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五:划三城关羽掌权
刘备见陈到昏厥,一面赶紧将他亲自送入小沛城中医治,一面让关羽随后拔寨。【]陈到那边也已经得到将军吩咐过了,所以也跟着一齐入城。
刘备刚一进城,却被公子应拦道跪着,挡住了去路。
刘备一愣,听他说道:“罪人荷蒙抬爱,被大人表为一州之刺史,本欲励精图治干一番大事,造福一方百姓,也好为大人守好西面门户。只没想到,罪人刚来州里,不幸就遭到了郭贡别将的攻击。罪人所率本多贼两倍,只是考虑到要保护百姓,所以不敢遽然发兵抵抗。最后才不得已惊动大人你,希望大人不要见罪,也辛苦大人来这一趟了。”
刘备听他侃侃说来,心里微微一惊,想这话哪里会是他说的?他这是怕我怪罪,所以先行请罪,好让我无话可说。刘备本来这次让关羽作为先锋,便是要让他建功立业,好让他接手小沛。只没想到话都被他说了,还有最后那句,分明是把他自己当成了‘主人’,好让我无权干涉于他。
刘备扫视人群,突然一眼瞥到糜芳,便是立即明白过来,只张口哈哈一笑:“公子这话我好像听谁说过?”
公子应微微一怔,心里一急,暗道:“我就知道骗不过刘大人。”
他先前说自己‘为了保护百姓’才没有出战,其实他早已接过一仗了。
他甫一听到郭贡别将杀来,便是跃跃欲试,只没想到一战兵败,要不是糜芳力保他,差点就回不来了。他眼见大军围城,心慌起来,这才赶紧请求刘备发兵。【]糜芳本也猜到刘备之所以会给公子应这个官,多半是看在他死去老子的面子,或者是给天下人看看,肯定不是真心。而他也知道公子应并不是做刺史的料,更何况这次公子应表现又不佳,便很是替他担心。他只想着要是刘备趁机解了公子应的兵权,那么自己也就无法再继续做这什么佐州之武官了。所以迫于无奈,这才教了他这招。
刘备本欲要坚持自己主见,将此要地交给关羽,只想到糜芳乃糜竺之弟,便即犹豫起来。他想糜竺在徐州不说影响颇大,便是钱财也颇丰,以后多有靠得着他的地方,所以不欲声张,更何况留下‘公子应’这块招牌也能大小安稳徐州人心。至于关羽的安排,以后再考虑不迟。
刘备既想通这些,便即仰头哈哈一笑。见公子应神色难看,也怕他就这么说了出来,如此就要让糜芳面上不好看了,便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话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我在梦里听神仙说过。”
公子应一嘘,还以为是真,赶紧问道:“刘大人见过神仙,神仙是什么样子?”
刘备只哈哈一笑:“神仙遨游于仙山大川,登扶摇于几万里,岂是我辈凡夫所能得见?更何况是在梦中所见,大凡我辈梦后便即忘矣!哈哈,早就忘了,早就忘了。”
公子应只还要问,早被一旁糜芳跑出来将刘备请了进去。刘备只当不知,跟他又说又笑。
陈到胸口虽然为钢铁所扎,但不及要害,又及时用药,加上他身体比较强健,如此两天,伤已渐好,只是不能下地走路。
刘备这两天除了出外了解了一下周围地形,到了泗水亭,看了高祖当年任职之地,长叹几声,便是在屋里琢磨着徐州地形图。
刘备翻看一时,知道这小沛跟彭城广戚及东海戚县比较近,交通也比较便利,而若把三地细细一较量,却是呈三角互犄之势,实乃兵家天然要地。先说这小沛乃徐州西面门户,若是在军事上把他独立开,则比较软弱。但若把这三地多加强化,则可互相增援,是把三股力量拧为一股也。
刘备仔细想了两天,主意上来。他想公子应既然不交出小沛,但我可以改变他的存在形式。本身这刺史自来都只是督察各郡县,皆不典兵,只是汉末以来才加刺史为牧,以集安民和军事于一身。而公子应现在既身为‘刺史’,则按严格来讲,他是无权掌兵的。
刘备于是借这空子,将三地单独划开,成立广戚都尉府,以关羽独掌三地军事。所以这样一来,公子应虽身为豫州刺史,其实是空架子一个了。他不但要交出先前拨济给他的两千士兵,而且在军事上还得听从关羽调配,是只有治民权而无实际军权。刘备当然也怕糜芳不服,便以他为沛相。糜芳虽然身为相,但也只能跟公子应共分一城。
刘备封关羽为广戚都尉,特地交代:“二弟,你现在首要做的,第一,修筑城墙,铺建道路;第二,招募军兵,训练士兵;第三,这第三嘛,便是要靠你自己了。现在是困难时期,只有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啊。”
关羽知道他是要自己开疆,自己种粮,不要依靠州里拨济。关羽点了点头:“大哥放心!”
又两日,突报臧霸活捉了昌?,亲自押着送到了小沛。
刘备接他入城,先跟他欢语几句,道别来之情。再是见到车上之人广眉深目,彪悍傲岸,便是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敬佩,走上前道:“这位就是昌将军吧?”
刘备对囚徒这么客气,不但臧霸一愣,便是昌?也是深目一揪。他也只冷冷看着刘备,鼻子里一哼,并不理他。
臧霸怕他口出恶言,赶紧替他答道:“这位便是泰山贼寇昌?,使君也不必跟这种人客气。”
刘备看了昌?两眼,对臧霸道:“可否将他先放出车子?”
臧霸立即吩咐将昌?放出车来,昌?一着地,刘备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刘备也不言语,只看了他两眼,便即欲要替他解缚。
臧霸在旁,胡须轻扬,手按大刀,叫道:“使君不可!”
刘备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担心,然后替他解开绳索。昌?只一语不发,待绳缚一解,便是虎吼一声,愣头就往刘备身上猛撞而去。刘备只被他这股大力一撞,差点仰天一翻。而再一看昌?,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剑。
刘备一眼认出,那把剑,便是自己腰里的双股剑之一。刘备眼见他抽剑如同闪电,而刺剑又如同奔雷,便是赶紧去拔另一把剑。
刘备也不犹豫,只疾挥而出。同的一声,两剑相加,便即砸出一团火花,只把众人看得齐声惊呼。
第百三六:同举酒昌?要官
昌?跟刘备对得一剑,手腕上俱各一震,都是倒退一步。
臧霸站在旁边,手按刀柄,眼睛紧盯着昌?,只要昌?再妄图动武,便要从他后面夹攻。
刘备刚才使尽全力一击,只没想到会被对方虎力一震,差点就丢剑在地,只暗暗心惊。
昌?广眉一扬,看着自己震颤的右手,不由哈哈一笑。鼻子里轻哼,跪了下来,将剑双手捧起,托过头顶,高声道:“人言刘玄德只是个‘仁义’之君,身如弱儒,我便一直不敢相信。哈哈,刚才某斗胆领教一招,见君不但身手敏捷,便是气力也不亚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啊!果然是他们说错了。”
刘备一闻,赶紧上前,将剑收回,笑着托他起来:“原来昌将军是在试我。不过我的气力哪能与气拔山河的项羽相比啊,实在惭愧。”
昌?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某先前被捉来时是一万个不服,想某如此粗人怎能落在弱儒手里。不过今日得见刘大人臂力,实在是服了,服了。”
刘备也是跟着一笑:“若我当真是个弱儒,适才一剑下去,某也早就成为昌将军刀下鬼了。”
昌?广目一扬,毫不悲亢:“要大人真是弱儒,那死在某手里也是活该!”顿了顿,“不过,现在某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便是死也无怨了。刘大人,你现在就可以报刚才一剑之仇了!”
刘备摇了摇头:“昌将军言重了,某早闻昌将军大名,只是无缘一见。如今老远请昌将军屈驾前来,某心里实在过不去,还请昌将军不要见责。”
昌?一听,哈哈一笑:“早闻刘大人爱惜人才,便是像麴义那样多次羞辱刘大人你的人,你不但忍下没杀他,而且还让他在你身边担任要职。哈哈,如今见刘备果如外人所言,的确是个懂得珍惜人才之人。嗯,看来我这办法并没用错,一点也不糟蹋啊。”
刘备一愣:“这如何说来?”
昌?毫不避讳:“我在泰山时与我弟兄等虽然过得逍遥自在,但也知道在这乱世如果想要保住长久富贵,便是非要找到一个大靠山不可。哈哈,我近闻刘大人你刚刚接手徐州,是个‘仁义’之君,我便故意领兵来犯大人郡县,为的就是要大人收留我等啊。”
刘备仰天一笑,执其胳膊,心里暗道:“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原来说了这么多,又是来向我要官来了!”
臧霸说道:“怪不得你等有数万人马,一即遭困,便束手待毙,只非要见刘大人,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备也拉起臧霸胳膊,笑道:“如此说来,昌将军你应该感谢宣高的引荐之功,而宣高,你则要感谢昌将军‘高抬贵手’了。”
臧霸跟昌?同时轰然一笑,只不过昌?是得意的一笑,而臧霸却是含恨的一笑。刘备当然也看的出藏霸是在恨他滋扰琅邪,便是捉了臧霸手掌放在昌?手上,爽然笑道:“两位本是近邻,不意今日才相见,应该好好亲近,好好亲近。”
臧霸淡然一笑,拱手道:“某这次其实也并不是专门送昌将军而来,我是久在开阳呆腻了,想挪挪地方,欲要来使君身边出出力,还望使君接纳。”
刘备心里一愣。他也弄不清臧霸此言是真是假,但想他久屯开阳,一直都是无人管束,他现在突然说这句,莫不是他也知道自己呆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怕我生疑,所以才不请自来,欲要试探我一番?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是真心的,那我更不能挪他位置,想他驻守之地乃徐州北面门户,是个极其重要的位置,若不得重将驻守,焉能保得了北海的安全?
刘备思索一番,哈哈一笑:“宣高千万不可再说这些,想你镇守开阳正是为我出力,为朝廷出力,至于在不在身边那也无多大区别嘛。更何况开阳位置十分重要,想当初陶使君在世时若不是得宣高你力抗曹仁,琅邪焉保,东海焉存?我现在刚接手徐州,若不得你这样干将驻守,我焉能放心?宣高万勿再有此言了。”
臧霸再三请辞,刘备只不许。刘备让人摆上筵席,拉着他两一同入座,左口一个‘宣高’右口一个‘昌将军’,只故意拉着他两说话。
臧霸来这之前虽然是得孙观的提醒,但他却早有此意,只没想到刘备不答应,虽然不免有点扫兴,但转念一想:“他虽不同意,倒也正好可以看的出他对我的信任。”他本来性子豪爽,这么一想着阴霾尽扫。而再见昌?其人喝起酒来如同牛饮,便也喜欢上了他的个性,只没两下,便是一扫怨恨,跟着他只不停把盏言欢。
刘备见得他两和好,便是心里高兴不过。撇下他两,站起身来,举酒走到木路身边,言道:“行人,这次辛苦你了。”
木路身子一震,站了起来:“不敢!”
刘备敬了他一樽,木路等他喝完,这才敢动口一仰而尽。
木路禀道:“此次我去黄昏山,已将山上两万余人马尽数带来,还望大人妥善安置。”
刘备点了点头:“那么行人我问你,你可知你部伍之中有多少能战,多少不能战?”
木路一愣,答道:“能战者一半,不能战者也占一半。”
刘备点了点头:“很好,你还不糊涂。这样,不能战者你先送到典农中郎将那里,让他们补给屯田;能战者则留在广陵都尉府,由你担任司马,为关羽副,协助关将军共守此地。”
木路赶紧谢恩。
筵席完毕,刘备款留臧霸跟昌?一天,定日下令表昌?为泰山太守,封臧霸为琅邪相,嘱咐孙观、吴敦、尹礼协助臧霸共同治理好琅邪。
臧霸百般谢恩。要知道臧霸先前虽为骑都尉屯开阳,也有一副琅邪唯我之势,但却并没被陶谦封为相,所以说起来他也只是非法占有琅邪。臧霸此来不但没被夺权,而且还得到了真正名义上的治理琅邪之权,心里自然百般感谢刘备。
送走臧霸、昌?二人,时关羽在侧,问道:“昌?扰乱我徐州,不杀他已经算很是给他面子了,可大哥却为何还要表他什么泰山太守?这不养虎以自患么?”
刘备哈哈一笑,啪啪他肩膀:“二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昌?这厮虽然可恶,但二弟想过兵法上‘敌为我用’这句话没有?”
关羽一愣,想了想,捋须笑道:“大哥你这么做,原来是欲要昌?搅乱曹操大后方啊。”
刘备再次重重啪了下他的肩膀:“走,陪大哥喝酒去!”
首发
第百三七:明军纪刘备斩将
再过两天,刘备去看陈到。
陈到也知道刘备久久不动身回郯县,便是因为他。陈到胸口上伤已渐愈,听人报刘备到,便是赶紧束扎整齐,披上铠甲,以军礼迎接刘备。刘备见他精神硕朗,高兴不已,连连请他坐下。
陈到劝说刘备即可动身回徐州了,刘备虽然见得陈到如无人事儿一般,但心里仍是放不下。不说他的身子是不是真的康健了,便是广戚都尉府刚建,许多事关羽一人也无法料理,自己也要调查一番,不能就此离开。刘备也只是随他开开玩笑,言道:“再过两日。”
陈到心自不安,怕刘备为他耽误太甚了,两日还没到就催了几次。只为了让刘备确信他真的康健了,便是亲自下场操演兵马。刘备怕他累坏,要是把新合的创口又弄裂了,那可就糟了。他这时也是无奈,只得准备回城。只是突然想到彭城在曹操一战时被戮甚多,甚是怜悯。便是欲要延泗水而下,查看当地有没有恢复生计,以顺带安抚百姓。
刘备出发前将所部五千丹阳精锐再留一千给关羽,扶关羽背道:“二弟,现在你所部虽然有一万黄巾兵和三千丹阳兵,加起来也有万三千人马,但你身为广戚都尉其实担子也不轻松啊。想你现下除了要将他们发展壮大,而最重要的职责,便是要为我守卫好这徐州西门了。”顿了顿,“想二弟也不需我多言,只是我临走前要告诫二弟一句,与公子应和睦相处,跟糜芳和睦相处。”
关羽不屑的道:“大哥放心,只要公子应他们不要来掺和我的军事也就是了。”
刘备再嘱咐:“万事以忍为上,二弟切记。”
关羽躬身道:“大哥放心。”
刘备出得广戚城,前路丹阳兵四千,后路陈到长枪兵一千,共计五千,一路浩浩荡荡而下,也不敢扰民。只是走了许多路,却见许多田地弃置,而人烟稀少。刘备看得感伤,不免可惜。待过留县,先是遇到小股流寇,不意再往下走,流寇居然越来越多,越来越悍。只见他们成群结队,少说也有千余人,见到官军也不避让。陈到浓眉一皱,言道:“此等贼寇胆大,大人可击之!”
刘备也觉太过放肆,便放丹阳兵一千,再放他手下长枪兵五百,一阵围剿下来,斩贼数百,其余一哄而散。
丹阳兵眼见长枪兵斩获颇丰,便打定主意,要抢长枪兵所割首级。长枪兵素来纪律甚严,从来不是软柿子,只被丹阳兵一阵骚乱,虽五百士兵,亦不胆寒,只将丹阳兵裹在阵中斗了起来。
丹阳兵里多数曾在小沛城下败给了他们,早是存心要找他们报仇,只是两边主帅都已经归好,所以只恨没有机会。现在眼看乱了起来,再好没有,欲要闹事的,便趁机动起真刀真枪,只往他们胸口上乱加劈砍。
长枪兵为陈到所部,他们早得到主将的严令:“若遭丹阳兵寻仇,只可速避,不可接战,违令者斩!”虽然刚才气极而斗,但也没想到会闹到流血的地步,眼见一发不可收拾,他们的伍长赶紧出来道歉,言道:“我等不要一功,所获首级也可以全部让给你们,只求勿要再战。”
丹阳兵那边得意至极,没想到刺伤对方多人,对方不但没有动武,而且相让,便以为他们是脓包,破口连骂。本要再加欺负,只这时方想起刘大人曾经勒敕过他们,叫他们不得找陈将军部下滋事,违者斩。他们这时想起来,虽然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眼见他们讨饶了,气也就消了。他们一阵哈哈而笑,走上前来便将他们所斩首级全都夺了去,一个也不留,更有甚者则借机多骂他们几句。
刘备跟陈到在马上,眼见部下到那边山头追击许时未归,很是焦急。陈到欲要亲自带兵过去,突然只见到一伙流民拖儿拽女从那边有一伙没一伙的走了过来。他们虽从大军面前经过,却是不甚留恋,反而轻声叹息,摇头走开,有的甚至低声骂道:“冤孽!”
