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说赵云飞骑将在
刘备打发走了阎象,到后房休息了一时,醒来又处理了一会公务,就接到张飞的手书。刘备接过一看,上面只写了‘不予来人’四字。刘备哈哈一笑,将书放案上,心道:“三弟粗中有细,果不然也。”
原来刘备眼见阎象来要钟离,一时不好拒绝,想到钟离城现在在张飞手上,那张飞是什么脾气他还不知道,只得打发他去找张飞。而他也怕张飞真的将城交了,便在每行行首上凑了这‘不予来人’四字,幸张飞看的出来,自也少了许多事。心想阎象此次空手而回,不知要着袁术多少骂呢。正值胡思乱想,外面报说赵云回来了,刘备赶紧迎他进来,把手道:“子龙,辛苦啦!”
赵云拜谢,言道:“东城业已安妥,接鲁子敬传书,说玄德公让将九万斛粮食留下两万斛与东城,两万斛送至怀宁,其余则全部送往彭城。某现已按照吩咐,将两万斛留予东城,又送两万斛到了怀宁官仓,特来告予玄德公知道。”
刘备拉他坐下:“这些不急,我有话要跟你说。”说着,让外面安排下酒席,端了进来。
刘备亲自与他把盏,敬了他一樽,先跟他说了些闲话,才到正题:“前些日子子龙特意嘱咐我,让我要组织亲卫常在身边保护,以备刺客。当时我因为刚接手徐州,事情忙不过来,也就一拖再拖了。后来我仔细想想,子龙之言甚是有理,于是我立即着人去准备了此事。也怕子龙担心,先告诉子龙你知道。”
赵云笑道:“不敢不敢!玄德公一州之镇,身系百姓,自然要思万安之策,我只不过是尽责建言罢了,何敢说什么‘嘱咐’?真是折杀我了。”
刘备呵呵一笑:“子龙不须客气,我还有一事要拜托你呐。”
赵云拱手道:“不敢,玄德公尽管吩咐就是。”
刘备也不即说,只问道:“我与袁术一战下来,这怀宁城俘虏了他四千,东城俘虏了他三千,钟离城也俘虏了他一千,加起来共计八千有余,光养着徒耗粮食也不是办法。你说,我当如何处理他们?”
赵云凛然道:“项羽巨鹿之战后坑杀秦军将士二十万,秦赵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此皆好杀之徒,空留骂名,不可取也。想玄德公乃‘仁义’立名,岂可学之?”
刘备点了点头,问道:“那这么说,我是要将他们全部释放回去了?”
赵云摇头道:“这倒不必。若我是玄德公,我可以分为两步来。第一步,有愿真心降者,我们给予酒食,以收其心,然后就地收编;这第二步,则将那些剩下的全部输于屯田,让他们耕作。玄德公不是差屯田客么,我们正好可用之。这样一来,即不用杀之,也不怕再为敌所用,又可落得世人赞誉,岂不是好?”
刘备鼓掌笑道:“子龙妙言,我也正有此意。”接着皱眉,“只这收编之事说来容易,就怕这些人军纪不行,不能打仗,不然他们也不会败于我们。”
赵云听出他话里意思:“原来这就是玄德公要拜托我之事。”便即请命,“这不消玄德公担心,某愿全力处理好此事,到时保证交出一支军纪严整的军队就是。”
刘备哈哈一笑:“我就等子龙你这句话了,子龙你终于把他说出来了!”
赵云笑了笑。
刘备又道:“不过我的意思是,最好能把他们建成一支轻骑兵部队,所以素质方面特别重要,你要严格遴选,把淘汰下去的也要毫不留情的送往屯田去。当然,另外我将在丹阳兵里抽调精壮之士进行补充,尽量使这支部队得到更加完善。但话说回来,轻骑兵也是不好练的,要想达到曹仁部下那样,那非得刻苦训练不可,所以要辛苦子龙你了。”
赵云点了点头:“这些都是自然,玄德公也不必客气。只是组建这轻骑兵部队最是需要马匹,不知……”
刘备哈哈一笑:“我徐州有马匹千匹左右,余下的,我已经着糜别驾差人去北地买了。”
赵云拱手道:“原来玄德公自有远见,是我多心了。”
刘备伸手相扶,道:“子龙也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整日玄德公叫的生分,不如直接叫我玄德吧。”
赵云一愣:“这却不好。”
刘备哈哈一笑,道:“我有一事,不知子龙怎么看?”
赵云拱手道:“我也有一事。”
刘备道:“那子龙你先说吧。”
赵云摇头:“不,还是玄德公先说。”
刘备呵呵一笑:“那好吧。”顿了顿,把盏道,“我与将军相识说来已有数月了吧,数月来将军与我一起经历大小数十战,说起来多承将军慷慨相助,某一直都感激不已。只是未曾来得及言谢,现在既然有此机会,请受此杯。”
赵云并不去接,伸手拿了旁边一盏,说道:“玄德公言重了,我乃一介外臣,却能得玄德公如此器重,某着实感激不尽。说起来,我能得展手脚,还得玄德公你的信任。此杯,应当是我敬玄德公才是。”
刘备哈哈一笑,将盏一碰:“那我们就同饮了吧!”
赵云道了声好,两人同饮而尽。
刘备道:“我与将军初次见面时便是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不如这样,我明日就写信给公孙将军,让公孙将军将你调与我。以后我两有酒同饮,有菜同吃,有衣同袍。子龙,你看怎么?”
赵云赶紧拱手:“我也正有此意,刚才我就是欲要来说此事。”
刘备扶他起来,哈哈笑道:“那么我们不光一见如故,而且还心有灵犀一点通,可谓智者所见略同也。”
赵云虽然没听过‘心有灵犀一点通’,但也能从字面上理解出来,听他这么说,赶紧道:“若主公不弃,我以后就为主公孝鞍前马后之力了。”
刘备听他一下从‘玄德公’改为‘主公’,顿觉贴切,心里高兴不已,跟他又多饮几杯。刘备这边饮尽,然后同他出来,将所虏士卒交于他,说道:“子龙,你与舍我明日就押着这些降卒动身前往彭城吧,这些粮食也顺便全都运了去。”
赵云拱手道:“喏!”
第二天,赵云动身前,刘备封其为飞骑校尉,赵云再谢。刘备把盏道:“子龙,辛苦了!”赵云谢酒而去。刘备又敬麴义一盏:“舍我,辛苦了!”麴义亦谢酒随后而去。
刘备留在怀宁实有许多事要处理,吃过中饭后,突然报说有一队人马向这边飞奔而来。刘备使人再探,探马报说:“来人有将近两三千人马,只是没有打旗号。”
刘备一愣,怀宁城内除了赵云和麴义带走了两千人马,张飞带了两千,陈到带了五千,便只剩了将及一千了。而眼下来者却有一倍有余,也不知敌我,只得关闭城门,严令士卒备战。
那队人马先是飞奔,眼看离了怀宁城一两里,这才缓和下来。他们似是也怕惊扰了城内之人,居然停下,先行使人探报。刘备在城楼上一见,只见来人到得城下便即挥起了白旗,不知何意?
刘备一愣,使人问道:“来者何人?如何侵犯吾地?”
城下不即回答,只问:“这位可是刘使君刘大人吗?”
程辉在旁边手按大刀,指道:“这位便是,还不跪下!”
城下之人赶紧拱手,答道:“大人不要误会了,我家主公刘将军因为仰慕大人威德,一直无缘一见。现下劝得袁术帐下戚寄、秦翊两位将军共两千八百将士,一起来投靠大人您,希望大人收纳。”
刘备微微皱眉,问道:“刘将军?是哪位刘将军?”
来人答道:“我家将军姓刘名馥,字元颖,沛国相人也。因为战乱,避难扬州。本以为是片乐土,可没想到竟被袁术小儿占去。而袁术到扬州后,一直涂炭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淮陵一战后更是变本加厉,害得扬州鼎沸,不得天日。
我家主公看不过去,近闻徐州刘玄德乃仁义之君,治下百姓虽经战乱而终得太平,便欲往之。又怕不能与礼相见,便劝戚寄与秦翊两位将军共投之。这两位将军明大体,深信我家主公,便共推我家主公为主,故称刘将军。呵呵,不得礼的地方希望刘使君不要见怪。”
顿了顿,又道,“我等一路而来,怕袁术发现,所以不得已飞奔而至。抵达大人城外两三里处,我家主公说若不跟刘大人事先说明一声便即过来,只怕大人误会,便先着我等上前来说,也好让大人知道。大人肯不肯收纳我等,还请示下。”
刘备先前听他把怀宁说成淮陵,想他还不知道淮陵已改名怀宁,也自不见怪。等他话一说完,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哈哈而笑,赶紧道:“请你家将军不要动,我当亲自出城来迎!”
说着,下楼而去。程辉赶上前来:“此人说话好生无礼,如何便信了他,要是他使诈,那该怎么办?
刘备笑道:“为光放心,你也与我一同出城接他去吧。”
程辉紧了紧刀:“也好,莫要让他们伤了大人。”刘备哈哈一笑,便即领了人来,让来人引路,一同来接刘馥入城。
第百五一:迁治怀宁
刘备也是远远跳下马,快步向前,一路笑道:“某久闻元颖大名,今日幸得一见。戚、秦两位将军也别跪着了,都快快请起!”
刘备走上前来,将三人扶起。跟他们寒暄几句,便即手捉刘馥手腕,同入城来。城内居民先前见城门突然关起,还以为又有强寇来袭,无不是心胆俱寒。转眼却见使君徒步与来将又说又笑,便知是使君客人,方自出来夹道相迎。刘备一壁引到府上,先令程辉去犒劳刘馥来将,旋即令人准备筵席。
刘备对他归心称赞无比,心下大悦。想到史上刘馥避难扬州时也是因为劝戚寄、秦翊两位将军归降曹操而得到曹操重任,委以东南之事,表为扬州刺史。刘馥到任后即单马造合肥,后孙权来攻,不能取胜,民因赖之。刘备又想到眼下下邳无守,而袁术在扬州虎视眈眈,非得能人把守不可,便于席上笑道:“元颖能劝得秦、戚两位将军同来归吾,吾心甚悦。吾表元颖为下邳国相,戚将军为怀宁县令,秦翊为钟离县令,不知三位可否接受?”
刘馥一愣,赶紧称谢。
刘馥道:“使君使我等接受这下邳和怀宁两职倒还可以勉强,但这钟离为扬州之地,又是使君新近所得,正是遏制袁术进入下邳的要地,怎可就轻易交给我们?不说我等都是刚刚归附,说来我等还是袁术那边投奔过来的,使君如此安排,难道就不怕我等要有他心岂不坏了大事?使君能这么安排,足可见使君对我等之信任,我等无不感激,愿效死力!”
秦翊、戚寄两位甫一到来能得县令之职很是感激,现在再听他这么一分析,顿觉刘备的大度和信任,便是赶紧叩首称谢。
刘备起先听刘馥话里之意还以为刘馥不满意他的安排,听到后来原来是为自己拉拢秦翊和戚寄两位将军的心才这么兜了一个圈子,便是高兴不已,赶紧扶他们起来:“诸位不可多礼,来来,一杯水酒,聊表敬意。恭贺三位新任,望下邳在三位治理下百姓安康,人民乐业。”
三人各自举樽,一饮而尽。
刘馥道:“听说徐州府治已由郯县迁至彭城,刚一迁到使君便即召集流民,给予粮食生产,使得远近归附,没两天人数便已翻了两翻,可喜可贺啊。”
刘备笑道:“流民能够安定,天下才能安定,此皆张子布功劳。”
刘馥微微一笑:“使君真乃贤君也!”
刘备一愣,他这‘贤君’想必是指自己不与部下争功?也不点破,只言:“惭愧惭愧,天下饥民无数,我也只能安之一隅,谈何‘贤’也?”顿了顿,突然想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不由举酒吟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日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刘馥等哪里听过此等豪语,但觉刘备吟来气象万千,便是欢喜不已。刘馥举酒道:“刘使君心系天下百姓,示天下百姓之疾苦为己之疾苦,岂一个‘贤’字了得?”
刘备听他越说越远,但也听来十分受用,只是欢畅不已。顿了顿,道:“说到迁治,我意欲将下邳治所迁到怀宁来,不知元颖意下如何?”
刘馥拱手道:“此甚好,某也有此意。”
刘备轻哦一声:“元颖可为我道出此中原由。”
刘馥不急不慢的答道:“这怀宁虽然僻陋,但乃抗击袁术之首镇,若还依原来下邳县治,只怕袁术来时难以应对,则疲于奔命。不若在此加固城墙,扩建城市,招抚流民,蓄备士伍,远近必将归附,则袁术必然震慑不敢冒然来攻。”
刘备点头称是:“我意本是如此,只是一时未得贤人,现在我有元颖,就不怕了。”
之后几天,刘备将手头事务一力交给刘馥处理,随后召回张飞,张飞领了两千回来,又打发秦翊带了他属下一千将士往钟离赴任。
刘备与张飞道:“各地秋产已经开始,三弟可为我督运下邳、广陵、东海三地粮草,不得耽误!”
张飞领命,旋即迟疑道:“大哥,这琅邪国难道不交粮了吗?”
刘备心想臧霸能为我镇守好北门,他不来向我讨要粮草就已经不错了,还哪里指望他?想张飞也未必懂这其中关窍,也不急着跟他解释,只是哈哈一笑:“这三地运粮都有的你忙了,可还嫌少?”
张飞当然不嫌少,只嘟囔两句,也就下去,领命前往各地了。
刘备又呆了两日,接到张昭来书,说是已将张?请来彭城,要刘备回去与他相见。刘备便收拾行囊,正要起身,不意广陵急牍,说是海陵各地遭东海海贼入侵,已由沿海入江下东陵亭直逼江都,扰乱贫民,江都县令被杀。刘备不得已,只得先回书一封给张昭,让张昭好生招待,致达歉意,旋后同刘馥商议。
程辉在厅上,请命道:“某愿领兵前往,定割贼首首级与刘大人!”
刘备本意传令广陵太守陈?沿海布防,但想到海贼势大,若不能一并治之,只恐祸延扩大,势必影响秋产。再想到广陵海船甚少,欲为今后计,那必须趁现在扩充船只不可。
刘备想通这些,只淡淡笑道:“此去乃与水贼作战,为光北方之人,可习得水性?”
程辉脸上一红:“这却不懂,不过这水又有何难,我勤加练习也就是了。”
刘备哈哈一笑:“为光有此志很是可嘉,这样,我欲亲征,为光与我同去。”
程辉见又有机会立功了,高兴不已,赶紧称谢。
刘馥道:“广陵一带海贼猖獗,若使君能亲自征伐,必将扑灭,则数十年可得安宁了。”
刘备哈哈一笑,抚其手道:“我去后,这下邳就全赖元颖了。”
刘馥拱手道:“使君但教放心,某定当竭力而为!”
