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二)
这三个魔修陨落,也给了其余魔修反应时间,五六个魔修惊骇之余,反应半点不慢,各自选了个方向,不要命地飞盾而逃!
许听潮四下一看,认准一个往东方飞遁的俏丽女子,背后五色羽翼一扇,便追近了一半!
见得如此恐怖地遁,偏偏那煞星又盯上自己,女修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小辈尔敢!”
两声惊怒地大吼从东北方传来,那女修顿时露出惊喜交加地神情!只见她挥手祭出一块黑色纱巾,将自身团团护住,便将遁光一折,掉头往西北遁去!
许听潮也跟着改了方向,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两道迅接近的强大气息,瞬间来到那女修身后,两手齐动,瞬间弹出百余道剑气!
“大胆!”
爆喝声才起,许听潮只觉两眼一花,一个七彩迷离的光团,一枚漆黑如墨的尖锥已然到了面前!
许听潮脸露骇然,下一刻就被彩光黑锥击中,身躯寸寸碎裂开来,顷刻消散不见!原来这许听潮,仅仅是个留在原地的幻影!
百余道剑气射在女修护身轻纱上,爆出耀目的白光!在这白光掩盖下,一道淡不可见的黑气蜿蜒而至,轻易就透过轻纱钻了进去……
“好个小辈,怎会有如此快的遁?!”
两个元神赶至,正好接住摇摇晃晃从空中跌落的年轻女修!其中一人看着天际一闪即逝的五色云朵,满面诧异。
“蓝兄何须惊叹!若李某所料不错,此子便是从枯寂师兄手下救走齐艳、裴疏桐和郑沱三人元神那许听潮!”
“难怪了,真不知这小子得了什么造化,能让陶老儿将摩云翅这等异宝赐下!凤师侄,可有什么损伤?”
“多谢蓝师叔关怀,兮儿就是受了些惊吓。”
那女修虽然仗着法器不俗,挡住了百余道剑气,但依旧被震得头昏脑胀,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如此就好!你若出了事,可教我们两个老不死如何向你师傅交待!”
那女子却并未答话,而是看着许听潮离去的方向,两眼中愤恨畏惧变幻不止,只是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蓝李两个元神见了,互相对视一眼,便由那蓝姓元神劝道:“凤师侄何须如此?你将魔灵三分录修成,区区一个许听潮,又怎会放在眼里?”
“嗯!兮儿明白!”
听到魔灵三分录五字,这女子眼中猛地爆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
蓝姓元神眉头一皱,暗自将女修这番奇怪的表现记下,才笑着说道:“凤师侄,这便跟师叔走吧,此次行动事关重大,可不能耽误了!”
“嗯!”
蓝姓元神挥手将这女子摄进遁光,与那李姓元神一道,架起遁光朝西北方而去。
凤姓女子入了遁光,跟那姓蓝的元神打声招呼,就盘膝坐下,身上黑光闪动,竟自顾自的修炼起来!
“蓝兄,我听闻凤兮这丫头最是贪玩,怎的忽然变得如此勤奋了?”
“想是经历此番大难,凤师侄开了灵窍。就怕……唉!”
那李姓元神听了,脸上露出古几分怪的神色,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埋头飞遁起来。
……
此时,许听潮已在数百里之外,脸上神色还算平静,内心却微微翻腾。他选中那魔门女修作为下手的对象,并非没有原因。月前,他以玄元斩魂刀斩杀了泥丸宫中的天魔,却依照约定,留下了她一丝真灵。只是这丝真灵异常衰弱,若当时就放了,定然逃不过祁尧等四个元神的感应,于是就苦苦哀求,让许听潮帮她找一个合适的躯壳,或者送她去投胎,即便不做人也行!
或许是认为天魔告知的隐秘和功法大有价值,或者是出于某种莫名的同情,许听潮照做了。所以,此时那魔门女修,恐怕早已不是原来的她了。让许听潮苦恼的,是这女修背景似乎不浅,如今被天魔附身,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尽管如此,许听潮还是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那天魔名唤炽奴,据她说出身他们那个界面众多种族中的魔灵一族,本为虚灵道的元神守卫,可惜运气不好,某天修炼到关键时刻,被忽然从虚灵道闯出的一个老道封印!
虚灵道何物?据这天魔炽奴说,是数万年前此界的天地玄门和水府龙门联手开辟,用于沟通两个界面的通道!当时天地玄门和水府龙门异常强大,就通过这虚灵道,足足扫荡了他们大半个界面,斩杀修士,毁灭门派不计其数,大量珍贵的资源,功法典籍,都被掠夺一空!说到此事,炽奴难得对许听潮龇牙咧嘴一番,但那时许听潮心神震荡,哪里注意到她的动作?
炽奴对太清门也不陌生,因为这数万年来,她所生活的界面,随时都会受到太清门的袭扰!虚灵道在此界的出口,就在太清门的下方,被一座天罡地煞封魔大阵封住!
这座大阵由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一百零八座灵脉充盈的仙山构成。天罡三十六峰的情形,炽奴并不知晓,但地煞七十二峰,随时都有至少五十个元神镇守,是入侵他们界面的前哨,亦是阻挡他们反攻的屏障!
初次听到这等秘闻,许听潮恍然震撼之余,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气,想要说什么,嗫嚅几回,最终问了炽奴一句,他们的界面叫什么名字?
炽奴好一阵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无奈地说她也不知。许听潮恼怒,炽奴赶紧服软,说她真的不知道,如果硬要取个名字,勉强可以称作“魔界”,因为她生存的那个界面,魔气充盈至极,且几乎所有修士,修炼的都是魔功。
许听潮想想,也就释然了,他同样也不知道这个自己生存的界面叫什么。“人界”?亦或是也可因灵气充盈,命名为“灵界”?
除了告知这些隐秘,炽奴还将自己修炼的两部功法尽数说了。这两部功法,分别唤作“色(蟹)欲天魔舞”和“天魔解体大(蟹)法”,许听潮从未修炼过魔功,也不打算去修炼,但并不妨碍他将两部功法变作私人收藏。
便是因此,许听潮自觉所获甚多,又站在“强者”的位置上,未免对那天魔生出些许同情……
第九十八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三)
许听潮决定将这天魔给放了,自然不止以上两个原因。
天魔说她叫“炽奴”,名字本身并不奇怪,但通常都是小孩的乳名才这样取,放到如此一个妩媚妖艳的女子身上,不免让人想入非非。许听潮并不知晓“魔界”的习俗,但依然很难想象,堂堂元神修士,怎么还会保留这样一个名字?
再联系她的举止,许听潮理所当然地认为,或许这天魔也有如同齐艳师叔那般不堪回的经历。还有一点,把天魔女全身上下的都看光了,对许听潮这样一只老雏儿,要说心中没有什么异样,谁也不会相信。
许听潮也有**分肯定,天魔并未说谎。当初天魔忽然闯入泥丸宫,欲要将他的神魂吞噬,双方自然不免有许多接触,隐隐可以碰触到对方的某些事情。
天魔所说的那些个隐秘,倒也能和平日里听说的传闻对应上,尤其是太清门地煞峰峰主这个困惑了他许久的职司,以及数万年前的天地玄门这等庞然大物,更何况还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水府龙门。
此外,许听潮也将“色(蟹)欲天魔舞”和“天魔解体大(蟹)法”两部法诀稍稍参悟了一二,确实没有现作假的地方。这小子修为不算多高,修炼时日也不长,但见过的顶级修炼法门却不少。这些法诀分别来自佛道妖,虽说差异甚大,但还是有不少相通之处。正是因此,他对自己的眼光颇具信心,自认多半不会看走了眼。
这天地间的修行之辈,哪个不把自家法诀看成重中之重?天魔将自己修炼的功法都交待了,又何必在其余事情上谎言相欺?更何况,这天魔一直都停留在自家泥丸宫中,许听潮万分肯定,只要她耍什么花样,自己定能立时察觉。
故此,虽然深恨这天魔差点把自个儿给害了,但她哀哀戚戚柔柔弱弱地一求饶,也就不忍下手,找个机会地给放了……
理由是充分的,但这小子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抖手将姐姐放出,嗫嚅半天,才红着脸把事情说了。
许恋碟听罢,又是惊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惊的自然不必多说,无论是虚灵道,还是自家弟弟竟让放跑了一头天魔,都足以让她变色;气的是如此大的事情,这小子也不和她这做姐姐的商量;好笑的,当然是自家弟弟居然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不过许恋碟最终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她固然比许听潮年长,也多了二十余年的人世历练,但那毕竟是凡俗经历,跟修真界大为不同。
姐弟二人商量一阵,也只得出个小心那夺舍了的天魔的结论,就又动身朝定胡城赶去。因为害怕再次遇到大队魔修,姐弟两人往东遁回焰州境内,再顺着边境一路斜向西北,歇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下午才赶到定胡城附近。
许听潮本来正和姐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忽然间却眉头一皱停下云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定胡城方向。
“出了什么事?”
许恋碟诧异地问道。
“好像有很多人在斗法……”
“这里怎会有人斗法——快过去,只怕出事了!”
许恋碟先是面露疑惑,接着猛地一惊,唤出青华,就要御剑向前飞遁!
许听潮连忙一振摩云翅,数百丈大小的彩云倏忽收缩成一对赤红的羽翼,拉起姐姐的手化光遁走!
……
定胡城真的出事了。
七八队数百人的魔修,远远围在城外十多里外,法器法宝神通秘术纷落如雨,直往定胡城轰去!定胡城四面城墙上,各自升起一道凝厚的橙黄光幕,将所有攻击牢牢挡住!透过光幕,依稀可见每道城墙上,都盘坐了百余修士。这些修士各自掐诀,将自身真气源源不绝地注入面前光幕中!
很显然,这是一座威能不俗的大阵,城中修士才能以此为依托,抵抗数倍于己的魔修。许听潮很肯定,原先定胡城并没有阵法守护,想是这十个月之内新布置的。这大阵此刻启动,说明定胡城已经很危险了。
定胡城当然很危险!根据听来的消息,姐弟二人知道城中只有三个儒门元神,领了千余儒修驻扎,若算上城中落脚的道门修士,这个数量或许还会多些,但也绝对不会多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开启大阵防守。
反观城外八队魔修,每一队都有一两位元神,加起来共有十三位,许听潮之前遇到的蓝李两人赫然在列!
这两人远远就见了许听潮,不过都是神色一沉,并没有动身来追。两人商量一阵,那姓李的元神忽然朝西方遁走。
许听潮心中一凛,拉着姐姐掉头退出数十里!
姐弟二人停在半空,均都有些愁,进不得城中,就不知晓师门长辈和同门的行踪,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却是个不小的麻烦。且魔门将定胡城围了,这消息也必须及时传递出去,但该往哪里传递,姐弟两人毫无头绪。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不知道如何做,城中修士定然有特殊的渠道求援。
最终,许听潮决定凭借戊己土潜形遁法,看看能不能潜入城中。若是不能,就在附近徘徊,等待儒道救援的到来。
许恋碟觉得太过冒险,奈何许听潮坚持,只得勉强同意,好生嘱咐了一番,才任由许听潮将自己收入摩云翅中。
许听潮这才隐了身形,朝北方遁去。他打算从北方潜入,因为根据方才的观察,北方的魔门元神只有两个,是最薄弱的一面。
奈何才刚刚遁出没多久,就见迎面飞来一道数十丈长的黑光!这黑光还在老远,破锣般地喊声就传入耳中——
“嘎嘎,小娃娃莫要躲了,你家影爷爷早看到啦!还是赶紧现出身来,也好少受些苦楚!”
许听潮眉头急跳,这姓影的老魔赫然是个元神,更难得的是遁奇快!他自忖若不全力施为,定然逃不开这老魔的追杀!
想通此节,许听潮哪里还顾得上隐匿身形?浑身真气滚滚注入摩云翅,化作一团数百丈大小的五色彩云,往南方飞遁而逃!
那黑光见前面虚空忽然变出一朵彩云来,还以为是有人专程在此伏击自己,被吓得赶紧停住遁光,不想那彩云招呼也不打,掉头就往南方遁逃!这老魔惊愕之余,放出神念稍稍查探,不禁哈哈大笑!
“许家小娃娃真乖,你影爷爷出声一喊,就赶紧自个儿站出来!倒是省了爷爷好一番手脚!”
狂笑声中,影老魔架起黑光,直往许听潮追来!
许听潮听得此话,差点没气得吐血!那影老魔说得信誓旦旦,哪知道竟然是诳人!二十年前就被那黄骖骗过,不想此番又上了如此恶当!这小子胸中憋闷至极,若不是此处离定胡城太近,都想停下来和影老魔过上几招!
这两人一追一逃,眨眼就消失在南方天际。片刻,又有三道黑白遁光从东西方斜刺(蟹)插来,稍一停留,就齐齐转向南方!三道遁光的度都快得不可思议,同样是一闪即逝就没入南方天地交汇处!
如此向南方飞遁大半天,已是明月高挂的下半夜,一行人离开定胡城也有数万里,许听潮忽然窜上高空,化作一轮金红大日,金红光芒照得方圆数十里亮如白昼!无匹巨力压下,影老魔猝不及防,遁光被按得轰隆一声撞进地面,顿时恼怒咆哮不已!
“小贼,胆敢戏弄你家影爷爷!给你影爷爷去死!”
影老魔破土而出,带起一团浑浊的红黄烟尘,自身却忽然分成数百个,影影幢幢地朝半空金红大日围去!
许听潮冷哼一声,无数金红剑光四下飞射,将数百魔影扫荡一空,只余南方一道干瘦的黑影!
“好个落日熔金剑!”那黑影飞遁不停,嘴里却怪叫连连,“不过却奈何不得你家影爷爷的本尊……”
这老魔话才喊出,就被一道耀目的金红剑光吞没!
便在此时,北方天际忽然闪现三道黑白遁光!
金红大日猛地化作五色彩云,朝西方飞遁而逃!
“哇呀呀——真真气死我也!”
金红剑光溃散,露出影老魔颇为狼狈的干瘦身影,这老魔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又化作一道黑光,骂骂咧咧地衔尾追着许听潮去了!
北方三道黑白遁光,此刻已然到得近前,也赶紧转了方向,跟在影老魔身后……
五色彩云中,许听潮眉头紧皱,他没有想到影老魔后方还有追兵。那三道遁光中,各有两道不同的气息,修为都不算高明,但联手之下,遁竟然丝毫不必影老魔逊色!忽然间出现,让他不得不放弃与影老魔较量一场的打算。
这般向西飞遁,天亮之后,许听潮忽然转向北方!
影老魔和那三道黑白遁光,也只得跟着改了方向。只是被如此带着绕圈子玩,影老魔本就未曾熄灭的怒火,顿时又如同被浇上了一勺滚油,噌噌噌地窜起**尺高!
对这老魔咒骂,许听潮充耳不闻,往北方飞遁了一阵,又忽然折向西北……
第九十九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四)
就这般兜兜转转地绕到正午,影老魔终于止歇了骂声,只顾闷头跟在许听潮身后紧追不舍。
安抚了摩云翅中愈焦躁的姐姐几句,许听潮忽然又往半空窜去!