刘备看得出神,见他们步履艰危,衣裳褴褛,污垢满面,神情颓废,可见又累又饿又疲。刘备正自怜悯,突闻山那便轰声大作,是部队回来了。奇怪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全是丹阳兵,而不见一个长枪兵。刘备正自出神,想到部队这么一阵大吼大叫只怕会惊扰这伙流民,只没想到这伙流民如若未闻,面无表情,只仍向前走去,越来越多。
刘备远远见得丹阳兵人手差不多都有一颗首级,便是面上一绷。而又见他们手舞足蹈,似乎将杀人如当游戏,便是心里不愉快。待到近前,只见他们得意至极,一面炫耀自己战功,一面则讥笑长枪兵那伙。
刘备眼见长枪兵人人不愤,瞠目欲裂,便自心惊。而再见他们收军时队形不乱,一路小跑而来,显然比起自己部下这伙丹阳兵要齐整百倍。
陈到眉毛一皱,见自己部下一个首级都未斩获,虽然明白其中有蹊跷,但还是狂怒不已,大喝道:“伍长何在?”
伍长应声而出,陈到怒声道:“你可知罪!”抽出大刀,也不多问,便要劈头斩下。刘备赶紧伸手捉住他手腕,道:“叔至,稍稍动怒不迟。”
陈到只得收回刀,刘备回过马来,看着众人。
伍长提着两颗头颅,心想着这下可要升功了,便是得意非凡。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卒看到刘备凌厉的眼神,再想到陈将军刚才的举动,便是不由低声提醒他:“刘大人要是知道了原由,你小子只怕要吃刚才那刀了。”
伍长被他说得一毛,但随即镇定,低声说道:“刘大人能建功立业,能坐稳徐州,他还不是仰仗我们这些丹阳兵?要不是我们丹阳兵,他能有今日吗?哼,他就算知道了,焉敢对我丹阳兵下手?”
小卒见他不屑一顾的神色,想想他的话也对,便也放心了。看着手里这颗头颅,不由暗暗发笑,心想这下又要有奖赏了。
刘备坐在马背上不说话,目光一经扫视,如同火炽。那伙丹阳兵虽然自恃功劳,但被看得久了身子也跟着不舒服起来,便是将自己的目光赶紧挪了开去。
刘备看他们站得七零八落,再见旁边长枪兵队伍严整,便是羞也羞得脸色紫涨。而再瞧他们还恬不知耻的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更是恼怒异常。
只他尽量在刻意遏制着自己的脾气,他也知道,他如一发怒,可不是自己随便耍威,而是关系到自己在徐州的根本利益。想今日若是将他们全体惩罚,那势必会引起不小反响。但若不惩罚他们,军纪何在?威严何在?
刘备拔剑而出,怒气冲冠,大声喝问:“伍长何在?”
他这次比陈到的声音还大,陈到只微微一愣,看着刘备。
伍长被他一声断喝,虽然吓得不轻,但想到刘大人平时对他们如同亲兄弟,从不严责一人,便是心里有数。更何况他是自恃功劳,更不多想,便将两颗首级提上前来,应声道:“大人不必叫啦,我来献功啦。”
刘备见他这副神情,气得脑子一懵,闭了闭眼睛,然后才豁然撑开,挥剑喝道:“两边与我把这目无军纪、妄夺他人功劳的狂徒拉下去砍了!”
伍长一愣,见他真的怒了,这才相信‘好人’也会有发火的时候。便是双手一抖,将头颅丢在地上,磕头求饶不止。
身后丹阳兵乃是同犯,也怕事情闹大,便赶紧替他求起情来。一个跪了,千人都跪了。这一千人跪了,两边还有三千人。这三千丹阳兵本来不关他们的事,只是在那一千人里尚有人是他们的兄弟亲戚之辈,便也跟着跪了。如此一来,没有跪的就只剩下陈到和陈到部下的一千长枪兵了。
这一幕,只让那些流民看得一阵震愕。他们只想:“在这年头只有官军来杀我等平民,可没想到这伙军爷自己人倒是杀起来了。”
刘备一愣,看向陈到。陈到不说话,只微微皱眉。
刘备这时虽然冲冠而怒,但他也尚自清醒,想到触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心里一凛。他只手里按着剑,环视众人,一语不发。
他这样不说一句话,而跪倒在地上的士兵更是心如打鼓,也弄不明白大人的意图,所以也跟着噤声。这边一噤声,那伙流民虽然不断向山凹边走去,但见到这种状态,躲避已自不及,还哪里敢说一句话?便是那些身受饿牢之苦的人亦不吱出一声,任由腹中敲鼓。
这下,两边一噤声,便是千里无声,万籁俱静,唯有饥民忍闻自己腹中鼓鸣了。
刘备在马上思忖一时,只怕要是处理不好,就要有麻烦,便是心里一颤。他正不知所以,突然只闻流民堆里发出长长一声哄笑。
这笑声锐耳响亮,直刺刘备耳鼓。刘备突然听到这声笑,如讥,如讽,便是身自一凛,太阳穴上突突一跳,豁然明白过来。刘备长叹一声:“我怎如此糊涂?”便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只想找发笑之人,却见他们簇在一堆,又哪里知道是谁笑的?刘备也不理会,将剑一抖:“有敢再求情者,同斩!”顿了顿,看向刚才剿匪的千人,“尔等违我军法,目无我纪,本该从罚。兹念尔等斩贼有功,功过两抵,不予追究,尔等都起来。”
陈到在身边一听,微微点头,似是很是赞同他的做法。
首发
第百三八:劝归乡玄德求计
两边将伍长首级呈给刘备,刘备让人传示三军。
这伙自恃功劳的丹阳兵一见尽皆变色,没有谁再敢多说一句。刘备又重申一遍军纪:“如有妄抢他人功劳者,同此!”刘备虽然把话这样说了,他也知道之所以会出现这样情况,说到底还是军纪问题。
刘备暗叹一口气:“看来这军纪可不能不抓了,想这群老兵痞今天敢替他们伍长求情,说不定哪天就会违抗我命令了。”
刘备斩杀伍长,这伙流民只看得膛目结舌,都忘了要继续前进。刘备勒令各归队伍,然后下马来,走入流民堆里,问一老汉:“大伯,这里不是已经安定了吗,上面不也拨济粮食下来了吗,你们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啊?”
老汉摇了摇头:“听说新上任的使君大人倒是一位仁义之君,可他也非三头六臂,是顾我们不来的。我等虽没听说拨济什么粮食的事,但就算拨济下来了,想我等贫民岂能消受得起?”
刘备一愣:“这话是怎么说?”
老汉尚未回答,两边早呸呸数声,尽是唾骂。
刘备听得七嘴八舌,全无头绪,只得看向老汉。
老汉见他说话客气,全没以前所见那些官军的跋扈,便是乐于跟他继续说下去:“大人有所不知,陶使君在世时因为信任曹宏这等宵小,便任用他为本国相国。我等在他手下为民时,便早就遭了大罪啦。后来听说陶使君病故,新任使君是个仁义之君,我等便好生盼望他能够将他惩治了,或者是调离了也行。
可没想到这曹宏不但没被处罚,而且还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哎,大人你想想,要是粮食落在此等狗贼手里,他又怎会想到我们百姓?恐怕早就私吞了。
我等眼见再也指望不上,是活不了啦,再加上兵灾,不走不行了。听说扬州那边安宁,我等就是要去那里避难哪。”
两边之人想到这里,无不摇头叹息:“冤孽啊,这天下官官都是一个样,都是吃人啊,还什么仁义之君!”
刘备被他们说得一阵脸燥,退后两步,轰然跪了下来。
三军一见,齐声惊呼。流民一见,莫名不已,他们从未受过官拜,便是赶紧退后两步,惊乍当地。
陈到跳下马来,快步走到刘备跟前,准备伸手去拉他起来,被刘备举手止住。
刘备凄怆道:“原来都是我的错!”
“什么?”老汉怔了怔,仔细瞧了他两眼,突然戟指道:“对对,人言新任刘使君两耳垂肩,此人……”
突然又想到此人乃本州使君,如何能这般对他无礼?便赶紧放下手指。但想到他继续任用‘宵小’,迫使我等不得不背井离乡,又是一阵愤恨。不过此刻见他跪在当地,便是不知所以了。
刘备朗声道:“实不瞒诸位,我,就是刘备,就是你们的新使君……”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有惧怕者,想跪下的;有怒气上冲者,想对骂的;有同情者,想上前来劝刘备起来的;但更多的,便是呆立不动。
只听刘备继续说道:“……我也不怕跟诸位说了,其实我之所以任用曹宏,并不是因为他是陶使君旧臣,更多的,我是看在他在陶使君在世时治理彭城有功。更何况我刚继承徐州牧之位,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所以不得不继续任用他。只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多的劣迹,弄到一国共愤,实乃某失察之罪,我在这里向诸位赔罪了!”
说着,咚咚咚三个响头。流民一嘘唏,有上来拉他起来的,有退后跪下的。
刘备任用曹宏,其实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利用他的影响力。想他在陶谦之世时便是陶谦最宠信之人,而若想安定徐州,好好对待陶谦老班底那是有必要的,所以他才继续任用曹宏为彭城相。不过这些政治需要刘备自然不能明言,也只得隐言过去。
刘备三个响头后犹不解恨,便是一拔佩剑,欲要来个以死来谢天下。身边那老汉伸手握住他手腕,老泪纵横:“我等明白使君苦衷啦,使君又何必自残身体?”
刘备割下一绺头发,掷之于地。将剑回鞘,站了起来,朗声道:“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咱自己的狗窝,你们难道就因为官不明便弃土而去吗?更何况你等去后,是把祖宗神灵置之何地?你们这样做,便是大不孝啊!”
众人一听,无奈的摇头叹息。有的甚至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只把肚子里的辛酸全都哭了出来。
刘备眼见此景,心里实在不忍,深为感动,强忍哽咽,再次拔剑而出,高声道:“若诸位能信得过我,就请诸位随我回去,共罢了此官,然后同入彭城,诸位说可好?”
众人听使君要帮他们一起撵走相国,便是轰然鼎沸,群情激昂,抹泪撒笑不止。
刘备跳上马:“那么就请诸位马上折回!”众人扯了扯袖子,有儿子的抱儿子,有老子的牵着老子,没亲人的,便赶着去搀扶孤寡。
刘备对陈到吩咐了几句,让陈到在前开路,保护百姓。他自己则坐在马背上不停指挥,一面调兵让追赶已走的百姓。
那些本来走出山凹的,突然看到其他人都折回去了,便也跟着踊跃的回来,一路拜谢刘备。刘备只见这伙流民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心里不由一声长叹,想道:“彭城经过曹操一战后,本身损失惨重,最是需要人力的时候,而今天要不是我想到要视察彭城,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离家出走呢。”
刘备眼见流民差不多都追了回来,看到一队队正往彭城而去,便是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正欲回马,瞥眼突见人群里一队人走着相反方向,不由一愣。刘备赶紧下马,问他们:“你们难道不想回家了吗?”
这伙人有七八个,有老有小,看来是一家子。中间一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容貌威严,胡须虎扬,手里搀着一个老年母亲。
刘备一见此人便是心里一怔,不由肃然起敬,赶紧拱手拜了拜:“诸位还是随我回去,又何必背井离乡,过这他乡的生活?”
中年汉子轰然一笑,并不作答,也不走开。刘备稍微一愣,这笑声好熟悉啊,仔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赶紧作揖:“多谢先生先前聆教,某感激不尽!”
中年汉子哦的一声:“大人这话不明不白,恕我难能领悟。”
刘备解释道:“先生不必隐讳,适才某在处罚士兵时犹豫不决,若不是得先生醍醐灌顶的一笑,我焉能立马明白过来?所以,有此一谢。”
中年汉子捋须点了点头:“刘大人能有这样的领悟能力实在难得,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有此二笑吗?”
刘备一愣,见此人须眉威武,一表堂堂,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便是赶紧拜道:“还请先生多加赐教!”
中年汉子走上前来:“我问你,你准备如何罢了曹宏的兵权?是带上这么多百姓,一起给曹宏施加压力吗?”
刘备拱手笑道:“这倒不必,想曹宏是我的下属,我只要跟他一说,他自然也就交出彭城相职位了,也不需施加压力。”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那恕我多言了,这就告辞!”
说着去搀扶老母,就要拖儿带女走开。
刘备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但听他话里有话,便是赶紧赔罪:“听先生话里的意思这里面似乎并没这么简单,先生能教我么?”
中年汉子见刘备态度诚恳,便是放下老母亲的胳膊,说道:“刘大人只知这曹宏是你所封的官吏,但你可知你已经控制不了他了么?”
刘备全身一震:“此话如何说来?”
中年汉子道:“这最简单不过,想他乃陶使君手下最得宠信之人,陶使君在世时便是对他百般尊重,笮融谋反后,陶使君便让他接任了督运广陵、下邳和彭城三地的军粮。可你一但上任,不但不承认他这督粮官之职,而且还不让他来祭奠陶使君。如此,他能不心生衔恨?
而你这么一去,他势必敛兵据守。如此,你能下得了此城还好说,但要下不要,他一反攻,你这一堆兵民又该怎么办?到时你是照顾士兵呢,还是照顾流民?呵呵,所以我明知是送死,还不如自谋生路呢。”
刘备心里一惊,恍然道:“那么依先生看,我此前的做法是错的,我不该不承认他督粮官之职,更不应该不让他来祭奠陶使君?”
中年汉子却摇了摇头:“曹宏乃奸佞小人,刘大人你能排拒于他,说实话,我很是佩服,不然我也不会发出那‘醍醐灌顶’的一笑了。”
刘备一愣:“可我先前并未言明我就是刘备,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我本也不知,但见大人的相貌,再加上你那旗号上的‘刘’字,稍微一想,也就知道是刘大人你了。”
刘备微微一笑:“先生高学。”然后皱眉,问道,“如先生这么说,我们不能直接入城,那么我们该怎么才能罢了这曹宏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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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三九:弹铗求贤士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如使君如引大军兵临城下,不如一刀吏足尔。”
刘备见他神态自若,便是赶紧拜道:“还请先生继续赐教。”
中年汉子看了刘备一眼,见他对自己还算谦恭,暗暗点了点头,算是称许:“今日乃曹宏四十寿诞,恭贺者来自四面八方,可谓鱼龙混杂……”
说到这里,也就住口不说了。
刘备立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赶紧称了谢,让人叫来陈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陈到点头去了,刘备拱手赔礼道:“适才只顾着说话,还未请教高姓大名,还望赎罪。”顿了顿,转向旁边老母,问道:“这位想必就是令尊大人?”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正是家母。”刘备赶紧拜了拜,老母言谢不敢。
中年汉子不即回答自己名字,只问道:“想必使君对这流民一事应该深有所触,不知使君怎么想?”
刘备见他神情,心里暗暗计较,如他这样一问,想必是在考验我了。刘备赶紧端端身子,伸手一请:“我们还是边走边说,想我等到城下时,曹宏已经伏法了。”
中年汉子大慰,回身跟老母一商量,见老母点头了,便即搀扶着她往回折去。
刘备在这时其实已经把要说的话思索好了,见他们都同意回彭城,便是心里畅快不已,说道:“适才先生说到流民问题,我早有思及。这次我来彭城,便是为了此事。只是没有想到彭城国会有如此严重,一走便是成千。说来这伙流民多为兵荒所致,若是天下太平,也不致如此。观此一国,举一反三,便知天下之势矣。哎,看来也只有结束这种乱世局面,才能看得见‘却走马以粪’的盛世。”
中年汉子大悦,点了点头,道:“使君有此大志,某深为佩服。所谓‘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明矣明矣!”
