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遥空
蜂橘屋出名的是点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点心之外,每日也就做顿中饭。掌事的叫桂婆婆,主家从来没露过面,是蜂橘屋的神秘之一。而特别之处在于,一半门面专门招待女客,清一色女婢服侍,又有独门通道出入。另一半门面则不分男女客,由俊美少年当跑堂。两片门面中间,隔了花园,垂了珠帘,妙意就在明明相隔不远,能看到对面人影绰约,却就是看不清人面。
兰生听玉蕊提过蜂橘屋,进来了但觉是甜雅清爽的地方。她跟柏湖舟来的,当然坐在普客区,却听竹帘那边不时娇笑热闹。
一开始,上来点菜的是美少年,等上菜时,桂婆婆亲自来了。五六十岁,福身段,像慈祥可亲之人。
“我透着帘子瞧就觉得像柏老板,出来一看,老眼不昏花。您有一年没来了吧?”桂婆婆上着菜,热情无比。
“桂婆婆好记性,我家里事多。不过,自己虽没能来,却也没少做你这儿的生意,可不能埋怨我。”柏湖舟笑道。这是生意人对生意人的套交情,说话近乎,不离本。
桂婆婆看穿了柏湖舟似的,“我不敢埋怨柏老板,有人敢。”说着目光就落在兰生身上,“这位姑娘是——”
“我侄女。刚到帝都不久,带她来见识什么叫好吃的点心。”柏湖舟又指遥空,“这位你肯定有耳闻,遥空大师。他从来对吃的不挑剔。故而没来过你这儿,今日是给我侄女面子。”
就听对面珠帘后有人惊呼一声遥空大师,方才那些娇语俏音停了,一片静悄悄。
桂婆婆因此对兰生没多留意,苦笑道,“你们惨了。今日月末试新品,里头坐满了姑娘小姐,听到遥空大师在这儿,还不争相上来算姻缘?”
她话音刚落,就见珠帘一动。对面悄悄露出几张妙龄面孔。目光中充满好奇。遥空对她们微笑,她们不由回笑,又忙不迭缩回去。
兰生心想,上当了。遥空对谁都笑得挺亲切。并非特别待她。可是这么也好。她就不用乱想是否跟眼前这位大师有渊源。本以为七岁的孩子又不受宠,回来遇不到几个记得她的熟人,谁知“竹马”就有两匹。还有抱过她的贵妇人两位,一位“闺蜜”来约,简直麻烦得要命。
“她们会等我们吃完饭。”遥空对桂婆婆也是笑,“婆婆过去看看吧,夜天里下来了贵客。”
桂婆婆咦一声,随后匆匆到对面去,但过了一会儿,有少年多送一份酒,说是店里答谢。
柏湖舟已知遥空神通,却瞧兰生丝毫不好奇的神色,就问,“兰侄女,这要是别人,都不知问了遥空大师多少事了。最起码,要问姻缘。”
兰生放下筷子,“我要是这样的人,遥空大师就不会跟我同桌吃饭了。”
遥空淡笑,“兰侄女——”
柏湖舟啊呀惊讶,“不得了,侄女快叫遥叔叔,我从没听他喊过别人侄女。”
“遥叔叔。”虽知是场面上的客气,兰生从善如流。她这世不想无谓倔强孤傲,借南月千金的身份便利,能认识些重要人物,可以融入大环境。圆融的是态度,不是骨头。
柏湖舟又起哄,“遥叔叔,要给见面礼啊。”
兰生想起来,“柏叔叔,老奶奶说赢了花王会,你要加份礼给我。快快拿来。”反被骗了一幅画。
柏湖舟打哈哈赖账,“我请你,你没来,礼自然不给了,过时不候的。”
兰生抿嘴但笑,从容放过,并非真心要礼。
遥空半晌不语,只是突然正经瞧着兰生的脸。他这么认真,柏湖舟也认了真,一杯酒放在嘴边喝不下。弄得兰生有些尴尬,不知道能不能夹菜。
“腊月十八,不要出门。”遥空开口说了八个字。
兰生一怔。她听了易经卦相,见了算命骗术,一直不以为然,包括她自己经历的风色景象在内。但,遥空的字敲得她魂震心凛。
柏湖舟肃脸正色,“侄女,记住你遥叔的话。”
兰生问,“遥叔叔看出什么来了?”震凛后,淡然处之。这时空的通感能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也许她终能看得清楚?
遥空却早已不笑,“我知你不信。”
柏湖舟闻言,看兰生的眼神大为诧异。遥空认真时说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重视,但兰生不信?!他不知这女子来自千年后另一时空,超能力第六感只是科幻中存在的东西。
“你不信,那天却最好小心。”看出什么来?没有,他看不出什么来,只知她太阳穴有青气凝聚,两梢正悄往眉心,腊月十八会触到,定然一场风雪。
兰生说句实话,“以前真不信,如今半信半疑,但遥叔叔的八个字,我记得了。”她尊重科学,也尊重自然。这里的自然和她前世的自然不一样,她不会顽固。
遥空淡淡笑起,“有一天你会明白。”
兰生也微笑,“叔叔能这么说,我就还命长,不怕。”
柏湖舟跟笑,“听兰侄女说的,怕死的我很惭愧。”
三人气氛再融洽,吃完了叫点心,据说这才是正餐上桌,但捧场道好的只有柏湖舟,兰生遥空很平静。
柏湖舟啧啧称奇,“遥空是清心寡欲,对吃的完全不讲究。但兰侄女是女儿家,居然不爱蜂橘屋点心,你是我认识人里的头一个。”
“我喜欢咸味的多一些。”兰生对甜点,可以吃但吃不多的程度,“前阵子找到一家粥饼铺,老板娘的酒糟肉豆饼堪称一绝,可惜母子如今吃官非,铺子也让人烧得干净,今后吃不到了。”对此的惋惜原来超出她自己的预料。
柏湖舟自认吃遍了大荣,不知道眼皮子底下漏了一家一绝的粥饼铺,就问哪家。
兰生说,“冯娘子粥饼铺。很小的铺子,做街坊邻里的生意,怪不得柏叔叔不知道。”
“听说过一回。”不过他不是那种别人一说好就起哄的人,“这会儿听你再说一回,看来确实不错了。铺子让别人烧了,她吃什么官司?”还是很明白的人。
兰生把邻居的话搬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就不是我们外人所能道的了。”
柏湖舟倒是直率,“八成得罪了人。”酒糟肉豆饼啊——
就好像让人盯着一样,柏湖舟吃饱点心时,对面帘子就开始往外走姑娘,两三个一来,不但找遥空问事,还找柏湖舟说话。
兰生见没自己什么事,就想先走。但柏湖舟非拉着她,说她别顾自己,也要顾着点手下的人。原来,她家有花掉进蜂窝了,在邻桌吃得起劲,哪里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她若硬要走人,这丫头不知要给她几天的脸色。她其实不怕丫头耍脾气,不过动脑期间,周围空气的质量很重要,哪怕轻度污染,会影响她的斗果。
她眯了眯眼,如果有花敢弄砸了她的事,可不管什么一起长大之类的情份,就让她娘把人放出去。不过,丫头要只是单纯贪吃,她得当个大方的主子。
“柏叔叔,我四处看看去。”坐在这儿听评姻缘,她却也不是那么闲的。
“别跑到厨房去,那里是禁地。”柏湖舟笑着提醒。
兰生应声去了,但发现蜂橘屋内部构造相当普通,装饰上的艺术价值远高于建筑本身,比如名木家具,名画仕女,灯饰瓷器,都能看得出不凡。若撇开这些,就是一间分为两半的大店,不似玲珑水榭拥有很多特色建筑,能让她看上十天半个月。不出半个时辰,她整体打量完毕。而经过这些日子,对装潢上的细部精致产生了视觉疲劳,没有太过专注。
看过珠帘,那桌还忙,她一时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对着一幅山水发呆,刚研究出画上有伯炎的印章,正想凑近——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身侧打开一扇门,一个穿得比兰生“贵”的姑娘将人拉进包间。
兰生才想挣开,陡然闻到浓郁花香。眼前花花绿绿一群美女,其中有三四美特别珠光宝气,或站或坐分散在房间各处,但眼睛都看着中间的圆台,笑得心花儿开。圆台本是吃东西用的,这时掀掉了桌布,一个女子正在台上跳舞。
“百合酥,莲玉糕……”拉她进来的“贵女”这时看起来就是“贵丫头”了,噼哩啪啦报一堆点心。
兰生没听见,但觉台上舞娘身段一点不苗条纤细,舞姿古怪扭捏,奇怪之中,就看那女子挥着水袖转了两圈。然后,她惊瞪双眼!
帝都里,她随处遇熟人,自己都不觉得新鲜了。然而,此刻又遇见的熟人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舞娘是她认识的!
不,不是舞娘,是伪娘!男扮女!扮了一个跳桌的霓裳舞姬!
安鹄!
安鹄转第二圈的时候,也看到了兰生,双眼瞪得比她还大,一动不动呆立住了。随即,他那张化了美妆,艳丽覆盖了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痛!无声却撕心裂肺的痛!
兰生仿佛能听到一声长长久久的哀鸣。(未完待续。。)
第81章 燕雀
安鹄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兰生想起来了。
初见安鹄时,她对他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后来听宁伯说,安鹄自小从师南月涯,在南月府里住得日子比他自家还多,和她确实常在一起读书写字,久而久之成为人们开玩笑的青梅竹马。尽管如此,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现在,那个几乎看不出男儿模样的安鹄,悲绝站在桌台上望着她,她脑海中涌上了和他的儿时片断。那时,他的神情就是这样悲恸的,他的目光就是这样痛绝的。他是安家庶出的子孙,如果平凡一点笨一点,也许还能安宁度日,但偏偏聪明偏偏骄傲。这样的出身,不甘于平凡,就容易当别人的眼中盯肉中刺,就注定要受许多痛苦磨难。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会不遗余力磨圆他的傲骨,直到他甘于自己的命运。她记得,他每次从他家里来,就会带一身遍体鳞伤,她从她娘那儿偷来的整瓶药用两次就见底了。她记得,他咬牙切齿发誓要超越他长兄,有一天当上安家家主,将那些欺他的人送进地狱。
也许,她没能想起他,是因为他再次出现时那么温“驯”,身上没有一根童年时的硬刺了。他是南月萍的鹄哥哥,是她娘亲口中富贵也平凡的安相三子,中规中矩。
当然,她对中规中矩这样的做人姿态一点意见都没有,就像她前世低调忍耐孤傲。却发现人生一路惨淡,今世因此图变一样。不笨,才变。
“谁让你停了?”十一点方向,一个本来笑得趴窗棂,十七八岁的女子,模样虽俏丽,面相却骄横,“你这回能不能考上两仪院,还在我手心里攥着呢。跳!不然滚回四象馆当先生去!”
兰生的目光已经清冷,中规中矩变成伪娘娱乐。她表示自己有点心思狭隘。无法接受。但接受不了,不代表她会做什么,只是要倒走出去。安静地不看,对安鹄也许就是最大的帮忙。
“欸。等等啊。我还没说完呢。”“贵”丫头拽住兰生。“你新来的?笨兮兮的。”
丫头不悦的声音有些刺耳,惹了那群花儿朵朵看过来,可多数也以为兰生是女婢。正要将目光收回来。
“衣裙颜色看着像,式样却不同,这位姑娘不是蜂橘屋的女婢吧?”白痴花中有一朵长脑袋。
兰生找到她,一点钟方向,少妇的梳发,月盘的玉颜,端秀的五官组合,表情娴淑,还很年轻。她对着自己微笑,感觉不到其他贵女刻意营造的高傲距离,大方主母气。
“的确弄错了。”兰生直接,一眼不再看桌台上的人,手碰到了门。
“你……”那端秀女子却立了起来,笑意有些深,“你是南月兰生?”
知道她为什么讨厌遇到熟人了吗?就是这种不能安静退走,突然让千丝万缕蜘蛛丝突然缠住手脚,僵滞的状况。每次她分明要大步往前冲的时候,一个个跑出来抱大腿。
“不是。”因此兰生快刀斩乱麻,不关心以后还有见面的可能。
“我是京秋。”兰生答是还是否,女子已经心中笃定,她不会忘记,那双凤眸总有仿佛能看透一切虚伪的嘲意。十多年后再遇,却是怯懦了?
“谁?”兰生并非假装,确实一时没想起来。
“秋姐姐记性这么好,居然也会认错人,到底是有身子的,聪明劲儿都到腹中娃娃身上去了。”要挟安鹄的骄横女子捂嘴笑。
“安纹佩!”京秋语调略高,却没有生气的意思,有些无奈,“让你三哥下来吧,本来是他宠你才扮着玩的,认真了怎么好。你也知道,你三哥和兰生小时候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这么见面,容易误会我们欺负人。”
安纹佩撇笑,“哟,姐姐说得对,我娘前两天还说要给三哥定下亲事了,看来以南月府新近回来的大小姐最可能呢。两人身份真是绝配!只是,这位南月小姐为何不承认自己是谁?莫非瞧不上三哥?”
“大概让你三哥的样子吓到了。”京秋眼中浮光一线,娴淑之下傲然暗藏。
安纹佩不藏傲,十分嚣张,“有什么好吓?我明年生辰,三哥夫妇一起给我跳台舞,如今就当先学着了。或者,干脆这会儿就上桌吧,三哥跳舞实在丑,想来南月大小姐要比他强。要是跳得好,我就帮三哥在娘面前说几句好话,如此我娘也不会阻了三哥前程。如何?”
另外两名千金,不知谁家嫡系,拿帕子捂了嘴笑。
帝都名贵都有一通病,爱拿人自尊踩玩,而且十分自信自傲,笃定被踩的人不会反抗。兰生眉都不挑,双眼直望安纹佩,却也不笑。
安纹佩让兰生看得有些不安,对桌上的安鹄骂道,“真是草窝装不了金凤凰,一副窝囊相,一窝出来的仍惹人嫌。”指桑骂槐,瞧兰生很不顺眼。
兰生心里起了一撮风,小小的,却快速在卷。她希望现在安纹佩身后的窗子掉下来,砸中那颗骄傲的脑袋,从此做人别太恶毒。
“请问——”她开口,面对那两位偷乐的千金,“您二位是哪家女儿?”
安纹佩道,“一位是黄阁老的嫡孙女,一位是方术士的独女。你问了想干吗?”
给她看命相的那个方术士?兰生多望一眼。圆脸,五官都不大不小,组合起来十分平凡。至于那位黄阁老的孙女,长得还挺灵俏。四位千金中,以京秋最出挑,气质容貌都胜一筹。尽管安纹佩刁蛮厉害,京秋俨然是真正的中轴人物。她看得很清楚,但她不愿意多打交道。宁可耍纸老虎。
“不干什么,就是知道名字好告状,回去跟我爹说一说,让他跟你们的爹妈祖辈说一说。无缘无故毁我清誉算怎么回事呢?现在,我先请玲珑水榭柏老板来。”兰生一脚跨出门。
“兰生。”京秋上前来,笑挽兰生的手肘,将她拉进屋里。
安纹佩傻了眼,黄家闺女和方家闺女也笑不出来了。
京秋的优雅有些漏气,笑得僵滞,“你叫柏老板来做什么?”
“让他作个见证。安小姐只要把刚才那些话。什么我跟你三哥绝配,明年夫妇一道给你献舞,还让我这会儿就给你登桌表演,重说一遍就好。”兰生悠然。“我不知我何时定了亲。何时要嫁安三公子。何时会多一个要我跳舞的小姑。事关我名声清誉,今日还是说说清楚。”
安纹佩冷笑,“我不说了。你能拿我怎样?”
“那你——”兰生收回门外的脚来,眼神就逼得安纹佩靠上了窗,“最好从此闭嘴。”
安纹佩不知怎么心怕,但她生性娇纵,不顾京秋的眼色,“呸,你跟这贱种的事谁不知道,就是天生一对催霉鬼,将来还得靠我们安家接济着过日子。敢叫本小姐闭嘴?你什么东西!”
每听安纹佩一句,兰生心里就呼啸一些,听到最后一句时,龙卷风成形。
突然门响,“贵”丫头开门。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娟美的女子站门外,眼帘不挑抬,神情沉敛,盈盈福礼。
“我家主人包了邻间,她向来喜欢清静品甜,望各位小姐能小声些说话。”
安纹佩知道对方不过是婢女,眼珠子就瞪起来了,“喜欢清静就别来这里,让人送到家里关上门悄悄吃。既然出来了,吵也好静也好,就得受着。”
“纹佩,少说两句。”京秋却瞧这女子不卑不亢,不似寻常富贵人家,而且人来提醒小声,就是把她们的话都听去了,那可不太妙,“姑娘家聚一起,难免吵闹些,请转告你家主人,我们知道了。”
娟美女子这才稍抬双眼,不看别人,只看兰生。
兰生也正看她,有些诧异,有些笑意。
娟美女子开口,“我家主人说,你要是愿意,可去她那儿坐坐,请你喝茶,却不用上桌跳舞。”
兰生回头瞥过安纹佩,再对女子道,“正好,我给自己找见证呢,跟你家主人讨杯茶喝吧。”
安纹佩又耐不住了,蛮横道,“听到又如何?我和自家三哥逗着玩的,他自愿穿女装上桌台。至于他和谁青梅竹马,人尽皆知的事,我也不过说笑而已。心里没鬼,就别发虚。”
娟美女子不回应这段,只稍稍让开身,等兰生出来。
兰生走了出去,没再看这屋里的任何人一眼,包括犹如石膏像的安鹄。
安纹佩气得七窍生烟,冲到门口,“我倒要去看看谁那么大口气,敢管教我们四个?”
