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食美
“我以前那些丫头说的。她们说六皇子很可怕,不但吃女子,还吃绝色女子。她们还说,虽然我比不上我姐姐那么美,却水灵灵得显肉嫩,所以千万别遇上六皇子……”谁知道,没遇上,但却要嫁。
兰生想起玉蕊那几个嘀咕的丫头来,真是无知遇天真,损人不利己。老夫人难得英明一次,把人都调走了。要是这会儿还在,不知将玉蕊吓成什么样。
“如果让你嫁泫冉泫胜中的一个,你会如何?”五岁的六皇子还行的,她为之正名一下吧。
玉蕊想了想,“冉哥哥和胜哥哥向来对我挺好,如果嫁他俩的一个,应该会像从前不变,我能出去帮人看病。”至纯至善的心。
兰生就道,“要是六皇子也像他们一样,你嫁他,什么都不变,爱去明月殿也好,爱去平医所也好,他不管呢?”
玉蕊愣一会儿,“真的吗?”
“你不是要去见他?正好当面问清楚。”她那么跟泫瑾枫说的时候,看起来他默许的。
玉蕊提振了精神,“嗯,你说得对,我问问清楚再决定嫁不嫁他。”不待兰生再说什么,她下车去,嘱咐抬轿的公公等她回来,就和彩睛进了月华殿的墙围。
兰生在轿里等了约摸两刻,就觉得有点久,再一想月华殿那么大,宫里规矩那么多,也许这会儿玉蕊和六皇子还没见到面呢。但再等了一刻,她嫌坐着冷,就出了轿,说要走走。
抬轿的小公公提醒,“小姐头回入宫,最好不要走远,沿着这墙走,容易找回来的路。”
兰生应了,就沿红墙走。墙弯着,经过一些建造精良的品字房,脚下一直踩得都是雕百花石砖,她又看得兴起,手扶着墙,感叹到底是皇宫,即便同样是夯土砌造,也有不同于外面的细腻质地。
嘎吱——
经过一扇小门,那门突然大开,门后却寂静无人,让她惊了惊。因为,她根本没碰到门。雪绒如蒲公英大小了,一个劲从她身后涌进门里去,形成白纱般的隔断,然后乍分。一道云气腾腾的瀑布,一潭铮铮玉润的动水,还有那间云上亭,顿时跃入她的眼。
好美。她心一动,脚就踏进了门去。
啪!棋子落地滚动,落入湖水,咕咚一声,竟溅了个大水花。
遥空望着圈开的涟漪发怔,良久之后,长长叹口气,“我输了。”
柏湖舟哈笑,“该叹气的是我才对,你一片大好局势,叹什么气?掉了一枚棋,我再让人拿来就是。接着下,我棋品好,输也要下完它。”
“落棋为车,车示轮,轮本由人趋使,一旦脱落自行,就是天命之轮再启。此局无论怎么下,也已是废局。柏兄,今日东星将移。”遥空一挥袖,棋盘全乱。
柏湖舟耸眉敛目,“你是说东宫要定主了吗?”不得了。
“腊月十八,避不开啊。”遥空不说是,起身大步而去,声音清朗传来,“柏兄,我要闭关百日,就算天塌了也别相扰。”
柏湖舟完全糊涂了,想说既有星辰变就该随时守望才是,但他很清楚遥空的性情,是说一不二的人,只好眼睁睁任遥空去了,留自己满心不安。
遥空回到自己院子,要进门时顿住身形,“阿微。”
一道人影轻轻落在遥空身后,嬉笑音,“师叔。”
“我闭关时,你多帮着你柏叔。”还是顾老友的。
“师叔放心。”车非微,不怎么高,不怎么大,身材中等,但有一双桃花目,晒不黑的白皙皮肤让他五官十分清爽,说不出哪里俊,却就是俊的青年。
门关上,人影杳。
玉蕊有些坐立不安。彩睛被拦在月华殿花园里,说静养的六皇子不喜闲杂人等随意进出。而带她到阙阁中的小公公说沏茶,但她等好久,奇怪这人怎么一去不复返了,六皇子也没来。
于是,玉蕊决定走,毕竟算是来过了,而且还得见太后去呢。以为照原路回去很简单,出了阙阁信心满满,结果转几个弯就让看上去差不多的廊道绕得晕头转向,甚至来到寝殿前也一无所知。虽常经过月华殿,却从未来到殿后,更不识六皇子寝休的静月殿。
因大门敞开着,又看里面富丽堂皇,她想是不是待客的正殿,以为终于能在这个清静到诡异的地方找个人问路,就踏了进去。
殿中熏香,青烟袅袅,当玉蕊看到侧边有长榻,就觉自己弄错了,转身要退出去,却听到右手边的墨兰纱帘后有人说话。她很单纯,没有多想便走到帘前,一手抬起半寸隙缝,就看到里面的情形,当场惊怔,一动不动了。
纱帘对面有两人,一人面对她,一人背对她。面对她的是女人,背对她的是男人,两人躺在一张宽榻。女人光洁的左臂抱着男人的右肩,玉白的长腿勾在男人腰上。女人闭着眼贴着男人的脸,粉舌如猫,舔着男人的耳垂。女人的身体再似春藤攀附上男人侧边,全身不着寸缕,天光之下脂肤珍珠般润美。
“殿下……真不舒服么?”女人面上意乱神迷,唇始终贴着男人的面颊,游离不舍,“听说……嗯……还是为了吃你的未婚妻,装不舒服?”
那女人,她认识!是皇帝新宠贞婕妤!玉蕊一手颤抖捂住了嘴。她想逃,但她双腿麻痹僵立。帝妃同帝子,怎么能?怎么能!
男人突然翻身躺平。
女人差点贴不稳,随即坐在他腰上,咯咯笑,小手弄拳,在他肩上捶一下,嗲怨,“殿下真坏,故意欺负宛儿,万一摔疼怎么好?”
“要摔青了这身无瑕玉肤,父皇可要惊动整个御医局给你抓药制膏,他会心疼死的。”声音慵懒微寒,妖美半张面,不是六皇子又是谁?
贞宛伏上六皇子胸膛,双手不安分,要拨开他的袍襟,“谁要那个老头子心疼?贞宛只要殿下心疼就满足了。”
六皇子抬起双臂,捉紧贞宛光滑的肩。
贞宛嘤咛一声,未穿衣的身子像蛇一样滑动,想将傲人的丰盈滑进那双大手中去。
但六皇子再一翻身,轻易将她从身上脱开,起身整理连腰带都好好嵌着的衣袍,“今后没本殿下吩咐,不要擅自找来。你要无尽的富贵和地位,本殿下成全了你,如今你已伴君王侧。照之前说好的,只要你乖乖听本殿下的话,时不时为本殿下吹枕边风。这么容易的事,若你做不来,本殿下可以捧你上去,也可以踩你下去,明白么?”
贞宛坐起来,也不急穿衣,眸中闪泪,凄楚可怜,“自梨冷庵那夜,殿下就是贞宛的天了。贞宛哪里是为了富贵权位,一片真心全为殿下而已。到了殿下登帝那时能记得贞宛出过的微薄之力,贞宛再无所求。”
“那时之前,你行事要多用脑子,别做多余的事。”六皇子望着玉雕美人,好一会儿,再伸手,轻抚过那张美极的脸,捏起她小巧的下巴,似柔情蜜意搓摩一下,然后收回手,“本殿下自然明白你的情意,只是你如今是父皇宠爱的妃子,多少人嫉妒吃醋,就连我母妃也对你有所忌惮,所以千万别走错一步,让本殿下跟着前功尽弃。”
这样的轻抚让贞宛感到满足,嘟嘴开始穿上衣物,“贞宛只是太思念殿下了,又整日要对着皇帝装笑脸。贞宛不懂,为何殿下这么耐心等呢?明明有别的办法让皇帝早死——”
呜——她不要再听了啊!玉蕊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
六皇子立刻转头喝道,“谁?!”
他一声喝,仿佛给僵冻的玉蕊一道赦令,身体又能动了,她飞快向殿外跑去。然而,她能听到脚步声就在身后,还有六皇子让她站住的喊声。她脑中十分混沌,刚才所闻所见无法整理成章,慌乱得眼泪乱飞,也看不到来路去路。她呜咽着,穷途狂奔,突然看到了兰生。
银线,金线,云山雾海之中,那道沉静的影子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颤怕和恐惧。
“大……大姐!”她用尽力气喊出,同时感觉有人捉住了她的肩。
六皇子抓到她了!
猛回头,看那张阴沉不定的妖面在眼前放大,她仓惶之间跌向地,随手捉了一块石头。爬起,感觉他硬让自己转了身。但玉蕊没发现六皇子瞬间清亮的目光落向她身后,森冷迅速在散,连捉她的力道都已减轻。她只知她不能让这只手抓到,她也知她不想嫁给这个男子,没有那些说得清的理由,就是抗拒。这种抗拒心强到遮蔽了她的纯善,石头棱角锋利可杀人,却也毫不犹豫,用力朝他太阳穴砸去。
“兰……兰……生……”六皇子向后仰,后脑狠狠撞到山石,头一歪不省人事。
玉蕊听到他的呢喃,好像是道大姐的名字,这让她回神,并看清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啊——”她倒坐在地,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撞进一个怀抱。回头,见兰生。这位姐姐不暖,刁坏,但可靠,坚强,不当她圣女,可以包容自己大哭。
兰生无意识轻拍吓哭的玉蕊,面色刷白。刚才还是美好似幻,现在变成了噩梦。
这一切怎么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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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雪火
大雪顷刻在三人身上敷一层白。伞落一旁,陷入雪地,不可动摇。
兰生看到的时候,只见玉蕊拼命跑,六皇子紧追,然后六皇子捉到玉蕊往回扳,玉蕊用石头敲了六皇子脑袋,六皇子撞到假山。不知是玉蕊敲狠了,还是六皇子撞到了哪里,就这么昏过去。但兰生没问玉蕊怎么回事,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去探六皇子鼻息。
“大姐……”突然失去支撑,玉蕊茫然不知所措,跟爬在兰生身后,捉着她的裙边,就像个婴儿,“我杀人了……杀人了。”
六皇子头上的血,融化入雪,只剩点点红圈。
感到微热的气在呼出,兰生迫使自己狂跳的心冷静,“他还没死……”忽见一个人影穿雪帘而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立刻将玉蕊塞挤在山石缝隙中,“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声!”
玉蕊呜一声,却被兰生凌厉的眼神吓住了,再不敢吭气。
“殿下!”人影停在六皇子身前,白狐裘宝石襟的雪袍价值不菲,玉手皓腕戴满金银,一张脸蛊媚惑艳。
兰生不得不承认,贞宛是她见过的,长相气质最勾人的尤物。
“又是你!”一双猫眼看清兰生时顿化厉魔。今时再不同往日,她是贞婕妤,不是三皇子无名份的爱姬,已不用对兰生客气。
“娘娘。”对贞宛知根知底,兰生并未卑微。语气不冷不热,“真巧。”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六皇子。”贞宛入宫后学会的第一件事——端架子。
在兰生看来,此女虚荣心是足够大了,脑子还未开发完全,“娘娘误会,今日我随圣女入宫见太后,圣女让六皇子召见,我等得有些无趣便四处走走,不想走到这里。见六皇子晕在此处。正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娘娘竟也在六皇子殿里,那我就能放心了。娘娘快叫人来,雪大路滑,六皇子摔得不轻呢。”
贞宛让兰生不着急的语气闷到。终于发现情形对她自己不利。她毕竟是皇帝的妃子。出现在皇帝儿子的殿中。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她一边懊恼自己不该来探究竟,一边还当说话留三分的兰生蠢,三言两语想吓唬。“你说雪大路滑,本宫看来是罪魁祸首。六皇子与本宫有知遇之恩,他身体不适,本宫特来探望。本宫不知你听到了什么,但事情绝非你想象那样,你因此谋害六皇子,本宫一定要告诉皇上,办你死罪。”
贞宛以为兰生是偷听到她和六皇子的人,若不处理好,后患无穷,贞宛盘算怎么才能让自己脱身事外,又能灭了这张口。
看来玉蕊撞见两人偷情,六皇子气急败坏追出来。兰生冷笑,态度比贞宛倨傲,一改之前的不冷不热。
“不妨娘娘自己说,这事该让我如何想象。”不说白了,有人的豆子小脑袋转不过来。
贞宛气急,“你!”
“自梨冷庵起,我可是看着娘娘一路风光走到今天。娘娘也不必以为我存坏心嫉妒,对我有赶尽杀绝之意。说实话,同为女子,反而对你钦佩得很。试问天下美女何其多,能有娘娘这般本事和运气的,我也就见过你一个。娘娘不妨回想一下,我何时待你轻慢过。”不知道自己打她巴掌的事六皇子告诉没有。
贞宛想了,“确实没有。”船上她是真昏。
兰生暗道运气不错,“说起来,娘娘青云直上,也有我一点小小助力。”
贞宛又想,语气但缓,“是我用得巧妙,恰你在场而已。”却间接不否认。
“娘娘至少该相信,我的命格或者旺你,每遇我一次,你就乘风而上或避免灾劫。”兰生擅加利用大环境,“恕我直言,无论娘娘因何而来,男女有别,更何况帝妃与帝子之间。若让人看见,那可是龙颜震怒的大丑闻。到时候,皇上不会杀儿子,却会杀妃子。”
贞宛当然明白得很,而对于兰生旺自己的说法,虽然以前从没想过,可仔细一想就大有道理。
兰生看出贞宛松动,又道,“还好,娘娘今日遇到的不是别人,是我。我不会问娘娘究竟为何在六皇子殿中,为何雪袍下穿诱人纱裙,为何如此担心六皇子安危。”
贞宛被兰生三个为何彻底震住了,心道不错。她担心六皇子,不顾一切冲过来,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她就完了。
“所以,我真心劝娘娘,哪里来的哪里去。六皇子是摔倒也好,被谋昏也好,此事今后或小或大,都跟娘娘一点关系也没有。娘娘若记得今日没来过,也没见过六皇子,更没见过我,我也亦然。”兰生要让唯一的证人永远闭嘴,“娘娘以为公平否?”
贞宛无法说不。她说不,就是拿自己的命换兰生的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娘娘若想明白了,最好快些离开,我妹妹还在前殿等六皇子,迟早会惊动人的,我十分为娘娘担忧。”雪色沉在兰生眼底结冰层,此时心冷彻骨。一枚银针扣手,她才是准备灭口的那个。
贞宛二话不说就走,竟从兰生进来的那道门出去了。
敢情这门用来暗通款曲,兰生眯眼,回头望着地上的人。那人全身覆雪,唯有脸庞清爽,闭着眼,唇苍亮,再无一点妖狠。好色,荒唐,阴狠,残忍,但在玲珑水榭观台上的那道影子好不孤单,仿佛随时抛下一切,就能纵下万丈深渊。而更别提,他那张孩童面,孤傲怪桀中仍有一分天真一分热力,哪怕她脑海里只留极少的记忆残片,她知道她曾经不讨厌他。
今日。亲眼看到他所作所为,将一切传闻都证实了,六皇子的确是再让人厌恶不过的人渣。但他倒地不起的那刻,她真怕玉蕊杀了他,却不是为玉蕊担心。她有点瞧不起自己,明明说好清账,粘粘糊糊算什么?除非本尊有更强烈的经历,她想不起来,却被影响了情绪。这就有点麻烦,分不清是残留还是新我。
不过。无论如何。六皇子有呼吸,还是值得庆幸的。
兰生将瑟瑟抖的玉蕊拉出来,嘱咐道,“你也一样。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如果认不得路,就说要去见太后,不小心迷路。记住。千万不要和任何人多说一个字,包括你刚才听到的,看到的,所做的。”
玉蕊怕极了,“我……我做不……”话不成句。
“你做不到,南月家就都会陪你死。”兰生真想给玉蕊两巴掌,最终却只是用力捏紧她的双肩,“想想金薇,还有祖母和爹,深呼吸,然后什么也别再想,只要镇静走出月华殿,上轿等着我。其余的事,我来做。我保证,六皇子不会有事,谁都不会有事。”
听兰生提金薇和至亲,玉蕊这才提起神,咬唇推开兰生,能站稳了。
“信我。”兰生捉袖擦掉玉蕊面上的惊泪,抓把雪敷冷她微红的眼圈,“快走!别回头!”
玉蕊小步跑,开始有些无力,后来身形稳了,消失在鹅毛飞雪中。她信!
兰生也管不了玉蕊能否找到路,先将仰躺的六皇子弄成伏姿,捡起那块沾血的石头垫他额头下,把看得清的脚印全抹了。这就布置了事故现场:出六皇子因雪地滑而向后撞到山石,然后疼痛翻倒,额头让尖石戳伤。
一切妥当,兰生正要退,突然听到呻吟,不禁惊望过去,见原本歪头躺着的六皇子竟睁开了眼,想抬不能抬起的痛苦表情,目光对上她,凶恶无比。
“女……谁……受……死……”稀里糊涂发了几个音,再度晕死过去。
大胆如兰生,也得拍拍心脏。虽然受到不小的刺激,动作仍敏捷,但跑出小门转身去关时,看见自己才留下的那行脚印,就想回去扫,却听有人喊殿下。声音还远,可对她已是不能拖延的状况。
雪再大再密一点就好了!她紧皱眉,不得不轻关上门。
奇得是,兰生走后,雪势猛密风狂舞,竟将六皇子周围的雪地扫得平整一片,连躺着的人都快被雪淹没,哪里还看得出谁和谁的脚印?