刘备得他赞誉,高兴不已,但也不能表露出来,只忧伤其面:“某身为一州牧守,却让此等事发生在咫尺,说来深为惭愧!”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这流民问题‘生于乱’一点也不错,但也不全然。”
刘备拱手道:“还请先生多加赐教!”
中年汉子将老母交于夫人之手,捋须道:“其实这流民问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战国时期便即出现。《吕氏春秋?高义篇》里就说到这‘宾萌’二字,即客民,也就是流民也。到了武帝元封四年‘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报者四十万’;征和二年的诏文中,又有因官吏‘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下吏妄赋,百姓流亡’之说法;昭帝始元四年的诏文中,又有‘比岁不登,民匮于食,流庸未尽还’。宣帝地节三年,称‘胶东相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元帝即位初,‘谷贵民流’……”
刘备见他越说越激昂,听来不由义愤填膺,也是不由跟着摇了摇头。只转耳过来,听他接着说道:“……到光武建武十三年,就因‘米谷荒贵,民或流散’……顺帝永建六年,‘连年灾潦,冀部尤甚,百姓弃业,流亡不绝’。直到桓灵二帝,‘百姓饥穷,流冗道路,至有数十万户’(1)……”
顿了顿,“而这些流民一直都得不到妥善安置,无处可依。最后,他们只得铤而走险,才最终导致了张角的蛾贼之乱也。”
中年汉子说到这里悲不自禁,暗暗叹息:“使君,你现在终于知道这‘流民’非止战乱所致,亦可说是流民成就战乱了?”
刘备点了点头:“流民变成流寇,流寇然后变成反贼。其实不管流民、流寇还是反贼,说到底,他们都是百姓。所以,只要有饭吃,日子过得下去,流寇变成了好百姓,否则好百姓也给逼成了流寇。(2)”
中年汉子不由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他手腕:“使君能够明白这些,那么就是我们百姓之福也!”
刘备问他:“若处理好流民问题,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先生说对不对?”
中年汉子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么请问使君,使君准备如何处理这流民问题?”
刘备慷慨激昂的道:“出榜召回流民,给济土地耕犁,使其恢复生产,安定生活。”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道:“这些固然要做,但若吏治不明,便生盗贼。盗贼猖獗,必将祸害百姓,使民生怨,则亦不可不察也。”
刘备郑重点头:“先生所言肺腑,如曹宏这等奸佞小儿,我自不会宽恕!”
中年汉子接着道:“值此乱世,在天子顾及不到的时候,若想让百姓安定,则必须有强大的军队保护。而军队之强,贵在‘军纪’也。”
刘备脸上一阵燥热:“适才让先生见笑了,我回去定当整顿军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中年汉子点了点头:“若能做到这些,再行‘仁政’,得一二贤士辅佐,则彭城、徐州乃至天下,都可得救了。”
刘备赶紧拜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某初定徐州,正缺少像先生这样的人才,若蒙先生不弃,还请先生出山,替我分忧,替百姓分忧。”
中年汉子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只说道:“天下名士贤者无数,使君不能只见一萤之光,便弃皓月之辉,那样可就跟井底之蛙无甚区别了。”
刘备身子一凛,知道他是要自己多用人才。说到招揽人才的办法,史上孙权可是榜样啊。刘备想到这里,先自请罪,然后道:“先生所言极是,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先生怎么看?”
中年汉子哦的一声:“使君请说来。”
刘备一本正经的道:“先生你看,我若在府治旁边再造一座‘招贤馆’,让天下只要是贤能者,都可投我馆中。我再量才取之,先生说可好?”
中年汉子想了想,哈哈而笑:“使君所建之馆可为‘弹铗’之士乎?”
刘备一愣,立即想到这‘弹铗’事出典故。古者孟尝君养士三千,其中有个叫冯谖的人。这冯谖孤身投靠孟尝君,未立寸功,却整日抱怨没鱼吃、没车坐、没钱花。其他人很是厌烦他,但孟尝君却一一满足了他。后孟尝君遭遇困顿,要不是得他‘未雨绸缪’,焉能轻易脱困?
刘备听他说来,便也跟着哈哈一笑。然后回身解下右边佩剑,将剑抱在怀里。
中年汉子一怔,只见刘备凝视剑身片刻,便即伸手往剑铗(把)上一弹,发出噗的一声,跟着喉咙里放声唱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中年汉子哈哈而笑,跟他对道:“食之,比门下之客。”
刘备复弹其铗,唱道:“长铗归来乎!出无车。”
两边之人见他学得若有其事,便是抿嘴而笑。中年汉子更是大加佩服,接道:“为之驾,比门下之车客。”
刘备再弹剑铗,唱道:“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
中年汉子应道:“给之食用,无使乏。”
刘备四弹其铗:“长铗归来乎!”
中年汉子额头一愣,正要笑他冯谖哪有四弹其铗,只听他继续唱道:“……无贤士,求公为我谋。”
中年汉子微微一怔,就见他收剑入侧,拜伏在地,再唱一遍:“无贤士,求公为我谋,可乎?”
中年汉子呼呼而笑:“人言刘玄德好士,果不输孟尝君也。”赶紧伸手拉他起来,刘备再拜:“备无戏言,望君先践诺。”
中年汉子捋须一思,说道:“我本欲避难扬州,也无心政治。说来使君肯定不相信,我弱冠之年就被州郡察举为孝廉,当时我却并没有接受。而如今见使君仁义爱民,有心治理天下,我深为佩服,便是不禁动了这‘入士’之心。嘿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当竭尽全力。”
刘备一听,欣喜若狂,中年汉子见他还要拜,便赶紧道:“使君若要再拜,我可就收受不起了。”
刘备一听,哈哈大笑:“承受得,承受得!”说罢,趁着他手势站了起来,拱手道:“到现在,先生可以告知我你的大名了?”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抬手向前一指:“使君你看,彭城已到了。”
刘备被他一提醒,抬头一看,只见彭城城池高大,肥水环流,很是威严。刘备不禁一叹:“这彭城比我之郯县可气派多了。”
中年汉子笑道:“这彭城也称徐州,本是座古城,再加上曹宏的不断修葺,已经很具规模了。而且此地四周虽然被大小不等的丘陵高地所环绕,但交通却十分发达,周边泗水、反水在此交汇,可谓是兵家之重地。”
刘备心里一凛,正想到什么,只还没细思,便听彭城城门吱嘎一响。接着只见吊桥已经放下,城门开处,跟着一骑当先而出。刘备抬头一看,原来却是陈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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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见王仲荦《说曹操》
(2)见金庸《碧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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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四十:张昭
陈到手上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一骑近前,将其丢掷在地。
两边流民一见,尽皆欢呼,敲打其颅,拜伏在地,高声叫道:“谢使君为我等除此恶贼!”
刘备叹了一口气:“孟子当年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呵呵,看来一点不错。这曹宏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相国,便被百姓痛恨成这样,看来君子当夕惕若厉,慎言慎行啊!”
中年汉子微微点头,这时,只见城内又押解出一队囚徒。陈到言道:“这些人都是曹宏的心腹党羽,已被我全数押到,请大人处罚。”
陈到奉刘备命令,先带百骑上前,在城外乔装一番,然后假装贺喜,将士卒混入曹宏府上。陈到在与曹宏相见时,突然一刀拔出,将其剁了,宣布:“使君有令,只杀曹宏,其余无罪!”然后在士卒的配合下控制了局面。他又怕城内还有曹宏党徒,便发号让城外的伏兵冲了进来。守门的门吏欲要关门已自不及,被尽数杀散。这伙人将城门先行关闭,等陈到抓捕完毕,这才开门押解囚徒出来。
刘备一见有二三十名将校官吏,正要询问身旁这中年汉子该如何处理。突见将校堆里一人抬起头来,冷眼看向那汉子,嘿嘿怪笑:“我道张昭张子布多么看淡功名,我家曹哥哥三番召你为官,你都不做也还罢了,却去引刘小儿前来杀我家哥哥。我呸,原来也是只庸狗啊!”
刘备一愣,张昭?张子布?
只听‘张昭’捋须一笑,对刘备拱手道:“我之贱名本不欲齿及,没想到这位兄弟替我说了,使君千万赎罪。”
刘备心里大喜,赶紧伸手相扶,笑道:“适才子布与我言道君弱冠之时察孝廉而不就,其实在陶恭祖为刺史时,欲举君为茂才,君也没有同意啊。”
张昭摇了摇头:“此皆不足为君一哂。”
刘备哈哈一笑:“子布太过谦虚了。想君少时博学广记,尤其善写一手隶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就已经名闻四里了。呵呵,我还听说君少时察孝廉不就,反而跟王朗等人一起公开讨论君王避讳的事情,并和当时的汝南主簿应劭展开笔墨之争,得到州里名士陈琳等人的称赞,由此名气大振。
哈哈,某久闻先生大名,一直深为佩服,只无缘一见。上次子布还给陶使君写了一篇文诔,我本欲回信先生,代为谢过。只没想到那人送完信就回去了,我当时便是十分遗憾。不过幸好,今日再没错过先生,我以后也不能错过了。”
张昭听他尽把自己旧时得意之事在这千人面前朗朗说来,心里不由畅快不已,只拱手道:“使君太过廖赞了。说到我差人给陶使君送诔文之事,那也是我走前特意吩咐信童的,只要他送到就回,也不要叨扰大人。如此,他这才不辞而别,望使君原谅。”
刘备正欲开口,只听‘啊’的一声,转头一看,一只人头突然滚落在地。原来适才刘备跟张昭谈话时,那个说话的将校只不停在旁辱骂,陈到看不过,才一刀将他斩了。人头一落地,张昭眉毛微微一皱,看了陈到一眼,只不说话。
刘备似乎见到张昭眼神里不喜杀人,但也不好责备陈到,便是先请他同百姓都入城,一面问道:“不知子布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张昭道:“刚才那人虽然是曹宏的死党,使君既然已经杀了首恶,这人便不该再杀了。就算他该死,那也应该交由使君先行审过了吧。陈将军如此乱杀,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
刘备一愣,幸好陈到不在旁边,赶紧抹了抹冷汗:“子布之言是也,我知道怎么处置了。”说着,吩咐将曹宏余党全都关入了大牢,稍后再审。
张昭又道:“曹宏虽除,但恶名未加昭彰,只怕不明事理的,要是误听人言,那可不好办了。”
刘备点头称是,请他陪同巡城一遍,晓谕众民,言曹宏之罪。众民闻曹宏身死,又见名士张昭同新任使君一齐来到,便是欢呼不已,下楼相庆。
刘备一路安民,想起先前入城时张昭之言,便是问道:“子布先前说道,此城交通便利,是兵家重地,只不过比起东海之郯县如何?”
张昭道:“这郯县原为古郯国地,秦始皇庚辰年置县,属郯郡。高帝五年为东海郡治,现在则是集东海郡治和徐州府治,已经也有几百年历史了。这郯县夹在沐水和沂水之间,毗邻东海(即现在之黄海),周有鱼盐之利,是个富庶之地。而这彭城,乃是高祖时所置,初名楚,章帝时改。这彭城产铁,可制造兵器,交通发达,跟郯县也不遑多让。”
顿了顿,“不过说到这比较上嘛,嗯,只能这么说。在政治上,这郯县远较彭城好得多,但要把郯县和彭城都摆在军事位置上来讲,郯县却不及彭城了。”
刘备轻哦一声,问道:“这却为何?”
张昭笑道:“使君应该明白,太平时政治远教军事重要,而在乱世时,则军事远教政治重要了。”
刘备明白过来:“子布的意思是说郯县深居腹地,无法对抗像曹操先前那样的的进攻,而若把军事重点摆在像彭城这样的要地,则对我军有利了?”
张昭点了点头,笑了笑:“使君能够举一反三某深为佩服。”
刘备略加思索,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是兴奋不已。他呵呵一笑,拉着他折马而返,重新来到彭城城下,仰望城池。
张昭皱眉道:“先前入城时,我见使君仰望城池似有所悟,只不过被城内出来的人打搅了,我也没来得及问。现在使君又拉我出来,再次仰望城池,不知使君想到了什么?”
刘备虽然心里兴奋不已,但还是保持应有的淡定:“适才听子布所言,我突然有个想法,不知子布怎么看?”
张昭笑了笑,其实他心里早有底子:“现在眼见他来问我,还不如我先说了。”便是拱手道:“我有个想法,这郯县在曹操一战时破败不堪,不益再为府治,不若牵往彭城。这彭城虽然在先前一战死伤众多,但其地理优越,又城池高大坚固,最适宜攻守,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刘备一听,张口而笑:“子布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心里却道,“哈哈,此次来彭城一趟可谓一箭多雕,不但得了贤臣,阻止了流民,得到了人心,而且还把我一直以来的头痛问题也一并解决了。”想到这一牵治彭城,那么甘倩也就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了,再也不用‘两地分居’了,便又是一顿狂喜。
张昭却不知道他有这么多想法,只想到自己的主意跟他‘一拍而合’,立即受到采纳,心里暗喜:“这刘玄德倒是一个会用人之辈。”
刘备想到高兴处,巴不得马上完成此事,赶紧扯动马缰,叫道:“子布这就同我入城,发下此召吧。”
张昭道:“可这是大事,使君难道不先召集部下商议一下吗?”
刘备道:“不必,有子布提议,我同意了,别人自然也就同意。”
张昭还欲再说,刘备已兜马入城。张昭只感到心里甜甜的,笑了两声,跟着入城,扯住刘备道:“使君刚接手徐州牧之职,若能遣使闲行,奉贡长安,则或许将有不小收获。”
刘备微微一愣,心想陶谦为徐州刺史时,因为听从了赵昱、王郎的建议,遣使奉贡长安,长安便迁他为‘徐州牧’,加安东将军,封溧阳侯,获利非小。而我此时若能在四方诸侯都不买李?、郭汜的账时,对他修贡,则收获自不必说。刘备想到这里,哈哈一笑:“子布所言不错,我听之!”
张昭微微点头。
刘备正要兜马,突然只听城外霍的一声,跟着一骑落下,向前呈上一封紧急书札。刘备展开一看,身子徒然一震,不由咬紧牙关,伸手要拔剑,恨声骂道:“袁术小儿!”
张昭微微皱眉:“使君,发生了什么事?”
刘备将书札交给他手上,张昭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陶使君在世时与某感情甚笃……不意驾去,徐州却被尔刘备所篡夺。想尔刘备乃织席贩履之辈,焉敢当之!我乃堂堂徐州伯,陶使君之所任也。陶使君前曾有言,百年之后,徐州君当之……若不让出徐州牧之职,我当率领十万兵马,与君回猎东城……”
张昭随便扫视一眼,骂道:“小儿如此大言不馋,也不知害羞!想陶使君如何会承认汝这‘徐州伯’?”随即合上,让探马先下去。
刘备道:“袁术虽然大言十万,但我也知道最多不过五万尔。可我徐州刚定,他便要举军杀向我东城。子布,你看该怎么办?”
第百四一:战,还是不战
张昭略微思索:“此事攸关重大,不如召集众将商议再做决定吧。”
刘备想想也是,便即回到府上。只是他能够召来相商的,除了陈到等数名将领,便是由张昭出面推荐的几个绝对忠诚的彭城官吏。若大堂上,说到有谋略的,恐怕也只有张昭一人。
刘备起初听到袁术要来攻打,心里甚是震惊,但他略微镇定,便即恢复常态。暗想袁术只不过是个狂妄小儿,我怕他作甚?
他看着众人不发一言,知道这些人也只不过是陪听观众,只用带着一只耳朵就行,要他们说话,那肯定是金口免开。没法子,刘备只得去问张昭。
张昭拱手道:“袁术出言不逊,也确实该杀。只他现在拥兵九江,兵力尚强,而我徐州被曹操一战后,五郡残破,需要时间才能恢复势力。以某之见,不若忍却一时之怒,罢兵言和。”
刘备尚未言语,旁边陈到冷哼一声:“袁术纵然有十万大军,某视之如同草芥。”
张昭面子上一红,想到他城外无令而斩曹宏党羽一事,本看在刘备面上没有当面指责他,现在又见他对自己甚是无礼,便是气往上冲,说道:“将军所言甚是,这袁术或许正如将军口中之草芥。但将军今日在城外目无刑法,擅自杀伐,未免太过专权了吧?”