影老魔赶紧运起全身真气,准备抵挡从天而降的巨力,遁顿时减慢大半!他身后三道黑白遁光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越过这老魔,直直冲到许听潮前方!
“作死么,还不快快躲开!”
影老魔气急,却还是赶紧出声提醒!
预想中的巨力并未出现,这老魔只见一道金红流光,一道漆黑雷霆,一道白色剑光先后从天而降!
左方那黑白遁光被金红流光一穿而过,响起一声女子惨叫,黑白遁光应声溃散,一黑裙女修跌落,男修则脸色煞白地站在半空!
漆黑雷霆降下,正正击中右方的黑白遁光,爆成一团数丈大雷球,呲啦啦将那遁光淹没,片刻之后雷光散去,除了洋洋洒洒的黑灰,什么也没留下!
白色剑光径直斩向最后一道遁光,那遁光却异常灵活,往旁边一绕,堪堪躲过剑光,向旁边远远遁开!
“小辈,欺人太甚!”
这一切生得太过突然,影老魔只是眨眨眼皮,六个魔修就陨落一半!这老魔只觉面皮一阵阵烫,爆喝一声,化作百千道魔影,利啸着朝许听潮扑去,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许听潮伸手往剑光一招,淡淡看了那逃开的黑白遁光一眼,就架起五色彩云,往东方遁走!白色剑光跟在他身后,划出凄厉的破空声!
影老魔攻击再次落空,数十魔影不甘心地往那剑光扑去,却被剑光一绞,纷纷溃散开来!
“废物!”
彩云和剑光先后消失在东方天际,漫天魔影中,爆出影老魔一声怒斥,几道魔影往那依旧在愣的白袍魔修身上一扑,顿时将那魔修斩杀!近千魔影同时溃散,只余一道数十丈长的黑光,往东方激射,瞬间消失在天际!
剩下那黑白遁光,在空中盘旋一圈,接住正自跌落的白袍魔修躯壳,这才落到地上,露出一黑裙女修,一白袍男修。两人将男修与那跌得血肉模糊的女修一同葬了,才沉着脸重新架起遁光,往东方追去。
“师兄,这影老魔如此狠毒,拿那小子无可奈何,就杀我们同门泄愤,当真还要和他一起追吗?”
“不追又能如何?”黑白遁光在红传来男修无奈地叹息,“倪师叔被那太虚害死,我阴阳窟就没了主心骨,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旁人吞并!且那姓许的小子正是害得倪师叔陨落的罪魁祸,此番追杀,说不定有机会将他斩杀!”
“可是,门中就数我们六人修为最高,朱师兄等全部陨落,就算我两人最终安然无恙,只怕也独木难支!”
“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两个阴阳窟门人如何想法,影老魔半点都不曾放在心上,此刻他正死死盯住前方飞遁的五色彩云!
恼恨许听潮两次让他吃亏是其一,许听潮身上的宝物,也让这老魔砰然心动!不说那飞行异宝摩云翅,就是方才许听潮祭出的仙剑,也是难得的上上之品!影老魔乃是元神高人,且不说他的为人如何,眼光却是不俗,他怎看不出来,许听潮那仙剑的材质非同小可,所欠缺的,不过是祭炼火候,否则也不会让两个阴阳窟小辈如此轻易地逃脱!
若能将那小子擒住,两件宝物唾手可得,若再逼问出祭炼法诀,影老魔自问,实力必将立时倍增!这等好事,在如今道魔交战的时候,自然多多益善!细细想来,此事倒也大有可为,那小子修炼才多久,如此追逃下去,总有真气枯竭的时候!
心中如此想,这老魔追得愈紧了,至于剩下那两个阴阳窟弟子,最好半路出什么意外,死干净了事!许听潮手中的摩云翅,乃是陶万淳早年行道的宝物,此事天下皆知,被自己得了,固然是天降横财,却也是个烫手山芋,因此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这老魔已在心中盘算,是不是干脆早点出手,将那两人给做了!
许听潮自然不知道身后老魔的想法,逃了将近一天,他已笃定这老魔的遁,要比自己慢上一些,若非自己时时改变方向,恐怕已将其甩掉了。
带着这老魔在大漠上兜圈子,并非许听潮闲得慌没事干。他知晓道门正在大漠上与魔门交战,如此做法,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道门中人,给身后老魔来个反杀。就算遇不上,拖住了一个魔门元神,也正好给定胡城减轻些压力。万一运气差到极点,反倒撞上厉害魔修,他也有信心凭借摩云翅逃掉。
这二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也就不慌不忙地继续兜起圈子来,其间倒是遇上不少小股的道魔修士,只是两人都没兴致理会,依旧是该逃的逃该追的追。
许听潮倒是无所谓,无聊了,可以和摩云翅中的姐姐说说话,或者返身跟影老魔斗个几回合,再继续跑路。影老魔本就心中有所图谋,被许听潮撩拨得心急火燎,恨不得这小子头脑昏,不管不顾地与自己大战一场,然后被自己擒于掌下,夺了一身宝物,再逼问出宝物的祭炼法门!
转眼又是第二天上午,许听潮已对遇上同门或者相熟的修士不抱什么希望,不想视线极处,忽然就出现近千遁光!阮清,月半,韩元遂,郭雄狮,铁黑虎,瑶琴,玉箫等熟识的同门赫然就在其中!
这小子怎不大喜过望?云头一折,就朝那些遁光靠过去!
陡然见得如此多修士,影老魔被吓得不轻,及至现这千把人中,仅仅只有一个元神,而且还是修为浅薄的那种,顿时又来了胆气,大喝一声,跟在许听潮身后杀了过去!
“许师弟,你怎的又被人追成这般模样?”
阮清显然也认出了许听潮,哈哈一笑,主动朝这边迎来。
许听潮一听,心中顿时生出无穷闷气,如此被人追杀,算来当真有四五回了……
第一百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五)
眨眼功夫,两人就在半空站定,并肩面对飞遁而来的影老魔。
影老魔遁光中忽然飞出千余魔影,四下分散,想要绕开阮清和许听潮,向两人后方千余炼气弟子下手!老魔本身则毫不停留,直往许听潮撞来!
“这位前辈好没面皮,怎的向一干小辈出手?”
阮清轻呵呵一笑,左右两手上忽然现了一砚一笔,紫金笔在八角砚中一蘸,龙蛇疾走间画出千余青光闪闪的符文!这些符文数量正好,方在笔尖生成,就四下飞散,各自印入一个魔影,片刻将魔影尽数击散!
此时影老魔距离阮清和许听潮仅仅百余丈,见得这般情形,怎还不知阮清手中的笔砚乃是一套威力不俗的奇珍?这老魔惊骇之下,半点不敢停留,遁光诡异一停,就往后方疾退!
五道黑色雷霆从天而降,正正击在老魔遁光上!原来许听潮在阮清出手的时候,就凝出五记掌心雷,此刻见这老魔要跑,想也不想抬手打出!
雷法迅捷,威能最是刚猛,对魔功颇有克制之效,加之许听潮在那灭了极乐宫的东海虚境高人施展燃灵引劫大(蟹)法时悟得的了一门道法,施展雷法时更增威能,故此,五道普普通通的掌心雷,就把影老魔的遁光炸得黯淡大半,遁也减慢七成不止!
就是这片刻耽搁,阮清又泼墨挥毫,画出十余道镇邪符,连珠打向影老魔!
影老魔怪叫一声,遁光顿时大盛,闪电般地飙射而出,可惜还是被没能逃过,被十余道镇邪符打中,瞬间遁光溃散,摇摇晃晃地现了身形!
老魔的身形才现,一道十余丈长的白色剑光就激射而至,天空更是金红光芒照耀,无匹巨力当头压下,顿时让他的动作慢了三分!
“前辈莫要再做无畏挣扎,还是赶紧降了,做个地煞峰主,也好过就此身死道消!”
阮清笑呵呵的声音传入耳中,影老魔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这老魔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自个儿被两个小辈联手,打得半点还手的力量也无!
身死道消没人愿意,什么劳什子地煞峰峰主,影老魔也不愿去做,所以这老魔一咬牙,喷出道黑色剑气,将自家左臂斩下!断臂黑光大盛,瞬间变成影老魔的模样,被白色剑光,金红剑气,以及凭空出现的清光同时击中,又瞬间变回干瘪的断臂模样,吃乱糟糟的劲风一吹,化作一抔尘埃洒落!
真正的影老魔,此刻早已逃到数十里开外,黑色遁光闪烁不定,遁也不死之前那般迅捷。
这老魔施展化劫大(蟹)法,用一条手臂挡了殒身之厄,只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没有复原的可能。
正是因此,阮清和许听潮都没有打算去追,而是收了宝物,并排遁回停在后方的千余修士中。
这千余修士,按照穿着,隐隐分成十几个小团体。月半,韩元遂,瑶琴,玉箫,郭雄狮,铁黑虎等熟识的同门,纷纷向许听潮点头示意,玉箫脸上甚至微微露出激动的神色。
郭铁二人面有遗憾,方才交战实在太快,他俩并无插手的机会,只因面对元神高人,他们自忖就是上了,也只有挨揍的分,心中遗憾之感才不是那么强烈!
苍山剑派褚逸夫则挤到人群前方,看着许听潮,神色颇为焦急。
许听潮见了褚老大,本来稍稍舒缓的心情又变得不愉快起来,故意别开脑袋,却不想恰好看到有几个男女修士被封禁真气,由身边的同门携带,看其服饰,竟大都是太清门弟子!
这小子脸上微露诧异,回头看着阮清。
阮清神色有些复杂,轻声解释道:“这几位师兄师姐,因为不愿参战私下逃离,所以被拿住了。”
许听潮顿时恍然,又看了几个男女修士一眼,却不想惹来几个没好气的白眼。许听潮并不生气,细细想来,这些修士的选择并没有错,修仙修仙,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脱生死轮回,长生不死么?许听潮自问,他自己何尝想要掺和进这场大战?只不过自己关心和关心的自己的一些人都在,想避也避不开。
“赶紧出吧!定胡城情势危急,我等不可再行耽搁!”
阮清一声令下,千余修士又齐齐架了遁光,往东北方疾驰!许听潮也不问当下情形,只顾闷头飞遁。
褚老大却不曾远离,就在两人附近若即若离,几次想要靠过来,都被许听潮的冷脸阻住。
阮清见了暗暗笑,干咳一声,故作好奇地问道:“许师弟,听滕师叔说,令姐和你在一起,不知……”
这位太清门师兄话说了一半,就住口不言,而是若有所指地看了看许听潮背后的赤红羽翼。
自家姐姐也早已察觉不对,正在翅中埋怨,许听潮尽管百般不肯,还是只得将姐姐放出。
许恋碟甫一现身,就没好气地瞪了许听潮几眼,察觉褚老大惊喜的目光,这女子脸上顿时浮起两抹红晕,别看脑袋,不敢去看他!
许听潮见得姐姐娇羞的样子,心中顿时老大不是滋味,醋意升腾间,满腔酸涩直往上涌,差点蔓延到两眼眼角!
阮清很尴尬,也不好说话,索性埋头飞遁。附近修士见了,无不脸露古怪。
褚逸夫也很尴尬,因为许恋碟并未给他好脸色,不过伊人含羞轻嗔薄怒的样子,让他心中暗喜不已。
到底是做姐姐的心疼弟弟,许恋碟见周围修士人人神色古怪,目光更不时落在许听潮身上,暗自恼恨之余,心中念头急转,想要帮自家弟弟解除窘境。片刻之后,还当真让她找到了由头——
“阮师兄,不知沂儿现在何处?”
“那丫头应该在定胡城中……师妹也无须着急,灵狐宫姬前辈和飞雷洞雷前辈正和那丫头在一起,魔门便是再狂妄十倍,也不敢对她下手!”
尽管阮清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许听潮还是神色微变,化作一团数百丈方圆的五彩云霞,急遁走了!
“听潮!”
许恋碟一急,架起剑光就要去追,却又哪里追得上?
“许师妹何必如此?许师弟能在元神高人面前进退自如,此去定然无甚危险。”
阮清看着消失在的天际的五色彩云,眼中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不过一闪之后,就很好地隐藏起来,转而轻声宽慰起许恋碟来。
“是啊,师妹!阮师弟无论功法神通,还是身上宝物,都是顶儿尖的,就算遇到危险,也能轻易化险为夷。”
褚逸夫也赶紧跟着劝道。
事已至此,许恋碟还能如何?尽管心中担忧无比,还是只能强自按捺,不过飞遁的度快了几分,不一会儿就赶到队伍最前方。褚逸夫当然不会落后,苍山剑派弟子也自跟上……到得最后,千余人都提了不少。
……
却说许听潮一路疾驰,当天入夜就到得定胡城附近,还在百余之外,这小子就见定胡城上空光华闪烁,轰鸣阵阵,身边天地灵气更是微微躁动,湍流般地朝定胡城方向飘去!
如此情形,只能是前方有为数众多的高人在斗法!许听潮粗略一看,道门儒三方的元神加起来,怕没有四十!定胡城周围,更有两三千魔门炼气弟子在卖力攻打!护住定胡城的大阵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橙黄光幕忽明忽暗闪烁不已!
阮清带领炼气弟子往回赶,许听潮就猜到,道门元神定是先一步赶来救援,自己正好遇上双方斗法,也是意料之中。只是眼前的情形,似乎并不太乐观。
如此激烈的大战战场,这小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贸贸然闯过去,而是将云头一按,落在血色沙砾上,浑身黄色光芒一闪,整个人迅没入地面。这般往前遁行了四五十里,许听潮才在一座沙丘后方露出脑袋,抬眼就看见定胡城上空那近两百丈高的橙黄巨人!
这巨人高呼酣战,举手投足间,魔门元神走避不跌!竟以一人之力,就牵制住了数个元神!如此威势,不是修炼法天相地巨灵神的通明峰峰主安期扬是谁?
要是能将这门神通学到手就好了!
许听潮心中蓦地升起这么个念头,倒不是他喜欢这般热血厮杀的感觉,而是安期扬的神通委实玄妙至极。这小子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天赋所在,便对各种道法神通格外留意,阮清送给他那枚玉简中记载的符箓,种类足有数千,已被他学会了四五百!
目光移动,许听潮又看到滕伯望等见过的太清门长老,以及十几个不认识的元神,最终才在西方偏北的角落,现一道雷霆环绕的百丈长青色剑光!
这剑光正是焦璐在驾驭!焦璐修炼乙木春雷剑诀,剑光的特征再明显不过,更曾教导过许听潮剑术,许听潮手中又有她制作的剑符,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位焦师叔,是太清门中少有几个对自己好的元神,许听潮又仔细看了一阵,并未现陶万淳和祁尧的身影,就重新沉入地下,缓缓朝西北角潜去……
第一百零一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六)
许听潮已经潜伏在地底小半个时辰,焦璐正在上空与一个黑袍女子交战。这魔门女元神,许听潮倒是有些印象,正是当初他救下裴疏桐、郑沱和齐艳元神后,与枯寂和尚一同追赶他的两个女元神之一!
