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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御宅txt下载     御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0章 小闹

    奇妃想,枫儿的府邸若由兰生来督造,总比落在不知根知底的人手里好。即便这对小夫妻感情不深,但兰生六皇子妃的身份不容改。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一起沉,这时候是能防外人动手脚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她就笑道,“其实你赢惠哥赢,你输太后赢,实难两全,但我是偏心惠哥的。”

    兰生垂眸,暗道来了。别说皇帝,奇妃也一样,爱跟人反着想。她要是开诚布公让奇妃同意她干工造,奇妃肯定不同意,还得想方设法阻挠。她顺着奇妃说,反而奇妃能想明白其中利弊。

    “婚姻大事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惠哥却让人心疼得很。家中没有兄弟可以继承北平王位,爹娘要是百年过身,她就孤苦伶仃一人了,不挑个自己中意的驸马怎么行?再说,惠哥可不一般,是将军公主,凡夫俗子委实难匹配,该谨慎挑选。太后老人家虽心急,但惠哥的婚事不能急。”茶壶跳泡,奇妃优雅端壶洗杯,“你同惠哥年纪相仿,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

    输赢不论了么?兰生心里笑着,沉稳道是。

    她的心情变好了。泫瑾枫捏着棋子,状似思索,眼睛却不望棋盘,头微微侧外,将廊下跪坐的兰生看得清楚。他不好奇他母妃说什么,却好奇是什么让他的爱妃心情不错。

    “……枫儿?”皇上语气好笑。

    泫瑾枫收回视线,心里懊恼。神色如常,“是,父皇。”

    “你要是继续偷瞧你媳妇,这棋就不必下了。”皇帝看别的事眼睛从不尖,本性风流,看这个就特别锐利。

    泫瑾枫笑而落棋,“父皇要是只看儿子不看棋盘,这棋是不必下了。”

    “不下就不下。”皇帝下棋的水平不高,正想找个借口,但一招手。燕公公上来撤了棋盘。他兴致仍高,“你媳妇是朕临时换上的,满意吗?”

    “换了个美人,父皇知儿臣心思。圣女孩子气。是母妃中意的。并不得儿臣喜欢。但儿臣知孝。”子与父的对话,完全不似媳与婆。

    “朕记得你小时候就是个孝顺孩子,人多的地方你就会看你母妃眼色。不似你两个哥哥淘气,十分懂事。”皇帝对六儿子的喜爱也不仅止于爱屋及乌,“倒是你哥哥们在朕面前装懂事的年龄,你反而荒唐起来了。朕知道,但朕一直装不知道,你可知为何呀?”

    “父皇希望儿臣是年轻气盛一时妄为。”泫瑾枫答。

    皇帝点头,“不错,一时妄为,而不是彻底转了性子。此次,在镜月殿中搜出龙袍,打开密室,朕几乎就相信你是小时了了。虽然事后朕也想了,你尚躺病榻,而奎雷证言漏洞多处,恐怕是有人想栽赃你,但景氏也是你养的奴才,偷藏龙袍却说你不知情。朕可以信他们,但那间密室中的刑具和血迹又作何解释?”

    泫瑾枫跪下,“父皇,儿臣所犯错事何止这一两桩?这些年荒唐行径怕是数都数不清了,不知如何才能弥补父皇对儿子的信任。然,这回死里逃生,儿臣大彻大非,昨日种种不堪回首,今后定当收心敛行,不负父皇母妃,不负兄弟情义。”

    皇帝神情欣慰,“早在你醒转那晚,朕就看出你的悔过意,是当年最让朕喜爱的六儿回来了。那些命在旦夕悬一线的日子虽让人提心吊胆,却也算因祸得福。大彻大非就好。枫儿,朕还不老,如今太子虽是你三哥,他若实在不如你,朕自会再安排。”

    泫瑾枫跪着不起,“父皇千万别这么想,三哥稳重,待兄弟友爱,即便有些不足,也是可以改的。太子既定,儿臣甘当辅臣。”

    “话虽如此,朕总希望你成为朕的继承人。你不争,你娘也不争,朕反而想把最好的留给你们母子。龙袍之事恐怕跟你两个哥哥脱不开关系......”皇帝自己也从皇子到太子这么经历过来的,对此类阴谋不陌生。

    “那也是因为父皇对儿臣一直偏心,而偏偏那时的儿臣其实又没资格,难怪两位兄长不服。父皇,大荣争皇位的事从来不曾断过,但各凭本事,不害手足之命。三哥五哥并未害儿臣性命,儿臣输得心服口服,也请父皇坚持自己的旨意,莫搅得人心惶惶。”泫瑾枫语气肯切。

    皇帝更欣慰了,叹道,“你这孩子要是早一点醒悟,也不至于人心尽失。以你此时才智,非你三哥五哥可比。”

    “天意自有明道,儿臣为从前的行为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父皇不必惋惜。儿臣自小得天独厚,一路坦途,反而没有惜福。如今受挫,未必不是好事。”泫瑾枫字字似发自肺腑,“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请父皇务必答应。”

    “说吧,朕无法保住你的太子位,其他总能答应你。”皇帝对六儿子的信任本来建在孩童遥远的时期,多年听人告他的状,虽说一直没动摇,基础已老已旧,所以龙袍的事一出来就彻底击溃了。皇帝也不以为自己会很快对此子再信赖如前,想不到的却是,醒来的老六竟和童年的老**上了,那般懂事得体,所以不知不觉就想对他好。

    “儿臣想随惠公主去北关投军戎。”泫瑾枫一脸沉静,不是冲动得脱口而出。

    皇帝大惊,“你是皇子,怎能去北关苦寒?”

    “泫冉泫赛都能去,为何儿臣不能?不经历练,今后如何为皇兄开疆辟壤,如何像几位皇叔为大荣镇守边关。父皇该知,儿臣是在为今后打算......”视线再次落在同跪着却在另一边的兰生身上,泫瑾枫淡淡一笑,“父皇,儿臣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要看远一点。趁儿臣年轻,出去闯闯。而且父皇虽疼儿臣,但儿臣犯错本要惩戒,就当是罚我这些年不懂事吧。”

    皇帝心里后悔得要命,心想怎么就不等老六醒了再定太子,这么看他,老三实在没法比,“早知你成家之后才懂事,朕该早点让你成亲的。不过,你要去北关,你媳妇当如何?跟你一起去不成?”

    “儿臣不是去享福。”兰生可不在他的打算之中,“兰生留在帝都还能和母妃有个照应,再说儿臣并非一去不返,北关虽寒苦,却很太平。”

    “......”皇帝不想答应,但话说得已满,“罢了,你母妃,还有太后老人家若答应,你就去吧。不过,一年为限。”

    “谢父皇允准。”泫瑾枫说到这儿,奇妃带着兰生走入亭中上茶,他站了起来。

    “父子俩说什么那么严肃?”奇妃为皇帝亲自送茶。

    皇帝看泫瑾枫一眼,“枫儿同朕请罪,真是成亲之后像个大丈夫了,很有担当,朕十分欣慰。”

    兰生有样学样,递茶给泫瑾枫,但看他妖美的面貌不变,不知哪里像大丈夫。

    奇妃不用看儿子,横竖谦虚是道理,“皇上别夸他,他犯了大错,不可不惩,否则不能服众。”

    皇帝吃了功夫茶,赞声大好,又道御书房堆了奏折,要去批阅。匆匆离去的背影,在兰生看来有点像逃走。泫瑾枫却对奇妃道有话说,母子两人入殿去了。兰生立在亭里,眼睁睁看这顿精心煮出来的讲究茶变冷,吃在嘴里,实在分不出好坏,但也不觉得受冷落。她虽爱听八卦,秘密这种事是没多大兴趣的。秘密和危险,是姐妹词 。

    殿中茶杯落地,奇妃比皇帝还吃惊,“什么,你说你要去哪儿?”