这‘专权’二字在陈到听来甚是刺耳,刘备眉毛也是微微一皱,想张昭把这敏感之词怎能轻易说出,这不是故意激怒陈到么?果然,再一看陈到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了。
陈到也是一腔热血,只没想到会被张昭呛了一个白,便是心里满不自在,想到这‘专权’二字,便是又羞又恼,只怕刘备多疑,更是不知如何。以他以前独来独往的脾气,早将腰里大刀横加在他脖子上了,只他看在刘备面子上,便也不好发作。只得哼声站起,扶刀就要走开。
张昭见他无礼,本不理会,只想到维护刘备尊严,便是喝道:“陈将军如何如此无礼,说走便走了么?”
刘备知道张昭是个倔脾气,说的很是在理,但他也知道陈到的忠诚,想他为解小沛之围不惜自残身体,要说‘专权’也未免过重。眼见他两要将事情闹大,便是赶紧哈哈笑道:“子布千万不要怪罪,叔至一路而来,身体早已疲惫,你就放他去休息一会吧。”
张昭忙道:“不敢!”
陈到见刘备出来说话了,不好不给他面子,便也是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某是粗人,只懂军礼,这又不是营帐,所以我不懂你们文官的规矩,见罪见罪!”说着先向刘备恭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过身来,眼睛对着张昭,也是行了一个礼。只他眼睛看着张昭时怒目交织,而和蔼甚少。
陈到去后,刘备心里也是打不定主意。他虽然听张昭说得头头是理,只他觉得就这么讲和了实在不服,更何况他也想听听陈到的意见,便只得暂时停议。他先将‘迁治’的事交代张昭去办,让他命人好好整理衙署,也好为下面的事做好准备。这边忙好,则来找陈到。
陈到一见刘备到来,便是赶紧解刀跪下,拱手呈上。
刘备一愣,问道:“叔至这是干什么?”
陈到道:“我回来之后,仔细想了想适才张子布所言,觉得甚是有理。想我以前在军中看谁不顺眼,谁违法了我的军纪,我便是横刀相向,从不手软,那是我的臭脾气控制不了的。可现在我既然投身刘大人麾下,就当遵守大人法令。如我今日在城外斩杀曹宏党羽,事先又没有得到刘大人你的同意,我……”
说着,自己也觉得惭愧,便即低头不语。
刘备没想到张昭一句话就让他醒悟了,心里高兴不已。只他以前也觉得此人杀伐过重,长此下去未免不是办法,但也殊无责备之意。此刻听他向自己请罪,怕他内心自责,也不便此刻再教训他,便是赶紧拉他起来,亲自替他挂上大刀,道:“叔至,子布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里,他也是为你好哩。”
陈到点了点头,心想:“毕竟还是大人了解我,知道我绝无‘专权’这回事。”随即请刘备坐在榻上,然后才跟着坐下。
刘备先不谈袁术发兵,只是说起先前郊外斩将之事,只不停对他将士的训练有素赞赏有佳,接着叹道:“我这丹阳兵的军纪要是有长枪兵一半,那我也就不用发愁了。”
陈到似有所触,拱手道:“有一句话某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备赶紧道:“叔至有话但说。”
陈到道:“以某适才在马上所观,这伙丹阳兵虽然彪悍,但军纪却是十分松懈,说得不客气点,简直荡然全无。而且他们对大人你的命令如此倨傲,想当时要不是大人你临时权变,只怕那伙丹阳兵还要继续跪下去呢。”
刘备皱眉道:“惭愧!说起来这伙丹阳兵都是陶使君所留下的,也是徐州的柱基,我全凭他们才坐稳徐州,所以对他们的倨傲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到听得义愤填膺,站了起来:“大人你虽为徐州牧守,却想不到也有这么多难言之隐。哎,是我等看不出来的。”
刘备只是叹息,惹得他一片同情。
陈到略微思索,又道:“大人不必焦急,若大人信得过某,某愿帮大人把这丹阳兵训练出来,管保他们令出必行,再也不敢对大人你倨傲无礼。”
刘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赶紧站起,抱着他胳膊,笑道:“若能得陈将军相助,我便高枕无忧了!”
陈到道:“大人言重了,某现在既是大人手下将领,也请大人不要对某如此客气!”
刘备一听,哈哈一笑:“那么辛苦将军了!”陈到一愣,被他拉着坐下。
只听刘备幽幽道:“不过这训练士兵的事现在还不急,这袁术的事,却迫在眉睫了。”顿了顿,“先前在席上,我也没来得及问陈将军你的想法,只不知陈将军你为什么要突然走开?”
陈到鼻子里一哼:“张昭是在误大人,我听不下去了,这才走开。”
刘备问道:“那陈将军你又是什么想法?”
陈到道:“袁术这厮我早听说过了,他手上虽然有兵马数万,可他只占有一郡之地,能有什么作为?而大人你虽然暂时疲惫,但却有一州五郡,拥兵也有数万。更何况,他是不义之徒,杀陈温而夺他人之郡,大人却是‘三让’,而后受之,是以义对不义也。如此,大人你站在‘义’之一边,对这样卑鄙之徒,焉能跟他讲和之理,岂不让人笑话?”
刘备听来似有所触,不便马上做出决定。第二天,他又集众人商议,张昭还是坚持主张‘和’。刘备显然还是不满意,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满意,只心头烦闷,不巧简雍已从冀州归来,完成了两项使命。
刘备哈哈而笑,请他密谈,先问他如何说服袁绍的。
简雍一面喝酒,一面慵懒的答道:“这还不简单,袁绍欲要趁曹操倒霉时挟制于他,只曹操没有买他的帐,而我就投其所好,先把曹操大骂一通,然后再把他也大骂一通。”
刘备一愣:“你敢骂他?”
简雍笑道:“我为什么不敢骂他,谁让他派兵进攻玄德你老家伙啊。”
刘备哈哈一笑:“嗯,骂得不错,可他不恼怒么?”
简雍笑道:“他当然恼怒,冲着我骂,还要杀我。”
刘备吃惊:“那后来呢?”
简雍惫懒的道:“后来他骂不过我,还说他当初并没有派兵要进攻玄德你的意思,只是麴义一意孤行。我就说玄德已经收降了麴义。他说要派兵来教训你老家伙。我就说万万使不得。他问为什么?我说,你也知道麴义是领兵打战的料,如果你现在去打玄德,那么就逼得玄德重用麴义,到时候,我看你将受到曹操、公孙瓒、刘备三面夹敌了。哈哈,他不假思索,便被我吓得说不出话了。”
刘备呵呵一笑:“不过宪和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你说曹操在忙着跟吕布打战,而公孙瓒又刚败退,若他抽手来打我,那我可就麻烦了。”
简雍笑道:“这叫兵以诈立,我跟你是那么分析,但跟袁绍却不能这么说,只说得越厉害越好,让他怕了就行。”
刘备哈哈一笑:“宪和果然厉害!”又问如何说服公孙瓒的。
简雍仰脖子喝了一口酒:“这更简单,我说伯?你小子要是借子龙给刘备,刘备就可在外围替你保护好青州,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还跟他说了你老家伙兵救临淄,帮田楷收复失地的事。他一个听来,很是感激,还哪里有不借之理,更何况我也见他并没有要回子龙的意思。哈哈,依我看,老家伙你尽可来个‘二借子龙,有借无还了’。”
刘备一听,心里喜滋滋的。想到袁术的事,便跟他说了个大抵,然后试探的对他道:“现在诸人都要求请和,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呵呵,这次,看来还要请宪和为我走这一趟了。”
简雍把酒一丢,却摇头道:“只怕这个‘和’,老家伙你是负担不起了。”
刘备一愣:“此话怎讲?”
简雍道:“袁术这人十分贪婪无厌,他杀刺史,夺他人州郡,为的便是栖身之地。他这次领兵而来,要是不从你老家伙手上夺得一两寸土地,只怕是不会干休了。你如果想‘和’,那么就得拿出土地送给他。玄德老家伙,你难道愿意吗?”
第百四二:决定
刘备虽听简雍所言在理,但他也不忙于做出决定,只摇头笑道:“宪和还是你分析得透彻,来……”将他手里青竹酒筒拿了过来,仰天喝了一大口,笑道,“你这青竹片儿装酒还真留得住味儿。”
说着,又是一口。
简雍急了,口里叫道:“慢点,慢点!”伸手抢了过来,仰脖子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喝到滴酒不剩,这才把酒筒伸到刘备面前,叫道,“玄德老家伙,你把酒喝光了,如何赔我?”
刘备哈哈而笑,接过酒筒,道:“我赔我赔!”便走下榻来,转身到隔壁卧房,将案上的一壶茶给他装了,笑道,“此乃十年宜城醪,宪和不要客气,请慢用。”
简雍眼睛一亮,捋须说道:“宜城醪?呵呵,此酒乃产于南郡宜城,郑玄公曾注《周礼?天官?酒正》曰,泛者,成而滓浮,泛泛然如今宜城醪矣。哈哈,老子喝惯了稻酒、黍酒,可好久没尝此酒了,还是玄德老家伙你知道某的脾性。”
刘备也不言语,只没想到他喝点酒也能发出如此多的感慨,不禁微哂。
简雍揭开塞子,仰天喝了一口。一口入肚,舔了舔舌头,扯胡子直叫:“苦也苦也!”
刘备顿足大笑,扶其背道:“此茶清淡,与花椒叶一同煎炒,以增其香味,我可是专门托他人从吴郡那里特意买来的哩,只为今日宪和醒酒之用。”
简雍一连苦也苦也不停,本欲将其倒了,但里面茶叶拌酒,酒香犹浓,却又舍不得,只一连价的苦叫。
刘备哈哈笑道:“此茶虽不能跟宜城醪比,但也能锁住酒气,可谓其香犹存。若宪和真的馋这宜城醪,却也不难。”
简雍一愣:“玄德老家伙有此酒为何不拿出来,却这样百般戏我作甚?”
刘备道:“我这里是没有,不过宪和你倒是可以顺手牵那个羊,嘿嘿。”
简雍更是不懂了,只扯着胡须不放。
刘备哈哈一笑,话转正题:“我知道宪和你不愿意去袁术那里,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但你可得为我去趟长安,去长安回来再折南阳,南阳那里集市繁华,却可买到南郡的宜城醪了。哈哈,这不就顺手牵到那个羊了么?”
简雍听到‘长安’二字,便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只微微皱眉,扯了扯胡须:“玄德老家伙,我就知道你想着法子馋我,说去买什么‘宜城醪’,真正目的却是要我去长安孝敬天子老儿啊。”
刘备点了点头,拉着他手:“上次我要你去冀州,你却没带一钱,可太苦情你啦,敢情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了吧?我这次可不能再亏待宪和你老家伙了,哈哈,这次我却要让你腰缠万贯上长安。”
简雍正色道:“上长安朝贡却是半点马虎不得,不过你也不用在我身上腰缠万贯,你只用给我几个酒钱,换他几坛宜城醪也就是了。”
刘备哈哈而笑,扯了扯他衣服,拉他起来:“宜城醪喝不成,我隔壁还真有两樽稗米酒,总可以解解馋了吧。”简雍一闻酒,哈哈一笑,跟他起来。
刘备陪他喝了点酒,然后跟他到城外逛了逛,只见流民仍是不少,穷困未加改善。刘备微微皱眉,也无心再赏,回到城中,直到张昭府上,见到张昭,劈头就问:“城外如此多的流民,我让子布你将曹宏那厮克扣在库的粮食全都发放出来,难道你还没做么?”
张昭也是忧心:“已经全部搬出来了。”
刘备问道:“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流民?”
张昭道:“使君有所不知,自你颁布召回流民令以来,远近各地百姓来者甚多,挡也挡不住。这彭城内本来六万人,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不止,所以这粮食两天之内也就发放殆尽了。但是流民还在不断流入,长此下去,只怕难以力支。”
刘备微微皱眉,道:“国以民为本,这些流民既然相信某,到某土地上来,那某也不能亏待他们。子布,你得写书往东海,让那边调运点粮食过来,只要能支撑个十多天,各地秋产也差不多完成了吧,到时也就不怕了。”
张昭微微点头。
刘备又道:“安顿这些贫民需要屋舍,而且秋季一过,就要入冬了,不知……”
张昭道:“使君尽可放心,彭城内空余屋舍很多,虽然遭涂战火,有点破损,但我也已经让人修理去了。”
刘备放下心来。
张昭道:“彭城内突然多了这么多贫民,虽然可喜,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养着他们。如果让他们整日在彭城内游手好闲下去,只怕会滋扰事端出来。使君,你得尽快安置他们才是啊。”
刘备点了点头:“子布所言甚是,不知子布怎么看?”
张昭道:“依我之见,我们可以将这些流民召集起来,给他们事做,让他们修葺城墙,铺桥叠路,建设彭城,这样他们也就不会整日闲着了。”
刘备点了点头,道:“等冬季一过,就给他们耕犁土地,让他们种庄稼,有愿意者则入屯田耕作,子布你看可好?”
张昭点了点头,笑道:“原来使君早就想得周到了。”
刘备摇了摇头:“这些事我是照顾不过来的,还得劳烦子布你来操办。”
张昭点了点头,趁机禀道:“有些人只没把事情考虑清楚,便嚷嚷要发兵,依今日‘粮食’和‘流民’一事来看,诸事尽是百废待兴,使君你能发兵么?想当年越十年生聚,才能积聚力量一举吞吴。所以请使君速做决定,暂时与袁术连和吧。”
刘备哈哈而笑,豁然开朗,执其手道:“子布之言是也,吾听之!”
张昭大喜。
刘备又问:“招贤馆筹备得如何?”
张昭答道:“正在选址,准备选在城北东市。只是我已经提前将招贤令替大人拟好了,我这就去找来给使君过目吧。”
刘备笑道:“子布美文书,文采又好,我怎能不放心?哈哈,不必了!”
张昭谢过。
刘备笑问:“这招贤令什么时候发出去啊?”
张昭听他意思有点着急了,便问:“难道不是等招贤馆建成,然后再放出这招贤令吗?”
刘备笑道:“做事也不必太过拘泥,这招贤馆虽然还没建成,但这招贤令却是可以提前发到各个衙署的嘛。对了,子布,你得多抄几份,要每个郡县乡都得有。”
张昭点了点头,拱手道:“喏。”
刘备跟他随便说了几句,然后便即出来。他虽然早先同意了向袁术求和,但想到陈到,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感受。刘备只一路沉闷不言,直到陈到府上。见到陈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便即哈哈而笑,执其手道:“叔至,现在胸口还痛吗?”
陈到摇头道:“谢大人关心,已经痊愈了。”
刘备唬道:“没骗我吧?”
陈到哈哈一笑,擂拳就往胸口上打,刘备执其手腕:“某信矣某信矣。”
陈到快言道:“大人此来,是不是已经讨论好了要发兵了啊?某可要自请为先锋了。”
刘备哈哈一笑,问道:“有酒吗?”
陈到赶紧让人送上酒菜,刘备只陪他尽管吃喝,只不提袁术的事。陈到先前见刘备精神爽朗,还道他已经想好了,现在见他只不言语,再一看他脸色,已经猜到了一两分,便是把酒一错,说道:“大人可是听信了张昭的话,准备不发兵了?”
刘备一愣,笑道:“谁说我不发兵了,我不但要发兵,而且要任命你为先锋。”
陈到一喜,赶紧下拜:“若是如此,我定一战便将袁术小儿首级斩下献于大人!”
刘备道:“叔至所言甚壮。”然后起身扶他起来,举酒一樽,笑道,“将军可为我饮了此酒!”
陈到接过一饮而尽。
刘备大赞,然后道:“将军此去,我当备良马百匹,希望将军能赶在袁术大军集结东城之前,将城内百姓都尽皆转移到淮陵。只要把此事完成,那么将军你这先锋官也就立了大功了,回来我当重重有赏。”
陈到先前还听配备良马百匹于他,便是高兴不已。只听到后面移民往淮陵,便是脸色渐渐降了下来:“大人的意思是避而不战,与袁术这厮讲和了?”
刘备给他理了理铠甲,拉他坐了下来。不即回答,只是说道:“若能保得东城百姓,将军便是他们的再造父母了,望将军努力为之!”
陈到怔了怔,见刘备无奈的神情,便不用他再做任何解释,其实他片刻就能理解。陈到替刘备倒了一樽酒,举手送给他,说道:“大人放心!”