这女子不知修炼了何种功法,每次出手,都是一团七彩迷离的光球,崩挑格挡间,虽略显狼狈,却也总算能勉强挡住焦璐的剑光。
焦璐久战不下,心中却有些烦躁。此番魔门奇袭定胡城,道门回援的度不算慢,人手也是派遣足够了的,甚至还多出几位元神,不想到得此间,魔门忽然又冒出将近十个元神,就算联合了城中坐镇的三位儒门元神,人数也比不过魔门。斗法这许久,根本腾不出手阻止下方众多魔门炼气弟子攻打定胡城。
若甘愿拼着身受重创,也不是不能把这些炼气修为的魔修灭了,但之后面对完好的魔门元神,又该怎生应对?一个不好,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定胡城并非什么要塞重镇,哪个元神愿意为了给它解围,而将自己置于险地?至少,在道门眼中,定胡城就是这么个地位。但三个儒修却不同了,眼见护城阵法摇摇欲坠,人人脸露焦急,偶尔看向低空的炼气魔修,眼中也是凶光闪烁!
许听潮自然不会关心三个儒修所想,此刻他正在寻找机会,好协助焦师叔将那魔门女修斩于剑下!
不等他有所行动,定胡城南方城墙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巨响!只见那橙黄光幕轰然溃散,城墙上的百余修士齐齐吐血,接着就被数百法器神通淹没!城墙轰然倒塌,逃得性命的不过寥寥数人!
南墙崩溃,其余三道城墙也是接连传出巨响,顷刻便被魔修攻破,主持阵法的修士同样几乎尽数陨落!
三千魔修见得城破,纷纷架起遁光,直往城中杀去!
城中忽然腾起数百道遁光,齐齐往东方突围!许听潮并未在其中现许沂和胡姬、雷闯等人的身影,不过也不担心,阮清的话,他还是相信的。此时都不出城,定然是早早就离开了。
见得这数百修士,天空儒道元神纷纷出手接应,魔门元神自然横加阻挠!
安期扬一声爆喝,犹如晴天里打了个炸雷!只见他浑身橙黄光芒明亮了十倍不止,根本不理会几个魔门元神朝自己打来的法宝,抬起右手,对准东方魔修轰然按下!
一只数丈大的橙黄掌影从天而降,眨眼间长至数百丈,将东方数百炼气魔修尽数拍入地下!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烟尘腾空,定胡城东蓦地出现一个深达数十丈的掌形巨坑,坑底一片血肉模糊!
西南北三方炼气魔修,亲眼见到如此威能,无不吓得脸色白,纷纷停住遁光,不敢继续向前!
那数百儒道修士,则个个惊喜不已,不用招呼,就往东方一冲而出!
“哈哈哈……”
狂笑声中,安期扬被数件法宝打中,庞大的身躯晃了几晃,周身橙黄光芒急黯淡,片刻恢复成原先的模样!但也仅此而已,这太清门长老笑声不绝,抡起拳头就朝几个脸色白的魔门元神砸去!
便在此时,定胡城西北方十余里处,地面忽然腾起一道数十张长的白色剑光,直往与焦璐斗法的魔门女修斩去!
那女修大惊,想也不想抽身疾退,不料头顶忽然降下十多道黑色雷霆,滋啦啦地爆成数丈大小的雷球,将她身形淹没!
这女修脸色煞白,反应却半点不慢,浑身七彩光芒一盛,将肆虐的雷霆尽数挡住!
一道雷霆环绕的百余丈青色剑光横绝长空,轻易就将这女修的身躯斩做飞灰!
“啊——”
惊叫声响起,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架起七彩遁光,没命地朝西方遁逃!
然而元神高人失了肉身,本身真气不存,十成实力挥不出一两成,遁能有多快?
不等焦璐动手,一道五色遁光从地面冲霄而起,拦住那女修元神的去路!不是许听潮是谁?
女修大惊,转身就往南方遁走!
许听潮右手一翻,一柄灰扑扑的尺许长小刀出现在手心!这小子握住刀柄,抬手就朝那女修斩出三道灰色光刃!
“大胆!”
数个魔门元神惊怒不已,想要对许听潮下手,却被道儒元神死死缠住!
“许师侄好样的,比师叔那两个奸猾的徒弟有种!”
安期扬又是一阵痛快的大笑,出手时力量也大了几分!
“不可!”
焦璐的喊声才起,剑光就到了近前,只一绞,就将三道光刃绞碎,顺便将那女修元神困在剑光中!
许听潮不明白众元神为何会如此,只不过还是抖手收起玄元斩魂刀,静等焦璐遁光来到自己面前。
焦璐现了身形,赞许地看了许听潮几眼,才柔声说道:“我辈炼气士修行不易,炼气弟子陨落,也还能神魂投胎,重新做人,你若将人元神斩了,就连人家的轮回路也断啦!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斩人肉身可以,但轻易不得坏人元神,也好为自己留一丝退路。况且,擒住元神高人的元神,于门中也有大用!”
这女子说着,招手收回自家仙剑,施展玄门一起大擒拿,从剑光中捉出个拳头大小,眉目如画,玲珑浮凸的小人儿。
“骆道友,此番对不住了,只有请你做几年地煞峰之主!”
“哼!”
那小人儿冷哼一声,闭目不言。
焦璐也不生气,抖手取出个玉瓶,将这“骆道友”给装了,才戏谑地对许听潮说:“许师侄,女儿家的身子,可还好看么?”
许听潮顿时脸红如血,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方才他确是忍不住看了那小人曼妙的身躯几眼,可惜关键地方很是模糊……
“咯咯……”
焦璐笑得花枝乱颤!
“焦师姐怎的有功夫调戏起晚辈来了?赶紧来帮帮你安期师弟,我要撑不住了耶!”
安期扬的声音远远传来,震得许听潮两耳嗡嗡作响,丝毫看不出坚持不住的迹象!
“你这人看起来憨直,却也和你那两个徒弟一般奸猾似鬼!”焦璐嘴上这样说,还是架起剑光朝安期扬飞去,末了不望吩咐许听潮,“小色鬼,你有摩云翅傍身,赶紧去将城中凡人救了!这番斗法,也不知会有多少人送命?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许听潮还来不及咀嚼“小色鬼”的含义,忽然现城西和城北各有百余魔修向自己围拢过来,顿时脸色一沉,身上金红光芒闪烁,化作一轮金红大日!无匹巨力压下,围过来的两百多魔修顿时如同深陷泥沼,个个动作迟缓!这些魔修刚刚脸露骇然,就被铺天盖地的金红剑光淹没!
密集的惨叫声中,只有二十余个修为深厚的狼狈逃脱!
许听潮也不去追赶,收了神通,背后摩云翅一振,就进了城中。
见得许听潮轻易就斩杀了两百多同道,其余炼气魔修也不敢再来找晦气,纷纷遁往城东,追杀方才逃逸的那数百儒道炼气修士去了。
或许是定胡城凡人见惯了这样的“仙人大战”,惊恐嚎叫的并没有几个,许听潮也不理会,只要见得凡人,就顺手摄进摩云翅中。片刻功夫,就将城西北一个小角的凡人尽数摄走!
装了十余万凡人,许听潮就感觉摩云翅几乎满了,不禁眉头微皱,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如同焦璐说的那样,能救多少算多少。
许听潮来到一处官邸模样的建筑前,正要动手收人,却忽然感到有人在暗中打量自己,目光似乎颇不怀好意!这小子不禁神色一冷,抬头往东南方看去!
一个俏丽的身影慌忙转身,混在大队魔修中失去了踪影。
不用看得分明,许听潮就知晓,方才打量自己的,定然是夺舍了那魔门年轻女修的天魔炽奴!这小子的神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这位上仙,下官焰州州牧申屠思有礼了!”
浑厚的男声响起,许听潮回头,只见一身穿紫袍,满头斑白的官员恭敬站在官邸门前,额头见汗,还有些喘气,想是刚刚才从官邸中跑出来。许听潮也有些疑惑,“申屠思”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见许听潮不说话,这官员有些尴尬,但略一正色,就向许听潮长揖道:“上仙慈悲,肯以仙家宝物救这满城黎庶,实乃无量功德!然下官有一事相求……”
“说!”
这官员作揖的时候,许听潮从上往下,正好看到他的颈背,瞬间就想起这厮是谁了!不正是当初那趴在定胡城西门尘埃中,给瑶琴玉箫赔罪的中年人是谁?只是不知怎的,忽然苍老成这般模样!
当时玉箫就说,二十多年前,这申屠思带她们姐妹登仙门,不想路遇山熊,这厮竟然抛下她们姐妹独自逃生!且不说人有亲疏远近,如此行径,许听潮也颇为看不起!
正是因此,这小子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其实就算好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谁让这小子养成了个阴沉性子呢?
申屠思见许听潮说话,顿时如蒙大赦!恭声说道:“还请上仙救人的时候,顺便收些粮草器具,否则定胡城一毁,这满城百万百姓,只能饥渴而死!”
许听潮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修士交战,谁愿意理会凡人?城中儒道修士尽数离开,魔门暂时也不会动定胡城分毫,就算要动,也会让胡人来占领。
尽管心中如此想,许听潮对这申屠思的感观还是改变了不少,当下语气稍缓,问道:“库房在何处?”
第一百零二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七)
“请上仙随下官……”
轰隆——
一道黑光从天而降,在城东炸起浓黑的烟柱!
却是没了大阵守护,天空元神高人斗法的余波落入城中!方才这道黑光下,也不知有多少百姓丧命!
且不说那申屠思面色白,便是许听潮,眉头也不禁跳了几跳!
耳边隐隐传来凄惨惊惶的呼号,许听潮抖手将申屠思摄上自家云头,冷声道:“指路!”
“禀,禀上仙,库房在城正中……”
见得身边瑟瑟抖的老头,许听潮忽然明白,这申屠思心地不坏,做派大概也还算端正,勉强算得上是个君子,就是怕死了些!
人人皆有缺点,许听潮也不好说什么,这小子刚要架了云头,欲往库房而去,忽然心中一动,又沉声问道:“州牧僚属可在这处官邸中?”
“只有小半在此……”
许听潮听罢,在官邸上飞了一圈,将邸中数百男女老少尽数摄入摩云翅,才往东南遁去,片刻即来到一处守卫森严厚重建筑前。
“下官定胡城司库王桢,见过上仙,见过州牧大人!”
“快快将库房打开,上仙要将全城百姓迁走,日常用度须得早早备齐了!”
那王桢惊得说不话来,定胡城百姓逾百万,便是这上仙法力如何高强,又怎能迁移得完?
心中虽然疑惑,这司库动作却不慢,返身就往库房坚固的大门跑去,一路上守卫的兵卒也不阻拦!
王桢跑得不算慢,但落在许听潮眼里,不啻蜗行龟走。这小子脸上露出些许不奈,屈指弹出几道剑气,将那库房大门轰塌,不等守卫兵卒和申屠思反应过来,就飞身进了库房!
入眼是堆得整整齐齐的麻袋,只凭空气中的清香,许听潮就知晓袋中尽是米粮。只见这小子从腰间取下个土黄色的袋子,把袋口对准满库米粮袋子一照,黄光闪过,库房就被收了个精光!
申屠思见了,不禁大喜过望!
许听潮也不去管他,身上五色光芒一闪,就出了库房,接着又以剑气轰开另一座库房的大门!有兵丁壮着胆子上前问罪,却被申屠思喝退!
如此十余次后,手中的乾坤袋也被装满,许听潮架起云头,一直向东飞出数百里,寻了个有水有草有树的绿洲,将翅中十余万凡人尽数放出,再把乾坤袋中米粮倾倒在干爽的地方,便重又飞入高空,往西方定胡城去了!
十余万凡人骤逢大变,尽管并未受到半分损伤,又如何能不惊骇?一时间绿洲上呼儿唤女,哭声震天!好在许听潮从官邸收来的凡人中不乏江湖好手,奉了申屠思之命,运起真气四下奔走呼喊,好不容易才将百姓安抚下来。
申屠思赶紧又召集街坊里正,书生秀才,青年丁壮,连同堪用的属下部曲,四散开来分派米粮,清查人口户籍……
这般乱哄哄地忙碌小半个时辰,许听潮又来了一回。这次放出的十余万人中,有半数竟是披坚执锐的军士,申屠思顿时大喜过望!而许听潮从乾坤袋中倒出的东西,也不仅仅是米粮,多了些锅碗瓢盆柴药油盐酱醋茶等乱七八糟的物事,申屠思暗赞这位上仙思虑周到的同时,又是好一阵忙碌!
这般大摇大摆地转移城中凡人,虽说对争斗起不到半点影响,但终究是有魔门元神看不过眼。许听潮第三次从城中出来时,冷不防一道漆黑的剑光从天而降,直欲将他劈作齑粉!
在满天元神眼皮子地下搞事,许听潮怎能不防备一二?当下运起真气死命一催,堪堪躲过这一记偷袭!奈何那剑光甚是灵动,一击不中,立即盘旋而回,大有不将许听潮斩于剑下誓不罢休的气势!
许听潮摩云翅中装了太多凡人,转折之际便不大流畅,想要再躲过这剑光,委实不容易。这小子无奈,只得祭出仙剑青玄,双掌连挥,十余道掌心雷接连轰下,想要将那剑光迟滞一二!
“施老魔,受死!”
一声叱喝响起,只见一道雷霆环绕的百丈青色剑光自北方而来,直指东城上空那模糊的身影!
“哼!”
冷哼声中,本来斩向许听潮的黑色剑光冲霄而起,迎上那青色剑光,就是一阵好杀!利剑破空的尖啸和撞击时出的暴鸣,震得人心神动摇!
御剑来救的,自然就是焦璐。许听潮心中一暖,便将目光落在东城上空那黑影上,脸色不由一沉!
这小子并未贸贸然地上前冲杀,而是返身往东方遁走!这般做法,也让正与那施老魔斗剑的焦璐松了口气。目送许听潮远去,焦璐脸色便阴沉下来,手中法诀一动,合身扑入自家剑光中!
“身剑合一?!”施老魔惊呼一声,气急败坏地喝骂道,“疯婆子,不要命了么?”
焦璐根本不答,百余丈的剑光忽然长大两三倍,隐隐呈蛟龙形象,仰头嘶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施老魔扑去!
这番变故,许听潮并不知晓,这小子刚刚来到安置凡人的绿洲,就见一片黑红怪雾在绿洲一角滚滚而动,将惊恐奔走的凡人一一吞没!一个浑身血袍的年轻魔修站在怪雾上方,得意至极地哈哈狂笑不已!阴邪煞气冲天而起,中人欲呕!
许听潮大怒,心中火气腾腾直冒,想也不想直冲上前,抬手就是五记掌心雷!青玄从袖中飞出,划出一条白色弧线,朝那魔修拦腰斩去!
那魔修嘿嘿两声,身躯一沉,便自没入黑红怪雾中!
五道雷霆轰下,只将那怪雾震散了一小块!青玄刺入怪雾中,立时就传回一阵滞涩感!
许听潮心中微凛,这哪是什么怪雾?分明就是无数细小的暗红色沙砾!这沙砾并非之前见过一次的落魂砂,而是件大有来历的魔门法器,善能污秽飞剑法宝!