又过一会儿,两个小太监合撑一把油伞,喊着殿下,又低声抱怨连连。
“我刚从前殿来,也没这么大风大雪的,人都要被刮走了。”
“背山阴吧,从瀑布顶上刮下来……欸欸,那是什么?好像一个人?”
“妈呀,殿下的风袍子,还是我今早给他穿上的。”
两人也顾不得撑伞,跌撞冲过去扒雪。
一个面色惨绿,高呼,“快来人哪!殿下摔到头啦!不得了啦——”
一个连滚带爬,惊喝,“快传御医!快请圣女留步!殿下流了好多血! ”
荒如漠寂如原的月华殿,忽然好像被添一把大火,沸腾了一壶煮久的温茶。风呼呼吹,雪花舞火,令人人脚步错乱张惶无比。而人们还未知的是,最美的月宫这一刻起将散去所有辉光,再不能闪耀了。
一顶抬两人的轿早已走远,那些张惶太迟,绊不住故意快离的脚步。再等六皇子滑倒昏迷的消息传到禧凤宫,太后取消考试,赶去看望孙儿,无人将这么大的不幸跟最早到的圣女和圣女的大姐牵在一起,两人淡定归家。
腊月十八,果真惊险,果真保命,兰生的这一页就此翻了过去,开始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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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520快乐!留下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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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祸秧
都军司衙门一早打开,轰出一群破衣烂衫的叫花子。
昨日大雪还未下完,淅淅沥沥如银灰,雪地变成硬冰,风冷似刮刀,冻得这群人哈气搓臂,妈蛋爹蛋鸟蛋乱骂一通。
衙门前站岗的兵厉喝,“还不闭嘴滚蛋!要不是宫里乱成一锅粥,再加上有人肯担保你们,哪能这么快放出去?是不是想进来多顿牢饭?”
叫花子们倒也不怕凶脸,自身都是刀里来枪里去的恶煞。
褐老四更是。作为头儿,昨日挨了杀威棍,这会儿身板仍像根粗桩子,一点儿愁眉苦脸没有。他虽不怕,却也不愿意再进去,一声唿哨催兄弟,脚下装轮一般,跑出两条街远才停住。
“娘个泊老三,老子们在牢里挨饿挨揍,他当缩头乌龟,不晓得躲哪里逍遥自在,居然不管兄弟们死活。”全然忘了是自己不听劝,非要抢这一遭,还跟泊三把话撂绝了,“好在脑袋还挂脖子上,不稀罕他救。说起来,多亏那个小丫头呢。”
“还多亏了我。”有人插嘴。
褐四扭头看到一红脸汉,矮自己一个头,似笑非笑瞧着自己,但眼神够锐,显然混龙虎滩的。他不敢小觑,抱拳请问。
“兄弟哪条道上的?”
红脸汉是管宏,帮忙兰生打点此事,所以早得了消息等在都军司门外。瞧这群人乞丐装下天地不怕的匪气,暗暗称奇。不知兰生跟这些人又有何关系。
“在下姓管,不在哪条道上混,靠手艺吃饭。”他可是正经老实人,不混,认真过日子。
褐四一听,眯起一只眼,有点瞧不上了,“既然不同道,各走各得好,兄弟别乱攀交情。”
管宏好笑。“这话不通。道多了。有近有远有交叉,再说还真不是我要攀交情,而是把事儿给你说说清楚。你们能出来,多亏了保人和保银。保人是我找的。保银是我出的。”
褐四肃然起敬。“管老哥。我大老粗一个,对不住啊,多谢多谢!”
管宏自然不是小心眼的人。哈哈笑过,“不必谢我,我也是帮人做事。你们记得欠着那人一个人情就是。有朝一日,我要是请兄弟们帮忙——”兰生信中说不必提她的名,但提欠人情要还。
“那还用说!管老哥你一句话,我们这些人赴汤蹈火。”老寨主说过,强盗也得重情重义。“老哥报个名,我等没齿难忘。”
“管宏。”不能帮兰大姑娘造房子,其他事上管宏尽心尽力,“我这儿还剩几两打点银子,你代兄弟们拿着,应该能管上几日饱饭。西城有一处可以长租的勤力居院,不管饭,正好有统铺一大间,我打好招呼了,你们安心住,过几日我会再找你们。”
褐四大喜,连声道谢,“之前有个给咱们报信的丫头,不知管老哥同她是——”
“为同一人办事。”管宏点头,将银子往褐四手里一塞,“我还有事,告辞。”
褐四望着手里银子,旁边一汉悄悄伸手来摸,却被他恶狠打开,将银子收进怀里,“兄弟们,打劫没成,倒有人管吃管住,原来真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
有汉子但疑,“四当家,这事怪异,哪有平白无故送上门的好处啊?”
褐四斜那汉子,“你新来的啊?我们从前做的就是平白无故送上门的买卖。”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这么想着,立刻抛却一切不安的念头,七嘴八舌就打起银子怎么花的主意。多数意见就是,反正不愁住,过两天还有人给活干,干脆今天就花光了,免得人反悔再要回去。
褐老四越听越有道理,“咱们在都军司吃了那么多苦头,慰劳一下自己也应该,不过花酒不能再喝,那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就这点银子也压根不够。咱找家好酒楼,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去掉这几日的晦气,如何?”
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能解肚里酒虫馋虫,这群今日不管明日的家伙谁会说不好,欢呼头儿真好,立刻捉人打听哪家酒楼又贵又好。
霉运之后似乎相当走运,不出十丈就有家叫万和楼的,名声响当当,伙计还在下门板,褐老四带着八个兄弟“杀”了进去,点名酒点好菜,报了一长串。
伙计这头对着褐老四笑得热情,走到柜台那头就成了轻蔑样儿,对掌柜嘀咕,“不知哪儿来的一群乞丐,八辈子没吃过好的,那穷酸相。”
掌柜正和东家算明细账,听了很不高兴,“乞丐你还给招进来,赶紧赶出去,没生意也不能白给叫花子吃。”
“他们有银子,少说四五两,估摸是捡到的便宜。我看今日积那么厚的雪,多半也是没生意,有的赚就赚。”伙计表示自己有头脑。
桌案后,东家悠悠开口,“这么多人,四五两银子能赚多少净利?他们外乡人?”
伙计忙道,“是,大小姐,那口音一听就是穷地方来的。”
“那就行了。好酒兑次,烈些,等他们开始犯迷糊就多兑水。”女子又吩咐,“掌柜的,刚才你说要扔的那批食材,现在有人收了。”
伙计脆声应了,到厨房关照去。
掌柜打哈哈,“大小姐聪明,小的其实一直照这法子来办的,只是最近来的都是熟客贵客,不好糊弄。”
女子嗯了一声,“我知道,只不过我开店要赚钱,不是散银子,听到扔食材这样的话心疼。掌柜要老是这样,我就得换个不扔我银子的人坐你位子了。”
掌柜低头连声说知道。
一个挺标致的丫头走进来,“小姐,姑爷买完书了,已经上了马车。”
女子点头,合了账本走出大堂,瞥见那头粗嘎汉子,不由露出厌恶的神色,步子微微加快,上了门外马车。
车里一俊朗青年正翻书,大概看女子动作仓促,淡然道,“我可没催你,那么着急做甚?和母亲说了陪你,自然说话算话,你难得出来一趟,打理仔细再回去也不迟,我自己看会儿书。”
女子笑了笑,坐青年对面却显得有距离,“没什么可打理的,一年到头也就来瞧一两回,让底下人认个脸,免得不知道谁是主子。再说让人知道我是万和的东家也不好,虽是娘家给的嫁妆,客人杂七杂八再混说一通,连累到侯府之名。回吧,婆婆疼我,我却不能不懂道理。怎能叫夫君等我?”
青年的目光在女子脸上停了半晌,面无表情垂眼看书,“母亲说今年你拿了好东西孝敬,还给家里补贴了不少银子,让我代她谢你。这两年天灾不断,地里收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才调度不开。”
女子仍笑得温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冯娘子那事——”青年语气起微澜,没看到女子笑容冷彻,“母亲斥我荒唐,我也好好想过,罢了吧,当我从没提过。而且,她那儿我也再没去过。”
……马车动了起来。
褐四留意到那女子,不因她穿戴华贵,而因听到丫头的话。
丫头说,“小姐有了身子,当心雪天路滑,走慢些。”
于是,褐四奇怪一个孕妇大清早出入酒楼,所以也就记得了她。顺带看那辆马车,他好歹干无本买卖能看贵重物,但觉好木好造工,帘子都是上好锦缎上好刺绣。车辕上刻了百瓣花的圆徽,一看就是族腾。这族腾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有的,必是百年以上,帮泫氏元帝开国的老族。
但褐老四平时不动脑,看过了,有点印象,也就到此为止。再过一会儿,酒坛上桌菜上台,他和兄弟们吃喝得那叫痛快!酒,就该越烈越好。舌头麻了,菜味没啥感觉。到后来,脑袋晕乎乎, 更没发现淡下去的酒味。横竖,就是讲究一个哥俩好气氛。
吃饱喝足,一群人剔着牙,勾肩搭背往外走,褐老四领着头,都把付银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们那出身,没习惯往外掏钱买酒食,喜欢就抢,抢了之后大家分光,下一顿接着抢。
伙计在门前挡住褐老四,双手叉腰,“嘿,不给钱就走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店!”
褐老四让雪珠子冰醒一点点,眯着眼回头看看,想起来了,这不是白岭,是天子脚下。二当家吩咐过,要守规矩行事。
他大着舌头打饱嗝,“谁……呃!谁他娘不给钱?老子刚才……呃!不是让你小子看银疙瘩了嘛?”将管宏给他的银子全掏出来,一古脑儿往伙计身上丢,“见钱眼开的小王八蛋,一辈子抱银子过吧。”
伙计忙不迭在雪里扒钱,一块不落都找着后,对褐老四一群人吐吐沫,“呸,活该喝水吃馊的穷货!”说罢,跑进店里交差去了。
褐老四来到勤力居院,正和老板报管宏的大名,突听一兄弟捂肚子喊疼。
“哎哟,我的娘,虫子钻洞啊!疼死我了!茅房!茅房在哪儿呢?”
老板指指后面。
那兄弟冲起,边跑还边把手放屁股上跳,让人怀疑他没准熬不到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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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撬缝
褐老四对那位的背影骂,“叫你刚才舔盘子,就你最馋,什么都要比别人多吃两口——”他话音未落,又有几个兄弟跳起来,抱肚子说拉屎,也不用再问老板茅厕在哪儿,追刚才那位而去。
很快,就剩褐老四一个。他呆呆看着老板,一时不知说什么。
老板是个白板脸,眼睛不眨看回他,半晌后,问,“你不去?”
“去他娘!一个个都是有的吃就没节制的东西。”褐老四才骂完,就觉得肠子突然绞了一下,但他话已出口,故作镇定,心想是让那群小子影响的。
老板仍空白没表情,“我是想说,里面茅房就两个蹲,你不去也好。”听到一声雷动的咕发自对面褐汉的肚子,“或者,你出了这门奔东,巷口转左,也有茅——”
褐老四转身就冲了出去,还是憋不住,连放一串响炮。
老板拿过一鸡毛掸子,白板着脸挥动,“得加老管的钱,招一群屎壳郎,晦气。”
一个时辰后,泊老三得消息找来,问老板他九个兄弟在没。老板黑着脸,领他到大院里一间屋前,说声人都在里头,又问他身上有没有银子。
泊三想这是南月大小姐帮忙的事,肯定可靠,就老实道有一两碎银子。
老板摊手说,“拿来。”
泊三就有点犹豫,问干吗。
“清洗费。”老板不耐烦。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一个三不管房东。只要收了宿银,不管吃,不管睡,不管洗没洗澡。
泊三是精明人,也不怕老板黑脸,“清洗啥?要收一两银子?”
老板踹开门。
泊三只觉一股酸臭气迎面扑来,差点没翻白眼,赶紧捏了鼻子看进去。铺上躺平着三四个,僵了呻吟。另外有几个坐在地上,一人抱一桶吐水。桶里黄绿浊白。然后自己的棉袍让人拽住。低头一看,白煞煞的一张无人色面,第二眼才发现是褐脸老四。
“妈呀!”泊三傻了,“老四。这……这一个个怎么了?”
褐老四嘴皮片子嚅动。泊三得凑上耳去才听清。
“拉鸟肚子。好兄弟,救命!”
“给钱。”老板手心还摊着。
泊三没辙,把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全交。但对老板道,“老板发发善心,给我兄弟们请个郎中,这么放着不行啊。”
老板黑脸转空白,转身就走,“我这儿不管病,你自己想办法。”
泊三吐气,其实担心,嘴上没法关怀,骂将起来,“你个褐老四,猪脑肚草包,听大小姐说是给了你们几天伙食钱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好。就你这群今日撑死明日饿死的东西,报应了吧?撑死还受罪,该!”
褐老四无力骂还,手耷拉下去,趴地上喘粗气。
泊三一看是急病,扶了褐老四躺好,“哪个大夫郎中肯没钱来看?我得求爷爷告奶奶去,你带兄弟们撑着。”妈蛋,倒霉事一桩接一桩,这回告诉大当家,他恐怕要被剥皮了。
这时,赞助者南月大小姐在哪儿?
常府。
长风造常沫府。还不是一般待客的前面正堂,而是七拐八弯一处好园。园中有花有草,雪铲得恰到好处,配上细雪飘落,很有“情调”。但兰生不盲目胆大,今日除了无果,还借来柳夏。管事没说不能带随护进园子,她就敢入这趟虎穴。
当然,以兰生这种不太干闲事的性子而言,来,也不是无缘无故地来,皆因无果的查探有了结果。
常沫五年前接任长风造帝都分造时,只有一妻一妾。隔年开始,抬了至少七个妾进门,这是无果能查到的数目。其中有两人办了酒通知亲朋好友,另五人悄声无息。
奇怪的是,不,兰生已经不奇怪了,常沫娶一个妾,就必定死一个妾先。第一个妾就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死时算得上风光大葬,据说是从小服侍他的丫环,还给他生了儿女。
如今这七妾中,除了办过酒的两人,其他五个都病死了,且丧葬事宜都由常沫让人办。那些送进了女儿的人家一律穷得叮当响,得到大笔安抚银子,又见身后事办得光鲜漂亮,就没有一个闹事。
无果在兰生提点下,趁夜黑风高,拿起锄头捣鼓,竟发现坟中皆是空棺。人死无尸,这让兰生想不明白了。常沫为了下咒而牺牲小妾,并没有向她们的家人隐瞒死亡这个事实,为何不放尸体,反而下空棺?难道是怕尸身上留下蛛丝马迹,扣而不发,藏在某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相信就有惩治常沫的线索。常沫显然杀人不眨眼,即便法制不全的大荣,像他如此妄顾人命的渣滓,也有法可依。
兰生实施报复,一不想让无果或柳夏私自夺命,二不想借助神秘的反咒力,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而且要用她能顺心的方式。所以,她来了,也许在某人看来有点自投罗网的意味。
来之前,柳夏已经听兰生说了打算。也不知是懂她一些了,还是自己也属动手前查水落石出的人,他以默然配合表示赞同前半段,但对报官一说相当不以为然。兰生中咒那日实在吓人,若常沫手上有更多条命在手,他一点不介意替天行道。
静园宁雪,三人却无交流。柳夏这些天当护卫有心得,进步神速。无果一贯话少。兰生当大小姐越来越得心应手,姿势优雅捏着茶杯,看风。但三人的目光都冷,从温暖花厅向外无声打量着这座园子。
风不止,却无色。兰生的视线拉回,看花厅里的摆设。一如富贵之家,字画瓷器古董必备,她也分不出好不好贵不贵,看过就算。然后她向上看梁架子,目光停住。
要知道,一般人是不会看屋顶的,但兰生看,还是最喜好之一。她见墙与顶之间,正对主座,嵌一排木身佛,十来座,一尺大小,各盘坐一片金莲瓣上。
大荣易经为尊,道教为国教,她只在梨冷庵见过贞宛用来装饰的观音像,佛像今日头回见。也许因为如此,兰生心生奇异感。待要细看,突听到一个声音,心底泛起的厌恶感压下奇异感。
“兰姑娘,哈哈,常某有失远迎,见谅。”常沫跨过门槛,一身崭新银红冬袍,头发一丝不苟扎髻,簪两根白玉扇骨。
柳夏哼了哼,“这是特地打扮过了么?”