刘备接过,一饮而尽。啪了啪他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到拱手站立:“只某去之前,还有一件事不放心,还请大人速做裁决。”
刘备站了起来:“叔至有何不放心,但说无妨。”
陈到咬牙道:“曹宏党羽。”
刘备点了点头,已经明白:“好!今天晚上君便动身,在君动身之前,我先杀了这群曹宏党羽,为君壮行!”
陈到哈哈而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第百四三:天地为之久低昂
刘备挑选五百骑给陈到,跟他嘱咐几句,说道:“叔至,一切以百姓为念,不可破坏民居。”
陈到微微错愕,有点不懂:“东城百姓一撤,我等不光白白给了袁术一座空城,还给了他们歇宿之地。如此,那岂不便宜了袁术小儿?”
刘备哈哈一笑,扶着他的肩,说道:“撤百姓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能有一天能够从新打回去,他们见得老家还在,岂不感念于将军你?”
陈到一愣,赶紧道:“一切全赖大人,某何功之有?”
刘备啪了啪他的肩,将手收回,说道:“叔至此去为我打‘先锋’,我与子布当在淮陵为将军接风。”
陈到微微一笑,喜不自甚:“大人也要去淮陵么?”
刘备笑道:“当然要去,那些百姓离家避难,说起来还是我的过错。我如果不去,心里焉能过得去?”
陈到道:“大人能够如此体恤百姓,是我等之福,徐州之福也。”
刘备摇头道:“只盼望他们少点波折,平安到达淮陵,我心里恐疚也就少些。”
陈到点头称是,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只他听到他要带张昭同去,便想到了那群曹宏党羽。想他们深根彭城,若不早些将其等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他也知道刘备绝无失信之理,只是想到将要动身了,却不见刘备将那群党羽带来,自然不免忧心忡忡,眉毛跟着也是微微打结。
刘备一看他眼色,早是猜了出来,回头一唤,让士卒将二十多曹宏党羽全都带出了彭城外,跪成两排。
陈到一见,眼露血丝。
刘备看他眼色也是吃了一惊,暗想此人的是个嗜杀之徒。但见他威武之躯,对自己赤胆忠心,便是暗赞一声,腰里拔剑,言道:“陈将军,此剑暂授于你。你执此剑,如行我权。这些人乃十恶之徒,就任你处置吧!”
刘备这话说得乖巧,他知道陈到欲杀这些人而后快,而张昭又想按程序办事,所以不免两相冲突。他若把剑借给陈到,不但陈到得愿以偿,便是张昭以后追究起来也无话可说。再说他在处理这些人之前,早申明他们是‘十恶不赦’之徒,如同刑审过了。如此,便是有不服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更何况,值此乱世,不说牧守杀一二人不算什么,便是清平之世曹操棒杀蹇硕叔父也不需皇帝过问,只要申报罪名也就是了,所以刘备完全拥有这生杀大权。
刘备将剑授于陈到,陈到跪下,双手接过,心里振奋不已,言了声谢,站起身来,然后转向那些囚徒。
那些囚徒本要抬头争辩,但被陈到威武之躯一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赶紧低下头去。
陈到扫视了地上众人一眼,高声喝问:“尔等还有什么话说?”
众囚徒被他一问,以为有了转机,不由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只见陈到剑往天上一举,跟着就传来身后五百轻骑齐声大喝,吓得他们赶紧住口。
陈到又问一声:“尔等还有什么话说?”
众囚徒不敢言语,做声不得。胆小的,早是身子发抖。胆大的,欲要挪身站起。陈到却不给他们机会,第三声问话跟着霹雳而下,只把胆大的吓得身子一震,跟着胸口一塞,胆裂而倒。
众人一震唏嘘,再不言语,齐齐低头,再不敢逼视陈到一眼。
陈到执剑站立,凛然生威,五百骑兵个个齐举手里长枪,齐声大喝:“杀!”
刘备只看得热血亢奋,暗道:“陈叔至治军严肃,我把丹阳兵交给他是交对了。”正自感叹,突然耳边传来数声轻咦之声。
刘备随着他们的目光抬头向天,只见刚才还是皓月在空,万里无云,可转眼间不知从哪里杀出一团厚重的乌云。皓月只被乌云压住,便是遮羞不见了。这层乌云一压下来,将天也似是压低了一重。
天地突然一黑,虽然骑兵手上大部分都打了火把,光照也很充裕,但总不免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搅得心头作慌。
刘备身后那些丹阳将士被这一幕惊得一呆,议论之声立即传来:“咦,天相突变,难道出师不利?”“唔,这真是不吉之兆,我听家里人说……”“看来天神爷……”
刘备当然不相信这些,暗想古代人科学不发达,对于种种奇怪的事无从解说,自然不免要依赖鬼神之说。就是现代科技还没发达到的地方,也只能妄加猜测。所以他们看到这一奇变会如此乍惊乍呼,也就不足为奇了,便也任由他们不停议论。本以为这下奇变人人必将惊乍,可转眼一见陈到马上五百枪骑,却无一人交头说一句话,依然端正在马,神骏异常。
刘备看到这里,两相一比较,简直天差地别。心里一阵羞愧,一阵暗喜。
但话说回来,对于天相不说陈到他自己心里好奇,便是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是无不好奇。可陈到治军一向甚严,既然身负使君之命,甲胄在身,那么也只能瞥开一切视而不见,纵是好奇也只能留在心里,就算表现在脸上,但绝不能说出来,所以无一人敢乱动。
陈到已被刘备授权来处置这些囚徒,自然生杀大权在手,本来也不用跟这些人多?嗦,直接杀了了事。但他知道临行之前士气最是重要,所以他才借‘三问’来调动士气,以此警戒手下的那些将士不要犯错。
陈到‘三问’即毕,便是嚓然一声,手上宝剑一挥,直上而下,划出一道光华。站在囚徒身后的二十几名刀斧手一见,手里大刀跟着齐下,二十多颗头颅便是一齐落在了尘土之上。
刘备早已让人准备了酒具,只等人头落地,便即叫人斟酒。酒水顷刻哗哗落下,奏出一曲高山流水。
陈到端正宝剑,正要走过去将剑交还刘备,不想城内踢声猝响,一骑在马上大声疾呼,狂奔过来。刘备尚不知是谁来了,跟着一骑近前,才看清是张昭。
刘备心里咯噔一跳,只见张昭落下马来,连连跺脚,看了一眼陈到手上的宝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张昭叹了一口气:“某终是来迟了!”
刘备也怕张昭发怒,赶紧上前笑道:“原来子布也来相送陈将军了!”
陈到将剑交还刘备,拱手道:“多谢子布!”
张昭鼻子里一哼,只不看他,转身拱手道:“适闻使君要杀曹宏党羽,某原也以为不无可以,但未及审问便即草草杀之,未免过于儿戏了,望使君好好想想。”
刘备本来笑脸相迎,没想到他把话却说得这么满:“什么叫‘儿戏’,这不分明说我是‘小儿’么?”刘备想到这里,暗暗着恼。但想到此事毕竟是自己不对,便也强忍狂怒,执其手道:“子布,此事是我错了。”回身道,“拿酒来!”
刘备将两碗酒捧了,张昭并不去接,眼见地上摆了十几大坛美酒,便是虎眉一竖,道:“使君常说爱民,要珍惜粮食。可现在正是缺粮的时候,使君又如何酿此美酒?依某之见,使君也应该下道禁酒令。”
说完,拱手上马而去。
陈到在旁,要拔刀杀他,被刘备慌忙止住。刘备委实着恼,但也知道张昭说的是实话,便也暗自生愧,不即追究。他将酒碗送给陈到手里,然后回身让属下给五百骑兵每人赐了牛酒。
刘备待见到每人都有酒了,便即转过头来,哈哈一笑:“子布不喜喝酒,我两喝他个痛快!”
陈到一怔,一口而尽:“谢大人赐酒!”
陈到喝完酒,将碗一摔,翻身就要上马。刘备赶紧抓住他臂膀,指天笑道:“天色大变,只怕要下雨,将军还是明天看看不下雨再动身吧。”
陈到拱手道:“今晚便是下刀子我也要去,只怕迟得一刻袁术就多杀害了一人。”
话一说完,便即上马。
刘备赶紧一拜,言道:“那我就为东城的百姓谢过将军了。”
陈到道了声不敢,拔刀而出,下令出发。只等陈到刀回鞘,部伍刚动身,便见乌云突然暗移,皓月再显,比刚才还要甚明。众人一见,议论纷纷。
刘备不由扶剑叹道:“陈将军之威,致令天地为之久低昂,壮哉壮哉!”
说着,眼见陈到大军远去了,这才回城。他一回城赶紧去了张昭府上,向他赔罪。张昭一冷静下来,替刘备一想,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份了,便也降下和颜。不说刚才的事,只是说道:“某有一位友人姓张名?,字子纲,极有才学,欲要荐于使君,不知……”
刘备大喜,赶紧笑道:“广陵子纲,天下名士。某早已久闻大名,请子布为我速速召来,我要见他!”
张昭点头称是,刘备跟他说了将要去淮陵慰劳之事,本要带上他,用为军师。只话到嘴边,想到先前之事,暗道:“此人太过刚直,脾气奇丑,要是带在身边只怕要烦死我也,还是不要他去的好。”
第二天,孙乾出使袁绍回来,便让他接着出使袁术。刘备此次慰劳,也怕孙乾那边要是没有谈妥,袁术大军趁机直驱而进,那可就糟透了。彭城本有守军八千,他自己这边也还有四千五百,便从守军里抽调了两千多精锐,共凑齐七千人马,开赴淮陵。只他走前先封张昭为彭城相,让他留守,好生抚慰。
第百四四:两军集结
淮陵属于下邳国,跟九江郡钟离县相去不远。东城则如一把匕首,直插扬州,而此地又和袁术疆土接壤,也难怪袁术会如此眼馋。此次他大言发兵十万进攻东城,刘备虽然言和,但想起简雍所言,也怕他趁机攻入下邳国,所以将军队集结淮陵,以防止袁术大军越境。
刘备出发前早给邻近数县发了道调粮令,他也知道这些粮草抵不了什么,所以还一面让陈登在东海筹措,再令张飞督运。刘备大军一路而下,比到淮陵时,已有两三批东城百姓移到了城内,将近六七千人。
东城是个小县,人口不满万,已经迁移了六七千,看来剩下的也不过两三千样子了。刘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暗道陈到办事还算利索。
他一到淮陵,在城内驻扎下军队,下了不许扰民令后,赶紧带着将校亲自赶到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前来抚慰这些百姓,并带了许多粮食家什。
这些百姓匆匆被迫迁离,除了带点粮食,其余什么都没带,而陈到又怕袁术大军随时会到,所以一路上走得慢的不免被士兵呵斥,早已积怨在心。此时不想州牧大人会亲自来看他们,还带来了这么多东西,自然感恩不尽。只是不明白州牧大人为什么要将他们迁离故土,自然难以释怀。刘备也只得自责一番,听得人人怜悯,齐声拜倒:“原来大人为了保护我等,才将我等迁移至此,是我等错怪大人了!”
刘备一一扶起,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你们请到这里来,自然有一天一定要把你们再送回去的。”
所谓‘狐死归首丘’,动物至死都眷恋故乡,更不要说是这些百姓了。百姓一听大人还会将他们送回去,自然更是感激,称谢不止。
刘备大加抚慰,跟他们同用午饭,给年老有病者亲自端药。两边百姓一见,无不称颂,喜极而泣,心里暗想:“人言新任使君乃‘三让’仁义之辈,我先前还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也有人还会体恤我们这些百姓!”
眼见几个时辰过去了,百姓也怕他累了,赶紧劝他回去。刘备昨晚一路奔波,没睡两个时辰,现在又忙了一个下午,身子早已疲乏,听他们一说,这才眷眷不舍离去。刘备一出来,但吩咐两边军士照顾好百姓,再严令他们不得无故骚扰,违令者斩。
刘备从这里出来自然不能便即回去休息,而是先自召见了县令,跟他了解了情况。刘备知道现在首要是安民,便让县令县尉都配合着治安去了。待县令走后,刘备也不能闲下来,则又带着将校巡城了一遍。只是见城墙低矮,而且残破,显然都没修葺过,不免大加皱眉。
刘备愤愤而回,欲找县令麻烦,不想一骑马从外直奔而来。马上之人见到刘备,嘘了一口气,从马背上直栽了下来。刘备一惊,叫人去扶。看他身上所穿,乃知是陈到的部下,不过他身上却已遍体鳞伤。刘备微微皱眉,深感不妙。
果然,只听那骑重喘几口气后,血手指向城外,道:“大人,将军……救……”
刘备一怔,还欲听他说下去,只没气了。刘备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将县令叫来,让他守城。淮陵城内本有守兵数百人,刘备留一千下来,带上六千人马直冲而出,往东城的方向奔去。
奔了许久,终于看到前面人影窜动。再近一点,却是遍地百姓,少说也有两千多。刘备赶上前来,只见护送这队百姓的不到百骑,并没见到陈到。刘备勒马问那群百姓,只是他们乍见军兵,先是胆烈,但随即问道:“官爷是淮陵城出来的吗?你们可是刘使君的人马?”
两边军士答道:“这位便是刘使君刘大人!”
百姓一听,赶紧跪拜,声泪俱下:“终于见到刘大人啦,终于见到刘大人啦!”
刘备赶紧下马相扶,问道:“护送你们的军官呢?”
百姓摸泪道:“护送我们的陈将军让我们来找刘大人你,他自己却只带着数百民军士,还在后面抵挡敌人呢。敌人人马黑压压一堆,少说有……有数万。刘大人,你快救救他,千万不能不救啊……”
刘备一听,脑子一懵,放手道:“放心吧!”赶紧飞身上马,回身吩咐一名小校,让他带几百人先护送他们回城,自己则对陈到属下百骑道:“快引路!”不用刘备说,百骑心里记挂陈将军安危,早已呼啸上前,如同一道狼烟奔去。
刘备打马,只听一人高声道:“使君小心!”
刘备微微一愣,见说话之人身在百姓之中,服着青稠,虽不甚鲜亮,但人物傲岸,体态魁梧,也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这人一声‘使君小心’,两千百姓便也跟着齐声呼道:“使君小心!”刘备心里一暖,不即多言,敢紧带着士卒呼啸而去。
过不多时,便听金戈相鸣之声,接着只见前面尘埃窜动,再往前一看,刘备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只见眼前黑压压一遍,虽没有数万人,不过少说也有一万有余。但见他们打在一堆,只看到一色的玄甲,还哪里找得到陈到的人马?刘备暗喘一口气,眼前漫山尽是‘纪’字旗号,也不用猜,就知道是纪灵带的兵了。
刘备也不多言,带兵冲杀。纪灵被陈到阻挡多时,手上虽有万余人马,却怎么也生吞不了他这数百骑,早已是心寒了。而眼见又来了救兵,漫山遍野也不知有多少,心里惧寒,一声呼啸,早撤围而去,不敢拼搏。
陈到迁移百姓,不意被袁术带领大军刚好赶到,虽时陈到已出城多时,仍被袁术令纪灵带了一万多人马紧追不舍。陈到临此大敌,他完全可以弃此百姓于不顾,然后飞骑逃走。但他早先得到刘备嘱咐,要善待百姓,更何况他迁城两日,也眼见百姓疾苦,心里不忍,才让百骑先走,他自己则找个所在,隐伏起来,只等纪灵大军一到,回转马蹄,将纪灵杀了个措手不及。
纪灵虽然遭伏,但他兵马远超对手几十倍不止,自然不放在心上。陈到也知道自己若不能殊死抵抗,那么不但功败,而且连累百姓,便是激励将士,组阵抵挡,誓死不退。杀到后来,渐渐不支,人马也越来越少,只被对方裹在其中,不能出围。纪灵本欲分兵去追,只想着先解决了这个,然后再追不迟。陈到眼前身边只剩百骑不到,而又怕对方分兵,便是焦急不已,杀起来就奋不顾身,身上自然也中了数枪。要不是刘备及时赶来,只怕就要全体阵亡了。
刘备眼见陈到全身创口,铠甲破败,而胸口更是溢血不止,便是心里一阵阵痛,扶手相触,不禁流泪:“叔至,旧伤又牵动了吧?我就知道你的伤没好,你怎么不早说?”