京秋不拦,只是语气要坏得冷厉,“拜托你长点眼力,刚才那丫头腰间有牌,是五公主府的人。你看你的,别把我搅进去。”
安纹佩一惊,“公主她回帝都了?”
京秋没再说,只看着呆立在桌上的安鹄,笑颜突绽,“安三哥,快下来吧,你也知道纹佩,虽是爱闹爱玩些,说话不饶人的,心性其实单纯。别说你,安家有谁她不敢捉弄。都是一家人,莫当真。”
安鹄盯着门,对京秋的话置若罔闻。她来了,她走了,就像在他心上插了把刀,又拔了出去,放干了血,再不会跳动。
眼,渐渐红,让心血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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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老规矩,晚上十点半,也是粉180的双更。
粉红现在一票抵两,我也促销一下,到五月一号之前,从180票粉红为基数起算,每50票加更一章,就算不能及时双更,也一定会补上的。下一双,粉230票,大概是明天。以此类推————(未完待续。。)
第82章 荣阳
走到隔壁不需要几步路,兰生安静跟着,然后看娟秀女子推门的手停住。
“南月小姐可能不认识婢子,但婢子也是从瑶镇来的。”女子转头对兰生微微一笑。
兰生也微笑,“只知姑娘脱离苦海,想不到来了帝都,如此遇见真是缘分。”是不认识,却是见过的。差点让小霸王强抢,却勇敢走出悲惨的曾家大姑娘。虽自称婢子,气质却不卑微,正如景老板所说,是遇到好主母了。
曾大姑娘吃惊,“小姐认得婢子?”
兰生点头,却不多说那日之事,“你又怎么认得我?”
“离家之前,婢子数次见小姐在茶亭喝茶。瑶镇小地方,生面孔好记。当时婢子只知小姐是梅府千金,今日才知小姐真正身份。南月氏女,尊贵非常。”曾大姑娘心里比面上更惊讶。
兰生笑道,“曾大姑娘不是都听见了?南月氏女并不包括南月兰生,有人拿我取乐子呢。”
“我主家赐名瑶璇,小姐今后直呼即可。”放弃了父母给的名字,瑶璇不再为别人的期望而活。
“好名字,可见你主母喜欢你。不知她是谁?”但愿不是另一个熟人,因为她真怕“记不住”这招挡不住众熟的来势汹汹。
瑶璇道,“荣阳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五妹。”
“公主?”唉——她可不可不跟皇族打交道?兰生好奇心顿散。
瑶璇已推开了门,恭敬请兰生入内。一边报,“公主殿下,婢子把南月小姐请来了。”
兰生跪礼,道声公主万安,听上座说免礼,站起来也稳当当的。
“本宫以为你离帝都多年,应该礼仪生疏慌张,想不到做得十分周到,数落不了半点。”皇家人说话都有一种口音,叫自我自傲。一般人学也学不会。得从小在宫里养成。
兰生不抬头,不言语,其实不想给蝶夫人夸功。
“不必拘谨,过来坐。”
这就是能抬头的意思了。兰生拾起眼帘一瞧。没她心里描绘得那么雍容。首饰不多。衣色不繁,如果不开口,倒像普通富贵的夫人。
“本宫看着不像公主?”五公主看穿了兰生。
“是不像。”兰生答得老实。“十分平易近人。”
五公主喜欢听这么答,“嫁夫随夫,驸马曾是大学士,本宫若花枝招展,不讨他喜欢。”
在兰生的认知里,自古以来的驸马多是公主坐骑任劳任怨,即使有放荡不羁的,少不得要看妻子脸色,有些还是因为妻子放荡不羁而被迫跟从的。当然,这极可能是相夫教子的公主难在历史书上留一笔的缘故,反面教材容易记录下来。劝人向善嘛。
“早听说安丞相相当宠他的独生女,一直以为传言夸大,今日亲耳听清了,竟是不假。”五公主蹙起黛眉,问瑶璇,“你瞧见什么了?”
瑶璇道,“桌台上一位男子扮着舞娘,安小姐道三哥。”
“对庶出的兄弟疏淡些倒无妨,如此蛮横就过份了。安鹄领悟力颇高,大国师说他此次应试必进前三,若叫这丫头在爹娘跟前撒个娇就毁了。本宫会问问安丞相,家事国事不分了么。安丞相要是听不进去,本宫就问皇兄。”五公主果断有主张。
“有公主殿下这话,兰生安心。”
五公主笑,“这么说来,你真是关心安三郎?”
“不是。”兰生又答得简洁快,“公主既然全听见,兰生就不怕有人毁了清誉。请公主殿下当今日见证,将来有需要时,为兰生说句公道话。”
五公主笑出了眼尾纹,“你凭什么让本宫当这个见证?”
“凭公主让瑶璇姑娘敲门就是解了兰生的窘境,凭公主让兰生过来喝茶就是警告有些人不可乱说话,所以兰生以为,公主定会帮人帮到底。”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饭。
“你不想想我为何要帮你?”敛了笑,五公主道。
兰生想过,不想主动问而已。
五公主等不到兰生答,接着又道,“我听说你的赠言很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兰生不能承认。
“公主殿下,此事纯属误会误传,家里皆知兰生并无天赋之能。”
“是吗?”五公主的语气似乎不信。
“兰生不敢撒谎。”就是撒谎能不眨眼,“只是一时嘴快,转述了金薇天女信中所言。”
“那么,把信拿来本宫看看。”不依不饶。
兰生不假思索,“我与金薇不和,看过信更觉得她讨厌,便扔了。”能问到这么深程度的也就五公主了,但她有准备。
“既然同你不和,金薇还提三皇子的事?”连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五公主一问紧接一问。
兰生心想,这么下去兜不住,开口就反问了,“公主殿下有何困惑,想听兰生赠言呢?”
五公主果然踌躇起来,半晌后看看瑶璇。
瑶璇代为解释,“小郡王要自请去边关守城一年,他是公主独子,公主十分担心,希望他打消念头。今日巧遇南月小姐,这才请过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以为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但小郡王如此男儿广志,想来公主很欣慰。”她觉得这个小郡王不错啊,还主动要到边关吃苦。
“他年方十六,与他父亲意气之争才闹着要远游。他肖父,文出色武不行,非要学他表兄们从军营赴边关,如今更是连本宫也劝不住。”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女子,五公主有点想开了,赠言何用?“罢了,本宫身为一国公主。不该存这般私心。”
所以,公主不能公然向满城大大小小的“正经能人”诉求,放着对帘的遥空大师不问,送她一个人情,再讨一个人情。兰生明了了。能拢络公主,对她有好处吧?虽然,似乎,不是她能接的活儿,多问几句也无妨。
“公主殿下,小郡王与驸马为何而有意气之争?”
五公主但道。“驸马赞冉儿赛儿好志气。不以世子身份安逸享乐,担军职赴边关,当得朝廷未来栋梁。他对庭昀一向严厉,几乎从不称赞孩子。庭昀因此才自请边关。父子俩一个脾气。都好强。”
在兰生看来。泫冉泫赛挺安逸挺享乐,而另一方面帝都贵族们好像还挺上进,不似女色方面的狼吞虎咽。让她有所体会。不能因这群狼好色而抛开了他们的狼本性。狼逐竞,争领地,野狠心。
“小郡王要显自己的志气本事,何必舍近求远?帝都就可大显身手,只看公主如何安排。小郡王才十六岁,刚到成家的年龄,若心上有人,也不舍离家。双管齐下,是很容易劝改了心意的。”
五公主眼睛一亮,好一个舍近求远双管齐下的妙用,庭昀尚未成家,一直想担军职却被她阻了,如今妥协一下,应该能打消他赴边关的念头。如此想着,心情大好,对兰生更有一丝谢意,却是不说。
两人静静喝了一会儿茶,五公主心中已有数,而兰生也有点坐不住。忽然,听到哐啷一声大响,紧接着就有人尖叫大哭,顿时嘈杂起来。
五公主打发瑶璇去看,瑶璇很快回来,满面也惊措。
“隔壁间半边窗格掉下来,正砸到安小姐头上,血流满面。安小姐当场昏厥了,桂婆婆已让人请大夫,哭的人是另两位小姐,但场面十分乱,大家都吓了一跳。”
五公主一听就坐不住了,起身过去看。
兰生只想,好极了,趁乱正好走人。
经过隔壁,门口围满了姑娘,她犹豫要不要跟公主打个招呼再走,却看公主进安纹佩那间屋子去了。人群分开的瞬间,她瞧见安纹佩躺在地上,额角鲜红。正对门的窗少了一片,现出天空乌云低沉,阴冷的感觉。
兰生径自走回对面,她那桌恢复两人坐。因为这热闹,没人找遥空看姻缘,也没人找柏湖舟说话了。
柏湖舟正糊涂,忙问兰生出了什么事,当知道是安纹佩让窗子砸晕了,不禁大惊。
“好端端窗户怎能掉了?”
兰生对安纹佩一肚子火呢,发生这事当然不以为然,但也知不好面上幸灾乐祸,只是淡漠。
“蜂橘屋是老字号了,屋老窗老,陈旧松动也难免。”遥空仿佛不经意。
兰生仍安之若素,附和道,“正是。”
遥空看兰生一眼,却笑对柏湖舟,“吃饱喝足,安小姐虽受了伤,可我们也帮不上忙,不如走吧。”
兰生这会儿就是只应声虫,“走吧。”
柏湖舟结了帐,走到店外却还道,“安相爱女今日遇到这等怪事,莫不是有人下咒?”
兰生一怔,悠悠想起一件事来。安纹佩指桑骂槐的时候,她曾希望窗子砸到对方脑袋。不过,这应该跟她没关系吧?只是巧合了吧?下咒属她娘和有花的领域,她完全没学过,哪能心念咒人?
“安丞相会不会找蜂橘屋的麻烦?”她找话说。
“安小姐运气不好而已,与蜂橘屋何干?寒冬北风劲,也保不齐是她开窗用过了力……”柏湖舟站在蜂橘屋一边,为其滔滔辩护。
兰生想,对,说不定安纹佩小胳膊小腿却力大无穷,一把将窗子揪下来了。
“下雪了。”遥空忽道。
兰生抬头望,一粒粒洁白小絮球从云中直线落下,不惊不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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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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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老友
“兰侄女,饭后散步有助身体,陪叔叔我走一段吧。”
兰生以为要就此别过的,柏湖舟这么说,当然要陪着走。多次说明她没有吃白饭的命,让她有点想念瑶镇吃白饭的日子。明明是自己不想吃白饭,这是不是欠的?雪比刚才大得多,但柏湖舟的小厮帮她很仔细打着伞,她也挑不出毛病。
她安静地踏出每一步,开始享受雪中的乐趣时,柏湖舟说事了。
“你回去告诉你娘,只要她愿意,金薇就不会再是皇妃备选,要办此事就趁现在,错过这个大年,明年难说。”
“金薇真要当皇妃么?”兰生虽听说过金薇可能入宫,但家里没有人提这事,还以为是外面传谣。
“自金薇十四岁起,皇上已不允她定亲嫁人,朝廷中谁心中不亮?十六岁时,就在册封旨意下达的前一日,金薇割发落誓终身不嫁,以保大荣太平。皇上震怒,但不敢轻视她一半的邬氏血缘。传言东海大巫落誓必成,否则反噬连咒,于是集了九位帝都能者,包括金薇的娘亲在内,作法三十三日消誓。”
兰生捣乱心性又起,“皇上看中金薇,也是勇气可嘉,一直得哄着供着,不然来个发誓同归于尽,岂不是要命?”
柏湖舟斜白兰生,“这种誓言自然不是动嘴皮这么简单的。总之,最后将誓愿缩至三年,国师夫人也因此元气大伤,卧床不起了。如今三年已过。本是金薇入宫的时候。”
“金薇有孝在身,大夫人过世一年还未满,无论如何不可能——”对南月金薇入宫为妃没有好或不好的感觉,兰生学礼说礼。
“皇上想要的人,守孝不能成为推拒的理由。”柏湖舟打断兰生,“不过,若能趁皇上暂时想不到金薇的时候让他下旨放人,等皇上再想起来,金薇已嫁人,就无可奈何了。”
“嫁了人也能抢过去。”干这事的。史上最出名就是唐明皇。却也不止这一个皇帝抢儿媳当老婆,“那个贞宛就是三皇子的……”
“如今是宛婕妤。”柏湖舟纠正兰生,“不管她从前跟谁,却并无名份。照大荣例仍是待嫁之女。还有。侄女啊。今后私底下明面上都别将宛婕妤和三皇子放在一起说了。”
不止三皇子,还有六皇子呢。但帝权能抹杀一个人存在,也可以赐予一个人新生。贞宛的运气实在太好。从假姑子到帝妃只花了半载,莫非是这个时空的杨贵妃?
兰生道是,不过贞宛和她是无法友好相处的,好在两人志向截然不同,将来碰面的机会应该很少。
“大荣皇帝代代还不曾做过抢人妻的事,我所指被明媒正娶了的女子。”柏湖舟没想得那么糟糕,“再说,太后还在。”
“兰生只是觉得皇帝费那么大力气除金薇的誓言,怎能轻易放了。”贞宛虽是绝色,能拴住天子多久的心?
“所以时机只有一个,机会只有一次。腊月十五,皇太后寿筵之上,宛婕妤献完艺那刻,可求恩典。让你爹娘共同开这个口,以东海大巫血脉需要传承为由。”柏湖舟说得很清楚了。
“我会将叔叔的话转达给我娘,至于她听不听得进去,由不得我。”要是邬梅真帮金薇摆脱入宫的命运,继母位也未必指日可待。重要前提:金薇得领情。
“你与你娘不和?”两次提到邬梅,这姑娘神情到目光都十分不以为然。
“又不能断绝母女关系,和或不和都得拴在一起。”兰生很敢说,行了礼上车去。
柏湖舟笑望着她的马车离开,这才回自己车中,但问一直透帘观望的遥空,“此女面相如何?”
遥空回道,“观面难断。”
“腊月十八都让你瞧出来了,也给了你生辰八字,怎会难断?”柏湖舟神通广大。
“她眉额清晰显着近日运势。至于那份八字,不知你从哪儿弄来,却绝不是南月兰生的。既看不出她短命,也看不出凶克父母,是旺家平顺的通八字。媒婆用它们来骗男方家里,配个吉祥如意好兆头罢了。”遥空却好笑摇头。
柏湖舟哑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这个邬梅真是,就算要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也不能让媒婆拿着假八字骗人啊。你道怎么,这八字送进平国公府,要配那家嫡长子。”他笑出声,“她自己委屈了多年,想来不愿意女儿再受委屈,往最好的人家寻女婿。”
“你这么惦着她,何必让她女儿传话,请她见个面也无妨。虽然我再如何算,你俩到老也只是老友。”遥空有些调侃意。
“真能老来成友倒好,怕只怕……”柏湖舟轻叹一声,“也不知帮她到底对还错,我并不希望她回到帝都来。”
“一切的变局为了一个定局。”遥空闭起眼。
到家后,将柏湖舟要自己转达的话同邬梅说一遍,兰生就想回北院。
“这两天都出门了?”邬梅却跟女儿还有话说,对柏湖舟这个人和他的话,一个字的评说也没有。
兰生更无心,“嗯,在家待了不少日子,有些闷。”
“你闷,别人却忙得团团转。看你这么悠闲,不知今晚萍儿在明月殿开天眼,家中除了你我,全都去殿外等消息?且不说她,腊月初一天女圣女到玄清观求年福五日,初八明月殿放粥斋民,十五太后寿诞,然后就是准备新年新春元宵节……”
“腊月十八又是什么特别日子?”还是自身安危最重要。
邬梅想了想,但摇头,“怎么?”
兰生却换了话题,“娘今晚不去明月殿,不怕有人趁机说你坏话?”
“总要有人看家。”邬梅眨眨眼,难得对女儿作出活泼表情,显示出近来春风得意的好运势,“我要去了,李氏才有话说,把她女儿开不出天眼怪成我的错。”
“娘也觉得南月萍开不出?”哈!
“南月天能一代不如一代,到你爹这代只出他一个,若非与我东海强血结合,何来天女圣女?李氏又是平庸俗血,萍儿也就能搬搬易经通个初浅,施展些聪明罢了。天眼?”邬梅嗤笑,“别说金薇玉蕊没有,连你爹也没有,当世早已无人通天。如今开天眼,却只能增强天赋而已。”
“听娘的意思,以前有天眼能人?”兰生曾经对这些事没一点兴趣,现在,怎么说呢?好像跟自己也有那么点切身关系了。
邬梅的目光仿佛落在某个遥远的点,还是葛婆婆一声唤,刹那醒觉,淡冷对兰生道,“你什么能什么眼都没有,问来做甚。我给你的符可随身戴着?”