    “儿臣要去北关。”泫瑾枫坐着不动,母与子和父与子的相处之道,显然也有区别 。

    “不准!”温柔的奇妃,贤惠的奇妃,这时都不在,只有气愤的奇妃。

    “父皇已经准了。”墨睫描出的眼线本来是妖美的精髓所在,此时狂气,“儿臣无需母妃允准,只是告知母妃而已。”

    “枫儿,你又要跟我任性么?这么多年,母妃哪里对不住你,你对我无视到这个地步?为了你,母妃--母妃 --”奇妃呼吸急促起伏,双目睁红。

    “母妃为儿臣怎么了呢?”褐眸沉金,泫瑾枫眼中冰冷。

    奇妃却垂了眼,低头望着自己腕上玉镯,“枫儿,我知你生气没成为太子,但你不必心急,只要母妃在,这个天下迟早是你的,没有任何人抢得走属于我们母子的东西。你且沉住气,稍安勿躁几年,做些改过的样子给人看。至于其他事,母妃什么都会帮你做,什么都会帮你准备好,一点不用你烦心。你若嫌无趣,等六皇子府造好,关起门来随你如何玩乐。明珍月珍你不要,母妃再送别的美人。你那位正妃多半是不管的,而且母妃有法子让她心满意足。”

    “母妃最本事,所以父皇有你就心满意足,儿子有美人就心满意足,我的爱妃只要能造房子就心满意足,好似我们都很好打发。儿臣却突然好奇,母妃要如何才能心满意足呢?儿子大了,是时候尽孝道,还请母妃示下。”声音冷似冰,面颜傲狂,“儿子当皇帝,母妃大概也不会满意的。不如这个天下由母妃作主,如何?”

    奇妃杏目一抬,精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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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捋毛

    “胡说八道!”精光散去,奇妃怒意横生。

    奇妃变脸,泫瑾枫也变脸,无比妄为的骄横样,“母妃生什么气?儿子随便说说罢了。母妃一向为儿子着想,当儿子的怎能忘了这些年享过的福。母妃就当儿子死里逃生之后犯糊涂,但北关我是一定要去的。别当我不知道,满朝文武请求惩诫我,我若不自请罚,三哥五哥不知道找什么法子整我。北关就是幌子,北平皇叔和惠公主在,我能苦到什么地方去。过个一年,等那些人防心放了,我就回来继续享母妃给我的福。”

    奇妃看儿子这么任性说话,反而放心了,“话虽这么说,但也不用去那么远。帝都也有军营,你在里面历练也一样。”

    泫瑾枫走上前,挨着奇妃,竟是撒娇的语气,“母妃真是,历练是我说给父皇听的。若在帝都从军,如何偷懒?走得远,话才传不过来,我在北关到底是玩女人还是睡大觉,谁也不知道。”

    奇妃伸出食指顶顶他的额头,宠溺道,“你这孩子啊,我还以为你突然上进,想着儿子不要娘了,搞了半天又耍小聪明。”

    “娘是儿子的天,谁死了都不能没有娘。”泫瑾枫仍用腻死人的二世祖语气说话,“母妃,让儿子出去躲躲晦气也好,今年那么多倒霉事。而且,我那个媳妇是克命,冲喜一回事,我如今好了,克不克我却难说。儿子跟她一个屋檐下住着,胆战心惊怕得很。您就允了吧。这一年我不在家。您也少找她,免得她冲撞了您。等我回来,再想法赶了她。您不中意的儿媳妇,儿子也不中意,下回娶个您喜欢的。”

    奇妃已经完全心软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也懒得见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每月一封报平安,只要一个月没收到,我就叫你父皇下旨召你回来。”

    “这还不简单。”泫瑾枫搂搂奇妃的肩。“母妃。儿臣回去了。”起身,走得步履轻浮。

    “兰生想要造六皇子府,你觉得她会否藏心计?”奇妃叫住儿子。

    泫瑾枫定住脚步,“她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她接造自然好过别人。但她主张不少。人也聪明。怕母妃控制不了她。儿子以为,母妃还是省心得好,交给工造司。别再出密室之类的圈套就是。”

    奇妃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南月兰生聪明?她有主张,我却是她婆婆呢。再说哪家没有密室暗仓,她是你的妃子,造了也有罪,可以嘴牢些。我不帮她,但也不阻她,她若入选,那就由她造吧。”

    “母妃作主就是。”泫瑾枫声调浮夸,直到走出去,才收起轻骨头的样子,面上狂傲不再。

    百花争妍的花园里,他的妻独自立在那儿,没有伺候的人围绕。她和他一样,不属于这座残酷无情的皇宫。而她是该飞翔的,但他还得抓牢她,紧紧地抓牢她,哪怕被她厌恶。他需要同伴,也挑剔同伴,所以只有她了。玲珑水榭的湖上,人人往岸上跑,只有她,会朝他飞奔过来,傻傻到令他想笑,想怒,想伸手捉住她,强留她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也许还能笑对这世上的孤凉。

    可他有什么资格留她呢?众人皆知六皇子醉生梦死,他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做不了好人。他曾希望她能嫁个平凡的丈夫,能给她平静的日子,而他会取得足以保护她和自己的权力,远远得,将那些想要她消失的力量打发掉,不惊扰她半分。这是他能做的,许诺的,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后一丝良知。但她竟嫁了他!阴差阳错,始料不及,却似一道明光,打进久不见亮的心里。

    火热艳阳之夏,姹紫千红之间,她的身影落在他眼中,是仅存的暖。

    他要颠覆的,是脚下这片地,是身后那片金,还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要成功,自己必须先变成野兽,冷血,狂傲,自大无比,比任何一只都要野蛮,都要凶狠,绝不容情。

    装久了野兽,自己可能就回不去人形了。可是,她在的话,他很想变回来,愿意相信寒寂的夜路有尽头,还可以看到日出。

    他没走过去。看似被冷落的六皇子妃,受六皇子宠爱的子妃娘娘,前者安全得多。哪怕他只安心于她在身边的温暖感,落在有些人眼中,就会成为对付他的弱点。她还不是自己的弱点,但抉择必定痛楚。他不想去抉择,只有保持着不冷不热,热了就要降温,这样的距离。