刘备便即点齐千余人马,一路奔赴广陵而来。广陵太守陈?远远相迎,口称其罪。刘备言道:“此不能怪公。”然后大加抚慰。也不进府治,只让他回去好好处理公案,他自己则一路往江都而来。
这海贼一伙也有两千余众,但毫无纪律,攻掠了江都杀了县令后只烧杀淫掳,也不敢遽占,只是远远的布防,其余人马则分掠旁村。刘备于是集合千余兵力直扑上来,只杀得海贼屁滚尿流,失了一半人马,便赶紧龟缩到船上,往对岸划去。
刘备收复了江都,让程辉留守,旋即又到海陵沿岸,扑捉海贼。这海贼在岸上吃了亏,便不敢逗留,只一窝蜂的往船上逃去。刘备欲追,而苦无船只。便也只得回到江都,问了情况。原来江都原也有船只,只是都被海贼占的占了,烧的烧了,所以临近几县都吃这苦,只有挨打而无还手的份。
刘备想到当初自己任命麴义副将易莫为海陵县令,让他扑捉盗贼,目的便是为了确保秋产安全。可眼见现在正值海贼猖獗,他不但没能起到作用,反而就连他自己治下也是一片乱糟糟,哪里不生气?刘备便是连夜一封书去,让易莫领兵助军。
易莫当然不敢耽误,第二天一早就领了百名吏治前来听命。
刘备见这百人精神健硕者颇少,而萎靡者实多,不由更加气愤。欲要发火,但想想还是克制了自己,反而淡淡一笑,扶其肩道:“须有辛苦了,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海陵整治得如何,可有盗贼犯事?”
易莫道:“劳大人挂怀,我当初来此地时,的确正如大人所言,遍地盗贼,猖獗不已。后经我不停整治,发兵扑捉,也稍稍安顿。可没想到最近海贼趁秋产季节又活跃起来,我便赶紧组织府吏,欲要阻止其等入境。可没想到,这伙海贼居然攻入了江都,还杀了县令。我本欲向太守请令前来剿灭,不意此事会触动使君大人,更没想到使君大人你会连夜领兵而来,以致让我落后于使君。实在该死,还望使君恕罪!”
说着,跪了下来。
刘备嘴上不说,心里早已大骂:“好狡猾贼子,你有意要抵御海贼,如何自己境内贼人都平息不了,还欲管他县,分明是说谎不脸红!”
刘备也只得笑了笑,扶他起来:“须有既有意要驱杀海贼,那么此功也非须有莫属。这样,我让程将军去海陵暂时接替你的职务,以好让须有好好立功。”
易莫脸上一红,慌道:“这却不必,我来之前诸事已托付县尉处理了,想些许海贼能算得了什么,片刻即灰飞矣。也不劳程将军走这一遭,程将军留此地好好与我共同为使君大人立功才是。”
刘备见他颜色诡异,心里虽然怀疑,但还是哈哈一笑:“如此,诸位可要齐心协力了!”
第百五二:首战海贼
刘备登船来追,不意这伙海贼陆上乃土鳖,水上却是蛟龙。刘备所领士卒大多不习水性,一但登上船脑袋一阵摇缓,被风浪一吹,更不知东南西北,别说打,还未触及便即不能动弹。海贼本被追得怕了,突然看到官兵越追越慢,到后来竟见呕吐者有之,那伙海贼一见,两下一商议,居然掉过船来,反战刘备。
刘备正巴不得他们回头,赶紧指挥迎击。海贼纪律虽然松散,但船战十分精炼,两船夹一船,居然弄得刘备士卒失措,坠水者无数。
刘备让士卒放箭,只可惜船上蓄备箭矢太少,两下一射渐渐稀落。海贼见势,越发更勇,只恼得刘备手弃铁胎弓,腰拔双股剑,就要跳上贼人船首。慌的程辉赶紧拨船,口里叫道:“刘大人,且不可轻敌!”
刘备眼见贼势愈猛,而身边船只上将士虽则拼命,无奈江水何,便是不战自垮。海贼本攻势甚猛,眼见要将刘备船只围在垓下,不意居然发一声号子,全都退了下去。
刘备正自吃惊,程辉战船上前,说道:“敌人不敢与我等接仗,趁他们退却,我等正好厮杀。”
刘备本欲再追,但他也懂得好歹,知道海贼适才要是再进咫尺,自己便是势必被围其中,是生死难料也。既然对方有意放过,我又何必逼之太甚?
刘备只吩咐勒令船只靠在一起,目送敌船划回。先前刘备还以为是敌人之狡诈,欲要猛然突袭,眼见敌人船只越来越远,想想刚才的处境心里不禁骇然,想到要是再战,只怕自己难免凶多吉少。只是想不到他们既然眼见获胜,却又如何突然退却?刘备万万想不通,只得摇头作罢。
突然只听霍拉一声,转眼只见程辉啪击着胸口,却是不性水性,胸口郁闷,忍耐良久,方才将腹内阿物一吐而尽。刘备哈哈一笑,给他啪打着后背,说道:“为光,知道江南江水的厉害了?”
程辉只吐了一时,吐得腹内空空,将出醋酸,这才罢休,亦笑道:“果然厉害!”
刘备眼见来时六七百士兵,现在却只剩了一半不到,不免伤怀。再看看江水浩浩汤汤,远接天际,甚是壮观,不禁心情舒畅。想到李白一首《蜀道难》里一句话,不由感慨道:“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随即一声令下,拔船而回。
不想划到半道,突然江面上刮起大风,直掀船帆,欲要将船倾覆。这些北国士兵只人人吓得脸色刷白,口里不住叫道:“死也死也!”懂得水性的南国士兵赶紧拉下船帆,船只这才堪堪舵稳。这阵风只刮得人人胆颤,个个心惊。
程辉只吓得差点趴下,但见刘备脸不惊色,安然自若。想到刘大人都不言怕,我焉能胆怯?便是大着胆,慢慢挨近刘备。
只是程辉又哪里知道,刘备虽则面上不动声色,实已吓得不轻,只是到了面无人色的地步罢了。刘备眼见这阵狂风大浪已打沉了数只船只,心里不由发毛,想着再这么下去非得‘直挂云帆济沧海’了不可,但亦无奈风浪何。
不过幸好,这阵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总算过去了。刘备尚在惊悸,旁边有人提醒:“大人,风浪一过,天色暗变,只怕等会要下大雨了,快快划回去了。”
刘备还哪里要他吩咐,只让赶紧划向岸边。
刘备毕竟做大事者,吓得也快,去得也快,片刻即已安下心神。转头见程辉脸色仍是暗淡,不由笑道:“为光,知道水性不好琢磨了?便是想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先前在怀宁一战时,凡有战功者,我都已封赏,可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只赏了你金钱,却不让你当官,或者加职,这是为何?”
程辉道:“末将所立之功甚微,大人赏罚分明,自然公允。至于加不加职,升不升官则在其次,能跟在大人身边那才是末将之幸!”
刘备哈哈一笑,道:“怀宁一战,若不得你坚城死守,使得我等赢得时间,又怎能轻易取胜?所以说,你的功劳说来还是最大的呢。”
程辉一听,诚惶诚恐,赶紧伏拜:“大人廖赞了,我只是遵照大人嘱咐罢了,末将何敢居功?”
刘备哈哈一笑,扶他起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了?”
程辉想了想:“知道。大人见我虽然身有些许微功,但毕竟少有建树,而且小小年纪便已封了军侯之职,若然再加封赏只怕他人不服。是以大人带我出来,欲要历练末将!”
刘备点了点头:“嗯,我带你来这里时,见到江都大乱,县令又被杀了,我便欲要让你接任,负起建设水军重任,以抗海贼。可眼下见你不习水性,又吃过了这般苦头,想你已经被弄怕了,肯定不想再干,所以……哎,看来现在只能另外考虑他人了。”
程辉一听,身自激动,赶紧道:“江水虽然厉害,但我从未言怕,大人何要小看末将?”
刘备摇头道:“只怕你吃不下这个苦。”
程辉跪下道:“末将愿立军令状!”
刘备见他这么说了,便自高兴,赶紧拉他起来:“若有此志,何须‘军令状’?某但信将军便是,只是将军可要多多操劳了!”
程辉看着浩浩江水,虽然心里胆怯,但既已下定决心,便是狠命一咬牙,壮色道:“管教大人放心,只要某在任上,定然建设一支强大水军,让海贼再不敢犯。不光我这北国人要习水,便是我的属下,只要不会水的,全都要拉下水去遛遛!”
刘备有了他这‘决心’便是更加放心,听他后面那句‘拉下水去遛遛’不由哈哈而笑,言道:“一切慢慢来,也不能性急,这你要性急呀,水也就性急。你性急还没关系,顶多是打人骂人,这水要性急啊,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辉点了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末将领教!”
刘备再言一时,远远见得易莫领着一队士兵站在那里相迎,将要到了岸边,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跳下船来,再不敢多呆。
易莫领兵上前,接了刘备回江都府。
刘备问道:“岸上盗贼扑杀得如何?”
易莫回道:“适才大人与程将军领兵去追海贼,我便即引兵扑杀岸上之贼,只杀得他们投河自杀者数百人,被活捉者也有数百。这些被活捉者现下就在牢内,不知大人如何处置?”
刘备实已疲惫至极,随便说道:“先关押着。”
易莫领命下去,刘备又对程辉道:“将船只拖上岸来,用重兵看守,千万不要让贼人夺了去。”
程辉领命而去,刘备这才稍稍宽坐,旋即又传令易莫来见,跟他道:“我所带者多为北国士兵,不能习得水性,难以再跟海贼再战。只眼下也来不及招募士兵,只能向将军借兵了。你去将你的部下全部找来,我要接见。”
易莫一愣,犹豫了一下,不敢不从,没多时便即将部下百名吏治召了来。刘备让易莫先下去,然后将准备的酒肉抬上,说道:“任君取之!”这些人还不敢相信,只看着牛酒,一时不敢乱动。只有一人走了出来,坦然接过就食。
刘备眉毛微微一皱,转眼看向这人。只见此人双目卧刀,一字胡须,甚是威严。见他张口大食,甩手喝酒,心里暗道了声好。这人即接过酒食,其余之人也不客气,赶紧胡乱吃了。
刘备见他们把酒食吃得罄尽,这才鼓掌笑道:“诸位都是好男儿!”顿了顿,问道,“你们可知道我叫你们来干什么来了?”
众人只管吃食,别的,还哪里管他娘?吃得饱了,听他一问,这才后悔。有几个多疑的,则不停犯起嘀咕起来:“我等身为吏治怎能如此糊涂?怎不知道牢狱的犯人在杀头时都是给他吃好的,然后才拖出去杀了,莫非……”
刘备看到他们神情,心里暗暗失望,口里道:“我叫诸位来,但为保家,不为别的。”
众人一愣。
刘备继续道:“近来海贼猖獗,想来你等早已知道,也势必跟我一样,对他们早是恨之入骨?”
众人里亲戚家人多为海贼所骚乱者甚多,听刘备这么一说,人人切齿,个个磨牙。
刘备点了点头:“很好!如你们欲要报仇,现下便是最好的机会。我让你们来,便是要让你等组成死士,团结一心,共同对付海贼。若有退让者,现在就给我站出来,让我看看胆小鼠辈是什么样子!”
刘备一面说着,一面手按剑柄,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众人尽皆屏息,不敢乱动。
刘备见众人不动,这才道:“好,果然都是好男儿!”顿了顿,又道,“若想士卒一心,须得从你等里面选出一个队长,不知有谁愿意一力承当?”
话一出,众人继续保持沉默。要不是慑于他的淫威,别说队长,就是‘死士’都做的胆寒,还有谁敢乱动?刘备眼见众人不动,不免失望。正要自己亲选,不意一人踏步而出,声若吐雷,拱手道:“某愿做这队长!”
刘备一见,心里暗叫一声好。适才第一个拿酒来食的是他,现在自动请命的也是他,不由哈哈而笑:“非君莫属!”然后叫上人来,又亲自敬了他一盏。那人也不客气,仰天一饮而尽。
第百五三:再战可胜
第二天,海贼上午并没出现,下午却在东陵亭登陆。刘备接到报说时,东陵亭亭长已被海贼杀了。
刘备骂了句:“小娘皮!这次非让你们有去无回不可!”也不急着发兵,只叫等待。
程辉有点不解,走进来问刘备:“大人,如何不战?”
刘备只哈哈一笑,拉着他坐下:“来,先喝两樽。”
说着替他倒酒,程辉接过不饮不好,只得谢了声,将酒一饮而尽。陪他吃了两樽,又道:“大人,该出战了吧?”
刘备笑了笑,也不动身,只问他:“这次贼人来了多少?”
程辉答道:“虽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五六百。这次他们学了乖,留下数百人守着船只,其余人也不敢深入,只在外面还不停放出探马,不停侦探我们江都这边的动静。我等侦骑也只得绕道侦探,很是麻烦,只怕这次不好拿到。”
刘备一听,鼓掌笑道:“好哇,好哇!能学乖就好,要不学乖,还真不好对付呢。”
程辉越发听不懂,这时侦骑又进来报说:“贼人已经洗劫了东陵亭,弄了不少货物,烧了许多货铺,正准备撤出。”
刘备先挥手让他下去,旋后站了起来,又饮了一樽,啪了啪程辉肩膀,笑道:“好戏该我们来演了。”
“嗯?”
程辉欲要问话,被刘备问道:“外面七百人马可准备好了?”
程辉答道:“已经全部整备完毕,随时等待大人的调遣。”
刘备道了声好,啪了下他肩膀:“为光,是时候看你了!”
程辉身子一正,知道要迎击海贼了,赶紧拱手:“请大人吩咐!”
刘备神秘笑道:“我两各带一部人马,看谁捉的贼人多。”
程辉稍稍郑愕,旋即慨然道:“那好!”
刘备便与他一同出了府邸,奔出府外,外面七百军士布满衙门四周。
刘备吩咐道:“为光,你先请。”
程辉道了声不敢,邀了队人马去了,刘备旋即也带了队人马从另一条道奔向东陵亭。刘备这么兜了一大圈,到了东陵亭外已跟程辉留下的侦骑会合上。侦骑上前说道:“程将军已经去追海贼了。”
刘备也即出了东陵亭外,远远见得程辉领了队人马望着浩瀚江水,在岸上不停错步。
程辉见刘备飞马而来,赶紧上前去接,拱手称了死罪。
刘备问道:“为光,斩获颇丰吧?”
程辉满脸羞愧,答道:“贼人十分狡猾,我等还未近前,他们就已经撤得干干净净,我等欲要去追,却苦无船只,只得只得……”
刘备哈哈一笑:“只得望洋兴叹,对吧?”