兰生将腰间的香袋打开,露出里头锦帛,“娘给女儿做的保康符,一刻不敢离身,不然又病了怎么好?”
邬梅没好气瞪她,“你出门我不管,横竖家里现在也没人有空管你,但小心点,别招惹回大麻烦来。”这就是有这样一位亲妈的好处,只要不碍自己的事,女儿在外玩翻也不皱一下眉头。
兰生当然乖巧应是,回去却反而闭门不出。说到底,她不是无事生非的叛逆女,老往外跑也并非求刺激寻乐子。接到第一件发挥专长的建筑活儿,虽然是别人不要的,而且根本赚不到钱,以二百两为本钱也不可能造出惊世之作,但她想把这座宅子造得很舒适,即便住的人是当着小妻被养在外面,也能感觉家的温馨。
两天赶制平面和立体设计图,将建筑面积算了个基本,兰生才踏出屋子,就让日光照得睁不开眼。
被兰生赶到隔壁屋子住的有花开始习惯新环境新变化,看到她黑着两只眼圈出来也不说了,就让香儿到厨房传早膳,又吩咐小丫头取热水烧干净的巾子,却亲手往兰生面上敷。
兰生才觉得有花似模似样一忠贴的大丫头,谁知巾帕捂在脸上久到差点喘不上气,还是爱给人穿小鞋的家伙,只不过也稍微长进了点。她自己拿下洗脸布,叹口气,却跟这个不听话的丫头没关系。
哪怕再小的宅子,画图很简单,看起来也很简单,可是从无到有造起来,她想得好像过份简单了啊。啪!一手拍上额头,毫无实际经验的自己是否高看了自己?下一步,往哪儿去呢?
有花看兰生自拍脑门,吓一跳,“不会作法不会占卜,不会读书不会绣花,除了耍性子找麻烦,还真没做过像样的事,这回关在屋子里两天,你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哦哈,八卦时间。
“南月萍和大小姐一样显出预言的天赋能通了,开过天眼之后,以六幺算藏物所在分毫不差,而且还找出许久以前丢失的开国玉如意。明月流再出一位能者,消息已遍布帝都,这两日上门恭贺的人踏破门槛,现在就等皇上封号了。”发生了气死人的大事,有花呼呼道。
兰生啊一声,“虽然完全没想到,不过南月萍会得个什么称号呢?找回一块玉如意——玉女?!”
噗,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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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84章 泼架
一点都不好笑!
有花恨不得学兰生拍额,“你还有闲情替别人想称号?知不知道南月萍和她娘嚣张成什么样了?生养了天女圣女的大夫人已过世,老爷虽待夫人万般好,你却……”想说同样身为女儿的人帮不了娘亲,最后省略,“李氏母凭女贵,定会对夫人不利。”
在兰生看来,南月萍的犬能实在比玉蕊看病气的能力更缥缈,不知道有多少实际用途。不过,雎夫人显然很会包装女儿,这点能力肯定要被高估夸大。
“我娘近来有些太顺利,大概正觉得无趣。雎夫人这么一唱红,我娘斗志重新满,总算有个像样的对手。”南月萍额头真开出一个小窟窿眼,这固然出乎兰生意料,却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好歹帮帮夫人,别成天往外游手好闲。你对家里不闻不问,所以不知道。李氏钟氏管着大小事,财权拢在手,夫人做什么都费劲,不止是这个北院,老夫人答应的巫庙也是夫人自己掏得银子。”有花摆桌布菜,一边喋喋不休。
“这你就不如我娘懂我了。我待在家是给她添乱,往外跑才是帮她呢。”兰生其实更好奇她娘哪儿来那么多私房,大手大脚还掏不完得财大气粗。
有花道,“我是不懂,只看李氏钟氏都母女齐心并肩,恼了一个急了一双,唯夫人有女儿似没女儿,受委屈的时候连个说贴己话的人也没有。”
“一切正如她所愿。”兰生笑着开吃。
邬梅早已在丈夫和女儿之间作了选择,不像李氏钟氏指望儿女。她将全部的心所有的情都给了南月涯。快四十的女子,还像少女一般依恋丈夫,即使千年后也是不多见的。
吃过饭,去玉蕊那儿上课,进门却见金薇也在。妹妹依偎着姐姐坐,正共同看一幅卷轴,不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就是最普通的女儿家,爱笑喜闹。望着这位只有对亲妹妹才卸下冷傲战衣的天女,兰生想到的是她终身不嫁的毒誓。换了自己。会有那种勇气吗?不过那个皇帝到底得多好色。他三儿子胡子都留起来了,年纪半百还惦记十**岁的少女,简直为老不尊!当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不顾他人意愿强行抢入后宫?
金薇看到兰生。神情就遥远起来。自从帮忙运送“匪类”出城。那之后再跟兰生见面总觉得自己短了气势。好像让对方抓着把柄的心虚感。不知怎么,让她忆起小时候对兰生的心情——对姐姐的心情。
为了掩饰自己的气短,用更强冷的面部表情。“萍妹也显能了,你是不是该想想自己能为家里做什么?”
兰生一笑,“要是有人也为家里着想,就不会闹终身不嫁了。显能也好,显灵也好,还有比得到皇帝欢心更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方法么?那可是最快的捷径。”
金薇双手握拳,一直冷冷清清的美眸中燃起了火,愤怒到身颤,“南月兰生,你!”
玉蕊在金薇身后吓得垮下可怜的小脸,对兰生直接摇头摇手,示意她别顶嘴。倒不是向着她,而是这件事从来姐姐最忌讳。自己曾为姐姐抱不平,讨厌皇帝到极点,也不止一回跟爹娘还有祖母苦求,但姐姐要入宫似乎是注定的命运,到如今家里已没人多说一个字了。
兰生却不在乎金薇的怒火,“我这是教你呢,不要那么轻松说别人。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明明是想自私一点,光明正大承认就好了。”切!在外随处遇到虚伪的家伙,在家眼前的两个至少能展示真我,所以不爱看戴着假面的金薇。哼,撕裂它!
“你说什么?!”金薇大步走到兰生面前,周身火旺。
玉蕊惊恐看着两人,十指扒嘴,只觉刚才还温暖如春的屋里雷电交鸣。
“既然听清楚了,就别装耳鸣。”真是,当不当大姐她才不稀罕,但让这些比自己小的“亲戚”一个个爬上头,心情不爽的时候是绝不能忍受的,“我让你管好自己的事要紧,一不留神要服侍老头子。”她不能为家里做什么,却也很努力,为了一吝啬土地主的小妻外宅,赚不到钱还煞费苦心。
玉蕊却听到老头子三个字时,呼吸都忘了。她怎么敢说出口?!
“南月兰生!我……”睁圆眼的金薇冷艳不再,和任性的女儿家没两样,伸“爪子”朝兰生扑过去,“给我闭嘴!”自己就是讨厌服侍皇帝那个老头子,宁可终身不嫁也不进宫,甚至也有宁死不屈的觉悟,但关她什么事!
兰生竟不让开,也伸手抓住了金薇的肩,抬脚踢过去,“你才闭嘴!总是摆那么清高的架子给谁看?这幅鬼德行,进宫也是让皇帝砍头的下场,还连累一家子。真为家里人着想,先从天上下来,染点人间烟火吧。”忍够了,今天要教训女神!
金薇吃痛坐地,不可置信兰生踹自己。本来只是气急了,现在突生掐对方脖子的强烈愿望,压上全身力气将兰生绊倒在地,真掐住了脖子。兰生闷哼一声,一时呼吸受阻却也不喊,双手拔住金薇的头发,毫不容情往外拽。两人就此扭打在一块儿。
玉蕊张大了嘴,完全反应不过来,看神仙一般的姐姐和恶魔一样的姐姐掐成共同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外面丫头要进来的时候,她阻止了。她虽善良,却不傻纯。自己从没和姐姐打过架,但看着兰生和金薇揪成一团却没有劝架的想法,大概因为两人不像拼命,更像尽情打闹。如果让外人干涉,再传到祖母那儿,反而会小事闹大。
果然,金薇一脱力,兰生也放手,两人吭吭喘,衣裙全是皱褶,发鬓云髻散开了,从头到脚灰扑扑。金薇半边额面异常红了一片,而兰生脖子惊现破皮见血的抓痕,却是谁都不在意。玉蕊瞧她俩同时对彼此撇嘴冷笑,表情竟然惊人相似。
“姐姐,你不是要和雎姨萍妹选过年的新衣料?快去吧!”得分开这两位姐大,玉蕊直觉,没发现自己不偏心。
金薇用手背敷着额面,狠狠盯着兰生,然后拍平了裙子,头发随手捋过,走出屋子去。
有人惊呼,“大小姐,你的脸?”
“没事,屋里太暖,不小心睡着了。”金薇冷冰冰回答,显然和玉蕊有共识,打架的事不外传。
兰生不领情,“撒个谎都不会,刚才那么大动静,谁会相信她睡着了?”
玉蕊鼓起腮帮子,“那要姐姐说实情吗?把祖母惊动,你讨不了好。”
“她先动得手,我可不怕。”压根没想到女神“扑丧”,兰生也是头一回像这样豁出去打架,丑如泼妇。不过,心里超级痛快。手摸过脖子,嘶——疼啊!金薇那丫头留多长的指甲?
玉蕊翻白眼,”你除了这招拉人一起倒霉,还会什么?”
“招不在多,有用就反复使,到烂为止。”兰生没精力开发新战术,“我来说一声,从今天起课不上了,爹那边你兜着点儿。”钟氏就被她搞定了,对南月涯说已没什么可教的,加上她如今长辈跟前的乖巧模样,礼仪课全部完成。
“你!”怪不得姐姐上火,她近来常感觉心底不善,还就是面对兰生的时候,“爹想你去明月殿,让我帮你报了年底最后一场殿考,你好歹认真读上半个月。每回爹考你,都是我给作弊的,明月殿考却不同,太后会亲自过问,根本不可能混过关。”
明月殿在兰生心目中像一所淑女学校,众千金们有事没事去镀个金,拿张闪亮的文凭帮忙找婆家而已。
“混不过就是考不上,考不上就是我所愿。”话说完,人已飘出,又突然探出半颗头,“后天你要去玄清观住五日吧?”
“嗯。”玉蕊乖答。
“听说玄清观不远有个瓷窑村,所产瓷器虽无名,烧出来的花案却挺别致,帮我带一件回来。”仿佛知道这么说还不够,兰生又道,“那里的人想看病不容易。”
玉蕊一听,连忙点头,再眼睁睁看兰生走了,坐下来叹口气。
这才进屋的彩睛瞧见了,就问,“兰生小姐又不好好上课?”
“随她,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教。”玉蕊已经忘了彩睛是祖母派来盯自己的,真心善意地待她好。
彩睛也喜欢玉蕊这样的主子,正式留在她身边了,故而一心为主,“兰生小姐若考不入明月殿,无人会责怪小姐。考试定在哪日?”谁舍得怪她呢?如此纯净善美的人。
“腊月十八。”玉蕊又叹,抱着脑袋。唉——头疼。
至于金薇,气冲冲走半天,脚步渐慢,突道,“尤水,我和她打起来了。”
跟着金薇,会武的丫头,名叫尤水,“奴婢听到了,只是小姐没唤——”
金薇却呵呵笑开,“小时候我跟她也打过一架,当时是我揪她头发,她抓破了我的脸,那以后就再没同她一起玩……”笑着,眼中又有了泪光,“但凡劝我的,都让我别固执,真想不到她竟支持我。”
尤水安静。
“她——”看到门外那对母女藏也藏不住的得意表情,金薇神色结冰。
她能依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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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也是粉230的双更。
因为这几天双更多,实在没时间给大家一一回评,感谢副版们的辛苦管理,也感谢亲们各种方式的支持,聆子继续努力写文回报。(未完待续。。)
第85章 锦绣
锦绣庄。
高大的门,宽长的阶,黑亮的漆,金灿的字。车水马龙,店大业大。同玲珑水榭一样,锦绣坊只有一个锦绣庄,锦绣庄就是整座锦绣坊。
锦绣庄不卖布料绣品,不卖珠宝首饰,是帝都最大的建材商,从铁钉到木料,无一不齐。
兰生一脚踏上台阶,立刻回头瞪,“丑话说前头,既然非要跟出来,拖我后腿者,死!”
正有此打算者有二,一有花,一皮球。两人皆反对兰生盖房子,但兰生不带他们出门,又死抱大腿。听兰生说死,一面当然是不信,一面却禁不住抖了抖。其实在这盆长得杂七杂八的兰草前,花谢了,球瘦了,都不过在强撑。
锦绣庄前是大铺面,每位客人先由伙计领看,若货量大就有掌事接手。兰生要买百两价值之上的建材,很快伙计请来一个叫平旺的掌事接待她。
平掌事很热忱,将兰生带到铺后的木料场,跟她一一解释各种木材的特色和价位,可谓周到详尽。但兰生说清要造四合院,还有亭桥,乃至一个宅子,全部材料只有一百二十两的预算,他就皱了眉。
“兰姑娘,不是我嫌这笔生意小,只是听你的说法整座宅子包全料。地量六亩,不大却也不小,以你的预算不是不能做,可想来你应该知道,用这木场里的料是不可能的,一百二十两——”他摇头。
刚听平掌事报价,兰生就知道了。不过她虽没经验。却很清楚一点,无谈不成生意。
“平掌事,价钱可以谈吧?不必上好的木材,普通杉木即可,梁脊用榉木,而且我不全用木料,也用砖和夯土。”她本只是先来瞧瞧,既然遇到一个不错的掌事,趁势建立良好的谈判开端也好。
“锦绣庄卖上好杉木,也不怕告诉姑娘实话。我庄的价钱比别家贵三成。却不愁没人买。以姑娘的预算只有松木勉强能买,还得非常节省着用料,稍稍浪费一点,你就又得光顾我们了。”平掌事说道。
“我刚才没看见有松木。”对上心的事。兰生记性要好得多。
“暂时缺货。要不姑娘过了年再来?”真是不着急卖货的“销售员”。同时可见生意红火。不差这笔钱入账。
兰生却等不起,“过年就开工了,年前必须把材料定下。一百二十两。不多却也不少,我又不造台基,石料钱就能省不少。”
平掌事笑,“兰姑娘,要是包台基石料,五百两都下不来。这么吧,你诚心我诚意,我去跟老板请示一下,看看能给你杉木的最低价是多少。姑娘是在这儿走走瞧瞧,还是到前头喝杯茶坐着等?”
“我等在这儿,还请平掌事替我争取个好价钱。”她还要买其他材料,但木料是最占预算的,能压价钱就最好不过。
平掌事点点头,“姑娘稍候,我去去就来。”
兰生从木场转到了砖场,见有花敲腿累蹲的模样,就招个小伙计来带人到前面等。
有花很高兴能喝茶去,但看兰生不动,“你不去吗?”
“买卖还没谈,去哪儿啊?”她遣开扯后腿的人罢了,精神不振,影响本方士气,让对方小看,“皮球,你要不要跟我这丫头一块儿坐着去?”
“你这丫头真金贵,主子晒日头下面,她倒翘脚享福。”南月凌对土疙瘩木头块也没兴趣,可他喜欢跟着兰生,总觉得能学到不少东西。
有花顶嘴,“我又没嫌累,她让我去的。”
南月凌一听,兰生笑嘻嘻的,他却冒火,“什么我啊她的,你是丫头她是小姐,你是奴婢她是主子,称呼上就那么嚣张,要再挨几十下板子,狠狠教训一顿才是。”
说完有花,他又说兰生,“你忍让一个丫头做什么?该打打,该骂骂。”
兰生却道,“她从小在瑶镇让我娘当半个女儿养着的,也算我半个妹妹,而且你别瞧她脾气大,关键时候派得上用场,是嘴硬心软的人。唯唯诺诺的丫头到处是,能合得上我胆子的丫头却仅此一枚。”
有花突然心中一暖。
南月凌摸摸脑袋,“随便你。”
兰生瞥有花一眼,“还不去?怕你给我输阵才遣开,等会儿是嘴皮子上见真功,不用你的犄角打前锋。”
有花跟伙计去了。其实,自兰生病好之后,自己身上的刺就一根根被拔出来了,再装也强不过她。
这时平掌事快步走来,仍是盛意拳拳的热忱神色,“兰姑娘原来在这儿,我家少东愿与你亲谈这笔买卖,正在木场等着,不知你意下如何?”
兰生心中闪过一念,直接就问,“一百多两的小生意还需有劳少东家?”