兰生忍俊不止,“我要不要跟他说,我挺荣幸的。”
柳夏又哼,“还用得着说吗?你中了咒,已经送上门来。”
无果道一个字,“丑。”
如虎添翼,拔云生翅,大概就属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左青龙右白虎,闯得哪里是虎穴,鼠窝而已。兰生得意一笑。
常沫走近,正看到她展露明灿笑颜,想当然以为是咒力的缘故,他不禁心里边荡漾啊荡漾。但以往那些女子都是贫户出身,这位即便是丫头,也是富贵丫头,不能着急,得耐心弄到手。此咒妙在情意似自然而生,女方渐渐迷心,到最后就非他不嫁。
“沫爷。”凤眸俏美含笑,对常沫无比的热情就给两字。
常沫就爱兰生那对凤眼儿。别人看来刁苛,他看来媚似春水,一个眼神接触就感觉小爪挠心。所以兰生这声很正经的招呼,他听来就满含柔情,即刻神魂颠倒。
兰生挑眉,瞧那一脸鼠头猥琐,到底谁中了什么丝的破咒?
“兰姑娘,当日常某不少朋友在,有些话不好说,态度也不得不强硬,毕竟这行都看长风造的规矩,随便给人放低了门槛,不能服众。”常沫是色中恶,但做事并非蠢才。
这也不是第一例。
兰生道,“我也知是如此,所以才再来拜访沫爷。这些日子只要一想到祭白羊,就吃不好睡不香,请沫爷一定帮帮忙。”
常沫往兰生面前走了两步,忽闻柳夏冷哼,就转而坐上主位,“此事闹得太大,如今人人知长风造要立规矩,虽已不是我所愿,确实也十分为难。只不过,我瞧着兰姑娘求人的方式还是横了点儿,你这位兄弟上回徒手劈我一张桌子,就差要我的命了。”
兰生眼波流转,笑盯着常沫,“沫爷,我一个女子在外行走经商,不带着好手怎么应付?这位之前还是新手,连我的话都听不进,所以今日特意多带一个出来。”指着无果道,“这孩子专治他的傻劲,所以沫爷大可放心,无论如何我不能害沫爷……”吐!
柳夏不受着气,“敢情是我害了姑娘你,那我出去等就是,不碍人眼。”大步到园子里去了。
兰生蹙眉,“沫爷,瞧见没,真不能怪我。”
常沫心里都酥了,兰生一颦一笑都似娇媚,往他眼里层层抹蜜,脸上开花得大乐,“不怪,不怪,那日也没伤到分毫。”
他是没伤,她却呕了血。大荣**十的老人家她还没见过,但她的目标是活到至少一百岁,所以平时那么注意养身,天天锻炼。结果让他阴招一击,还昏迷那么久,最近动不动就感觉累,怎能忍下这口气?
“那祭白羊——”她心里活动频繁,说出口的话仍少。
“虽然不能无缘无故作罢,但祭也分大小,可以商量,我却不能就此夸下海口,姑娘等几日吧。”
没有撬不开的缝,只要这人有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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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金木
到园中去探细的柳夏转过身来,突兀催促,“雪大了,早些家去,免得路上难走。”
这回是恰到好处,兰生站起,“既然如此,我就静等沫爷的好消息了。”
“兰姑娘家住哪里?我好派人送消息。”也好找媒婆提亲。
“暂居亲戚家里,以为我们小东家无父无母无身家,连造行接活也是瞒着他们的。倒是一直想买宅子出去过,但小东家挑剔得很,眼看就过年了,越发难找。这不,下午还要看地方去,希望这回能定下,定了自然会第一个告知沫爷。实在有紧急事,沫爷可送信到勤力居所,我在他那儿寄放了行李,隔三岔五丫头小厮就去取物什。”若让常沫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没意思了。
常沫不疑,“外乡人要安定,买宅子可是大事,应该谨慎些。”
“沫爷住得一定顺心,单看这园局屋构就很不一般,藏山显水的布置。”这是实话。常府的居屋用现代说法来描绘,很专业很时尚,别具一格。
“还好吧。当初我来帝都前,造主吩咐赶工。屋子刚落成,漆味极重,又看着什么都新,要知道好宅子越古香越值钱。”常沫不识货。
兰生有数了,但道,“看来这屋顶嵌佛也是匠师自己的奇思妙想?木佛金叶安稳俯向,却完全看不出用何固定,似浑然天成。如果我所料不错,以斜梁骨檀木架搭成大小三角,大三角扣佛身。小三角挂佛后。”坡造的原理用于此处,高!
“我想出来的。”常沫面有得色,“我夫人信佛,又不好太过张扬设佛堂,就以此法供奉。”
只是随便动动嘴皮子吧,兰生不认为常沫能知道俯佛的安嵌方法。
“兰姑娘看错了,不是金叶,是金手。金托木,手托身,丰厚富裕。大吉大利。”心中无佛。
兰生定睛看了金手片刻。淡然敛起目光,示意无果走前,对常沫赞一声好工艺。
常沫与兰生并行,嗅其清香而不能自已。爪子就不安分起来。伸向兰生垂摆的袖口。兰生却突然驻足。那只袖向后一拢,仿佛不知自己侥幸躲过臭爪。
常沫不良居心落空,但看兰生没在意。又将忽生的疑虑压下,“兰姑娘怎么了?”
佛像檀架上那些木钉很整齐很多——余,虽然大荣工匠常在装饰上花过多的精力,不过这么浪费且毫无美感的用心想要体现什么?常沫问她,她只是笑笑,走了出去。
马不停蹄奔鸦场,路渐偏僻的时候兰生打开车帘,同车夫座上无果和柳夏说起常沫那个园子。
“无果,你这两日再探探常沫的园子,尤其是佛像下的金手,看仔细点儿,别漏掉奇怪地方。”
无果点头。
“园里并无不妥之处,地面很硬,假山砌死,不可能有暗室。”柳夏踩过了,却不懂兰生还要无果再去的意思,“常府很大,为何你偏偏盯准那儿?”
“感觉?”兰生看柳夏 当她敷衍的表情,“无果说常沫信道,家里还有卦师,万事必求吉利。而他娶妾像吃饭那般容易,可见与正妻感情不深。”
“那又如何?也许尊重发妻……”柳夏的意见是很多的。
兰生却笑出声,“嵌佛为尊?佛像多端正,即便有斜的歪的,也是从本料上雕出来的。他常沫的佛却被钉被吊,金克木的五行之道。我看他恨得很,不知是恨他夫人,还是恨佛法。”
罗马古建筑中有一种设计,以人像撑柱或顶,并非从美观出发,而是以敌人或战俘被压迫的形象塑造帝国胜利。她觉得那排佛像有异曲同工之妙。木佛框在三角中,头顶尖,背钉钉,坐在金底挨克,真是惨不忍睹。
“……”柳夏完全没看出来,但金克木还是知道的,且兰生受他保护时中咒吐血让他自动请缨,“晚上我同无果小兄弟一起去一趟吧,心狠手辣之人身边也必多爪牙。”
“不用。”无果少年心气高。
兰生却道有劳,也认为对付小人不能掉以轻心,又补充,“那些梁上的钉给我拔一两颗出来。”
“要做什么?”
“还不知道。”兰生发现柳夏永远不会是无果,习惯当家作主的,“只是夏天穿棉袄,热得出痱子,看着碍眼。”
柳夏又不懂她说什么了,但聪明不问,还知道问也白问。
大半个时辰后,听到乌鸦啊啊吵闹一片,仿佛告诉来者这里是哪儿。柳夏伸手要扶,兰生却自己撑手跳下车。
他有些尴尬,“你该学学天女。”
她挑眉生兴致,“你照顾的是圣女,却似乎更想照顾天女。”像小扫一样,“以前不行,如今皇帝放她嫁人,柳少侠可以争取一下。”
柳夏瞪着兰生,觉得耳朵烫,“让你别像只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兰生一点不怕他凶相,目光已投向前方。大雪覆盖了贫瘠土地,几株死树抓了大群黑鸦,树那边一片屋舍。若拍在镜头里,会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冬景。但等走近,光圈去尽就是真实,残酷的真实。
屋舍多为草舍板屋,也许就是为了冬天好过,全挤在一起,每条小路只容两三人并排过。邻人像家人,对门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妇人聊天也不用碰头,各自院里照样干活,不扯嗓子说家常。
然而,一个个穷困潦倒,警戒心却十足,看到兰生三人就冷着双目,很不友善。尤其兰生不知自己到底要找谁,站在路口感觉无从问起。
柳夏比兰生面色凝重,“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地方,看来满朝都是瞎子聋子,没救了。”
“太后还是挺慈悯的。”昨日方知玲珑水榭老夫人居然是当今太后,生辰过两次,一次真生日,一次官方生日,“她老人家这两年一直提倡节俭,带领妃子公主和各家贵夫人捐出不少银子,平医所一开始也由她资助建立。”
“杯水车薪而已,她做得再好,却影响不了自己的儿子,悲乎。”柳夏眼底那瞬间的冷光,竟与鸦场这些人的目光契合。
“柳大侠高义,应该讨这些人喜欢,去帮我问问集市在哪儿?”兰生不多说,她自觉没有高尚伟大的理想,踏实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到达自己满意的程度,就差不多了。
柳夏听得出兰生的漠然,倒也不强加于人,果真帮她去问。他身上真有侠气,本来警惕的目光转了平和,几人一起给他指路。
三人穿过踩成厚冰的雪路,很快来到一块方场。场里零落有些草屋铺子,间中稀稀落落摆着地摊,除了货物看似老旧半陈,很难分辨买方卖方,都穷得没家当的样子。他们成交也不以银货两讫的方式,而是物物交换,在旧和更旧之间来往。
方场那头一大片坟包,没有像样的石碑,竖木牌漆了字就能鹤立鸡群,多数无名。无名,但未必无祭。祖宗保佑千万代子孙的感恩心,一直流传至今。华夏炎黄,恐怕谁也难忘自己的出处。信仰不同,纪念不同,但有生之年都牢记着。说不定,已成为辨识中华民族的基因记号了。
鸦场曾是乱葬岗,太平盛世期荒凉下来,一般人不愿踏足,就成了贫民们的安身之地。还不是普通贫民,有点不太好撞官兵衙差的过去,有些不能说的故事,却因某种离不开的牵绊,只能在这儿生活。
兰生三人一踏进集市,又引起整齐仇富的目光,但很快被置之不理,照旧冷冷清清中成交日常所需。兰生凭着专业敏感,很快锁定一家补具铺子,补包括铁,铜,瓷,木,石具各种各样的东西。
大荣对金属的控制和任何朝代一样严厉,但鸦场是没人啃的硬骨头,不过这么一家修补的破烂店。
兰生会留心它,因为补是需要手艺的,这让它在都是买卖现物的集市中显得与众不同。虽然在无果和柳夏眼里,也没什么与众不同。
她走进草铺子里,有三个人在。一个打铁造菜刀,上身只穿无袖短褂,棕铜大脸冒油汗,约摸四十来岁,右手没了食指。另一个削木桶片,低着头,左手使镰刀,拿着木片的右手少了无名指和小指。还有一个在制陶器的年轻人,只是普通家用的罐子,却好似十分用心,而他右手从罐口掏出来时,也少了无名指。
断指三兄弟?兰生突然感觉脖后冷风吹,心瑟瑟,暗道不会吧——
“三位有何贵干?”声音老大不客气,发自打铁汉,看一眼就继续打铁了,“不接。”
柳夏闻言抬眉,“我们什么话还没说。”
“这里物物交换,三位身上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火星四溅,打铁汉不停敲,比刚才用劲。
削木片的汉子也看过来,三十出头,长得细皮白净,完全不像苦哈哈的穷人,“哟,刁姑娘还真找上来了。”
制陶的年轻人立刻抽神,大叫一声,“刁姑娘?”
兰生立刻明白,她的画像也发到这些人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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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无指
面前火光熊熊,背后雪花飘飘,兰生让人喊两声刁姑娘而笑盈盈,这外号挺不赖。
“刁,总比断指好。”说话要少而精辟,尤其对着非常人。话多,不经意就暴露自己饿弱点。
三个让兰生说闷了俩。
打铁的汉子叮叮当当,话也脆落,“刁了,也未必保得全手指头。”
兰生更干脆,“明白,所以来请教。”
“我们与姑娘非亲非故,为何教你?”打铁汉不容情,炉火旺刀片红,汗流浃背,心中冰封。
“因为要替你们自己出口恶气,凭什么有人说不行就不行,一身本事却躲在这里渡余生,不是穷吃穷穿,而是穷心。”兰生双眼眯得刻薄,双唇抿得刁俏。
当——余音砸草顶,无果掏掏耳朵,苦脸不动。
这小子讨喜啊,总是恰到好处能配合自己。再看另一旁柳少侠,啥反应也没有,一本正经。兰生处与前热后冷左甜右苦的漩涡中,等对面的铁汉愤怒。
“虽不知姑娘哪儿来的胆量,看起来不似我们穷,更不似我们无用,是心里装大事的人。可我们这些人不过讨口饭吃罢了,技不如人就得老实呆着。祝姑娘旗开得胜,宅造起,十指在。我们跟着开开眼。走好,不送。”看不出愤怒,只是坚决赶人 。
柳夏抱拳,“这位老兄——”
兰生冷笑打断他,“借你们吉言。这房子我一定会造起来,手指也一根不想少。我若度了天杀的白羊祭,你们也该想想为何连个女人都不如。各位继续,混吃等死。”傲气别用来发酵,要用来做实事。
兰生转身就走,无果紧跟。柳夏看着有些怔忡的三人,拱手也追去了。
削木和制陶的两人各倚门框,望着雪中那道身影,纤如细草,仿佛一口气能吹飞消失。但她倔傲的神情十分令人难忘。最后几句话更是砸得他们心头流血,旧患复发。
“铁哥,难道我们真混吃等死啊?”削木人道。
打铁汉子一锤锤敲得急重,“不想跟我混。那就跟她混去。别在我面前等死。”
削木人嘿嘿笑两声。坐回去接着做木盆,“我要是早认识铁哥,也不至于少俩手指头。不跟着你,跟着谁?”又对还立在门前的年轻人道,“土弟弟,回来回来,好几年没祭白羊,别人忘了那滋味,咱可不能忘,不是凭一鼓作气就能对付的。”
年轻人叹气,“别的还好说,还没嫁人的姑娘少了手指多难看。铁哥,咱一点不能帮么?”
“等她手指头掉下来,咱帮她捡起来,让她今后明白做事可不只凭一口气。咱们几个谁当初不是意气风发,谁又不是心比天高?到头来呢?”
制陶青年讷讷说声是啊,也回来干活。翅膀折断太久,不知道怎么飞了,还是简单点吧,管一日三餐温饱就好。
柳夏却觉得兰生太冲,“专挑别人的痛处说,你以为他们会因此帮忙吗?”
“不能容忍别人踩自己的痛处,心里不平,又还恐惧。曾经挑战过长风造,如今不在那行,反而唯命是从,看到我就同长风造的人看到我,神情没两样。他们能帮我什么?我现在什么都缺,就不缺拖后腿的。”失望!算了!没出息的人,是她不屑要!
柳夏说不出话来,半晌后笑了,为兰生合上车帘,拍马走人。
回到家中,柳夏直接让南月涯派人请走了。他如今不但是圣女身边的天才剑客,还是南月涯很欣赏的晚辈。听有花说,柳夏是府里的大红人,而最会喊哥哥的南月萍跟他也套近乎,好象有点那意思。
不过,这些话兰生随听听,南月萍对哪位俊彦不套近乎呢?享受被他们宠爱她的虚荣心而已,好象只要她想,男人争当她的花下鬼。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柳夏擎天寨二当家的身份,且让她的冉哥哥赛哥哥虎视眈眈要缉拿归案,她是否还能甜甜喊哥。
兰生和无果进了院门,惊见台阶下一长条黑乎乎的大包裹,差点踩上去。
“什么东西?”兰生急忙跳过,回头吓瞪。
有花从屋里走出来,啧啧道,“什么眼神?东西和人都分不清楚。外院咱们的贵客来访,本来在屋里躺着等你,谁让她对我胡说八道,我就给扔在院子里了,给她盖两床厚被子,冻不死。”
被子里伸出一颗秀气的头来,抽抽鼻子道,“说你长得好,脸蛋水嫩,能不能让我摸摸而已。切,我眼光高着呢,夸你是看得起你。”
兰生蹙眉挑眉飞眉,好笑看着流光,不论她那点“大气”的喜好,“大当家找我何事?”