陈到心里也是感动,只完全不当回事,哈哈言笑:“叫大人牵挂了!”
刘备正欲让他下马先治伤,却听陈到叫道:“大人,我们追吧!”
刘备一愣,说道:“纪灵虽然撤去,但他们并没吃败仗,我们如何追得?更何况袁术大军已经集结东城了,我们这边都没准备,这样冒然打过去,只怕不妥。”
陈到仍是扯马,叫道:“纪灵既然胆怯,此时不杀他一阵,更待何时?”
刘备也是关心他伤势,这才阻止。眼见他固持己见,说不得,也只有赶紧传令去追。纪灵听到后军被打败一仗,本欲列阵,可又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不敢回救,只得乱奔不止。刘备这阵又砍杀了数百首级,正要再追,被陈到止住。
陈到眼见敌军奔得不见了踪影,这才回身一笑,手指两边蓬松的杂草,叫道:“好啦,大人可以让士兵下去啦。”
刘备见他神秘一笑,不由一愣,问他:“怎么回事?”也不好多耽搁,便让属下都下去了。过不一时,跟着就传来百人齐呼。
刘备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伙士兵担着车子,拉了许多稻谷出来。刘备吃惊非小,眼见这些车上所装之粮少说也有数千斛不止,不由呆了呆。
刘备赶紧问他何来这么多粮食,陈到哈哈一笑,道:“大人不知,这些粮食却是一个大财主给的。”
刘备微微皱眉:“哦?”
陈到叹了一口气:“只怪某运气不好,某见主公少粮,却见此人巨富,便心生不平。欲要刁难他,便故意找他借粮,他若不借,我正好找他麻烦。可谁知此人生性豪爽,指了其中一?给我。我心里大喜,赶紧装粮,再顺便也为他装上。
可没装到一半,不意打听到袁术大军即到。我来不及装车,只得烧了一?,运走一?。适才被那厮追得急了,不得不将粮食暂时藏在这里。嘿嘿,大人也不要见怪,其实我催大人追敌是假,取粮是真。不过,这粮食却只能跟他对分了。可惜可惜!”
刘备心里似有所触,赶紧问他:“这位大财主,他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问他叫什么?”
陈到摇头道:“他名字我却没问,不过他人应该杂在百姓堆里,此刻也应该入城了吧。”
第百四五:鲁肃
刘备入城,陈到立即将半?粮食装入仓库,另半?粮食运到东城难民暂时安置点。刘备心里十分好奇,也想见见他口里的‘大财主’,便随他一同去了。陈到在难民堆里找了许久,总算是将他拉了出来。
刘备一愣,只见这人青稠广立,人物魁梧,却不是甫一出城时那个大呼让自己‘使君小心’的青年是谁?
陈到拱了拱手,对那‘大财主’说道:“多谢这位壮士赐粮,某替使君大人感激不尽。只可惜事在仓促,只能运得一?,本要全数奉还,只是现在战事紧急,需要急用。所以无奈对半分之,只得以后再做偿还,还望壮士见谅了。”
说着,伸手一指,“这是壮士的,我已替壮士运来了。”
本以为他会谢一声,然后让找个地方放起来,好以后再来取。不想此人一听,却反而淡然一笑,摇手道:“我不急用,反正使君大人他会拨济粮食给我们的,我何愁吃不饱?既然使君缺粮,这里的也都全拿去了吧!”
陈到微一错愕,‘大财主’便即转身入内。刘备赶紧从人丛里走了出来,抓住他手,说道:“子敬,请随我来。”也不言语,将他请到府上。‘大财主’被他抓住,眼见是使君,虽然吃惊,也不说话,随他去了。
刘备将他请入内室,放下手来,便即拜道:“不知是东城子敬,失礼了!”
‘大财主’微微一愣,赶紧回拜:“正是鄙人,不知使君大人如何认得是我?”
刘备早先听陈到说借粮的事,其实心里就已突兀,再联系史上‘周瑜借粮’的典故,又想到被借粮者乃东城人,斑斑点点正合鲁肃,只是一时不好作认。刚才又见他魁梧异常,非一时豪杰也,而听他言辞慷慨,更是心里高兴,已摸了个七**。
现在听他承认了,更是高兴得了不得,赶紧答道:“久闻东城有一人姓鲁名敬,字子敬,听说他仗义疏财,深得乡里敬慕,我早欲一见。某今日出城时见足下青稠肃立,相貌魁梧,一见就心里欢喜不已,后来蒙足下赐‘使君小心’四字,我便很是感激,只我要去解救陈将军,所以没来得急相见。后听陈将军说有人慷慨借粮与某,某便是早已猜到七八分,刚才再一见足下言语豪爽,更是确信无疑。哈哈,想东城慷慨之士虽然多,但像足下这样的却是很少。天幸我没有猜错,适才多有冒昧,还望‘子敬’不要见怪了。”
鲁肃摇了摇头:“实不敢当,让使君见笑了。”
刘备还欲再言,只听门外报说孙乾从袁术处回来了,正在候命。刘备赶紧让他进来,鲁肃欲要告辞,刘备拉着他的手,说道:“子敬,你也留下来听听。”鲁肃点了点头。
孙乾走了进来,刘备执其袖道:“先生辛苦了!”然后给他引见。孙乾听到此人乃是东城鲁肃,便即肃然起敬,拱手作揖。鲁肃也早闻北海孙乾之名,两下一见,欢悦不已。
待都见过,刘备问起连和袁术的事。
孙乾道:“我执使君名刺,带上礼物去见袁术,申言和好之意。袁术接过名刺很是怠慢,不但不领情,而且……”
刘备听他‘而且’后面说不出来,就知道接下来必是袁术的谩骂之言。他其实早也能猜到几分,知道袁术绝不会罢休的,只是张昭要和,他也不好不采纳,想现在碰鼻子灰了也难怪别人会骂。他心里虽然恼怒,但嘴上还是微微一笑:“他是不是骂我‘刘备贩履小儿,我焉能与他讲和’,是不是?”
孙乾脸色一红,说道:“原来使君早已料到,只是他跟我说,如果要‘和’也不是不可以。”
刘备微微一愣,袁术大军突然压境,他刚接手徐州,处境正和张昭所说那样‘百废待兴’,所以也本不愿意打这一战。而他也知道袁术绝不罢休,所以才集结军队做了最坏打算,本要来个你死我活。此时听他说还有一线希望,便是赶紧问他:“这话怎么说?”
孙乾皱了皱眉,吞吐道:“只是……只是他要求使君割广陵一郡作为赔偿。”
“赔偿?赔你小娘皮!”刘备心里大骂,脸色不动,转而看向鲁肃,问他:“以子敬看,我要不要答应他?”
鲁肃一怔,心想我刚与他结识,他就把我当成了‘谋士’了,他既然推之以心,我也应该置之以腹才是。想到这里,拱手道:“袁术狼子野心,只怕今天喂他一口广陵,明天就要下邳,后天整个徐州必将不复。到时徐州被他吃得一口不剩,使君又当如何?所以依某之见,万万不可答应他。”
刘备故意问他:“那我要是不答应,他这十万军马就直奔我淮陵而来,到时只怕淮陵城墙低矮,势必抵挡不了,又要死好多人了。更何况我也不会让百姓跟我一起冒险,在战之前,我又得迁移民众,到时势必重复东城之苦,如此劳民,我心里实在不忍啊。”
鲁肃道:“使君仁慈,我等百姓感念不尽。但使君你也不必着急,说到打,袁术也未必能赢。”
刘备轻咦一声,听他继续说下去:“我久在东城,素知袁术寡众。使君适才言他有十万之众,只怕是袁术大言的吧?依我看,他最多也不过这数的一半而已。”说着,十根手指掰下五根。
刘备点了点头,暗想他生性豪爽,在东城之时常召集乡里青少年练兵习武,那些少年甘为其驱使者自必不少,耳目也自然灵巧。所以他能如此断定,刘备也能如此相信。
刘备笑道:“就算是这个数,那也是很多了。”
鲁肃道:“使君你有所不知,袁术此人手底下兵马虽众,但他这些兵马多出自山匪盗贼,而且久乏训练,自然行不成什么战斗力。而他所用之将,纪灵、桥蕤、张劭多是酒囊饭袋之辈,无有他谋。更何况其本人更是无耻,不但窃取他人州郡,自封什么扬州牧兼徐州伯,而且骄奢极欲,乃一无能鼠辈。所以,他所领虽众,而兵不精;将虽多,实无谋也。如此,我等只要能瓦解袁军的军心,袁军也就不足为虑了。”
刘备听来热血沸腾,暗道:“张昭不让我发兵,是为我考虑,只是我心里怎么也不能平衡。现在迁东城不意‘迁’出个鲁肃来,听他所有主张不但正和某脾胃,而且大大开胃啊。哈哈,看来此乃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刘备大叫一声好,赶紧问道:“子敬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如何才能瓦解其之军心?”
鲁肃略微思索,言道:“眼下袁术五万大军集结东城,其等以为使君不战自退,而又派使言和,自然轻视使君,所以必将心生骄傲。”
刘备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子敬分析得不错,子敬之意是要我们趁机打过去吗?”
鲁肃却是摇头:“不,我们不但不能打过去,而且还要想办法跟袁术言和。”
刘备一愣,孙乾更是一愣。
孙乾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先前先生还一力反对跟袁术言和。可现在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难道我们当真要将广陵割给袁术么?”
鲁肃摇了摇头:“不,我们只言和,不给土地。”
刘备似乎明白了点,问道:“子敬此话怎么说?”
鲁肃道:“请使君、公?想想,袁术虽骄傲,可他刚刚‘拒绝’我等言和,势必以为我等现在正在恼怒,所以必将有所警惕。而我等若想胜他,那非要继续骄傲其心不可。我等‘言和’一次败后,第二次再去,他自然会以为使君怕了他,自必更加骄傲。而他骄心一生,自然不将使君看在眼里。如此,是瓦解其防备之心也。我等趁他不备时,再调集兵马,猛然发动进攻,自然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其虽众,不足虑也!”
孙乾一听,皱了皱眉:“先生的意思是再送给他礼物,故意跟他言和,而实骄其心?”
鲁肃点了点头:“公?你看怎么样?”
孙乾想了想:“这个主意自然很好,就怕他收了礼物,又和先前一样,马上带兵攻到这里来了。”
鲁肃呼呼一笑:“公?不必担心,他第一次收了礼物之所以立即发兵东城,实是他欲要急于建功,根本不把使君看在眼里。而第二次若送礼物去,他也已经占领了东城,以他的个性,‘首战告捷’自然要同众将士把酒庆祝他几天。所以,这次礼物他肯定会收,也绝不会收了礼物马上打过来。”
刘备在旁笑道:“若他还不满意,我就写信向他‘讨饶’,再不我就假装答应给他广陵。嘿嘿,只要他老人家高兴,我怎么都可以写。若能拖他几天,到时等我调集了其他各路兵马,再血洗回来也不迟。”
孙乾道:“这假装倒也不必,有子敬这么一分析,我心里也透朗啦。”
鲁肃道:“不敢,我乃一介布衣,本不该多言,只我看到家乡遭难,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出此狂言。”然后转而向刘备,“我所说使君最好再三斟酌,不然耽误使君不说,也连累百姓了,那时我罪孽可大了。”
刘备哈哈一笑,扯着他两衣袖,叫上了酒菜,留两人吃饭。席上,三人又开谈阔论,自是欢悦不已。
第百四六:使诈
吃过饭后,孙乾告辞,独留鲁肃。
刘备屏退左右,又和他密谈多时,甚是欢畅。问及其家母,鲁肃言还在难民营里。刘备一啪大腿,拱手赔罪,赶紧让人请来。鲁肃满心感激,又言道:“此一战使君须当狠力一击,让术知道使君的厉害,他下次也就不敢轻易发兵了。”
刘备点头道:“子敬所言甚是。不瞒子敬,在此之前,其实我早已经传令翼德督粮,子龙、舍我各领人马前来助战,想过两天三路人马一齐,就可全力一搏了。”
两人再言一时,报称鲁肃家母及妻儿宗室都已安妥。鲁肃全力称谢,刘备执其手,站了前来:“我与子敬你一见如故,令尊既到,子敬你难道不为我引见一番吗?”
鲁肃一愣,哈哈大笑:“当然当然!”伸手道了请。刘备也不跟他客气,拉着比肩而出,两边将校一见,无不羡慕。刘备拜过其母,然后又让他陪同先劳民再劳军,一路言笑不断。
刘备开起玩笑:“子敬将全部家资借与某,要是某一战大败特败,然后败得一塌糊涂,以致无力偿还。哈哈,到时你不怕我故意赖你帐么?”
鲁肃爽然一笑:“不说使君不会败,就算败,我这些粮食本是赠与使君的,使君想怎么花,那是使君的事了,可与某无关。”
刘备见他慷慨说出,不像玩笑,赶紧拱手称谢。
鲁肃笑道:“不必不必!”
刘备还在跟鲁肃说话,只听城头那边传来呵斥之声,转眼一见,却是陈到尚在那里指挥将士搬运土石加固城墙。
刘备走上前去,见他身上铠甲未换,鲜血已然凝固,脸上也是血迹斑斑驳驳一片。不用猜,显然他运完粮后都未及回去,更不要说包裹伤口了。
刘备心里一阵酸涩,扶其背道:“叔至,还没吃饭吧?先回去吃了吧,我替换一会。”说着,捋起袖子,搬起一块碎石往墙脚丢去。
陈到言道:“回大人……”
其时相隔天黑眼看也没多少时候了,刘备当然知道他吃过了,只是他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让他下去休息。他也不让陈到说下去,便即扯着他衣袖,低声说道:“我就不去看你了,你顺便找个折伤医把伤裹好,过两天还要让你做先锋呢,千万不可累坏了。”
陈到身子一震,想要说什么,见刘备又到那边搬石头去了,只得忍住,下了城去。
鲁肃虽然没听到刘备跟他的言语,但见刘备亲手搬石,再想到他‘登堂拜母’以及对自己的礼遇,心里不由生出一股豪气,哈哈一笑,捋起袖子,叫道:“使君,不知我这布衣可否能为淮陵百姓孝点绵薄之力?”
刘备一见他也来搬运,知道推诿不得,赶紧应道:“能得子敬一臂之力,此城无忧矣!”
他这么一说,便是一语双关。乍一听起来是简简单单的搬运石头,实则是说要是能得他‘一臂之力’,那么小小袁术也就不足为虑了。
鲁肃话里的意思其实也不无此点,他也听的出刘备弦外之音,只是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不及言明罢了。
第二天下午,孙乾已见过袁术,来到刘备房中。刘备问起袁术的反应,孙乾拱手道:“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将我打发了。”
刘备问他:“他说什么?”
孙乾脸色有点难看,他也不想和上次那样吞吞吐吐被刘备接了去,这次总算脑袋灵活,赶紧答道:“他说‘玄德还知趣’,便是这五个字。”
刘备哈哈一笑:“也难为公?了,公?先下去吧。”
孙乾一退,刘备便是关门大骂:“什么‘玄德还知趣’,他是骂我‘贩履小儿还知趣’吧?”
刘备这样反问自己,不由怒气一消,哈哈大笑。侦骑回来,果然袁术没有动兵的迹象。到第二天正午,麴义领了八百先登营,赵云领了两千步兵,都一齐来了。刘备带着鲁肃大加犒赏了众位将士。到第三天上午,张飞的粮草也业已督到。
刘备在书房里,接到臧霸的请战书,申言也要带兵同击袁术。刘备答书言谢,大加抚慰,言道:“袁术不足虑,所虑者乃人民不得治也。宣高但为我镇守琅邪,某便无后顾之忧矣,其努力为之!”
刘备写好信后,差人送去。不时,鲁肃到了,刘备跟他说了会话,突然侦骑报说袁术在东城城外曜兵,甚为隆重。
刘备让侦骑下去,言道:“看来袁术已经等不了了,欲要来战了。”
鲁肃点了点头:“嗯,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吧。不过,他在东城呆了这么长时间,就算他呆得住,他的部下恐怕也未必了。”
刘备嘿嘿一笑:“不说他的部下,我养万余大军在外也受不了哇。”
鲁肃微微一笑:“不过在战之前,如果再请他宽恕几天,那更为妙。”
刘备一愣:“此话怎讲?”
