冲进一家唤作“破山当”的大铺,芍药把早就准备好的青玉往柜台上一扔:“掌柜的,开个价!”
那掌柜是个身穿暗花长衫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上唇留了两撇八字须,倒是跟当初充当接引的月半有七分相似。只是这掌柜似乎有些古板,对芍药咋咋呼呼的性子颇为不喜,不过当看到柜台上莹润剔透,祥光隐隐的青玉时,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怎么样,大叔?这玉能当多少?”
芍药瞪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反复摩挲青玉的掌柜。
“咳!”胖掌柜轻咳一声,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青玉上收回,“如此上好的美玉,你怎能毛手毛脚地乱扔?若是摔坏,可就价值大跌了!”
“啊!那刚才摔到没有?”
芍药紧张地问。
“这铺中的柜台,乃是用百年软木打制,就是为了防止碰坏精贵的器物。小姑娘运气好,这青玉完好无损!”
“吓死我了!”芍药拍拍胸脯,“那……”
“三千两,如何?”
不等芍药问出来,胖掌柜就报出了价格,然后轻轻瞟了芍药身后静静站立的无名一眼。
“三,三千两?这么多?!”
芍药满脸不敢置信,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我也不瞒你,这价格比青玉的真正价值要低。但我当铺也要银钱维持经营,不会给得更高了。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这便画押吧!”
芍药满脸灿烂的笑容,小脑袋上下点个不停。
一番手续过后,芍药喜滋滋地拿到三十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又在胖掌柜的建议下,把其中两张换成二十锭十两重的现银,用一张大红丝绸裹了,亲自背在背上。
芍药本就觉得胖掌柜亲切,又见他这般为自己考虑,自是好一阵感谢。
客套之后,芍药才拉着无名,在胖掌柜和善的笑容中离去……
第二十二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四)
用一块含了些许灵气的青玉,就换来三千两白银,芍药心情大好。
二人刚走到原先那客栈门口,芍药就迫不及待地呼喊起来:“老板娘,两间上房!”
“好俊俏的小姑娘!快快进来,姐姐这就给你们操持!三丫头,赶紧备好热水清茶!”
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身着水蓝罗裙,满脸堆笑地迎出门来,一双美目不经意地掠过芍药背上鼓囊囊的红绸包裹,脸上异色一闪,就恢复正常。
“姐姐也很美!”
芍药喜滋滋地回了一句,就几步跨进客栈大门,东瞅西望看个不停。
老板娘抿嘴一笑,也跟了进去。
无名落在二女身后,进门霎那,却突然回头看了街角的某处黑暗一眼。
……
“这两间房,妹妹可还满意?”
老板娘提溜着一盏气死风,把芍药无名师兄妹领到客栈尽头,在一排青石精舍前停下。
“好漂亮的房子!比这呆子胡乱搭的木屋好看多了!”
芍药跑到精舍的墙壁前,伸手摸了摸打磨得异常平整地青石,回头挑衅似的白了无名一眼。
老板娘抿嘴轻笑,又说道:“这些屋子,都是用上好的青石垒砌而成,入住之后,只要关好门窗,就不虞有人打扰。那院墙之外,便是本城衙门,平日里不会有甚闲杂人等,倒也清静得很。妹妹和这位小兄弟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拉动床头麻绳,就会有下人来听候使唤。”
“这么方便?”
“妹妹有所不知,在这破山城开客栈可不容易。时时受那泼皮无赖烦扰不说,还得尽心为客人思量,以期伺候得周全。若是坏了名声,只能落个无客上门的凄惨下场。”
“这么难啊?”
“可不是么!”老板娘轻叹一口气,“天色也晚了,妹妹和令弟早点歇息,姐姐便不打扰了。记得关好门窗,免得晚上受了凉。”
“嗯嗯,我们明白的,姐姐放心吧!”
芍药乖乖地点头。
老板娘含笑福了一福,把气死风挂在屋檐下打得铁钩上,便自走了。
“这位姐姐倒是好心肠!”芍药微微歪着脑袋,低声说道,“你说是不是,呆子?”
无名微不可查地一点头,突然沉声说:“等我,小心!”
“哎,不要!把他们留给我!你就安心睡觉去吧!”
芍药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立即大急,跑到无名身后,把他推到房间门口,亲手打开房门,把无名推进去,又把门关上,才满意地拍拍手,施施然走到隔壁房门前……
无名进了屋子,也不理会虚掩的房门,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脚下便亮起一抹黄光,整个人慢慢沉入地面!片刻之后,无名和小兽从客舍中消失无踪!借着窗口射入屋内的月光,可见一人一兽下沉的地方完好无损,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
破山城北,一处灯火辉煌的豪宅地下密室中,胖掌柜正恭敬地站在檀木桌前,眼睑微微下垂,不敢直视桌后坐着那一袭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姓扈名琮元,乃是破山当的少当家。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打量面前锦盒中的青玉。柔和的青光照在脸上,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后左右,各站了一个腰板挺直的大汉。两个大汉形貌酷似,均都身材健硕,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精光闪闪,一看就知身负高深武学。
“巩掌柜,可否与我说说,那两人有何特异之处?”
扈琮元观看良久,突然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折煞老朽了!”桌前半闭双目垂手而立的胖掌柜诚惶诚恐,“少公子垂询,老朽必定知无不言!”
“您说。”
“今日晚间来典当青玉的两人,女娃无甚奇特之处,以老朽之见,九成是一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与女娃一道的黑披风年轻人倒是有些古怪,他穿一件带帽子的宽大披风,只因上半边脸被帽子遮住,老朽没能看见全貌。当时他正抱了一只奇特的小兽,那小兽似乎是猫,又有点像狐狸,浑身皮毛呈黑白两色……”
听着胖掌柜的描述,扈琮元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檀木桌面。在笃笃的闷响声中,胖掌柜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巩老,您在破山当操劳,已有三十一年了吧?”
胖掌柜一听这话,顿时心灰意冷,仿佛瞬间就苍老了二十岁。他强打精神,朝扈琮元施礼道:“谢公子记挂!老朽十五岁入铺,今年四十有六,正好三十一年。”
话中凄楚苍凉之意,让密室中两个大汉都为之动容。
“巩叔何须如此?您操劳半生,也该好好歇歇了。”
扈琮元不为所动,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动听。
“老朽何德何能,敢让少公子以叔相称!”
胖掌柜慌忙躬身行礼,眼中隐隐露出恐惧的神色。
“您也是铺里的老人了,我称您一声‘老叔’,如何不可?”扈琮元柔声安慰了一句,语气一转,又说道,“巩叔可是认为,侄儿这般做法,很是绝情?”
“少公子言重了!”胖掌柜大骇,连忙又深施一礼,“您体恤老朽年老体衰,老朽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此等悖逆想法?!”
“巩叔能明白就好。”扈琮元轻叹一声,“侄儿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巩叔可知,典当青玉的究竟是何许人?”
“恕老朽愚钝,确实不知!”
“若侄儿猜得不错,这一男一女乃是仙门弟子!”
“什么!”
胖掌柜一个激灵,面无血色地抬头看着扈琮元,浑身冷汗淋漓!扈琮元身后那两个大汉,也都同时脸色大变!
“这段时日,巩叔好生在家歇息,不要随意走动。此事……就交给侄儿善后吧!”
“老朽听少公子的!”
胖掌柜失魂落魄地离开,只留下一地汗渍。
“公子,那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小子真是仙门中人?”
密室中只剩下沉默不语的扈琮元和两个大汉,片刻之后,左方那大汉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为何要骗你们。”扈琮元轻轻拿起锦盒中的青玉,“光是这块仙玉,便能换取半座破山城!”
“嘶!”
两个大汉死死盯住扈琮元手中那婴孩巴掌大的青色玉片,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不相信?”扈琮元嘴角一翘,“你们可相信,仅仅巩掌柜口中那奇特的小兽,就能将破山城屠个干净!”
两个大汉脸色发白,四只眼睛瞪得溜圆!
“那巩老头也真是!讹谁不好,竟讹到仙家弟子身上,当真不知死活!”
扈琮元握住青玉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
第二十三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五)
深夜,月色下的破山城沉沉睡去,只有更夫那混杂在锣声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呼声,在空寂大街上逐渐远去。
东方隐约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道翠色翠色光芒从天而降,径直落到如归客栈后院,稍稍盘旋,便钻进一间青石精舍的窗户。
这石屋中,芍药正抱着红绸包裹睡得香甜,一缕涎水在包裹上印出歪歪扭扭的怪异图案。
那翠色光芒穿窗而入,化作一青翠欲滴的绿色小蛟,在芍药头顶盘旋一周,张嘴吐出一口青蒙蒙的云气。这团运气飘向芍药面孔,随着她呼吸,从两个纤巧的鼻孔钻入。
“阿嚏——”
一个大大的喷嚏,把芍药从未知的梦境中拽出!
翠色小蛟早就躲开,才没被淋了一身口水。
芍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半天才看到在房间中盘旋的翠色小蛟。
“师傅?!”