    “走了。”他说罢转身。有那么一刹那,他担心她不满自己的冷漠,与他背道而驰。然后,听到她大方的脚步声,暗自松口气,感谢她小事上迷糊迟钝的可爱性子。

    夫妻二人离开皇宫,关于两人关系冷淡的消息也立刻传入各个关心的角落,有人叹,有人欢,有人惆怅,有人满意。

    半途中,簿马说乞巧节庆,大路挤得水泄不通,车马难以直行,只好绕道走。

    “女儿节一年一度,可要下车瞧瞧热闹?”泫瑾枫却问。市井之中好混迹,可以少防备一些。

    兰生看看窗外,发现这里离玲珑水榭不远,“和金薇她们说好去玲珑水榭,我直接从这儿去。”弯身要出车外。

    “穿着这套衣服过大街,怕人不知你是娘娘?别的好说,万一被人知道你是六皇子妃,再砸你恶咒恶符之类的,人人喊打。”泫瑾枫的语气要笑不笑。堂兄弟表兄弟轮番来瞧他,将半年来发生的事说了七七八八,自然不能漏掉大婚那日的凶险。

    兰生回头瞪他,“你既然知道,今后就收敛点。”

    “收敛什么?吾等天之子神之子,自当比寻常人优越。难道有地方遭灾,我们就得和他们一样悲戚戚,不能享富贵荣华了吗?”一番显身份的“狂肆”言论。

    鸡,不同鸭讲,而且兰生也自觉没有悲天悯人的大道大心,只奉行以身作则。

    “你干嘛?”她惊讶地看他解着腰带。

    “脱衣服——”他拉长尾音,好笑瞧她变脸,才把话说完,“换一件便装。爱妃不必紧张,难道我还能怎么你不成?”

    尽管他只换外衣,兰生撇过头去,免得这人又有机会胡言乱语,心知她越争辩,他越起劲。

    泫瑾枫换去龙纹外袍,穿上一身墨绿。但他自身华丽,所谓的便装也穿出华丽。 墨绿丝锦,白兰花的绘染,袖边襟边同染白色的兰叶。

    兰?兰生眯眼,觉得他是故意弄了这么一套衣服,却又不好问。绣兰的花式很多,她自己都有好几套衣裙带着兰花。再者,若是衣服上有兰的就是她这朵兰,满大街都是暗恋自己的了。于是,无视之。

    泫瑾枫似乎没察觉兰生的懊恼,自顾自下车,临了扔来一句,“你那套在垫子下。”

    他的马车,他的衣服,多备一套,无可厚非。但她也有?兰生打开一看,春浅叶子衣,临水兰花裙,腰绦垂白玉兰花,样式简单,衣料质地却十分好,做工绣工也精细得不寻常见。她虽然很喜欢这种不繁复的风格,偏偏也有兰,偏偏也是绿,更显得某人不良用心。所以,她坐那儿犹豫。

    车窗落影,泫瑾枫的声音入内,“别忘了把头发放下来,云髻摇凤簪,太吓人。你一身行头在宫里算是很素的,但出了宫门,再素也贵。而且今日女儿节,当回未出嫁的女儿家,我绝不抱怨。”

    兰生换了,然后才觉这是姑娘家的衣裙样式。她跳下车,裙摆起春湖涟漪,兰花摇动,尽显活泼俏丽的身段,引路人纷纷看来。

    她看泫瑾枫一眼,真有点搞不懂他。他不让她穿大领口的衣裳,却愿意让她打扮成未嫁小姑,这衣服虽包脖子包腕子,摆明无主的俏美,可他丝毫不介意路人对她的回头率,还一副他当居功的自鸣得意。

    “兰生,你这么看不明白我的模样,像个俏妹妹,而不是美姐姐。别忘了,我比你小两岁,要跟在姐姐后头,逛市集看妹妹呢。”

    这就叫无赖啊!

    兰生连丢白眼,“弟弟,要不要姐姐买串糖葫芦给你吃?”因为病得太久,还没完全恢复到结实,脸上也瘦,所以笑起来就有皱纹的家伙,这时候根本不显得比她小。不,应该说,什么时候她都没显得比他老过!

    泫瑾枫抿薄了嘴,回头下令簿马别跟太近,遂拉着兰生的袖子走入市集。他走得很慢,每个小摊都看,好似真悠闲。任兰生抽回了袖子,也不在意。

    瞧他这么悠闲,兰生也有了悠闲之心,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看他时不时拿起某个小玩意,问她这个那个的。刚开始她还不太愿意搭理,后来让周围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有问有答。

    和平共处,就是这样的吧,只要他别再倒毛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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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未完待续。。)

第202章 巧妇

    “兰生,这个看似有趣,你我去吧。”

    呃?什么有趣?去哪儿?来不及问,兰生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圈中。圈外层层的人,圈内一排椅子,坐着一对对年轻男女。女子腿上放着小小草盘,盘里是针线顶箍加剪刀。

    “两位进来迟……”一位中年男子打着笑脸想说不行,却见来的是一对俊男美女,能招揽看客,立刻改了主意,“二位可是夫妻啊?咱这比得是妻巧。”

    看客们果然爱瞧俊夫美妻,有人喊,“两人衣裳都是绿水白兰,不是夫妻能那么穿吗?多问,多问。”

    古人不知情侣装这个词,但很能领会。

    泫瑾枫居然做出抱拳的动作,竟一点妖相也没了,只是神清气爽的俊美相公,“各位,我二人前些日子才成亲。她性子不爱多话,手工却是巧似织女,偏她没被人赞过,我说好她又不信,这才拉她来比一比,请大家道个好。”

    人们爱起哄,个个应声当见证。

    泫瑾枫十分好兴致,问中年男子,“怎么个比法?又怎么个评法?胜出有何赏物?”

    “比得是补衣如新,评得是无踪无迹,赢得是夫妻蝴蝶玉一双。在场的看客们,一人可以用一个铜板换我手里一根红绳,扔进自己觉得手艺最巧的草盘里。哪对小夫妻得的红绳最多,哪对就赢了。我这红绳可是玄清观求来的,打十个结叫一世情。打百个结就永世结发。”中年男子答。

    兰生嘀咕,“永世结发?还让不让我活了?”

    但有一个夫郎,看自己的妻子盯着泫瑾枫发怔面红,不禁气恼,“这位身穿富贵衣,何处需要缝补?”

    原来,衣裳破了的才上场比手巧,所以一对一双都穷窘,然后能坐在一块儿让大家瞧,必定也是感情和美的。不过。气恼的这位容易吃醋。

    兰生双眉一挑。对泫瑾枫低语,“他们双双对对心连心,你也好意思混在里头。你要耍,自己耍去。”她想走。却见他走过去问人借了一把剪刀。将肩袖处剪开一个大洞。然后拽住他自己的袖子,嘶啦啦,袖子和那身华丽脱离。

    兰生傻了眼。额头上黑线,头顶盘乌鸦。

    “破了。”他笑,阴恻恻。

    丢人啊!熊奶奶啊!能把这么幼稚的事做得如此阴险,哪是比她小两岁?千年老妖了吧!兰生抬手抹额,想藏脸,想挖洞。

    众人也是先傻,然后哄堂大笑,直道破了就要补。既然符合参赛标准,中年男子乐呵呵加了两张椅子一盘针线。他想这一场的红绳会卖掉不少,单看这一对,那就是赏心悦目。

    兰生看看隔壁一对,妻子已经开始捻线穿针,而衣服是不可以脱下来的,两人得靠近了,亲密无间。她再看看和自己排排坐的泫瑾枫,成为视线的焦点仍是自得。不过也是,他从小就是当着焦点,让无数目光视线烧到大,压根不会在乎。

    “兰生,开始了。”他不但很自得,还很好意思催她。

    兰生不动,“好玩吗?”