程辉不知道刘备还怎么笑的出来,只更加羞愧,拱手道:“我有负大人重托,请大人责罚!”
刘备犹自一笑:“快起来吧,要是你因为没能斩获首级而获罪,那我也得自杀以谢天下了。”
程辉汗颜:“大人休要这样说,这万万比不得。”
刘备在马上虚手相扶:“好啦,就别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了,莫要让贼人跑了,不然那一百名死士可是白白牺牲了。”
程辉一愣,待要再问,刘备早已调转部队,往西延岸而下。程辉赶紧跟上,待走了一程,刘备已然停下,连连传令:“登船登船!”
程辉见了许多船只,不觉一喜。心想昨晚刘大人还让自己看着这些船只,只是被一早调停了去,不知放在了哪里。刚才还在抱怨,却是被刘大人藏了起来。看到刘备指挥若定,不觉心下一宽:“原来刘大人早有准备。”
等众人登了船,刘备一声令下,让一齐拔船。
程辉问道:“刘大人,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刘备笑道:“为光心里定是疑惑,想海贼已去多时,我早不追,堪堪拖到现在,是不是已经晚了?”
程辉点了点头,说道:“依我说,刘大人早该去追,别说我等不习水战,行驶较慢,便是熟手也是生不来翅膀,这么晚才追,只怕很难再追上了。”
刘备呵呵一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为光但教看场好戏。”
话说完,传令加快行船。
程辉也不知刘备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只得转头督船前进。
这些北国士兵经过昨天一阵闹腾已然略习水性,只是江水宽广,船行加速,不时腹内又开始翻滚,气色也变得渐渐萎堕。
船只行得多时,突然有人惊呼起来。
程辉在旁咦了一声:“如何那伙海贼去而复返?”
刘备嘿嘿一笑,只叫再加船速。等近了一些,方才看清船只上的番号。刘备这时脸色一黑,程辉又是惊咦:“前面三艘船好像是我们的旗号,只后面五六只船却没有打旗号。呀,后面是贼船,前面是我们的船只。我们的船只如何会在这里,大人,这却奇了!”
刘备但叫行船,将前面三艘船接住,见是昨晚的死士,不由恼怒:“我让你们阻挡敌船,如何败了回来?”
三艘船上还剩了七七八八的三十几个人。
一人答道:“大人,吕队长还在敌人围内,快去救他。”
刘备身自一震,赶紧派船来截住来船,来船眼见来了救兵,也不打话,接了一仗,又调船走了。刘备将军士合上,再行一时,就见前面江面上战得凶悍。
原来那吕姓队长兀自率领着二三十死士在继续战斗着,横跨着江面,只挡住了贼船,夹缠住了贼人,使贼人倒是一时回去不得。
刘备眼见吕队长跳上敌船憨杀正疾,赶紧挥兵迎上。敌人一时未能得脱,早是急了,眼见对方又来了帮手,便是发一声喊,派了数船来截杀。
刘备将船排成两个方阵,一声令下,将准备好的锁链拿了出来,将船三三两两全都锁在了一起。原来昨晚刘备考虑到船只在江面上无个定数,若不能将它定住,一旦停下来,说不得会随江水飘去,这样打起战来自然吃亏。所以他才想了这个办法,果然,一但稳定了船只,船上士兵也不摇晃,战斗力也便迅速增加。
敌人欲要使船来冲,不意钻进刘备船阵里,便是卡了壳的螺丝,再也旋转不得,只有任由别人宰割的份了。刘备和程辉一左一右,指挥夹击,渐渐合围。吕队长更是奋勇杀敌,毫不退让,只把敌人打得心寒。
刘备见吕队长身上所披铠甲已然鲜血四溢,而兀自咬牙死战,心下好生佩服。见他深陷敌阵,也怕他支撑不住,赶紧斩断锁链,吩咐其他船只继续围住,不可放了贼船。然后带了一只只有三四十士卒的船只就冲杀了上去,口里叫道:“吕队长好样的,某刘备来救你来啦!”
只刚进去,就被旁船夹攻,刘备身自不惧,拔剑催战。两边士卒一但脱离锁链保护,本自心寒,但被刘备所感,也是人人丢命,个个奋威,只杀得贼人胆寒。吕队长似是没有听到刘备的呼喊,只兀自战着。刘备船只稍一上前,便即跳上贼船,手斩两人,看看吕队长就在他船,赶紧迎上,哈哈笑道:“吕队长,你的任务完成啦。”
吕队长见是刘备,心里吓了一跳,赶紧道:“大人何要冒险?”也怕刘备受到伤害,赶紧呼啸一声,传出信号。其他人接到信号,一同退了下来,跳到刘备跟前,将刘备团团保护过来。
吕队长道:“我保护大人撤出去!”
刘备捋起袖子,笑道:“吕队长勿急,我刘备戎马数载,哪些战阵没见过,还怕了这些贼子不成?”
那边厢本被吕队长杀得正酣,突然见到对方又不战自退,赶紧合围上来。而刘备虽然一时豪语,但看看来者甚众,自己等身陷重围,若不能奋力死战,不说此战难胜,便是也得把自个性命搭了进去不可。
刘备奋剑上前,力扯双袖,乱斩数人,大呼道:“我等吃朝廷俸禄,若不能为国家立功,为百姓除贼,是何男儿!”
两边见使君带头拼命,无不是身自感慨。又被使君说得热血沸腾,都把原来的胆子掐大了馅,装进了捣碎过后的虎胆熊汁,一下变得也大了起来。顿时,便把天也看的小了,江水也看的渺了。如此一来,眼睛里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使得他们每个人无不是奋力而为,砥砺厮杀。
这伙贼人本来十分凶狂,但突然看到对方个个拼命,不由彻底胆寒。于是,双方气焰顿时倒置,局势也就迅速逆转。这样一来,本处于劣势的刘备,倒是借着里外夹攻的优势,将贼人打得七零八落。贼人于是再也不敢接战,只管往外围冲去。
本来刘备只要下令继续再战,定可将这伙贼人全都活捉了不可,只他突然想到昨日这些人也曾放过自己一次,是不可不报。他便也不让战船紧逼,反而下令让程辉撤了围,使得贼船得以逃出升天。
程辉不解的问道:“大人这样做,岂不是放虎归山?”
刘备笑了笑,心道:“小娃,你哪里又知道诸葛亮七擒七纵的本意?”心里想着海贼之势不是一日两日行成的,也非一日两日能杀之殆尽,所以杀了这些人,还会有下批海贼冒出来。如其那样,不如先慑其神,再收其心,使其心归顺,则海贼自宁。
刘备于是传令拔船,大队回去。行了一阵,走到船首,先自抚慰了一下吕队长,笑问:“这位吕队长好生厉害,我倒忘了问你姓名,不知吕队长可否告知?”
吕队长尚未回答,突然程辉叫了起来:“大人,贼人怎么又回来了?”
刘备也是一愣,不过看到贼人船上插了白旗,便即明白过来,不由哈哈一笑:“不妨事,我等就在这里等他们吧。”
第百五四:战罢问君三语
刘备下令将船首掉头,一字排开,横跨江面。贼船渐次划近,远远高呼:“请勿放箭,我等愿降!”
程辉近前,言道:“贼人出口反复,只怕有诈!”
刘备先不作答,见吕队长眺望江面,似有所见,便问他:“你怎么看?”
吕队长回道:“程将军所言不错,贼人诡诈,不可深信,要是他们突然反扑,那就见迫了。”
刘备点了点头:“你适才好像在找人?”
吕队长笑道:“不瞒大人,我的确在找人。我见贼船靠近,突然想起先前与战时,见贼人里有一人武功甚是了得,便欲上前看看他在不在船上。如果在,说不得动手时,我也好找他再切磋切磋。”
刘备哦的一声:“这伙贼人里果有英雄?”
吕队长笑道:“英雄未必,只不知刘大人何以见得他是英雄?”
刘备道:“自古道英雄相惜,若不是英雄,吕队长你岂能甘心与他为伍?”
吕队长笑道:“我乃海陵县衙一小吏,承蒙大人关照,才临时选派为队长之职。虽不知此职出于何处,但却为大人剪除海贼誓死之决心深为感佩,这才应承担当。某原乃死士,多承大人及时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如我等凡夫走卒,焉能称其英雄尔,实在有愧!”
刘备哈哈一笑,扶其肩道:“夫英雄者皆出于胆气,非关出生。便是一市井宵小,只要能为公而争,亦可为英雄啊。我适才在船上观战时,见足下奋力杀贼,贼围数重而公不怯,可见足下之勇。如此等为国为家为公,而不惜拿性命与贼人一战者,此人不称之为英雄,天下能有几个英雄?”
吕队长拱手道:“大人抬爱,至于‘英雄’二字,实在不敢当。承蒙适才垂问贱名,我尚未告于大人知道,实在有罪。”顿了顿,再次拱手,“鄙人姓吕,贱名岱,草字定公。世居此地,为县衙小吏。”
吕岱!眼见这位,便是为孙权开疆扩土的高寿名将吕岱?这位小吏世居海陵,后经战乱,这才南渡,避地吴郡,最后投效孙权,官至大司马。
眼前,徐州战乱平复,尚未南渡,所以,他还留在县衙。幸有海贼之乱,这才适为我用。怪不得初见此子就有一股豪气,原是如此。
刘备赶紧伸手相扶,哈哈笑道:“怪不得!怪不得!”
吕岱皱了皱眉,不知他为什么说这‘怪不得’三字?
程辉提醒:“大人,贼船已近!”
刘备转过头来,首先对着贼船高呼:“尔等归附朝廷,国家之幸,百姓之幸!欢迎欢迎!”
两边将士便即拔刀而出,击打船板,发出轻快的节奏,高声唱道:“欢迎欢迎!”
对面船上贼子本来紧张,手举着降旗也怕被当靶子瞄了,所以个个不敢争前。听到‘欢迎’二字虽觉新鲜,毕竟不十分理解其意。更何况先前一战败得糊涂,所以对面敲打刀剑,这边也只能各自闷心击鼓,不敢久喘。
这许多船上,只有一人独自走上前来,吴带当风,拱手作揖,高声远送:“久闻刘使君乃仁义之君,某一直深为佩服,有失瞻礼了!”说着又一揖。
吕岱在旁道:“这人就是与我一战,不分上下的贼子了。”
刘备听来,放在心下,点了点头。转眼只见那人生就一副忧国眉,装点门面双怒目,抿嘴含癫,权鼻作福,甚是威武。
刘备一见心下佩服,果然英雄二字可佩,赶紧作揖道:“这位英雄见笑了,这‘仁义’二字实在不敢当,忝为他人耻笑。不知英雄怎么称呼?”
那人手按长剑,高声道:“我乃一介莽夫,说得不好听点,世人称之为海贼。这海贼可不是什么好名词,恐有辱使君清听,所以你这‘英雄’二字未免用的不妥当。既为不妥,恕某一时不敢见告,望使君见谅!”
刘备微微一愣,哈哈笑道:“足下快人快语,实乃我辈中人,某深为佩服。”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佩服倒是不必,只我要问君三语,望君诚实回答了我,我才敢以礼相见。”
程辉在旁早恼怒了,咬牙道:“我道他们怎么甘心投降呢,原来是来消遣我们来了。大人,不如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不然不知大人你的威风!”
刘备不理,仍是拱手笑道:“请君垂问,某知无不答。”
那人点了点头,负手道:“人言使君乃仁义之辈,我也只闻其名,未能一见,所以我怕人言未免难以相信。我如今要问,第一,徐州新破,使君何以安民?”
刘备心下吃惊,想此人开口就问国政,当是个不简单之辈,赶紧回礼,答道:“对于足下此问,我也有三点回答。第一,吾当招募流民,给以土地,租以耕犁,使其恢复生产;第二,吾当重修吏治,整顿官吏,使民不怨;第三,值此乱世,天下攘攘,欲要人民得以安定,就必须保境。因此,吾当整军治兵,剪灭盗贼,使民不扰。”
那人一听,重重点头:“第二,正如使君所言,现在正是天下汹汹,而使君又是一个仁义之辈,我只怕难保其土。虽然你可以整兵治盗,但要是别人来强要你的土地,你当如何?”
刘备尚未回答,程辉早已不忿,按刀道:“袁术小儿便是例子!”
那人轻哦一声,看向刘备。
刘备见他神色迟疑,心想自己与袁术之战未久,他们也未必知晓。于是拱手道:“我身边这位将军所言,恐足下未能明白,我也正好说知。前些日子,袁术致信与某,言道‘我将奖率十万人马,与君会猎东城’,更欲要割我广陵土地与他……”
刘备一言未了,就听那人轻哦一声。
刘备心想,此子果然不知道此事。
刘备又继续道:“我接到书函,彻夜难眠,是不战也不好,是战也不好,连日来遍访群下,群下意见也是不甚统一,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了……”
刘备一语未了,那人扶剑顾眄,慨然一语:“这等狂妄之徒,使君如何能容他?当战之!”
刘备微微一笑,见此人一身凛然,不觉更加钦佩,赶紧道:“这第二问足下已替我回答了,请问第三个吧。”
那人一愣,微微一笑:“使君与袁术一战,当精彩万分。不知使君最后怎样,是打败了他,还是战而不能再和之?”
程辉抢道:“当然是一战定胜负!怀宁一战,使君率领我等万人,硬是破敌十万。检点战场,杀贼一万,再俘获将及一万,接着又出兵钟离,占领贼城一座。你说是我们胜了,还是他们胜了?”
刘备唬道:“为光不可无礼。”转而笑道,“袁术焉有十万之众,那是他胡吹的,说来也只不过五万罢了。”
那人身自一震,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怀宁是哪里?”
程辉答道:“便是下邳淮陵,我家使君因念民艰危,思民之安,故改为怀宁。”
那人仰天一笑:“如此,我的确已经知道使君的答案了。”顿了顿,接着问,“这第三个问题,便是要借我自己来打个比方了。”
刘备拱手道:“足下请讲!”
那人道:“如我等海贼欺扰平民,被使君所获,是杀之,是放之?”
刘备笑道:“当然是先放,最后察其能者用之,不能者自便之!”
那人摇头道:“不对,我等罪已难赦,要是再放之,若我等不知悔改,再来欺民,你说怎么办?”
刘备哈哈一笑:“如你的意思,是杀之?”
那人淡然一笑:“未为不可。”
刘备摇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你也要知道,这盗贼也是因为民贫而生,若不能从根本治之,天下之民何其多,是杀之不尽也。而治贼贵在治心,若能使盗贼感化,使其安定,则其心自正。其心正,则无有盗贼。如此,是杀好呢,还是放好?”
那人被刘备一问,反而一怔,不由大笑:“使君果然厉害,我本是问君三语,倒被君问一语。”
刘备坦然一笑:“足下身负韬略,何不为国家出力,焉要在水上过刀头日子?”