“抬我进屋,我才告诉你。”流光哼一声。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对我胡说八道,就不止扔院子里这么简单了,我让你再也看不到圣女。”鸦场一无所获,而没有造匠,她就算能设计出高楼大厦,又有何用?所以,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还让人口头占便宜。
流光已知兰生和圣女大人魔神之别,呐言不敢。
兰生进里屋脱了雪袍,再入堂屋,见抬流光进来的除了无果,还有沫三。虽然奇怪,她却不问,接了有花递来的热汤,小口饮着,同时给有花一个眼色。
有花收到,对流光道,“有事说事,谁也没闲功夫。”
流光哼哼,“我……”
“大声点,你是冬天的蚊子么?有气无力的。”有花嗤笑。
“娘的,我签!”本来说话力气很大,这不因为心里有怨念嘛。
那群不给她争气的臭小子,不但受了兰生的恩惠。妈蛋得花光了兰生给的银子,还好意思上吐下泻,弄到要找大夫,害得她上门求人,不得不答应签契。那契,听上去还好,可她怎么都觉得是卖身契。一签,万劫不复。但圣女不舒服,她也不好把自己那摊烂家底兜出来。至于她那位义兄,让他知道她允许兄弟们打劫银号。哪怕没成事。他会比都军司还狠,再一个不高兴撂挑子,那她可惨了。要知道,她这个大当家就是摆好看的。在兄弟们面前豪气干云。其实一转身都听柳夏。这么着。大家才有饭吃,擎天才能继续。
和沫三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发现竟没别的人可帮他们。只有南月大小姐了。
沫三说,大小姐不仅提前知会他们有埋伏的消息,老四他们能险逃过杀头的罪,也是亏了大小姐的主意。而他们没签契,大小姐还是帮了忙,找人作保,给了兄弟们暂安顿的银子和住处。如果他们同意大小姐之前的条件,再借诊金,肯定能成。
于是,流光来了。别看她平时不管大事,但这次能跟她出来的兄弟,都是她家人,三代传下。哪怕要她脑袋换兄弟们的命,她也不会犹豫。
沫三把褐老四他们要请大夫的事说了,求兰生借些银子出来。
兰生吹着烫,沉眸喝汤,一眼不瞧流光,也一字不说。
“我真得签。”再说一遍,流光怕兰生改了主意,“再加一张我的卖身契,这辈子给大小姐做牛做马。”
沫三惊,“大当家!”
汤喝完了,兰生吩咐有花,“这事你帮着办,诊金药费,到底用多少银子,给我报个帐。”
有花撇嘴,“多管闲事。”说归说,对沫三道声走吧。
兰生看两人出去,瞥向流光,却见她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就照原来我写的那张签,你的卖身契我不要。”拿纸捉笔,刷刷刷。
流光不禁问,“有这么好的事?不会是你之前的条件里已藏了不可告人的陷阱?”
兰生写完才回答,“你想听实话?”吹吹干,垫了本书,连同红泥送到流光面前,“按手印。”
流光想说自己不识字,但心里莫名信眼前女子,盖上手印,“当然要听实话。”
“一,你不够聪明。二,你不够有力气。三,你是女子,却是女汉子。”兰生把契收好,“我知道你听不明白,这么说吧,就是你对我没用。牛啊马啊,要喂饲料,万一出什么事,还得负责养到老死,别说找配偶生孩子之类的大堆琐事。不如租来,好聚好散。”腿已太沉,得卸重,而不是加重。
啊?嫌她累赘?流光不服气,“那你还签我一寨人?”
“需要他们干活的时候,你让我调派。但干活之外,那寨人还是你寨人,对自己行为负责,跟我没半文钱关系。”是雇佣合同,“而且,你签卖身契容易,我给你找相公很难。”
流光噎到。
不管流光噎没噎,兰生让无果把人抬回去,自己到里屋睡觉去。从腊月十八到腊月十九,尽量想一切如常得忙碌。大清早起来会常沫奔鸦场,流光改了主意签给她一批劳动力,但她突然心力交瘁,再不想动脑子了。就好像昨日那场风暴,今日才卷到自己,手脚束缚挣扎不出。明明她那时非常冷静,此时竟慌张起来,除了睡觉,没有别的法子不去想。
六皇子,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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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安殿
夜,在月华殿中,惶惶不安。
曾无比清冷,见不到人影子的镜月地,如今到处是匆忙的人。匆忙,却悄声,因这些人清楚主子们的心情。那是一根针落地都可能引发雷霆震怒的紧绷。
皇上最宠爱的六子,昨日清晨在镜月潭边滑倒,摔伤了头,昏迷两日还未醒。
“一个个怎么都哑巴了?再不出声,统统拉下去砍了!”一声咆哮,吓得殿外的宫女太监不敢呼吸,殿里的御医们跪了一地,仍噤若寒蝉。
六皇子伤重不治。这种话谁敢说?但总得有人说!
御医中资格最老的,战兢着,“禀皇上和奇妃娘娘,六殿下的伤情处理得很及时,只是——只是伤在了头部,伤势可大可小。小到也许下一刻就醒了,大到——大到——”
“别以为朕随口说,再不说你们的脑袋都别要了!”皇帝六十不到,看上去却见老。
“大到有性命之忧。”老御医赶紧把话说全。
六皇子卧前一位贵妇发出悲泣,“我可怜的儿啊!”
皇帝连忙过去扶了她安慰,“爱妃,枫儿不会有事的。你想,他出生时东星亮得那么耀眼,怎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贵妇正是六皇子生母奇妃,年逾四十,保养得仍楚楚动人,秀外慧中更让她成为实质的六宫之首。皇帝虽未再立后,却待她如皇后一般,还不是相敬如宾的尊重。而是心怜不衰,一切都给最好。即使如今宛婕妤受宠,宛婕妤有什么,一定也会送奇妃一份。
她抬头哀望着皇帝,“可是御医们这么说——”
“一群庸医束手无策也罢了,还混说一气。爱妃放心,朕立刻让人贴黄榜,广召天下名医。”皇帝对奇妃很温柔,转头对御医们却暴躁怒色,“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六皇儿的命。否则别怪朕拿你们陪葬。”
御医们不敢不答应,唯唯是诺。
“爱妃,你两日守着皇儿,身子会吃不消的。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来探望。朕也累了。就当陪朕,这时候只有你方能让朕安心些。”皇帝拉着奇妃的手往外走。
奇妃回头望向爱子,不禁眼泪满眶。“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爱妃但说无妨。”皇帝怜奇妃,因她爱他为夫君,而不是大荣皇帝,从不抱怨什么,一心付出。
在别的妃子明争暗抢,以各种方式想独占他的宠,奇妃一直默默守候着他。他喜,她与他同喜。他痛,她与他齐痛。拿贞宛的事来说,宫里朝堂一片反对之声,唯有她坚定站在他身后。二十年了,她的容颜如昔,时而还露出的纯净笑容能令他心跳加快,似少年郎。每回,他渴念那份归家的感觉,一定会去她那儿。
“皇儿如今这般不知生死,若真是天命,臣妾不敢强求,但在天命降至之前,也想尽人事。请皇上命无极宫下各殿各馆为皇儿祈福。臣妾知祈福需用祭品,但不愿因私利动用国财,臣妾愿以自身寿命换我儿平安。”奇妃落泪。
皇帝怎会同意她折寿,但道,“枫儿乃大荣未来国君,他病了需祈福,百姓都该奉上最好祭品,怎是私利?爱妃安心,朕即刻传旨,命大国师钦天监为枫儿驱病求康,不惜所有。说起来,朕决定要立太子时,枫儿就出事,也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搞鬼。朕一定要彻查此事,若枫儿摔伤并非偶然,绝不姑息肇事之人。”
奇妃轻柔偎进皇帝怀里,神情感激,“陛下查归查,吩咐办事者谨言慎行,别挑起宫中不宁。家和万事兴,皇家虽不似普通人家,也不外血脉亲情,该一团和气才是。臣妾宁可相信是皇儿自己不小心摔伤的,不想对因此事得利的人心存疑虑。”
皇帝道,“你就是太温和了,不知恶人心。枫儿若出事,朕立太子的人选就只有一个,老三。”
奇妃惊讶,“陛下何出此言?难道会是淑妃?”她捂嘴,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会的,淑妃姐姐一向清心淡寡——”
皇帝冷笑,“她清心淡寡就不会跟安丞相说自古长幼有序这样的话了。朕之所以一直不立太子,就想等枫儿大婚,再到能担当国家大事的岁数,如此那些主张立长的反对声音少些。她却当朕快死了的急切之心,还以为朕看不出来。”
“枫儿当不当皇帝,臣妾倒还好,只要他平安一世。”奇妃幽幽叹息,“其实也许我们太宠枫儿了,他有时才任性拔嚣,落得名声不好。”
“什么名声不好?”皇帝其实清楚得很,“不就贪美那点事吗?老三老五难道比枫儿好?正妃侧妃姬妾个个不少,还不算外面荒唐那些。论资质,老五平庸不说,枫儿自小比老三出色太多,并非朕偏爱。”
“陛下这么赞枫儿,只是——只是——”奇妃又开始泪涟涟。
“所以,枫儿一定无事。”皇帝搂紧奇妃的肩。
远远跟在两人后面的宫女和太监们看了,虽听不到说什么,但觉夫妻恩爱如常,那些关于贞婕妤得宠而奇妃即将失宠的传言立刻退散。
夜更深,昼伺机,镜月殿终于恢复冷寂。
雪停了,飘来一片鸦云。然而,那些掌灯伺候的人竟都在昏昏沉睡,任鸦云长驱直入内殿。云是人,鸦袍笼身,大而荡,从头到脚,看不出男女老少。
鸦袍人停在六皇子寝榻前,伸袖为他把脉,再撩开他的头发看额头和脑后,长长叹口气,嘶哑音似一老人,“十八岁最后一个十八日,意为双,双落单。看明白了却已太晚。这脑袋废了,身体也废了,如何是好?兰生啊兰生,这是逼得我们没选择了吗?命乎?非命乎?到最后,是你改了他的命,还是他改了你的命?”
他说罢,解开六皇子衣襟露出胸膛,从怀里拿出一个扁瓷盒,以食指中指蘸进盒里,双指变成酒红色。然后在胸膛上极快划了什么字还是符号。又一掌抵上心脏处。
“封!”他先是嘴皮动了一阵,突凸眼,轻斥。
六皇子眼皮掀起,眼珠子惊愕盯着鸦袍人。脸色变成暴戾恐怖得怒红。张开嘴似要发声。
鸦袍人一掌不离心脏。另一手放在六皇子眼上,声音十分镇定,仿佛已在意料之中。急喝数声封封封,直到感觉掌下人安定了,他才松开手,看六皇子脸色恢复苍白闭眼沉睡。但他退了一步,喉头泛甜,猛咳两声,手心接到血,且耗起满头汗。
“怎么都睡着了?一个个想死啊!”外殿传来人声。
手心收拳藏回袖中,鸦云从看瀑布潭水的窗阁飘出去。
啪嗒啪嗒的脚步进来,值夜的御医带着煎药的药官儿,还有刚才睡着的那些人,但谁也没察觉有何异样。御医只是催着宫女喂药,然后看到一勺下去后没药汁留出来,不由大喜。
“好了,好了,快去禀报皇上和娘娘,六殿下能吃药了。”只要能吃下药,就会好转,脑袋保住!
兰生突然睁开眼,好像做了个梦,记不起来,却觉心悸。她想到自己是歇午觉,现在屋里却全黑。有些诧异,穿好衣服走到外面,才知已是晚上,而各屋都暗着,显然深夜了。
竟睡得那么久?千万别告诉她,她又昏了几日,她可不想这辈子就在睡觉中浑浑噩噩度过,眨眼当了老婆婆。
听着肚子咕噜叫唤,兰生到小厨房去找吃的。看到今天早饭的三色甜卷,安心一下,应该是昨晚没睡好,才把整个下午和晚上都睡过去了。灶上笼屉里还有微温的几道小菜和一碗饭,大概是留给她的晚饭。
她抱回屋里,挑了灯一个人吃得挺欢。人很有意思,总是自己吃就觉得孤独,总是让人盯着吃就想念孤独。
吃完称心如意的一顿饭,睡得太多了也不困,她想把庆云坊的图纸再改一改。谁知看到卷纸旁那只小时候的藏宝木匣子,心中就转了念。
这本“走马观花就道万物吉凶易经皆屁不如双眼识乾坤运风用水天能之最者方使”之风水诀,迄今只看过一次。字迹难辨是其一,能看懂的一字不信是其二。但近来看过她娘破咒的本事,还有遥空说中腊月十八有事,让她信这世上真有人拥有不凡的能力。哪怕只是极少数,存在就是存在。而这本风水诀是兰生小时候当宝藏的,也许真有神奇。
可翻开第一页看片刻,她就又犯晕了,简直不知所云。双手撑着下巴,渐渐起困,眯双眼最后落一眼纸。
字在动!
她一惊,清醒。再看书页,字老老实实呆在它们本来的地方,仍是无谓无意的断句怪段。头昏眼花?心理作用?感觉告诉她,不是!
深吸一口气,再长吐气,用心看。这回字没动,但原本完全不明白的密麻页,却有一句话竟然让她看懂了。
风,怒可生,喜可生,怒极悲极可生杀力,喜极悦极可生护力,伴能者勇心而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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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记得聆子在求粉红哈,感激大家对聆子的关心。
第115章中,把泊三当家写成了沫三,因为改得话要章节自数相同,所以不让我改,请亲们原谅我的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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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未完待续。。)
第117章 循规
兰生再看,那句话就不见了,但确实能找到一个个的字,只是散得乱糟糟的,根本组不出这样一句话来。如果眼花或心理作用,那她也太能想像了。
怒可生风?那她现在对常沫怒得很呢,试试?
抱着试试的念头,不如说是玩玩的念头,兰生盯着桌上包在琉璃中的烛火,聚集自己吐血时的怒意,学她娘的语气,促吐一字——
“灭。”
砰!蜡烛灭了!
兰生跳起来,拍着心,惊魂不定,“谁啊?”
砰声是开门声。开了门,风吹进来,当然把灯盏扑灭了。但刚才刹那,她还真以为自己试成功。
说实在的,能看风色这事还没弄清楚,要是还能纵风,自己就朝呼风唤雨踏出了第一步?兰生自嘲着,真心觉得有天能未必是件好事。要知道大荣把这些天能者当资源还滥开发,以至于这群体中很多人短命且后继无力,大有绝种的可能。她不希望自己拥有天能,如果真不止看风色那么简单,又希望与其别人来发现,不如自己先搞明白了。她对为皇帝服务为大荣谋福这样的荣耀,一点提不起兴趣
风呼呼从门外灌进来,她哆嗦一下,更没好气,“本姑娘胆子大,是谁在门外装神弄鬼,还不给我滚进来?”
一只脚。另一只脚。雪里绸裙,分明是睡觉穿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披风。抓襟边的手指冻红了,小脸比披风和裙子都白。全身颤到摇晃的人。是玉蕊。
兰生顿时头痛,自己难道看上去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吗?圣女大人为何一副只有她可以投靠的小可怜样儿?
“要么关门,要么出去。”能摇晃就还能动,就算圣女让天下人酥心,她也不会酥。
颤巍巍关了门,玉蕊红鼻头红眼睛委屈看着兰生。
兰生有点受不了,“我欠你钱了?”讨债鬼来的。
“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第二个字。
兰生走进里屋,抱出一床被子放在卧榻上,见玉蕊终于自发自动躺过去裹被子。“还好不用我给你盖被子。”
说得嘲弄。手里却倒了杯暖茶送过去。
玉蕊喝了个底朝天,才缓过劲来发声,“六皇子死了。”
兰生正给她倒第二杯,闻言手抖。茶泼掉一半。“你今天进宫了?”
“没有。我梦见的。”玉蕊倚墙坐着,拉起被子,仍有些微颤。“六皇子就那样死死瞪着眼睛,说我害了他。好可怕!”
“你除了看病气,还能做梦成真?”兰生吁口气,梦啊。
玉蕊摇头,眼里浮着淡淡水气,“虽然是梦,却像真的一样。大姐,我杀人……唔唔……”
兰生捂住她的嘴,眸中沉银刃,“自己吓自己,是蠢人干的事。杀什么人了?你我昨日进宫,你顺道去了月华殿,但没见到六皇子,然后我们去见太后。就这样。哪怕是拿铁杆撬嘴,你也给我闭牢了,死都不能对人说真话,包括金薇。一家子的命在我俩手里,也不是你愿意以命赔命就能解决的事。圣女,你说呢?”