“你这惫懒丫头,怎的胆大至斯,跟你无名师兄硬闯山门!出门在外,警觉又如此之差,叫为师如何放心!”
翠色小蛟嘴唇开合,吐出的却是祁尧的声音。
“师傅……不是还有那根木头嘛!”
“什么木头不木头,无名是你师兄!”翠色小蛟没好气地斥道,“你且去看看,你师兄还在不在房里!”
“什么!”芍药大惊,满脸瞌睡不翼而飞,“我明明把他推进去了……啊,我想起来了!昨晚他说‘等我,小心’,我还以为他要去打发那几个小毛贼,原来不是!不会自个儿跑哪儿去玩了吧?都不带上我!”
“你……”
翠色小蛟满眼怒火与无奈,两根纤细的蛟须好一阵乱舞。
“我先去看看木头在不在,师傅别生气!”
芍药如同中箭的兔子,瞬间从床上蹦起来,只穿了贴身小衣,就风风火火地朝房门跑去!
翠色小蛟赶紧扭开脑袋。
“死丫头,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小心被旁人看了去!”
“哎呀!”
芍药满脸晕红,也发现了自家穿着确实不大妥当,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床边,三两下穿好翠绿裙衫,扭扭捏捏地低头站着不动。
“咳!你也不用去找无名,方才为师已用神念探查过,整座城池内都没有他的气息。他既然让你等,你就好好在此等候!”
翠色小蛟说完,张嘴吐出两枚黑木牌。
“这是你和无名的身份令牌,还不快快收起!”
“哦!”
芍药乖乖地应了一声,抬手发出一道青光,将两块牌子摄到手中。
“没有这东西,你们如何回转门内?太清门上下万余人,也只有你和无名敢这般胡来!”
“师傅,徒儿知错了……”
“哼!”翠色小蛟别开脑袋,不去看芍药满脸的可怜相,“今后若是再犯,为师决不轻饶!”
“我就知道师傅最好了!”
芍药脸上的可怜相瞬间不见,蹦到小蛟跟前,伸出白皙圆润的手指朝蛟头点去!
“放肆!”
小蛟一声斥责,吓得芍药赶紧收回手背到背后!
“怎的不晓得尊师重道!”
“这条小龙可不是师傅……”
“哼!”小蛟一声冷哼,“此乃为师的本命飞剑碧青龙,藏有为师一缕元神,怎能让你如此亵渎!”
“哦……”
“听好了,分神秘术维持不易,为师会让碧青龙附到你手上,倘若遇险,便可用‘百花阳春诀’催动应敌。虽说威能远不如为师亲自运使,却也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形!为师再传你一道法术,危急时刻可唤醒剑上元神,为师自会生出感应,助你一臂之力!好生记着,法诀是……”
顿饭功夫后,祁尧停下传法,小蛟一个盘旋,钻入芍药右手掌心。
芍药好奇都抬起右手打量,只见掌心皮肤白皙如故,没有丝毫异样。眼珠一转,手上青光流转,掌心一条栩栩如生的翠色小蛟立时浮现!
“师傅……”
芍药呢喃一声,左手食指轻轻抚上翠蛟图案的头部……
笃笃笃——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将芍药惊醒。
“在下破山当少当家扈琮元,不知芍药姑娘可否赐见?”
不等芍药发火,门外就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
此时,破山城东面百余里的翠屏峰顶,无名已静坐了大半夜。
第一缕朝阳透过山间薄雾照射而来,无名突然张嘴深深一吸!
方圆十余丈的阳光,万流归宗般地投入无名口中!
无名这一次吮吸,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变得殷红如血,身躯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头顶上方一片浓稠白雾蒸腾不休,那是身上汗水被烤干,又在山顶寒气的作用下凝成水雾!
似乎已到达某个极限,无名突然停下吸噬,身旁阳光的异象瞬间消失!
无名双手颤抖着捏了个法诀,身体周围蓦地腾起一层淡淡的三尺高淡金色火焰!这火焰并不酷烈,反而带有一股勃勃生机!无名身周十余丈的草木,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
小兽就趴伏在不远处,被这金色火焰一照,顿时舒服得呻吟了几声。似这般情形,小兽早已见怪不怪,无名所做的,乃是吸收清晨第一缕最柔和的太阳精气,用以凝练太阳真火。
修习五行灵火真经,必须寻找天下各种异火吸收炼化,才能最终大成。然而天地异火哪里有那么容易得到?最简便的方法,莫过于炼化太阴太阳以及周天星辰精气,缓缓培炼出三种无上真火来。可惜的是,五行灵火真经残卷中,仅仅稍稍提及,并未记载具体的培炼之法。
无名可以吸收朝阳凝练太阳真火,乃是得自陶万淳的传授。陶万淳修习的三阳炼气诀,很多法术神通,均都是从五行灵火真经残卷中借鉴而来,两者有许多共通之处。
阳光日日都有,三阳真火中的太阳真火凝练之法,无名倒可以勉强一用。只是他并不曾分心修炼三阳炼气诀,体内生不出少阳玉阳两种真气,少了这两者的辅助中和,凝练真火时不免要大吃苦头!也正是因为如此,无名只敢趁清晨阳光最温和的时候吸收一点,若是不自量力吸收正午的阳光,只有被太阳精气烧得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此时的无名,两个鼻孔中分别喷出一道淡淡的红霞,注入浑身淡金色火焰,激起一阵噼啪乱响!正是在炼化方才吸收的太阳精气。
被这异常的声响打扰,小兽抬起头看了无名一眼,就又懒洋洋地躺下。但片刻之后,又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某个方向……
第二十四章 脱樊笼羁鸟初振翅(六)
小兽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它回头看了看浑身淡金色火焰熊熊的无名,就再次把脑袋埋在两只前腿上,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打起盹来。
只是无论怎样瞌睡,小兽的眼睛始终都睁开一线,无巧不巧地斜对准方才它抬头查看那方向。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无名鼻孔中才不再喷出红霞,身上金焰也缓缓收敛,最终隐没不见。
“喵!”
金焰消失的一霎那,小兽就从地上跃起,一个箭步扑到无名怀里,然后回头朝它一直监视的方向亮出雪亮的尖牙!
无名轻轻拍了拍小兽,对着那方向沉声说道:“他说,你的心意他已知晓,两百年后,不见不散!”
小兽满眼警惕突然变成疑惑,抬头看了看冷着一张脸的无名。
远处空气微微波动,现出一位粉色衣裙的绝色佳人来。这粉衣女子清秀妩媚,偏偏又有一股男儿英气,与无名那焦师叔面目完全不同,身上气质却有些相似的地方。
“不想短短两年,你就见到公子了!”粉衣女子很惊讶,“原本姑姑以为,你这么快便回转,并不曾入得太清门中,所以不欲现身相见……咦,你身上的真气?!”
粉衣女子满脸惊怒,继而煞气一闪:“可是那太清门的臭道士做的好事?”
无名轻轻一点头。
“好,好得很!”粉衣女子怒极反笑,“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公子与小姐相见,自会和他们算清楚!”
“不用!”
“说什么胡话!”粉衣女子心疼地斥道,“你身上的灵狐心经真气虽不算浑厚,却也是这十余年辛辛苦苦修炼而来,怎能就此算了!此事你不用管,姑姑自有计较!我灵狐宫及不上他太清门,但也不是好惹的!”
无名沉默,没有继续争辩,而是突然问道:“我是谁?”
粉衣女子一怔,没有想到无名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微微沉吟,就柔声说:“你得身世,姑姑也不尽知。二十三年前,姑姑奉小姐之命,来这翠屏峰等候消息。”
“路过潮州时,遇见一伙人类驾船在镜湖中拼斗。当时你尚在襁褓,嗷嗷啼哭不停,有个老仆把你装进木桶,从底舱悄悄放出。姑姑见你哭得凄惨,一时心软,便顺手救下。本打算找个好人家送了,不想下意识一探,竟发现你是个罕见的修道奇才,索性改了主意,直接将你带到此处,传你灵狐心经,然后让你拜入太清门……”
“至于你的身世,恐怕还要着落在当初随你一起那册‘金煞剑诀’上!这些年,姑姑也曾到潮州打听过,可惜所得不多,只隐约知晓,你或许是二十年前被灭门的金绝门少主……若真如此,你应当姓许,名为听潮。你父名唤许狂歌,江湖人称金绝,修炼的正是金煞剑诀;你母百里青碟,乃是大夏朝破落世家百里氏的旁系。可惜他二人都在二十年前的大变中逝去,如今你的亲人,或许便只有你姐许恋碟一人……”
粉衣女子说到这里,就住口不说。
无名此时紧抿嘴唇,身上发出丝丝危险的气息!