平掌事面色不变,“我锦绣庄千两以下的生意是由掌事跟客人谈的,最后开出的价就是底价,不能砍。兰姑娘对我开的价显然不中意,我上禀了少东。但凡客人的特别请求,我家少东都会面谈。”
“原来如此,那当然要见一见了。”兰生说罢,带南月凌和无果往木场走去。无果护身,皮球可当傀儡主家,缺一不可。
进入木场,刚才三三两两的客人一个不见,清静十分。但有两人在场中,一个窈窕女子,一个坐木轮椅。平掌事上前报说兰姑娘来了,女子就将轮椅推转过来,面对了兰生。
一见轮椅上的人,兰生愕然。
南月凌大声道,“是你?!”
那人青苍面,瘦现骨,眼都无力睁,正是病得好似明天就要嗝屁的桌友公子。
他听见南月凌的声音,脸上有一丝笑意。“是桌友姑娘的弟弟。”无需睁眼已听出是谁,“平掌事说客人是兰姓姑娘,想来桌友姑娘也在。”
兰生惊讶之后朗然回应,“那日公子为一批古香木赶回去,原来竟是锦绣山庄少东,失敬。”她无意中认识了帝都最大的建材商,折扣能大大地拿吧?得端正态度!
“小女子兰生,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南月什么的,边儿去!
“在下亦想不到兰姑娘成了锦绣庄的客人。我姓景,单名一个荻字。幸会了。”时隔数月。才相互交换名字,虽然他早知她是谁。南月兰生,一个帝都贵族的私语中出现渐频繁的名字。她不报南月,他就不当她是大国师之女。
警笛?兰生抿嘴忍俊不止。在对方侧耳好奇的神情中撒谎。“好名字!”
“好在何处?”草字头。春夏命,以此换人长命,却无成果。
警笛呜哇呜。谁敢挡路?前路一条笔直宽敞,富贵无穷无尽,多好!
兰生但道,“荻花荡,根长存,四季交替,年年复生,为少东家取名的父母用心良苦。”说起来,姓景——啊!
她这回反应还算及时,“我曾见过一位景姓商人,精明无比,还有一双睿眼一颗智心。”瑶镇那位美女银子双收的胖老板和眼前的病公子有关系吗?
“胖子?”景荻问。
他虽不咳,但气虚体弱,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他的声音。然而,兰生听得很清楚,因为周围太静了。
“是不瘦。”肥,却不可笑,是让她印象极其深刻的人。明明和小霸王混在一起,又似乎与奸猾格格不入。
“那应该就是我叔父。”景荻嘴角微扯,丑笑,“本来家里的生意一直是他管的,但这些年奔波忙碌疏忽了身体,突然病倒,不得不回祖家休养去,让我接手这摊子烦事。”
兰生想起胖老板满脸油光,觉得不是忙病,而是吃出来的毛病,却也不好说,“你叔叔的病难道比你还糟——对不住,失言。”
景荻仍笑,脸皮皱巴,却让兰生感觉到善意,“也是没法子,景家只剩他和我。叔父说,我至少还年轻。好在下面的人都能干,我操心不多。”
一百两的生意都亲自出来谈,还操心不多?兰生不敢苟同。她自觉精力有限智力有限,所以很多事情能将就就将就,专注最擅长的领域。不过,叔父能把这么大的生意全交给病侄,是不是说明病侄有救?
“少东家这病会好的。”不忌讳谈,兰生给予衷心祝愿。
“每见姑娘一回,病就好似一分,全借了你的吉言。”景荻淡淡收了笑,不是不高兴,而是累了,“兰姑娘,谈谈这笔买卖吧。”
“正有此意。”兰生道。
“烦请兰姑娘帮我推起这木椅,我俩可边看边谈。”景荻单手拍轮椅把。
“公子,还是红豆推着吧,兰姑娘可专心同您说话。”景荻身后的窈窕女子柔声说道。
这就是红豆?身姿美好,细眉墨眼,俏生生的灵秀气质。
兰生看过红豆,目光缓慢落在木轮椅上,迟反应道,“我以为公子只是无力行走,却原来是残肢。”
红豆和平掌事同时一头黑线,有这么说话的吗?但两人听到了公子一声笑。
“残肢不怕,就怕残了一张嘴,笨得不会说话,赚不到兰姑娘的银子。”
景氏,并非百年传承的那些名商贵贾,但这十年间的崛起令任何商人都不能小觑,暴发户是也。而暴发户,除了财大气粗,让人往往忽略的是卓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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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互耗
木场里一直没再来客,好像关门不做生意了一般。兰生某根神经触不到就很大条,不多想,专心谈事。
“松木我不要。”在景荻领她到一堆木头前,她郑重声明。
景荻白缝眼就好像瞄过兰生,要不是垂死病相,怎么看都属阴险,“以兰姑娘能出的价,松木是最好的选择,成本低,硬度也比杉木强。”
兰生修过建材理论这门课,“少东家怎么不说松木防虫防腐远不如杉木,容易开裂变形?一分价钱一分货,松木造宅不是不行,不过七八十两就能下来的便宜材料,我如何跟我那边的客人交待呢?”
“他既然包给你,你自顾赚钱就好。这是做买卖,不是做善事。”这姑娘挺稀奇,一般包工包料,越便宜越好,“松木也好,杉木也好,刚造完的宅子不会出问题的。”
“少东家病成这样,要多积德。”欸?差点放松了警惕!他那个叔叔可是赢双的奸商!
风冷嗖嗖地吹过,平掌事却额头要冒汗。他听错了吧?这姑娘就差直接咒少东家死了。要知道,自打少东家来帝都接掌锦绣庄,人人心里提心吊胆,不怕他是庸才,却怕他随时没了命。景家就俩主子,突然要绝根的大势不妙,却叫底下这一大群靠着吃饭的人怎么办?
咳咳,却是笑咳,景荻推开急忙上来拍背的红豆,“兰姑娘,你赚了钱去捐药施饭。那是积德。你用人情作买卖,那是犯傻。以你的预算,我认为松木是最合理的用料。”
“这个也要因人而宜。”她不伪善,“不瞒少东家说,这件工程是我们头一笔生意,不在近,而在远。”
“何解?”景荻听着有点意思。
“就是不在于蝇头小利,而在于打牢地基的意思。这笔生意我没打算赚一文钱,能不自贴银两就很不错了。”连设计都没能弄花头,大众别墅型。舒适为佳。
景荻沉默了半晌。再开口语气有些微不同,“兰姑娘看远不看近,让景某赞服。”这是要干大事的野心,想不到能由一个姑娘家说出来。
兰生不在意虚的。踏实紧跟。“所以。请少东家给我一级的杉木三级的价。”
她可真敢说出口,差一级就差一倍的钱,一级杉木三级价。就等于一百两的东西二十五两卖,他赚哪里?
“兰姑娘,景某家大业大,不看远只看近,蝇头小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要多少木料?”前面说得斩钉截铁,后面却有转圜余地。
兰生对不远处的无果点头示意,后者立刻送上一个卷轴。
景荻不接,由红豆和平掌事为他铺开,但看清卷轴上所画所列时让他微睁了眼。卷轴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图形,与他见过的建图画法全然不似,却意外清晰易懂。另一部分是注解,从高度宽度长度详细罗列尺寸,木料砖料夯土的利用面积计算,粗略涉及梁顶间造数目,让人一目了然。
“兰姑娘有备而来,已请匠师画了造图。”她说是第一笔生意,他看来不像。
“是我画的。”兰生不打算谦虚让功,“少东家有何疑问,可以同我直接说。”
“兰姑娘画的?”景荻认为这世上没太多让他惊讶的事,但知道兰生画了这图,着实惊讶了。
“少东家不必惊讶,兰生在乡下无聊时跟造——猪圈的老师傅学的。”她和猪异常有缘。
景荻此刻真希望自己能开怀大笑,这姑娘随便撒谎的本事不厉害,因为他一听就假,可她偏偏理直气壮,一幅我撒谎你奈我何的无畏无惧。
“猪圈……”他只能“顺其意”,“怪不得兰姑娘技艺精湛,猪住的地方和人住的地方道理其实相通。”
兰生扑哧笑出声,“少东家明白人,那麻烦你给我一级木三级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遗余力坚持,见缝插针倔强,可惜遇到的是他。
景荻道,“兰姑娘,还有一法,我卖你原木,未脱皮,已经干燥过,所以一级二级就看你找谁加工。而且,一百五十两包你所需的全部材料,由我锦绣山庄的账房监管发放。加工场我认识几处,可以介绍老板给你,价格比买现成木板和梁柱要便宜得多。”
兰生想了想,“少东家说笑,一百五十两全包再加加工费,远超了我预算,怎算便宜?你卖我的是原木——”她心里算得飞快,其实真正的预算就是一百五十两,报一百二是弹性,“材料全包,九十两。”
“兰姑娘,景某该吃药了,不如你回去想好,明日再来?”冷对热。
“少东家只管去,我等着。”讨价还价哪有隔夜热的,就得趁机追杀!
“景某吃过药后,还得用饭,用了饭后还要午憩,不好意思劳姑娘一直等,明日继续也是一样的。”这位突然成了事儿妈。
“我等着。”笑脸刁眸,刻薄无,赖皮盛,“锦绣山庄给不给客人饭吃?”
“……抱歉,不过庄外有酒楼……”景荻声音变得十分沙哑。
“无妨,横竖我不跨出庄门一步。即便少东家坚持明日谈,我就留在贵庄等。”本质上,她是尝尽甜酸苦辣的劳苦大众一员,厚脸皮的事没少干。
“……随你。”景荻说完,红豆就上前来推木轮椅。
一旁看傻了眼的平旺瞧瞧兰生,再瞧瞧景荻,决定跟自家少东先,走出木场就问,“少东家,真随她吗?”
“想看看她是否有耗到底的决心,空口耍赖我就妥协的话,锦绣山庄这盘买卖也别做了。你招待着,除了茶水凳子,一概不供。”景荻交代。
平旺面色露苦,只得道是。大东家做生意也如此,就算是朋友都笔笔清楚,从不含糊。果然同为景家人,少东家对熟人也是分寸不让啊。他早先还担心少东年轻没经验,如今可以松口气。只是那位兰姑娘出乎意料得精明,女子经商已少见,她还会制图知料,他见过的也就她一个。夹在中间,他突然发觉竟是自己最难为。只给茶水凳子?少东家到底想什么呢?这姑娘是——唉——唉唉——
“公子在想什么?”终于宁静,红豆问道。
“想她真能耗到日斜天暗,我就跟她做了这笔生意。”平时谈生意无趣乏力,今日心情大好。
“可是,您答应了常老板……”红豆不解。
“我知道我答应了什么,无需你提醒。”景荻一抬手,示意红豆别多说。
而木场中,南月凌嘴巴一张一闭,无声地。他记牢兰生说过不能拖后腿,否则后果严重,但他心里憋了很多话,都快要炸了。
兰生好笑,“说吧。”不然皮球变气球。
南月凌好似得了圣旨,“先不管你要干嘛,造宅子也好,飞天也好,一百多两的银子用得着计较成这样吗?我有一百两,平常我娘给我的零用,我攒起来了,都给你,赶紧定了东西走吧。他要一百五十两,你要九十两,就为了这点差价要耗到明天去,有病了。我跟你姓南月,多少人捧百金千金送上门来。”
兰生走向原木堆,“我接二百两的生意,最多也就二百两的本钱,大不了不赚,却怎么也不能赔了。你贴我银两算什么意思?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却是倒霉都在一家里吗?不过,咱家里真那么有钱?”百金千金送上门?
南月凌怔了怔,心下有些高兴她说他们是一家,“我听小厮们说起,没亲眼瞧见过,可家里肯定不穷,父亲和姐姐们都有俸禄,而且在城里有地有铺,外面还有庄子……”
原来两位夫人叫穷是给她和她娘听的,兰生心想。只是她做的是事业,不是当败家子,该杀价还得杀价,秉持原则。远远见平掌事身后的伙计们抱凳拎壶,那位桌友显然要跟她耗。
“无果,你去买点吃食,热乎就行。”天寒地冻,她穿得暖,不怕!
“皮球,你若不愿意,就跟有花先回去。”这两人等起来不耐烦的话,反而累赘,踢掉!
南月凌不肯,“我是小东家,我走了那位少东能跟你谈?”其实是感觉自己如果走了,就成缩头乌龟,连女子都不如。
兰生也不打击他,“别抱怨冷了冻了。”
南月凌哼一声,脑袋仰得高高的。
景荻今日睡得很沉,醒来时一团漆暗,有些分不清是睁不开眼,还是天黑了。屋里很暖,被里冰凉,四肢好像脱开了身体,只剩羸弱躯干。曾以为自己已习惯了漫长的黑夜,却不料还有大风寒雪,令他半丝喘息都不能,就此看着自己一日日成了枯槁骨架子。
他心里一直烧着小簇的火,他想要是它灭了,人间这条道也走完了。到如今,没有甘心不甘心的想法,好像就是这样的命,无论他再怎么挣扎过,一切仍要走回注定的那个终点。
意识全然清醒之后,四肢重新装上了身体一般,时刻纠缠着的噬心痛感如毒丝绕满,令他几乎咬碎了牙。有时,他恨自己的骨头太硬,普通人大概会一心求死了吧,偏一身由那些寒年酷炼的钢筋铁骨不让他倒。
我等着——我等着——一张笑得有些刁的脸在死寂的暗海里散发出光来。
还不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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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蓝玉
木场却不暗,一堆火烧得很旺,几个人围坐着吃吃喝喝,一点儿都不委屈自己。景荻听到平旺的声音,想不到他也在烤火,而且还让酒醺高了。
“兰姑娘,只要少东家让我管你这单,我就百两包你料,然后给你介绍一家木工坊。那家老板跟我老熟人了,加工成一级木最多也就五十两。”
“现在平掌事接了我的单也不迟。”兰生捧一只陶碗,热汤喝喝。
平旺则扼腕叹息的懊恼语气,“这会儿迟了,少东家要跟你耗着,我怎么敢擅自主张?姑娘要早告诉我和慈恩圣女相熟,能为我娘看病……”
这次推景荻来的是豌豆,小丫头对兰生已有好感,见此情形就笑嘻嘻,“公子,这个平掌事到底给谁办事呢?三言两语让人诳着做赔本买卖,又给木柴又给酒食,这么舒服,别说耗到明早,就算耗十天半个月也行了。”
柴,十文。酒食,不足三十文。应该是兰生自己张罗的。平旺负责接待,难免要陪坐,酒入肠话出口,说出老母生病的事。她倒是能把握时机。景荻心里一清二楚。
“兰姑娘!”豌豆大喊一声。
吓得平旺一激灵,酒壶倒地,人跳了起来。
兰生仍坐着,看盖毯披衣靠木轮子走路的男子苍白如地狱使者,全不在意,邀他,“火暖汤热,今晚换我请你。”
“兰姑娘家中无长辈等门?”尚未成亲的姑娘到处乱跑,别人家的也还罢了。双手放在木轮上。景荻不让豌豆再推,火光乍眼,自己不能再近。
“无。”答得嘎崩脆。
“可我却不能任一个姑娘家留在我的庄里。”火光在他枯瘦的面上交织出诡异,“已经干燥过的杉原木,我找人帮你加工,包括兰姑娘要的其他工料,全部一百四十两,由我锦绣庄的账房发放监管。”
白眼缝又来,这回白自家掌事,“无论如何要比平掌事开得低一些。否则要我这个东家何用呢?”
“成交!”内讧之后。她外人得利!“说不定年前就要开工——”
“兰姑娘随时开工随时到料,此单由平掌事跟,你找他就好。”这姑娘的制图令人双目一亮,但终究经验太浅。景荻又道。“姑娘自有匠工队?”
“没有。正要在城里找。不知少东家可识熟技的匠人?”她觉得搭上这位桌友是天可怜她,帝都最大的建材商手里有多少条人脉啊!
但事实没有她想得美好,景荻神色一直不动。“如图所绘,只造一排厢屋一间亭子,七八人的工队即可。景某认识的本地工造多接千两以上的活儿,又逢过年,小工队都回乡了,恐怕帮不到兰姑娘。”
兰生觉得他比上午时冷淡,却想他能包她所有建材,还在预算里,已是自己赢了,就不甚在意。
两人签下白纸黑字,兰生一行才走出山庄大门。
平旺跟着景荻,冷风吹散了三分酒意,他讪讪,“少东家,小的没醉,也不能因自家老娘让庄里做赔钱买卖,只是看兰姑娘实在能耗,随便应付她而已。可您开一百四十两,实难保本,新来那批原杉都是上乘好木。”
“谁让你给她那批?”景荻垂着头,好似又累极了,“锦绣庄不做亏本生意,又是常老板关照过的,你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用我教你如何做?”
“欸?小的以为……”不是吧?