鲁肃说道:“我们虽然两次言和,拖了他几天,也助涨了一下他的嚣张气焰,可他今日一‘曜兵’,又将士气拉了上来,这可对我们不好啊。”
刘备一愣,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子敬是说,我们在战之前应该继续助涨他的嚣张气焰,使得他以为我们怕了他,他这么一翘尾巴,我们对付起来也就更得心应手了?”
鲁肃点了点头,笑道:“使君果然聪明,我便是这意思。”
刘备哈哈他笑:“那还不简单,我不但要他心生骄傲,而且要让他心生麻痹,这样打起来才过瘾嘛。”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加上礼物,让孙乾加紧送到袁术手上。
袁术刚曜完兵,没想到刘备又派孙乾来了,还带来了珠宝。
袁术不等孙乾落定,立即问道:“贩履小儿是不是答应将广陵割让给我了?”
孙乾摇头道:“非也,广陵乃国家土地,焉能随便割让?”
袁术听他一话,便是一啪案几,破口大骂:“既是这样,那你还来干什么?贩履小儿若然不答应将广陵割让给我,我是再也等不了了,你们就算再多珠宝送过来,老子明日也非发兵十万打过去不可。”
孙乾也不跟他对骂,淡淡笑道:“袁使君‘兵不血刃’便已拿了东城,如果还想要这广陵,自可带兵去取,何必在此呼天抢地?”
袁术也久闻孙乾之名,要不是看他‘名士’份上,以他脾气前两次早‘侮辱’他了,焉能放他平安归去。此刻听他表扬自己‘兵不血刃’拿下东城的功绩,心里一高兴,气也消了点。
孙乾将刘备书札呈上,袁术展开一看,只见上面马屁满天飞,说什么‘君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吾辈敬之’,‘吾贩履之辈,自知鄙薄,诚不敢与君争锋也’,‘吾本欲归心,奈众将士以国家相胁……望宽限两日,吾当图报……”云云。袁术看得眉飞色舞,实痛快至极,哈哈言道:“贩……玄德要是早日觉悟,我也不用如此相逼,请公?回去告诉你家使君,只要他诚心来归,我自可再等两日,但若食言,吾可绝不轻饶!”嘴上说着,又不禁哈哈大笑。
袁术命人送走孙乾,又不禁把那些‘马屁’看了几遍,只觉啪得好啪得妙,正不知如何,门外主簿阎象求见。
袁术正没人分享,便将书札交给他看。阎象看了两遍,只骂了句:“可耻!”便即丢下不必看了。
袁术听他这‘可耻’两字,也不知是骂自己呢,还是骂刘备,心里顿觉不舒服。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好随便怪罪他,只是问道:“主簿大人好大脾气啊,又不知是谁犯了你啊?”
阎象不即回答,只问道:“适才刘备使者来过了?”
袁术指着案上书札,笑道:“那你刚才看的是什么?”
阎象当然知道手里看的是什么,听袁术这么一反问,鼻子里一哼:“这刘备又来耍什么花样,袁伯千万不可再听他花言巧语,今日已经曜兵了,明天一定要打过去!”
袁术自称扬州牧兼徐州伯,孙乾来时自然不肯称他什么‘袁伯’,而阎象等都是下属,袁术最喜欢这‘袁伯’了,阎象如此唤他倒是一点也没错。
袁术摆了摆手:“这却不急,原来主簿还没看清楚他上面写的是什么,主簿不妨拿过去再看一遍吧。”
阎象不接,道:“某已看过了,正因为他突然做出让步,我们才不能不防备。”
袁术笑道:“我有十万大军压在这里,就算不能即刻攻取广陵,但他淮陵的军队加起来还没有我的十成一,我难道还怕他不成?我只要先把他主力部队消灭,然后直攻旁县,深入广陵,还怕不能拿下此地?哈哈,他就算再狡诈,焉能奈我何?”
阎象跺了跺脚,知道袁术又大言不惭起来。不由眉毛微微一皱,看来只得以言相激了。想到这里,哈哈一笑:“袁伯空有十万大军,却怕了刘备小儿。”
袁术大喝:“胡说!”
阎象道:“那袁伯为什么不现在直接打过去,却看了刘备一封书札,便即不敢打了,是怕了他怎的?”
袁术听他这么一说,微微一笑:“原来主簿还是没看清,刘备在信中已经答应我两日后给我回复,谅他也不敢乱言。再说,如果兵不血刃就得了这广陵,那岂不更好?”
阎象说道:“刘备狡诈,不能深信,我们何必听他摆布?要是他两日后还是不能同意,却来故意骗我们,那该怎么办?”
袁术这下皱了皱眉,啪案道:“贩履小儿焉敢如此,!”顿了顿,“我这就令人追回孙乾,让他将书带回,说我不同意!”
阎象道:“不急。请袁伯想想,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他,那怎好马上反悔?”
袁术皱眉:“那便如何?难道我们就等他两天?”
阎象笑道:“如此好的机会,我们怎可错过?袁伯想想,我们给他是两天时间,在这一两天,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不会发兵过去。如此,他们也必将失去防范。哈哈,到时,我等大军一到,岂不就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袁术一听,顿时醒悟,击案笑道:“妙!妙不可言!依主簿的意思,我们明天就发兵?”
阎象点头:“当然!”
第百四七:月黑天昏马蹄初起
孙乾去后,刘备不禁搓手笑道:“子敬,我已写信求袁术‘宽恕’两日,想他见到书信后肯定是大悦特悦,只道我们两天后会将广陵城割让给他。嘻嘻,孰知我们趁他尾巴一翘,明天就领兵打了过去,他还尚在云里雾里呢。子敬,你道这主意如何?”
鲁肃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我让他‘宽恕’两日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原来使君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我们得连夜起兵,到他那里时差不多天将明未明了,那时人也最是困顿的时候,我们要是猛然打过去,想他们尚在会周公、点三将呢。”
刘备忍不住哈哈而笑,连声道:“对对,子敬所言甚是!只怕他这‘三将’还没点齐,我们早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了!”
鲁肃捋须而笑。
刘备当即召集了陈到、赵云、张飞、麴义等诸将到内堂商议,让鲁肃安排下计策。先时刘备因为程辉临朐城助粮有功,让他统领原部百人,再拨济数百人与他,给他一个军侯做了,此时亦让其随军而来。鲁肃吩咐留程辉及县令守城,这淮陵城原守兵也有数百人,再加上程辉的部下,总也能凑个千人,所以也足够了。其余人马皆要出战,叫各准备。
诸将去后,刘备又带鲁肃巡城一遍,将及城外,突然只听嘘噜噜一声。两人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见一骑闯出城来。刘备怕伤到鲁肃,赶紧按剑。接着,后面一伙士卒奔了过来,口里疾呼:“细作,快拿了!”
刘备一听,转头一看,原来刚才冲出那人座下骑甚健,转眼就跑出了数十丈。而又见这伙人都是徒步相追,不由恼怒,心里骂道:“骑牛追快马尚是望尘莫及,这伙人如何妄自托大,却来个‘乌龟追老牛’,简直不自量力、愚蠢至极!”
他也只是心念电转,也来不及责骂,正要冲骑而出,不想眼见一晃,就见鲁肃兜马上前。尚在郑愕,只见鲁肃顺手从一个士卒手上夺来一把弓,再在他箭壶里起了支箭,拿了转身就追了去。那士卒吓了一跳,被这大力一带,差点掀飞在地,忍不住破口叫骂:“作死贼奴,如何犯老爷!”
刘备立即喝道:“汝不要命了么?”
这伙士卒正要扶他起来,共同‘讨伐’抢劫之人,不想听到马上一声断喝,再看马上之人,不是刘备刘使君是谁?那伙士卒只吓得磕头求饶。
刘备也不理他,转身要去帮鲁肃。岂知鲁肃兜马相前,追得数丈,突然勒马,扯弓丢箭,接着啊的一声,跟着,那人早就着箭倒下马来。
刘备赶紧呼喝着让人将尸体搬了来,扯住鲁肃坐下马马辔,高声赞道:“人道子敬弓马娴熟,又经纶满腹,果不虚言,乃文武全才也!”
鲁肃丢下弓,拱手道:“使君廖赞了,要不是适才情况紧急,我焉敢在使君面前胡乱献丑?”
刘备嘻嘻一笑,连道:“子敬太过谦虚,太过谦虚了!”话还没说完,只听城内雷鸣轰响,跟着就见几匹马跑出城来,后面还有许多士卒疾步追着。刘备皱了皱眉,喝问:“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言,让人先上去将马控制住,拉走了,这才指着地上尸体,问道:“此是何人?”
两边士卒连犯错误,身子团团战栗,赶紧答道:“此人乃袁术细作,刚才被我等发现。我等欲要拿他,岂知这人十分狡猾,立即跑到马厩,夺了一匹马,然后又斩断其他几匹马的缰绳,一古脑的跑了出来。不意惊动了大人,望大人恕罪!”
刘备明白了:“刚才冲出城来的马匹,都是此人弄的?”
两边点头,连声死罪。
刘备又问:“你们如何知道他是袁术细作?”
两边道:“我等适才检查过了死者身体,发现他身上有书与袁术。”然后赶紧呈了上来,刘备接过随便一看,转给鲁肃。鲁肃看了,笑道:“原来此厮已得知我等将要连夜发兵,准备写信让人递送出去。哈哈,就差点让他跑了,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刘备点了点头:“看来我等在出发前要严令出入了。”
鲁肃道:“是。”
刘备便和他一同入城,传令四门只进不出,严加看守。吩咐好这些,又巡视了一遍城墙。站在城墙边,望着远远金黄一片,聆听着萧杀的秋风,不禁感慨道:“适才子敬一箭落下,如同划开了我与袁术一战的序幕。哈哈,淮陵啊淮陵,只怕‘你’再也难以安宁了。”
鲁肃点了点头:“袁术不死,不光是淮陵不能再得以安宁,便是天下,只怕也无以平静。”
刘备心里一凛,想就袁术一人,能耐天下何?细细一把味,定有深意:“他这‘袁术’,当是指那些觊觎天下的诸侯了。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天下诸侯不能平定,则天下难以安定。”
刘备想到这里,不由叹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大盗不死,天下不止。”
鲁肃微微一笑:“老子只告诉我们‘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今日使君却还告诉我‘大盗不死,天下不止’。哈哈,深受其益。”
刘备摇头:“不敢,这也只是某信口乱言,望子敬不要放在心里。”
鲁肃却笑了笑:“使君这‘大盗不死,天下不止’其实对得很呐。想偌大天下,若整日都是‘大盗’汹汹,百姓何以得到安定?若‘大盗死’则‘天下止’,天下止于太平,那才是人人想得到的。”
刘备无心一言,不想他会发出如此多的感慨,不由愣了愣。仔细一想,他口里的‘大盗’当是指袁术之辈了,便是呵呵一笑,赶紧道:“说到底,若想让百姓过得太平,则‘大盗’必须死。”
鲁肃笑了笑,不置可否。
刘备又转过身来,口里念了两遍‘淮陵’‘淮陵’,不由笑道:“这‘淮陵’‘淮陵’念起来倒挺顺口,不若改‘淮陵’为怀宁,乃怀念安宁也。”说到这里,又念两遍,喜不自禁,问他:“子敬,你看若何?”
鲁肃一听,微微点头,捋须想了想:“使君仁慈,多为百姓着想,我替‘怀宁’百姓谢过使君了!”
刘备哈哈一笑,着即县令改了地名。
刘备回到内堂,传令将军队全都驻扎在城边,不得扰民。先让他们埋头熟睡,到得丑牌时分,一声令下,各自叫醒。刘备早已同鲁肃等在马上相待,将及寅牌时分,各自整备完毕,也已约束好人马。刘备一声令下,打开城门,万余军马直奔东城而去。
走到半道,前路探马报说东城城中火把通明,似有动向。刘备吃了一惊,使人再探,不敢再前。探马又说东城内马嘶不断,极其混闹。
刘备皱了皱眉:“难道袁术已经得到我要攻打他的消息,莫不是消息始终还是走漏了?”
鲁肃也是吃惊,心想如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不光他这边在使诈,就是袁术也在使诈。本来袁术听阎象一加分析,顿时醒悟,随即也一口同意他的计策。本欲第二天光明正大的发兵来打,也好曜兵原野。只是阎象劝说须半夜整饬,那样比到对方城下,就可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他这主意倒是跟鲁肃想到一块了,只是鲁肃比他先动身,而袁术又是死拖活拖,这才闹得一个奔来,一个尚未动身。
刘备问道:“子敬,这便如何是好?”
鲁肃尚未回答,陈到兜马上前,叫道:“此事不须急,他尚未动身,我等就已兵临城下,到时慌的说不定就是他们。”
刘备想他这话也不无道理,但他也不敢冒这险。鲁肃略微思索一时,抬头听陈到说话,不由计上心来,哈哈一笑,言道:“此一战要看陈将军了。”
陈到一愣,随即道:“冲锋陷阵乃我等为将的本分,子敬先生也不须夸我。说吧,子敬要我该怎么打,我便怎么打。”
陈到得他慷慨借粮,对他很是佩服,以前尚不知名时称他为‘壮士’,既知名了,一声‘子敬’是少不得的。而他嫌这‘子敬’不够恭敬,更何况刘大人也称他为子敬,要是自己也自呼其名未免不妥,这才在子敬后面加了个‘先生’,以示尊重。
鲁肃摇了摇头,笑道:“不急,这冲锋陷阵有的是机会。不过我此刻却要将军和上次藏粮那样,也把自己藏起来。”
陈到怔了怔,随即笑道:“哦,我明白了。子敬先生让我藏在这里,你们却先领兵去杀,把他们引到这来,然后我等伏兵一出,杀他个落花流水,可是这样?”
刘备一听,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
谁知鲁肃却道:“不,我等不冲杀过去,你也不须出来。切记,你要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再行厮杀。”
陈到一愣。
刘备不解:“那我们呢?”
鲁肃嘿嘿一笑:“我们都退回怀宁去吧,留下两千精锐给陈将军。”然后扶其肩道,“陈将军,你可不要辜负刘大人啊。”
陈到一听,望着刘备。刘备仔细一思索,低头把自己猜到的跟鲁肃说了,鲁肃哈哈笑道:“刘大人果然聪明,我这计策如何?”
刘备点头道:“此计大妙!”然后也扶着陈到肩膀,言道:“一切听子敬之言,我给你两千精锐,你可得为我好好建此一功!”
陈到赶紧领命:“喏!”
第百四八:剑划长空尘埃始落
刘备率军去后,陈到叫齐军士,严令:“尔等无我将令不得乱动,不得出声,违者斩!”然后将士兵分为两列,就两边埋伏好,等检查一遍,再无破绽,方自一声令下,火把顿熄。
漆黑的夜空,荒山野岭,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铁蹄划破寂静,跟着一队队人马奔向怀宁方向。陈到伏在草丛里,手按着刀,心里默默祝祷。天空渐亮,东方发白。秋天的早上一阵阵寒流猛袭,惹得众人身子一阵哆嗦。过不多时,西边山头嫩阳缓缓露出脸来。众人还是没有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发出声音。
许多时候过去了,陈到心里也是暗喘不定,正自焦急,突然耳边轻咦一声,转头望去,只见远处尘埃落处,无数人马向这边奔来。
陈到只见那些人连滚带爬,偃旗息鼓,向前没命价的跑来,再一看大旗,却不是袁军是谁?待到近来,只见大旗下数名将领护着一个抱头窜鼠之辈,陈到心想,此人定是袁术了。也不等袁术近前,便是一声大喝,将两千人马尽数杀出。袁术一见,吓得差点栽下马来,连问两边:“此人是谁?”
纪灵已跟陈到打过一仗,知道他厉害,早吓怕了。没想到他会埋伏在此,只吓得脸色一黑,听袁术来问,赶紧答道:“此乃刘备大将陈到!”
袁术也听纪灵说起此人,眼见他眼睛里血丝贲张,不由吓了一跳:“快快与我杀出去!”