那人哈哈一笑,不即回答。回头与众人商议一遍,只见那些人尽皆点头,这才解下佩剑,高举在手:“鄙人斗胆问君之三语也已全部得到满意回答,我十分高兴,愿归降!”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扑腾跪下,高声道:“这位英雄本来客居吴郡,只被我等劫持而来,逼以为首。我等甘愿受罚,但教这位英雄安全,也就知足了。”
刘备哈哈而笑,但教船只靠近,跳上贼船,先扶起那个大汉,再是走到那人身边,将他高举的佩剑接过一看,连赞两声:“不错不错!”旋即将佩剑给他挂上,啪了啪他的肩膀,笑道:“跟我回江都吧,我要好好招待各位,各位都是英雄,都是好汉!”
众人一听,尽皆一笑。
刘备拉过那人同登己船,扶手笑道:“英雄不必过谦,你先前不敢当,现在我倒是以为百个千个能当得。英雄,可以告知我你的大名了吧?”
第百五五:一苇可以航,何言轻生死
那人拱了拱手,说道:“大名当不得,英雄也不敢当,鄙人姓徐,单名一个盛字,草字文?(向音)。本也是徐州琅邪莒县人氏,后经战乱,南渡吴地,客居江东。”
刘备一听,欢喜的了不得,怪不得他会生就一副忧国忧民的面孔,原来此子乃以勇气闻名于世的徐盛徐文?啊!
魏文帝黄初三年、昭烈帝刘备章武二年,孙权向曹魏称臣,曹魏派邢贞前往东吴,拜孙权为吴王。孙权出都亭等候邢贞,邢贞脸上露出骄横跋扈的神情。吴臣张昭见状大怒,徐盛也十分气愤,对身边的同僚们说:“我们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吞并许昌、洛阳、巴、蜀,反而让主君和这个邢贞会盟求和,实在是耻辱!”说着,不禁泪流满面。邢贞听说后,对随行人员说道:“江东有这样的将相,恐怕不会久居人下啊!”
刘备赶紧拉他起来,呵呵而笑:“文?太过谦虚了,英雄二字你到底能不能当得,我们眼下也不必计较,一切功过都有后人评说。不过话说回来,文?举家迁往江东,说起来是避乱,实则的不忍也,我说得对不对?”
徐盛身自一凛,慨然道:“使君说得不错,我见家乡惨遭涂炭,而身无一力可出,实是难以再睹,只得眼不见心不烦,这才举家南渡,实则是为避清静尔!”
刘备点了点头,叹道:“徐州本来十分富庶,不意蛾贼之乱一起,再经曹操荼毒,五郡残空,就似是好好的一座大厦,呼啦啦一下突然倒了,怎不叫人伤心自悲?也难怪文?会问我这么多问题,原来文?是怕一但归降了我,我却保护不了百姓,保护不了土地,最后弄得一塌糊涂,反而徒增烦恼。”
徐盛道:“正是如此!不过我既已得到答案,我也就放心了,还望使君能够实现诺言,也不负百姓之期望!”
刘备见他不卑不亢,心里越发敬重,赶紧拱手道:“今日文?之三问,吾当谨记在心,时刻不敢忘也!”
徐盛似有所触,重重一拜:“若徐州能得使君这样贤君镇守,何忧不复从前之光彩?我这里先替徐州百姓谢过了!”
刘备赶紧伸手相扶:“文?言重了。”
徐盛突然叹了一口气,双膝砰然跪了下来,拱手道:“我既已为徐州百姓争得福利,也已经心满意足了。虽则先前蒙使君仁爱,欲要放过我等,但我自知惭愧,无颜再过江矣,请与使君就此别过。若使君能放过我这些兄弟,让他们重获新生,我死不敢忘使君隆恩也!”
徐盛说罢,猛然站起,闪电也似的伸手拔剑。
刘备正自高兴,完全没料到他会一拜到地。再听他这么一说,想是他先前杀了许多广陵百姓,身自惭愧,本欲宽慰,没想到他会伸手拔剑。刘备被他一个冷不防,再加上徐盛也怕他在旁拦阻,所以力气用大了,只将刘备推开三步。
刘备吓了一跳,也怕徐盛宝剑锋利,赶紧伸手,正要来拿,被旁边两三人一齐出手,都想来阻止。终是吕岱手快,劈手按住他拔剑手腕。旁边只急了那个随行的胡须拉碴的大汉,和为徐盛一身凛然之气感动的程辉。
徐盛死志已决,还哪里争片刻偷生?右腕被按住,只得运起左手,使力将剑鞘往后夺。吕岱知道他厉害,已跳上前来,亦将双手压下,要和他比拼内力。
徐盛怒眼上冲,鼻子一哼,又奋力往外拔去,只剑鞘里低昂一声,眼见要被拔出,又被吕岱奋力推进。
这下恼了徐盛,转过脸来,仔细认出是适才对战之人,不由怒气上冲,手下更加大力。吕岱左右太阳穴上突突乱跳,但兀自嘻嘻一笑:“这位英雄,我两可要仔细教个高下了!”
徐盛喝道:“汝要战,我怕了你不成?不过,你得先让我死了。”
吕岱扑哧一笑:“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找你去打?”
徐盛这下倒是愣住了,紧绷的青筋稍稍松缓,原来刚才气糊涂了,把话也乱说了。徐盛想到这里,突然放下手来,哈哈大笑:“在船上你打不过我,现在你又来缠我,怎么,非要见个高下?”
吕岱当仁不让:“还请赐教!”
刘备正欲上来解劝,被旁边那个大汉一把抱住双腿,叩首不止,语无伦次的说道:“求大人开恩,大人千万不要杀这位徐英雄。都是我们逼迫他干的,他母亲他家人都被我们捉了来,他才不得以从了我们。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们吧!再说,昨天一战,眼看就要将大人围住,要不是这位徐英雄听到了大人你的名字,赶紧下令撤了军,这会只怕大人你早就……”
徐盛赶紧喝道:“就算我为你等所逼,但为了保住性命,便是胡作非为,这样很是不可取!你等既已归降了刘使君,就再也休得做出这种事来,不然我黄泉不饶!”
刘备听他一说,差不多已知眉目了。
原来徐盛从莒县迁居吴地虽然时间不长,但其之勇气胆识早为这伙盗贼所馋。这伙盗贼于是胁迫他,将他家人全都弄了来,要让他入伙。徐盛虽然不得已入了盗伙,但从不出一力,更不杀一人,有时还要为某某人解劝两句。杀江都县令时只可惜他没到,杀东陵亭亭长时他已来不及解劝。
而这伙盗贼虽然不得其力,但贪的是他名声,也不要他做什么,每次坐坐镇就行了。所以他虽无建树,但盗贼一般都还听他的。就是昨日返船来战刘备时,本来将刘备等已经逼得紧迫了,只是徐盛在船上突然听到对面人喊‘刘大人,切不可轻敌’,便赶紧央求撤了去。原来他在吴地时早听人说徐州换了主儿,新任州牧姓刘,他怕杀错了,所以这才央求他们不要加害,刘备也因此避过一劫。
今日围打吕岱时候,一战而败,听得他们言语中真真的是‘刘使君’,感其相饶之恩,便说以厉害,劝了盗贼归降。而他投降的最终目的,除了为兄弟们谋条生路,更重要的是为徐州百姓请命。眼见三问已得到满意回答,心里喜悦不已。看着浩瀚江水,想起自己从贼而盗,羞于再见对岸父老,说不得只有以命相抵,以谢百姓,所以才争着拼命自戕。
徐盛一语未了,吕岱在旁突然拱手道:“实不瞒使君,若不是文?,我亦不能逃过先前一劫。”
刘备一愣,只听吕岱继续道:“先前一战时,我部本来就少,眼见不敌,我只得拼上贼船厮杀,以攻为守。殊不知,我这误打误闯,正好跳到了他的船上。我冲上去就是一顿拼命,几次将他逼于船舷。
我道他怕了我,不意他却是故意在让着我。打到后来将他恼了,他便与他一顿海杀。我当时腹背受敌,眼看不支,他却赞了声好,退了下去,这才让我有机会脱身。哎,我虽然不服他的武功,但其之恩德,我是没齿不忘的。”
说着,亦跪了下来,拱手道:“使君,我面子薄,但求饶他一命吧。只要能饶他,就算我代他死,亦无所怨!”
刘备点了点头,笑道:“哦,你先前见到他们的船只突然返航时,你却不是要来找文?切磋武艺,却是要关心他的生死来着,是也不是?”
吕岱尴尬的笑了笑:“说露嘴了。”
刘备这边吃吃一笑,那边程辉亦是跪了下来,言道:“这位徐英雄很是仗义,杀之不得,求使君饶了他吧!”
他这一跪,旁边跟着,跪满了几十船的人。除了那伙盗贼,就连跟着自己的部下也跪下求情。
徐盛惶恐不安,抱拳道:“鄙人何德何能,如何要劳诸位屈膝,实在万死!”
刘备看了徐盛一眼,再看了看周围士兵,不由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执了徐盛的手,笑问两边:“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他的?你们这些人啊婆婆妈妈的,真不像男子汉!”
两边一听,尽皆欢呼。
有人笑道:“若能求得徐英雄一命,不当男子汉也值!”
刘备扶其手,整其衣,望着远远江水,眼看就要到了彼岸,不由心情舒畅,哈哈一笑:“人言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你们看,江都不是到了么?”
徐盛一愣,实不知这‘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出自何典?殊不知刘备信口而出,忘了这句出自曹丕的《至广陵于马上作》。算算,曹丕小儿现在恐怕也只有七八岁年纪,如何能写出这等诗作,更别说广为流传了。徐盛虽然没听过,但随即想到诗经上有一言‘谁谓河广,一苇杭之’,想此两句的意思应该差不多吧?
刘备转过脸来,笑道:“文?,我刚才还说要让大家一起陪我到江都,我要好生招待各位,你也答应了。如何你就忘了,还轻言生死?要是你死了,这样一来,你不就是失信于人么?更何况你死了,你母亲该怎么办?”
徐盛身子徒然一震,虽然母亲两字固然为重,但古人最看重‘信义’,被他一说立即醒悟,汗颜道:“是我之错也!”
刘备呵呵一笑,安慰了两句,转过身来,他人都起来了,就那大汉还跪着,赶紧伸手将他扶起,笑道:“这位英雄叫什么,也随我回江都吧。我既然答应既往不咎,你们就放下心吧。”
第百五六:水上英雄
不时,船都靠岸,易莫领着一队士兵在岸上等候。刘备先前留下他在地面剿匪,眼见他立身在那,先自招呼一声,说道:“须有,辛苦啦!”
易莫赶紧上前来迎接,刘备拉着吕岱的手,啪着徐盛的肩,笑道:“文?,回家啦!”
徐盛听到这个‘家’字,不由热泪盈眶,忍声不语,随他下了船。
易莫在前开路,一径来到江都府。
刘备吩咐一声,让程辉配合着易莫先去准备一番,将降匪安置下来,自己则同吕岱陪着徐盛一边说话。
刘备早先知道,那个胡须拉碴的大汉叫凌淼,人称水阎王。这水阎王三字正说的就是他的水性了。据说他有一年掉下水去,半个时辰出不来,他家人还因为就此没了,孰知半个时辰后,他居然从水潭里爬了出来。如是,别人就传得神乎其神,说道他不死,定是阎王让他三分。乡里这么说着,这‘水阎王’三字自然而然的扣在了他头上,他后来又做水头上的生活,这三字就再也脱不了。到最后甚至连他本名都不知道了,只要说到‘水阎王’三字,吴地便得颤一颤。
刘备先前还赞他这凌淼二字取得好,水阎王只不理解其意。那边徐盛想了想,鼓掌笑道:“果然是好。”
吕岱亦点头接道:“他这姓也好,配合这名就更妙了,再加上他水里来水里去,整日价望着‘凌波浩淼’,是何等惬意也!”
两边刘备、徐盛哈哈而笑。
水阎王只是粗人一个,哪里知道这些?只一古脑的皱起眉头,抓破了脑皮也想不通。这人世居吴地,从小长在船上,因为饥贫,没上过学,自然大字不识。后遭世乱,父母先后被官府误杀了,他一气之下,这才干起水上勾当,也有两三年光景了。原来是个杀人如麻之辈,现在突然被‘招安’,要做好人了,却又恢复起原来的憨厚脾性,不知道狡猾应对。
刘备在旁看了,心里暗暗点头:“这人倒是个老实人,他先前做了坏人,只怕也不是他本愿。可见,时世可以让一个坏人变成好人,一个好人也可能变成坏人。”
刘备这边感叹了一回,那边程辉报说酒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上了?
刘备站了起来:“先不忙摆上,文?、定公、凌(他没有字,刘备一时不知道叫什么)……”
水阎王抓脑道:“大人,不然您也叫我水阎王?”
刘备哈哈一笑:“这当不得,太马虎了,我就叫你凌英雄好了。”
水阎王憨厚一笑,也不矫情抵赖。
刘备顿了顿,道:“文?、定公、凌英雄,你等与我先同去见见各位水上英雄如何?”
徐盛连忙拱手道:“不敢!”
刘备哈哈一笑,回身叫道:“为光,水上英雄的犒赏准备好了没有?”
程辉答道:“已经搬运过去了。”
刘备道了声好,携同他们一起出了大厅。程辉同易莫将这一干‘海贼’安排在一个院子里,院子甚大,足以容得下千人之众。
那些人被易莫正招呼着吃喝,突然见到自己的头子和刘大人都来了,便是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刘备看了徐盛和水阎王一眼,心想海贼虽无纪律,但有一点是别人比不了的,那就是懂得敬重。刘备到这时,方才懂得什么是英雄好汉了,原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只见徐盛和水阎王一到场,那些人巴巴的眼睛瞅着他两,又看了看刘大人,只怕刘大人难为了他们。现下眼见两位都没事,都把心思放下,一股脑的围着徐盛、水阎王,手上伸着酒坛,口里叫着痛快:“大当家,二当家,快来喝酒!”
原来徐盛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大当家,这水阎王也就是他们的二当家。
水阎王毕竟心思简单,听到兄弟邀着喝酒,也不推拒,赶紧接过,正要去饮,突然想到大当家,赶紧将坛子送到徐盛跟前,笑道:“徐英雄,你先饮。”
虽然各有名位,但像他们这样的水上好汉都欢喜别人称呼自己英雄,也喜欢称别人英雄,所以他是放着‘大当家’不叫,‘英雄’倒是改不了口。
徐盛皱了皱眉,不但没伸手去接,而且大声呵斥一声。他这如同滚雷的呵斥,只将千人吓得同时一颤,没有谁敢再动一动。
徐盛走前几步,唬了众人一眼,按剑道:“你们何要如此糊涂!我等蒙刘使君不杀,正该悔改前非,与以前种种隔离开,如何还和做‘水贼’时候一样,不知道收敛?这大当家、二当家还是随便能叫的么?”