“你可是怨姑姑了?”粉衣女子轻叹一口气,“姑姑出身妖类,行事自然与人类有所不同,讲求随心所欲,不愿理会什么因果。当年姑姑的做法,确有不妥,你心里有怨气,姑姑也不怪你。姑姑这些年也未曾闲着,时时暗中照拂你姐,助她手刃了好些个仇人。”
“既然你回来了,这便找她去吧。她的藏身之所,便在镜湖某座小岛上,姑姑已做下标记,你能轻易找到。你姐报仇心切,强练金煞剑诀,已伤了经脉,姑姑只能缓解她的伤势,却不能完全不能治愈,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无名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粉衣女子叫住无名,“你替姑姑把信物送到公子手中,姑姑便把完整的灵狐心经传与你吧!当年非是姑姑藏私,若你习得全部灵狐心经,只怕刚刚接近太清门,就要被无情斩杀!”
粉衣女子说完,就取出一只拇指大粉色琉璃狐狸雕像,递到无名手中。
“这便是记载灵狐心经的玉简,也是姑姑在灵狐宫的身份凭证。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可持了它到溟州灵狐宫找我。”
无名默默接过玉简,却没有说话。
粉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又对无名说道:“你若放心姑姑,可将这小兽(蟹)交与姑姑带回灵狐宫。姑姑会求小姐把它收入门下,传授灵狐宫真正的无上心法!”
无名仅仅稍微迟疑,就把小兽递给粉衣女子,丝毫不理会小兽的挣扎。
小兽落入粉衣女子怀中,立时发起狂来,尖牙利爪齐上,狠狠在粉衣女子身上抓咬!
粉衣女子眉头一皱,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小兽的爪牙落在白光上,嘎吱嘎吱作响,却伤不了她分毫!
无名看了张牙舞爪撒泼的小兽一眼,背后猛地喷出两道浓稠的白雾,片刻就化作一朵几十丈的云团破空而去!
小兽急得呜呜直叫,顾不得抓咬粉衣女子,后背也喷出两道淡淡的白雾,却被无形的力量缚住,怎么也飞不起来。
“你这小东西恁地不知好歹!学了我灵狐宫不传之秘,还想怎的?乖乖随我会宫中做个核心弟子吧!若不是因为听潮和公子,我早就把你抹杀!”
小兽被这杀气腾腾的话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安静下来,不敢再行放肆!
粉衣女子面露得意,轻轻抚摸小兽光洁的皮毛,把小兽吓得根根毛发直竖!
“你这一身灵狐心经真气,定是公子所传,莫要不知足了,需知此等秘法,便是我也不曾习得!我还是第一次骗那孩子,不过为了灵狐宫秘传不至外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来他要怪,便怪公子去吧!”
这粉衣女子说完,化作一道白光,朝正南方疾飞而去!
……
早饭才过了不久,破山城如归客栈上方突然飘来一朵几十丈见方的白云,只是这白云并不曾过多停留,片刻之后,便朝城北飞去,停在破山当东家扈家的豪宅上空。
不等惊慌失措的扈家人做出什么反应,白云中便伸出一只十余丈大小的五色手掌,破开主宅屋顶,抓起一个眉目清秀,娇憨可爱的翠衫少女破空而去!
第二十五章 螓首蛾眉,倾城美人绝命剑
“死木头,我恨你——”
凄厉的女声划过破山城上空,引得无数人惊骇地抬头仰望。也不晓得今日过后,究竟会产生多少版本的仙凡爱恨情仇传说。
此刻,扈家豪宅中,扈琮元看着顶门大开的主宅,脸色一阵阵发白!
今日一大早,天都还没亮,他就巴巴地跑到如归客栈送还青玉,好说歹说才请回一个看起来很好糊弄的小仙女,再用一桌丰盛的素菜外加白银十万两,说动小仙女向往日里根本不敢招惹的对手下了生死战书……
若早知会是这个结果,打死他扈琮元,也不会干这种蠢事!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样逃脱对头的毒手吧!
想通此节,扈琮元拔腿就走!
……
破山城南方几百里外,芍药被禁锢在五色大手中,正对无名好一阵横眉冷眼。她右手持一双银筷,左手端了一个青花瓷盘,盘中稀稀拉拉有几根红红绿绿蔬菜。这冷脸美女一边怒气冲冲地瞪视无名,一边用银筷夹了菜肴,送到嘴里狠狠咀嚼,似乎把蔬菜当成了眼前可恶的木头师兄!
无名对此视而不见,只顾全力催动摩云翅朝东南而去,堪堪过了中午,便来到潮州镜湖边上。
碧波万顷,白帆点点,渔歌摇曳,这便是镜湖了。
无名从未见过这等渔家湖景,不由稍稍降下了云头。
“哼!”
芍药鼓着腮帮子,趁此机会以玄门一起大擒拿抄起湖水,把手中银筷和盘子洗净,往袖中一扔,接着便双手叉腰,继续瞪视无名!浑然不顾一朵几乎贴在的湖面的白云中伸出青色大手焯水玩,给湖边行人和湖中渔夫带来多大的震撼和恐慌!
无名也不去管这刁蛮脾气发作的师妹,把摩云翅一振,便飞入高空,认准湖中心疾飞。
潮州乃是大夏朝面积中等的大州,而镜湖就占去了此州的三分之一,其广阔可想而知。
翠屏峰粉衣狐妖说那很可能是无名姐姐的女子许恋碟,便住在这镜湖中的一座小岛上,而且她也已做下标记,并不难以寻找。倘若无名身上的灵狐心经修为还在,凭借同种功法之间的感应,这话诚然不错。可是现在,无名只能凭借自身对粉衣女子真气的熟悉来搜索,难度无疑增大了百十倍。
“你在搞什么鬼,绕来绕去的,烦不烦啊!”
无名还没有表现出不奈,芍药却忍不住了,抱着双臂数落道。
无名恍若未闻,依旧不紧不慢地挥动摩云翅,在湖面上空急速飞驰。
芍药觉得很是无趣,撇了撇嘴移开视线,呆呆地打量起碧波粼粼的镜湖来。只是再美的景色,看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厌倦。不知又过了多久,芍药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正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一叶乌蓬小舟!
“咦!这个姐姐好……漂亮!”
芍药酝酿了好一阵,才吐出这个不大恰当的词汇。
无名早在芍药出声之前,就停住了云头,直直盯住船头那紫衣女子。如此反常的行为,自然让芍药大为不解,她忍不住使劲看了看船上的“漂亮姐姐”。可惜这紫衣女子脸上蒙了一方紫色轻纱,朦朦胧胧之间,面目看得不大清楚,只是体态玲珑,美到了极点。
芍药调皮一笑,两眼突然射出淡淡的青光,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漂亮姐姐”的玲珑身材来!
几乎是同时,紫衣女子疑惑地抬头看了左侧的云朵一眼。
姣好白皙的面容上,两道婉约的柳眉轻轻皱起,却怎么掩饰不住那一丝倔强与煞气!
芍药猝不及防,被这独特的气质怔住,眼中青光顿时消散!
“好奇怪的姐姐!”
这刁蛮少女兴趣大增,盯着紫以女子打两个不停,却没有再运用真气加强目力,免得引起紫衣女子的警觉。
紫衣女子抬头的霎那,无名两手突然紧紧握成拳头,呼吸也急促起来!
“木头,你们的鼻子好像啊!”
芍药猛然发现了新奇的地方,兴奋地回头叫喊,见到无名的异样,顿感无比诧异!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早上起就奇奇怪怪的……该不会是看上人家漂亮姐姐了吧?这才头一次见面啊!”
无名不理会这迷糊师妹,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把摩云翅一催,就要朝那小舟扑去!
“你要干什么?!”
芍药大惊,虽说被五色大手困住,却还是瞪大眼睛愤怒斥责起来。
“不许祸害了人家!”
无名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胆怯,刚刚催动的摩云翅又突然停下。
“哼,算你还有点良知!”
芍药以为自家的呵斥起了作用,不禁好一阵得意,接着俏脸一板,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来。
“咱们可是仙家弟子,怎么能做强良家美女这等……”
话才说了一半,芍药就泄气了,因为她发现无名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半分,似乎全副心思都放在那紫衣女子身上……
“小七,你有没有发现,方才那朵云彩动了一下?”
紫衣女子秀眉紧蹙,轻声问船尾撑船那十七八岁的背剑劲装青年。
“没有啊……”那青年抬头看了看小舟一侧的云团,“湖上经常都会有这种雾气!大姐莫不是担心此行不顺?”
紫衣女子轻轻摇头:“时间如此紧迫,那姓王的泼皮顶多能带来四五十人,不足为惧!”
青年想了想,也觉得自家大姐说得有道理,就开口劝道:“等此事完了,大姐就好好歇歇吧!这些年来,您实在累坏了!”
“我不累!”
紫衣女子淡淡说了句,就不再言语。
青年见了,不敢再说话,闷头划起船来……
等小舟行远,无名才一振摩云翅,瞬间升入高空,然后来到小舟顶部极高处,随着小舟缓缓而行!