    泫瑾枫嘴角始终翘笑,有些调侃,有些愉悦,“过节当然应该尽兴,就算明日天要塌下来,那也是明日的事。别告诉我,你虽极擅工造,却其实不会女红。”

    “会不会都坐在这儿了。”兰生盯着针眼,一个线头穿了半晌,对上泫瑾枫好笑的眼,没好气道,“也没说缝得快就能赢,急什么?”

    他要玩,是吧?这些日子让他牵着走,是她不想在他养病期间闹出事情,连带影响了刚刚起步的居安造。看他撕袖子,力气挺大的,应该扛得住一点疼了吧。

    一针下去,听到他倒抽气,她憋着笑,“唉呀,只跟有花学了扎人,还没缝过衣服呢。”声音遂低,“殿下,忍着些,我会尽量不把你的皮缝进去,虽然你厚皮大概也不怕疼。”

    泫瑾枫神情一骇,随即又转了妖华,“无妨,早上我惹你生了气,这会儿让你出气也应该。”

    兰生怔住,挪椅子与泫瑾枫面对面,一手捉袖一手拿针,边缝边道,“气早就没了,不必你让我出气。”

    “你的心一向大。”泫瑾枫赞她。

    “我小心眼,不过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生了气,发作出来,就过去了,我还想长寿的。”郁闷的情绪可以有,不可以储存。

    “我就想跟你安静说会儿话。”虽然被钉,泫瑾枫却不看肩膀上那根大咧咧的针。

    “安静?人山人海里?”兰生好笑,“你倒是想法独特。”

    “山海挡住外面的顺风耳,安静,安全。而你手里捉针拿线,即便恼我,顶多就是扎几个洞,无法掐脖谋害亲夫。”泫瑾枫似玩笑意。

    兰生这时不迟钝不迷糊,“你这么防备,怕谁呢?太子是三皇子当了,大局已定。就算皇上还疼你,废太子那么大的事,也不能由他一人说了算。太子若无差错……”

    “难道龙袍之事是我的差错?”泫瑾枫冷笑,“三哥这回将我多年经营连根拔起,我信任的人已死,我不信任的人也不能再用,若继续留在帝都,父皇再表现出偏爱我,而我只要任何一个招兵买马的动作,三哥必生杀心。所以,今日我同父皇说了,自请北关从军,以当惩诫。”

    兰生手里有泫瑾枫的苦心经营,但也是景荻的临终托付,在没断定泫瑾枫有资格拿回去之前,她会保守这个秘密。同时她却得承认,泫瑾枫这一步走得好。

    三皇子才当上太子,椅子还没坐稳固,泫瑾枫就醒了。三皇子当然要怕君心动摇,一定会盯牢,一有变机就将引发杀机。大荣皇族所谓的手足不残,她是不以为然的。那是没到取兄弟性命的时候,一旦有必要,下手不会软。而这时,泫瑾枫出于弱势。谋臣没了,势力没了,也没有支持他的朝臣,锦绣山庄建立的人脉成为一盘散沙,积累的财富反而不最着急所需。他需要养精蓄锐,避开险锋,麻痹三皇子的神经,留待青山。

    泫瑾枫看着兰生坚毅的目光,便知她懂了,“兰生,你也是死里逃生的,生死一线之际有何感觉?”

    兰生缝衣的动作慢了慢,“冷。”没人问过她,她也没说过,但此时告诉他,“不甘心,不情愿,想要好好再活一回。”

    泫瑾枫墨线眸忽然飞彩,“我也如此。不甘心,不情愿,祈求上苍再让我活一回,这回好好做人。兰生,我不再是梨冷庵外的六皇子。”

    兰生微眯眼,“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但你生性阴晴不定,还不好说,需要时日。”

    “我睁眼瞬间,过去的事恍若前世,虽无法抹灭,却也不想再提。性子是天生不善,改不了,只能少恶,但害我之人我必报之,即便不是太子不是皇帝,也不会在三哥五哥手下卑微求富贵。天地之大,必能挣下属于我的一片,可乘风骋空,随我自在。你若愿意携手,我定与你共享。”

    泫瑾枫是低语,但句句重击兰生的耳鼓,引她盯着他发怔。

    “我不能带你去北关,不是我对父皇所说的一套敷衍之辞,而是需要你帮我们守住帝都。六皇子妃在,六皇子必回,那些看似归顺三皇子的人心就不会完全倾过去。聪明人识时务,或者不可信赖,却可为我们所用。而这一年,我会让三哥多关心别的事。他不害我们也还罢了,他若害我们,我绝不坐以待毙。”语气一顿,他望定着她,“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不过,兰生,大荣已经容不下天能者,你不可能独善其身。”

    兰生圆睁凤目,受到惊吓。他知道她有天能?

    “你七岁,我五岁,你最爱玩的游戏是手掌之上聚云下雨。你的记忆糟糕透顶,看你吃得好睡得香。但我偏偏记性好得要命,撞了头,昏了半年,居然还没忘。”他知道。

    聚云下雨?喂喂!她不会的!

    他看出她的震惊,“你母亲是东海大巫之后,你父亲是明月流强能,女儿平凡才不寻常。不过,你平安过了这么多年,皆因有人悉心保护你的缘故,蒙蔽了他人的双眼。”

    “谁在保护我?”兰生不喜欢秘密,却不知她自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惊天秘密。

    “五岁至今,我一字未说,大概还算得上一个。然后,你那么聪明,你自己猜。”他和她结为了夫妻,默默守护这个计划就变了。

    他相信她不是娇贵的名花,而是兰中墨草,遇水则茂,遇风则强。他不想将她当成弱者,同住同食,却还苦苦隐瞒真相,令误会越积越多。在她心目中,六皇子是无可救药的混球,可他不再愿意承担这个恶名。死劫余生,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让他名正言顺重新拾起自己。

    针尖颤亮,西晒的日光很热,兰生手心出汗,这一针穿了又穿,却一直滑出去。悉心保护?这么多年,有谁能够做到?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知该不该信。就算保护她,也不用冷漠待之。那位不是亲妈吗?亲妈对女儿好,天经地义的。

    “我得想想。”携手合作,还是分道扬镳?