众人一听,尽接垂色。
水阎王见刘备不说话,脸色难看,便吓了一跳,赶紧丢下坛子,拱手道:“是我们不知好歹,望刘大人不要见怪。”
回头也是呵斥一遍,拔刀而出:“我等以后同归刘公,也就是朝廷的人了,如何还能和以前一样脾气?改改,改改,大家都要改!”
刘备心里虽然见怪,但也没想到徐盛会如此大义凛然,心里一高兴,不由冲口哈哈而笑,招手道:“为光,上酒!”
程辉赶紧倒了一樽给他,刘备接过皱了皱眉,骂道:“如何这么小气?去,拿整坛的来!”
程辉一愣,赶紧抱了一坛给他。
众人眉毛微微一皱,他要干什么?只见刘备将酒坛接过,哈哈笑道:“各位水上英雄,我来陪你们喝一樽!”
说着,先自仰天一气饮了大口,旋后给各人斟酒。众人捧着碗,怔在了当地,直到酒入了肚,那才叫一个爽快!
刘备一个个斟上,徐盛怕惯坏众人,程辉怕刘备手挽酸了,都一个心思欲要上来帮忙,被刘备一把打开,两边吼道:“你们尽拦我,难道你们不欲给他们吃酒?来来,兄弟们,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兴致,他们再劝,可饶不了他们,是不是?”
众人先还惧怕刘备,害怕他会加害两位主人,现在眼见他如此一说,也知道是嬉戏的话,便也跟着轰然答道:“对!”
刘备眼见各个都已斟上了,才又笑道:“今天我是伙计,你等没酒了尽管叫,我来给各位添上,各位可千万不要客气!”
众人一听,无不是热血沸腾,有听说过使君大人亲自给贫民添酒拿碗的么?要说有,那肯定绝对没有听到会有哪一个使君会给一伙刚刚投降来的‘贼匪’添酒!
众人虽然贪那水酒,但一碗尽后,再也舍不得求刘使君给他斟酒,就算有求的,也是赶紧屈膝跪下,不敢正身。刘备见他们跪下,就把坛子挪到一边,口里唬道:“你要吃酒就得站起了,如何跪下了?你跪下,我就不给你酒!”两边被他这话逗得一乐,到最后,徐盛也是手痒难耐的走上前来讨酒喝。
刘备亲自犒劳众人一场,把众人心拉得更近了,眼见个个酒足饭饱,这才回到府上。刘备转头笑道:“为光,可以摆上筵席了。”
程辉答应一声,才这让人将酒席摆上。
刘备两边笑道:“各位都饿了吧?我们也不拘礼节,先尽管吃就是了,不要客气!”
水阎王哈哈而笑:“那我不客气了!”
众人便是海吃起来,各自劝酒。程辉突然想起一事,笑问刘备:“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说与知道,不然我今晚睡不着觉。”
第百五七:组建水军
刘备哈哈一笑,放下竹筷:“我就知道你要问什么,也知道你憋不住了。”
程辉呵呵而笑,挠了挠头:“大人如何知道?”
刘备道:“你要问的,可是先前那场战争?”
程辉点了点头:“我奇怪的是,本来文?等已去远,如何又被定公拦住了,这其中大有蹊跷。”
刘备哈哈一笑:“你脑子也不笨,早猜出来的是不是?”
程辉嘻嘻而笑,点了点头:“我先前还道大人为什么不即迎战文?,却等他们去远了才出来,原来大人早有计较。大人那会早就将定公等布置在了文?回去的路上,也不马上去追,是怕他们发现了会回头来反战我等。而等他们去远了,这才马上迎击,正好两下配合,使得文?措手不及也。”
徐盛笑道:“我当时也知道着了道儿,只没想到这边被纠缠住,后边刘大人会来得这么快,弄得我等首尾不能相顾,再加上刘大人的锁链战阵,威力更是无穷,我等岂有不败之理?”
他一说着,坦然一笑。
刘备赶紧道:“我当时被围垓心,说实在的,我还真怕文?会下令将所有船只来围打我。只没想到文?会放过我一马,这才让我逃出生天。说来我要深深两拜才行,不然难报文?两次饶命之恩。”
两边听他话说得滑稽,便是相对而笑,殷勤吃酒。
刘备也怕程辉的话说恼了徐盛,他又这么一说,自然是为徐盛找回难堪。徐盛哪里听不出来,赶紧笑道:“千万别提了,我虽然将大人你围在垓心,但为光不也正围着我们么?想那会要不是大人下令教撕开口子,我等焉能出得来,不然早做水鳖了。如此说来,我也得先给为光深深一揖,再给大人你深深一揖了。”
两下说笑着,吃过方散。刘备让程辉给他们暂时安排了住处,旋后进了内室,考虑着善后及人事安排。
刘备想了一时,差不多有了个绉形,这才起身。白天劳顿没得停歇,这时只觉劳累不堪,本要回榻休息,又见外面黑了,突然想到一事,便即勉强起来,让人去召吕岱来见。
去了多时,没想到易莫打发人来回话:“海贼既平,念衙门里有事,下午时候都遣他们回海陵去了。”
刘备皱了皱眉,待人走后,心里越想越闷:“易莫这厮好大胆子,也不跟我说一声便即自作主张,眼里还有没有我?”
又想吕岱是他衙门小吏,他当然有权调动,这却不能怪他。乱想了一会,眼睛也疲倦了,倒塌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备亲自安抚了江都城百姓。百姓新遭丧乱,见使君大人从他处调粮分给他们,无不是感激涕零。
水阎王因想吴地那边还有千名兄弟,问要不要招来。徐盛想这问题敏感,更不敢自作主张,便将这事报告了刘备。刘备喜不自禁,赶紧写一封书,带上牛酒,让水阎王去招了,只说有愿归者同来,不喜者勿强。
如此厚恩,那些人还哪里不来?水阎王也一并将徐盛家小接了来,徐盛拜过母亲,同母亲说了刘备恩德。刘备也见过:“令尊,你养了个好儿子啊,他不顾自己性命甘为百姓请命,这才是英雄,大英雄啊!”
徐母连连涕泣,点头不知言语。
徐盛因道:“我听说使君将州治移到了彭城,在那里减租,又给以流民粮食,很得百姓欢心,没两天便即来了六万多口,可谓亘古未有啊!如此发展个一两年,此地必当富庶。除东西两都再加上汝颍一带大都市外,只怕没有别的城市可比了。如此繁华宝地,可谓人人争欲得知。我亦蠢辈,也慕那繁华锦绣之乡,少不得起了贪慕之心。我想母亲老了,也不能再到处奔波,欲将家安在彭城,讨那寸土歇足,不知使君可否恩准?我这里先感激不尽了!”
刘备一听,心里很是高兴。想他虽是讨土地,实则是将家小扣为人质,是欲要让我知道其不反之心也。
刘备尚未回答,那边水阎王却没徐盛那样心思,心想的却很简单,听他‘锦绣之乡’却也立即起了动念,赶紧道:“就怪我老妈死得早,没能去享福,不过我有一个老婆,还有个三岁的娃娃,不如都陪伴着徐母一起去了吧。”
他只笑着,巴巴的怕刘备不同意,又看着徐盛。徐盛心想也是,便也一并求起来。刘备起先万万个不肯。最后也只得松了口,叹道:“如此要让你们母子分离,我情何以堪?”
徐盛笑道:“使君哪里话,你这是关照我们,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还得花钱买呢,现在有现成的人情我为什么不求?哈哈,说不得要麻烦使君多加照顾了。”
刘备道:“文?但可放心,我当示令尊如同我母,我焉有不尽心照顾之礼?”
徐盛赶紧称谢。
刘备亦啪了啪水阎王的肩膀,水阎王见刘备答应了,笑得正欢,连连谢恩。
又在江都城内安慰百姓两天,刘备同时也将人事差不多都定了下来,这才找徐盛和水阎王等商议要事。刘备也不掖藏,将自己要组建水军的想法说了出来。程辉早知道刘备的想法,便在旁边出谋划策。
刘备在会上不停强调:“我们不但要造小船,也要造大船,而且要多,不怕没钱!要寻访水船制作方面的能工巧匠,要招募水上能者,不怕花钱!也不要舍不得花钱!”
四人一连议论了几天,最后确认下来:
程辉,试守江都县令,总管沿江船只出入,招募水兵。
徐盛,任左楼船都尉,督造楼船,训练水兵,水官选举。
吕岱,任右楼船都尉,职在徐盛之副,协助督造楼船、训练水兵。
凌淼,任楼船监,主水上制造(入水上关卡、寨栅),水兵纪律。
刘备连日来因为欲要改革军队建制,所以干脆从楼船改起,这些名称亦是一发的改了。他这边草拟好,一面发书到海陵,让吕岱来江都就任。这封书刚发去,刘备接着又发了一封,任用徐盛举荐的本郡海西人徐宣字宝坚者为海陵县令,再任用本郡东阳人陈矫字季弼者为舆国县令,一面革除易莫海陵县令之职,迁他为襄贲都尉,叫他去襄贲城担任主将之职。
刘备也听过徐宣和陈矫的大名,这二人都是难得的‘纲纪’人才,刘备本欲另外重用,只是想到沿江地带十分重要,非得能者镇守不可,故徐盛一经举荐,刘备立马同意任用,一面遣人送书过去。
刘备这边差不多诸事准备妥帖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交代了几句,欲要就此回彭城。不想尚未动身,却传来了易莫自杀的消息,刘备倒是吃了一惊。毕竟易莫为何自杀……
第百五八:招贤馆落成
原来易莫接到刘备调任书,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心想在剿灭海贼上自己所立之功甚小,如何得到的功劳最大?便是辗转不安,到半路终于自杀。
刘备知道其中有蹊跷,亲自到海陵视察,又找来吕岱问话。
吕岱虽时被封为右楼船都尉,但因徐宣还未到任,故暂时处理海陵公务。吕岱告诉刘备,如此如此,刘备便已知道了大概。
原来易莫甫一到任,便即扑杀盗贼,功劳也不小。可他后来思及降了刘备,致使‘主臣’蒙羞,便是心里愈加不忿。再是想到刘备将他调到这里来,虽然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但同时不也是分离我跟麴将军么?易莫每每想到这里,便是大骂一声刘备:“好毒的主意,原来他是要分而击之,怕我在主子身边会出策谋反害了他!”
他想通了这些,便即公务也怠慢起来,盗贼也不治了,致使盗贼死灰复燃。但他很快就从悲愤中沉静过来,我何不利用手里之便,为麴将军东山再起做好准备?于是他便是利用剿匪之便,大肆扩充军员,又勾结盗匪,以期得到他们的帮助。
不想海贼事起,刘备东来,他心想海贼事小,如何他亲自来了,么不是他听到了消息,为我而来?孰知刘备只为了整饬水军,以为将来计,误打误撞使他惶恐起来。而刘备因为他熟悉这一带地形,手下又多是本地士卒,欲要借重于他。他属下本来已经有了五六百强壮士伍,但怕刘备起疑,刘备要兵时他却只随意挑了原来的老吏,自然不甚精壮。
他本来不卖力了,又怕刘备看出来,所以刘备提出要让程辉暂时接替他‘海陵县令’时,易莫自然甚是惶恐。刘备那时早已起疑,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笑了之。后他怕调给刘备的百名士卒里会有人将自己不给刘备卖力的事给刘备说了,所以他才战事一完,连忙就将他们调走。
后又听到刘备突然迁他为襄贲都尉,虽是加了官,倒反让他更加惶恐。他也不得不从,本欲将所有士兵带走,但县令是不能带兵赴任的,他也不能例外。而欲解散更是不可能,没办法,只得起身赴任。到得半路上,胡思乱想,便是惶惧自杀了。
刘备本要加治其罪,但想到此人乃麴义的‘最后’副将,要是将他罪行暴露,麴义势必难堪,说不定会逼反他。刘备思虑再三,只得将易莫厚葬,亲自举丧,对于他的不轨事情,一概不提。
刘备这边诸事处理好,先去了趟郯县,看了陈登,跟他说了迁治的事。
刘备虽然提议迁治,但公文未下,程序未走。只是早在这之前让张昭写了一封书来,让徐州在郯县的各个衙署陆续迁往彭城。而这边功夫既然都做到了,所以天下也已尽知徐州将要迁治的事,所谓心照不宣也。
他这次来,便是要听陈登的意见。
陈登自然不便反对,一力赞成,说道:“若能迁治彭城,徐州说不定会得到更好的发展,眼前就是例子。”
刘备一愣,旋即想到驻彭城两日,招流民令一下,四方归者无数,他定是说这事了。
又听陈登道:“说实在的,某初闻使君‘流民令’,便是感激不已。想天下使君都尽能如大人一样,以百姓事为己事,百姓自能安妥,焉再复从前饿殍满地之残相?”
刘备谦虚一番,谈笑一二,住了一日,便即收拾回彭城。其实他迟迟不下书,便是怕陈登不同意。绕道郯县,更是专门听他的意见。现在听到他也不反对,便也放下去干。到了彭城,便即让张昭下书,正式宣布迁治彭城的事。
刘备离了彭城将及月余,没想到彭城在张昭的治理下迅速恢复生机,不说人口已从走时的十余万猛升至二十三万,就是道路桥梁,城墙城防都已得到很好完善和修补。虽然流民多了,地方不堪重负,但好在今年秋产不错,再加上富县调粮,也能将就应付过去。再者利用建设彭城,亦为流民找到事做,不使民招摇过街、无所事事,所以民虽多,亦能维护治安。
张昭先给刘备引见张?,言道:“子纲等待使君久矣!”
刘备赶紧赔罪,拉着他二人到内堂谈话,一直谈到半夜方去。张?又为刘备引见其同乡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者。
刘备心里大喜,想此二人在孙策时节与张昭、张?同为谋主,现在想不到尽为己有,哪里不高兴?赶紧让其召来,许为重用。
第二天,张昭言招贤馆已成,让刘备同去观看。
刘备见招贤馆高三层,占地虽少,但气势恢宏,甚是气派。
刘备大喜,对张昭道:“我听说子布隶书天下少有,这招贤馆的匾额何不就此题上?”