一个多时辰后,小舟在一座小岛靠岸,紫衣女子和青年小七先后上岸,藏好小舟后,两人就朝小岛中心走去,很快便来到一座树木葱茏的山谷。
“许姑娘果然信人,说未时到,便不会晚了半刻!”
两人刚刚在谷中站定,旁边树林中就突然走出一獐头鼠目的男子,笑嘻嘻地朝紫以女子拱拱手。想来就是那“王泼皮”了。
“你可以上路了!”
紫衣女子不想与这无赖多说废话,眉间煞气大盛,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苍啷一声抖得笔直!
王泼皮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身就朝树林连滚带爬地窜去!
“哼!”
紫衣女子一声冷哼,手中软剑遥遥一指,炽白色剑罡吐出丈余,噗嗤一声从王泼皮后心透入!
“啊——”
“杀!”
王泼皮的惨叫还没落下,左侧树林中就传来一声沉喝!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从左右响起,四五十支寒光闪闪的箭矢紧跟着攒射而来!
紫衣女子脸色一变!如此多的箭矢,自己想要躲过都不易,更不用说身边的小七了!
嗤嗤嗤——
无数白芒从天而降,将漫天箭矢斩得粉碎!
“大姐,你快走!”
这时,小七凄厉的喊声才回荡开来!刚刚喊出声,小七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
树林中伏击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等意外,尚且来不及反应,天空一朵白云便急速缩小着坠落而下!
双方只觉得眼睛一花,谷中紫衣女子附近就多出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一袭黑色披风,大半面目都隐藏在披风上那黑布帽子中;女的则一脸迷糊,似乎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阁下是谁?”
紫衣女子横剑胸前,拉着满脸震骇的小七退开几步!
无名不答,只把手腕一翻,掌中就多出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
紫衣女子神色大凛,手中软剑上浮起一层耀目的白色光芒,但无名下面的举动,却让她惊呼出声!
只见无名随手把长剑朝树林左侧一挥,一道十余丈长的炽白色剑气横扫而过,斩断无数树木的同时,也带起十余声凄厉的惨叫!
“金煞剑诀!你究竟是谁?!”
“妖怪啊!”
“妈呀!”
“跑啊!”
……
紫衣女子话音才落,右侧树林中就突然传来哭得喊娘地惊叫,枝叶摆荡间,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人在奔逃!
见对头逃跑,紫衣女子顾不得追问无名的来历,眉宇间煞气升腾,拉着小七轻飘飘跃上树梢,朝林中追去!
紫衣女子身法轻灵,一举一动无不令人赏心悦目,只是出手狠辣异常,每一剑出,必定带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小七也回过神来,从紫衣女子手中挣脱,持剑直扑逃散的仇敌!
无名收起长剑,双手食指连弹,道道剑气射入左侧树林!
短短时间,山谷内的血腥气就中人欲呕,直把芍药骇得小脸发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冷不防树林中扑出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双手高举鬼头举刀,对准芍药左肩劈下!
“啊——木头,救我!”
芍药吓得大喊大叫,惊恐瞪大的眼睛中两道眩目白光闪过!
那大汉已被紫衣女子掷出的长剑穿心而过,又被无名射出的剑气拦腰斩做两截,直到彻底死去,脸上还保持着狰狞凶狠的神色!
第二十六章 姐弟泪,廿载重逢诉衷肠
“啊——”
两截残尸落地,肚肠流了一地!见得如此恐怖的物事,芍药被骇得瞳孔放大,嘴里尖叫不断,小巧的鼻翼上沁出无数细密的汗珠!
无名紧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伸手把芍药拉到身后。
芍药仿佛找到了什么依靠,死死抱住无名的臂膀不放,浑身抖得像是寒冬腊月落水的小猫小狗。
最后几声惨叫稀稀拉拉地响起,谷中伏击的敌人已被尽数诛绝。
紫衣女子和小七一前一后缓缓靠过来,无名也回头静静地看着二人。
那小七衣衫染血,先前还为无名两人的出场方式震惊,此刻见了芍药如此不堪的表现,眼中不免带上几分轻视。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麻布,懒洋洋地擦拭起长剑上的血迹。
紫衣女子却淡淡地朝无名微一点头,就走到狰狞大汉的尸身前,伸手拔出长剑。剑上沾染的鲜血,一丝不剩地顺着剑刃聚到剑尖,紫衣女子屈指一弹,长剑发出一声龙吟,剑尖血珠顿时跌落尘埃!这软剑,赫然是一柄罕见的神兵!
“今日承蒙二位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紫衣女子将手中软剑插回腰带,朝无名二人福了一福。
无名哪里肯受,拉起芍药朝旁边避开。
紫衣女子脸上闪过讶色,接着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蒙不弃,请二位随我来!”
无名点头,一拉瑟瑟发抖的芍药,走到紫衣女子身后半步处。
紫衣女子见无名行事,竟隐隐以自己为长,更是惊疑不定。好在她这些年见惯了风雨,倒也沉得住气,对无名二人笑笑,就抬腿朝谷外走去。
那青年小七本来走在最后,一出山谷,便几步赶到紫衣女子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大姐,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我见他们从天而降,想来应该是仙神一流,可那小姑娘居然被一个莽夫吓成那样……”
“我也不知。”紫衣女子同样眉头紧皱,“或许那位妹妹并不曾习练武艺,但那黑披风男子,金煞剑诀的修为十倍于我,即便家父当年,也是远远不及的。”
“这么厉害?!老门主……”
“我曾见过家父全力施展,剑罡也不过能射出五丈。那人方才随手一击,便是十余丈……如此手段,也只仙家一流才能施展!”
“可……”
“还记得姐姐叫你看的那朵白云吗?若所料不错,只怕就是这人聚起来藏身的。”
“真是神仙?!”小七被吓了一大跳,“他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金煞剑诀,其实是家父从咱们落脚的百花岛那座残破洞府中所得,也许本就跟仙家大有关联。”
“大姐是说,那冷冰冰的怪人,其实是专程来找咱们的?”
“大概就是这样了,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当然是好事啦!大姐这么好的人,怎会有人怪罪?方才那怪人不是帮我们做掉了一半的杂碎么?”
“但愿如此吧!”
紫衣女子却不似小七这般乐观,仙家妙法,岂是那么容易习得?虽说那黑披风男子不似有恶意,但若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得要拼死一搏!
四人很快来到小岛边上,浪花拍击岩石的轰响清晰入耳。
“就这里吧!”紫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直直看着无名:“不知这位仙长,跟着小女子意欲何为?”
无名嘴角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此时芍药已经恢复了不少,一听这话,便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无名。
在紫衣女子的注视下,无名似乎很是焦急,手足无措了好一阵,才把左手一翻,掌心出现一册洁白的绢书来。
紫衣女子脸色一变,几步走上前,颤抖着取过绢书查看起来,片刻之后,就猛地抬起头,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又有点悲伤,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这绢书乃是家母手书,你,你从何处得来?”
不知不觉间,紫衣女子已改了称呼,语气竟颇为急迫!
“我,我……”
在三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无名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嗫嚅半天,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紫衣女子细细打量了这么长时间,无名的脸庞逐渐和记忆中某张面孔重叠起来,不禁面色大变:“听潮,你是听潮!”
刚刚惊呼出声,紫衣女子就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颤抖着把手伸向无名头上的黑布帽子!
“大姐!”
小七从未想过,自家大姐也会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刻,但“听潮”两个字,却让他不知所措,只能戒备地看着无名,右手紧紧握住肩头的剑柄!
芍药也被这变故弄得惊诧不已——死木头跟这位漂亮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潮,是你吗?你还活着,都长这么大了,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紫衣女子喃喃呓语,颤抖的双手已经搭上无名的帽檐。
无名稍稍朝后退了一小步,就任由紫衣女子掀开布帽。
原来死木头竟然有个姐姐——芍药两眼已经潮红,此刻却眨也不眨地看着紫衣女子的动作!
布帽脱掉的霎那,芍药微微兴奋地两眼中,顿时出现一张苍白清秀,又满是不知所措的俊脸!
原来这呆子竟长得这般好看!
念头方才从心尖掠过,芍药就红了脸!
“像,真像!鼻子,眉眼,额头,还有脸颊……”
紫衣女子仿佛痴了,双手小心翼翼地在无名脸上碰触,迷离的美目中流下两行清泪。
“姐……”
低沉沙哑地呼唤了一声,无名轻轻捉住在自己脸上抚弄的纤手。
“姐姐一定又在做梦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二十三年前你还那么小,就算长大了,也不一定是这个样子……”
紫衣女子却好似突然清醒了一般,苦涩地笑了笑,想要抽回双手。
“大大大姐,你不是做梦!少公子真的回来了!”小七不敢置信地瞪着无名,结结巴巴地说道。
“姐!”
这一声呼唤依旧生涩,却比方才顺畅了很多。
紫衣女子一听,顿时呆呆地愣住。
“姐!”