那怪沙占得便宜,又往前卷动了一段距离,数千凡人惨叫着被吞没!
许听潮又是愤怒又是懊恼!想要施展落日熔金剑,又怕隔得太近,误伤了地上凡人!仅仅沉吟了瞬间,这小子便浑身腾起金光金焰,合身扑向那翻滚不休的血砂!与此同时,血砂中也亮起一道金光,肆无忌惮地左冲右突!
“啊——”
血砂内传出一声惨叫,漫天沙砾仿佛被狂风吹起,眨眼破空而去,露出道金色火焰熊熊的数十丈剑光来!
这剑光半点不曾停留,尾随那滚滚血砂而去,眨眼又射入血砂中一阵搅动!许听潮也不曾落后,早收了身上金光金焰,重新架起五色彩云,紧紧缀在翻滚的血砂后方!
“许听潮,休要欺人太甚!”
血砂中传来的历喝,许听潮充耳不闻,两手缓缓掐动印诀,片刻后,一道赤红的雷霆从掌心飞出,轰隆一声将那血砂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雷霆范围之内的血色沙砾,纷纷碎成齑粉!
这赤红雷霆,也唤作掌心雷,只不过是许听潮以火行真气打出,更显阳烈,正好克制眼前血砂这等阴邪类法器!他本最擅长以水行真气激掌心雷,奈何水性至柔,此时效果不大!火行掌心雷正好合用,奈何他掌握得不甚纯熟,祭出的度很是缓慢。
尽管如此,挨了几记之后,藏在血砂中那魔修还是沉不住气,忽然转身往许听潮扑来!
许听潮猝不及防,被血砂兜头罩住!不过这小子并不慌乱,冷冷一笑,五色云霞收敛,浑身腾起刺目的金光金焰!只听呲啦啦连响,周身十余丈内的血砂黑烟滚滚,顷刻便即化作黑灰!
那魔修怒吼一声,忙将这部分血砂收敛,凝出一个数丈大的血色狰狞兽头,张开大嘴向许听潮当头咬来!
许听潮召回青玄,对准这兽头就是一斩!
只听嚓地一声,兽头轻易被劈成两半!
然而这兽头似乎根本不受影响,血砂一阵穿梭,重又恢复原状!
许听潮浑身金光大盛,凝出一道金光灿灿的佛印,抬手朝那兽头打去!
那兽头无声咆哮,大嘴中吐出一道漆黑如墨的雾气,正正抵住佛咒!
佛咒受阻,立时金光闪烁,黑雾仿佛遇到克星般地迅消融!佛咒长驱直入,正正撞进兽头大嘴中!
兽头忽然动作一滞,无数金光四溢而出,顷刻就分崩离析,化作纷纷扬扬的黑灰飘落!
“嘿嘿,堂堂道门弟子,却要用佛门金刚伏魔咒撑面皮!邢某见识了……”
话没说完,漫空血砂就纷纷往地上一沉,混入暗红沙砾中不见!
许听潮沉着脸打出一道赤红掌心雷,轰隆一声在地面炸出个数丈大坑!青玄先一步扎进沙海,将十余丈方圆的暗红沙砾融成岩浆!
但也仅此而已,那魔修早就没了踪影。
许听潮收回青玄,返身往回赶。无论从穿着,还是从功法法器来看,那魔修都出身厉魂谷。也只有这个门派,才会出手杀戮凡人,收集生魂祭炼法器,修炼神通!
“上仙,您可回来了!方才那魔修屠戮数万百姓,但凡血砂碰触过的地面,都留下剧毒,已有不少百姓中毒昏倒,性命堪忧……”
第一百零三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八)
不用申屠思来说,许听潮也看到那血砂肆虐过的土地前方,数千百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个个面色黑,不少已经气绝身亡,剩下的几乎全都气若游丝。
更远处,两排士卒站成人墙,死死挡住哭声震天的百姓。这些百姓使劲推搡挡在身前的军卒,嚎哭哀求不断,想是中毒的人中,有他们的亲朋好友。
见得这般凄惨的场面,许听潮也是心下恻然,更隐隐生出道不尽的愧疚。不等申屠思说完,这小子就飞身上前,将还有气息的百姓一一摄回,顺便渡入一道真气,好吊住性命。
略一沉吟,许听潮就抬手画符,在一众百姓期待的注视下,黑色符箓沉入地下,喷出一道清冽的泉水来。许听潮又取了一粒解毒丹,放到泉水中央。丹药在泉顶跳跃,浓郁的药香顿时四下散逸,闻者无不神清气爽。
“一人一碗!”
沉声吩咐了一句,许听潮就飞身离开,又设下几处同样的“药泉”后,才将那千余毙命百姓尸骨收集到一处。正要放火烧掉,不想一对衣衫褴褛的姐弟忽然扑将过来,趴在一具面目黑得紫的妇人尸骨上痛哭失声!
那痛彻心肺的“娘亲”,让许听潮内心一阵翻涌!直到这对姐弟哭声渐低不闻,许听潮才反应过来,赶紧将两人抱开,只见姐弟脏兮兮的小脸上,已浮起淡淡的黑气!
许听潮赶紧渡入真气,将两小体内的毒性驱除!
姐弟二人醒转,更得了仙家真气洗髓伐体,精力何止旺盛?两小哭喊着又要扑到逝去的娘亲身上,却被许听潮阻住!姐姐挣扎不开,忽然拉起许听潮的手狠狠咬下!弟弟有样学样,不过咬住的是许听潮的鼻子!鼻涕眼泪和污渍,抹了许听潮一手一脸!
如此变故,直把旁边凡人惊得骇然失色!有机灵的赶紧去报了申屠思,这焰州州牧赶来时,许听潮早已不见。
姐弟二人正扑在一白净的妇人尸身上放声大哭!千余堆金色火焰熊熊燃烧,每堆火焰正上方,都有个半透明的影像,正是死者生前的模样!火焰旁边,更有不少百姓或跪或坐或站,无论是白苍苍,还是垂髫稚子,均都在哀哀哭泣!
这千余火堆后方,是一片金色火海,这火海正在血砂肆虐过的土地上静静燃烧。
申屠思只吩咐了一句好生安置,就急匆匆地走了,因为绿洲又多了十余万百姓,以及成堆的物资……
许听潮并未立即赶回定胡城,他正以绿洲为中心,全力御使摩云翅兜圈子。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憋得内心隐隐作痛!若不是那对姐弟,许听潮自问即使内疚,也不会心痛至斯!
功夫不复有心人,绿洲北方六百里外,有两波修士正在斗法!
其中一方为数千余,穿血色衣袍的足有两三百!
许听潮心中杀意大炽,浑身金红光芒闪烁,眨眼冲入高空,化作一轮金红大日,无匹巨力压下,旁的修士还无所谓,凡是身穿红袍的,均觉得身陷泥沼,彻骨寒气从心底嗖嗖直冒!
这些修士还不曾弄清楚什么情况,就被源源不绝地金红剑光淹没,惨叫声中,也不知有多少陨落!
其余魔修惊骇之余,顿时作鸟兽散!三十几道血色遁光才从金红剑光中冲出,又都纷纷遁光一滞,再次被金红光芒淹没!
如此三次,仅有四道血色遁光逃脱,甫一离了金红剑光范围,便自觉分四个方向遁逃!
一道金红流光划破长空,往西方逃走的魔修惨叫着从半空跌落!
而此时许听潮早已不见了踪影,北方数里外那血色遁光上空,却多了一朵数百丈大小的五色云霞!只见云霞中忽然飞出一道白色剑光,轻易就将那血色遁光斩做两截!
五色云霞毫不停留,只一闪,就追上往南逃的血色遁光,同样是一剑斩下,血色遁光断作两截!
再看时,五色云霞已追至东方极远处的血光上方……
“此人可是太清门许听潮许师弟?”
百余儒道修士总算回过神来,有人不敢置信地询问。
“不是他是谁?”
“为何许师弟只对厉魂谷的人下狠手?”
“谁又知晓?不过厉魂谷门人全都死有余辜,杀光了正好!”
……
落日熔金剑威力奇大,但消耗也半点不小!将这两三百厉魂谷弟子尽数斩杀,许听潮已是面色惨白!遗憾的是,那姓邢的魔修不在其中。又坚持找寻了小半个时辰,顺便服药回复真气,许听潮才遁光一折,往定胡城赶去。
距离定胡城还有七八十里,许听潮忽然目光一凝,死死盯住迎面飞来的血色遁光!
那血色遁光还在数里外,就忽然放出大片血色沙砾,眨眼迷蒙了半边天空!
漫空血砂化作一条百丈怪蛇,对准许听潮狠狠咬来!还在数百丈外,巨蛇就张嘴吐出一道漆黑如墨的烟柱!
许听潮也是双目怒火大炽,冲上高空化作一轮金红大日,无匹巨力对准怪蛇压下,无穷金红剑光紧随而至!
吼——
怪蛇一声大叫,重新化作漫天血砂!一道数张长的漆黑弯刃从血砂中飞出,直往金红大日斩来!
与此同时,北方射来一道彩色剑光,南方有三道黑气蜿蜒而至,东方则来了个浑身灰黑真气缭绕的光头和尚,天地间更有飘渺的铃声响起,恍若仙琼天音,让人沉醉不能自已!
许听潮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伏击了?当下稳守心神,收了神通,化作一道彩云,迎着那漆黑弯刃撞去!
一只金色火焰熊熊的金色大手从五色彩云中探出,一把将那黑色弯刃抓住!
黑色弯刃剧烈颤抖,还是被金色大手捏碎!
金红流光从彩云中射入漫天血砂,似乎什么作用也不曾起到!
五色彩云紧接着毫不避讳地撞进血砂中!
彩色剑光,三道黑气,还有东方来的那和尚,纷纷停在血砂外围,地面一个邪异男子手托金铃,缓缓升入空中,几人自觉散开,将血砂四下围定!
顷刻,血砂中金光闪烁,暴鸣声响成一片!
第一百零四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九)
那手托金铃的邪异男子,盯着血砂中的金光看了一阵,忽然轻笑道:“这回邢勉倒是遇上个大麻烦!许听潮修炼五行灵火真经,又得了道门丹鼎派真意,结成金丹,真气浑厚不可以常理计。这门上古炼气诀,若能有所成就,五行相生,必定真气浑厚,后劲绵长,如今看来,也确实不错。这才多久,许听潮真气就已回复了两三成!”
“何止如此!这许听潮还修成了佛门功法,得济难老和尚传授一道金刚伏魔咒,厉魂谷功法隐隐被其克制。邢师兄也是,既然早知不是对手,就该收了瘟蝗**砂,我等联手合击,就不信他许听潮还能翻上天去!”
这声音从那三道黑气中传出,中气十足,恍若三人同时说话的叠音,听来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崔师弟此言差矣!邢勉自己手痒,跑去屠杀凡人,惹得许听潮狂,将前来的厉魂谷弟子屠戮殆尽!厉魂谷精锐自此又丧了一两成,若不做点什么,只怕那阎君泰不会让他好过!”
听得邪异男子这番话,其余三人尽皆沉默。这三人虽说出身魔门,杀伐不甚忌讳,但若真要他们跑去屠杀数万凡人,还真个做不出来。
这邪异男子名唤隗千江,乃是龙泉殿小一辈中的翘楚,炼得一口天魔惑心铃,同辈之中罕逢敌手。龙泉殿以一部天魔种念大(蟹)法作为镇派秘典,也如厉魂谷那般,需用些灵体来祭炼法宝,修炼神通,不过龙泉殿祭炼的乃是修行之人谈之色变的天魔,因此对厉魂谷祭炼生魂的做法,甚是看不上眼。加之龙泉殿另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伍晟被擒,殿主伍清愁陨落,隗千江的师傅弓澔继任殿主之位,这小子便愈骄狂。
魔门修行不似道门,反倒与妖类有些相似,行事讲究随心所欲肆意而为,因此隗千江露出这么一副嘴脸,也无人觉得奇怪厌恶。四人就这般站在血色瘟蝗**砂之外观看了小半个时辰,见得血砂中依旧金光乱闪,暴鸣阵阵,便都有些不耐。
隗千江忽然屈指在掌心金铃上一弹,叮铃铃一声脆响,其余三人只觉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神魂震动,似乎要飞出泥丸宫来,无不眉头大皱,运起真气将浑身躁动强行压制下来!
便在此刻,血砂中忽然爆起一团黑光,阴邪煞气溢出,逼得四人连连躲闪!
一道近百丈长的青色剑光冲霄而起,顷刻便将血砂撕开一条大口,密集的青色雷霆在剑光表面夭矫盘旋!四人头皮麻,纷纷不自禁地退开百余丈!
片刻之后,邢勉一声惨叫,斜刺里飞出数百丈!四人定睛看去,只见这厉魂谷俊彦双腿齐膝而断,创口处焦黑一片!邢勉左手还持了一杆破烂的小幡,神色狰狞至极!这魔门巨子也不和其余四人打招呼,收束剩余的瘟蝗**砂,直往地面扎下!
“可惜!可惜!本想趁许听潮虚弱之际,联手将他拿下,最后竟还是让他逃了!”
这回说话的,是那浑身黑灰真气翻涌的和尚。
听得此言,其余三人脸上却并未露出多少遗憾,他们与许听潮,并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此次前来,只不过看不惯许听潮的嚣张做派,要给他些教训而已。
许听潮精擅一门土行遁术,在之前天魔宗长老骆凫肉身被斩,元神被擒的时候,他们就已知晓。奈何除了邢勉,四人中无人修习了遁地之术。本来有邢勉缠住许听潮,这四人若肯出力,也不是没有机会再次找到许听潮。但找到又能如何?只要许听潮呆在地底不出来,除非肯付出代价施展秘术,否则也只能干瞪眼。
问题就是,谁也不愿这么做。
四人正打算离开,却忽然齐齐扭头看着南方。
“是道门炼气弟子,人数不少!”
“阮清也在!”
“如何?”
一道彩色剑光划破长空,往南方飞射而去!
“还是宫师姐痛快!”
话音才起,三道黑气跟在剑光后方,蜿蜒扭曲间,已然去得远了!
一声铃响,隗千江身形已到了南方数百丈外处!那浑身灰黑真气翻腾的和尚,亦是半步不曾落后!
……
却说阮清带了千余道门弟子,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夜过后到得定胡城附近。且不说天空一轮明月皎洁如银盘,就是定胡城上空数十元神斗法之际放出的光芒,也足以照耀得方圆数十里亮如白昼!
阮清自然不敢带着一帮炼气弟子去掺和元神高人的争斗,不等传音询问,滕伯望便让他把众弟子送到城东数百里外凡人聚集的地方,再赶回来支援。不想刚刚到得城东六七十里,就见一道彩色剑光,三道黑气迎面杀来!也不需吩咐,一众弟子齐齐亮了法器神通,往剑光黑气轰去!
彩色剑光一照面,就将阮清圈了进去!三道黑气甚是灵动,在漫天纷飞的法器神通中穿梭自如,偶尔有法器被它一扑,就泯灭了灵性,从空中坠落!