“以为我同她认识,就下不了手?”他突然睁开眼。无尽的夜,在那双凄暗的眼里延续无边。
“我可是警告过她了。”那座破墙外,他让她小心,但她没听进去,现在就只能通过经历摔打来学乖,“今后不必回我,你看着办事。”
平旺嘿应,对着少东家的背影怔了半晌,转身而去,他老娘的病看来是请不到圣女面了。
腊月初四,玄清观外二十里,蓝玉村,瓷窑外的茶棚。
金薇是棚里唯一的坐客,尤水站着。两人皆穿道士服,发束道士髻,眉毛描粗黑,可是看着还是秀气。要不是玉蕊带着圣医谷的子弟来诊医而吸引了全村百姓,这么秀美的脸,哪怕扮作道士,也不会让人忽略的。要知道大荣道士按婚姻状况分为两种,可“荤”可“素”。
“道长,这是我们窑里最好的花瓶了。”茶棚摆前,推销后边瓷器。
金薇瞧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不知道玉蕊为何非要来这个村子买瓷器,但点头。
尤丫头道,“就这个吧。”
伙计笑得高兴极了,好似终于把窑场老大难问题解决。
“救命!救命!”
金薇听到有人高喊,循声望去,只见村里跑出一行人,十来名壮汉,其中有四个抬担架,健步如飞。她不禁皱起眉,一招手,外面就进来一名身佩长剑穿便服的男子。和玉蕊以明月殿女官的身份出城,而且前阵子玉蕊还遇到“匪类”,让她不得不带足明月殿卫。
“请示下。”卫队长叫何方,三十多了。
“你带所有殿卫过去,我这儿有尤丫头。”尤水自小习武,一双铁拳比男子还硬,是娘亲挑选的,同金薇一起长大。
何方也觉那行汉子来得突兀,但犹豫,“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前后左右就这么几个人。”金薇看边上煮茶的伙计一眼。
那是一个瘦得像柴火的小子,花瓶就有他半人高。而土灶后面还有一烧火老头,灰白发满面皱,不停发出浓哑的咳嗽声。何方特地绕到灶后把人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是再普通不过的老头,才带着茶摊周围的殿卫去护玉蕊。
蓝玉村瓷土优良。烧出的器皿虽达不到上品却实价实用,来收购的商人很多,因此村子不小住户过百。这时这么多人将玉蕊围在中间,殿卫们一进去就如石沉大海瞧不见了。
金薇和玉蕊这回比平时出行要低调得多,不但金薇扮作道士,玉蕊也藏身份于圣医谷弟子之中,只是鲜见正经大夫的村民们对闻名遐迩的圣医谷渴切热烈,不少人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哪怕明知对方只是年轻学徒们,也苦等诊脉。若知天女圣女在此。恐怕全村人都会赶来。
“这村里得病的人真不少。看着正当壮年。”尤水留意人群中多二三十岁男女。
“再勤劳干活也赚不了几个钱,村里有九成的人如今吃饱都难。”伙计拎着冒热汽的茶壶,看似慢悠悠。
金薇冷性子,但不是冷血。问道。“蓝玉瓷还算不错。甚至远销南方,如此怎会艰难?”
伙计笑一声,有些蔑嘲。“奸商压低价钱,百只碗五文收,你说艰难不艰难?”
“此商奸,未必个个奸,卖给别家就好。”金薇不知情。
“以前确实不怕,但现在蓝玉瓷只能卖给三家大商,他们相互勾结压低价,而官府显然让他们买通了,凡是卖给别家商户的村人就征苛税。”伙计倒了茶,要转身。
就在这时,茶壶突然飞出伙计的手,朝尤水面门扣去。尤水大惊,身形极快往旁边闪开了烫水,心里大感不妙,却还不及喊一个字,立刻噤声。金薇后面多了一个人,一只布袖兜在她身前,袖口露出银冷刀尖,正对她的脖颈。
“别叫人,别乱动,只要圣女好好给我们大当家看病,我自然不会伤人。”烧火的灰白发老头,声音并不老。
尤水怒瞪双眼,“你可知道你在要挟何人?”
刀尖移到金薇腰间,老头坐到她身侧,居然还一手倒茶啜饮,神情似笑非笑,“这回总不会又让我撞到天女。”说到这儿,感觉肩背刺痛,不禁心中暗咒。
尤水要说就是撞上了。
金薇却抢过话,冷然道,“看病就好好排着,要挟我们做什么?我二人只是玄清观道士——”
老头呵呵一笑,“玄清观还有女道士?”他朝尤水努努下巴,“那丫头扮相还不错,小姐却怎么都不似道士。圣女出行一直暗藏高手,我不要挟你,但要制住你。况且你刚才调兵遣将,显然是明月殿女官。”
金薇冰面敷霜,“你们究竟是谁?”这人懂得不少。
“装什么?平医所前我们虽未能得手,人命关天,当然要再请圣女看病。江湖遍地有擎天,我是擎天会二当家。南月金薇应该早告诉你们了。”老头冷笑一声。
金薇蹙眉,没明白,因为玉蕊说是好汉,兰生说是匪类,“擎天会二当家”这六个字却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人话里似乎她自己是知道他身份的,可明明不知道啊。
尤水呸他,但重点偏了,“擎天会?听都没听说过!”
伙计也是擎天会的,拇指一弹,双手夹了四颗乌黑弹丸,“我们擎天会鼎鼎大名,江湖败类闻风丧胆,你一个丫头懂个屁!再多说一句,炸你上天撒鸟!”
“哼,我生于江湖饮于江湖,北侠宗学艺十年,是比你多懂一个屁!啊——我想起来了,没听过擎天会却听过擎天寨,一窝乌合之众,打劫蓄财,还说什么侠胆为民。”尤水骂还的同时,手悄悄摸向腰后小剑。
一把长枪抵在尤水背心,从梁上倒挂下一个女娃子,用红绸系腰,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笑嘻嘻。
“我要是你,就不会动歪脑筋哦。”
同在茶铺子动手,某二当家还学乖了,多带一双好手。两面下着草帘,三人藏着杀器,无人看得清要挟和被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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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下凡
姐姐既然落于“匪类”之手,妹妹应该也逃不过。让对方以主子性命威胁,不得不挤到人群前来传话的尤水,却看到一片说不上来的景象。
那行大汉背手立成一长排,何方的殿卫手握刀柄立成一长排,面对面。两排之间,玉蕊坐在村边大青石上,担架上的人仍是躺姿,可枕得是玉蕊的腿。病人为女子,本来算不上不妥,然而她紧捉着玉蕊的手贴自己的脸,脑袋又蹭来转去的,表情一副陶醉,在尤水眼中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尤水有些迟疑。实话实说告诉何方有歹人,救得了二小姐,救不了大小姐;只是若照老头的话,似乎会被反咬一口呢。走近青石,生病的对看病的一番话传进耳中,令她决心不想那么远,先解决眼下危机再说。
“圣女大人,死前能这么看您一眼,我也瞑目了。自从三年前白塔下见到您,我便惊为天人,原来世上还有像您这么纯洁善良的女子,天仙都会在您的美丽前感觉惭愧。”
“为了能学您一两分的气质,我连穿衣都尽量向您靠拢。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身上这套衣裙是您那年扫白塔时穿的样式。”
“拜我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二当家所赐,我莫名成了官府要犯,可我每年还是会冒险跑到帝都来假装卖糖葫芦,期盼和圣女大人见一面。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因为我那白痴二当家,不好好打劫跑路。惹恼了不得的江湖泰斗,一掌打得我全身瘫软再也站不起来。”
“一日比一日无力,眼看着咽食的力气都没有,就快挂掉。还好,还好,临死终了心愿。我还以为坏人没好报,原来老天爷也可怜要死的人。要是圣女大人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就没白来人世一遭。”
啰嗦了一大堆,终于闭嘴,但眼皮扇啊扇。和削瘦的黑面一点不相衬得活力四射。
玉蕊本身性子慢反应慢。对第一段话回道,“谢谢。”
女病人嘟哝,“圣女大人,您该问我叫什么。”
玉蕊啊了一声。语气十分歉然。“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流水的流。月光的光。”脖子以下只有手能动,脖子以上只有头能转,这时全用来亲近偶像。擎天会的大当家流光是女的。和一群真汉子称兄道弟,跟他们一样只爱看美女,但本人相貌文秀,细巧身段,一点女汉子的样子也没有。
“流光姑娘,你的病——”
“不用加姑娘,怪别扭的。”简直浑身长了刺般难受,她堂堂擎天会的大当家,一出生就让老爹当儿子来养。
尤水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跳上青石对玉蕊耳语几句。
玉蕊眼微睁,却是高兴的神色,“姐姐真这么说?”
尤水点点头,多少有些勉强意味。
但玉蕊看不出来,也看不出流光完全是在吃自己“豆腐”,低声对流光说,“你的病气虽深,仍有治愈的可能。若是愿意,可跟我回都,我请大夫为你诊治。不过要委屈你一下,千万不可说漏自己的身份。”她不介意给强盗治病,可很多人介意。
流光两眼冒光,“说起来我家白痴笨蛋二当家有时候还是很派得上用场的,他说这回请得到你,果然如此。”
玉蕊转头对眉头锁紧的何方道,“将军,这位姑娘患了重症,需要同我一道回玄清观。”
何方反对,“这些人并非村户,既不知来历,怎能随意收留?望小姐三思。”
“姐姐也允了,再说玄清观有客舍,不会打扰道长们清修。”玉蕊要救人的时候非常固执。
何方仍谨慎,心想天女一向不愿妹妹乱跑穷地,更别说把人带回去了。于是,他决定再去向天女问问清楚,也不待玉蕊同意,大步而去。只是不一会儿又大步转回,表情不太好。
“将军真是,难道我还会撒谎么?”玉蕊微嘟着嘴,此刻就是十八的姑娘八岁的性子。
何方沉面挥手,让手下人抬担架,又拦住一拥而上的粗汉,说给他们听,也是给玉蕊听,“病人可以同行,但你们不能,自己找地方等着吧。”
汉子们起先大嚷不肯,最后还是流光发话让他们在观外等,才消停了。
姐妹俩返回玄清观,车队之中除了多个病人,似乎一切如常。何方在前方,不知后方失守。
“你的手要还不老实,等病好了,手也没了。”金薇冷眼看着流光捏玉蕊的小手不放,还一副要流口水的馋相,不知道女对女还有好色的。
流光不甩金薇,对一旁闭目养神的老头下令,“老二,让她闭嘴,坏了本头子的好心情。”
老头,也就是某二当家,不理会。
流光一瘪嘴,“我就知道你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在我死鬼老爹床前发得血誓都是放屁,叫你办这点小事还给我看脸色。我告诉你,我死了以后一定跟老爹告状,和他每晚到你床头吹阴风,让你讨不到老婆生不出儿子。养你那么大,好吃的好玩的我从小跟你分,学艺也把名师让给你,你就是这么对我……”
“闭嘴!”老头咬牙切齿,双眼睁开,星芒无数,哪里有衰老的模样。
他虽感激义父养育之恩,但很多时候真想掐死这个唠叨又白痴的义妹,他再自尽,也算对得起老人。想想看,他一身本事,遇到一个像汉子一样的女人,又带着一群惟命是从的笨蛋,恩义背双肩,不离不弃,如今与天齐高的梦想缩到鸽蛋小,将擎天会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上人人称道的正义团体。就这样了,还难伸展。
流光以为他让金薇闭嘴。满意了,贴着温暖的圣女的小手睡死过去,毕竟不是装有病。
玉蕊啊了一声,“你是上次平医所那个人。”
某二当家其实不“匪”,抱拳道,“上回让圣女受惊,只是我们江湖莽汉难请得动你大驾,故而扮作官兵。”
玉蕊忙道,“没关系,我明白的。这回好。没有伤了无辜。”
“你明白。我不明白。”天女今天有脾气,一张脸从冰霜冻结到阴云密布,后半句是冲老头去,“你打算什么时候才不拿剑指着我?”
原来。老头还坐金薇身旁。袖剑对着她的腰际。分寸不挪。尤水一去传话,他就和金薇上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
“敢问圣女。上回茶铺子里的女子是天女吧?”憋在心中数月,让某二当家呕得要死的话终于道出,还破罐子破摔了,“这回她怎么没跟你一道出门?”虽不甘心,但那女子确实救了自己,到蓝玉村来也是她留的字。
金薇敛目,暗道这人怎么又提到自己?
玉蕊如实答,“不是,你这会儿用剑指着的才是天女,也是我姐姐南月金薇。”
老头的眼神立时像见了鬼,“那上回的是你什么人?”不是南月金薇,为什么在他背上刻金薇二字,当时她不是说镜子一照就记得恩人吗?娘的!她刻别人的名字干吗?!耍他的!
“嗯……”玉蕊看看金薇,语气有些小心,有些试探,“是我……呃……大姐。”见金薇没反应,松口气。
“大姐?”某二当家很了解南月氏的组成,“圣女的大姐不就是天女?”
“她在外住了多年,让大家以为南月只有四姐妹,如今回家来了。”玉蕊避免再说一遍大姐。
某二当家磨牙,“她叫什么?”
“她叫南月——”玉蕊要报。
“玉蕊,你要救匪类也罢了,但家里的事不要随便对匪类说起,免得有人忘恩负义。”兰生冒充她吗?为何这老头满脸恼怒恨?金薇不知不觉自己护起了兰生。
星芒点点的俊眸落在金薇身上,恼意炽盛。眼前美人杏眼樱唇,玉肤雪肌,冰清高洁,天下恐怕没几个女子能有此等绝色姿容,也正符合长久以来他心中女神的模样,但突然胸中不兴波澜。或者这么说,他让一个女人耍得尸骨无存,没心思去崇拜女神。他的情绪让愤怒掌控,脑海里旋转一张挽袖拿针的刁面,恐怕这辈子也洗刷不掉耻辱!
“我不是匪类。”女神,烟消云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夏是也。”
“一剑飞柳絮,千色盛夏开,四季剑侠之一,昆仑剑宗掌门师叔祖宇大宗师的唯一弟子柳夏?”玉蕊眼睛圆溜溜,她在圣医谷学习过两年,对几大派里盛传的事不止是略有耳闻的程度。
圣女居然听说过自己,但柳夏神情间没有半点得色,因为自尊心已严重受创,“在下离开师门经年,也并非什么剑侠了。不知我义妹的病情如何?”到底还是关心家里人的。
“很重,但还可以治。”玉蕊笑了笑,同时对金薇道,“姐姐,既然是昆仑少侠,你就别把他们当坏人了。昆仑云海兄弟盟,他和尤水是同盟呢。”
金薇眉头始终不展,“怎能听他一面之辞?如此胁迫的行径,与盗匪有何不同?他若有本事,等会儿下车也像这会儿走我身旁,随时随地要我性命。”
柳夏却收了刀,“我并无恶意,天女不必激我,现在你可呼救了。”
金薇冰眸冷望,一言不发。狡猾!他说穿他自己的身份,是笃定她得忍下这口气。但是——
她真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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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门槛
天女圣女与擎天会发生遭遇战的时候,兰生则遭遇了事业上第一个难跨越的门槛。
她在大荣已半年有余,迟迟没有踏开第一步,一来行情不懂,二来机会不到。鲁老板这二百两工程,对很多人来说是倒贴本钱白做工,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她拿到手。看似一块又小又没油水的豆腐干,她不吃,以后连豆腐渣都吃不到。这事吃力不讨好,她心里清楚,也准备遇到挫折,却无论如何没想到是在这时候。相比之下,锦绣庄里大冷天喝西北风赖着不走的砍价法,虽很吃力,至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成果。
她今天出来找人力,以三十两的出价包整个工程的人工。觉得这回有些底气,就先到东市破墙死角下,那里有等着接活的各种工各种匠,只要价钱合理,应该有不少人感兴趣。虽然那日红麻子脸为首抱作团,对有钱人丝毫不低头的气势相当强劲,让她发现古代劳动人民的地位并不是史书上所写那么低下,也有例外,但她想她照市场价出钱,没道理被他们联合起来抵制。
在那儿没看到红麻子,不但他不在,上回那些人似乎都没来,换了二十多张新面孔。那红麻子太横,上回见过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看不起女人,又趁机抬她的价,所以那些人不在反而让她高兴。然而,她想得十分便利容易,竟没人肯接她的活儿,一个都没有。包括最普通的瓦工砖工,甚至挖地造基的劳力。
本着节省开支的精神,她又跑了几处,一个不甘心干脆把东市踏遍了,什么匠什么工都对她摇头。她起初以为过年涨价了,加到底线五十两,后来渐渐察觉不对,不少人一见她就掉脸,她还没开口便态度恶劣,挥她好似挥苍蝇。再怎么轻视女子。也不至于如此。
“小姐。他们故意不接咱们的活。”连无果也看出来了。
“嗯。”兰生凤眼一挑,瞥到不远处的饭庄,“横竖也饿了,咱们去吃饭。”
点菜时。兰生这么交待伙计。“家里屋顶漏水。听说东市很多瓦工,可我一个姑娘家也不知去哪儿找。”在桌上放了一小粒银棵子,“麻烦伙计帮我跑一趟。请个手巧老实的工匠来。”
伙计将银子收好,打着笑脸应声去了。
两人吃饱,伙计带人来。那人棉衣上都是补丁,进了饭庄就深吸一口气,闭眼陶醉,分明穷困潦倒。但他一看清兰生,脸上便露出警惕的神情,拉住伙计对耳说话。伙计点头的同时,他转身要跑。
兰生早料到了,道声无果。
小子蹭窜出去,伙计没来得及眨眼,他已将那人拎到兰生面前。不管那人怎么挣扎,始终在他手心里打转,然后让他拍钉凳上,动弹不得。
那人结巴,“你……你们干什么?”