张昭本欲是留给刘备题的,听他这么一说,谦虚两句,也就不客气,让人上了书墨,大笔挥就‘招贤馆’三字,再是落款。
刘备拿在手上一瞧,果见沉稳厚重,难得之美疏也!别说自己不及,就是再练上一二十年也未必能及上其之一二,不由大加称赞。又给张?左右一看,尽皆欢喜,称颂不已。
张昭惶遽谢罪,这才接过墨字,将墨字交于属下,让属下交于工匠雕刻去了。
这边,远近百姓闻说使君平乱回来,无不是尽皆沾喜而至。也正好这招贤馆就落在东市,东市自从张昭远召流民,近揽商旅,从新激活,往来甚是热闹,完全不亚于一般大都市。一但集市,一般也有成千上万人。这时招贤馆落成,刘备虽不许张扬,但没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来许多来不绝者。
这些人多为难民,本经战乱无所归依,现在得到这么好的照顾,不用担心今天吃了明天会饿死,更不用担心过了秋天过不了冬天,所以今日见到使君大人,无不是感激涕零,不住叩拜。
刘备赶紧将他们扶起,心里亦是说不出的感动,哽咽道:“诸位父老惨遭战乱,无家可归,我睹尤悲,上天亦不忍也。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只要你们信得过我刘备,我刘备就算是自己不吃,也要先想办法安顿诸位,让诸位吃饱。诸位也不用感激我,就当这徐州,这彭城,今后就是你们的家吧。既是自己家了,还用客气么?哈哈,你们现在就算是回家了吧!”
两边听到‘家’字,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惨死在家,没有一?净土掩埋尸骨的家人,不由是哇的一声,伸手捶胸,站起者又复跪下,老泪长流,嚎啕不已。
刘备听得越发不忍,亦是举袖拭泪。两边张昭、张?看在眼里,感触在心,上前来劝,免不得亦为感动,泪挂两旁。
诸人正自哭的酣畅,突然只听人堆里一人哈哈而笑,长声道:“今日乃招贤馆落成之时,大喜之日,诸位只知道哭,难道就不知道贺么?”
诸人一惊,纷纷温拭老泪,回头要看是谁……
第百五九:颍川陈氏
刘备和张昭、张?等也是奇怪,想此人好生大胆。
不时,那人走出人堆。刘备一看,心里大喜。只见那人一派正直,两眉如剑倒插,海下如墨双画,脸上神定气若,不卑不亢。
刘备心想此人虽然穿得鄙陋,但在这万人之中款款而出,自有一股凛然大气。
刘备尚未开口,那人谦恭一揖,笑道:“新闻刘使君慧政于民,我等他乡难人亦托赖其荫,今日能得使君宽容收留,我等感激不尽!今见招贤馆初落,他乡鄙人不才,欲要毛遂自荐,开这第一遭。不知可否借以字笔,新添贱名?”
刘备赶紧拱手作揖,让人传上簿册,借用张昭新填之墨,亲自与他拿上,道了声请。
那人接过纸笔,也不要旁人登录,自己挥笔一写而就,然后又道了声谢,将笔还了,转身告辞了。
刘备、张昭、张?,将簿册展开,都把眼睛挪在上面。顿时,三人同时轻咦一声,不由同声念道:“陈群!”
刘备只瞅了这两字,赶紧扯步上前,欲要去追,被张昭一把扯住,低声道:“既是招贤馆登用,须得以礼相聘,使君不可鲁莽。”
刘备眉毛一皱:“可我怎么找他?”
旁边张?道:“使君不须着急,这上面有住址,不难找。”
刘备再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陈群,草字文长,颍川人……”后面接着写有住址,这才放心。刘备这边安抚好百姓,让他们各自散去,这才同张昭、张?同入招贤馆内。
张昭一路沉思,拶须道:“陈长文祖父陈?,字仲弓,号太丘,乃颍川大儒,天下名士。此人少为县吏,勤奋好学,诵读不辍。县令邓邵见其聪敏过人,乃举荐其身赴太学读书。学成归里,任本郡都亭刺佐。后为督邮,复为郡西门亭长,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府。司空黄琼辟选理剧,补闻喜长,宰闻喜半岁;复再迁除太丘长,故号太丘。听说他为官清正廉明,黎民安居乐业,邻县百姓多向其辖境迁徙。沛国加重赋税,陈太丘抗之无力,从之不甘,愤然弃官归里。延熹九年‘党锢’祸起,株连甚众,陈太丘未能幸免。受株连者多数逃避他乡,有的则请求赦免,独陈太丘愤然言道,‘吾不就狱,从无所恃。’请求拘禁。并为他人承担责任,后遇赦出狱。
此人在其乡里颇有声望,对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德行受人尊重。遇有争讼,多求其判正。故时人长自感叹,‘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灵帝时,太史上奏,‘德星聚奎,其五百里内有贤人焉。’灵帝于是派人查访,乃知是退隐归里的陈太丘常率子孙和号称‘八龙’之一的荀季和(荀淑字)等人游于许昌西湖。灵帝遂在许昌西湖敕建‘德星亭’。后于中平四年故去,享年八十四。海内赴吊者三万余人,制蓑麻者以百数,大将军何进亦遣人吊丧,并刻石立碑,谥曰‘文范先生’。论者以为,时乃殊荣也!”
张?、刘备同时点头,刘备道:“陈太丘大名吾亦早闻,听说他有‘遗盗’一事,可说是把天下盗贼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昭、张?一听,哈哈而笑,微点其头,听刘备继续说下去。
刘备也不客气,笑道:“听说有天晚上,有一个小偷溜到陈太丘家里,躲藏在屋梁上面,想趁机偷窃。陈太丘知道屋梁上面有人,却并没喊人捉拿他,而是把自己子孙都叫了来,跟他们训示,‘今后每个人都应该要努力上进,勿走上邪路,做那‘梁上君子’。作坏事的人并不是生来就坏,只是平常不学好,慢慢养成了坏习惯。本来也可以是正人君子的却变成了小人,不要学梁上君子的行为!’那小偷听后又是感叹,又是惭愧,赶紧下地叩头请罪。陈太丘于是勉励其改恶向善,并赠丝绢布匹于他。从此,颍川一郡再无盗贼矣。”
张昭、张?同时点头,连叹:“贤哉贤哉!”
张?道:“陈太丘故是难得,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陈长文的父亲陈元方(陈纪字)和他的叔叔陈季方(陈谌字),却也是难得一见的聪慧秉德之人,亦不为那功名利禄所羁绊,人们常在背后称他们父子三人号为‘三君’。”
张昭点了点头:“当时听说陈长文常常跟他叔父之子陈忠一起互相说道自己父亲之贤德,而争之不能决,便去问他祖父陈仲弓。陈仲弓于是评论‘论学识品行,元方和季方各有所长,互为兄长,难以分出高下优劣啊!’,正所谓‘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张?点头叹道:“只可惜陈季方早故,未能得详其事。而长文的父亲陈元方遭到党锢后,则在家发愤著书,听说也已经写了数万言了,也不知道完成没有。”
刘备哈哈笑道:“二位欲要见他,那还不简单?想长文必服侍其父在侧,我等现在就去见他,也就能见到他父亲了。”
张昭、张?也有这心思,点了点头。刘备于是同他们回府,让人备上礼品,正要动身,田瑟和厉影从襄贲那边过来:“我等奉大人命令,已让甘姑娘带了刘甜过来了。”
刘备跟甘倩许多时候都没见面,上次从郯县经过也没来得及回家去看他们,只是传令让厉影二人保护她们过来。本该现在去见她们,但事情缠身,没办法,只得让他两安排甘倩和自己女儿的住处,稍后回来再见。
这边,刘备同了张昭和张?按照上面写的住址来找陈群。陈群跟父亲及家人暂时借住在一个茅舍里,外面甚是破旧。三人尚未进去,里面就传来辩论之声。见门户虚掩着,后面士卒欲要上前去打门,被刘备张昭三人制止。
只听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哦的一声,说道:“如此说来,这文帝之时废除肉刑之举,是错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刘备想这问话的肯定是陈群了。
里面又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汉代废除肉刑而增加笞死之刑,本是出于仁心恻隐,但结果却令死者更众,这就是所谓名轻而实重。名轻则人民易犯其罪,实重则辄尔伤民。《书经》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着劓、刖、灭趾之法,是希望可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而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至于犯伤人罪的人,例如残毁他人之体而裁剪毛发,却不合其理,不能将其裁死。若能复用古刑,使犯淫者下蚕室,犯盗者刖其足,如此则永无淫放(指**)穿窬(指偷盗)之事发生了。
然而普天之罪恶,虽未可尽皆悉数殄灭,但在此数内,时之所患,确实适宜先行施用。汉律之下所杀灭的不至于死罪的人,是其仁政所不披及的;而其余该死之者,则可以刑杀。如此,则受刑与得生者足以相替了。如今以笞死之法去代替所有不杀生之刑罚,这是怜惜人的支体而轻视人的性命啊。”
张昭听到这里,禁不住嘿然一笑,里面立即传出声响,刚才那个沉稳的声音说道:“有客远来,群儿,与我外面去迎接。”
第百六十:登用名士
刘备听到里面动静,赶紧与众人肃然待命,使人叫道:“使君亲率张昭、张?二公前来拜会陈公父子!”
咿呀一声门开了,刘备只见一个两鬓微露白发的拘谨老人被一个胡须墨染的笔直汉子所搀扶着。这汉子刘备已见过,就是陈群了。而他所搀扶的老汉,想是他的父亲陈纪陈元方了。
刘备赶紧拱手作揖:“晚辈刘备见过陈公!”
两边张昭、张?亦厮见过。那边陈纪、陈群赶紧作揖回礼,延请入内。刘备让人将礼物抬了进去,安排妥当,这才仔细看查里面情形。只见里面地方虽甚是狭小,但僻屋陋处自有洞天,不说经史子集遍列,就是人情文章亦是天然妙成。刘备看了一回,不禁大赞。
那边陈纪让陈群招呼着众位坐下,张昭却迫不及待的跟陈纪谈论起了肉刑之议。只听张昭言道:“若使用肉刑,动辄砍腿割鼻去肢,何其之残忍?以吾之见,鞭笞虽可致死,但比残忍伤害他人形体要强百倍,殊不闻孔子言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当今天下以仁孝之国,若复肉刑,是不合仁政之道也。”
陈纪反驳道:“张公错了,若使用肉刑,则能去其为恶之一具,达到刑一人而戒千万人之妙用。虽则残酷,实比一罪笞死不能使人悔改要强过百倍了。如此,何乐而不为哉?”
他两人只谈论不休,但亦是雅谈,也不争得面红耳赤,只是谈谈笑笑。张?在旁只不言语,他两问急了,才道:“陈公、张公所言皆有理,某亦然之。想二位亦闻《荀子?正论》有云,‘治古无肉刑。’《刑法志》亦有云,‘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汤、武顺而行之者,以俗薄于唐、虞故也。’因此说,若能追寻尧、舜之踪迹,则天下自太平矣!”
两人一听,尽皆一笑:“此皆吾人之愿。”
陈群道:“法者,国之典也,用其不法也。若能得尧舜,则典无之亦可,若不能得,则度之以施行,秉公而为,不能毁也。”
刘备在旁静听,观张?言虽少而妙语出,虽在谈论方面不及他二人,但其之观点不偏不倚,可见其之慎言笃行,不似张昭、陈纪二人之偏激。若能用其为诸曹文书事,想众心必然叹服。
而让刘备更喜的是,则是陈群一番言语。心想:“我等初迁彭城,百官日增,错综复杂,不免有犯法者,若能用其为县治,主管百官犯法者,当最是恰当不过。”刘备如此思虑再三,唯觉如此。
不多时,陈群已安排下酒席,言道:“寒舍简陋,无有准备,唯以薄酒相待,望使君及二公担待。”
刘备哈哈笑道:“不妨,只要有酒就行。”
五人便是以陈纪著书之事为下酒话,言及其书之篇目,陈纪笑道:“未及思也!”
刘备在旁笑道:“不若《陈子》方可当得。”
两边张昭、张?尽皆称是,陈纪万不敢当。酒罢,筵撤,外面天色将黑。刘备席上呈上礼品,一面提及‘登用’陈群之事,一面复请陈纪出山。陈纪只推辞再三,不能答应,只说:“我在家做文章就行了,至于做官,不复思矣!”
刘备无法,只得与陈群言语几句,方才作别。众人比及到了府上,天色早已上黑,再各个辞归。刘备回到内堂,见厉影久候在外,方才想到甘倩二人,于是赶紧让他上前带路。刘备厮见甘倩、刘甜,自有一番温言软语。想到因为迁治彭城,现在终于可以整日见到甘倩和女儿,心内愉悦自非往日可比。一夜春尽,也不必细说。
却说第二天陈群已为登用,刘备任他为彭城县令,专赐一座院子与他,并诸多金钱,让他将父亲及家小搬进去住了。陈群感激不尽,不再话下。接着,刘备又下一封书,辟张?为治中从事,专管诸曹文书事。
这边慢慢走上正轨,各级衙署都已渐渐得到建设和修葺。那边,张飞早已督运了下邳、广陵粮草到看仓库,今次又将东海粮草也督运完毕,报于刘备知道。刘备见他事情办得不错,没有出大的意外,便是专门置酒为他犒劳。
张飞也不客气,厮喝一番,大醉而归。
第二天,刘备先去看了一回麴义,带了许多赏赐之物。说到易莫的死,刘备深表遗憾,接着大加安慰,说:“须有虽然在海陵所呆时间甚少,但甫一到任,便即扑杀盗贼,其之功劳实不可抹杀。只可惜他在打击盗贼中不幸身受重创,一旦归去,吾闻之,心实惋惜!”
麴义替易莫谢罪,言道:“不能报答使君栽培之恩,便即身受小人之害,可见其轻敌妄杀,难成大事,非是良辈。如此空劳使君器重,吾闻之亦羞。使君不加震怒于他已经是万分开恩了,至于功劳,使君断不可言。”
刘备安慰再三,麴义方谢过,收下赏赐之物。
刘备这边过来,又去了趟赵云营中,只见赵云正操练士兵骑马。刘备在旁边观看一时,不让人打搅,也不让人去叫赵云。正到精彩情不自禁喝彩处,那边小吏报说:“臧相国使孙将军运送粮草过来,张相国让大人亲自过去验收。”
刘备微微一愣:“臧霸居然使人送粮草过来,哈哈,这些粮草定是今年的秋产了。有趣,有趣!”
刘备想到这里,赶紧随了过去。一见到大车大车的粮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先见过孙观,言语倍加喜欢。
孙观说道:“臧相国眼见今年秋产早就下了,却迟迟不见使君您派粮官去收,便很是着急。后来一想想,想是使君您贵人事忙给忘了,于是我家相国打发我将这些上交的粮草送来,希望大人亲自按照簿册查点清楚,并请使君大人明年务必派粮官前去督粮,不然我等不请自到未免有失礼数。”
刘备哈哈一笑,心里感激不尽,连说:“好好!”一面将粮草按簿册查点清楚了,一面使人备饭,大加款待。饭后又亲笔一书于臧霸,书中大加抚慰。再赏赐了金钱,让一并带去。
这边刚送走了孙观,那边却又报说:“泰山太守昌?领兵来到城下,求见使君大人。”
第百六一:演武
刘备心想昌?刚去了没一个月时间,又来干什么?不好不见,便亲自带着张飞出城。昌?见到刘备,便远远跳下马来,以礼相见。刘备大笑免礼,突见他身后带了那么多人马,实不知何意?但不好询问,由不得将人马交与张飞,让张飞带至校场招待。一面携着昌?同入彭城,刘备有意要让他见识见识,便领他同登城楼,再巡视街市
昌?见街市繁华,人烟稠密,远近客旅甚多,不由大加称赞:“一月不来彭城,居然发生如此大变化,实在令人叹服,令人叹服啊!”