片刻之后,隗千江和那和尚也紧跟着赶至。隗千江邪异一笑,飞身遁上高空,霎那间就有连绵不绝的铃声洒下,千余道门修士,绝大大部分心神不稳,手中法器歪歪斜斜,那使用神通应敌的,直接神通溃散,想要再次凝聚,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骇然之下,只好人人稳守心神!
最后那和尚见有机可乘,浑身黑灰真气化作两条怪蟒飞出,眼看就要杀伤几人,去忽然被一道清光斜刺里截住,轻易斩得溃散开来!
和尚一惊,扭头看时,只见阮清左手砚右手笔,旁若无人地挥毫泼墨,道道清光闪闪的符文从笔尖生出,将身前数十丈出的一道彩色剑光困住,竟连眼角也未曾朝这边看来!和尚不禁大怒!
恰在此时,一声呜呜咽咽的竹箫蓦地响起,和尚只觉得心头翻涌的怒火一滞,继而迅平息了下去,甚至连平日里的抱负渴望,也都逐渐变得无足轻重!这和尚心中一凛,顿时知晓这箫声有异,浑身真气流转,顷刻恢复了平日清明,浑身黑灰真气翻涌,合身朝道门弟子密集处杀去!
叮铃铃——
摄魂铃声自头顶灌入,和尚只觉神魂一阵跳动,方才凝聚的气势不禁散掉大半!心中暗骂隗千江不是东西,偏生在这个时候与人较劲,把自家也牵连了进去!虽说满腹怨气,和尚却也不敢怠慢,翻手取出一根稀稀拉拉挂了几片黄叶的枯枝,往前方就是一刷!
灰蒙蒙的气劲从枝头刷出,抚过迎面射来的清光,立即让清光顿了一顿!和尚心中微喜,又把手中树枝一抖,几片黄叶立时幻出上千叶片形状的灰色利刃,密密麻麻地朝那清光射去!
清光一声清鸣,只一绞,就将漫天叶刃绞碎!
“阮师兄且慢,这贼秃就交给我们兄弟吧!”
和尚气结,只见道门炼气士中,忽然站起两个身高数十丈的巨汉,一人手持十余丈长的百错金鳞刀,一人掌托黑乎乎的方形“铁块”,俱都豹头环眼,满脸横肉,迈开大步腾腾地朝这边跑来!
饶是这和尚修为深厚,心里依旧忍不住打了个突!
眼见那持刀的巨人高高跃起,举起百错金鳞大刀就朝自己当头劈下,和尚赶紧把手中枯枝向大刀刷了三刷,遁光一起,往旁边避了开去!
轰轰轰连响,三道灰气被大刀轻易劈散,刀刃过处,虚空也隐隐晃动,似乎立时便要被撕裂!和尚看得眼皮直跳,刚打算逃离,就见密密麻麻的黑白光球劈头盖脸打来!
这和尚不愿硬接,赶紧刷出几道灰气稍稍抵挡,斜刺里窜了出去!匆匆回头一瞥,只见那些光球个个扁圆,分明是放大了数百倍的黑白棋子!原来另一个大汉手中托住的,不是“铁块”,而是一个硕大的棋盘!
这边方才站稳,头顶破空声又响起,却是先前那大汉又持刀砍来!
和尚无奈,只得再次避开!
这和尚一早就看出来,两个大汉本身修为并不算多么高明,奈何手中所持,俱是元神高人见了也会眼红的宝物,二人一近一远,配合也十分娴熟,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奈何宝物不济,只能被动挨打!
三道黑气也并未讨得好去,被一道清光追得四处乱窜,时不时还被漫空飞舞的法器或者神通打中,亦是狼狈不堪!至于那彩色剑光,早被密密麻麻的清光符箓包裹得严严实实,半点看不出动静!
三人尽落下风,隗千江却凭借天魔惑心铃和深厚的修为,逐渐将箫声压下,叮叮当当的铃声中,千余道门弟子大半神魂震动,昏昏沉沉的望地面落去,若不是有人出手,指不定会被摔成什么样!
就在这龙泉殿高徒得意之时,空蒙轻灵的琴声响起,与箫声合为一道,瞬间就把局势扳回!
隗千江催动天魔惑心铃,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琴箫声压下,知晓今日已占不得便宜,便收了神通,将金铃往阮清身前一抛,只一击便将无数符箓击散小半!一道彩色剑光从缺口中飞出,瞬间便即远去!
隗千江三人见了,也不耽搁,纷纷抽身而退,只是那三道黑气被清光追上,生生斩碎了一道!
第一百零五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十)
阮清带了千余弟子赶到绿洲时,被许听潮斩杀厉魂谷门人救下的百多儒道修士,正在与一群沙狼搏杀。
沙狼是游荡在焰州戈壁上的狼妖,单个实力并不怎么样,但千余头集合在一起,有狼王统属,便不可小视。这群沙狼应是闻到了生人气息,特地赶来猎食的。数百头颇有些实力的狼妖缠住百余修士,其余狼妖则四下散开,若非凡人军卒拼死抵挡,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命丧狼吻!
沙狼王见得忽然来了这许多修士,知道事已不可为,仰天出一声长啸,招呼群狼撤退。不想这一嗓子暴露了它的位置,被数十柄飞剑斩做肉酱!剩下狼妖四散逃走,却被众修一阵好杀,尽数成了给凡人进补的肉食!
有这千余修士加入,原本乱哄哄的凡人顿时安心了许多,各项事务进行得井井有条。考虑到来袭那四个魔修的实力,阮清并未立时离开,而是给滕伯望了道传音符,就指挥一众修士布置阵法,有精通土行道术的,尽数抽调出来,聚沙为土建造房屋,安置伤残病弱,又遣了些修为高深或者遁快的,在四周巡视。
许听潮再次出现时,又带回十余万凡人和诸多物资。许恋碟见自家弟弟身上真气衰弱,赶紧拉住好一阵嘘寒微暖,得知只是真气消耗过度,才稍稍放心。
与一干相熟之人寒暄一阵,许听潮再次动身去了定胡城。如此两次之后,绿洲又前后来了两拨共两千余儒道修士,各由一个许听潮不认识的元神带队。且有零零散散的儒道修士从四处汇聚过来,正是先前逃出定胡城那数百修士中的幸存者。
见得有绿洲有三千修士,已经足够自保,阮清便和另外两个元神一起,赶到定胡城参战。许听潮也依旧在定胡城和绿洲之间往来,将定胡城凡人一点点迁移过来。只因定胡城被元神斗法波及多出,凡人死伤了十来万,许听潮估计,只要再有两次,便能将城中凡人尽数牵走。
许听潮这次赶回时,正好见到两三千魔修与儒道修士在绿洲上空交战!
韩元遂与百余修士合力,驱使一卷赤红火焰熊熊的千余丈巨型画卷,与一团翻翻滚滚的暗红血砂相斗!
郭雄狮和铁黑虎还是化作数十丈高的巨人,却被两黑一黯三道黑光缠得脱不开身!
瑶琴玉箫在重重修士护卫中,各自凝神抚琴吹箫,轻灵的琴声和呜咽的箫声合力,抵住叮铃铃响个不停的魔铃声。
李栢垣和两个形貌酷似的黑面修士,各使飞剑法宝,一齐敌住那手持枯枝的和尚!
苍山剑派弟子则组成剑阵,与一道彩色剑光纠缠!
其余修士各自结阵厮杀,有好几处斗法的声势,半点不比这几处逊色!
许听潮甫一现身,那隗千江就忽然收了铃声,把手中金铃一晃,两道若有若无的黑影从铃中飞出,桀桀怪笑着往瑶琴玉箫二女扑来!瑶琴纤手连拂,道道黑气从琴弦飞出,直往两道黑影身上缠去!玉箫手中竹箫也出六色奇光,将周围数十丈尽数罩住!
两道黑影被黑丝一缠,度顿时缓慢,待得冲入六色光芒范围,更是有如蜗牛爬行,被二女周围守护的修士一阵乱轰,先后溃散成黑气消失不见!
叮铃铃的铃声忽然又响起,瑶琴玉箫赶紧(蟹)合奏相抗!
便在此时,两道黑影在二女身旁凭空凝成,对准二女眉心扑来!二女吓得花容失色,周围修士也是惊怒交集,却根本来不及抵挡或者救援!
眼看二女就要遭劫,一道佛咒,一只金色火焰大手从上空击来,瞬间将两道黑影制住,片刻化成袅袅黑烟!
与此同时,高空隗千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金铃颜色瞬间黯淡三分,铃声也戛然而止!
“许师兄!”
二女同时惊喜地呼喊出声!瑶琴纯粹是惊喜意外,玉箫眼中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许听潮却无暇搭理二女,这小子脸色忽然就变得狰狞,只一闪便从二女身边消失!
二女定睛看时,却见许恋碟正祭出一口黑白小钟,挡住两黑一淡三道黑气!郭雄狮铁黑虎怒吼连连,欲要冲过来,却被百余魔修死死缠住!褚逸夫满面焦急,驾驭一道赤红光芒四下穿梭,却奈何不得那黑气半分!
因为分心抵挡黑气,许恋碟的剑光便有些散乱,而苍山剑派的剑阵,便是以许恋碟的仙剑青华为主,此刻忽然失了章法,被那彩色剑光顷刻击溃!
彩色剑光击溃剑阵,便自长驱直入,直取许恋碟要害!
许恋碟脸色煞白,明知挡不住这剑光,还是将浑身真气滚滚注入黑白小钟!黑白小钟迅变大,表面黑白气息流转不休,挡在许恋碟身前!
“师妹——”
褚逸夫绝望地一声大叫,也不去管那赤红剑光,合身挡在小钟前方!这苍山弟子两眼怒火熊熊,死命盯着迎面斩来的彩色剑光!
三道黑气出嘿嘿怪笑,从旁边袭来,直取褚逸夫面门!
三道雷霆环绕的近百丈长剑光破空而至,那三道黑气惨叫一声,便被齐齐斩碎!七彩剑光也被斩得倒飞而回,在一个混身红裙的绝色女子跟前停下,光华尽敛,化作一柄晶莹小剑,微微颤动不止。这女子眼露痛惜,忽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许听潮面色狰狞地现了身形,正好看见三道淡淡的黑气想要逃离,当下翻手取出一柄灰蒙蒙的尺许长小刀,接连斩出数十道灰色光刃!
三道黑气只来得及出一声惊惧的惨叫,便被斩得溃散!
一具黑袍尸身从黑气中跌出,被许听潮摄来,随手出一道金色火焰,直接烧成飞灰!
“我必杀你!”
许听潮脸上神色恢复平静,凝视数百丈外的红裙女子,冰冷的声音刺得人骨髓生寒!
“哼!”
一声冷哼,那女子架了剑光,飞身就退!
隗千江本命法宝受损,阴晴不定地看了许听潮几眼,也默不作声地扭身遁走!
“倚仗元神高人的剑符取胜,果真好本事!嘿嘿!”
那手持枯枝的和尚讥讽一句,也是返身退走!
其余魔修见状,自然不会恋战,纷纷收了法器神通,接二连三地遁走!
诺大战场顷刻便安静下来,一众修士看了许听潮几眼,就各自忙起各自的事情来。
“听潮……”
许恋碟劫后余生,又是自家弟弟所救,此刻甚是开心,拉着许听潮一阵打量,怎么看怎么顺眼。
许听潮将目光从姐姐身上移开,看着褚逸夫,原本的柔和忽然变成复杂。
褚逸夫被这小子看得很不自在,刚刚尴尬地笑了几声,就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心中一惊,想要躲避,却定住没动,待得光芒消散,只见一柄仙剑悬浮在眼前!这仙剑甚是眼熟,形制与许恋碟的青华一模一样,正是许听潮那佩剑青玄!
等这褚老大愕然抬头,许听潮早去得远了。
这小子将翅中凡人尽数放出,又从乾坤袋中倒了一大堆杂七杂八地物事,就架起五色彩云往定胡城遁去……
第一零六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十一)
仙剑是好剑,褚逸夫却不怎么提得起精神。他知许听潮将青玄留下,不过是担心许恋碟的安危,并非打算赠予自己。弟弟关心姐姐,原本无可厚非,奈何褚逸夫始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方才许恋碟遇险,自己何等惊惶恼怒与痛惜?然而这些都是无用,眼看心上人就要在眼前陨落,自己竟然无力到只能舍了一条性命,与她共同赴死!
当时确实就是这么个念头,褚逸夫也没有多想别的,及至被许听潮救下,心里那突兀冒出来的挫败感,直欲让人掩面而逃!许听潮复杂的眼神,留下青玄的举动,无疑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褚逸夫羞愧无地,右手已经抬起一半,却怎么也放不到青玄剑柄上!
“拿着它!莫要让我看你不起!”
许恋碟淡淡看着神色变幻的褚逸夫,眼中有失望,也有期许。
褚逸夫被这声音惊醒,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有如此多纷繁念头!这仙剑拿是不拿?难道我大好男儿,竟要接受旁人施舍?若是不拿,只怕师妹再也不会理我……罢罢罢,我已是仙门中人,若连这点虚荣都堪不破,还修什么仙,炼什么道?!
想通此节,褚逸夫心中杂念纷纷褪去,脸上神情也变得坦然,右手一伸,就握住剑柄。
青玄一声嗡鸣,欲要破空而去,褚逸夫手上真气一盛,将它牢牢抓住!
“莫闹莫闹,你入我手,正好与青华双剑合璧,你们本是鸳鸯同命剑,合该这般双双对对,永不分离!”
许恋碟见褚逸夫终于接受青玄,心中松了一口气,转为无限开心,听得褚老大如此言语,忽然双颊飞红,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含羞带嗔地别开脸去……
又是两个来回,定胡城中存活的百姓已被尽数移到绿洲处,不过将近百万人的衣食住行,依旧是个不小的难题,尽管许听潮已将定胡城的库房搬空,米粮充足,但是住行和日常用品实在奇缺无比。
申屠思求上门来,许听潮也不好推拒,架起重新遁回定胡城,挨家挨户地搜集锅碗瓢盆衣被桌凳,一直忙到第二天上午,才总算弄了个七七八八。其间又被魔门元神偷袭了好几次,都仗着身上宝物和道儒元神的援手,有惊无险地躲过。
倾倒出最后小半乾坤袋杂物,还来不及歇口气,许听潮就觉得旁人看自己的目光甚是奇怪,略略思索,找不出缘由来,这小子就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恢复损耗严重的真气。
再次被叫醒,已是当天下午,许听潮才睁开眼睛,就见陶万淳,焦璐,滕伯望,安期扬,钟离晚秋,宿璇玑,以及好几个不认识的元神,含笑站在面前!自家姐姐和褚逸夫侍立一旁,神色微微激动。
这小子颇有些桀骜不驯,却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陶万淳呵呵笑着一甩衣袖,“你这孩子当真纯善,竟肯为了凡人如此奔波,让我们这些做叔伯的好生惭愧!”
许听潮这时才恍然,感情昨晚自己累死累活奔波两地,竟是没人愿意做的脏累差事!
“师侄可是后悔了?”