    之前戏言戏说,半真半假,兰生现在却发现,前方真是岔路口,但路口那边迷雾重重,似两只等待吞人的巨嘴怪兽,不能轻易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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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粉红在哪里?亲们,谢谢啊!(未完待续。。)

第203章 太子

    “缝好了。”相比其他贤妻亲亲热热贴近丈夫去咬线,兰生拿剪刀卡擦,干脆无比。但她看似沉得住气,心里浪涛卷天。

    不需要亲亲热热咬线,两人却一直“亲亲热热”说话。俊男配美女,羡煞旁人。看客们养了眼,直觉要捧场,纷纷以一枚铜板换了姻缘红绳,想要为兰生和泫瑾枫续永世的夫妻缘。可等兰生让开,众人看清那只缝好的袖子,拿红绳的手却无论如何松不开了。

    比得是补旧如新,评得是无踪无迹,但这只袖子一看就是后来补上去的,毛边翻出,线迹粗显,横来竖去像蜈蚣,竟似反穿了一般。尤其跟这身衣服其他完好处一比,简直惨不忍睹,滑稽万分。若是闭眼投了这位俏佳人,对另外几位真心手巧的少妇就交待不过去。

    这也算了,看两人富贵扮相,不会太在意夫妻蝴蝶玉。只可怜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爷,穿着一只毛边蜈蚣袖在众人面前出丑。

    泫瑾枫见这么久都没人认出他的身份,兴致更高,得意洋洋还显摆拉票,托着草盘,“众位瞧,我家娘子缝得多别致,不止是补旧如新,根本就是新样式了。缝袖子原来都千篇一律,想不到还能如此翻新,当赞当赏。来,来,别手软,我好不容易娶得她,求大伙儿给个永世结发的好兆头……”

    兰生瞪着这个人,半张着嘴,在第一根红绳落到盘中的刹那,拽着他就走。她怎能以为这家伙扎一针就会皮薄。穿个反袖就会消停呢?

    泫瑾枫的笑音低沉传来,“爱妃不想同我当永世夫妻也罢,我就珍惜今生今世。不过你这双手实在新巧,为夫一定好好保存这件衣,记念你我第一个七夕相度。”

    “泫瑾枫,你给我把衣服脱下来!”兰生咬牙切齿。纪念品?她一个线头都不留给他纪念。

    “我不脱,但你可以扒。”

    已身处熙攘的街道,行人穿梭,将两人硬生生挤贴在一起。而因为那只丑陋的袖子,令他们再度受到不少瞩目。兰生若主动去扒泫瑾枫的衣服。将会出现怎样一种情景?

    兰生发现。她只有一个法子对付他,那就是自己闭嘴。

    玲珑水榭好不热闹,处处闻笑声起歌乐,鹤舞泉彩霓丝袖舞天高。华灯初上。正是帝都金色。逼天边夕阳匆匆收了最后一抹余辉。兰生虽打心里排斥抵触帝金。客观而论却也真美。不过看到三皇子五皇子那两只狼殿,她刹那后悔选来了这里。京暮那边应该少权贵多才子佳人,琴棋书画。名厨名艺,至少庆得纯粹些。

    亲自来接兰生的柏湖舟看出她懊恼,“兰侄女别恼,我家大得很,打过招呼就可换地方,你瞧不惯的人肯定碍不着你的眼。哪像京大少那儿,要是碰到一个同你不对付的,楼上楼下的小地方怎么也避不开。”

    兰生但笑,“叔叔小气了些,想来是京大少生意兴隆,您才干背地损人的没品事。叔叔忘了,那个小地方是侄女造的。”

    柏湖舟坦荡承认,“没忘,可我本来请了知情识趣的年轻人,倒有一半婉拒,都去会仙缘了,结果……”下巴往三皇子那儿努了努,“没请的倒来了。我比兰侄女惨,还得一直应酬着他们。你可别早走,我还要同你说通天阁的事。 ”

    兰生怀疑柏湖舟其实只是找借口留她,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并没真想换地方。

    柏湖舟这才瞥泫瑾枫一眼,“你小子好了?”

    “好了外面,里面还虚。柏老板也别当着我妻面骂我,我躺了半年,什么坏事也没干,却什么坏事都扣在我脑袋上,心中有郁结。”泫瑾枫的语气又成了傲横。

    兰生知泫瑾枫防备起来。他当真不同以往了吗?就连已在权力中心之外多年的柏湖舟,也得不到他一面本貌。她沉眸不语,亦不动声色。

    “我不骂你,你如今成了家,就该立业当大丈夫,自己要懂得收心敛性。如此一来,年少轻狂那些事也不会有人跟你计较……”柏湖舟难得端个长辈架子,“……你这只袖子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让我扯破了,我家这位造了神仙楼的巧妻亲手缝制。柏老板觉得她手艺如何?”同样是调侃,这时候泫瑾枫就带着浓浓嘲讽。

    柏湖舟因此没听出任何异常,好笑道,“兰侄女是鲁神班仙女弟子,自然当不像织女,如此就好。”

    三人说话间就进了水边亭。

    “六弟!”三皇子的小胡子一耸一耸,神情惊喜得夸张,起身上前捉了泫瑾枫的手,“六弟终于大好了么?刚才我们还说起,这么热闹的场合少了六弟没意思。这可好,说曹操,曹操到。”

    泫瑾枫笑薄了唇,“三哥这话里的意思肯定是有美人,没有美人,再热闹我也不来。我可不是泫赛,有酒就好。”

    “知兄莫若弟,有美无酒可也,有酒无美不可。早闻小舅这里新养了一批舞姬,今日女儿节,可不能再藏着了。能给咱们献舞,也是她们的福分。”三皇子从来都是色胚,“一来给本太子庆贺,二来给六弟庆贺。”

    柏湖舟眯冷了眼,“献舞可以,动手动脚可不行。老三,你今日是带美人来过七夕的,而不是寻美人。我家又不是飘香苑,除非两情相悦,那我管不着,不然都得守我家规矩。”

    “飘香苑除了婀姬,再没有一个能让咱兄弟有兴致前往,而且我正有打算拟一道奏折,向父皇建议从今往后我皇族子弟不可入青楼,肃整风气。”三皇子俨然东宫的姿态。

    五皇子忙赞,“三哥说得对,青楼那种地方确实不宜皇族出入,美人到处都有,何必跟凡夫俗子争美。”

    兰生觉得五皇子是专拖三皇子后腿的,不过三皇子看似颇享受后腿的重量,她乐见其继续拖下去。

    三皇子笑得突然嚣张,“老六,你的婀姬为兄赎了,对不住啊。我早知你二人郎情妾意,但你睡了那么久,飘香苑的妈妈又不肯等,免得婀姬落入庸商土绅手中被糟蹋,哥哥只好抢了一步。本来还能送还你,偏生你三嫂中意婀姬能歌能舞,怎么也不肯放了她的卖身契。你如今成家了,该知道这家里的事都是正妃说了算,我也没辙,只能当实了婀姬的丈夫。”

    不知是她嫁夫随夫,还是对泫瑾枫多了解了一层,兰生认为三皇子才是人渣。六皇子的名声却远坏于三皇子,看来其中有可疑之处,或者人为宣扬误导,或者有人藏得妥当。

    “一个女人罢了。”泫瑾枫对帝都第一美没有执着。

    在场的人皆知,六皇子玩女人成性,但从没有专宠过一人,所以对他此时冷淡傲然的态度觉得再正常不过。

    “三哥,老六媳妇也在呢,咱说话得有点分寸。”五皇子不但是拖后腿的,还是狗腿的。

    三皇子好像才看到兰生,眼珠子一凸,竟似起色相,“六弟真是好福气。弟媳妇初看没什么,一看再看,却是秀美灵气,丝毫不比我瞧见过的任何美人逊色。尤其是这双凤眸,啧啧……”

    这就是大荣皇室。老子光明正大抢儿子的女人,兄长堂而皇之抢弟弟的女人,一张嘴随便喷粪,当众也不知羞耻。

    泫瑾枫薄唇冷情,“那我得多看看了,反正这会儿看不出特别美的地方来。嫂子们来了么?让她也过去吧,省得碍着我们兄弟喝酒寻欢。”