“问你干什么才对。”听他肚子咕噜打雷,兰生好笑,“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送上门来的活为何不接?”
那人一脸黄土色,嗅嗅鼻子,“我不给女人家干活。”
“不是这个原因吧。”兰生扔出几个铜板,“老实告诉我,不用给我干活也能拿了这钱。”
那人眼睛睁亮,几个铜板也能买包子垫巴了,不禁咽着唾沫松了口,“大姑娘是为了庆云坊鲁老爷的宅子招工?”见兰生点头,叹口气,“那画像虽说不似真人,但一双刁凤眼,想说认不清也不行。”
“画像?”兰生坐端正了。
“大姑娘一看就是外行人,穿戴似大户出身,何必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来做?你接就接吧,好歹先打听清楚这一带的行情。啥都不明白,上来就把长风造的人得罪了,这不是自找倒霉吗?”那人盯着铜板说话,脑袋时不时转看一下门口,一副怕见熟人的模样。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只有三个字让兰生神情变化,“长风造是什么?”
那人立刻抬起头,眼珠子凸着兰生,“妈呀!你居然不知道长风造?那可是包括帝城在内,势力遍布北江郡县的第一大工帮,大至帮司工署造宫殿,小到郡官一间衙舍,包了朝廷大多数工程。但凡想在这行混口饭吃,必须要跟长风造打招呼。你可以不入帮,但你不可以不照他们的规矩。你当真不知?”
这位看来真受到刺激,兰生却不说谎,“不知长风造,我就不能造房盖屋?”
“不是不能,而是长风造既然放出了话,说鲁老爷庆云坊造宅低于五百两不能接,你就不能接。你不但接了,还是鲁老爷的开价二百两。大姑娘,如今你就算找码头边搬货的苦汉,他们也会回绝你。长风造与各方大商派系来往密切,谁不给它面子?你的画像你的事都传出去了,绝对不会有人帮你干活。我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啪啪啪,将铜钱拢入手,一溜烟跑出去了。
兰生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无果,那个红麻子好像吼过一声长风造不接,是不是?”
无果的记性比兰生好一点,回答得比较干脆,“是。”
“话虽如此,纵然长风造是了不起的大帮大派,管得了全帝都的工匠么?”兰生心中以为不然,“不经我同意,就把我的画像到处派发,侵犯肖像权,等我把庆云坊的宅子造好,要跟长风造好好讨个说法。”
结了帐,兰生让无果将马车赶出城,半个时辰后到了南郊一傍江小村庄。
村子就在道道田埂的尽头,一眼全览。土地虽看似贫冷,但各家各户挂年灯贴红联,喜气洋洋。院落里,老人们眯眼晒太阳,孩子放鞭炮玩耍,女人们男人们赶制年节的腌食和干货。这是农村难得的闲时,却让人感觉还是忙里偷闲,但多少有些惬意。
兰生的来到,引起人人注目,从各家矮篱笆里好奇看出来,神情友善。
“小姐找人?渴了?还是收冬粮?”一个年轻的媳妇抓篱笆上笑眯眯探头接待。
“我找管宏。”兰生也友善。
小媳妇扯嗓子一喊,“宏叔,有人找你——”
兰生还以为管宏住小媳妇对门,谁知紧接着这一嗓子,“宏叔有人找你”这句话就让不知谁,声声地传下去了,听起来就跟空谷回音似的。
小媳妇往一条小路指指,示意兰生跟着回声去。无果耳力好,在前头追声,兰生后头逛走。
不多时迎面来了个红脸矮汉,看到无果没反应,看到兰生表情就很复杂,变了又变,最后哈哈一笑,抱拳上前道声女师。他就是上回兰生指点煞气,心服口服求教茅厕方位的那家工头,大名管宏。
兰生将他变化的神色看进眼里,开口只问候,“管头儿别来无恙?”
“挺好。”管宏心思也复杂着呢,不多话。
“容我跟你讨碗水喝。”换了别人见管宏冷热参杂,可能要端架子往回走,但兰生沉得住气。她手头人脉就一两根,不厚着脸皮怎么过这关?
管宏见兰生这么说,也只能带两人去家里。一进门叫自家婆子烧水招待客人,不请到屋里坐,就在院里小方桌边加两把圆凳。
“屋里有老人在歇觉,女师将就。”他径自坐下,将桌上半碗黄汤一气喝下。
兰生打量管家。正舍夯土屋三间,左面一间砖造房,右面一间木造房。房屋前都铺了丈宽的砖,扫得干干净净。屋顶上摆着五六个箩筛,晒着半蔫的萝卜青菜。窗上贴了喜庆剪纸,砖房走出能干媳妇。这是个简陋却温馨的小家,没有半件无用的家什。她闻茶香而稳坐,对来上茶的妇人微笑谢过。
妇人回笑,静静回正屋去了。
“家有贤妻,管头儿好福气。”兰生要捧碗喝茶。
“烫。”管宏自己却再倒一碗酒,问无果,“小哥,来一碗?”
无果摇头。他随小姐出门时,从不喝酒。师父说,酒劲虽能让剑式更具威力,却很容易脱缰。
“女师上回带了个遮面小厮,这回带了个苦面少郎,下回又带个什么人?”大概是主场的缘故,管宏哼笑带讽,终于要说真话了,“女师,还是女商,本不关我事,别再找上我就行。”
“无果,帮我敬管头儿一碗酒陪不是。我对工造着实有兴趣,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才编了一个好用的身份,只为能到工地上看两眼。管头儿,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无恶意。”兰生不是不想喝,却真得没酒量,这么大的海碗必晕。
无果倒满酒碗,碰碰管宏的碗,一气喝干。
管宏鼓腮吐口气,仰脖,碗空,“姑娘到底何方神圣?并非我不讲人情,哪怕你充山中修行的女师,你也的确帮了我和兄弟们,让我们把活顺利做完了。可是——唉——你怎么就得罪了……”
“长风造看来是真神通广大,我以为出城它就管不到,没成想你已经得了消息。”兰生手掌一摊,“画像拿来瞧瞧,我好奇得要命,到底画得有多像,让我过街人人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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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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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死羊
画得其实不怎么像。脸盘太大,浮夸云鬓,但那双刁俏的丹凤眼,连兰生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恶质精华都在这双眼里了。
兰生看罢,收画像进自己袖子,见管宏瞪瞧她,就道,“一个成了亲的大男人收着姑娘家的画像,我怕嫂子伤心呢。”
管宏没好气,“少胡说八道,瞪你是告诉你,麻烦事别找我!画像你拿就拿了,横竖我见过你。”
“我看出来了。”兰生笑,眼中狡黠,“可我不找你找谁?帝都没人帮我造这宅子,也没人情可讲,但你却是欠了我一回。如你所说,要不是我,你和那班兄弟没活干了,过不了这个舒服年。”她不良善的,不白帮的,忍气是为了更好的出气。
“姑娘真要讨人情?”管宏面露难色。
片刻,兰生眯眼,“讨了会怎样?”
“我带兄弟们帮你干完庆云坊这摊,半边大荣今后就没咱们工造这碗饭吃了。长风造有十万众,遍布北面郡县,难以从他们眼皮底下偷活做。就算接了鸡毛蒜皮的小活儿,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还开罪势力大的,日后可能带着你发达的人,何苦来哉。姑娘如今不就犯难了吗?而且,这才刚开始而已。”管宏有为难,但心地不错,透露出兰生不知道的事来。
“还有什么?”兰生这时反应可一点不缓慢了。
“祭白羊。”管宏道。
“什么?”兰生没听懂。
“长风造惩罚不听话的家伙,最厉害的手段叫做祭白羊。白羊。就是指不懂规矩的傻羊,也就是你。拿你当祭品正规守道,不要说庆云坊那块地绝对造不起房子,还有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踏入这一行了。祭过之后,那叫死羊。”又下一碗酒,肚子跟酒缸似的海量。
死羊?兰生突然笑了出来,弯着腰,双臂叠在大腿上,脸冲着地。呵呵不停。她这是扮猪不成反类羊。还必须死翘翘?她脑门上贴着找死两个字?人人来欺。
她抬袖擦笑泪,然后问管宏,“怎么祭白羊法?”
管宏却说不知道,“我三年前在这儿落户的。还没见长风造祭过。只听说祭过的人再怎么有手艺。再怎么有能耐,一祭之后永远别想混出头。还听说祭法各有不同,结果就一个。交不出工赔大钱,身败名裂。”
“请教管头儿,我该如何做才可能避免让人祭羊呢?”听上去有些吓人,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不捷,她还是很怀疑长风造的势力有夸大其辞的可能,不过她如今在帝都,今日又处处碰壁,不好一意孤行。
“简单。回了鲁老爷,备下厚礼给长风造的人赔不是。只要姑娘愿意,我愿从中牵个线,长风造红大麻子与我交情不错,平时也多关照我活计。”管宏宁可这么还兰生人情。
兰生沉吟半晌,“行有行规,我也知鲁老爷出价低了,却是因为初来乍到才保本接来做。管头儿要是能为我安排与长风造的人见面谈,也好。”红大麻子,是对鲁老爷开五百两的人?
管宏终于咧开嘴,“就怕姑娘认死理,既然是明白人,那就最好不过。正好,明日晌午约他东城老牛酒栈吃饭,你也来。”爽快就把会面的日子定了。
兰生也爽快,道声好,起身就走。
管宏也不送,目视两人离开。
“帮帮那姑娘。”他媳妇走出来,在屋里听得分明。
“不是我不帮,兄弟个个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帮了,他们一大家子还要不要吃饭?”管宏倒酒两碗,给他媳妇一碗,“你别操这个心了,明日我尽量劝和。那姑娘十分聪慧,看眼色也不错,应该能成。”
“女子干这行,我可头回见,不知怎么,佩服得很。瞧她挺文弱的姑娘家,年纪又轻,肯定是不容易的。而且上回听你说起来,多亏她才保住了那份工,做人要知恩图报。”管宏媳妇长得比丈夫高大,长手长脚的,相貌不突出,心却是美人。
管宏未必妻管严,却对老婆大人挺尊重,说声知道了。
兰生回了城,在南月府前庭遇到大队人马,原来撞上了从玄清观回来的天女圣女妹妹,还是大国师这老爹亲自去接的。不但南月涯在,南月萍南月莎也在,一边挽一个姐,亲热说着话,往廊道走去。
兰生下车,距离不远,却感觉和那些家里人隔开了一个洋。他们往南,她往北,截然相反的方向。几乎没有半丝犹豫,她转身要回北院。
“兰生。”正对着她的南月涯不可能任大女儿轻忽自己,声音很严厉,“见了我连爹都不叫,前阵子的礼数白学了?”
他一出声教训,引得左右前后那群要进正堂的人纷纷驻足观望。
兰生也不看那群人,但以明亮的目光与南月涯远远对视,喊声爹,没啥感情起伏。
南月涯却不满意,“金薇玉蕊劳苦功高,为国为民斋素祁福五日,如今回家来,还带了客人,我已吩咐在叶园办酒,因此你不必回北院,一道同我们过去。”
叶园是南月府待客的园子,冬日没什么景,却有一间方正的花榭堂。堂上铺古席,脱鞋上座,可观赏歌舞音乐。像南月这般的高门大贵,当然和别家名门一样,养着能歌善舞的女姬和吹弹奏拉的乐人。不过,兰生一次还未见过家中似模似样摆宴待客的场面,心思一转,乖乖渡海跨洋,加入众人之中。她需要补充蛋白质,想来宴席上有大鱼大肉。
“兰生姐姐这身风尘仆仆的,上哪儿去了?”南月萍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做人还是糟糕,“倒似比爹爹和我们还忙?”
兰生不语,光这么瞧着南月萍。
南月萍沉不住气,芙蓉面落冷,“瞧什么?谁不知你一双凤眼最刁钻,有不痛快就说出来。”
南月涯正吩咐管事到里头请老夫人和三位如夫人,因此没注意到女儿们这边起火。而金薇冷清清漠视,南月莎一直都是兔子耳朵的静态,只有玉蕊皱了眉要来劝,还被她亲姐拉住。
“没什么,只是在想瑶镇那会儿路见不平的姑娘上哪儿去了?”对陌生人都能拔刀相助的人,对自家姐姐却尖酸刻薄。
南月萍一怔,好不容易舌头打过弯,“不懂你什么意思!明明就是嫉妒我比你强。东海明月的结合又如何?连街边普通的小贩还不如,他们至少自食其力,你却靠家里人养着,嫁又没人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娘托媒婆给你找夫家呢。可怜哦,至今都没回音,就你那八字——”
“走了。”金薇突然开口,从两人之间走过去。
南月萍对金薇这个姐姐还是有些忌惮的,对兰生白了一眼,转头就换成笑脸,勾着金薇的手臂亲亲热热一道。
虽然早知道邬梅对她的婚事抱有很大期望,兰生乍听南月萍这么说,还是小小吃惊了一下。毕竟她娘一字未提及过,让她有种被瞒在鼓里的愤然。是不是要到成亲当天,她才会知道丈夫是谁?
生在这个家里,她多少明白婚事不由己,也觉得不用那么在乎。说实在的,到哪座府邸不是这么过日子,总有办法给自己找出路。只是这事让南月萍告诉她,让她感到一丝丝不妥。她那个亲妈,不会把自己便宜清仓,给谁当小妾什么的?
她虽不介意,但小妾翻身或出走的仗比发妻的休书仗要难打,赢要斗,输要卖,人牙子手里再脱身那肯定得见血了,让她这个来自和平年代的人情何以堪?
兰生落在一群人尾后,低头兀自想得天马行空,对天女圣女带回来的客人完全忘了好奇,对自己顺水推舟送的人情惹得麻烦抛却脑后。她其实和玉蕊有一拼,那个时不时突然袭击的迟钝,以后会让很多人磨牙。
进了叶园,南乐涯的朗笑声将兰生震回神。
“刚听管事报,我还不信,明日过生辰应该忙得马不停蹄的人怎会来我家中讨酒吃?谁知,竟是不假。”
一人回笑,如云出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久未探望,眼看快过年了,再不来岂非不尊不孝?想着两位妹妹今日回城,家里一定摆宴洗尘,我就来凑个热闹,免得先生和师娘们还特地招待我一回。”
兰生感觉那道道太阳金光,心想这顿饭的蛋白质不好消化了。
南月萍“蹦”上去,笑得柔声娇气,“冉哥哥,真是许久不见,自从担了城将,就不见你在宫里走动。”
兰生还以为南月萍就对安鹄撒娇呢,敢情对泫冉也这样,而且更往“萌”态发展。不过,这位估计没戏,再怎么家里受宠,改变不了庶出身份,攀不上东平王妃的那张儿媳候选名单。
泫冉笑道,“没办法,守城要站岗,不能随便离位的。倒是要恭喜萍妹,听说你展能通物,又为明月流增光扬名了。朝廷封赏下来了吗?”
真像兄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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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伶俐
但南月萍声音小女儿扭捏,叫哥哥别样情怀,“谢谢冉哥哥,封赏要等开年了。”
“这么迟?罢了,过几日你去我府上,我开库送你一件宝贝就是,随你指。”有钱公子讨姑娘家喜欢,因为这种像丢得便宜大方。
“真的?”南月萍显然吃这套,“明天我就去,你过生辰我要礼物。”
“萍儿,别对冉殿下无礼。明日是他庆生,你去可以,但别淘气,让主人尴尬。”与对兰生的态度不同,南月涯虽是对南月萍肃面,却也明示了父爱。
“无妨,就当贺礼和年礼一道给了。”泫冉也是宠溺的语气。
兰生有点奇怪。为啥呢?这南月萍在她面前就很招嫌弃,在别人面前就成香饽饽了,莫非是自己的人品问题?虽然她人品没品,但内心深处的三观还是很正的啊。
“冉殿下,我给你介绍位客人。”南月涯变相同意女儿去庆宴要礼物,“这位剑士姓柳名夏,乃是昆仑宇大宗师亲传弟子,也是江湖盛名的四季剑之一。”
泫冉哦一声,有些惊讶,“一剑飞柳絮,千色盛夏开。景仰景仰!”