见得许听潮脸上不自然的神色,陶万淳忽然微笑着问道。
许听潮还能怎样回答?若是那申屠思再次求上门来,他自忖多半还是会答应的。
“我等前来,却是为师侄谋求一桩天大的好处!”不待许听潮回答,陶万淳就提起几人的来意,“前次师侄为师门改良五行灵火真经,又救了裴郑两位师弟和齐师妹的元神,并护送他三人转世,均为不世之大功!昨晚又甘冒奇险,救得定胡城全城百姓,还斩杀了数百魔修,以及天魔宗后辈翘楚崔朽藜,如此功劳,让师叔伯不知该如何赏你!”
许听潮不说话,既然人都来了,怎么还说“不知道如何奖赏”?果然,陶万淳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等商议来商议去,决定为你建宗立祠,施展那神道之术,好助你修行!”
何为神道之术?许听潮并不知晓,再看姐姐和那褚逸夫,也是一脸茫然,唯独几个元神听了,脸上均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想来定然是一门高深玄奥、顶顶了不得的道法!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几个元神脸露羡慕,定然是因为他们没有修习,但为何又不去修炼呢?
“傻小子,想要施展这神道之术,除了本身必须修炼得有佛门功法,更需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就只能徐徐图之,只是耗费时日太长,还不如自家苦修来得实在。你昨晚所作所为,已被定胡城百万百姓铭记,此刻已然为你立起了生祠!”
焦璐的解释,着实让许听潮惊讶了一番,他自问也就是跑跑腿而已,并未护得百姓周全,却得受这般大的好处,心底有些不大自在。
“师侄莫再犹豫,凡俗百姓所求,不过安乐温饱而已,若有人能满足,百姓自然感恩戴德,更何况此等救命大恩?且随师伯来,师侄想得到这般好处,却需自己出力才行!”
陶万淳拉住许听潮,架起遁光往绿洲飞去,一路上介绍了几个不认识的元神,分别是回春谷司空,百机堂公孙易,灵谷派轩辕冰心,以及醉仙楼的景长空。
许听潮见过礼后,又问了当前形势。原来几天前接到定胡城求援时,道门修士正在大漠深处与魔门交战,众元神一商量,就决定留下几个战力强悍,擅长遁术的元神缠住魔门,其余元神和弟子则赶紧分先后回援。
几天交战下来,却因魔门准备充足,稳稳在定胡城站住脚跟,儒道只好暂时放弃定胡城,决定在绿洲新建一座雄城,与魔门对峙。而魔门似乎也有此打算,道门巡逻弟子已经现胡人大军和部落,正在往定胡城迁移。
陶万淳要许听潮做的,就是在建城时好生露一次脸!
上万儒道修士凌空站立,排成一个繁复的阵法,许听潮就位于阵法中心。这小子手持一枚橙黄光芒缭绕的令牌,身躯被阵法投影成百丈巨人,只见他将令牌朝西方一晃,一道十丈宽十里长的城墙立时拔地而起,直直长到九十丈高才算罢休!
这种空前充实的感觉,让许听潮微微有些兴奋,举起令牌又朝南方晃了晃,同样的城墙拔地而起,与西方城墙在西南角完美融合!
他是舒爽了,布阵的修士却有些承受不住,修为浅薄的赶紧取出一枚颜色各异的晶石捏碎,蓬勃的灵气瞬间又充满整个大阵!这种晶石,本为五行灵气凝结而成,大夏朝天地灵气异常浓郁,故而出产甚多,几与普通石头无异,用途反而并不广泛。用来补充阵法消耗,正是其中之一。
见得如此浓郁的灵气,许听潮乘势将东方和北方的城墙筑成!至此,一座城墙十里的四方小城初步成型,可惜的是没有城门,不过许听潮并不需理会,自有阵外元神高人掐诀御剑,瞬间就在每道城墙上开了三道城门!
如此改天换地的威能,就算是见惯修士斗法的定胡城百姓,也人人为之瞠目结舌!更难得干这事的“上仙”,还是把他们从定胡城中救出那位,如此,怎不感恩戴德?当下就又小半百姓跪倒,叩拜不止!
许听潮眉头大皱,却因身在阵中,无法出手阻拦,其实就算他有空闲,照样无力同时阻止二三十万人伏地跪拜!阵外元神也个个视而不见,半点没有出手的意思。
许听潮无奈,只得集中心力,晃动令牌,在第一道城墙西方十里出,筑起第二道城墙。这城墙长三十里,宽同样为十丈,高八十丈,两头正好比第一道城墙一边长出十里……如此一天一夜之后,许听潮与众修合力,已筑起一座城墙长七十里的城中城,但大阵并未解散,万余修士正自静坐吐纳,恢复消耗的真气。
许听潮也在休息,他的真气并没有多少损耗,就是心力消耗太过,施展如此大型的道法,并不是神魂虚弱的他能够完全胜任,只能如此筑成一道,休息一阵了。好在已经筑成的城中,足够百余万百姓居住,像建造民居这等“精心活”,自然有精通土行道法的元神来做。
这天中午,许听潮正自缓缓运转真气,消除神魂传来的虚弱和疲劳,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警兆,不禁猛地睁开双眼!只见西方飞来三道漆黑如墨的百丈剑光,气机牢牢锁定自己!
不等许听潮出手,一白一红一青三道百丈剑光冲霄而起,轻易就将那黑色剑光尽数拦下!
“卢寒磬,识相的赶紧滚蛋,否则当心我毁了你的破剑!”
“哼!”
好歹也是元神高人,怎能被焦璐一句话就吓退?三道黑色剑光夭矫盘旋,朝焦璐的青色剑光绞来!
白红两道剑光赶紧从旁缚住,双双扣住一道黑色剑光,只听喀喇喇连响,黑色剑光光芒黯淡,狼狈脱出白红剑光的绞杀,被另两道黑色剑光护住,顷刻回转西方!
“最好不要让那许听潮出城,否则老夫必斩之!”
第一零七章 道魔征战十七载,折戟沉沙有几何(十二)
“许师侄无须惊慌,此人乃是天魔宗宗主,精修一部魔门秘典魔灵三分录,你杀了他的宝贝徒弟崔朽藜,这老儿自然恨你入骨!倘若今后不小心遇上,切记不可与其缠斗,径直以摩云翅遁走便是。卢寒磬擅长小范围腾挪,却不擅长长途飞遁!”
听了陶万淳的解释,许听潮面有忧色,不是担心自家遇上卢寒磬会如何,而是那夺舍了天魔宗女修的天魔炽奴,就出身魔界魔灵一族!这卢寒磬修炼的功法唤作魔灵三分录,莫非与魔灵一族大有干系?炽奴曾经说过,数万年前,天地玄门和水府龙门曾杀入魔界,大肆抢掠过,这魔灵三分录,或许就是从当时的魔灵一族夺来的也说不定!
愈是这般想,许听潮愈是忐忑,不过脸上神色却逐渐平静,陶万淳远远见了,才放下心来。
这老道哪里知晓,许听潮担心的另有其事,并非忧虑自身!除了已死的崔朽藜,许听潮还打算做掉厉魂谷邢勉,以及那使晶莹小剑的红衣女子,这两人均非等闲,若是当真被他得逞,免不了又要惹出两个元神来!
所谓债多了不愁,大概就是说许听潮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
这数十日,道儒和魔门双方都忙于安置凡人,并无什么大的战事生。许听潮也终于在众修辅助下,筑成一座里外九道城墙的方形雄城……好吧,只是城墙!不过这最外一道城墙,长一百七十里,宽和高都为十丈,数倍于原先的定胡城!
此城城墙方才完成,就有十余精通阵法的元神高人,昼夜不息地布置大阵,历经半年才大功告成。有大阵守护,此城远远看去,瑞气条条祥光阵阵,道儒经过一番扯皮,终于还是将其命名为“定胡城”!
道儒能筑城,魔门自然不甘示弱,半年之内,同样在定胡城原址上扩建,筑起一座粗犷厚重,煞气腾腾的巨城,规模甚至还在新定胡城之上,城墙长达两百余里!此城名如其形,唤为魔煞!
两座雄城在西方边陲对峙,儒门忽然对定胡城重视起来,且不说先后共有近千万百姓和士卒进驻,光是驻守定胡城的元神,就猛然暴增至二十五位,更有近万儒门修士急急赶来,在城中修建了五十六座千里户庭!
何为“千里护庭”?此建筑源于大夏朝国子监祭酒宣穆宣敬昭精擅的遁法“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术,功用类似挪移乾坤阵,只要入得庭中,便有千万里距离,也是瞬息即至!
儒门这等做法,自然惹得道门大为不满,各门各派的元神纷纷找借口回转门内,只留炼气弟子在城中历练。
当初见过许听潮金丹的太清门长老,只要还活着的,均都纷纷兑现了承诺,先后给许听潮不少好处。也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授意,这些长老送来的,无不是自家的独门道法,许听潮最看重的,乃是一门名唤“龙门三叠浪”的道法。
这门道法不可用来直接伤人,而是可将旁的道法叠加,之后一起放出!名为三叠,其实能叠多少,全看你的本事。许听潮把青玄借给了旁人,正好缺少一种强力手段,得了这法门,无异于雪中送炭!送这门道法的长老,正是郭雄狮和铁黑虎的师傅安期扬,这位安期师叔,一直看许听潮比较顺眼,也因为郭铁两个狮虎徒弟得宝,才舍得送出如此珍贵的道法。
许听潮还学会了一门唤作“连心锁”的道法,只要在两人身上种下,视两人修为高低,能在一定距离内感应到彼此的大致情形和方位。据说若是虚境高人使出,便是相隔亿万里,也能轻易感应到对方的情形!如此妙法,许恋碟得知后,自然立即让许听潮在姐弟二人身上种下。许恋碟还扭扭捏捏地央求许听潮,给她和褚逸夫也种一个,却被许听潮断然拒绝!不过这小子也没做得太绝情,直接把这门道法传给自家姐姐。
元神长老送的法器法宝,许听潮最看重月半师傅虞奁贺赠与的一面玄龟盾,这小子本来想让给姐姐,只是许恋碟说什么也不要,才自行祭炼,不过旁的法器,却被他一股脑塞给了姐姐。这小子打算在道法上有所建树,对法器法宝委实无甚需求。
相比道门,儒门的奖励就显得十分寒碜,除了送来大批珠玉珍宝和二三十美人,就只封了个“护国仙师”的虚衔。观许听潮平日里的作为,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苦修之士,要世俗的财货美人有何用?这小子直接将东西分赏给二三十个美人,就不去理会。
这些美人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却并不肯离开,而是自愿留下来服侍,把许听潮惹得好不厌烦!几天之后,申屠思又带了一对小姐弟来给许听潮磕头,许听潮自然认得这对把鼻涕眼泪涂了自己一手一脸的可怜姐弟,思及自家身世,倒是好生温言抚慰了一番。
这对姐弟也是伶俐人,当场就给许听潮跪下,说是要拜师!许听潮修道才几年,哪肯收什么徒弟?最后耐不住姐弟央求,找阮清要了部颇为不错的功法,将二人收做太清门外门弟子,专门留在定胡城,帮许听潮打理在建的“护国仙师祠”!姐弟二人虽然遗憾,但得了仙诀,也自是高兴不提。
安置好姐弟二人,许听潮见申屠思颇为落魄,略一询问,才知他已不是焰州州牧,而是因定胡城失守,被罢去官职,如今只领了个闲散职位,靠微薄的俸禄勉强度日。
许听潮听罢,对世俗的龌龊又了解了几分,向道之心愈加坚定。末了才请申屠思协助姐弟二人,打理那什么“护国仙师祠”,申屠思自然大喜过望。旁的美人见许听潮这“仙师”似乎很好说话,也纷纷跪地哀求,许听潮不耐,索性全都扔给申屠思处置……
恍惚间十七年又过,许听潮大半时间都在定胡城中静修,一边服用祁尧送来的蕴神丹滋养神魂,一边修炼道法神通。定胡城早已建起千余座“护国仙师祠”,祠中供奉了他的陶像。这小子借助万民香火愿力,将五蕴譬喻经修为增长了近倍。定胡城有大阵守护,灵气充沛至极,正是修行的好地方,许听潮的五行灵火真经也是进益颇多,增长了两三成!闲暇无聊时,就邀约熟识的同门出城,与魔修斗上几场,十余年并肩作战,这小子不知不觉和阮清,月半,韩元遂,瑶琴,玉箫,郭雄狮,铁黑虎,行知远,麦丘丰,褚家三兄弟结下过命交情。
那天魔宗宗主卢寒磬果真如说得那般,一直驻守在魔煞城中,只要现许听潮的行踪,立即出城追杀,甚至好几次还联合卢寒笙,枯寂和尚等元神围追堵截。奈何许听潮实力日渐恢复,遁奇快不说,更在他一次次追杀中变得越溜滑,根本就无从捉拿,甚至好几次还吃了点小亏!卢寒磬被挑逗得暴跳如雷,却拿许听潮毫无办法,反而成就了许听潮的老大名声!
许听潮也不是没有烦心事,他本立誓要斩杀厉魂谷邢勉和那对自家姐姐下手的魔门红衣女修,可惜自从被伏击之后,邢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红衣女修每次出战,都有元神高人陪伴,且不说能不能碰上,就算遇得上,许听潮也无把握在元神高人眼皮底下杀人,数十次图谋,均都无功而返!
那红衣女修名唤宫秋水,乃是大罗千幻宗樊楚客的爱徒,与许听潮斗了这许多次,修为突飞猛进,半只脚已经踏入元神!许听潮看在眼里,憋屈在心里,可惜照样无可奈何,此时就算单独与那宫秋水放对,他也不敢说就能稳赢。
另有一事,本应困守那神秘地煞峰的王诚,竟也出现在定胡城!派中长老解释说,大战时人手紧缺,王诚又颇为精擅买卖之道,才特地抽调过来,掌管物资调运,以戴罪立功。等得战事结束,再论功减刑,顶多也就免去数十上百年的期限。
许听潮不置可否,太清门其余门人弟子,似乎也不屑与这等人物交往。尽管处处受人白眼,这王诚还是坚持了十余年,兢兢业业,很少出过差错。如此做法,倒是赚回了些人缘。
这些年,许听潮亲眼见到很多白苍苍的同门来来去去,大部分都在与魔修争斗中陨落,只有两三人福缘深厚,在定胡城中有所感悟,修成元神,从此踏上长生大道,笑傲天地间。
这些老人,均是与祁尧陶万淳等同辈的师兄弟,寿元已近枯竭,如此做法,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机缘到了,自然踏入元神大道,一步登天,若是过不得,就借魔门之手,兵解轮回,期望可以从头来过。
魔门一方,也是如此,同样是白苍苍的修士,在两城之间忘我厮杀。
每当此时,许听潮等小辈均都默默退散,站在远处观看,时时警醒自身,修行不易,莫要落得这般凄凉!