    “只有冉弟带了他媳妇来。”三皇子还敢对兰生眨眨眼,然后才调侃泫冉,“冉弟和云华郡主如胶似漆,恨不得将他的爱妃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呢。”

    泫赛开口同兰生说道,“惠哥,悠然,蜜儿,还有你妹妹她们也在。”

    兰生也不福礼了,转身就走。

    “六弟既然带了弟媳妇来,等会儿可以走走星河玉带。”三皇子看到六皇子,今晚心情特别好。多年眼红的情形终于反转,至少他以为是反转了。他是太子,离天子一步之遥。

    “三哥说笑,这种事儿女情长的人去做,我却是不耐的。”泫瑾枫不看兰生,但挑了一直沉默的泫冉旁边去坐。

    三皇子嘿嘿一笑,“六弟仗着自己俊美,不缺女人喜爱,却听兄长一言。我们男人也要小心,女人哪,是要哄的。不哄她,她转身投进会哄她的男人怀里,再合起来算计你,比变心的男人不知狠毒多少。尤其是爱往外跑的女子……”

    兰生停住,奶奶的,这位狼殿下是指桑骂槐说她水性杨花吗?

    “说起来叫能干,但能干女子打交道的,难道还是女子不成?十之**都是能干的男子。一来二往,眉目传情,若正好又受丈夫冷遇,暗通款曲也就顺理成章了。最怕的是什么?六弟可知?”三皇子越说越兴起,“对方还是你养的狗——”

    这只色狼说她和景荻暗通款曲?兰生简直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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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204章 儆猴

    七夕相会,兰生发觉原来到这时候才真正不能愉快。泫瑾枫那点调戏,那点无赖,那点皮厚,比起他的太子哥哥,实属小巫见大巫。

    那日在月华宫,景荻和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互相认识,而她跳水的理由也让惠公主说得圆满,并未跟景荻沾边。但显然让三皇子挖过了,多半知道两人有生意往来。不过她相信,三皇子挖地的本事再大,也不会有景荻藏密的本事大,自己无需心虚。

    泫冉猛地站起来,看不下去了。但他一动,其实更糟糕,因为他喜欢兰生那点事,泫氏家族里并非鲜闻。

    三皇子借太子撒泼,“哦,我忘了,六弟,你冉哥也喜欢你媳妇呢。本来你媳妇该是他媳妇,他打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娶个郡主当门面,再娶个知己贴心人,把天下所有好事都自己得了……”

    兰生想把这个猪头扇到水里去,目光与泫瑾枫相对时,想起他让自己小心使用天能的话来,这才忍住。

    泫瑾枫妖仁一转,凝目,勾笑,“三哥看来是喝多了。”张手一招,“来人,扶太子殿下坐好,上醒酒汤。”

    两名小公公连忙来扶,岂料三皇子拔出腰间一柄饰刀,恶狠狠朝其中一人扎去。两人距离相当近,又发生得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只能呆看着那柄刀没进小公公的身体,又被拔了出来。

    小公公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滚两圈。就不动了。

    血,溅得又高又远,差点溅上了兰生的裙边。她惊愕,却一步未退,瞪着三皇子。他手里的刀滴血,他的面孔充红,他的眼中没有醉意,只有得意。醉?醉个鸟!

    但三皇子身形摇晃,似醉得不轻,舌头也配合着大起来说话。摆着他的食指。“本太子的奴才,由本太子差遣,统统给本太子记住了。就算——”手指对着泫瑾枫,“就算六殿下是本太子的弟弟。也不能代本太子发号施令。否则下场如同此奴才。”

    身份卑微的人们噤若寒蝉。

    “听到没有?!还不给本太子跪下。磕头应大声了?”三皇子吼道。

    柏湖舟也吼,“老三!要耍酒疯也不看看是哪里?今日节庆,都是我邀来的贵客。竟然见了血光。你当上太子,我记得道了喜也送了礼,没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明日我就禀明太后回族地去,帝都我不敢待了,也免得碍外甥们的眼。”

    敢同太子对吼的,这时,也只有柏湖舟。

    三皇子扔了刀,竟嘻嘻笑着过来给柏湖舟作揖,“小舅莫恼,外甥刚才连着三杯下肚,又让不懂规矩的奴才们气着了,一时没注意地方。明日我就遣玄清观的道士来散晦气,当我给小舅陪不是。”

    说完,他就回头对亲卫们吹胡子瞪眼,“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死人给我抬走?一个个木头疙瘩没脑袋的东西,我说一句才动一动,白养一群狗不如。”

    人抬下,血迹清洗干净,天色全暗了。

    何管事来问,“老板,要不要点星河?”

    柏湖舟被搅没了心情,“点什么点?今晚上没星星,想要走星河的,自己飞天上去。”

    高个子泫胜僵笑,“小舅……”

    “谁是你们舅舅?我可不敢认。挺高兴的心情,全让你们搅和了。殿下们自娱自乐,本老板不奉陪。”柏湖舟摔了袖就走,临下亭子又回头,“要我的人招待你们,可以。但,若是惹出他们的人命官司,我可不罢休。老三啊老三,你父皇身体还好着呢。”

    何管事有点左右为难,嘟哝一句,“这都准备好了。”

    在太子殿下突然走狂的期间,泫瑾枫坐着,撑了下巴歪着头,好似一点没察觉他三哥杀鸡儆猴的目标其实是他自己,“冉殿下既然带了爱妻,定是想走星河玉带,求姻缘和美。点吧,也是求各种好兆头。小舅这会儿正气头上,说得当然也是气话,作不得数。”

    何管事应了是,连忙去张罗。

    泫瑾枫见泫冉坐着不动,但道,“我家兰妃似乎有些受惊了,又不放心奴才们领路,冉哥若去接郡主,烦请你带她过去吧。”

    泫冉瞅泫瑾枫他半晌,起身就到兰生那儿,道声走了。兰生退两步,神情那般平静,转身走下石阶,跟在泫冉身后。四个掌灯的女侍,让太子随意摘命的暴虐脾气吓得惊慌失措,灯光飘摇,也不敢跟近,对“绯闻”男女一点好奇八卦的心都没有了。

    “六弟真是大方。”三皇子哼了哼,心中狂躁已压下去。

    “三哥不是说女人要哄着?”泫瑾枫并未往那对离去的身影看上一眼。

    三皇子好笑,“哪有这种哄法?把你媳妇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

    泫瑾枫眸光忽沉敛,勾了一抹玩世不恭,“那个媳妇到谁怀里去,我不关心,但如今差开了东平世子爷,就少一位风度翩翩正君子同咱们抢美人。”

    三皇子暗想,老六刚醒那会儿,对父皇一番自悔自责,对他和老五一番兄弟情重,就轻易让父皇软了心肠,原本的门禁冷落都撤了,宫里又对六皇子重新关切起来,连月华宫改建东宫的工程也慢下,因为要先建六皇子府。该死的老六不但没死,醒来的时辰也似算好了。要不是他运气还不错,此时仍是三皇子,而非太子,又得看老六跋扈嚣张。既然得了,他就不会让位,哪怕要砍断手足。