大荣江湖除了天玄道,其他宗派和朝廷并非完全处于油水不调的关系,因为一本国书《易经》,彼此相渗相透。就拿钦天监所掌持的繁京派来说,它与南云海的关系密切,护卫多是从侠宗出来的高手。而明月流与圣医谷向来亲善友好,弟子出师前多跟着玉蕊。玉蕊看病,圣医谷治病。
泫冉之所以惊讶,因南北云海侠宗虽擅武技,但与昆仑剑宗比起来,还是相差不少的。昆仑各套剑法独特独创,收徒条件极苛刻,天才剑客辈出,要么默然数年,但凡出山者皆震动江湖。两年前的四季剑侠再度让沉寂的昆仑宗名天下撼,即便是皇贵的他也耳熟能详。
兰生但闻一个不同的男声。沉敛却不羁。
“四季已换。别年不同,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人群各就各位,她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南月涯身边两位年轻男子。就连她这个多媒体时代过来的。见识过各式美男的人也不由暗自赞叹。
泫冉俊亮如阿波罗神,五官魅力都十足灿烂光华,所到之处。只要他愿意,可以耀眼无比,绝对不让任何人忽略过去,天生皇族的优越和贵美。
柳夏却又是另一种了。乍眼朴尘,眉眼锋锐,不容人轻浮靠近,细看相貌却也无可挑剔。魄力不遑,笑过江湖的放扬即便再敛都不能去尽。站直,衣扬,腰间无剑似有剑,心中有侠似无侠,浸润世外却染墨世俗的莲魂。
兰生眼睛过了下帅哥瘾,心湖平静,但咕哝一声耳熟。
无果道,“小姐,他是——”
“别说,这么无聊的时候,让我先猜一会儿。”兰生摆手。谁呢?有点深夜的风打摆子的嗖嗖冷感啊!
她才这么感觉,那位夏天耍剑的高手瞥来一眼。恶狠狠滴,一眼!不像景少东家病熬的白眼,更像满怀仇怨,让她打劫过。
大荣男一般过二十五就蓄胡,她不反感,但也不喜欢,自觉迄今见过的帅伙没几个,而且见过肯定不能忘。所以,这位难道又是从前的兰生招惹来的?她偏科偏脑的人,别叫她想恩怨情仇啊。
算了,管他是谁,和她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就行。她现在要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被宰上羊汤卖羊肉,羊毛都制了毡子。
正好,老夫人带着儿媳妇们来赴宴。这几个月一直只有邬梅伴着老太太身边走,今天左手邬梅,右手李雎,透露着家里战局的微妙变化,尤其李雎气势更胜一筹,颇有后来居上之意味。南月萍嗲嗲喊声祖母喊声娘,挤到两人中间一边搀一个,只能坐三人的桌案就没邬梅的地方了。
有花接了传报赶来服侍兰生,见邬梅独站一旁,小声急道,“你赶紧请夫人过来坐吧。”
兰生不请,但喊声爹,就为打断南月涯和两位帅哥说话,这么看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他最爱的老婆没有位子坐。同时,她眼角余光见到她娘垂眸抿直了唇线。这说明,她做对了。她娘才不稀罕跟她一桌,和老公一桌比讨好老太太有用。
南月涯果然对邬梅招了招手,“梅儿,你上回虽瞧过冉世子,却不曾正式见礼,还有这位柳少侠,我与你说来。”
原来除了主人席,男女席分开摆对面坐,中间隔了一方10乘10米大的竹篾地,虽然看得到对方,说话就基本不可能,也听不清说什么。主人席偏男子那边,邬梅大方落座,接受泫冉的见师母礼,还有柳夏的抱拳尊重,四人说得挺热络。
李氏果然没了得意忘形,平时不动声色一张正脸这会儿跟马脸拼长。却不知觉,更没发现一直姐妹绑紧的钟氏坐得离她有些远。而她的女儿还没搞明白,以为把人聪明挤掉了,乐哈哈在那儿讨祖母爱。
兰生一笑,对正打量自己的金薇挑挑眉,表情顽皮。
金薇别过脸,同玉蕊说话去了。
不过,没一会儿邬梅又过来了,先向老夫人前请示,“冉世子说既然多了个师妹,能不能也正式见个礼,否则明日请了去却不知如何同其他客人引见。”
南月女儿们入主明月殿女官的缘故,在人多的场合,只要有熟人引见,男女相见也无妨。所以老太太就点了头,让兰生过去,嘱咐一句人前谨小慎微,别失了分寸。
兰生一点不愿过去跟“殿下”打招呼,那不是成了“引狼入室”?
然而,她亲妈是这样的。小事随她意。大事她要乖,不然就没收自由。她逃家一次,让这妈关七日,故意把整个家划成禁闭地,好像缝隙到处,却是插翅难飞。那会儿连扫地的小厮都似武林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在她爬墙的时候突然出现,笑嘻嘻提醒她是禁闭期,但她要是帮他锄墙头草,他就不告诉夫人了。于是。她这么自我安慰。父母在堂,还有一个叫柳夏的,殿下不会化身为狼。
邬梅领着女儿过去,低头也嘱咐。“就像跟我说话那般。伶俐些。问什么答什么,别呆头呆脑迟钝开口。”
兰生回道,“问什么答什么就是呆了。又要我伶俐,到底如何表现,娘要说说清楚。”
邬梅气结,自兰生大病痊愈后常这样,才觉得聪明帮了她一把,接着就堵她一胸闷。想要说说清楚,路却才几步,已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她只能保持温美的笑。
“兰生,这位是东平王世子,他曾是你爹的学生,仍尊称一声先生,今后同你妹妹们一般将他当作亲兄长好好相处。”明知两人见过,当作初次见面。
邬梅又对泫冉道,语气更亲切些,“冉世子,你如何照护着金薇玉蕊她们,就同等照护兰生吧。这孩子离开帝都太久,没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也不多,性子本就安静,又不爱跟我和她爹诉苦埋怨,反倒让我担心她闷出病来。”
南月涯也道,“是啊,性子静却脾气倔的丫头,明日去东平王府,帮我们看顾一下,怕她不通人情世故,莫名得罪了人。”
难得爹妈这么关心她,兰生一定要表达“幸福”的心情,“冉殿下明日生辰兰生没法去,就在这儿提前恭贺,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成为大荣皇朝一棵屹立不倒的老松。”
任不任性?任性就对了!她在这家里扮演的,不就是让人头疼的任性大小姐么?这些日子太忙,忘了挑衅。
南月涯没察觉泫冉忍不住要笑,更没留意柳夏眼中流露的兴味,气道,“你怎么连贺词都不会说?”
兰生无辜,“不是这么说,怎么说?从前在乡下也不跟多少人来往,难得跟娘亲去过一次别人的寿筵,听了几句。蝶姨说都教会我了,却是唬我的?我又没念过几本书,离家那么多年,连同年的闺中好友也没一个……”
难得娇美,难得可怜,难得话多,泫冉醒过神来,心却酥化了大半颗。他顿时暗暗冒汗,南月兰生原来不是不会撒娇,不屑而为罢了。她要撒起娇来,凤眼儿媚,面若粉桃,清音如羽,整个人就美到极致,堪称绝色。
“先生莫要责怪,我听着受用就好,多谢她祝我长寿安康。”心酥了,话出口,自愿护花,却不错过兰生想要混过去的一句,“不知兰生妹妹为何明日不能来?”
“我并未收过殿下请帖。”一声妹妹让她发毛,“无贴上门太轻率,娘说是不是?”
泫冉奇怪,南月家其他女儿他不管,都由他母妃相邀,唯独给兰生的帖子是他亲自写的,交给派贴的管事时还特意交待过。
不知是哪儿出了岔子,他心思缜密,半点不露出揣测的神色,朗然道,“我与妹妹不曾正式见礼,贸然送请帖怕唐突。如今就好了,我让小厮去取贴子,立刻写一张给妹妹,请兰生妹妹明日定要赏光。”
兰生本来找得就是借口,让泫冉堵得严密,还是在她爹娘面前,只好无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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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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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后者,哈哈。(未完待续。。)
第92章 问果
兰生想着话说完可以闪人,忘了她忘了某人给她的熟悉感,层层忘就成心安理得,要转身。
“柳某要叨扰南月府一段日子,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兰生小姐有什么看不惯柳某的地方,还请直说。”别耍阴的——柳“少侠”兴味目光已受敛得一滴不漏,心里大火蒸屉,屉里一人名。
啊,忘了这位,兰生掩盖自己刚刚的轻忽,侧身福礼,把转身的姿势掰了回来,“好。”
泫冉在一旁看她对柳夏袅袅施礼,对自己却小腰笔正,要不平衡时,听她答一字好,就笑开了嘴。没有厚此薄彼,很好。
南月涯对这个好字则又不满,眉一皱正要训,被邬梅抢了先。
“柳少侠是金薇还是玉蕊的客人?倒是巧,她们回府这日正好遇到,能一道来。”邬梅没训女儿,知道训也没用,且越挑她越来劲,干脆转移视线。
柳夏道,“我与天女圣女也是才相识,因我义妹病重,求圣女一看。今日遇到国师大人,邀我同行。”
南月涯果然不关注兰生了,面上高兴,“正是如此。他义妹的病一天两天不能痊愈,玉蕊不放心,求我让她带回来诊治。我本就有心为玉蕊物色高手剑师,就请柳少侠暂时屈就,想不到柳少侠立刻答应。这么一来,玉蕊再出门就可以让人少担心了。”
“圣女这般替我义妹着想,在下十分感激。自然要尽一份薄力。”
这人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不像感激,像是找仇人来的。兰生看他一眼,蹙眉到放弃,只有三秒,她自己的“心事”就很重。
“国师大人说起兰生小姐有位少年护卫,身手很是了得,在下平生无别好,喜欢以武会友,不知小姐可否允我二人比试一回?”先从帮凶下手。
兰生呵呵。“这我不能做主。柳少侠以后可以自己问无果。”
她老爹突然很兴奋,“高手难逢,就趁今日好宴好客,为你二人助个饭后余兴。”
兰生心里翻白眼。明明就是二人给她一家子表演饭后余兴节目。她老爹能倒过来说还真本事。她记得在邬蘅陵前第一次看到南月涯时。那种惊人的威慑,可回家以后,只觉得她爹事事听他妈还有她妈。寻常可见的一家之主。都说男人在外装坚强,在家就是孩子,她从前不曾经历,如今看来不假。
“这个——就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虽然在下乐意之致。”柳夏哈哈一笑,很潇洒的样子。
南月涯就道,“兰生,既然是你的护卫,还不是由你说了算?去吧,跟他一声,饭后陪柳少侠过过招。柳少侠声名远播,无果能同这样的侠剑相逢,对他也是难能可贵的际遇。”
“爹爹想看高手过招,直说就是,女儿为了孝顺您,怎么都会尽力。”兰生说罢就走回对面去了。
南月涯张着嘴,喉头上下颤动,一张老帅脸竟慢慢腾红。
泫冉撇过头去笑。梨冷月夜下黯淡幽兰,何时起,美过了月辉?
“你看看她!”最后,南月涯只好向某人的亲妈诉气。
老夫人听不见的场合,邬梅可不随便贬低女儿,“那么多年的气哪是一时半刻就能消了的,借雎妹妹一句话,到底还是孩子呢。再说,萍儿任性起来也不一般,姑娘家有些小脾气才招人疼。”
她话锋一转,笑问,“柳少侠,你说呢?”
刹那,泫冉回过头来,眯眼。
邬梅只当看不到,“柳少侠?”
柳夏诧异邬梅会问自己,她说第二遍才反应过来,讷讷半晌,答了声是。
泫冉表情突然顽皮,“师母怎不问我?”
邬梅这才看向泫冉,捂嘴笑答,“冉世子身份何其贵重,不敢同你开这样的玩笑。”
泫冉变赖脸,油嘴滑舌讨喜欢,“既称您一声师母,哪有把这么好的子弟往外推的?玩笑开得,女婿也当得。”
邬梅笑呸一口,拉南月涯帮她,“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学生,眼睛放咱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身上了,一不小心倒插门。”
南月涯当了真玩笑,“哈哈,冉世子肯倒插门,我亲自到大门迎女婿。”
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小心将柳夏撂在一旁。不过,他也没在意,全副精神暗暗盯着那边。他和她交过手,知道她不娇不弱,极难应付。似乎她还没认出他,如此对他有利的局面,无论如何要一雪前耻。
兰生对无果说了比武之事,接着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绝了。”
“昆仑剑四季侠有那么很厉害吗?”看上回那人的狼狈相,无果表示怀疑。
兰生耸耸肩,“谁知道。不过,江湖就是一滩扔豆咕咚的浑水,随便混混可以说自己仙侠圣君,跟算命的差不多。”
“既然老爷让我比,那就比吧。小姐要看什么结果?”无果无所谓了。
“什么什么结果?”兰生问。
“断肢,擦皮,打昏,还是懵?”这样的结果。
“哦,那得分情况了。”兰生答,没细想,“他玩命,你随意。他争赢逞强,你要赢他。如果是君子,让他赢。实在功夫差得没法看,直接弄昏吧。”
无果应是。
等到吃过饭上了点心,把一张张桌案再往墙边挪,将中间的场地腾大了,柳夏走到场中,无果也要上场。走了两步,他却又走回来,觉得还是告诉兰生柳夏是谁得好。
可他才张口,兰生忽然拼命示意他弯腰。
她压低了声说,“我才想起来,你绝对不能赢他!”这位夏天剑来得正好,不然无果就被她老爹挖墙脚了。如果无果赢了那位,估计她爹贼心不死。
“为什么?”有花也弯腰凑着,不明白兰生怎么改主意。
兰生不应,只对无果强调,“别让自己受伤,也别让对方输,实在不行就装昏。”
无果皱脸,更像苦瓜了,“我不赢,怎么输就随我吧。”
装昏这么怂包,他不干!想着,把本来要对兰生说的事沉淀了。
输就好,兰生挥手放人。
有花给兰生夹点心,以昭示自己弯腰的目的,虽没问到什么,直起身时却毫无一丝不满表情。她已越来越了解,兰生任自己唠叨冒犯却还能笑呵呵,但重要的事上最后全照兰生的意思来办,是真正的发号施令者。兰生有时对自己忍着,是不会说出口的情份。她从前不懂,和南月府里其他人一比,才懂了。
十六岁的有花,过年十七,开始能沉得住气。
兰生拍拍身旁绒毡,让有花坐。
别的丫头都站着伺候,有花觉得坐下去不合适,但看兰生的眼神就知她坚持,于是双膝一屈,以跪姿服侍也算合规矩。跪下但发现落在厚垫之上,是兰生不动声色挪来的。就是如此,兰生嘴上从不对她好,但大暑酸梅,冷冬布垫,曾经发现不了这些细小的暖光,现在已经慢慢进了心里。
“不告诉我,又叫我坐下来?”开口却还是那个挺有脾气的有花,她别扭,改不了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之道。
“没让你坐,让你跪。一大群人盯着,我俩同坐就是找骂。”兰生也不摆姐妹好的亲切面,“有事交待你。万一无果忘了输,你甩一把针弄晕他。”
有花不会功夫,可甩针的话,射程内百发百中。
“为何非得输?无果能赢,也是给你和夫人长脸。”一把针?有花懒得说了。
“赢了是有面子,可我爹恐怕又会想起要挖我墙角,把无果弄给金薇当护卫去。”保住面子,不如保住实力,“我今后肯定常常行走在外,没无果可不行。”
有花不平衡,“他那点功夫也不知道深不深,不如我一把针。上回你用我的针把无果弄倒了不是?”
不是无果,是匪类——兰生轻轻啊了一声,扶桌直身看向隔壁玉蕊唤她。
玉蕊侧脸过来,眨两下眼,呆乎乎问声干吗。因此惊动了旁边金薇,冷眼看过来。
“我让你带的东西呢?”刺匪放匪,刺字放字,为了让匪类日后欠牢人情,兰生提供他一个最佳看病的时机,初一至初五带病人等在蓝玉村。
“是你让玉蕊买瓷器?”金薇跳开玉蕊压低声音,质问。
“听说那儿的瓷器不错。”兰生看看左右,老夫人和李氏母女说话,而钟氏同女儿好像刻意坐得离她桌子远,又有有花挡住视线,没人发现三姐妹说上了话。
“信你才怪!擎天会给你什么好处,你把自家妹妹送入危险之中?我若告诉了爹,你和你娘就等着被赶出门!”明明她那会儿也把人当成烫手山芋要清出去,为何又招了回来?金薇不知道兰生的人情都不是免费的。
“有件事你还没明白。我娘啊,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走,谁也赶不走。不如好好叫声姨母,跟她掏掏心里话,她说不定能帮亲侄女打算打算。毕竟这家里,比起南月萍南月莎,我们几个血缘更亲。”兰生冷眼瞥回去。
但她对玉蕊笑眯眯,“你有没有给人好好看病?”
玉蕊乖巧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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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青柳
兰生就差扔块骨头摸摸乖狗狗,夸奖玉蕊,“圣女果然心系众生,今后要保持。”
金薇气结,对玉蕊凶道,“你点什么头!我的话你从不听,怎么她说什么你都听?你非要去蓝玉村买瓷器,我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原来是她撺掇你。都跟你说别靠近她了,也不想想娘是被谁气得吃睡不香,熬坏了身子骨。”
玉蕊眼睛里水汪汪,委屈万分,嘀嘀咕咕,“可梅姨离家的时候,娘的气色亮亮的……”突然有些发怔,她是什么时候突然看不出娘的气色?好像就是梅姨离开之后啊。
兰生却冲金薇斜眼儿,“蘅姨不是为了消你的誓愿元气大伤病重的吗?”