玉蕊唔唔点头,眼泪落在兰生手背上。
兰生收回手,擦擦衣服,“如果六皇子死了,宫里不会没消息。”起身回桌前,将那盏熄掉的灯盏重新点亮,铺开图纸,还是干些踏实的事吧。
“大姐……”玉蕊吸吸鼻子,这里真暖。
“干吗?”兰生头也不抬。
“我能不能睡你这儿?”她在,自己就能安心的感觉。
“只要别睡我的床,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泪,万一还有口水,都滴在我枕头上,恶心我。”兰生语带嫌弃,但听一阵窸窸簌簌,抬头看玉蕊躺倒在榻上,面朝自己,已经闭上眼睡去。
兰生失笑,她这里可以肯定是收容所了,猫猫狗狗都爱来。不是说她天生克命吗?迄今,爹娘健康,姐妹完好,到底克了谁?姓方那道士,不是招摇撞骗那一类的吧?要知道,秦始皇就遇到了一堆假货,结果挺好的黄金年龄就被折腾玩完。
专心做自己的事,不知过了多久,突听窗子响。
“小姐。”
兰生推开窗,看到无果和柳夏,“你俩怎么在——今晚就去常府了?”效率真高。
“有些收获。”柳夏道,瞥见桌上的纸卷,不禁定睛望,以为她率性做事,其实不然哪。
兰生本想让两人进屋,再想玉蕊在屋里睡觉,就道,“我出来。”
三人来到无果的房里,柳夏觉得后墙的小窗份外眼熟,有些发怔。
兰生看出来了,好笑,“柳少侠在这间屋里待过几日的, 是否感觉很亲切?如今扩建了,给无果用。但无果说不动小窗,才保留着。”
柳夏立刻瞧无果一眼。
无果老神在在,“提醒自己对敌不可大意。”
“……”柳夏想骂人。谁会想到,他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欺侮至此。
兰生这个挑事的,立刻变成和事佬,“说吧,什么收获?”
柳夏见无果明显等他说的表情,只好暂压心气,“托佛的金手上刻了姓氏,常沫死了的那几个妾也在上面,除了无果查到的五人,还有六个名字。我们怀疑——”
“你怀疑。”无果截断。他不妄加判断,一向实话报给小姐而已。
“……我怀疑,常沫心里有鬼,借佛身压死魂。”倒也不啰嗦,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你要的钉子。”
“佛身压死魂……也许吧。”兰生拿起一根钉。钉为木,比手指还粗。是用来固房梁或接顶的,但用在佛像四周?
“只要找到尸身,或者尸骨,常沫的罪可大了。”如此妄顾人命,杀了十几个人还不知收手,常沫是冷血恶魔。
尸骨?兰生捻转这颗木钉,有些重。
“无果,拍开它,以打核桃不碎肉的力道。”她突然将钉放在桌上。
无果二话不说,拔橙剑对准木钉就是一击。三人同时听到喀一声。再看木钉裂成两半。赫然见一根白骨,骨细如指。
“这……”柳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你怎么想得到?”
“我没想到,只是觉得碍眼。”这钉子实在奇怪。既多余没有实用。又偏偏在不该在的地方。“你们没觉得?”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木钉而已。”柳夏想,他就算天天住那里也不会关心钉子去。
“小姐若不说,我不会想到拔钉。”无果也不觉得异样。
柳夏突喝谁。无果已打开门,这两人倒是默契。
有花走进来,看到兰生就眯眼,“天还没亮,你们鬼鬼祟祟说什么事?”
兰生想都不想,跟她说了经过。
有花诧异,“骨屋么?”见三人都看她,不禁小得意,“我听夫人说过。那是很古老的一种筮术,连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封骨于屋,金木造死门,镇魂术。”
兰生沉吟半晌才道,“柳少侠,我爹说你书法很好,可会写中规中矩,别人认不出笔迹的那种?”
柳夏应会,他现在全心全意佩服兰生,甘愿听她调遣。
兰生接着说,“我知你不信官府,但我却以为国法虽有它的鄙陋,可人人都视法为无物的话,这世道就不成样子了。这么大的杀人案,我还是要报官的。你帮我写封告密信。不是我不写,而是我写字太丑,容易被人认出笔迹。我这人一般不管闲事,这事是挨到自己头上才查到了底,只是常沫十几条人命,又有咒术又镇魂,如果不是他本人懂歪门邪道,就有高人相护。我惜命得很,所以不想自己出头。”
柳夏听到这儿挑眉,“你前面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怕人报复。”
“嗯,我是吃亏就要报复的人,当然把别人也想得黑一点。”兰生指着有花,“就是身边人,我也很小心眼的。”
有花直道不错,“我在她病榻前吃一回鸡腿,她就在我挨打之后吃螃蟹。”
柳夏想象着那情形,有些想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大概摆不脱这么一类的吧。”兰生道,“柳少侠也可以不听我的,直接过去把常沫砍了脑袋,不过官府一定会趁机让擎天会背负滥杀无辜百姓的臭名,虽然你可能不在乎。”
谁说他不在乎?杀官是一回事,杀民是另一回事。
“我又没抱怨,不过要小心常沫也许早买通了官府。死得也不是一个两个,死者遗属也未必都能被买通,他却逍遥至今。”柳夏自有顾虑。
“是,我也想过了,所以这封告密信不能随便交给什么官。”兰生当然想得到。长风造在建筑业只手遮天,不可能是普通的商人或工头。
“交给谁?”柳夏问。
兰生笑着告诉他,胸有成竹。这案子要办得漂亮,可就是大功一件。她认识的人中,恰巧有那么一个想要表现自己的,而且地位足够高,常沫未必搭得上,或者还未来得及有勾搭的时间。
天亮时,柳夏写完信,无果送去,又带着对方的回信来,邀她当日过府亲述,并在兰生帮助下收集证据,包括了全部空棺,多枚骨钉,还有愤怒的家属控诉,常府里的仆人证词。
看起来,兰生能用自己所学把违法事件循规蹈矩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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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能多写一章,星期三或星期四能双更。(未完待续。。)
第118章 无常
常沫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不为别的,就为兰生没再来找他。按理,她中咒之后,应该受不了“日夜思念”的折磨,不用他请,三天两头求见他才是。但,人没来,他留在勤力所的帖子也没回音。
他查她的下落,就到鸦场为止,那三个废物拒绝帮她。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祭白羊废掉的人,既没脸回乡,也不可能在造行混,要么流落他乡隐姓埋名,要么心不死而留鸦场。心不死,只是空等一个希望,自己却没胆量再和长风造作对。
难道这姑娘知难而退了?但人呢?那双凤眼,只要想起,就能让他心痒不已。也许他该再问问那人,有没有法子找她出来。
他坐在骨屋里,痴迷望着那些佛像下的金手。每只金手属于一个曾带给他欢愉的女人,或者是她的嘴唇,或者是她的水腰,或者是她的小脚,让他独爱了一部分,他就会宠她们的全部。但他也容易腻烦,新鲜过后就连看一眼都嫌多。正好,为他的下一个女人当祭品。她们死后,他便只记得她们的美,常来这里回想那些妙不可言的欣悦。
他能说出每只金手后刻的名,也清楚她们每块骨头的位置。别看他管着上万工人,他能铸金,也会木工,这些都出自他的手艺,因此不担心别人会窥破其中秘密。常府是造主名下产业,只有这间能让他感觉属于自己。他的地方,他的女人。他是主宰。
舒坦地呼出一口气,他垂眼喝茶。
“老爷。”怯懦卑微的女声,其貌不扬的女人,是他的正室。
常沫不耐烦,抬起头来,但看到那些被钉牢的佛像,心情就好得多,“不是让你没事别来吗?”
女人小心翼翼道,“今晚过小年了,问一下老爷想在哪房吃饭。妾身好先准备着。”
“今晚有应酬。不回家来。”常沫的应酬十之**是青楼里,“对了,过年后要纳新人,你可吩咐仔细了。若还有多嘴的。我一定叫她们好看!裴氏老娘那儿再多给些银两。她就一个女儿,别让她到处嚷嚷叫人起疑。”
新死的裴氏,是作兰生那份咒时祭死的妾。
女人讷讷道是。“我正想今日过去,听说她从亲戚家过继了一个小丫头,若再得了一份银子,估计是不会多话的。”
常沫挥手表示可以滚了,“你会办事,我也会。你娘家人能不能过得衣食无忧,全在你。”
女人转身出去,看见那些佛像,呆板的神情才渗进一丝怨恨。她真信佛,但她的佛如今全在受难,而她无能为力。
让车夫备车,常夫人也不带丫头,独自去裴家送银子。裴家老娘见她就哭可怜的女儿,但眼里没有泪,也无视自己十岁的儿子欺负新过继来当女儿的丫头。她看在眼里,敷衍了几句,又多扔出十两银。常沫有的是钱,她有时恨不得帮他花光了。
出了裴家,低头上车,没注意车夫的身材比之前高大挺拔,也没注意车已经越行越偏,直到听到下车,才发觉自己站在一片荒凉的坟地,面前正是裴氏的墓碑。常夫人惊诧,回头看到一女一男。男的穿着她家车夫的衣物,显然混淆了她。女的一双凤眸让她瞠目。她虽深居简出,但对长风造要祭的白羊是个凤眸女子也已听说,而且常沫说过年要纳的新妾恐怕就是此女。她同常沫多年夫妻,对他的喜好和手段一清二楚。
“常夫人,我叫兰生。”造房子讲究精确,对付常沫也一样。虽然平郡王不听她的建议,觉得证据充分,今天可以抓人,兰生却觉还差了一点。
常夫人虽惊,却不怕,“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问一些事。”兰生踏上裴氏的坟头。
“对死者大不敬,姑娘不怕晚上做噩梦?”这位兰姑娘为何不像常沫要纳的其他女子,满心满眼开口闭口都说常沫。
轻笑,凤眸美俏,兰生站在坟头顶,自上而下看着常夫人,“常夫人,做噩梦的不该是你和你夫君么?黄土之下一副空棺,就算家人上香烧纸也浪费。可怜裴氏,要是当了孤魂还好,被人镇魂的话,听说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
常夫人没想到兰生知道这是空坟,同时对镇魂一无所知,又惊又愕,“你不要胡言乱语,什么空棺,什么镇魂!”
“空不空,挖开就知道,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之前嫁到常府去的几个都开棺瞧过了。至于镇魂——”兰生走下来,“听说常夫人信佛,每月十五一定去寺中上香,风雨不改。佛心慈悲,用来镇魂是不让积怨么?这么好的主意,果真是夫唱妇随。”
常夫人凄厉喊道,“不是的!是常沫掩人耳目用的!我根本没同意!”
她拜佛,希望死后渡苦海,但这一切让常沫轻蔑了。而这些年睡不安食不宁,为了家人,还不得不助那个丧尽天良的浑蛋。她已经忍到极点,如今终于有个知情的人出现,令心中脆弱不堪的壁垒裂成碎块。
“是常沫杀了那些可怜的女人,又怕报应,就将她们的尸骨藏了起来。我爹娘弟妹八口人全指着他活命,他娶我就是为了有个人帮他做这些龌龊事,如果我不做,我全家都会死的。”常夫人崩溃了,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曾试图帮其中一个女子逃脱,但失败了,他杀了我房里几个知情的丫头。他杀人不眨眼,而且买通了官府,当官的也睁一眼闭一眼。”
“你家人住哪儿?”要常夫人作证,就得保住她的家里人,兰生问道。
常夫人像疯子一样摇头到披头散发,“我不知道,每年常沫接他们来跟我住几日,然后就送走了。”
“常夫人,你可知常沫身边有类似方士术师这样的人?”兰生再问。
“我不知道。”常沫只让她负责处理那些女子的身后事,而她还知她们的死必定是常沫干的。佛像下的金手刻着她们的姓氏,她趁常沫不注意时,偷偷发现了。
“那么,裴氏的尸身呢?”找到白骨是不够的,常沫那么狡猾,肯定能想到说辞。这也是兰生和平郡王的分歧点。裴氏新死,要能从常府搜出她的尸体来,才是铁证。
“我也不知道。常沫生性多疑,虽然拿着我家里人,却也知我心肠软,所以很多事不告诉我。”常夫人说实情。
“常夫人,不瞒你说,今日都军司就会捉拿常沫,我们找到了那些女子的尸骨,金手刻名也知道了,还有死者家属,甚至常府里的仆人。他若定罪,就必死无疑,你和你家里人都会得救。”兰生告诉她。
常夫人双眼恐惧睁大,“他不会那么容易认罪的。”
“果然了解他,我也以为如此,只是事情到了这地步,已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所以,还请常夫人仔细想想。你是离常沫最近的人,一定能看出蛛丝马迹。譬如,他在府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最重用的人。”说起来,平郡王庭筠还是她找的。急于表现,换种说法也是气盛冲动。她有欠考虑,不应该为了避开泫冉而让没经验的新手上阵。
常夫人想了好一会儿,“他平时最常待的就是金手佛洞,没有别的地方了。他很小心,除了我,家里那些事不会交给手下做。”
“金手佛洞是那座花厅么?”兰生仔细。
常夫人点头道是,“金手佛洞是那园子的名字,本来不叫这个,常沫后来改了。”
“他自己改的?”奇怪,一个花厅取洞名?
常夫人再点头。
“常夫人可以走了,装成若无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见过我。不为了别的,我怕常沫事后怀疑到你头上,反害了你和你家人。估摸着你回去多半赶上官兵搜府,跑了车夫也正常。夫人可会赶车?”兰生道。
“会。”常夫人是苦出身,上车后又对兰生道,“还有一件事,要不是姑娘问起,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常沫在金手佛洞养了一只猴子,一日两顿要喂食。它什么都吃,除了水果还有熟菜。”
“夫人见过那只猴子么?”兰生可不记得看过猴。
“见过几次,确实通灵性,自己就把饭篮子提走了,吃得干干净净送回来。”常夫人说完这些,对兰生苦笑,“若这回真能将常沫捉起来,我也不怕了。那么些无辜的性命,我却为了家人,一直眼睁睁看着。如今,愿同常沫一起下地狱去。”
“常夫人不用这么悲观,杀人的是常沫,不是夫人,夫人会没事的。”兰生目送她走远。
柳夏学会静听,这时才出声,“难道那座园子真藏了密洞?还是那间屋子里有密室?”
兰生迅速踩上马车,“那得问问常沫养的宠物了。”
柳夏不笨,可这话听不明白,“问猴子?”
“嗯,问猴子。不是说通灵性吗?”兰生催起行,“常沫不像养了只猴子。”
“不像猴子,难道还像养了个人吗?”柳夏本是讽意,然后恍然大悟,“不会吧!”
兰生阖上车帘。(未完待续。。)
第119章 灵猴
“老爷!老爷!都军司上百号人说要搜府!”常沫的大管事慌不迭跑进来,“而且不管我好说歹说,已经冲进府里。您快去看看吧!”
常沫先是一惊,很快镇定下来, 对大管事吩咐,“你快去给都府大人送信,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倒霉的事。”
大管事才走,庭筠就带了精锐闯到常沫面前来。这屋藏骨,还有金手,都是最重要的物证,因此他亲自奔到这里。
常沫不认识小郡王,但打着笑脸,“在下常沫,不知大人可有搜府的凭信或官印?不是在下不信大人, 只是我长风造在帝都名声不小,平日和不少大人打交道,看你却陌生。”
庭筠让人拿出官印,“我是都军司尉官庭筠,有人告你杀人藏尸,恶咒霸女,以活人为祭,所以不得不来搜一搜。”
常沫心中一**惊冷,但想他做事不留痕迹,更不可能有人识破骨屋的秘密,稳道,“这是谁信口开河诬陷我?我常氏富甲一方,要什么女子没有,还用得着下咒霸占?大人,冤枉!在下愿与告状之人当庭对质。”是哪个不要命的?
庭筠哼一声,“此乃密告,不然怎由我都军司出面?你若无辜,只管让我们搜就是了。”
密告?常沫还不知庭筠另一个身份,“连个告状的人都没有,凭你一句话就要搜我家里。你可知,都府大人与我是结拜兄弟?小子,看你牙还没长齐。还是先回去弄弄清楚再来。”
庭筠笑了,“听人说你嚣张之极,仗着长风造欺行霸市,本来我还不太信,想天子脚下竟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人。这会儿亲眼瞧真了,不得了。我告诉你,我不怕都府大人,怕我娘。知道我娘是谁么?”
“是谁?”常沫鼻子喷气,看瘦条的小子要说什么大话。
“我娘是荣阳公主,我爹姓庭。”庭筠看着常沫变脸。“我还有几个舅舅。你可能听说过。”
常沫膝盖一软,跪伏在庭筠面前,“平……平郡王……参见平郡王。”皇族啊。
“沫爷免礼。”庭筠让人把他架起来,一同在亭里坐。“我这会儿担着差。就是个小小都尉。不用行大礼。沫爷,不好意思啊,密告这种事我们也明白十有**不真。不过此次对方提供了证物,所以大司将让我来例行公事。你就当我来喝茶,会会大名鼎鼎的长风造。”
这些日子从军,跟泫冉他们整天厮混,也学油了。
常沫白着脸,扯僵笑,“平郡王找小的喝茶,那肯定要好好招待,只是不知对方有什么证物。”心里开始觉得大不妙。
庭筠一招手,身旁副官在石桌上放了一枚木钉。钉子滚着滚着,副官拿刀鞘往上一拍。一根白骨赫然出现。
常沫吓得魂出窍。怎么可能被人发现?谁?是谁呢?