“听潮!苦命的弟啊,你可回来了!呜……”
直至此刻,紫衣女子才相信这不是梦境,一把将无名紧紧抱住,压抑地抽泣起来!
“大姐,你想哭就直接哭出来吧!”
小七抹了抹眼睛,用力别开脑袋。
“不哭,姐不哭!”紫衣女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放开无名,胡乱擦了擦眼泪,又紧紧捉住无名双手,满目慈爱地打量起来,“听潮回来了,姐应该高兴才是!跟姐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眼前这陌生姐姐两眼中的宠溺惊喜与关切,让无名心里蓦地一痛,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姐姐,还是让我来说吧!”芍药抽了抽鼻子,“这呆子是个闷葫芦,一个月不会说三句话!”
紫衣女子听了,不由更是心疼,究竟遭遇了何等事情,自家弟弟才会养成这等怪异的脾性?只是不好让这自来熟的妹妹难堪,便强笑道:“妹妹你说!”
“这两年来,我和呆子都在明州太清门碧秀峰上修行……”
芍药声音清脆,当下从登仙门时浮云山中相遇,唧唧咯咯地说到两人联手闯山门,在破山城被无名强行带走,直到与紫衣女子相认。
“原来听潮竟已拜入玄门正宗!只是那玉虚长老为何会废掉听潮修习的灵狐心经?”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芍药苦恼地挠挠头,“师傅老头好像说过,玉虚老头跟修炼灵狐心经的异类有仇,所以,所以……”
“听潮,那灵狐心经,你从何处习得?”
紫衣女子听到太清门执事对自家弟弟有成见,不免有些担心。
“姑姑教的。”
“姑姑是谁?”
“一只狐妖!”
“啊!”
“好个呆子,你竟然认识狐妖!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紫衣女子听到无名嘴里的姑姑竟是一只狐妖,被惊得说不话来。那站在一旁的小七也目瞪口呆。芍药的反应却完全相反,又是懊恼又是兴奋,撅着嘴气嘟嘟地埋怨起无名来。
“跟姐姐说,你怎么会认识那狐,狐仙的?”
“姑姑救了我,把我养大!”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给在场三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冲击!什么时候,妖怪也会养人类的呃孩子了?!
芍药双手捂嘴,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无名。
那青年小七的表情也芍药差不多,被惊得张口结舌。
只有紫衣女子,惊骇过后,立即双手合十低声祝祷起来:“我弟吉人天相,竟得蒙狐仙眷顾,逃脱灾厄,拜入仙门……”
“姑姑走了。”
无名听到姐姐的祷告,嘴唇动了动,蹦出这四个字来。
“不管狐仙姑姑去了哪里,她始终是弟弟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许家的大恩人。等回到岛上,我们姐弟就为她老人家建一座生祠吧!”
“好!”
无名沉吟了一下,便轻轻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听潮快随姐姐回家吧!”
见无名答应,紫衣女子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
第二十七章 百花坳,太阳真火伏妖蛛(上)
四人上了船,小七自然又到船尾撑起篙来,芍药却毫无觉悟地跟着无名和紫衣女子姐弟进入船篷。刚刚坐定,就捉住无名的衣襟摸索起来。
“妹妹这是作甚?”
紫衣女子被芍药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轻纱下的两颊微红,满眼古怪,又带点戏谑欣慰地看着纠缠的两人。
“姐姐你不知道,这呆子有个狐仙姑姑,最喜欢狐狸了!这次出来,还把那小狐狸猫带在身上!这会儿也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了,若不是他方才说起,我还想不起来嘞!”
芍药丝毫没有察觉到紫衣女子的异状,头也不回地答道,一只手还在无名怀里掏摸不停。
“嘿嘿……”
小船船篷前后相通,小七虽在船尾,却也将这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一时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无名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芍药,紫衣女子也狠狠瞪了小七一眼。
小七立即识趣地闭嘴,不过芍药显然不打算放过这让自己出丑的讨厌家伙。只见她双颊绯红,两手叉腰,怒目而视——
“那个什么小七,你在笑什么?!”
小七一愣,却不怎么畏惧,反而觉得这小妞发怒的样子甚是耐看,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莫非仙女妹妹还不知道么?”
小七眼中戏谑的神色,让芍药大恼,脸颊上的绯红,一下子蔓延到耳根!
“谁是你妹妹!再敢乱叫,本姑娘便要你好看!”
“呵呵,妹……”
“小七!”
“是,大姐!”
小七本来还想调笑两句,被紫衣女子一喝,赶紧垂首低眉,一副乖顺的样子。
“哼哼!”
虽然对这结果不大满意,却不好落了漂亮姐姐的面子,芍药哼哼两声,强行忍住了。
“小七年少不懂事,还望妹妹不要与他计较。”
紫衣女子这般说法,让小七神色大苦,芍药却怨气全消,两只眼睛笑成美丽的月牙。
“我才不会那么小心眼儿!”
挑衅似的瞥了小七一眼,芍药就拉着紫衣女子问道:“这么半天,我都还不晓得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姐姐姓许,名字唤作‘恋碟’。”
芍药天真烂漫的性子讨人喜爱,尽管紫衣女子此刻很想与自家弟弟说话,却还是耐心地笑着回答。
“恋蝶?莫非姐姐很喜欢蝴蝶?”
这粗线条少女突然对紫衣女子的名字兴趣大增,转眼就把小兽的下落抛到脑后。
“并非如此。”紫衣女子宠溺地看了无名一眼,才对芍药说,“姐姐这个‘碟’字,并非蝴蝶的‘蝶’,而是玉碟的‘碟’。”
“玉蝶?”芍药疑惑地挠挠头,“那还不是蝴蝶吗?师傅老头说,那是一种很漂亮的妖虫!”
紫衣女子许恋碟哑然,怔了一怔,才好笑地看着芍药:“这么说吧,姐姐这名字,便是那盛放蔬果常用的盘碟之‘碟’!”
“啊?!”芍药愕然,“怎会这么,这么奇怪?”
“姐姐的名字乃是先父所取,只因先母的名讳为‘百里青碟’……”
许恋碟说着,目光就移到自家弟弟身上,只见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丝毫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顿时心里一叹,也许他还不知晓父母大仇吧!
“原来姐姐的爹爹妈妈这般恩爱!”
芍药听到许恋碟说出先父先母四字,便明白自己无意间惹起漂亮姐姐的伤心事,不由有些后悔,呐呐地说了一句,就趴在船中小桌上发起呆来——原来许家姐姐也和自己一样,都是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突然间,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
镜湖上晚风习习,吹乱了无名一头披散的长发。
“听潮,过来点。”
许恋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玉梳,柔柔地朝无名招手。
未见这陌生的姐姐前,无名满心急迫,待远远见了,又踟蹰不前不敢相认,一路上更是被自家姐姐看得不大自在,此时听到这蜜也似的呼唤,心里没来由一阵悸动,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是许听潮了。
许恋碟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耐心地一下一下给弟弟梳理着头发,那满脸母性的光辉,更衬得她艳丽不可方物。
小七看了几眼,心里好生难过,赶紧别开脑袋,不想让人看到眼里的泪水。这么多年了,何时见大姐这般开心过?
芍药却愣愣地张着小嘴,等许恋碟用一根红绳将木头师兄的头发扎起,才突然扑到她身上撒娇:“姐姐也帮我梳一个嘛!”
“妹妹不嫌姐姐手艺粗陋,姐姐就给你梳!”许恋碟宠溺地捏了捏芍药的鼻子,“不过,妹妹要先告诉姐姐,你的名字是什么?”
“哈?!”芍药眉间皱起一个可爱的“川”字:“木头竟然没告诉姐姐我叫什么?算了算了,本来就不该指望他!姐姐叫芍药就是,爷爷说他在一株芍药下捡到我,就给取了这名儿!”
“可怜的妹妹!”许恋碟爱怜地抚了抚芍药的头发,“姐姐这就给你梳头吧……”
芍药立即高兴地点头,小猫一样蜷缩到许恋碟怀里……
……
“姐姐姐姐,那里就是百花岛了吧!”芍药兴奋地指着前方一片空荡荡的湖面,献宝似的对许恋碟嚷嚷道。
“妹妹不愧是仙家弟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许恋碟吃了一惊,原以为隐秘至极的落脚之处,竟轻易被识破!不过想想芍药的身份,也就释然了,更何况芍药还是自家弟弟的师妹,似乎关系也非同寻常,心下更是隐隐欢喜。
“这算什么?”芍药得意地扬起下巴,“玄门望气之术不过是最基本的道法,可前面这禁制也不算多高明。只怕这呆子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和我们说!”
见姐姐看过来,无名,应该是许听潮轻轻一点头。
许恋碟满脸嗔怪,这“呆子”的诨号,芍药妹妹还真没喊错!不过对于自家弟弟能以一副“呆”样赢得芍药“芳心”,她却是无比满意的。
这一路上,小七总觉得大姐头看芍药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心里早就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此时临近百花岛,也提不起多少精神,有气无力地将小船划进那一片水波。
芍药两眼眨也不眨,小船方才穿过一层无名的屏障,就见眼前景色大变!原本空荡荡的湖面,蓦地出现一座万紫千红的小岛来!