刘备呵呵而笑:“走,上府上,我与昌将军把盏慢言!”
刘备到了府上,便即令人整饬酒席,与他说了张昭治理彭城之事。昌?一听,大加赞赏:“张公大名吾亦久闻矣,彭城能得张公,百姓之福啊!”
刘备道:“谁说不是呢,我初到彭城那会,彭城因为新遭战乱,民失无数,房舍空余,全城加起来只有六万余人。后经过张公建议,发出召流民令,远近百姓皆率宾来归者无数。不出一个月,便即增长将近四倍。道路建设更是空前超速,空房也渐渐派与贫民,汝、颍商贾不远百里前来经商。哈哈,目前虽然人杂难治,但亦好在慢慢安稳下来,也已渐渐形成规模。”
昌?听得点头惊咦不止,听他说完,更是叹服,拱手道:“张公大贤,说到底还是使君用人得力,眼光独炬啊。”
刘备又客气一番,片刻上了酒席。刘备本欲让张昭相陪,但一来张昭那边挺忙,二来则想到张昭脾气不行,只怕他难以跟这伙‘流寇’合群,所以并没麻烦他。然其余人皆有事要忙,所以只得自己亲自款待。这边摆下筵席,那边则让张飞去校场犒劳昌?部下。
酒席过后,略坐一坐,昌?笑道:“请使君同我一起检阅我的士卒,也好让使君指点一二。”
刘备心里好笑:“原来此厮带了这么多人马,却是要来老子面前显摆,不知他又有什么目的?”
刘备答应一声:“昌将军客气了,指点不敢。”让人备马,同驰入校场。
昌?一来,他部下立即站成队形,两下排开,刀矛俨然。
张飞在旁问道:“这厮要干什么?”
刘备笑而不答,只吩咐:“去请麴义将军将他先登营八百死士带来!”
张飞只得然诺,领命而去。
刘备与昌?同登校台,刘备抬头一看,心里略已有数:“将近两千!”
昌?拔出腰刀,手一举,两千甲士同操兵戈,赫然有声。再一举,两千甲士向前一步,声势震荡。再一举,两千甲士向后一步,逆流勇退。
刘备见其部伍刀矛严整,士卒精悍,不惊叫了声:“好,好男儿!”
昌?骄傲的收回大刀,广眉吐气,深目倨傲:“多谢使君廖赞,这只不过是我其中一部,我泰山郡里还有万余,皆是此等男儿。”
刘备心里暗道:“果然,此厮当真是来给我‘威武’看了。看来今日我要是不给他看看我的士卒,不然让他小瞧,让他白来了!”
刘备想到这里,呵呵一笑:“昌将军大将之才,属下个个精壮,人人英雄,实令人佩服佩服!”
昌?傲然一笑,对场下道:“你们听见没有,使君亲口称誉你等‘个个精壮,人人英雄’,你们还不谢过使君!”
两千甲士轰然大叫:“谢过使君!”
刘备听这声音,微微一怔,笑道:“诸位辛苦啦!”
那些人却不回话,昌?轻轻冷笑一声,拱手作揖:“能得使君廖赞,某实不敢当,要是给外人听见了,我再无面目见人了。”
刘备也是心里冷冷一笑,口上道:“昌将军太过谦虚了。”瞥眼见到麴义部队过来了,便是接着道,“某见将军部下精勇,很是佩服。某虽不才,亦训练了一批士卒,也想请昌将军指点一二,望将军不要客气。”
昌?笑道:“很好啊!”
这边昌?令部下散在两边,那边麴义领着八百士卒齐步入场。昌?放眼望去,只见那批士卒虽然孤少,但步弓手分列整齐,不无错杂。而且人人身着精甲,玄铁曜日,令人一见,目为之眩,神为之夺。再一看他操演起来人人振奋,个个拿命,不由看得热血澎湃。再听他扬声大叫,声入云霄,经久不绝,又是羡慕又是羞愧。
一曲演毕,刘备在旁察颜阅色,知道已经将他震慑住了,便即呵呵笑道:“让昌将军见笑了!”
昌?微微一愣,缓过神来,拱手赞道:“使君部伍天下无双,某深为佩服!”
刘备哈哈一笑:“昌将军过奖了!”然后叫来麴义,向他指道:“昌将军,我来引见,这位就是麴义麴将军。”然后指着对方,“这位是昌?昌将军。你们认识认识。”
昌?见麴义两眼漆黑,如柄刀剑,心下赞佩,赶紧道:“久闻麴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幸哉幸哉!”
麴义亦是不少礼节,互相厮见过。
昌?因为听到刘备战胜袁术消息,巴巴的赶来,便是欲要献兵与他,以好交结。只是临了傲气一上来,便想逞能,欲要让刘备见识见识他的士兵,以此震慑刘备,好让刘备以后对他有求必应。只是现在突然见到麴义部下,再想到麴义这样的西凉上将都甘心降于刘备,尚且惟命是从,我何敢再行放肆?想到这里,心里捏了一把汗,便即拜服,说道:“某此次来彭城,实不相瞒,便是欲要将这两千泰山精兵献于使君,希望使君收纳。”
刘备心里狂喜,赶紧道:“昌将军如此厚重大礼,让我如何报答才是?”
昌?赶紧道:“若说报答,我实不敢当,只愿使君好好带着他们,让他们为使君建功立业才是。”
刘备呵呵一笑,观他也不是说笑的,便即挽着他,同了麴义收兵回府。麴义因为要操演兵马,便即辞去。刘备也不相留,让他先下去了。
刘备问到泰山情况,昌?道:“泰山本来错综复杂,各路宵小都有。没想到,自被曹操任用任城人吕虔字子恪为匪首后,形势就是大变。本来袁绍在此地也设置了匪贼郭祖、公孙犊等几十人。吕虔带着家兵到达郡里后,便是妖言民众,蛊惑郭祖等人出来投降,百姓被哄骗出山者亦是无数。吕虔于是选出百姓中强壮的男子来补充兵源,发展装备。现在虽然与我相安无事,只怕长久下去,让这匪首得以喘息,就要危及到我之领地,危及使君大人您亲自表封的堂堂正规守备的地位了。”
刘备这才听清他话里的意思,想怪不得他会无故送兵来,原来是想请我帮忙。刘备先不急,点了点头:“吕虔这人我也知道,听说此人很有胆识策略,很为曹操所器重。”
昌?点了点头:“是啊,此子不除,泰山难以安稳呐。”
刘备问他:“昌将军以为下面该怎么办?”
昌?立即跪下:“此事还请使君为我做主,昌某当感激不尽!”
刘备想了想,道:“昌将军心里着急,我也明白。只是现在我这里目前尚无合适人选,待我想到后,定然协助将军共讨匪贼,你看可好?”
昌?犹豫了一下,也只得点了点头:“那么希望使君能尽快给我答复。”
刘备道:“这是一定!”
第百六二:奔腾如虎烽烟举
刘备大加赏赐昌?,送走昌?后,又亲自挑选了一千泰山兵送与麴义。麴义感激不尽,刘备笑道:“麴将军治军严厉,部下皆是彪悍能战之士,请君继续努力!”
麴义点头称是。
刘备这边过来,又将另外剩下的一千泰山兵送与赵云。赵云一见,心悦不已,赞道:“此皆好兵!”
刘备嘻嘻一笑,顺便检阅了他的部伍。
赵云在旁边言道:“所带来的五千降兵,可惜能战者不到一半,强壮者不过两千。可见袁术不但自己惫懒,就是他的这些属下也是草包一堆。”
刘备一听,哈哈一笑:“难为子龙了!”
这边刚说话,那边突然马嘶人昂。原来是糜竺从北地买回了一千匹马,因为事先得到刘备吩咐,便是直接送了来。刘备心里大悦,赶紧让赵云试骑了几匹,皆是好马。赵云笑道:“现在加起来有马两千余匹,只可惜还不够啊。”
刘备皱了皱眉,那边糜竺笑道:“我这次得到使君命令,本来是要差他人去买的,只是我见时下不太平,这才自己亲自去了趟北地。只可惜现在战乱,马匹难求,因此才好不容易凑齐了这千匹。要说所选之马倒皆是良驹,其中还有许多匹母马呢。”
刘备听他这话里有话,想了想,不由笑道:“子仲此言,可是欲要给它们配种?”
糜竺哈哈一笑:“我确有此意,只是没来得及同使君商量就自做了主张,还请使君恕罪。”
说完,便即伸手鼓掌,接着走上五六个人,糜竺介绍道:“这些人都是我从北地重金聘请回来的养马高手,听说在他们手下可培育了不少良马呢,我想使君能用得着。”
刘备点了点头,扶其背道:“子仲想得十分周到,以后我们自己可产马,就不用到别地方去买了。哈哈,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两边一听,觉得此话有理,尽皆点头。
刘备又安慰糜竺几句,说道:“你也劳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糜竺领命而去,这边刘备也试骑了几匹,称赞一番,只是没有中意的,不免失望,便即让人领了下去饲养。这边跟赵云说了几句话,让他好好训练,安慰一番,自己也就回府了。
只刚到府外,就听见嘘噜噜一声长嘶,声音甚是清脆,贯彻云霄。刘备听这声音,全身不由振奋,赶紧去找。原来,糜竺右手牵着一匹马,左手挽着一条马鞭,早在门外等候刘备多时。
刘备一进门,就看见糜竺手中之马高头长腿,通体黑毛,神骏异常,不由叫了声好。再见那马蹄都被裹上蹄铁,蹄铁边缘竟然是黄金镶嵌。这蹄铁在阳光照耀下黄金四射,令人观之眩目。刘备看得心醉,又是一声好,连连称赞:“好马呀!”
糜竺赶紧牵了上来,笑道:“所谓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健,马亦雄骏,说的就是使君和这匹马呀。”
刘备微微一愣,赶紧笑道:“子仲哪里话来?我却听不懂了。”
糜竺笑道:“这匹马我是专门从胡商手里买来的,我让人鉴过,的确是匹好马,而且还是大宛名驹。今日买来,就是特意献于使君您的。使君一但骑上他,肯定是威武雄壮,所以我说‘人似虎,马如龙’一点也没错。”
刘备一听,眼前一亮,心里欢喜难耐:“当年有个叫‘暴利长’的敦煌囚徒,在当地捕得一匹汗血宝马,献给武帝。武帝得到后欣喜若狂,称其为‘天马’。并作歌唱道,‘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哈哈,这大宛马亦即汗血马,我今日得之,亦可为其狂矣!”
刘备想到这里,赶紧推让:“如此好马子仲应该自己留着,如何给我?”
糜竺言道:“此马我是专门为使君挑选的,也只有使君当得,使君千万不可推辞!”
刘备言之再三,才说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糜竺哈哈一笑,将马缰、马鞭都交了给他:“如此宝马,别人骑着糟蹋,也非使君莫属。”
刘备接过缰绳,抚摸马头,亲昵一二,心痒难耐,笑道:“我有公事要外办,正好骑它出去。”
糜竺哪里不知道他是说谎,也只好拱了拱手,道了声请。
刘备牵过马,出了大门,便即迫不及待的跳上马背,口里一声长吁,手举马鞭也不重打,只轻轻一击,那马便是奔腾如风,向前窜去。
刘备一直径跑出了城,在城外草地上兜驰了几圈,只越骑越快,越快越勇。刘备耳闻两股风声,心情顿时顺畅,口里不停发出各种声音,大声高唱武帝所编的‘天马歌’:“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那马似乎听到了召唤,便是长嘶厉鸣,双腿高抬,把个刘备差点掀下马来。刘备赶紧将身贴着马背,紧扣缰绳,双腿夹腹。那马长昂一声后,又即奔驰开。刘备此时心情高亢,想到《天龙八部》章节上有几句很是不错,现在记忆犹新,便又是一阵高呼:“燕云十八飞骑,奔腾如虎烽烟举。老魔小丑,岂堪一击,胜之不武。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
又是一句,“剧饮千杯男儿事!”
说到‘剧饮’,身边没带一滴酒,刘备只是一阵可惜。这么奔驰一阵,刘备这才在一片树林下歇了下来。甫一跳下,突然见那马马颈上黝黑处一片赤红,滴出几点血里,伸手去摸,滑腻不已。心里不由一惊,莫不是受伤了?突然想到此乃‘大宛汗血马’,便是一阵好笑,赶紧放马去吃草了。
刘备坐了片刻,回望四周,看了看宝马,心里着实高兴,暗想:“我该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嗯,叫什么好呢?”
“绝影?那是曹操的马。追风?太过俗气,更何况厉影字追风……”
刘备想了多时,只见那边突然响起轰隆马蹄声,刘备登丘一望,原来是张昭等人。他们来干什么?对了,他们见我出城许时未回,此刻定是在找我呢。
刘备赶紧抢上马背,往前迎去。张昭本来找寻刘备多时,见他自己出来了,心里也就放松了。但见刘备单马而出,身无护卫,便是忍不住说了刘备两句。刘备只得嬉皮笑脸的虚心承认错误。
张昭见刘备这样,也就不语,再一看到刘备坐下之马,不由微微皱眉,轻咦一声:“这可是汗血宝马啊!”
刘备哈哈笑着,跳了下来,将缰绳拉了过去:“子布,你来骑骑看。”
张昭不去接:“我不骑了,这的确是匹好马,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只是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
刘备笑道:“此马神骏异常,我十分喜欢……”本要让他替这马取个名字,但话到口头又缩回去了。顿了顿,问他:“子布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昭哦的一声,拱手道:“我倒忘了,张治中(张?官居治中从事)前些天向使君举荐的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两位今日已经到了,正在衙署等候大人召见。”
刘备一听,心里大喜,赶紧飞身上马:“真的吗?快快,与我去见他们!”
刘备当先上前,一溜烟就跑出了数里。只可怜张昭马慢,哪里能追得上?只得望尘莫及,唯有叹息:“果然好马啊!”