……
第一零八章 落日熔金神符剑,原是凝翠叩门钥
这段时日,儒门和魔门依旧打得激烈,昨天还各有一位元神被斩了肉身。道门却很少与魔门冲突,偶尔有一次,也是双方结下了深仇,在路上不期而遇,互相过上两手。大部分道门修士,都安静地呆在城中静修,还有些则早早地回了门派,不再参与这等争斗。
许听潮本也打算与阮清等一道离开,奈何临时出了些事情,不得不留下来处理一二。这事说来倒也简单,就是有些人看“护国仙师祠”不顺眼,想要做些手脚。关系到自身修行大事,许听潮如何能忍?径直打上门去,将事主好生教训了一番。
其实近几年来,前来“护国仙师祠”祈愿的百姓,早已不如十七年前那般虔诚,许听潮得到的香火愿力也愈加微薄,五蕴譬喻经修为进展缓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同时也为了给当年那对姐弟谋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才不得不争。
此时定胡城中,以儒门修士居多,大多数儒修对谋夺“护国仙师祠”这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大加痛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正是因此,许听潮闹出的动静虽然很大,却并不曾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
处理完这事,许听潮就打算与姐姐一起离开,但那姐弟二人苦苦央求,让许听潮再住上一晚,感念其情真意切,许听潮也就答应了。
半夜,许听潮正自运转真气,一张色泽黯淡的传音符忽然穿窗而入,停在许听潮面前微微颤动。
许听潮睁开眼睛,眉头微皱,片刻后才一把将那传音符抓到手中,光芒闪烁间,传音符很快灵气尽失,变成一张普通银色纸片飘落,许听潮却陷入沉思。
小半个时辰后,许听潮在屋中留下一枚玉简,化作一道黯淡的遁光离去……
定胡城北数百里处,某座沙丘顶部,正有一个年轻修士负手而立,仰头观赏在云间穿梭的缺月。忽然,这修士眉头一动,回头看着南方。
一道黯淡的遁光忽然出现在视线中,眨眼就来到近前,露出个黑色连帽披风,神色略微的阴沉的修士来,正是接到传音符赶来的许听潮。
“二十载不见,许师弟别来无恙乎!”
不等许听潮开口,那年轻修士忽然笑着遥遥一抱拳。
“胥庆煜?”
许听潮看了半天,才隐约记起,这修士正是当年他与芍药从苍山剑派离开时,半路现身拦截的极乐宫弟子,极乐真人的徒。
“许师弟好记性!极乐宫烟消云散这么多年,能记住我的,已经不多了。”
胥庆煜嘲弄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当年师尊怪我办事不力,将我罚至后山面壁思过,不想却因此躲过一劫……这玉简中记载的就是金乌法衣的祭炼法门,许师弟请过目!”
许听潮接到传音符后,之所以前来赴约,就是因为胥庆煜在传音符中说他知晓金乌法衣的祭炼之法,当然,那时许听潮并不知道传音符的就是这极乐宫残徒。
接过玉简粗略一看,许听潮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欢喜来。胥庆煜说得果真不错,玉简中记载的确实是金乌法衣的祭炼法门,更特别提到,以金乌法衣辅助施展落日熔金剑,这门道法的威能会凭空增大数倍!
翻手将玉简收起,许听潮静静看着胥庆煜。这极乐宫门人,竟然知晓自己身上有金乌法衣,还舍得将这等法门送给自己,必定有所求,且要求的事情定然简单不到哪里去。
“此番为兄冒险前来,就是想与许师弟共同谋求一件天大的好事!”胥庆煜故作神秘地吹嘘了一句,见得许听潮神色半点没有变化,只好干笑一声,继续说道,“不知许师弟可曾听说过凝翠园?”
“不曾!”
对许听潮的回答,胥庆煜并不意外,脸上微有得色,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许师弟可知数万年前鼎盛一时的天地玄门?”
许听潮点头。
“这凝翠园,就是天地玄门设在西方的一座规模庞大的药圃,而许师弟修习的落日熔金剑,正是打开这药圃的关键……”
许听潮悚然动容!天地玄门的药园,究竟会有多少世所罕见的灵药?
“许师弟可愿与为兄一道,去那凝翠园闯上一闯?”
如此好事,许听潮怎会不答应?只不过对这突然找上门来的“胥师兄”,许听潮还是抱了三分戒心。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年之事,两人可不算多和睦,两人大打出手,胥庆煜被许听潮轰入地下,丢了老大的脸面。
见许听潮答应,胥庆煜大喜过望,立即就介绍了一下凝翠园的大致情形。凝翠园在定胡城西南方数万里的大漠深处,有一座八荒**天地大阵守护,按照胥庆煜的说法,两人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定能够回转。还说他之所一知晓这么多,是因为极乐宫与天地玄门大有干系,宫中典籍对天地玄门之事多有记载。提到遁走的极乐宫,胥庆煜还很是惋惜了一阵。
黎明十分,许听潮就和胥庆煜一同出了,走之前,许听潮给自家姐姐了一道传音符,说是要外出一两个月,让她不要担心。
十余日后,胥庆煜将许听潮带到一处荒凉的红沙丘上。方一落地,这极乐宫残徒就抬手打出一道赤色光芒。
赤光在高空明灭几次,才逐渐消散掉,两人左右,却各自飞来十余个炼气修为的修士。右方那领头的,是个须皆白的老者,许听潮一眼就认出,这老者正是自己同门十余人,二十年前从那白面小生庄工辞手中救下的蒋三通!
“让许师弟见笑了,这些弟子,都是愚兄幸幸苦苦重新找回,此次当能帮上大忙。愚兄还要谢过许师弟当年的援手之恩,若非如此,将师兄只怕早已凶多吉少!”
“小老儿见过恩公!”
许听潮袖袍一拂,就止住蒋三通的大礼,也不去理会胥庆煜等人如何行事,只是低头看着脚下沙丘,满脸若有所思。
“许师弟当真好眼光!这沙丘下方,掩埋了八荒**天地大阵的一处阵门,也是凝翠园的一处入口,愚兄耗费十余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许师弟暂且先将金乌法衣祭炼一番,清理沙尘这等粗活,就交给愚兄和诸位同门来做吧!愚兄倒是羡慕许师弟,竟能习成天地玄门的遗法,还得了金乌法衣这等上佳的法宝……”
许听潮没有理会胥庆煜的唠叨,而是遁上高空,把摩云翅化作一团数百丈大小的五色云霞,运起真气,开始祭炼身上那金乌法衣。
这件金乌法衣,许听潮得到手中已有四十余年,除了被天鬼追杀,身负重伤跌入阴雾那一次,几乎就不曾显示过有甚神异之处。此刻只是稍稍祭炼,就忽然冒出几缕金色太阳真火来,将许听潮身上衣袍烧出几个大洞!
许听潮神色一滞,慌忙停了真气,将金乌法衣除下,悬浮在前方十余丈处缓缓祭炼。只见这金色法衣通体金焰滚滚,三足金乌展翅翱翔,在长袍上四处流窜!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炽烈高温,许听潮不禁暗暗庆幸自家英明,若不除下这金衣,而是强行祭炼,只怕少不得要受那真火焚身之苦!
如此五天五夜之后,金乌法衣初步祭炼完成,许听潮收了真气,心念一动,这金衣就一阵模糊,从原地消失,下一刻,正好出现在许听潮身上!
默默感受金衣上传来的气息,许听潮自忖,此时再施展落日熔金剑,威能至少要打上一倍,虽然达不到胥庆煜所说的数倍效果,也是祭炼不够深入的缘故。尽管如此,许听潮依旧很是满意,此时再遇上大罗千幻宗那宫秋水,他有有七八成把握能将其斩杀!
取出一套崭新的衣衫和披风换上,许听潮收了摩云翅,遁回那处沙丘。
方圆里许的暗红沙砾,大半已经不见大半,蒋三通等将近三十极乐宫修士,正或掐诀或御器,将残余沙砾移走,人人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倦色。胥庆煜正自凌空而坐,浑身赤色光芒缭绕,显然是在默默调息。
许听潮看了一阵,忽然两手一搓,一道丈许粗,十余丈高的青色旋风凭空生成,出呜呜怪啸,往残余沙砾卷去!青色旋风很快就被染成暗红,许听潮袖袍一拂,这旋风就挪到两三例外溃散开来,海量红砂失了支撑,簌簌落下,堆成一堆尖尖的沙丘。
“恩公且慢,那凝翠园中指不定有什么凶险,这些小事,还是让我等来做吧!”
见许听潮又搓出一道旋风,蒋三通慌忙上前,诚挚地劝说道。
许听潮略微诧异地看了这老者一眼,忽然沉声说道:“无妨!”便又打出几道旋风,半天不到,就将方圆里许的红砂尽数吹走,露出个圆形的繁复图案来。
这图案似乎是铭刻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古朴沧桑,形如一轮圆日,阵阵晦涩的波动传来,许听潮体内的落日熔金剑蠢蠢欲动……
第一零九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一)
“就是它!”
胥庆煜不知何时遁到许听潮附近,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沙丘环绕的圆形图案,激动得脸上肌肉颤抖!
好半天,胥庆煜才总算平静下来,转头看向许听潮,颇有些急切地说道:“许师弟,赶紧开启阵门,我们这就进去吧!这是凝翠园残图,进入药园之后,你我不一定出现在同一处,若当真如此,师弟径直到最中心汇合,你我合力,取一件了不得的重宝!此前路上能得多少好处,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到得园中,许师弟只要施展落日熔金剑,就会知晓出来的路径!”
胥庆煜说话间,向许听潮抛来一张兽皮地图,这地图色泽黯淡,看起来甚是古旧。
许听潮默默接住,浑身金红光芒一闪,遁上半空,化作一轮金红大日。于此同时,地上那圆形阵法也嗡鸣一声,表面金红光芒流转,一轮(蟹)大了数倍的金红大日冉冉升起!
空中那小一号的金红圆日缓缓下沉,最终与阵法中升起的大日融为一体,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的异象,金红大日光芒陡然一黯,就形成个圆形门户,许听潮却不见了踪影!
胥庆煜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不过还是板着脸吩咐道:“你等在此好生守候,待我入得园中,就将这阵法停了!”
一众弟子纷纷躬身应诺,胥庆煜神色稍微好看了些,盯着蒋三通看了几眼,才化作一道赤光,遁入那圆形门户中。
将近三十极乐宫弟子好不容易将阵法停住,另一个中年人忽然凑到蒋三通身边,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极乐宫,不比从前了!”
蒋三通瞳孔微缩,也是苦着脸应道:“是啊,想老宫主和几位师弟还在的时候,我极乐宫何等威风?”
……
某座草木葱笼的小山顶,一阵金红光芒闪过,许听潮的身形逐渐清晰。
这小子略一施展落日熔金剑,只觉冥冥中有个东西在遥相呼应,似乎只要念头一动,就能从这方天地离开。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这小子四处一看,只见四周都是繁茂的树木,处处皆有鸟鸣兽走,除了天地灵气更加浓郁些,也实在看不出,这凝翠园与外界有何区别。
尽管心有疑问,许听潮还是稍稍等了一阵,可惜并未现那胥庆煜传送过来,这才翻手取出胥庆煜给的那古旧兽皮残图。此刻,这地图正通体泛光,中心一个三叶图案熠熠生辉,周围数十个大小不等的红点微微闪烁,只在左下角有个绿豆大的小点,散出柔和的光芒。许听潮试着移动了几次,现这绿点标示的正是自己的位置。
看这残图的形制,似乎是万年前的东西,其上也没有改动过的痕迹,按理说不会是假的,但许听潮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思索一阵,这小子选定地图上离绿点最近的一个红点,架起五色云头飞遁过去。
方才接近,一道青碧光华就朝空中打来,歪歪斜斜地从他右侧十余丈出射过!
许听潮早看得分明,射这绿光的,其实是一具粗陋的竹傀儡,可惜它的半边身躯已然被毁,剩下的左手也折成个弯曲的角度,因此尽管它仅存的左眼中绿光闪闪,却总也打不中许听潮。
施施然落在地上,许听潮抬手打出一朵金色火焰,将这傀儡烧成飞灰,这才迈步走向前方那半掩的篱门。
这是一处小型的药田,田中稀稀拉拉长了几株肉(蟹)茎肥叶的不知名灵药,散出淡淡的清香。
许听潮却没有半点采集的**,这些灵药明显都还处在幼年,几株成年的却齐根而断,上半部分不知所踪,断口处还残存着啮咬的痕迹。药田中间和四周,更有几堆疑是兽类粪便的东西。想是没有守护,田中灵药都被山间野兽啃吃了!
此处已然没有价值,许听潮架了云头,往靠近中心处一个稍大些的红点遁去。
这回,他遇上的是一群铁爪尖喙的白色鸟儿。这些白鸟甚是凶悍,许听潮才现身,就个个浑身冒起白光,此起彼伏地接连啄来!
许听潮周身忽然出现个金色光罩,轻易就抵住这些白鸟的啄击,在它们焦急慌乱的叫声中,从容不迫地从几个巢穴中采走七株金髓芝……
在一个醒目的红点处,许听潮遇见两条头上长角的青灰巨蟒,两条巨蟒粗若水缸,身长五六十丈,皮糙肉厚不说,还擅长喷吐粘稠的毒液!许听潮不小心被这毒液沾到护身光罩上,若不是见机得快,运起真气将其弹开,只怕要吃个大亏!
两头巨蟒甚是难缠,许听潮估算了下时间,最终没有与它们纠缠,而是架起云头直奔下一个更大的红点。
还在老远,许听潮就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好不容易屏息皱眉赶到近前,却见一堆小山般的大粪“岿然而立”,无数拳头大的屎壳螂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许听潮强忍心中的惊骇和不适,云头一折,就远远遁走!
且不说什么巨兽能制造如此大的粪便,就是面对这等庞大的肮脏之物,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当然也可能是体型稍小的妖兽把粪便排成一堆,但如此恶习,也确实让人不敢恭维!如此地点,许听潮不奢望会有什么珍惜药材,就算有,也不一定鼓得起勇气采摘。
又来到一处更大的红点,许听潮神情逐渐阴霾。这处红点标示的地方早已荒芜,处处杂草丛生,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出些建筑的残垣断壁,显然是被毁了很长时间。
多留无益,许听潮又架了云头往别处赶去,接连几处巨大的红点,不是被强大的妖兽占据,就是早已毁坏殆尽,偶尔还可见些人兽的骸骨散落其间,有价值的东西却寥寥无几!反倒是不经意间撞进一处大阵,费劲全力破阵后,得到数十株上等灵药!
到得此时,许听潮哪里还不知,这古旧残图在当年或许不假,但如今却是早已过时的东西!拿不准那胥庆煜是否有意为之,许听潮心下却越警惕,认准方向,朝地图最中心那处三叶草图案遁去!
第一一零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二)
因为路上不曾耽搁,仅仅小半日之后,许听潮就接近残图上标示的中心位置。
周围灵气已凝聚的结成浓稠的五色灵雾,每一次呼吸,许听潮都觉得体内真气壮大一丝!
见得如此情形,许听潮心中暗喜,这等环境中,怎么也会生出几件了不得的灵物,由此来看,那胥庆煜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欺骗自己。
片刻之后,许听潮就已站在一片圆形药圃前方,见得圃中生长的物事,浑身汗毛陡然直竖!
这药圃完全由白玉砌成,三条碎石小径将其均匀地分成三份,直通正中心一个方圆丈许的洁白玉台。每片扇形白玉药圃中,均都密密麻麻地长满酒杯样绿色怪草,每一株怪草的杯口中,都有一根上细下粗的锥状晶柱,五色霞光缭绕其上,好不漂亮!最骇人的是中心处那洁白玉台,其中竟正生长了一株体型百倍的巨大“酒杯”,杯中晶柱高达丈余,五色光霞炫人眼目!