庭筠将常沫的震惊看在眼里,但笑,“来人,到沫爷佛堂里把木钉一根根给我拔出来,还有梁桩里脊木里佛像里金手里,都得敲敲打打,别漏了里头的东西。”
常沫说不出一个字。
“沫爷放心,屋子拆坏了,都军司赔你银子。”庭筠说完,就听前头花厅里便发出乒乒乓乓拆木的声音。
很快,园里多了一堆白骨。残雪未融,映得森寒阴冷。小骨藏于钉,大骨藏于木,头骨在梁里排排滚。
常沫的脸,却比白骨还森冷。都府大人没来,也许得了消息,不敢来了。不过,他还没输呢。
庭筠不知常沫心中所想,“沫爷,看来这回告密不是空穴来风,你确实杀了不少人。如此一来,我得请你去都军司大牢住了。”
“这算什么证据?”常沫笑声嗤嗤,“平郡王,误会大了。”
庭筠怔住,不由想起兰生的反对来,暗道糟糕。
“这是古传的祭屋法,将人骨封在屋里压邪气。我当初搬进来时,府里有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请了一位术师。他将脏物压在此屋地下,让我找来人骨封屋,且每过十五日就要添。这些人骨是从义庄买来,无人认领的,不少也相当年月了,您只管找仵作来验,也可找义庄的人来问。小的绝无半句虚言。”一堆白骨又如何?能说是那些女人的吗?“至于金手刻了我那些妾的姓氏,毕竟夫妻一场,上不了家谱,好歹提醒我记着。这么做,犯了哪条王法啊?难道那些妾短寿夭命,也是我不对?”
一问接一问,庭筠答不上来,心里懊恼没听兰生的。
“怎么会是你不对呢?是你的妾们没有享福的命罢了。”一声朗然,如金阳破乌云。
庭筠站起,对来者喊声冉表兄。
泫冉到。
常沫当然认得东平王冉世子,也起身迎,但不慌不忙,“冉殿下。”
“沫爷流年不利啊,小年夜乐团圆,却闹出这般不愉快的事。”泫冉笑声也清朗。
“谁说不是呢。看来要请卦师来算算吉凶,是否明年运势不佳。世子爷,在下真是被人诬陷啊。之所以空棺,因那些妾生得都是急病,怕不干净,暗中火化了。瞒着没说只是觉得人都死了,何必还让父母再伤心。骨灰收得好好的,在祠堂里供着,世子爷大可派人查看。 ”他打算过最坏,虽没料到骨屋让人看穿,也备有后招。
“也许沫爷府里的脏东西并没有清理干净?否则确实太巧了,抬一个死一个的。”泫冉咳一声,“听说沫爷养得猴比人长命,招来让本殿下看看?”
常沫笑声突怪,十分刺耳,然后才道,“那皮猴不知躲在哪儿,下雪这两日连我都没见过它。”
“不妨事。本殿下也是刚听说小郡王来搜常府,想着公事归公事,还要讲人情,特意过来关照一声。”
泫冉转而对庭筠道,“长风造每年给国库贡献多少税银,冲这一点,咱们也要容缓些。再说,自古传下来的术和道那么多,封骨之类的事也不算疑点。你去看一下常府祠堂里是否有骨灰罐,我同沫爷喝杯茶。”
庭筠心想,明明常沫强词夺理。但泫冉是他的上将,不得不听从。刚带人出了园子,面前忽站两兵挡住他的去路。他心里正不爽,沉脸要喷火,看到对方的脸,却不禁好笑。
“兰生?”
兰生穿着都军司的兵服,将庭筠拉到转角,低声道,“小郡王不用去看,骨灰肯定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冉表哥的话能不听么?说起来,他怎么知道我来搜常府?”看兰生鬼鬼祟祟,平郡王也不由鬼鬼祟祟起来。
“我找他的。谁让小郡王不听我,就不肯再等两天呢?”结果,泫冉非把她也拽进来,说是她想出来引猴出洞的主意,当然由她自己执行。
庭筠叹口气,“事到如今,能让常沫那家伙心服口服就好。没见过如此冷血的恶人,把他害死的那些人骨头都找出来了,还眼睛不眨说谎。”
“变态的连环杀手都具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兰生说道。
“欸?”有听没懂。
“猴子。”考虑到柳夏的双重身份,换无果上场。
庭筠睁大眼,看见一只褐身白脸的猴子从园子里钻出来,还贴着墙根往常府深处走。来不及问兰生,学她和无果,远远跟在猴子后面。约摸过了一刻,猴子跳进一座院子里。
院门大开着,兰生走入,没看到任何屋舍,只是一处清静花园,而猴子不见了。这是常府另一头,墙外是一条小街,无果说有人走动。
“猴子呢?”庭筠稀奇得不行,一眼看到底的花坛木亭和围墙,是夏天纳凉的普通地方。
“无果。”兰生问转完一圈墙头的少年。
少年苦脸,“猴子肯定进了这里。”
于是,兰生抱臂闪到门旁,“小郡王,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庭筠愣道,“什么事?”
“掘地三尺,把猴子找出来。”书呆子当兵,旁边的她看着累得慌。
“哦,有道理。”庭筠立刻下令搜找密室。
他们忙得不亦乐乎,东敲西打,转眼将花园翻了个遍,土都掀了一层,却无所获。兰生有些诧异了,以为密室只可能造在地下,哪怕设计再巧妙,也躲不过地毯式搜索。
“猴子可能跑出去了。”庭筠道。
“不太可能。”兰生踱向亭子,“墙那头不是常府,常沫那么小心,不会冒被别人看到的风险。再说,一只猴子大摇大摆走到街上,人人瞎眼看不见?”
“那猴子上哪儿去了?不是钻地,飞了上天?”庭筠反问。感觉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她还找来表兄,更是丢人现眼,所以没好气。
兰生对冷嘲热讽没反应。她是建筑师,刚才觉得这四角亭子太简单,所以没有多看,现在重新检讨。
亭,四角方正。本来是砖地,能撬的都撬开了,露出土面和柱石基底。四柱挺粗的,但绝对容不下一个人藏身,更别说作为通道的可能。
然而兰生是建筑师,就像好的时装设计师能一眼看出一件衣服哪部分是剽窃的,哪部分用了旧款,哪部分是真正的时尚,她对建筑的每个部分比常人挑剔得多。
现在,又到了挑剔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120章 风杀
石柱架在石基上,其中两根对角柱靠近石斗拱的高度,改用了铁条雕笼的设计。
这样的设计兰生并非第一次见,一般用来放灯盏或点火盆,美观,冬暖如春。用铁条补足强度,石柱石拱架木顶,力学上也是可行的。她挑剔的地方却是太干净了,连一点烟熏过的痕迹也没有。要知道,灯盏有烟,火盆更留黑底。当然,也可能是常沫从来没用过,但恰恰是在猴子消失的花园里,太巧。
“无果,看一看这两根柱子顶上有无可疑。”她不认定自己的怀疑确切。
但无果伸手进去,竟然探下一整条胳膊,“空的,猴子应该由柱子钻下去了。”
庭筠看着兰生发呆,想不明白她怎么瞧出来的。
“小郡王,看来你得多叫点人来拆亭子了。”还是在地下,只不过要多花功夫。
庭筠如梦方醒,立刻调来不少人。亭子石基叠了丈厚,一块块撬开很费力气和时间,但那两根由石材变成了砖材,一直往下伸的中空柱子,给了所有人继续苦挖下去的动力。
“筠表弟,我们茶都喝三四壶了,不见你回来,怎么跑这儿挖坑?”泫冉和常沫走入花园。
常沫当下面若死灰,扭身要跑,却被泫冉身后的亲卫眼明手快架回来,押跪在地。
“沫爷别跑啊,让本殿下都替你心虚。”泫冉敛眸,看看庭筠。再看看兰生。这两人,一个是毫无经验的小子,一个是乡下进城的姑娘,竟捣鼓出这么惊人的真相?
夜袭来,宁静漂亮的小花园已经变成丑陋的坑地,火光照亮一个长宽三丈多深两丈的暗室。类似陵墓的深度和构建,只是以亭柱和埋在墙里的通风口代替伸入地下的台阶。暗室里,除了裴氏被肢解的尸身,一只猴子,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瘦老头。
老头满脸满手皱皮。身材佝偻。在火光下不停翻着眼珠,不习惯光亮,但听人声而干嚎,“杀千刀的常沫!挨万刀的常沫!我早知你有今日!可恨我不识歹人心。有眼无珠!”骂完之后又哈哈大笑。“好!好!好!死期来了就好!”
他疯颠挥着双臂。在坑室中抬脸眯眼,像瞎子一样乱撞,却又仿佛在找什么。突然翻出混浊的瞳孔定在某个点,缓缓跪了下来。
“害人非我所愿,终于等到这日风来,已无需苟且偷生。莫忘,我族便是死绝了,也要大荣陪葬!”说罢,以众人料不到得迅雷不及掩耳,一头冲上坑墙,撞得血浆迸流。
有士兵跳下去查看,将人翻过来探鼻息,然后对泫冉摇摇头。
那老头跪向东方,与兰生站的位置正好相背,但她呆呆看着,不知为何,胸口一处灼烫到呼吸艰难。
“什么人?”有人大喊。
兰生惊望,只见外墙上一道黑影。
那人袍袖似乎装飓风,鼓满了向后狂甩。火光朝黑影晃去,刹那无所遁形。但他不躲不闪,脸上蒙黑巾,眼睛藏在斗笠下,双手一扬打出数枚弹丸。弹丸落地就炸,威力不大慑力大,吓得兵士们纷纷躲开。其中一枚落在老头尸身上,顷刻就烧了起来。
泫冉道声毁尸灭迹,才喊追,黑影就从墙头消失了。他的亲卫们去追,片刻空手而回。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防不胜防,离奇古怪。
常沫瞪着红眼,看老头的尸体烧得焦黑,这才跳起来手舞足蹈,也似疯子一般,“人不是我杀的,是这老头干的,都是他干的。他会邪术毒咒,说我不找貌美年轻的女子给他,就会害我全家。他说他要修道成仙,让我把他密封在暗室之中。真的!你们也瞧见了!他还有同伙!跟我没关系,请殿下明察——啊——”
一阵大风,好似那道影子袖里的风放了出来,吹得狂肆无比,将坑泥掀半天高,尘雾霾霾,逼得每个人抬袖遮眼挡口鼻。
风土过去,常沫坠在坑底,已经摔断脖子一命呜呼。他的样子十分恐怖,七窍流血,双手勒着自己的脖子,鼠眼凸成绿豆,还咬掉半截舌头。
庭筠头回看死人,还连看三个,就有点受不了,扭过头却一怔。身边不远就是兰生,他见她衣服飞扬,乌发丝丝浮起。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仍感觉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恨。
吓到了吗? 他小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问,“兰生?”
兰生看向他时,衣服不扬了,发丝不浮了,眸中波澜不兴,除了脸色有些白,“小郡王,常沫是死有余辜吧?”
“嗯,这种人罪有应得,到最后还不知悔改,结果让老天爷收拾了,绝对死有余辜。”庭筠说着说着,心里强大起来,“这风刮得好,别人没事,偏他摔下去。”
“那就好。”兰生的目光从坑室移向前方,神情愈冷,脚步随渐悄的风走,“小郡王,应该没兰生的事了吧?兰生告退。”
庭筠点头,“这么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怎么,你要走?”泫冉大步过来,没看到庭筠所见的兰生,只觉她脸色差,还调侃,“兰生小姐终于也知道怕了?”
兰生冷冷瞧来一眼,福身礼都没有,颔首就退出了花园。
无果如她的影子。
“是我吗?”她问他。
他不回。
“是我吧。”她自答。
他不知。
“我想他死,想让他摔下坑去,脑袋着地,死得凄惨,风从我心里出来了,手上也有,全身好像卷起,根本不能控制。你看到没有?”她必须要找个人说说了,否则会憋成神经病。
“没有。”无果这次答得快,“小姐多想了,只是一阵大风。”
“你小子那时以为我有预见力,还很激动呢。”兰生发现,无果和有花一样,来了帝都就迎风长。
“有花说瑶镇地方小见识少,如今我们都明白了。”无果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明白什么?”她来听听。
“小姐长命就好。”那么厉害的咒师让常沫封在地下,再看天能给天女圣女招来的麻烦,才明白人活一世,就该像小姐常言的,健康长命,做自己喜欢的事。
兰生拍拍无果,感动道,“我们一块儿长长久久活好了,当老人精。”
无果突然回身,“有人来了。”
白鳞龙,青涛海,在身上显尊贵非常,因为让兰生紧急通知的,连将袍也没来得及换上。泫冉追了上来。
“送你上马车。”今日人人脸色变了又变,他的神情仍似铺着阳光,灿烂在笑。
所以看在兰生眼里总有点不真,不自禁要保持距离,“冉殿下不用处理常府的事么?”
“庭筠担当的案子,我帮个忙也就罢了,指手画脚会讨人嫌。”泫冉当然也知道表弟急于要在姑父面前表现,“你显然明白找谁能办这件棘手的案子。常沫杀人固然不能姑息,如果你一开始找的是我,肯定不会闹得这么大,他也不至于这会儿就死。”
是啊,不至于这会儿死,然后就死不了了。常家多塞点钱,改判流放,常沫一辈子或许不能再像现在这么风光,仍吃香喝辣,妻妾成群。
“常沫每年交你们多少税银?”她开口一点情绪也没有,淡淡然,似聊家常。
“怎么?”泫冉不解其意。
“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和他交一样多,甚至比他多的税银,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杀人玩?”她在金手佛洞外听到泫冉的话。
泫冉这回没跟她争辩,叹口气,“你怎么这么要强?当属男儿的强魄,却显在女儿身,不是太好。女子出嫁从夫,你做不到,固然聪慧不同寻常,长此以往仍会令人头疼。”
兰生要上自己的马车,却被泫冉拉住。
“常沫死得好。”他目光凉冷,“你想听这句,我也不是不能说。但常沫这种死法不能让常家人心服口服,更是事实。”
“我倒觉得最后会是审案人让犯案人说得心服口服,无罪释放了呢。常沫没错,他被咒师反控,为一家大小对其俯首听命,如今咒师死了,还有人毁尸灭迹。裴氏的尸身与他无关,他骨屋的骨头又对不上人,就算还有我这个受害者,偏偏活蹦乱跳,没让他强占成妾。”兰生眼中冷笑,“然后常家感激涕零,拼命填充国库,宫里和帝都各后宅里不用再把节衣缩食当借口……”
“兰生,少说两句。”这姑娘是要和整个大荣为敌?
“啊。”兰生从泫冉手里抽出衣袖,“我不想多说,就是怕自己说多错多,冉殿下如今知道了吧。”
“你这是给自己不搭理人找借口?故意吓煞人。”泫冉笑淡了,反而显真性情,“明日年三十,过个好年,从今往后大病小病都别生,也别碰上像常沫这样的歹人。”
兰生不言语了,进入车内。
泫冉却又张手撩帘,“问你一句话。要和长风造的人打交道,你想做什么?”
“……”兰生想想,“做自己。”
泫冉看兰生半晌,“欸,平凡普通些,我也不会多瞧你一眼,所以让我缠上不能全赖我。”
做自己很难,做无赖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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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还在写,所以会晚。(未完待续。。)
第121章 这年
兰生骇笑,“是我不好,去梨冷庵过什么夜啊。那座小庵已出了个贞婕妤,要再出个世子侧妃,真是凤凰窝了。”
“话少还不是一样贫。”泫冉语气宠溺,“无论你如何不情愿,娶你进门这事上,我一定会没完没了。”他见她一次,就让他多喜欢一分。
同时,他吩咐驾车的无果,“暴风雪要来了,快些催马,路上小心。”
目送马车,泫冉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对兰生,也不担心常家可能的质疑,而是咒师自尽前的那句话。
“我族便是死绝了,也要大荣陪葬。”
声音凄厉,言犹在耳,那老头的悲怆神情在他脑海中难以磨灭。大荣已繁荣百年,周边即便有战事,也是打打和和,几曾灭过他族?他想要把它当作疯言疯语,却好像喉头梗刺一般咽不下去。如果那老头是疯子,黑衣人为何烧毁他的尸身?仅有一种可能,尸身上有能让人看出身份的标识。
庭筠跑出来,看到泫冉没走,立刻松口气,“我让人把重要证物和尸体带回去,封锁常府。”
“把常府里所有人也带回去问话,直到确定与常沫杀人案无关才能放。告诉受害者那些亲人,常沫已死,仍可有冤伸冤,由军司衙门直接受理。你再写个奏折,请皇上授命我都军司全权负责此案,别忘了提都府大人与常沫结拜兄弟这层关系。事情既然已闹大,干脆再大些。将常沫那些恶事渲染了往各处散播,让民间传言上达天听。”常沫死在呈案之前,虽然棘手,泫冉也并非没有法子解决。
庭筠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想到一个人,“南月大小姐报案助案,也是大功一件。”
“她就算了。”泫冉否决,“毕竟是女子,再大的功劳抵不上他人闲话。她因何招惹得常沫,因何找出得骨屋。种种亲涉。我们看来是勇气可嘉,一般人看来是轻浮。”
庭筠点头,“说实在的,我也奇怪她怎么认识常沫这种人。不过。她不会怨我们抢她的功吧?”