    老六小时候的聪明劲,他也知道。若因着这回把脑袋撞清醒了,就不能不顾忌。所以他刚才发了一通飚,不尽然只为杀鸡儆猴,但想试探老六的反应。因为他记得,老六小时候出名的,不但是聪明,还有处事公正。然而,老六一言不说,更为他圆场,而玩世不恭爱美人的没出息模样也一点未变。

    三皇子放了心,不知检讨自己的德行,看一众新鲜清爽的美人们上来献舞,两眼直冒绿光,喉头兴奋滚动,竟忍不住呼五皇子一同上前捉美,搅乱了一台好舞。

    泫瑾枫撑歪着半身,正对泫赛的视线,懒懒抬手敬酒,连一口干的姿势都能做到华丽。

    泫赛挑眉,眼微敛,冷然喝了自己手中那杯。

    “这就是你想要的夫君?”泫冉忽然停步。

    此时两人离水亭已远,转了不知几座桥,水上渐渐一片漆暗。兰生记忆中,水边的灯火从未那么缥缈,仿佛有人置下一个罩幕,将这片水面与世隔绝。黑暗中,泫冉的目光如炽,气魄光明。日和月多不同,但她是冷心冷体质,和太阳在一起并不舒服。

    “若在寻常百姓家,这话可不是堂兄对堂弟媳该说的。”兰生冷然回应,“不过,省得你放不下,我就告诉你,他醒后我仍过得很自在。”

    “但他一点不在乎你。”可是,他很在乎。

    “我实在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就在刚才,太子杀了一个人。要说,也该说说这个。”七夕情人节,她经历了血色残暴。

    泫冉怔后哈笑,语气充满调侃,“六皇子妃成了皇族一员,竟关心起太子之事,真是夫妻同心,亲情可嘉。”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未来皇帝?”她从前没关心过时事,确实也是在嫁了六皇子后,开始看到形形色色的阴谋。因为身为六皇子妃,避不开皇族往来家族聚会,尤其还牵涉到自己这条小命,无法像过去一般漠视之。

    “太子教训自己的奴才,难道会动摇他的皇位?”泫冉反问,冷着神色再道,“更何况他显然是做给你夫君看的,让你夫君要识时务。”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杀了人竟不用承担责任。等将来他当了天子,是不是全大荣的人都能任他杀?”她透过今日现象,看到明日恐怖。

    “他若真这么做,你又奈他何?兰生,我从不知你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以为她蕙质兰心,比多数女子都看得分明。

    “我只是……只是觉得,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不应该当皇帝。”人们的视线一直都放在六皇子身上,因为他曾是太子的不二选,官方民间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即便是资讯无比落后的这个时空,也只是传播得慢一点而已。所以兰生和外界一样,只知六皇子好色荒唐,不知三皇子嗜杀暴虐。

    “那么谁该当皇帝?你夫君?”眼中开始映入星星点点,泫冉却无温柔的心情。

    多可笑,就在不久前,他还产生了趁人之危的卑鄙心思,希望老六一睡不醒,希望老三早点登基,他去封地前可以求个恩典,让六皇子妃改嫁给自己。这并非不可能,也有先例。伦常道理是给百姓立的,皇族从不严守。父夺子媳,子纳父妃,兄弟接收早寡的兄弟媳妇,只要血脉不乱。但,老六醒了,一如从前傲慢,游戏人间的狂野姿态。他等待的时机,变成了遥遥无期。

    兰生不答,看到了玲珑水榭出名的第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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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更。明天继续双更。

    感谢亲们力挺,聆子求粉红求订阅,求各种支持!(未完待续。。)

第205章 错桥

    无数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竹船,竹船中载着金白的瓷片灯盏,将这片水面点成星空,汇集处更如条条银河玉带。而脚下,就成了星桥。星桥纵横通各处,剪了成双成对的影,再落了甜情蜜意入水中,拾灯许愿。

    星河玉带,一年一度,专为七夕的情人们搭桥。

    泫冉听到兰生轻笑,心弦为之而颤。他的眼里只看进她的笑颜,痛楚到不能再望。他不知道,真不知道,刻意离得这么远了,也已经各自成家,对她的感情却能越来越深。他甚至不清楚她到底哪里好,可就是吸引自己。早知如此,那时就不该轻易松手,他要是拼了命求——

    “好美的星河。可惜,鹊桥搭错伴,只得辜负今宵妙景。”

    兰生的笑言立刻铮断了泫冉的心弦,鲜血淋漓。他告诉自己,走吧,别理这女子了,他和她今生已经结不成良缘,再纠缠下去,等于自取其辱。跨出半步,但,收了回来。

    “星光”中,他看到她的神情仿佛在说——还不走?这让他惊觉,他从来没有为她付出过什么,以为说娶她就是给予的最大荣耀。而两人见面的几乎每一次,他总是先走掉的那个,因为觉得自己是大丈夫,是东平世子,是不会对一个女子卑微的。然而,他竟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像她这么独立坚强的女子,怎么可能会为男子的钦慕而肤浅得神魂颠倒?他耍嘴皮子说暧昧,又如何获得她的真心?

    “兰生。可以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泫冉想知道一件事。

    兰生扶着桥栏,点点头。

    “你……”想不到对着女人也有需要谨慎措辞的时候,泫冉沉吟片刻,“那日你跳下水,是去救锦绣山庄少东?”

    他救到她时,她拼命想甩开他,对沉下水的那道黑影,双手徒劳抓了一次又一次。后来他才得知兰生造会仙缘的材料都是向锦绣山庄买的。长风造为了刁难兰生,早就跟各大造商料商打过招呼,虽说景氏叔侄是老六的家臣。但兰生跳下去。似乎不为救忠,而为救友。友,是好听的说法。三哥毫不忌讳说两人有私情,他不信。但感觉不太寻常。

    “是。”没有犹豫。这是兰生对景荻的尊重。

    “你和他……”

    兰生挑眉。“恐怕要让冉殿下失望,到他身故之前,我和他仅止于好友。要是多给些时日。太子殿下的玩笑说不定能成真,红杏出墙,诸如此类。”

    泫冉没生气,但叹,“我并无此意,只是好奇你何以能豁出性命下水救他。”

    “因为我若落水他也会豁命救我的情义,只可意会,不必言传。我亦不想再多说,死者已矣,心中为他留一片清静记念。”再问,兰生打算沉默以对。

    “兰生,从今往后——”

    兰生心中挺快乐地,等待阳光般的殿下跟自己说拜拜。

    “就让我这么一直喜欢着你吧。”

    太好了——呃?呃?星星河,玉带桥,氛围不错,她才听岔?