此时早已入秋,这岛上却依旧如同群芳烂漫的阳春二三月。
“好漂亮!”芍药坐不住了,直接钻出船篷站到船头,“那个小七,划快点!”
“哼!”
小七不乐意地哼了声,却还是把手中竹篙使劲一拨,小船的速度顿时快了一大截!
芍药却不满意,焦急地跺了跺脚,背后两道云气喷涌,瞬间便化作一朵白云,朝小岛飞射而去!
这一番变故,直把许恋碟和小七二人看得目瞪口呆!许恋碟早就知道自家弟弟和芍药曾躲在云团中,暗暗跟踪了自己和小七很久,却哪里亲眼见过这般仙家法术?
二人还没有回神,便觉得小船往下一沉,定睛看时,只见一团翻腾的浓稠云雾把小船整个托起!船身整个淹没在云雾中,悠悠然朝岸边飘去,速度竟比先前飞走的芍药还快上倍许,眨眼就把她抛到身后!
“听潮,这便是仙家法术么?”
许恋碟转头看着自家弟弟,满面欣喜与骄傲。
“不是。”许听潮尽量把声音放柔和,听起来却依旧生硬,“这是摩云翅。”
“少公子,摩云翅是什么?”
不等许恋碟说话,小七就羡慕地发问。此刻的他,虽说双手提着竹篙,却半点作用也没起。
“一件飞行异宝。”
“飞行……”
摩云翅的速度何堪比元神高人御剑飞行,虽说带了两人一船,但几句话说完,小船就已稳稳地停在小岛那粗陋的码头边!船下云雾,正化作两道白龙,呼呼地钻进许听潮两袖!
“少公子,能让我看看摩云翅么?”
小七一边麻利地抛出缆绳,一边满含期待地对许听潮说道。
许恋碟虽没有说话,却也好奇地看着自家弟弟。
许听潮见了,把头一点,轻轻抬起右手。
掌心正中,一对小巧的羽翼静静悬浮,两片翅膀上云雾翻涌,神奇异常!
“好你个呆子……我的!”
芍药这时才驾云飞到,见到许听潮手心的摩云翅,气急败坏的喊声突然变成惊喜,伸手就来抓!
啪!
许恋碟和小七面露遗憾,芍药却气嘟嘟地揪住无名的手掌,两眼开始蓄积水汽。
“听潮……”
“不能给!”
“哼,小气鬼!”芍药狠狠甩掉许听潮的手,“带我飞总可以吧!”
许听潮倒是干脆,芍药话才说完,背后就喷出两道浓雾,瞬息化作一团方圆几十丈的白云,把三人一裹,就朝小岛中心飞去!
“原来驾云是这般感受!”小七踩了踩脚下云气,只觉得软绵绵的不着力,“可惜看不到外面……”
“哼!”
芍药犯了个白眼,见小七看过来,也不解释,直接别开脑袋。
“听潮,你和芍药妹妹修炼仙法,能看到这云雾之外么?”
“姐姐真笨,要是看不到,怎么认路呀!”
芍药出口毫无遮掩,让许恋碟微微尴尬,刚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脸色大变!
许听潮早已觉出不妥,把摩云翅一振,斜刺里窜出几十丈!
嗤!
尖锐的破空声这才传入四人耳中!
第二十八章 百花坳,太阳真火伏妖蛛(下)
“什么人敢在我百花岛暗箭伤人!”
自家弟弟刚刚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许恋碟惊怒交集,柳眉倒竖煞气腾腾,把芍药吓了一大跳!
“大姐!伯父他们……”
小七年纪还轻,最沉不住气,可惜身在云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急得手足无措!
“不是人!”
许听潮低沉的声音让许恋碟和小七一愣,继而惊疑不定。
“不是人?”
难道是弟弟招惹的仇家?
这等大敌……
“蜘蛛!是一只大白蜘蛛,姐姐!”芍药两眼青光闪闪,眨也不眨地低头看着什么,脸上满是好奇与兴奋,“这么大的蜘蛛,倒是少见!”
“原来是只妖怪!”许恋碟悬起的心落下大半,“听潮可能应付?”
“又来了!”
芍药大叫一声,并起好看的小手朝下挥去!
嗤!
一道青蒙蒙地剑气激射而下,把云团穿出一道尺许宽的缝隙!
芍药一出手,就把小七骇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小妞空手就能射出剑罡,为何之前还会被一个莽夫吓成那样?
许恋碟却并不如何惊愕,芍药是自家弟弟的师妹,怎么可能没有拿手的功夫?剑气脱手的瞬间,许恋碟一眼就看到芍药掌心那一闪即逝的翠色蛟龙图案!这便是芍药的宝物了,许恋碟是这么想的。
“讨厌!那蜘蛛竟是金行妖虫!”芍药气嘟嘟地收回手掌,“木头,你可要把它捉了给我养着玩!”
许听潮不答,只是屈指一弹,一道纤细的火蛇从指尖射出。这火蛇见风就长,等扭曲着钻进云团,已经有拇指粗细!
许恋碟和小七根本就看不见什么大白蜘蛛金行妖虫,只看见许听潮和芍药轮流施展匪夷所思的手段,惊叹之余,不免又很疑惑,为何岛上会突然钻出这么个东西来?
轰!
许听潮身上突然腾起三尺高的淡金色火焰,右手一甩,云雾翻涌间,裹挟着芍药三人朝后退去!
“听潮!”
自家弟弟身上燃起如此骇人的火焰,许恋碟吓得魂飞魄散,挣开云雾束缚,就要朝前扑去!
“姐姐!”芍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许恋碟,“这是呆子精修的道法太阳真火,可不是着火了!”
在俗世江湖中,许恋碟也算是超一流的武学高手了,被芍药一拉,却连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不过此刻她并不在意这些,尽管有芍药的解释,她还是紧张至极地盯着自家弟弟,生怕有半点闪失!
“大姐,你看!”
与许恋碟相比,小七眼中就是纯粹的仰慕与火热了,他半点不担心少公子会遇到危险,反而因目睹如此神异的道法而兴奋无比!
许恋碟顺着小七的手一看,只见云团顶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几十根横竖交错的麻线粗白色晶丝,在翻涌的云雾中载浮载沉!
“这是什么?”
“大白蜘蛛吐丝织的网。”芍药皱了皱鼻子,“这家伙是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哼,想得倒美!”
芍药说得容易,许听潮却并不觉得轻松,头顶蛛网迟迟不落,让他眉头微皱。
一根晶莹的蛛丝将蛛网与地上那大白蜘蛛相连,源源不绝的诡异金行灵气顺着蛛丝,从蜘蛛尾部注入蛛网。蛛网被这灵气淬炼,越来越沉重锋锐!
许听潮不再犹豫,双手十指连弹,数十道剑气激射而出,直奔那根传输灵气的蛛丝!
大白蜘蛛慌忙操纵蛛丝闪避,奈何剑气太过密集,蛛丝瞬间就被斩中七八次,断成好几截,飘飘扬扬地落下高空!
这蜘蛛失了蛛网,顿时大怒!连在尾部的断头蛛丝猛地弹起,恍若毒蛇吐信,直射许听潮眉心!
蛛丝来势凶猛,许听潮却并不慌乱,抬手从周身火焰中抓下拳头大一朵,对准蛛丝扔去!滋滋声连响,火焰顺着蛛丝燃烧而下,飞速接近蜘蛛本体!
蜘蛛见势不妙,主动切断蛛丝,朝旁边窜出!
火焰转瞬即至,把蜘蛛原先站立的位置烧了一个大坑!坑中泥石早已化作赤红的液状,宛如地心深处的岩浆!
那大白蜘蛛再次退开老远,八只金色眼珠乱转,两只膨(蟹)大的紫黑色螯肢更是咯吱咯吱地摩擦不停!看情形,大白蜘蛛显然畏惧已极,但它却不愿就这么离去!
大白蜘蛛在踌躇,许听潮却没闲着,右手朝头顶虚虚一捞,一只五色大手从背后伸出,将那被云雾搅得不成样子的蛛网抓在掌心!
又是一个崭新的道法!
许恋碟欣喜地笑了,小七更是两眼火热,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听潮头顶那快速收回的五色大手!
“这门道法,换做玄门一起大擒拿!”芍药得意的解释适时响起,末了还补充一句,“我也会的!而且还是青色,样子比这呆子使得好看!”
这一番解说,却只引得许恋碟善意的笑容,那小七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芍药颇为沮丧。
蛛网已被揉成一团,许听潮刚刚打算将其收起,就见身后歪歪扭扭地伸来一只青色大手,朝面前悬浮的蛛丝抓下!
这么蹩脚的玄门一起大擒拿,自然只有芍药才使得出来。许听潮嘴角微微抽搐,索性把蛛丝朝青色大手一抛。
“算你识相!”