“我看她又找你出面又乔装打扮。应该自己也清楚女子不便行事。大不了你得了封赏银子分她一半。我看她急需存嫁妆银子。”泫冉说说就笑。
庭筠促狭眨眼,“冉世子收敛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月里娶得是她呢。”
“也不是不可能。”泫冉却道。
“哦?难道东平世子妃要换人了?这可是大事。”说是大事,语气不惊。平郡王也是男人。对男人来说,关系到女人的事,其实都不算大事。
“娶完让我娘趁心的,再娶让我自己趁心的,同月不同日,齐美。”泫冉确有打算。
庭筠道两声恭喜,转而忧心,“本来六哥该在你之前大婚,岂料出了这等祸事。我娘今早才从宫里回来,长吁短叹。”
“自打老六能喝下药,月华宫就闭门谢客,到底怎么样了?能吃药,就该好了。”泫冉数日未见六皇子。
庭筠摇头道不知,“问我娘,只让我别管,没有半点喜容,倒像——”压低了声,凑泫冉耳边,“倒像六哥不行了的伤心难过。”
泫冉道声去,“别瞎猜,老六要是有性命之危,何必瞒着?无极宫之下都在祁福,想来怕漏了福气,要等老六痊愈。”
庭筠耸耸肩,“反正三哥近来高兴得很。”
泫冉拢眉,“你又知道了。”
“哥哥你婚前修身养性,不去风月场里,自然不知道。”看泫冉眯眼笑瞧自己,庭筠连忙表态,“我也没去,听那群爱去的家伙说起而已。三哥买了婀姬,让三嫂娘家兄弟出面,暂养在外头。婀姬原本是六哥的人,六哥如今管不了,三哥趁机报夺美之恨。”
泫冉伸出手指弹庭筠脑门,“我看你跟那些爱去的家伙断交了好,学什么妇人嚼舌头。这案子可是好机会,好好办。你爹夸你的话,之后要一字一句学给我听,让我听听姑父的大文采。”
他说罢,带亲卫快马离去。
兰生才到家,大风就夹了大雪,让忐忑不安的心略定。仔细想想,杀了常沫的人未必是自己。之前有黑衣人,又确实风大得离奇,她或许只是太愤怒了。而且照她自己所见,风由心生,手生,身上卷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能安静退场?
有花出来迎她,兰生听到鸟群般的叽叽喳喳。玉蕊天天来吃晚饭还不算,有时候就睡在她屋里。然后把病况好转的流光给招来了,三天两头找机会贴着玉蕊。金薇是好姐姐,见劝不了玉蕊,干脆跟着一起来蹭饭。再加上彩睛尤水两个丫头,不是鸟群又是什么?
“还没走?”她以为回来得够晚了。
“没,多了两个,南月凌和升任贴身小厮的阿附。”有花看家挺习惯了,而且一日下来不得闲,“说明晚年夜饭肯定吃不尽兴,不如小年夜庆祝。”
兰生好笑,“在我这儿就能尽兴?当我软柿子捏了吧。有花,你去,把人给我赶走!”
有花瞥兰生一眼,“你的弟弟妹妹,你不喜欢,你赶。”
“我不赶。我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帮我娘花银子。”阴森的记忆在脑海里迅速褪色,兰生能感到屋里的暖流从厚门帘中漏出来,热了她冰凉的手和脸。
有花没好气,却是对兰生的打扮,“先把这身歪里歪气的兵服换了吧,我去传膳。个个说要等你回来才开席,光吃点心。”
兰生回自己寝屋换了衣服,再出来时看到柳夏立在院子里。
“常沫摔死了。”她很佩服自己的冷静。
“便宜他。”柳夏也听到堂屋里的欢声笑语,“兄弟们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我答应带他们好好过个开心年,今晚起到年初二,和他们一起住勤力所,帮我跟大当家说一声。”
这人还被蒙在鼓里,真是幸福的二当家。
“柳少侠,给你拜个早年。”这个年好似跟从前不一样,有家的感觉。
“也给你拜早年……”说不出祝福词来,就这样吧。
兰生转身要进堂屋,手碰到门却慢慢收握成拳,“无果。你跟有花说。我去看看我娘,让她只管开席,我一会儿就回来。”
无果没跟。
兰生却也没去主院,而到了巫庙。她娘上回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有事没事都别来。但她心里的困惑不曾解开。又想她娘今天肯定很忙,她偷来悄走管不着。
铜鼎无香无烟,雪似灰。惟独风吹不起才能识破。她走进庙中,掩起门,也不点蜡烛,只用手中的琉璃盏照明。一切静物显得幽冷,风扣门环,发出持续扣磕,令东海大巫像看起来不似上回亲切。
她并不怕死物,双腿盘坐,灯盏放在身旁,定定看着巫像手中那本书。然而,直到眼睛瞪酸,书也没有从木头变成纸,更别说翻动了。她还不甘心,爬上香案凑近去看,且伸手要敲。
门开了,邬梅走进来,看到香案上的女儿,立刻挑起了眉,“哪来的猴子?”
兰生嘻嘻笑,灵活跳下来,“不是猴子,是你女儿。”
“谁跟你嬉皮笑脸?说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邬梅也不关门,裹紧身上狐袍,似乎让女儿赶紧走的意思。
兰生却道,“娘,我帮你点蜡烛。”又问,“你不陪爹么?”
“你爹吃过饭就去宫里了。”邬梅看着兰生点亮每根蜡烛,“你来做什么?”
“来给祖奶奶汇报,下咒害我那人,还有咒师,都死了。我虽无能,不看东海看血缘,当作祖宗祠堂上个香,我想祖奶奶不会生气的。”拿点蜡烛的火点香,动作麻利得很。
“我看你上香是做给我瞧的,爬香案才是正经。”这孩子到二十岁才要调皮起来么?
“娘不问我?”上完香,准备走。
邬梅都想翻白眼了,“问什么?”
“我报复得是不是狠了点?”死人了。
邬梅一顿,“……用人命当祭,单凭这点就该死,又不会是你杀的。”
“不是。”兰生心一跳,老规矩,死不承认。“咒师自尽。起色心的那人最歹毒,想不到官兵上门搜捕,心虚还是怎么,竟然众目睽睽之下摔死了。”
“不是你亲自动手,对方得到了报应,那就行了。”邬梅又催,“回去吧,我要静修。”
兰生走出去,回头才想再看一眼,门就当着面关紧了。这个娘,她本来觉得处得有点心得,属于开明个性的老妈,对孩子放羊吃草,追求自己人生那种。结果独立是够了,却不给机会交心。
回北院,才感觉是自己的地方,虽然进屋看到一堆不属于这里的人。今天她受到的刺激挺大的,表面看起来没事,自己也觉得没事,却难保心里有阴影。听她们吵吵闹闹,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玉蕊柔柔喊声大姐。
啪!啪!兰生和金薇,一人一手,让一直往玉蕊身上蹭的流光老实点。
皮球以为姐姐们不会注意自己,正想偷喝一口小酒,杯子却被玉蕊抽走了。但他一点不生气,嘿嘿傻乐。
大姐回家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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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么!求粉!各种求!不然,聆子桑心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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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创意大赛,丁小进了前十五,感谢亲们的热心支持。(未完待续。。)
第122章 开吉
正月十五,雪消冰融,庆云坊动工已满十日。
常沫杀人案以重要人证和嫌疑人死亡而无法审下去,都军司最终不了了之。这虽然在兰生意料之中,但无论如何常沫已得到惩罚,她没有理由纠结。
另一方面,帝都百姓对此案震惊无比,说书的,唱戏的,各种改编,短短几日就传遍大街小巷,随处可听人说起。常家对官府抗议他们无中生有,官府却不管了,因这些人没提案中真实名姓,又宣扬都军司的断案神奇,有助于朝廷挽回一些近年在百姓中间的烂口碑。
之后常家突然一改强硬态度,以告慰死者亡灵的说法向那些死了女儿的人家赔上银子,被官府发回的常沫尸身也草草埋葬,没有运回族地入土。
当然,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 兰生之所以知道,则是听常夫人说起。
常夫人同本家作了笔交易,只要本家找到常沫拘禁起来的娘家人,她会继续以常沫正室夫人的身份照顾这个家,虽然她自己无所出,仍会好好将常沫的儿女养大成人。民间的谣言迟早会散,说书唱戏迟早会模糊真相,但她却是活证,能让常氏其他人至少挺直腰板,把常沫对家族的名声损害减到最小。
常夫人同兰生哭,她这个年岁也没别的出路,还有一大家子需要照顾,而常沫一人的错也不应该连累到孩子,因此兰生帮她想了这套对付常家的说辞。
常家欣然同意。本来就头疼常沫造成的家族损失,常沫正室如果能坚守住,长远来看确实对本家有利。
要找常夫人娘家人,对掌握半壁大荣工造行的常氏并非难事,而常沫到底姓常。好消息飞快传来,常夫人对兰生千恩万谢,然后就辞别她回族地去了。
兰生劝不了常夫人丢下家人远走高飞,也劝不了常夫人要为常氏的名声 守寡,她只能为之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至少后半生衣食无忧。连带无辜的家人孩子。
因为成了悬案。不能大张旗鼓表彰破案有功的平郡王,但人人心知肚明常沫就是凶手,都军司大将军在年绩考上说尽平郡王好话。他本有爵位,升官当然也比别人快。同常沫结拜的都府大人悄然落马。他成新任都府大人正参知。地位仅次都府大人。与几位表兄只差了一级。对于脱了军服这事,他也观念一新,觉得文职军职都能建功立业。而他优势在笔,更有发劲力,安然接受升职令。
所有的轰然闹动,骂这个赞那个,可怜了谁可恨了谁,亏了谁贪了谁,唯独掀起风浪,真正的破案者南月兰生丝毫不为人提及,却安然一隅,开始建造自己的第一所宅子。
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安然,有点焦头烂额。好吧,很焦头烂额。
常沫杀人是个人行为,长风造祭白羊是组织行为,两者没有关联。所以常沫死了,不代表白羊就不祭了。在长风造帝都分造的新老大来接手之前,一切照旧。以红麻子马何为首的工匠队继续抱以观望不参与的态度,还每日在庆云坊四周游荡,反复警告同行业者。愿意帮她的管宏也因此不好出面,只能私底下指导兰生造宅的步骤细节和注意事项。
管宏只能纸上谈兵,兰生只能纸上搬兵,但她有充足的建筑理论基础,没有规范的建筑实践经验,还用着一群空有力气不爱用脑的笨蛋匪类,时不时跟她唱对台戏,压根不服管。可想而知,那是怎样得举步维艰。
所以这天,兰生睁眼就是头痛。半个月了,地基还没打好。前两天褐老四又领着匪兄匪弟们偷懒,吃了午饭,整个下午就不知去了哪儿,踩着晚饭的点回勤力,吃饱睡觉。
摆早饭上桌,有花看兰生揉太阳穴,终于有机会说说了,“我就说造什么房子接什么活儿,又不是穷得没饭吃,更不差你拿进来的二百两银子。你瞧瞧自己,晒得跟烧过的木头有一拼,还早出晚归累得要命,为一大堆麻烦事睡不好觉。何苦?”
兰生咬一口丝窝卷,没滋没味嚼着,“精神食粮。就像你以前跟我娘学习的时候,捧个小人扎到天亮,一样的意思。”
有花说不过兰生,只能摆张不服气的脸。
香儿这时走进来,说泊老三和管宏在外候见。兰生就让她把人带进来。
有花又道,“泊老三和流光柳夏一块儿的,知道你的身份也就罢了,那个管宏却来历不明,你也敢放进来。”
管宏正好听见,呵呵笑道,“可不是,我这两天就在琢磨这事,要是告诉红麻子庆云坊的宅子是大国师长千金接下的,这白羊还祭不祭了?反正我刚知道自己进了国师府那会儿,腿都软了。”
有花不知祭白羊的厉害,嗤之以鼻,“我还祭猪头呢。”一转身,走出了屋子。
管宏挖苦兰生,“ 这院外是大姑娘最厉害,院里是这丫头最厉害,大姑娘不管管?”
“管什么,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还得谢谢她呢。”有花日益显出掌家的本事,兰生乐见其成,“我在外头哪里厉害?个个欺我是女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泊老三嘀咕一句,“一天不给饭吃,还不厉害?”
“我还没说你,你倒对我有意见。你就是个滑头,这边对我卡得紧,要补材料就说不行,那边对你兄弟大方,一日三餐,顿顿丰富。褐老四一人一顿吃五大碗白米饭,还要大肉大油的荤菜配着,饭后还得喝点小酒,你眼睛不眨全点了头,十日饭钱十两银子。当我不知道?”她还有本账,是锦绣庄平旺记着。按理泊老三是她的账房,该向着她,谁知倒过来了,她得倚仗外面审计的。
泊老三讪笑,“今后不敢了。”
“你敢,我就告诉你们二当家,他那群好兄弟拉肚子拉到差点没命是怎么一回事。”多出息!她找人保他们出来,又解决住宿,结果给他们几日的伙食费一顿吃光,居然还食物中毒。
兰生想想就来气,“要不是你们之中还有几个盖过房子,我早不留了。有力气不给我好好干,没脑子不给我好好听,惹毛了我,我也不跟你们大当家二当家说,直接跟官府告密,把你们一网打尽。”
泊老三终于怕了,脑袋啄米点,“大小姐,今天我就给他们吃一顿,干不完就不给。明日起一日两顿,双日有肉有米饭, 绝对没酒。你放心,剩下三十两银子一定撑到四月交工。我现在就去勤力所,让那群小子干活。”
兰生看泊老三走了,才对诧异的管宏道,“管头儿在想我哪儿找的这些人?”
管宏点点头,随后却叹口气,“能有这十来个人力让你使,只要管吃管住,不用给工钱,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受长风造的约束。”
“是这个道理。”兰生想到他刚才说的,“我要说自己是大国师之女,长风造能算了么?”
管宏自发走到桌前看兰生画的地基说明图,暗叹这姑娘学得真快,但道,“那要看大姑娘自己的志气,是就此认输,还是凭实力赢。不过,你若真公开了身份,不会招人非议?”
“总比丢手指头强。”关于祭白羊的事知道得还是不多,但被祭过的那三位都缺了手指,可见部分悲惨下场。
“我这么想,等要砍手指的时候,大姑娘再说出身份来震人。”管宏原本却只是冲着她帮自己的人情,如今跟她一起做事,就觉着她挺不一般。
兰生那手精细制图的独特本事令他大开眼界,领悟力更强,虽然施工上完全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但现学现搬居然也做到十分足。昨日深夜他偷去庆云坊瞧过,进展有些慢,但工序上挑不出错。
“哈哈,好主意。”拼爹,她不耻。自小她爹没疼过她,拿名头出来补偿父爱也应该。“不过,我觉得能过这关。”
其实祭白羊这事本身不令她恐惧,如管宏所想,抬出国师之女的话大概手指不会断掉,但永远被建筑业拒之门外?她的出身不由自己,她的婚事不由自己,她的梦想还不由自己?那真是活得行尸走肉了。
“能过!一定能过!”这节骨眼上,就得憋口气自己骗自己,管宏表示全心全意支持,“鲁老爷不是要看草图,大姑娘弄好了没?”
兰生找出卷轴给管宏看。
管宏瞧东一块西一块的墨渍,很无力。这姑娘图纸是超一流,作画是末一流,好像出自截然不同两人之手。
兰生自己也知道,“鲁老爷要求的是山水画,我不行。”
正说着,南月凌拿着一个纸卷跑进来,“我画了一幅。”
管宏铺开一看,简单的三合院呈现得美轮美奂,连声赞大好,“凌公子天赋聪颖,听大姑娘说一遍就画得出全貌来,高啊。你们姐弟联手,买宅的和造宅的两边满足。”(未完待续。。)
第123章 禧凤
兰生也看,但有意见,“画得太花哨,屋角挑得夸张,那门上也不可能有雕花,整体不清不楚……”
“讲得就是意境。”南月凌撇嘴,“鲁老爷要拿去跟小妻邀功的。”
“没错没错,要咱们造宅的人多数对工造匠艺一窍不通。把大姑娘的图纸给他们看,说不定以为是造陵呢。看个意境就可以了,不然不给银子也麻烦。”管宏收了这幅画卷,“就这个吧,肯定能哄鲁老爷把银子付清。”
二比一,而且就卖相好看这点,兰生也同意。
无果在外喊声管头儿,“吴管事往你那儿去了。”
管宏忙应,走前不忘谢兰生,“这份好活儿多亏大姑娘你,干完可以休息大半年。”
过完年,北院就进入了重建和扩建的阶段,吴三要找新工队。兰生秉着不插手原则,只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管宏。管宏自己推荐自己,凭着兢兢业业和丰富经验得到任用,成了大工头。如此一来,兰生还能到外院现场观摩,对庆云坊的工程帮助更大。
看南月凌老大不客气自己盛饭吃,兰生想起玉蕊还没来。她这儿包三餐,而且玉蕊乖,不来肯定让人通知。正奇怪,有霞和有花一起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让你换正装随她入宫。”
南月凌开始打嗝,吓得。金薇姐姐才解脱出来,不会又打起大姐的主意吧?