这些酒杯状的怪草,有个雅致的名目,唤作“斛辉”,听起来人畜无害,但它的另外一个名字“嗜灵魔”,却让天下修士人人谈之色变,又爱又恨!
顾名思义,斛辉这东西,对天地灵气有种近乎掠夺的嗜好,普通修士,只要靠近斛辉周围数十丈,就会被吸干一身真气,若不能及时逃脱,就连修为境界也会跌落!
而斛辉上的晶柱,则是修士人人眼馋的宝物。这东西也是由天地五行灵气凝结而成,比起灵晶来,无论品质还是纯度,都要优越无数倍,若能得到手中,便可直接抽取其中灵气炼化成真气,不似平日里打坐,纳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还需细细锤炼,除去其中杂质。修士打坐吐纳,便是这么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而这斛辉晶柱,可以如同丹药般直接吞服,只纳不吐,用来辅助修炼,效率不知高了多少倍!
此刻,许听潮离那百余药圃也就数十丈,但除了感觉浑身真气蠢蠢欲动外,并没有其余异常生,待得仔细看时,才现四小片药圃边缘竟有一道玄妙的禁制,将斛辉的嗜灵特性削弱大半,这一处药圃也变成顶尖的天然聚灵大阵!
知晓了这处药圃的根脚,许听潮又开始期待起来,略一沉思,就迈步朝药圃中的一条碎石小径走去,体内真气也同时急运转,准备抵抗斛辉的吸噬之力!
方一踏上小径,许听潮就觉得体内真气不可抑止地从毛孔逸散,就算将真气运转到极限,也有少量源源不绝地溢出!心中略微骇然,许听潮不得不加快脚步,片刻即来到药圃中心那处洁白玉台!
到得此处,斛辉的吸噬之力反而减弱了些,一是因为这玉台周围的禁制更加玄妙,二是此处灵气浓稠得不可思议,台中甚至已积满潋滟的五色灵液!
玉台周围,是一个灵壤铺就的圆环,许听潮低头看着圆环中轻微的痕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古怪的。片刻之后,许听潮围着这圆环绕起圈子来。
一抹翠色从眼前掠过,躲到白玉台的另外一方,空气中传出一抹浓郁的药香。
许听潮忽然笑了,不用多费心思,就知那是一株化形的灵药。这灵药也是有趣,以为躲在许听潮的视线之外,就不会被察觉到。
踟躇一阵,许听潮返身从碎石小径离开。既然这灵药已经化形,也算是修行中的生灵,若真要将其捉了,拿回去炼成丹药,许听潮自问还做不到。如此做法,与生吃人肉有何区别?
至于那胥庆煜会不会干这事,许听潮并不清楚,若他不做也还罢了,若此人真的出手捉拿,随手阻止就是。许听潮肯定,胥庆煜口中的重宝,并非是这化形的灵药,而是药圃中心玉台中那株斛辉上生出的五色晶柱!
这株斛辉的体型如此巨大,其上凝结出的晶柱,本身就是件天地异宝,但究竟有何逆天功效,只怕要得到手中,才能稍稍窥视一二。
许听潮在这白玉药圃旁边等了四天四夜,胥庆煜才狼狈不堪地赶至。
“许师弟好快的手脚,不知这几日都有何收获?愚兄四处奔波,却只得了几件破烂,还被几头妖兽追得好不凄惨!”
胥庆煜一见到药圃旁边好整以暇打坐炼气的许听潮,就不由大声抱怨起来。
许听潮睁眼,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许师弟可是以为愚兄刻意欺骗?愚兄委实不知,这凝翠园中的变化会如此之大……罢罢罢,许师弟你有所怀疑,也是应该的。但合作却还得继续,这药圃中的斛辉晶,你我平分了吧!最珍贵那根,一人一半如何?”
许听潮不置可否,胥庆煜就当他默认了,挥手放出两只灰不溜秋的三尺长老鼠状小兽。
“这两只小东西,就是产自坠仙州的斥灵兽,平时无甚大用,此刻却正好用来采摘斛辉晶。可惜它们都还年幼,不敢接近中心那株最大的斛辉,到时只好请许师弟与愚兄联手,冒些风险将其取下!”
斥灵兽这东西,许听潮自然是知道的。其实只要听说过斛辉的,几乎没人不知道它们的大名。斥灵兽也是妖兽的一种,不过天生精通一门神通,一经施展,就能将浑身妖气排斥干净,等收了神通,妖气又会缓缓恢复。
老实说,这门神通委实鸡肋至极,妖兽可以算作掌握了特殊本事的野兽,行事奉行野兽的那套丛林法则,讲究弱肉强食,因此,越是强大的妖兽,才能活得越滋润。这斥灵兽倒好,天赋神通竟然是排除浑身妖气,妖气一除,与普通野兽又有何异,一个不好,甚至可能成了普通野兽的腹中餐!偏生它还喜食天地灵物,胃口更是大得有些吓人,因此也没有修士愿意豢养。
也正是因此,斥灵兽动神通后,恰恰适合用来采集斛辉晶!胥庆煜放出这两只斥灵兽,确实还处于幼生期,天赋神通并不如何娴熟,要摘取最中心那巨大的斛辉晶,的确力有不逮。
尽管如此,两只斥灵兽还是进进出出,视药圃边上的禁制如无物,小半个时辰,就将三片扇形药圃中的斛辉晶采摘一空,在胥庆煜和许听潮跟前各自堆了一堆。除掉最开始时,两只小兽一人啃吃了一枚,所有的都在此处了。
两人各自挥手收起跟前的斛辉晶,才神色凝重地看着药圃中心处那洁白玉台。丈许高的晶柱上五色霞光伸缩缭绕,说不出地动人心魄!
“许师弟,等下愚兄会让两只斥灵兽拼死将它齐根折断,师弟则想法将其从禁制中取出。那禁制虽说玄妙了些,但应该也不算难以攻破。”
许听潮点头表示知晓,先前斥灵兽从扇形药圃中采摘斛辉晶时,许听潮就已现,药圃周围的禁制,根本没有阻拦外物入侵的能力。就算中心玉台周围的禁制更加玄妙,想来也不会坚固到哪里去。
在胥庆煜的驱使下,两只斥灵兽惊恐地靠近那白玉台,试探了好几次,才战战兢兢地一头撞入其中!
尽管两兽身上并无半点妖气灵力,身躯还是以肉眼可见的度干瘪下去!也不知胥庆煜动用了何种秘术,两兽忽然变得暴躁异常,乌黑的小眼中血光闪烁,同时尖鸣一声,合身朝那丈许高的斛辉晶根部扑去!
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那斛辉晶应声而断!
许听潮抬手甩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绳索前端,还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刃打头!
噗!
光刃在禁制上斩出一道半丈长的缺口,麻绳紧跟而入,准确缠住正自跌倒的斛辉晶根部!
便在此时,一道绝强的吸噬之力从禁制缺口中探出,许听潮只觉浑身真气犹如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顷刻就被抽了个涓滴不剩!好在这吸力来的快去得也快,禁制一恢复,便自消散无踪。在这期间,许听潮强忍不适,用力将那晶柱拉出!
见得晶柱的底部,许听潮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然后脸色煞白地瘫倒在地!
“怎的会这样?!”
胥庆煜惊怒交集的声音传来,许听潮却无暇理会,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干涸的经脉丹田中又生出一丝真气!许听潮赶紧用这丝真气打开灵犀配,取出一枚锥形斛辉晶来!
经脉中真气汩汩生成,许听潮赶紧闪身离开原地!
轰!
一道赤色光柱打来,将那地方击出个丈许大的深坑!
一击不中,胥庆煜脸色陡然变得难看异常,返身就往远处遁走!
“哼!”
许听潮脸色阴沉得滴水,架起五色云头,就朝胥庆煜追去!
一个拳头大的绿小姑娘,怀抱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五色晶柱,咿咿呀呀地缀在许听潮身后,也对那胥庆煜穷追不舍,神色焦急异常!
这小人儿身穿翠绿长裙,满头卷曲的绿中,一对尖尖的猫儿调皮探出,说不出的可爱!如此形象,正与先前许听潮从晶柱底部看到的一模一样,除了这小人儿,其实还有个浑身光溜溜白胖参娃娃,此刻不见踪影,想是已被胥庆煜捉了去。
第一一一章 猫耳小草万年参,八荒造化集一身(三)
胥庆煜没被吸噬之力波及,是他见机得早,在灰色光刃斩中白玉台禁制的同时,就飞身退出数百丈!及至许听潮拼着全身真气被吸干,奋力取出那斛辉晶,他才施展玄门一起大擒拿,将斛辉晶摄到手上!
不想稍稍查看,就现这斛辉晶竟然只余外表一层寸许厚的外壳,柱中却瑟缩了两个拳头大的小人儿!如此结果,怎不让这极乐宫残徒惊怒交集?
一声大吼,两个本就战战兢兢的小人儿骇然变色,齐齐闭眼冲出!
胥庆煜正值怒火攻心,哪里容得下他俩逃脱?玄门一起大擒拿当头捞下,不想那翠裙绿的小姑娘忽然变出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五色晶柱来,轻易就将他幻化的大手刺破,带着赤(蟹)裸的白胖参娃一冲而出!
陡然吃了个亏,胥庆煜如何肯甘心?取出铜镜法宝,射出一道赤色光柱,就朝两个小儿人身上扫来!
绿小姑娘有晶柱护身,倒是轻易夺过这光柱,参娃却没那般幸运,被光柱扫中,立时现了原形跌落而下,被胥庆煜顺手收起!
此时,胥庆煜才想起许听潮,手中铜镜一转,就朝瘫倒在地许听潮打来!却不想被许听潮轻松躲过!
胥庆煜知晓大势已去,不敢再多作停留,返身就跑!
被如此算计,还差点丢了性命,许听潮怎肯甘心?自是架了云头紧追不舍!
那绿小姑娘也跟在许听潮身后,两眼泪水横流,定然是担心那参娃的安危!
手握斛辉晶,许听潮真气恢复十分迅,遁也越来越快,小半个时辰,就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百丈之内!
“许师弟,愚兄一时糊涂,做下这等蠢事!还请师弟大人大量,饶了师兄这一回!师兄愿将园中所得尽数奉上!”
胥庆煜惶急地求饶,许听潮抬手就是两道叠加的掌心雷!
见得这雷电声势骇人,胥庆煜赶紧用铜镜喷出一道光柱,化作赤色屏障护住自身!
滋啦啦!
雷电击在光幕上,打得光幕一阵晃动!但这光幕异常坚固,竟没有破碎!胥庆煜紧绷的神色微松,趁机扔出张表面刻画了一座宫殿的符箓!
这符箓飞至许听潮近前,其上宫殿图案陡然飞出,瞬间长至数百丈大小,将许听潮和那绿小姑娘一同罩住!胥庆煜根本不看符箓是否凑效,毫不停留地遁走!
只听轰轰连响,一枚五色晶柱,一道青色雷霆环绕的百丈剑光破壁而出,瞬间就将那宫殿搅碎,许听潮和绿小姑娘先后遁出,继续朝胥庆煜追去!
转眼,许听潮又追至胥庆煜百里之内,取出玄元斩魂刀,一气斩出十余道灰色光刃!
胥庆煜大骇,死命将浑身真气通过铜镜注入护身光壁,却依旧没能挡住,铜镜破碎,被四道光刃斩中身躯,连惨叫都没能出,兜头栽下高空!这极乐宫残徒浑身没有半点伤痕,只不过两眼神色呆滞,正是神魂被斩的征兆。
许听潮使出玄门一起大擒拿,将胥庆煜尸身捞住,落在附近一座小山顶上,抖手将其扔在地上!
那绿小姑娘架了五色晶柱,远远站在一边,想要过来,却又不敢,只急得手足无措,眼泪扑簌簌地流!
许听潮伸手遥遥一抓,胥庆煜尸身上的腰带就被他摄到手中。胥庆煜已死,这腰带上的残余气息,顷刻就被驱除干净,许听潮从中取出一个贴了几张符箓的玉盒,张嘴将符箓吹掉,抬手把玉盒抛给那小姑娘!
小姑娘赶紧接住玉盒,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就见一枝儿臂粗的人参静静躺在其中!
“哇——”
小姑娘见此,抱住那人参哭得伤心欲绝!小脑袋在人参上蹭来蹭去,留下眼泪鼻涕无数。
许听潮不禁恻然,若不是这两株化形灵药,自己说不定已经死在胥庆煜手上,当下取出三枚蕴神丹,弹到小姑娘身边,也不去看结果,把夺来的腰带往腰间一围,弹出一枚火弹将胥庆煜的尸身烧成灰烬,架了五色云头,就往远处遁走。
一顿饭的功夫,许听潮已经遁出千余里,正想施展落日熔金剑,离开这凝翠园,忽然现那小姑娘架了五色晶柱,抱着个双目紧闭的白胖娃娃远远遁来。
这小姑娘停在许听潮面前百余丈,咿咿呀呀就是一阵比划。
许听潮眉头大皱,搞不清楚这小东西什么意思。
小姑娘见得许听潮脸上的疑惑,不禁很是焦急,指指怀中昏睡的参娃,又比了个龙眼大圆球状。
许听潮恍然,原来她是想要蕴神丹!
虽然知晓这小姑娘的意图,许听潮却有些犹豫,蕴神丹乃是祁尧特地为他炼制,用于修复受损的神魂,珍贵之处且不说,如今他身上也就只剩下七八粒,方才又给了小姑娘三粒,连自家都不太够用了。
“咿呀,咿呀呀!”
小姑娘见许听潮意动,不禁又是好一阵比划,神情甚是急切。
许听潮苦笑,又摸出两粒蕴神丹,颇为不舍地扔给小姑娘,然后化作金红遁光遁入高空,开始施展落日熔金剑。
不想法诀才动,许听潮就现有异物侵入丹田,浑身真气汩汩倒流,落日熔金剑不及施展出来,便即烟消云散!回流的真气,则在丹田中积成一汪五光十色的水潭!
水潭中心处,一枚五色晶柱直直矗立,白胖参娃就泡在水潭中,光溜溜的身躯只露出小半。那小姑娘则径直坐到五粒金丹的木丹上,眨眼化作一株叶如猫耳的小草,根须垂入水潭中,毫不客气地吸噬起来!
许听潮嘴角抽搐,被这小姑娘如此一闹,浑身真气顶多还能用处三成,若非有源源不绝地灵气从浑身毛孔汇聚而来,补充小姑娘和参娃的消耗,许听潮立时就要翻脸了!
说起来,那药圃中心的巨大晶柱,才是整个凝翠园中最珍贵的宝物,没想到却被这两个小人儿啃吃成了空心,只留下一枚拇指粗筷子长的纤细晶柱!
两个小人儿为何不怕那巨大斛辉的吸噬之力,或许这世上无人知晓,但他二人是凝翠园中最大的受益者,这点毋庸置疑。
如此两个天地宠儿住进许听潮丹田,也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