陈到抢上前来,只杀得袁术数万大军又败一阵,不敢接仗,冲出围来就跑。陈到也怕他们会跑入东城,赶紧追来。不多时赵云的轻骑先追到,跟陈到大军合为一处。袁术眼见两路大军追来,还哪敢入城,直接逃到寿春去了。
陈到和赵云也不去追,只合力来打东城。东城内只有驻军数千人,由袁术大将桥蕤统领。此人也是个浑人,眼见大军临城却欲要负偶顽抗,后打听到袁术已败回寿春去了,只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一时也不知道变通,只紧闭城门,坚决抵抗。
原来鲁肃跟刘备让陈到留在此处,他们却带着兵马回到怀宁,也不进城,只在城外四周埋伏好。袁术大军一到,分兵围定怀宁四门,着即攻打。城内程辉和县令也已得到了命令,便是坚守城池。
刘备见怀宁城墙低矮,经不住袁术大军的猛击,便要急着杀出去,只被鲁肃扯住。
鲁肃道:“使君你难道忘了?这怀宁城墙虽然低矮,但已被修葺过,又得使君等在城墙上积蓄了许多滚石,现在袁术大军兵临城下,正是发挥它用处的时候,我们怎能弃之不用?”
刘备一愣:“请子敬明言。”
鲁肃言道:“我等虽然把袁术引到这里来了,可我军毕竟与袁术大军相差玄虚,要是硬打起来恐怕也占不了多少便宜。眼前我们只有利用此城来拖垮他们,等他们打得疲乏了,我们再冲杀出去,到时袁术必定大败无疑。”
刘备猛然醒悟,赶紧拱手道:“若不得子敬提醒,几误大事,我这向子敬赔礼了。”
鲁肃赶紧还礼:“不敢!”
袁术攻打一时,士卒死伤甚重,他也不理会,只不停挥军冲上。眼见城头矢石渐渐稀密,心里高兴不已,笑道:“贩履小儿,本伯让你早些送广陵与我,你却不干,非要等本伯自己来拿。哈哈,这次本伯来了,你小儿又躲了起来,说不得,只好连这整个徐州也一锅端了你的!”
两边将士哈哈大笑。
城头上,县令着箭倒下,县尉顶上。程辉来回督战,眼见矢石不支,敌人凶猛,可一时不见刘备伏兵迹象,便是好生焦急。但他已得刘备死守命令,又感念他‘赐名’之恩,便打了死战到底的决心。
怀宁城内原有百姓一万多,再加上东城迁移来的,加起来也有两万余。他们眼见城破,而又不见了使君大人,便是焦急起来。这些人中有胆小的,则不停抱怨,不免影响人心,顿时城内民众大乱。程辉也是害怕,眼见他们冲上城墙,便即拔刀而出,喝道:“尔等得使君大恩,使君只是一时困尔,不即图报,却趁机来作乱,是何道理?”
上来的乱民手里都拿了家什,听他一说,倒有一半冷静了。有人则不停追问:“使君何在,如何弃我们于不顾?”
程辉计上心来,道:“使君便在城外,有多过敌人的几倍人马。他正在调集着,等会就要反击了,尔等急什么?”
他这话倒是一半大话,一半不假,到这时为了稳定人心,也不得不夸大其辞了。乱民听了,多数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只见传令兵跑了过来,一路叫道:“不好了!”跑到跟前,说道,“四门被袁术攻击,眼见城门不固,快要支撑不了了!”
程辉一听,咬了咬牙:“怕什么?”
回过头来,欲要传唤士兵分头抵抗。可怀宁城留守士兵毕竟很少,被袁术几阵冲下来,矢石也用完了,士卒只能挥刀架枪,死了大半,还哪里调得了人?程辉既打定死战,也自不惧,领了数十名士兵就往下冲。
这些乱民多得刘备厚恩,听大敌将要破城,知道这城一破必将保不了性命,便是一人首倡,万人应集,纷纷拿起手里家什,跟着程辉涌到四门,有的则跑上墙头,捣碎城墙上夯土去砸敌人,用文人的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用民间话说:“破罐子破摔!”
袁术眼见将要破城,不想城头突然又出现了那么多的手握寸铁的百姓,先是一怔,跟着不由哈哈一笑:“贩履小儿自己躲着不出来,却让蝼蚁送命,我还道他是怎么个‘仁义’之君呢,原来是一个贪生怕死、只让百姓送命、自己却躲在被窝里、连头也不敢伸出的‘仁义’之鼠啊!”
他一大笑,两边助威大笑。
主簿阎象突然近前,说道:“刘备手上少说有上万人马,可我观城头之兵也不过千人而已,更何况在这关键时刻,他却一直没有出来,这其中定有蹊跷啊。”
袁术被他说到心坎,心头一凛:“莫非他故意不抵抗,只诱我们入城,然后再伏击么?”
阎象也是琢磨不透,微微皱眉。
刘备眼见怀宁城渐渐不支,生怕随时会破,很是担心,欲要发兵。可见鲁肃胸有成竹,便也不好说什么。再过一时,城头矢石渐稀,刘备忍不住要去拔剑。鲁肃摇了摇头。待到百姓登上城头,刘备再也忍不住,转眼看着鲁肃。鲁肃才道:“袁术大军几番下来也已疲惫了,可以进攻了!”
刘备等他这句话心里早憋屈了,听他一说,赶紧拔剑。双剑一出,划破长空,跟着身后鼓响,四路人马尽出。哪四路?一路,东门张飞;二路,北门麴义;三路,南门赵云;四路,西门刘备。
四门人马一出,城上百姓狂呼,城下袁术变脸。袁军只吓得人人胆颤,也不知敌人来了多少人马,更不知道是该继续进攻还是返身对付伏兵?一霎时乱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奔西跑。
袁术脸色煞白,欲要控制军纪,还哪里止得住?阎象也知道袁术军纪不行,人马太杂,也不知刘备是否邀齐了其他人马,便赶紧劝袁术收兵不打,转头专门对付伏兵。袁术也想这么做,可刘备大军如同狂潮一般袭来,心里一颤,还哪里有功夫组织人马,只让张劭等大将勒令部众,自己则在纪灵保护下赶紧撤了去。
张劭本要抵挡,见主将袁术都跑了,而敌将又十分凶猛,还哪里敢逗留,嘘噜噜啪马赶紧撵上袁术,只说敌人太猛,抵挡不了。
程辉眼见刘备杀出,赶紧开城相助,只杀得怀宁城外尸横遍地。刘备令人清扫战场,杀敌将及万人,俘获四千,又获得许多兵器,便是心里高兴不已。
刘备欲要尽追,鲁肃言道:“只要赵将军派一队轻骑就行了,等陈将军厮杀一阵,我想袁术胆子已破矣,必将败回寿春。他这一败,虽然折兵甚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也不可逼得太急。”
刘备豁然明白过来,点头称是,又道:“只是东城……”
鲁肃笑道:“袁术大败,东城定然震荡,只要陈将军与赵将军兵临城下,必将扫荡矣。使君不必焦急,等候佳音吧。”
刘备点头称是。
鲁肃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闲着,此去向西,有城钟离,我等可趁机拿下,以作屏障。”
刘备一想不错,赶紧传来张飞、麴义:“三弟、舍我,你两现在就领本部兵马去拿了钟离城!”
张飞、麴义应了声,领命去了。
刘备待两路人马去后,接着收拾战场,抚慰民众。待到下午申牌时分,传来东城拿下消息,接着酉牌时分,传来钟离也已到手,刘备这才算是喘了一口气。
第百四九:阎象蒙羞
原来陈到和赵云将东城围住四面攻打,守城大将桥蕤尚欲继续顽抗,赵云只叫人四门吆喝袁术兵败消息。守城将士先前还蒙在鼓里,听说主将都败了去,便无力守城,暗暗偷开城内。
陈到飞马冲到,长枪乱舞,大喝:“降者不杀!”
桥蕤领着亲卫往前来杀,都被陈到兵马冲得七零八落。桥蕤眼见不敌,往斜刺里一逃,被陈到瞧见,一枪横朔,将其挑下马来,割了首级。余者尽降,占了东城。
赵云将仓库占了,陈到收罗降者,计有三千,一面飞报捷书。
刘备闻得两路捷报,心里畅快,请了鲁肃出来,与他同登怀宁城楼。刘备再三称谢:“今日若不得子敬,事难谐矣。请子敬受我一拜,受徐州百姓一拜!”
鲁肃赶紧还礼,言道:“鄙人乃一介布衣,本愚拙之辈,何敢克当?某救徐州实为自己,使君也不要太过客气了。”
刘备谢之再三,说道:“若蒙不弃,请君为我守这东城长,可否?”
鲁肃推诿一二,这才接受。
刘备跟鲁肃谈论一时,突然天空上乌云密布,不时就下起了大雨。
第二日,秋雨初晴。刘备往城墙上一站,只见四面地上的血水尽被昨晚一场大雨洗刷殆尽,只是护城河边却多了许多肮脏的污泥,混沌不堪。
刘备下得城来,令人整饬酒宴,与军民同庆。东城那边赵云跟陈到一商议,让陈到押解俘虏送来。钟离那边,昨日也胜了一仗,俘获千人。张飞跟麴义一商议,则让麴义押解着俘虏也送了来。
刘备在席上大犒众将,又令军士快马送了牛酒往东城、钟离,也让张飞与赵云同庆。
陈到道:“我等占了东城,把袁术那厮的粮草也劫了,共得九万多斛。”
众人一听,膛目结舌。
鲁肃笑道:“若按每名军士一月耗粮三十六斤来算,这九万斛可得五万军士一月之用。哈哈,袁术一战未成,却把这么多粮食留在了这里,可谓天资使君也!”
刘备点了点头,吩咐道:“东城、怀宁两地遭遇战乱,吾甚悯之。这九万斛粮食分两万与东城,两万与怀宁,其余就运到彭城去吧。”
鲁肃首先拜谢,百姓闻之无不感谢,就地叩首。
陈到又道:“这些百姓先前都是末将送来的,也请大人许末将再送他们回去。”
刘备哈哈一笑,点头嘉许:“所谓有始有终,准了!”
东城百姓自打迁离故土,经历昨日一战,都以为再也不能回去了。现在乍听到又可以回家了,无不是相拥而泣。
刘备顿了顿,向众人道:“陈将军自小沛城折枪退敌归顺某以来,一直对某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先是斩杀贼臣曹宏,再顺利迁移东城百姓,接着击退袁术大将纪灵,现在又斩杀桥蕤,可谓功劳卓著,无以褒奖。今兹封其为忠勇都尉,暂驻东城。”
又道:“鲁子敬克敌筹划,功不可没,今封为东城长,与陈到共同治理东城。望多念百姓艰危,勤加体恤。”
两人拜谢。刘备又赏赐众将,宴欢方散。
刘备先是拉着麴义手道:“先登营可扩充士员,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麴义称谢。
寻后,又找鲁肃单独谈话。
刘备语重心长道:“子敬啊,东城与袁术相接,又遭新乱,若不得能人智士好生抚慰,只怕难以安定。某念公威慑东城,最是合适不过了,只是如此一来可苦情了公了。”
鲁肃道:“使君但可放心,有某与陈将军在,袁术不敢再来。”
刘备再三谢道:“拜托拜托。”
送走鲁肃,又将陈到叫来,吩咐道:“我与将军五千兵马,这些人多为丹阳士卒,少数的是我从老家那里带来的,望将军一并垂念,好好为我训练出来。”
陈到拱手道:“大人放心,某当尽力。”然后又道,“某所带的长枪兵可惜只剩一半了,若大人不嫌弃,请大人带在身边,以为安全。”
刘备道:“那么多谢将军了。”
陈到道:“不敢!”
刘备问道:“外面准备得这么样了?”
陈到道:“都差不多了。”
刘备便跟他一道出来,外面鲁肃等也已准备停当。刘备再执鲁肃、陈到之手,言之在心,唯以一樽水酒作别。鲁肃同陈到一饮而尽。东城百姓都已经带好了粮食家什,见刘备出来,无不拜倒在地。
刘备上前搀扶,说道:“回家吧!”
鲁肃、陈到同刘备等作别,开门而去。
刘备登上城墙远远眺望,直到目无所及,这才下楼来。刚回到内堂,报说袁术使者求见。刘备连日来未能好好合上一眼,实已疲累至极,听到败将使者,本无心思,正欲叫随便打发了,听到使者还带来了好多礼物,这才勉强接见。
刘备坐在上面,叫袁术使者上来。只见这人虽颇上年纪,但胡须飘逸,甚是威严,不由心生敬意,敬声问道:“公乃何人?”
来人答道:“鄙人乃袁术主簿阎象。”
刘备听是阎象,便即让他坐下。阎象谢坐。刘备问道:“公来所为何事?”
阎象道:“我家主公先前多有冒犯,还望使君多多担待,今日特让我来向使君致歉。”说着让人抬上礼物,只见珠宝数箱,打开一看,光华四射,甚是眩目。
刘备哈哈一笑:“这些礼物可比我送贵使君的可要多上数倍啊,我怎可轻受?不如这样吧,你叫他来,我予了他广陵,也好让他安心。”
阎象赶紧道:“使君再也休提前事,我家主公说了,这广陵本是刘使君的地盘,我等焉能轻易冒犯?我家主公也只不过是受了他人唆使,这才迷了心窍,不意得罪了使君你,还望使君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刘备又是哈哈一笑:“那么说,他再也不来要这广陵了?”
阎象红着脸道:“不敢不敢!”
刘备故作惊魂甫定的样子,啪了啪胸口:“那好,那好,我还以为阎主簿今日来是向我要这广陵来了。”
阎象脸色更红。
刘备接着问:“阎主簿既然不是来要广陵,那么还来干什么来了?”
阎象心里大怒:“是儿明知故问!”脸色笑道,“回明使君,某此次奉我家主公之命,这第一,是来为前事赔罪,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能与使君休戚共好,永不用兵。”
刘备呵呵一笑:“若要用兵时,请你家使……哦,忘了,听说你家主公自称徐州伯,我应该称尊伯才是,多有得罪!”顿了顿,“嘻嘻,请尊伯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我有所准备,也不像先前一战一样,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了。”
阎象脸上一红,心道:“这刘备果然不简单,知道我家主公此乃缓兵之计。想我家主公刚吃了一阵败仗,若不等稍稍恢复了士气,焉能再行用兵?哼哼,说什么‘措手不及’,说不得,先让你狂上一阵,以后找你算账不迟!”
阎象不动声色,接着道:“这第二,便是希望使君能够撤出钟离之兵,也好让世人知道双方和好之意。”
刘备笑道:“当然当然!不过钟离城现在被我三弟占了,能不能要得来还得看你的造化了。”
阎象眉毛微微一皱,怕他不给,立即道:“虽然我不知道使君三弟是何人,但使君言出必行,想只要使君一封纸书一到,你这三弟也不好不让。”
刘备点头道:“阎主簿所言甚是,我这就写书一封,你拿了去给我三弟,让我三弟将城交还你吧。”
阎象见他真的折书写了,高兴不已,心道:“原来这刘备也是个胆小怕事之徒,早知道,我就不带这么多礼品来了,看把他乐成这样。”
刘备写好,阎象接过书札。阎象速朗一遍,字里并无猫腻,这才放心,捧了书,就往钟离去了。阎象将书让人交了张飞,张飞接过一看,瞪了牛大眼睛,只是半天不说话。
张飞让人将阎象叫来,质问:“这是我大哥写的书?”
阎象怕他赖,说道:“你难不成连你大哥的字也不认识了?”
张飞当然知道这是大哥的字,只是不相信大哥会把钟离城又交敌人手上,只是捧着书札看了一遍又一遍,口里念道:“此奇哉怪也,此奇哉怪也!”
阎象在下面道:“如何奇哉怪也?你大哥让你交了钟离城,你难道想违抗命令不成?”
张飞不理他,只捧着再看了两遍,突然哈哈而笑,丢下书札,叫道:“奶奶的,原来此乃贼人诈书,准备诓我钟离城,你这老儿,真是大胆!”
阎象吓了一跳,只言:“此真乃你大哥刘使君之书也。”张飞不加承认,阎象还要说,只怒的张飞一啪案几,大喝一声:“还不滚开,若再不走,休怪俺张飞剁了你这厮!”
阎象还要再说,张飞早吆喝众人,将他架了出去。阎象再来找刘备,刘备只推不知,要来责备张飞。阎象见刘备无有奉还钟离之心,而言辞之间又似恼怒之意,知道再说下去不但讨不到便宜,只怕连性命也送了,只好怏怏而回,被袁术骂了他一顿,羞愧不已,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