青色大手一把抓住蛛丝,芍药欣喜得意的声音也刚好传来。
“姐姐,你瞧这东西好不好看!”
芍药双手青光闪闪,捧住蛛丝献宝似的凑到许恋碟身边。
“是很好看!跟上好的珠玉一般!”
许恋碟好笑地点点头,芍药这强盗行径,她已是第二次见识到了。不过此时,许恋碟并没有心情与芍药一起鉴赏蛛丝。
“妹妹暂且将这东西收好,帮姐姐看看,附近是什么地形,有没有人过来。”
“哦……”芍药丧气地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将蛛丝扔进袖口,低头朝地上看去,“下面是个山谷,花很多,很好看!”
“白花坳!怎么会在这里?!”
许恋碟脸色一变!
“啊,有个使剑的老太太过来了!”
“是我娘!大姐!!”小七一听,立即就急了!
“听潮!”
自家姐姐喊出声的同时,许听潮就把摩云翅一振,朝地面那张牙舞爪的大白蜘蛛扑去!
那蜘蛛见情况不妙,哪里还敢犹豫?八脚齐动,飞也似地朝后逃走!
许听潮既已出手,自然容不得它走脱,还在半空,便十指连弹,道道炽白色剑气,雨点般地倾泻而下!
那蜘蛛身形灵动,在剑气中灵活游走,即使偶尔被击中一下,也仅仅是一个踉跄,便重新爬起来飞奔!
芍药在云团中看得真切,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蜘蛛好硬的身躯!被呆子的剑气射中,铿铿铿地直冒火星,却连个痕迹都不曾留下!
越是如此,芍药越是开心,如此奇异的蜘蛛,她铁定要收养了!
密集的剑气迟滞了蜘蛛逃亡的速度,许听潮趁机追近,当下不再留手!左手继续弹出剑气,右手在周身连抓,十余团拳头大的淡金火焰被他抛出,直取前方狼狈奔逃的大白蜘蛛!
“呆子,不要伤它!”
芍药见了这阵势,却急得大喊大叫!
噗噗噗——
一连串闷响,大白蜘蛛周围突然多出十余个“熔岩坑”!
这蜘蛛奔跑太快,也不知道该怎样避让,八条腿互相掣肘,瞬间滚做一团!好不容易在一个“熔岩坑”前停住,背上又中了一道剑气,骨碌碌径直滚入坑中!
“哎呀!呆子你快救它!!”
芍药满面焦急,想要冲上前拉扯许听潮,却又顾忌那淡金火焰,只得在原地手舞足蹈。
芍药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大白蜘蛛滚落坑中,距离赤红的岩浆还有两三尺,岩浆中就飞出一道纤细的淡金色丝线,瞬间将它捆做一团!
许听潮遥遥一招手,那大白蜘蛛就朝云团缓缓飞来。其余十多个熔岩坑中,也同时飞起一团拳头大的淡金火焰,纷纷化作纤细金丝,将大白蜘蛛缠成一个淡金色圆球!
“呆子,快给我瞧瞧!”
圆球才入手,芍药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隔着火焰叫嚷起来。
许听潮淡淡地看了芍药一眼,身上火焰蓦地缩回体内。
芍药大喜,一个虎扑,就把圆球抱在手中!
“小心!”
可惜还来不及高兴,许恋碟惊骇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芍药疑惑地回头,混没发现手中的淡金圆球中,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突破层层淡金丝线,直射自家颈项!
在场三人全都救援不及,眼看那白芒突破了金线,直奔芍药射去!
“啊——”
芍药此时方才察觉危险,大叫一声,把手中圆球远远抛出!
许恋碟不忍再看,忍痛扭开脑袋!
小七惊恐地瞪大眼睛!
许听潮弹出的剑气刚刚离手,背后五色大手,也才堪堪凝聚成形!
就在三人认为这娇憨女孩定然无幸的时候,一道翠芒凭空出现,轻轻一绕,便将白芒搅碎!继而围着芍药旋转起来,瞬间就长大到二三十丈,摇头摆尾间,赫然是一鳞甲宛然的翠绿蛟龙!
这蛟龙双目冒火,狰狞的大嘴一张,雄浑的声浪滚滚而出!
“何方狂徒,胆敢害我徒儿性命!”
……
第二十九章 神符洞,落日熔金演玄法(上)
这翠色蛟龙声势浩大,一个盘旋,就将许听潮摩云翅放出的云雾冲得七零八落,最后一声巨吼,更是如同秋风扫落叶,把包裹四人的云雾硬生生吹出百余丈!
许恋碟和小七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失了云雾支撑,连带被吓得不轻的芍药,三人从空中直坠而下!
许听潮自然不会坐视,浓稠的云雾从背后喷涌而出,蔓延到三人下方,重新形成一层柔软的垫子,稳稳将三人托在离地十余丈的半空!
这翠色蛟龙,自然是碧秀峰主祁尧感应到芍药殒命的危机,催动分神驾驭的本命飞剑碧青龙。此刻他也发现,除了地上那被捆成一团的妖蛛,周围并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敌人。这老头满腔惊怒不得发泄,很是气闷。
“无名师侄,可是地上那妖虫差点害了芍药性命?”
“是!”
许听潮朝翠色蛟龙遥遥一礼。
“哼!”蛟龙恼怒地一哼,“我观那妖蛛身上的封禁出自你手,你将师妹带出师门,便是这般护持的?”
许听潮听了,无言以对。
许恋碟猛地回过神来,见这凶猛的蛟龙居然有责怪自家弟弟的意图,不由大急!
“师师傅,不关呆子的事,都怪我……”
芍药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小声解释,话没说完,就心虚地低下脑袋。
“你这丫头,好吃懒做,又贪财货……事情究竟怎样,还不速速道来!”
翠色蛟龙见芍药心虚惧怕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两条长须随着吼声簌簌乱舞!
芍药低着头不答话,肩头耸(蟹)动,竟是微微抽泣起来。
“老神仙,请听小女子一言!”
许恋碟心有不忍,朝翠色蛟龙深施一礼,便接过话头。
“咦?你这女娃儿跟无名师侄长得这般相像,可与他有什么关系?”
“老神仙慧眼,听潮正是舍弟,只是小女子姐弟失散多年,今日下午方才相认!”
“原来如此!”
翠色蛟龙恍然大悟,无名在门中突然提出远行,恐怕就与眼前这女娃儿有关,只是不晓得他究竟从何处得的消息。沉吟一阵,翠色蛟龙又和善地开口道:“你既为无名师侄之姐,唤我一声师伯便可!老夫还不知无名竟也有名字,女娃儿可否说说你姐弟二人的身世?”
“师伯垂询,侄女自当尽言!”被眼前的“老神仙”认做师侄,许恋碟依旧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侄女姓许,名为恋碟,舍弟双名听潮。侄女姐弟本是潮州金绝门门主许狂歌的一双儿女,奈何二十三年前,门中出了一叛逆高壶,此獠勾结外人,在听潮的满月酒上做下手脚,一场大乱过后,父母与一干亲朋心腹尽数殒命,金绝门分崩离析,侄女与听潮也就此失散,直至今日方才得以重聚!侄女听芍药妹妹说起,听潮这些年在太清门修得大道,且多蒙师伯照应,如此大恩,侄女无以为报,请师伯受侄女一拜!”
许恋碟说完,就跪倒在云头上,许听潮也只好跟着行礼。
“你这一拜,老夫倒也受得。”
翠色蛟龙伸爪捻须,很是满意许恋碟的应对。
“方才的事情是这样……”不用提醒,许恋碟便接着述说缘由,末了还替芍药开脱道,“侄女以为,芍药妹妹天真纯善,并不知晓这妖虫有许多狡诈,一时不查陷入险境,劳动师伯解救,虽说有错,却也算不得大过。且此事应对不妥,侄女和听潮亦有责任,还请师伯不要重罚芍药妹妹!”
“贤侄女好灵巧的心思!”翠色蛟龙嘿了一声,“芍药有错,老夫不会轻饶,仙路坎坷,若是一味姑息,只会害了她。至于许师侄……嘿嘿,我这做师伯的也不会怪罪你的宝贝弟弟。不过,你姐弟二人须得为老夫做一件事!”
“侄女愿效全力!”许恋碟脸上罕见地一红,赶紧行礼表态。
蛟龙眼露满意,对许听潮吩咐道:“许师侄,这便到地上去吧,老夫要好生看看那孽畜!你姐全身经脉损伤严重,将我与你的化伤丹取一粒给她服下,当能快速痊愈!”
许听潮听了这话,不禁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催动摩云翅,缓缓降落到地上。
小七刚刚落地,朝蛟龙施了一礼,就急匆匆地朝远方跑去。先前从百花坳中奔出的老妇人,正跌坐在地,惊骇欲绝地看着在空中飞腾的翠色蛟龙!