张昭也只骑了两步,突然那边厢传来轰鸣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张昭心下疑惑,再细细一听,轰鸣声里,居然夹杂着銮铃声响。赶紧扯马登丘,一见前方尘埃如烽烟弥漫,起处似有无数人马转来,脸色不由一红,赶紧唤‘使君’。刘备早已听到这声响,勒马在那观望。
第百六三:甘兴霸
也难怪是秋季,尘埃起的厉害,这边尘埃如烽烟弥漫开,那边也已落了大半。刘备见得人马渐近,心里也是揣揣。就是对方未打旗号,也不能知道来者是谁。但看架势,似有千人来到。张昭勒马赶到刘备身边,一时也看不清,只催促道:“此处不是观瞻的地方,使君与我还是进城吧。不然陈县令还不知道我们出去,见到大股人马说不定就下令关城了。”
刘备想了想,点头道:“子布所言甚是!”
虽然如此说,但一时瞅着来人似无恶意,便也不由多看两眼。正要驾马,突然听到那边銮铃声里,风送嘹亮歌声。这声音唱出破锣嗓子,卖出三分酒疯。
刘备听这声音很是熟悉,一时还想不起来。
张昭见刘备不走,便是急了。心想彭城城防要紧,我跟使君说不得只有走旁门入城了。打定主意,先对两边说道:“你等先入城,通知守城将军及陈县令,下令关门!”
两边一愣,不敢多问,赶紧五六骑去了。
刘备不由兜前两步,只怪道上灰尘太多,又是这等干裂天气,加上那边步众甚多,一时却也不能分辨。等再近了点,那边破锣嗓子不做声了,突然只听一声叱喝:“抓住玄德老家伙!快,不要跑了他!”
张昭吓了一跳,赶紧道:“使君,危矣,快走吧!”
刘备也是吃足了惊,赶紧兜骑,欲要动身,突然想到这声音好熟,还称我‘玄德老家伙’?啊哈,要是敌人,当不会称字,当叫‘刘备老家伙’‘刘备老不死’才是!
刘备这么一想,再举目一看,终于是看清了。
刘备大喜,赶紧扯马上前。张昭还没认出来,见刘备去了,又劝动不得,由不得愣了愣,赶紧跟来。
跑到跟前,只见一辆马车上堆满了酒坛,一个车夫,还有一个酒鬼。那酒鬼正举着青竹酒筒仰卧在酒坛上,一口一口的灌酒,还一口一口的吐出粗哑嗓子:“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那个酒不空!”
张昭微微皱眉,此人唱的倒是孔融酒诗,却不知他是谁?
刘备见这副形容,不由哈哈一笑,早叫了起来:“宪和此去长安弄了不少宜城醪了吧?”
那人听到刘备说话,仰身而起,哦的一声,笑道:“玄德老家伙,我还没进城呢,你就知道我回来啦?你这么快巴巴的赶来,是不是来接我来了?”
张昭见那人两眼惺忪,胡须被酒水裹做一团,脸上肌肉被挤出一道痕迹,而肚子滚圆如鼓,又是袒胸露腹,不由深深皱眉,也已认出他来。本来他这副形容已经让他很是容忍了,再听他说了这些无礼酒话,早是恼怒了,大声呵斥起来:“使君在此,简雍不得放肆!”
刘备在旁只做厮笑:“刚才宪和不是要抓我吗,我这不巴巴赶来分你一坛宜城醪,不然你一个人也喝不完啊。”
简雍看了张昭一眼,见张昭义正言辞,不好再做剧,只得先向张昭拱手:“不敢劳张公大驾。”
刘备在旁,怕张昭再说难听的,赶紧用话岔开,笑向两边。心里纳闷儿,想简雍走时他也没让几个人跟着,如何回来时却跟了这么一堆人马?
正不知何解,突然看到车旁一人,不由微微一愣,心里叫好!只见那人双目有神,似皮非皮(顽皮),嘴巴上无须,颔下有髯,双耳垂环,头插鸟羽,项带铜铃,胯下高马,身穿铁甲,手握一双长戟,鞍边还悬挂一张大弓。让人一见,不觉透出一股凛然大气。
刘备这么看着,那人也是瞅了瞅刘备。只见刘备胯下骏马,腰悬双剑,目光如炬,也是一般难得人物,心里也是暗暗叫了声好。
那边简雍哈哈笑道:“玄德,你看此等人才如何?”
刘备赶紧端正身子,问道:“不知此人是……”
简雍斜眼看向那人,笑问:“兴霸,你不是要见刘使君么?我已经带了你来,你怎么只知道在那里发愣?”
刘备一听,心里微微吃惊,此乃甘宁甘兴霸?
马上那人闻声赶紧下马,拱手道:“鄙人甘宁见过刘使君!”
刘备亦是同时跳下马来,伸手相扶,口里言道:“原来是兴霸,吾早闻大名矣!”
甘宁微微一愣,诚惶诚恐道:“不敢,我只不过乡下小儿,何劳大人挂齿?”
刘备又给他引见张昭,张昭微微点头。张昭心想:“以我之所闻所见尚未听过此儿名字,如何刘备会‘久闻大名’?哎,惭愧!”也不作理教,只随便敷衍几句,互相见过。
刘备笑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兴霸与我等随同入城吧。”
甘宁复上马,刘备这边一起步,两边銮铃之声复起。刘备向两边看了看,原来这些人手里举着各色旗子,旗?上每每悬着铜铃,人一启动,自然銮铃复响。
简雍还赖在酒坛上不起来,只是醉眼惺忪的唱着歌儿。刘备本来觉得他歌唱得真烂,但此时心情大嘉,所以听到的歌声也复大佳了。
一行人刚到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吊桥拉起,陈群和张飞站在城楼上。陈群望到刘备和张昭都在马上,赶紧下令开了城门,放刘备等进来。张飞听到这銮铃之声甚是好奇,赶紧下来,见过刘备,问道:“大哥,刚才士兵回来报说有敌来犯,怎么这会子又是大哥你了?这也奇怪了。”
刘备哈哈一笑,叫道:“三弟,不要问了,你先引着这些士卒到校场去吧,再辛苦些给他们安排安排犒赏。”
张飞还要再言,只得领命去了。
刘备又跟陈群说了几句话,陈群还有公务要办,也就去了。刘备这边领着甘宁来到府上,都已下马,只有简雍还卧在酒坛上疯疯癫癫。刘备哈哈笑道:“宪和,到家了。你把这坛坛罐罐就放这吧,等会我安排人给你搬到府上就是。”
简雍仰起身来,问道:“玄德老(准备叫玄德老家伙,看张昭在旁,只得赶紧住口)……我还没有住处呢,难道你要让我把这些酒坛搬到各郡、县邸不成?”
刘备呵呵笑道:“宪和你是老糊涂了,你我都是涿郡人,这是徐州,哪里有涿邸?你也不用急,我早给你安排了一座院子,你家宽敞着呢,不怕放不下。”
简雍一听,乐得手舞足蹈,赶紧跳下马:“玄德,你们先说吧,我去也!”说着,便即拉着一人,让他引路,自去了府上。
这边刘备哈哈一笑,带着甘宁进来,跟他问长问短。那边张昭也坐不住,没两下便即告辞了。刘备送他出来,说道:“诸事多操劳了!”
张昭一去,刘备跟甘宁说得更恰。
刘备知道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不务正业,常聚合一伙轻薄少年,自任首领。他们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当时,百姓一听铃响,便知是甘宁这帮人来了。时人怕他们,还给了他们一个‘锦帆贼’的响当当名号。听说甘宁在郡中,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大有名声。他一出一入,威风炫赫。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侍从之人,披服锦绣,走到哪里,哪里光彩斐然。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抛弃,以显示其富有奢侈。不过他后来攻读诸子,身有略备。
刘备不停夸他游侠之风,别的什么‘贼’字当然一概不提,还称赞他刺杀刘焉之功。原来他在刘焉手下作官时,人们说刘焉搜刮民脂民膏,是个贪官。甘宁气愤,于是自请为百姓报仇,刺杀刘焉。只是没有成功,这才东投,去找刘表(注)。
甘宁这时脸上一红,只道:“自读诸子后,这才豁然明白我少时所行之事皆是轻狂所为,不足道也!”
甘宁这边谦虚着,突然只听一道步子咚咚响起,到了门外又突然停下,接着简雍走了进来,只听他笑道:“玄德老家伙,我倒忘了一件大事!”
注:据记载甘宁于建安九年往依刘表,本文为了故事性,故有所提前,正如三国演义里罗贯中对郭嘉的出场安排一样。所以请各位万勿深究甘宁活动年月,诚恐多生痴疑。
第百六四:封侯拜将
刘备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红布,外面裹着黄边,心里一揪,这莫不是皇帝老儿的诏书?果然,简雍将身子端正,叫道:“玄德接旨!”
刘备跟甘宁赶紧跪下,简雍展开布帛,念道:“诏命,原平原相刘备,受谦病嘱,托为州镇,衔命之日,扫除贼佞,靖妥东土,百姓得安。念备功苦,兹封备为镇东将军、新成侯、假节、领徐州牧,钦此!”
刘备不由大喜,虽不知这‘新成’在哪里,但亦不过是个虚封,最大也就是个亭侯而已。不过不管怎样,老子封侯拜将就行了!赶紧领旨谢恩,伸手接过,怪道:“如何你拿了圣旨却不来宣读?”
简雍哈哈一笑:“我喝酒喝糊涂啦,到家里往怀里一摸,这才知道忘了大事啦。”
刘备也不用真怪他,也不想在甘宁面前表现得太过兴奋,只接过看也不看,让人拿了下去,然后问酒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甘宁在旁边察颜阅色,暗暗点头,却是少不得要连声道喜,刘备当然是连声谦虚。不时张?引所荐秦松、陈端二人来与刘备相见,刘备一并喜悦,欢笑不已。酒席上了,刘备让张昭、张?、简雍、陈群等陪酒。
甘宁待刘备一一引见,这才十分惶恐,原来身边除了一个大酒鬼身份不太明显外,其余三人则一个是太守、一个是县令、一个是治中!甘宁误理解为这些人都是陪自己的,便是暗道:“乖乖不得了,他都把徐州的大官全都找来跟我喝酒了,如此看得起我,也不枉我千里来走这一遭了。”
张昭、张?、陈群等因为身有公务,不敢多喝,随便喝了点便即告辞了。秦松、陈端也随着张?去了,刘备还要陪酒,只好让张?招待秦松、陈端二位。甘宁心里高兴,便也喝上兴头。不过幸好简雍是个老酒鬼,他两倒是斗上了酒,刘备乐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这甘宁虽然酒量大,但人一高兴,酒也就容易上来,不时便喝多了。刘备让人安排他歇息,这边撤了酒席,单问简雍。
简雍知道刘备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怎么收了甘宁的,便把青竹酒筒拿了出来,怕等下说多了会渴,所以先喝了几口酒,然后捏了捏嗓子,说道:“玄德老家伙要听,也不急于一时,我就先说说长安的情况吧。”
刘备点了点头:“也好。”
简雍糊涂起来大糊涂,清醒起来大清醒。就算是此刻满身酒气,但说起正经事来却是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含糊。
只听简雍道:“自董卓被杀后,李?、郭汜等先后进入长安,败了吕布,杀了王允,并诛杀多人。九月后,皇帝下令擢升李?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持节、池阳侯,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李?等又因为当初董卓入关时曾召韩遂、马腾与其共盟,准备用以对付山东联军,后马腾、韩遂抵达长安时正好发生政变,董卓被杀,所以他们只好驻屯当地,李?就任命韩遂为镇西将军,让他返回金城;任命马腾为征西将军,驻屯?县。”
刘备点了点头:“这些大概都是前年的事吧?”
简雍哈哈而笑:“果然玄德老家伙不出门便知千里之事。”
刘备亦是哈哈一笑:“说说今年情况。”
简雍说:“今年正月十六日,皇帝举行加冠礼不久,驻屯在?县的征西将军马腾跟李?闹翻。马腾大为愤怒,欲要发兵攻打李?。皇帝于是派使节前来调节,却遭到马腾拒绝。驻屯在金城的镇西将军韩遂于是趁机挥兵东进,站在了马腾一边,帮助马腾对付李?等人。
而在朝内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暗中与马腾联系,策动马腾袭击长安,由他们做内应,以诛杀李?。二月,马腾、韩遂进军长乐观。后来种邵等阴谋泄露,于是逃奔槐里。李?派郭汜?樊稠以及侄子李利与马腾、韩遂大战于长平观下。马腾、韩遂不利,大败而回,退归凉州。
李?又令樊稠及侄子李利带几万人围攻槐里,将种邵?刘范等人尽皆斩杀,一个不留。三月,朝廷又下诏赦免马腾等人。四月,以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五月,李?凑请皇帝,让自己和樊稠以及郭汜开府,与三公合为六府,并皆参与选举。而且我还听说,自李?等人开府以后,每个人都要坚持任用他所提名的人选,稍不如意,便是暴跳如雷。有关机构无法因应,只好依照他们提名的先后顺序来任命了。”
刘备一听哈哈大笑:“荒唐荒唐!”接着道,“我想朝廷之所以赦免马腾,说到底还是李?自知无力制敌,而又怕马腾会随时卷土重来,这才不得以而为之。”
简雍点了点头:“这一点玄德老家伙还是跟我不谋而合。”
刘备又问:“那京师治安情况呢?”
简雍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才道:“说到治安,那更是跟我喝多了酒一样,糊涂了。”
刘备一听,不禁扑哧一笑,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还未进入长安,在三辅便是看到乱得不能像样了,不是这边抢过来,就是那边抢过去。许多地方更是鸡犬不闻,千里无人烟。而到了长安城内,看到有重兵把守,心想还以为要好点。可谁知道,一个转身,那边刚走过一个漂亮姑娘,转眼便被士兵拖走了。这边来了个商贾,后面就跟了一群贼眉鼠目的宵小。别说晚上盗贼不禁,便是白天出来杀人掠货都是稀松平常、司空见惯的了。反正是乱得不得了,一语也不能跟玄德老家伙你说清啦。”
刘备呵呵一笑:“你说的已经不止一语啦,还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我早就听了大概了。总结来说,反正是长安城内一片混乱,长安朝廷更是乌烟瘴气一团糟。小人当道,君子退避三舍,是不是?”
简雍赞赏的点了点头:“我入长安城去见皇帝,给皇帝进贡物品,没想到李?那帮小子也想分点,便是巴巴的来找我。”
刘备皱了皱眉:“那你有没有给他们礼物?”
简雍道:“这些窃国贼,我焉能给他什么东西,门也没有!”
刘备疑惑道:“我如今又封侯又拜将,要说是皇帝的金口,只怕他发出的命令还得跟李?等商议。要是李?不同意,那皇帝的命令还是白搭了。既然他们找你要好处,你又没给他们,那岂不得罪了他们?那样的话,我这些官职又是如何得来的?”
简雍哈哈一笑:“我虽不给他们礼物,但我这要官的本事,却是谁也学不来。”
刘备一愣,正要听他说下去,门吏进来报说:“外面有一人自称是隋雷隋风烈的,要求进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