金薇全身一僵,脂玉般洁莹面顿时苍白,紧紧抿着唇呼吸不匀,眼中迅速聚起迷蒙的雾气,“谁……谁这么说的?胡……胡说!娘从无极宫回来一直好好的,一个月后才病倒了。那时……那会儿,玉蕊看出……看出……死气。”谁说的?为何她一点没听说过这件事?
兰生有那么点懊恼自己不该说这事,但她一直以为金薇知道,只是下意识推卸责任而已。
“玉蕊,我那会儿不在家,你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么?”
场中南月涯同柳夏和无果商量怎么比,但姐妹仨谁也没往那儿看一眼。
玉蕊像只受惊吓的兔子,大眼睛垂看桌面,支吾吭不出声。她本身不爱撒谎。可看了这些年的病,不少情形需要她隐瞒真相。事实是,娘在无极宫吐了好多血,怕引起家里人慌乱,就在宫中养伤了大半个月,回家后装无事几日,然后倒了下去。爹谁也没告诉,唯独瞒不过她的眼,就说姐姐知道实情会自责,教她撒了谎。
兰生看来玉蕊是吓到了。
金薇却很了解妹妹。知道她心虚。僵直的身子突软,一双眸惊险血丝,茫然道,“是真的?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吗?我不想嫁给皇帝。皇帝为什么非逼我嫁?南月家主代代短命。为了大荣竭本命枯子孙还不够吗?我即便发毒誓不嫁也是为了大荣皇朝,竟害我娘的命也要让我入宫被他玩弄。这样的昏君要他何用,这样的虚荣扶了如何?”
尤水蹲身挡住老夫人那边。而玉蕊连忙捂住金薇的嘴,求救地望着兰生。
“大姐,劝姐姐别说了,这是要杀头的啊!”
事情变成这样,也是兰生始料不及,自觉担负起来,悄悄来到金薇耳边沉喝,“你娘已经不在了,你既然知道是谁的错,自责可就矫情了!”
“死了好些?”金薇怔望入兰生的眼,神智开始清明。
“你死了没关系,玉蕊怎么办?你肯把她留给我和我娘欺负,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薇彻底让兰生的话敲醒,但神情仍十分凄凉,目光霜冷,“回自己桌去,免得当我们突然姐妹好,让有些人觉着刺眼珠子,又暗地使绊子。你爹娘双全,而我俩是没娘的孤女。”究竟谁要为娘的死付出代价,她会记在心里,但她还要照顾玉蕊。玉蕊性子至纯至善,对存心不良的人而言是很好欺负的。
兰生没有立刻回桌,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举一杯,“作戏的,配合下。”
金薇不由遵从兰生,举杯,却也不碰,沉脸喝了一小口。
兰生却笑着饮尽,又走到老夫人那桌,“祖母,金薇爱理不理敷衍我,玉蕊干脆骗我不会喝,我敬您这杯可要见底,这水果酒是养颜补血的好东西。”
“李氏说你怎么跑金薇桌前去了,我还奇怪,原来是敬酒。玉蕊没骗你,她滴酒不沾的。你做得对,一家人是该好好相处。我干了你这杯,你也得敬两位姨娘,还有萍儿和莎儿。今后和和气气,可不准再刁蛮任性。”兰生前段时间的表现不错,令老夫人也分得出一些祖母爱。
兰生一句不多说,只道是,分别给每个人敬一杯,回到自己桌前有些飘浮。
有花让小丫头到厨房端醒酒汤,一边将桂花糕切了薄片让兰生吃,“一杯酒喝不完就头晕目眩的人,无缘无故去敬酒,还偏偏是敬那些人。”
兰生嚼着片糕,托腮看看似乎心情平复的金薇,再转向场中看摆起架势开打的两人,半眯了眼,“自己挑起来的事就得自己负责收拾。再说也就是晕而已,心里比不喝酒还清醒。嘻嘻,有花妹妹,我发现你这两天心虚了,想对我好,嘴上还得像从前,不怕累死啊。”
不是心虚,是心焦。这位小姐清醒是清醒,但喝酒之后话多,还尽是想让人掐死她的大实话。这毛病从前没有,大病痊愈后冒出来的。在瑶镇,一杯下肚,她当场说夫人有异性没母性,还说早知如此就该喝药避孕,不想承担责任又不负责任把她生下来,十分可耻。那回之后,夫人就再不允兰生喝酒了。
兰生也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那些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是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睡醒后吓了自己一跳,想不要哪天把什么老底都兜出来。不过今日只是水果酒,就像软饮料一样,杯子又小,六杯下去晕得不厉害,也没认为自己很罗嗦,能定下心来看比武。
无果手持一根长竹板,剑身不抽出来的话,看起来那同普通的竹板没两样,而他有两根竹板,迄今却只出过一剑,叫鳞。
兰生没见过另一支剑的样子,也不知道剑名,然而她此时比较关注的是柳夏。那人无剑,双手交叉胸前,左手刀,右剑指,长衣不动,不像柳絮飞,倒似枯柳干。不过,仅此而已么?
无果苦脸但气劲,无声却突然跃起,竹板快得没有竹形竹色,一道闪电雷霆万钧之势劈向柳夏面门。
柳夏足尖一点往后飘出两步,抬高右手挡面。
闪电刹那从竖劈变成横扫的劲风,早有预谋。那不是打算放水,而是一招要取胜的招式。
“无果以前出手我都看不清,这回动作快却看得很清楚。”兰生奇道。
“两人都没用内力。无果还是少年,对方可能自恃甚高,不想占内力优势。只是比招式,再快也有限,普通人是能看清的。”有花虽不会武,却懂。
兰生也有这方面的知识,觉得武术就该一招一式内家外家练出来的,像《卧虎藏龙》《英雄》这些电影里来无影去无踪,一掌过去堪比飞弹是不可能的。来到大荣,险境有过几回,但高手过招好像没瞧过。感觉功夫不错的除了无果就是红影女,以风飘的身姿,刀剑上脖子眨眼工夫,也就是轻功超出她的认知。这帮助她意识到这个时空确实存在不同的自然元素,所以超凡能力也可能存在。本来嘛,就像来自氦星的超人到地球飞得更远更快,人的能力和所处的环境是相对应的。
大荣有些人的体能潜意识一旦能和自然之母契合,就会产生特殊的感应。这种感应大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但玉蕊看到人的不同气色而能判断病位,还有金薇对命数的预感准确度,且两人并非被夸大了的万能,不容兰生再闭眼堵耳坚持是迷信。因此,比起易经来,她更想读天能通感方面的记载,为心中解惑。
正要想得更岔开,突然看到令她瞠目的一幕。
且说柳夏腾跃躲开无果那记横扫,随后又是半惊半险化解了少年郎咄咄逼人的几式进攻。虽看得人觉得无果处于上风,可无果的苦脸有点化恶鬼相。
有花和兰生都清楚,别看无果平时不拿主意,一到干架他是相当不含糊的,整个人气势凌厉,越凶相出手越认真。
果然,强攻之下对方险拆让无果不能满意,一声短吟伴随,手中长竹化为一片绿涛,涛高浪大向柳夏自头激涌而去。
兰生以为眼前又生幻象,却见柳夏的气势也变了。衣摆逆风浮起,左剑指朝天空高举,在无果的竹浪即将扑向自己天灵盖的瞬间,劈下。
青柳叶,碎飞絮。金光,橙光,闪烁藏色,瞬间即隐。绿浪溅成粉末,星星点点落入尘土。
柳夏还站着,方寸未动,衣摆已垂,剑指向地。
兰生惊见剑指之尖竟隐隐现一把青光剑形,待她想看仔细时,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无果的竹板化了虚无,手中提得是完整的鳞剑。那鳞剑一出竹板就有惊人的橙光,如今却显得黯淡,仿佛接收了主人的情绪。无果张张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着向后倒去。
有花在无果喷血时已经冲了出去,怒喝道,“卑鄙!”手上一扬,数十枚针齐向柳夏飞去。
柳夏不动,针落在他那件冬袍上如松叶,抖抖全奔地里去了,不痛不痒。同时,他飞出去,接住倒下去的无果,连点几处穴道,单手自丹田推拿。
有花再要动手,邬梅喝止了她。
兰生也已赶上前,半点不通武的她除了问怎么回事,做不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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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还是会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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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关门
有花愤然冲柳夏背心一甩手,“他运气震伤了无果!”
柳夏额头见晶汗,手上继续为无果疗伤,语气全是愧意,“抱歉,无果小兄弟那招绿浪太惊人,我不知不觉就运气出招。不过,你们放心,虽是内伤,应不会太重,以小兄弟的强体,痊愈也就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有花音调陡高,“那小姐身边岂不是没个保护的人了?”
“算了,有花,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就无果一个随护。”
听到能让他从梦里惊醒的可恶声音,柳夏的肩又刺痛了,说话的口气不自觉挟了火星子,“兰生小姐倒也不必急于找柳某的晦气,你的护卫先运了内力,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娘,明日出门,借无晚给我用。”无果无晚皆能武。
敢情完全没理会他说什么,柳夏郁闷着,同时一念上心,将无果轻放平,起身对母女二人抱拳,“事情因我而起,小兄弟养伤的日子里就由我保护兰生小姐的安全吧。”
有花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邬梅微蹙眉,眼中却有别光,但见丈夫也过来了,才道,“柳少侠如今是保护玉蕊的剑师,且又是无果冲动在先,实在不能怪你,就让此事过去罢。”
南月涯道不错,“柳少侠不必歉疚,是无果心高气盛。至于兰生少了护卫,我自会为她再安排。玉蕊身份不一般。平时又爱乱跑,有柳少侠这般的高手在旁才让人放心。”
谁知柳夏这么说,“国师大人此言差矣,我与无果小兄弟交手本就是大欺小,如今我令他受伤,自然要由我代他保护兰生小姐。我意已决,好在圣女还有明月殿众卫士常随伴行,暂缺我一人应无妨。待无果痊愈,我自会履行与国师大人之约。”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南月涯心中虽不痛快,再一想昆仑剑宗的人向来率性。太过勉强的话。这人一走了之,还说不定莫名把昆仑得罪,只好点头,“我尊重少侠的意思。”
他又叮嘱兰生。“柳少侠可不是无果。你要待他如上宾。出门在外时凡事以他的看法为重,不可拿小姐脾气任性指派他。”
兰生张口才说半个不字,邬梅却已对柳夏略施一礼。“那就拜托柳少侠了,我这女儿有些宠坏,你多担待。”
柳夏连忙深揖道不敢。
兰生没有要这位少侠来补缺,只提了借用无晚一日这么简单的要求。她娘该知道,比起不知根知底,名字倒过来念就怪怪的少侠,无晚是自己人。北院有暗门,她常悄出门,这些秘密要曝露在此侠面前?还是她娘借机关她禁闭?答应得好不轻易!
“你娘相中他作女婿,要不要恭喜你?”泫冉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兰生侧过脸,瞧着神情有些莫测的泫冉,不由轻笑。
“你笑什么?”他的目光定望在她的凤眸中。
“殿下吃醋了。”每次爱玩暧昧,不考虑对方心意的家伙,轮到她反玩。
泫冉的眼底瞬间深幽无光,片刻后跟南月涯邬梅告辞,竟再不看兰生一眼。
兰生但觉这人阳光面纯粹装饰,只许他自己捉弄别人,别人就捉弄不得他的小鸡肚肠,对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鄙视他。然后想到他没给她补帖子,不禁松口气。想也知道明天东平王府有多少名流贵胄,恐怕会遇到熟人,她一点不愿应酬。
好好一顿饭,因无果吐血昏迷有些不欢而散,老夫人回院前还说了儿子,不该比试什么的,随即又道邬梅怎么也不劝,反而跟着起劲,快过年却闹血光,别影响了府里明年的运势,巴拉巴拉。说儿子半句,说媳妇一堆。兰生看李氏眼里都长出两柄光剑来了,那么幸灾乐祸。
不过柳夏在场,老夫人还算收敛,带着李氏母女走了。钟氏母女无声退场,兰生发现邬梅也在目送,除了她俩竟没其他人注意。南月莎迄今没跟她说过一个字,钟氏平时一直在李氏身边站着,主张都是照李氏的心思走。如今李氏母女的地位突涨高,这个差距让钟氏母女显得黯淡了多。
邬梅收回目光,就和兰生对了个正着,嘴角淡淡拉出一丝笑,却又很快不见了。她叫来宁伯找人抬无果回北院,嘱咐有花小心照看,要什么药只管到前院账房支银子。说完这些,便笑着挽南月涯走了,没有一点让老夫人训过的怨脸。
兰生早就习以为常她娘掌控男人心的魅力,转身却见柳夏不可思议的表情,揶揄他,“柳少侠没见过这个年龄还卿卿我我的夫妻?”
他还真没见过!柳夏正想如此作答,对上那双凤眼,身上就一个冷抽,立刻目光凛冽。对了,这女人,他还要跟她算帐呢!
凤眸本来笑得满满,看了柳夏一会儿,垂下眼帘,仿佛若无其事,落袖走过他身旁,同别人说话。
“你俩要不要上我那儿坐坐?这么死瞪着我,好象我欠你们。”原来金薇玉蕊姐妹俩还在。
“要。”玉蕊说。
“不要。”金薇说。
兰生点头,“好吧,玉蕊,你跟我走。”
走了几步,回头见金薇也跟着,挑眉好笑,“不是不要吗?”
“不知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骗玉蕊,我得看着你。”金薇冷着一张脸,视线滑过柳夏,心头更恼火,“你回来后就没消停过,今天要跟你好好说清楚,今后还乱来就——”
兰生走自己的,根本不怕金薇的要挟,“就赶我走?换个新鲜点的说法吧,好比送我一句话,小心出门遇到鬼之类的?”
玉蕊连呸,“不能乱说这种话的。”
金薇拉着妹妹,“她信口开河,你当什么真?完全不肯读易经的人,不是我们瞧不起她,而是她瞧不起我们。”
“的确。”兰生承认,“也不用你算明天会发生什么,就说说我今日遇到哪些事,不,说中一件就行,那我还能相信你本事。”
“和你这种一窍不通的人说也白说。”她的天能不是这么用的。
看面相知寿数,只是部分人,乃其一。通过六爻或其他占算的工具看未来吉凶,通感极强时能有九分准,此其二。其三,就是血誓,誓从心愿,愿必成真。那是东海筮术,娘没教,但她偷学了,迄今也就用过一次,几乎耗了半命,整整一年通感全无。再加上娘的临终遗言,她大概不会用了。
兰生撇撇嘴,就此安静。
到了北院,她等在门后把每个人都迎进去,亲自关门下拴,回身过来笑嘻嘻。
金薇觉得十分糁得慌,“你笑那么贼干什么?”
兰生挥开手,赶她,“带玉蕊站远点,没你俩的事。”
玉蕊拉金薇往后退,“姐姐,听大……”差点又说大姐,“……听她的应该没错。”这半年下来的经验谈。
柳夏看天女圣女站到主屋廊下,心中也在乱长犄角,隐约察觉关门下拴同自己有关系,再想到兰生反暗算过自己的智慧果敢——啊呸(他自己)!狡猾阴险才对!
“兰生小姐如临大敌的模样,可需要在下帮手?”全身戒备,防她再耍阴谋。
“关门打狗而已,用不着杀牛的刀,柳少侠可以安心睡一觉。”兰生往柳夏近前走,步子很悠闲。
“睡觉?我可不想——”忽然眼前有些花了,女子的面容渐渐模糊,竟然显出妖丽的紫色,但柳夏毕竟是柳夏,硬撑出瞬间清醒,已知自己又着了道,厉喝,“你……什么时候下得手?!”
“有花,问你呢,还不帮柳少侠解惑。”兰生从他身边走过。她问玉蕊有没有帮人好好看病,玉蕊说有,她就知道柳夏是谁了,因此和有花把人诓来。当然也有惊讶的地方,比如擎天会的大当家是女人,再比如小胡子二当家是个身材超赞的帅哥,还有她娘的配合。
柳夏五指成爪,却只抓到一片云轻的锦,真是羞死的心都有了。
有花绕到他前面,冷哼不待见他,因无果确实让他打伤,“你帮无果疗伤的时候。此针安神,二刻见效。”兰生曾说过,女人在体力上天生不如男人,真遇到险情,不要讲光明正大,撂倒对方是第一。
柳夏没听到后面的话,他睡了过去,带着一种无比悲愤,不想再醒来的神情。
兰生都没有开口,空荡荡的院子里冒出来两个手粗脚大的丫环,把人抬了下去。而那两名抬无果进屋的汉子静悄悄出来,对兰生无声弯了弯腰,开门关门,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金薇呆呆看着这一切,明白到一点。这里不仅是兰生的地盘,还是邬梅的地盘,每个能随意进出的人都对她们绝对忠诚。这种忠诚度,她身边只有尤水。
“有花,让厨房做些热乎的宵夜,说金薇玉蕊在这儿,多用点心思。”兰生率先进屋。
这回是玉蕊拉着金薇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变化,但觉这屋也比自己那边舒暖,金薇瞧着不奢却精美的一应物用已与上回来时大不同,看得出负责修缮的管事并非一般用心。
有娘的,没娘的,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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