兰生倒没想皇帝能看上她。一来,她压根就没见过那位中年伯。二来。能看上贞宛和金薇,显然眼光很挑剔,非绝色不纳。
“太后娘娘召见。”有霞把话说全了。
南月凌拍着嗝咕哝,“早说啊。”
“就我娘跟我?”太后不会还惦记考她易经吧?
“不是,还宣了金薇和玉蕊两位小姐。夫人说半个时辰后在大门前等。”有霞退了出去。
有花推着兰生就走,饭也不让吃完,给她梳妆打扮,好一通忙碌。
临出院子,有花才塞包点心给兰生,“我看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少说话。多做规矩。平时你不带我出去,今晚上元灯节可不能再让我看家,我还答应带香儿,所以早点回。”
兰生笑应了好。
玉蕊一见兰生就张口欲言。但碍于邬梅和金薇都在。只好忍着。直到两人上了车,才拉住兰生问,“太后为何召见我们?”
“上回没考我。这回补吧。这些天你不也进宫了吗?还紧张什么?都说六皇子滑倒的,如果怀疑到咱们头上,也不至于隔那么久。”那时她留下的最后一串脚印可能被大雪盖了,或者宫女太监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破坏了。她也听说六皇子的病情仍不乐观,虽能入药进汤,但一直处于昏迷。
兰生进到车里,见金薇先是目光沉沉看着自己,又在玉蕊上来后皱了下眉,就感觉金薇起了怀疑。毕竟玉蕊自腊月十八后突然跟自己亲近,在北院赖吃赖睡,连金薇的劝都不太听得进去。换成自己,早怀疑了。只是她没有告诉金薇的打算,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想多应付一个紧张兮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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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禧凤宫的公公领着,经过御花园时,见到几个小宫女在拱门前偷偷往里瞧,嘻嘻咬耳朵。
“看什么呢?也不好好扫园子。”公公板着脸教训。
小宫女们吐吐舌头,扭头跑了,但边跑还笑,回望着御花园池子对面。
兰生顺看过去,只见两道身影,一道修长一道纤细,正立梅树下。修长的男子背对着她,纤细的女孩约摸十三四岁,还没完全长开,但一眼就知是个美人胚子。
“我还以为什么好看的。”公公不用人问,自己多嘴起来,“那是长香殿的白大香师,太后喜用他调得香。小丫头叫安岚,挺机灵的,来过两次就讨太后喜欢了。”
公公说着,走过去了。
兰生却还在看。
“你认识的人?”金薇注意到兰生没跟上,走回几步。
“那个叫安岚的女孩,有朝一日会超越那男子。”跳跃在安岚身边的小小风旋涡,有五彩却柔和的风色,感觉会耀眼。
兰生轻步追前面三人去。
金薇因此多看花园里的人一眼,太远,面相难断,却只当兰生随口说说的,全然未在意。
----------------------------(感谢《大香师》女主的友情出演)
到了禧凤宫,被引入阙台。麒麟几案两边摆,碧纱落至棂栏底,天光透入明亮。四角的铜火炉添热,恰巧今日晴朗,吹进纱里如沐春风。
太后坐主位,兰生还看到了朵夫人,其余几案尚空。朵夫人身旁坐着一位清秀的姑娘,两人笑起来一般柔美,似是母女。泫冉生辰那晚她没去,所以不知道朵夫人其实是东平王妃,而那姑娘是泫冉的亲妹妹泫悠然,受封珍华郡主。
对太后跪拜行礼,就听金薇玉蕊称朵夫人王妃娘娘,兰生抬眼微愕。
东平王妃看见了就笑,却只字不提玲珑水榭的事,说着免礼,还起身亲手扶了邬梅,又对女儿道,“你同兰生坐吧,你俩年龄相近,聊得起来。”
东平王妃这么亲切,邬梅但觉诧异,也不能推却,与她同席。
泫悠然坐了过去,一双水亮的眸子好奇打量兰生,神情有些促狭有些调皮,好像在说久仰大名。
太后道,“今日就当家宴,免了宫中礼数,各自随意些。等居长侯夫人和安国侯夫人来了。就开席。”
兰生对太后的话听过就算,邬梅则不然,暗自理着。安国侯朵氏是东平王妃的娘家,居长侯伯氏是东平王妃的亲家,唯独南月氏与三家没什么关系。她隔开珍华郡主看女儿,心头微亮,瞬间蹙眉又展,神情不动。
很快,外头宣进:居长侯夫人,安国侯夫人。云华郡主。明华郡主,晋见——
邬梅让兰生同她一道准备行礼。大国师与侯位同级,但她们一个侧室一个庶女,高低立现。
东平王妃却不让。“太后说了今日免了礼数。你就安心坐着吧。”
这时。阙台上走入四人,纷纷跪了道太后安康。兰生见过明华郡主朵蜜,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另一位年轻女子约十七八。高挑婀娜的身段,五官端秀,最挑眼的是细腻雪肤。人说一白遮三丑,剔透皎洁的皮肤衬得那双静眼特别乌黑迷人,虽说不是眼前一亮的美人,自有魅力,且经得起挑剔沉淀。
兰生虽不似她娘想得多,对云华郡主伯嫚还是知道的。当下心赞,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才入得了王府当得了世子妃。相比之下自家姐妹或美得太张扬,或纯得如梦幻,或性子娇纵,或缺乏沟通。说起来,让天下男子向往的南月女儿大有跌价的趋势。天女圣女得供着的,而不是娶回家当老婆的,南月萍和南月莎纯粹沾了女神姐姐们的光,反观不显山露水的那些大家千金却将王侯贵族家的子弟迅速瓜分。
南月氏,明月流,国师爹,大巫娘,难不成是空有其表?想到这儿,她听太后提到自己。
“在座的多认识彼此,只有国师长女南月兰生,你们是第一回见吧?”
朵蜜举手大声回,“太后娘娘,我见过了。”
安国侯夫人按下女儿的手,“见过就见过,你那么大声,吓得人心惊肉跳的。”
“娘你自己胆子小,太后娘娘说了今天不用讲宫里规矩,那我就不讲了啊。”朵蜜年纪最小,撒娇有用。
安国侯夫人没好气,“不讲宫里规矩,还讲家里规矩呢,平时我怎么教你的,学学你这些姐姐们。哪有姑娘家扯嗓门说话的?”
朵蜜嘟着嘴,委屈叫声太后。
太后果然帮着,对安国侯夫人说,“今日十五元节,我图个热闹请你们来,静悄悄难道听针么?”又对朵蜜说,“蜜儿,想多大声就多大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泫悠然也挺自在,太后毕竟是她亲祖母,添一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朵蜜对着泫悠然眨眼,然后一起笑,显然有闺蜜的交情。
开席之后,兰生只顾吃。她跟这些人不熟,她们说得家长里短跟自家无关,说得首饰啦衣服啦她没兴趣,听着吃着,吃着听着,一句话也没有。不过,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开始关心她。
“瞧我们只顾自己说,忘了兰生对各家还陌生,无端冷落了她。”东平王妃似乎对兰生特别上心。
邬梅看在眼里,面上浅笑,“这孩子大概有些怕生,又难得入宫,看着笨手拙脚,太后娘娘,王妃娘娘,两位夫人,莫怪。”
“怕生好。”安国侯夫人随即瞥朵蜜一眼,本来该坐在自己身边的,却硬挤到金威玉蕊那席去,“千万别像我家的,没个定性。”
居长侯夫人望望兰生,“金薇十九了,兰生是长女,那该二十一?”
兰生刚想说是。
“六月里生的,还不到。”邬梅可不喜欢女儿被说大。
“那就是二十一。”居长侯夫人却不改,“听说她二十岁上有大难,莫非因此才耽误了找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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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亲,知道我为啥考你了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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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批命
兰生的克命短命在贵族圈老一辈的人眼里不是秘密,但这么无所忌惮当人面说出来,有点揭短挑刺的针对感。伯嫚看起来端庄大气,居长侯夫人如此说话却显得小气,母女的气质显得大相径庭。再等到伯嫚一开口,这种差异就更突兀了。
“我母亲并无恶意,有些不胜酒力,对不住。”
太后也道,“她说得事谁不知道,直爽性子罢了,邬氏,兰生,你们别放在心上。不过兰生的婚事该定了,该着急了。”
邬梅回应,“正在物色,三月前会定下的。”
太后问,“可有属意的人选?”
邬梅淡答,“有几个,先配八字。”
“三月定也太晚了,三月成亲还差不多。”东平王妃来凑热闹。
“这种事还要看缘份。居长侯夫人说得对,我本以为这孩子活不过二十,也就没考虑她的姻缘。如今渡过大劫,想会否极泰来。也不求多富贵的人家,只求康泰福满,殷实之家的正妻,能容得下这孩子的不懂事。”
邬梅说出正妻二字时,特别留意了众人的神情。太后若有所思,东平王妃的亲切笑脸微微收去一些,安国侯夫人面色未变,居长侯夫人则露出冷笑。再看自己女儿盯着刚端上来的点心那副犹豫不决的模样,真是简单得可以。连十四岁的朵蜜都能察觉异样,姑娘们个个都静了,偏兰生只烦恼吃不吃点心的问题。
片刻后。安国侯夫人打破席间沉寂,“梅夫人不必妄自菲薄,大国师功于社稷,府上女儿更非同一般,殷实之家的儿郎如何配得上兰生?至于正妻侧室,那得看嫁进谁家了?”
邬梅见好就收,道声不错,却也不再多说。
眼看又要冷场,朵蜜跑到太后身边撒娇,“太后娘娘也帮帮蜜儿的婚事。”
安国侯夫人懊恼着表情让女儿别胡闹。“这里只有你嫚姐姐定了亲。又个个比你年长,她们都没急,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婚事?不嫌丢人?”
奇妃派人说亲玉蕊的事还未传扬出去,因大荣传统是要下了聘书才算定下。
朵蜜噘着嘴。“姐姐们个个比我出色。自然不愁嫁。我除了吃喝玩乐也不会别的。不先下手怎么行?”
她天真得无邪,令冷场欢悦起来,众人笑纷纷。
太后真像慈祥祖母。点点朵蜜的脑袋瓜,“不就是看上西平王家的胜哥了吗?成天挂在嘴边,耳朵都起茧子了,还当谁不知道似的。”
安国侯夫人起手遮半面,原来也是活泼的,“诸位,这丫头不是我生的。”
泫悠然调侃闺蜜,“一个是棒子,一个是矬子,放在一块儿挺好玩。不过胜哥哥见你就跑,把你当小孩呢。”
朵蜜啐她,“他十八,我快十五,差三岁正好。而且,我还在长个儿。”扭头晃着太后的胳膊,“太后娘娘,您开口把我许给他,他敢不要?”
“这事求我没用,该求西平王妃去。她这两日忙着给西平王办寿筵,今日才来不了。”太后表明不管,“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出嫁前的日子最美,爹娘手中宝,捧着你伺候着你。等你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上孝公婆,照顾夫君,下育子女,还要掌家掌事,一刻属于自己的工夫都没有。”
朵蜜脱口而出,“那也不能等到兰生姐姐这岁数,都成老姑娘了。”
兰生对自己的名字还是保持敏锐的,咬着一半点心抬头,啊了一声,完全不在状态的懵懂表情。
泫悠然哈哈笑道,“好姐姐,说你老呢。”
兰生安之若素,“大病一回如获新生,才过半岁而已。”
“妙人妙语。”东平王妃赞道。
居长侯夫人神情明显不好看了。
“谁是妙人?谁说妙语?”一位风韵不减的绝美贵妇随柔美声音而出现,梨花面,桃仁目,肤如雪,比王妃和夫人们显得年轻许多,又比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多了慧然高雅。
不过,她娘能跟这位贵妇平分秋色。兰生如此觉得,不禁暗自小得意,拼娘的话,面子上很过得去。
众人连忙起身作礼,齐声道奇妃娘娘。奇妃说着免礼,上前给太后请安。太后让奇妃与她同席,又吩咐添碗筷。景象着实忙碌了一番。
太后道,“让你也来凑个热闹,你说身体不适,我还担心。来了就好,我知你心里难受,但这时候难受也无用,坚信着好,就一定好。”
奇妃笑了笑,感激,却也能让人感觉到痛楚,“想着太后心疼我,怎么也得来一趟。”
兰生清楚太后所指是六皇子的事。
“朵姐姐还没答我呢。”但奇妃不提儿子,很有眼势。
东平王妃笑容淡敛,也是考虑到奇妃的心情,“说大国师的长千金呢。”
奇妃目光览过一圈,落在兰生身上,张口却道,“太后,巧了,来禧凤宫的路上遇到方道长,他还说起当年事,觉得自己批错了命,懊恼万分。他听说国师长千金今日也进了宫,央我带他来再给她算一回。”
太后道声好,宣人上来。
方道长灰发长眉,双目清濯似修行之人,拂尘一甩,单掌当胸行立礼,“给各位娘娘夫人小姐请安。”说完,眼睛就定在兰生身上,“南月兰生。”
天能者稀缺,多假冒伪劣。兰生心中默念两遍,神情转而好奇,与方道长对瞧。她的八字已经批坏,这道士如果想要维持名声,就不能大逆转,否则今后怎么在宫里混?倒要听听他如何自圆其说!
方道长捋过胡须,看半天,“贫道当年只看了兰生小姐的八字,确为克母薄命。如今八字自然是不变的,可否容贫道一观手相?”
不能辜负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兰生伸出双手。
方道长上前,反复捋着胡子,从左手看到右手,皱眉皱脸再到哦哦点头,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手相之说,左手为先天命,右手为后天命。兰生小姐左手断掌,且为大凶之断,但右手却有遇贵化凶之奇纹。只要过得了二十岁的大劫,从此就能平顺。”
柳氏姐妹说她寡妇命,这道士说她遇贵化凶,信谁呢?兰生要笑不笑,眉一挑,全不在乎。
“兰生小姐对方道长的话不以为然?”居长侯夫人今天盯牢了兰生。
方道长立瞪眼。
兰生却道,“并非不以为然,而是松口气。夫人看错了。”又问方道长,“敢问道长,我是否还克我娘的命?若这命数不改,可有法子化解?”
方道长神情转缓,对兰生的求问表示满意,“八字命格是必经的,如小姐你大病一场生死一线,你与令母也会有不少冲克。至于是否会克母命就不好说了,毕竟你右掌有吉星护佑,力量颇强。”
“谢道长指点迷津,兰生今后会更加孝顺娘亲,希望如同我那场大病,也能避其害。”这个道士无法令她信服,应酬一下而已。
方道长说了一番命数可改贵在诚心的大道理,然后就有小道士捧了个玉盘上来。以太后为首往里放赏,有金银也有玉器,装满了,方道长给些吉利话,退下。
骗死人不偿命!
午宴散席,一干人等拜别太后走出禧凤宫。太后留东平王妃说话,朵蜜拉泫悠然去自家府里,居长侯夫人也催着伯嫚走了。
奇妃走出两步又回来,与邬梅说道,“老夫人那儿帮本宫说一声,六皇子病情尚未好转,与玉蕊的婚事暂延吧。”
邬梅应是。
奇妃一走,玉蕊就大大吁口气,给兰生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可惜,兰生是个迟钝的,尤其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头。
那边居长侯夫人气得不行,鞋子都快擦出火星子来了,“我就告诉过你那些传闻不假。冉世子追着南月家这位跑都快半年了,逢人不忌讳说喜欢,还有传写情诗的呢。上回他生辰,本来脸色好好的,南月府的人送来口信之后神情就变了。南月兰生不来,他失望,给谁都没好脸。”
伯嫚慢道,“他这样身份的男子总不会只娶我一个。”
“我也知道啊,但好歹要给我们面子。正妻还没进门,他就在外拈花惹草,别人得怎么笑话你,笑话侯府?你父亲跟我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进门之后又如何管束下人?人人都会看脸色的。”母女个性迥异,但也是亲生母亲生女。
“你没瞧出来么?东平王妃对那位多亲热,就是做给我们看的,让我们有个准备。除了你这个儿媳妇,还有那一个。她倒是双喜临门,顾及我们的感受了么?还拉太后给她撑腰,说什么三月成亲。也就是说,你才嫁进去一个月,她儿子就要娶第二个了,而且肯定是侧妃。长得狐狸样,看着就不好对付,进了门必会同你争宠。那位的娘就是这种货,同自己的亲姐姐争风吃醋都手段不软。哪怕你是公主,也不会放在眼里。为什么?你是讨婆婆喜欢的,那位是讨夫君喜欢的,你就等着哭吧。”
伯嫚的心揪着,其实一直揪着。因为,泫冉是她自己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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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休息了一下,腰扭伤在康复中,感谢大家这么支持。
六月粉红票换双更,每45票加更一次,如果实在太忙不能及时双更,也是聆子欠亲们的,肯定会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