许恋碟告了个罪,也跟在小七身后赶去。
翠色蛟龙对二人的行为视而不见,一个盘旋飞到那被捆成一团的大白蜘蛛上空,身量急剧缩小,转眼就变得只有丈许长。
“果真是乾金蛛!无名师侄,快快将你这真火收了!”
一声惊呼之后,小蛟迫不及待地吩咐起来,急切间,下意识地喊出许听潮之前的名字!
祁老头如此表现,肯定是那所谓的乾金蛛十分了不得!原本垂头低泣的芍药也都偷偷竖起耳朵。
许听潮动作很迅速,抬手一抓,缚住那蜘蛛的淡金丝线便化作一大团火焰,徐徐飘回,被他纳入体内!
那大白蜘蛛失了束缚,八条腿一弹,便要逃走。奈何面对元神高人的分神和本命飞剑,一切都是徒劳!
翠色蛟龙也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张嘴喷出一团青气!这些青气化作几十个符箓,噗噗噗地先后印到大白蜘蛛身上!
大白蜘蛛中了这一记,应声而倒,浑圆的身体因为惯性滚出老远。
翠色蛟龙哈哈一笑,四爪迈动,蜿蜒来到蜘蛛上空,啧啧赞叹不已。
芍药收了哭声,悄悄挪到近前,睫毛上挂着泪珠,好奇地打量起翻着肚皮的蜘蛛。只见那蜘蛛白花花的身躯上,多出许多闪光的青色纹路。
“许师侄,可看清师伯施展的封禁之法?”
许听潮点头。
翠色蛟龙背向而对,并没有回头,却似乎对许听潮的动作了如指掌。
“如此便好!今后捉到妖兽妖虫,便是这般处置,可要仔细了!”
许听潮又点头。
“这孽畜五行属金,无灵矿不能孕育。方才师伯说,有事要你姐弟去做,便是想让你姐发动岛上众人搜寻矿脉。如今师伯已看破你擒下这妖蛛的根脚,便不需那么麻烦。此虫唤作乾金蛛,乃是一种珍惜妖虫,世所罕见,于你陶师伯有大用。眼前这只尚属幼蛛,既然出现,说明这岛上定然还有多余,且数目不少。你若能尽数捉住,师伯愿与你陶师伯联名,将你姐举荐给苍山剑派的钟离长老!除此之外,另有好处。”
“自当尽力!”
第三十章 神符洞,落日熔金演玄法(中)
许听潮性子阴沉,却非是无情之人,眼前就有让自家姐姐也拜入仙门的机缘,怎会不牢牢抓住?当下也不问祁尧如何知晓岛上还有不少乾金蛛,价值几何,拱手施了一礼,便要前去捉拿。
“许师侄且慢!”翠色蛟龙叫住许听潮,“你可知这妖蛛为何会偷袭于你?”
许听潮迈出的脚步突然收住,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蛟龙。
“你身上可是带了金行宝物或者矿物?”
许听潮伸手从披风中取出一个土黄色的巴掌大袋子来。
“不是不是!”翠色蛟龙脑袋直摇,“这乾坤袋中的金铜也算不凡,却不足引来这孽畜觊觎。”
许听潮收回乾坤袋,低头想了想,右手一翻,托起一块黑不溜秋的拳头大石块。
“青玄金!”
翠色蛟龙猛地凑上前一些,惊讶地看着那黑乎乎的矿石。
“许师侄从何处得来?”
许听潮视线微转,落在蛟龙旁边怯生生的芍药身上。
芍药哪里还不知道,当初送出的那不起眼的黑石头,竟也是一件宝物!不由心里大悔!
“师师傅,那石头是两年前师叔师伯们来看五色谷时赐下的……很稀罕吗?”
“你这丫头懂什么?”蛟龙两条触须一阵乱舞,“这青玄金,乃是上好的炼剑材料!若按古法祭炼仙剑,说它是奇珍也不为过!”
“哦……”芍药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瞬间破灭,泪汪汪的眼睛直往许听潮手心的青玄金上瞄。
啪!
“哎呀!”芍药伸手抚头,“师傅,干嘛打人家……”
“你想炼剑,须得寻那千万年的灵木,记挂你师兄的金行矿石作甚!我碧秀峰丹道无双,便是不炼飞剑又如何?莫要做出那副样子,你心里如何想法,为师还不知晓么!这贪财脾性若不改掉,必将是你成道的一大阻碍!可记下了?”
“徒儿记住了!”
芍药忙不迭地点头,十足一副乖巧的样子。
“哼!”翠色蛟龙却知这丫头装乖扮可怜的本事一流,也不晓得她究竟听进去多少,可惜祁老头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冷哼一声消消气,然后对许听潮说,“许师侄,你就带着这青玄金在岛上绕一圈,保准能将剩余的乾金蛛全部引来!这些幼蛛手段不多,数量多了却也不好应付,切记不可在一处停留太久!另有一事,许师侄你已查明自己身世,就不可再用之前的名字。此间事了,就把你的令牌给我,师伯自会为你处置!”
许听潮微微愕然,那身份令牌,不是闯山门的时候,被守门师兄收了去吗?
“在我这里!”
芍药及时解围,从袖中掏出两块黝黑的牌子,翻看一阵,才将右手那块递到蛟龙面前,却正好看到蛟龙圆瞪的双眼,赶紧弯眉咧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师傅啊,这事不怪徒儿!今天早上,徒儿刚刚答应那破山当的少东家,替他打擂一次,竞夺商会席位。哪想这呆子突然跑回来,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家捉到这里来……”
蛟龙神色越来越不对,芍药声音也越来越低。
“简直胡闹!莫非你不知,我道门弟子不得在世俗随意显露道法?此事你许师兄做得不错,换了为师,罚你面壁都是小事!”
芍药一听,很干脆地闭嘴,只是颇不甘心地偷偷瞪了许听潮一眼——这呆子用玄门一起大擒拿把人家捉走,就不是随意显露道法了么?
许听潮却恍若未见,朝翠色蛟龙施了一礼,便径自驱动摩云翅离开。
“好生与你许家姐姐呆着!最迟今晚,你陶师伯便会赶来,到时一切听他吩咐!”
翠色蛟龙交待了一句,就化作碧光飞回芍药手心。
……
许恋碟和小七本来一直在跟那从白花坳奔出的老妇人解释什么,看见这边眨眼间就只剩芍药一人嘟着嘴独自站立,便扶着老妇人走过来。
“芍药妹妹,听潮和师伯去哪里了?”
“呆子捉蜘蛛去了,师傅老头也走了……全部都不理我!”
这怨气冲天的回答,倒让人不好接话,轻咳了一声,许恋碟才说道:“师伯这么做,想必有他的道理,妹妹何必如此?来,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七的娘亲,高婶。”
“婶婶好,我是芍药!您拿着剑,难道也懂剑术,可不可以教教我?”
芍药嘴里甜腻腻地喊着,顺势就偎依到老妇人身边,乖巧地搀住老妇人一只手臂。
“这就是少公子的师妹芍药姑娘!果然长得跟仙女一样!”老妇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想摸摸芍药的头发,又自惭形秽地赶紧放下,“我这手粗陋的剑法,怎入得姑娘法眼?”
“入得入得!”芍药点头不迭,“我学了剑术,就可以做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了!”
许恋碟和小七都有些傻眼,不明白芍药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学世俗界的剑法。
若是祁尧在此,立时便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道法不让用,世俗剑法总可以了吧!
“婶婶,您就教教我嘛……”
老妇人被芍药摇得微微头晕,却不敢轻易答应,想到少公子和这仙女姑娘的关系,顿时有了主意:“非是婶婶不愿,实乃剑法粗浅。芍药姑娘若要学,何不找你许姐姐?这百花岛上,就数你许姐姐剑法高明!”
“真的!”芍药眼睛一亮,立时又黯淡下来,“不行不行,姐姐的剑法属金,克制我修炼的百花阳春诀,怎么能练?”
“妹妹无须苦恼,姐姐只教你剑招而不传内气,不就行了么?”许恋碟笑着接过话头。
“竟然能这样?!”芍药大喜,蹦到许恋碟身边,“姐姐快点教我……啊,对了,姐姐有伤在身,先把这化伤丹吃了吧!”
许恋碟看着芍药手中的玉瓶,不由很是疑惑:那蛟龙师伯不是说,化伤丹在听潮身上么?芍药妹妹是师伯的弟子,听潮身上有的,她身上自然也会有。事后让听潮如数还给芍药,也就是了。
想通此节,许恋碟就坦然接过玉瓶:“如此,姐姐便不客气了。”
芍药大喜,一脚将地上翻着肚皮的大白蜘蛛踢飞,拉着许恋碟就朝白花坳中跑去:“姐姐快带我回家,教我剑法吧!”
“妹妹慢点……”
许恋碟无奈,只得一边跟着跑,一边朝许听潮飞走的方向眺望。
“姐姐不用担心,那呆子厉害得紧,保准不会出事!”
二女一溜烟的跑没影,现场就只剩下高小七母子二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