    “但我不说了。再也不会说。”言爱确实过于容易,他总那样轻而易举得了女子的喜爱,也因此痛失了她。他本该为她做些什么,而不是说些什么。

    “若哪一天我心里放得开你,反而会拿来玩笑,到时你却别信了我。在那之前,你如果需要我帮忙,但凡我能做到,都会为你去做。我也知你未必信这话,我却当成最重要的承诺赠给你了。此诺到我再说出喜欢你的话为止,否则即使将来我回了封地,儿女成群,头发都白了,也会一直遵守。”

    “泫冉……”这是他跟她较真,还是他跟他自己较真?但他加了条件的承诺,让她连反驳都不能。说什么呢?别喜欢她?人家说了,说不准哪天就放开了,不是一根筋死守。

    “走吧,我既答应了送,自然送你到底。这座桥,你觉得错搭,我却觉得正好。七夕,星河,你,全对了。从此,你当我朋友也罢,夫兄也罢,不必再尴尬。”坦诚过心事,再不同她暧昧不明,突然豁然开朗,不管别人怎么看,在他对她有这种牵念和喜爱的感情时,他会惜她如宝。

    到了廊间,众女正围一桌吃酒。爽朗的惠哥笑得开怀,刁萌的朵蜜笑得拍桌,引其他人也是笑若银铃,都难得放下了千金的淑女涵养。

    玉蕊最先看到兰生,一声大姐就跑过来拉手,将所有视线招过来。别人却不似玉蕊天真,看到泫冉送兰生过来的,笑声顿减到无,各有心思辗转。

    惠公主最先想到圆场,“世子爷来接世子妃走鹊桥么?快快带去,你娘子坐立不定,原来时时盼得是你。”

    伯嫚本来神情不好看,因惠公主这话,面色竟有些娇羞,任一群女子起哄,却是不肯起来。

    兰生心里叹气,既然这么喜欢泫冉,主动点好不好?两人毕竟是夫妻关系,天天朝夕相对,一个秀美,一个多情,日久生情的机率很大。可不像她和泫瑾枫,同样是包办婚姻,性格差距太大,完全不是一国的,也想不出处于一国的景象,会掐架的。

    “我受六弟之托送六弟妹过来。”泫冉却没再和另一女子走星河玉带的打算,拿三皇子当挡箭牌,对伯嫚点头示意,“三哥喝多了,怕再惹出事来,我不好久留,郡主见谅。”称呼也生分。

    伯嫚才想说不妨事,泫冉已经走了出去,弄得她咬紧牙关,挤出一个笑模样。

    惠公主圆场没成功,反而帮了倒忙之感,又想到转移话题,问兰生,“我听阿冉的意思,三哥喝多惹事了?”

    兰生只当没瞧见伯嫚投在自己身上的冷冷目光。和金薇玉蕊坐一起,将太子杀人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她没带当时的愤怒情绪,叙述得很客观,自觉没有放进褒贬之论,人人却惊变了脸色。

    “听六皇子妃的话中意思,对太子殿下颇为不满。话说回来,送六皇子妃来的人不应该是六皇子么?随便差使世子爷,不太合适吧。”伯嫚不甘于被兰生无视过去。

    伯嫚一直一直忍耐着,好像除了刚定下婚事的那几日是真高兴,之后就因为兰生横插在她和夫君之间。没过过一日好。什么新婚甜蜜?什么如胶似漆?什么东平世子追妻写情诗?还有什么被她拒了世子买醉?全部都是假的!有些是她让人传得。有些是市井流谣。但凡有一点真,她也不至于失了风度,同兰生计较。

    得知兰生嫁六皇子的消息,伯嫚暗暗松口气。她不想接纳兰生。因她清楚一旦兰生成泫冉侧妃。自己就等于进冷宫了。她当然会想尽办法守住正妃位。图谋长远,但兰生的沉慧让她心慌。她嫁泫冉,是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得到回应。幸福过日子,而不是一嫁进去就斗丈夫的其他女人。赢了,失去丈夫;输了,也失去丈夫。

    她喜欢泫冉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十二岁,立下泫冉新娘这个目标,多年来学习如何掌家,厨艺,女红,礼仪,还有配合筝所学的琴,增进情趣的诗书画,等等。她爹娘只以为她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族嫡妻,却不知她就是为泫冉而学的。

    六皇子病倒,一躺四五个月,几乎没有生望,她却看到丈夫望兰生的目光咄咄。大荣皇族还存在古制,泫冉若想兄娶弟妻,未必不可能。于是,她日夜祈求上天别收走六皇子的命,从来未曾那么虔诚拜过三尊。

    好不容易,六皇子醒了,她想这回丈夫一定绝了念头。再怎么心头爱煞了,六皇子在,六皇子妃是不能改嫁的。结果,不让她安生片刻, 泫冉和兰生堂而皇之出双入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如何忍?

    面对伯嫚明目挑衅,兰生但笑不语。她不语,其他人帮她语。

    玉蕊是无条件支持兰生的,直说大姐没这个意思。金薇说声郡主多想。两人是兰生的妹妹,帮衬护短都应该。但泫悠然想半天,问六皇子妃哪句话是对太子不满,她怎么没听出来。这就把伯嫚气得脸上血色褪白,称忽然身体不舒服,直接回府了。

    惠公主一旁看着,一句话也插不上,直到伯嫚走了,才对众女道,“你们何必气她?换了你们自己试试看,心爱的丈夫不爱自己,眼里看得是别人。”

    兰生哟一声,好笑,“惠哥,我要喊冤。”

    “去!”惠公主斜睨兰生,语气并不真怨,“最不冤的人就是你。连我这个刚回城的,都听说了阿冉为你跟他爹娘闹得不可开交,你早点答应不就没这些糟心事了?”

    兰生骇然瞪眼,“放着好好的六皇子正妃我不当,干嘛给世子爷当侧妃去?不像话!”

    “是啊,是啊,老六和你情比金坚。”惠公主和兰生认识的时日实在很短,却是一见如故,玩笑往大了开,也知对方明白自己。

    兰生耸耸肩。

    “嫂子该把心放宽,整天疑神疑鬼,针尖大的心眼,更吓跑了丈夫。”泫悠然则是另类小姑。

    朵蜜托着腮帮子,双脚腾空晃荡,苦一张小脸,“嫚姐姐其实挺可怜的,我家胜哥哥要是喜欢了别人,那我可怎么办哪?”

    惠公主和泫悠然一人捏朵蜜一边脸颊,同声大笑,“谁是你家的?不害臊!”

    七夕,此刻方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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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好姐妹兼大神级作家沐水游的最新力作《大香师》,相当用心的一个精彩好故事,和聆子的书一样,都需要亲们用心读。大家去捧捧场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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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还没写,所以会很晚很晚,争取十二点前。

    但是,求粉啊,求订阅啊,求赏啊,不然喝西北风下去,只能给你们看西北风啦——(未完待续。。)

第206章 奸细

    第二日一早,兰生前往鸦场。

    昨晚回家晚了,而她本想今日找她娘问天能的事,铁哥却差人送来口信。六皇子府的图模选没剩几日,事关居安造几十号人的生计,她必须优先处理。横竖天能自带,娘亲是家庭主妇,总在的。

    信上没说什么事,只让她尽快去一趟,所以兰生以为是技术问题。但等她到时,乌鸦只只盘旋在鸦场上空,一进拥挤的小路,就能听到铁哥家方向的吵嚷声。各木棚各草舍空无一人。邻居们物质贫乏,热心富裕,可以肯定都赶过去了。

    鸦场地大,居住却集中,自泊三褐四带兄弟们入住,人口才过了百。虽处于西城门外两里地,又曾是乱葬岗,但已被官府弃用多年,一直无主。经过兰生仔细勘察,鸦场的位置并不糟糕。过了乱葬岗,就是青山环绕。山中有活水,取自地下河流。地势两边,由高缓倾,将中央地抱拢,挡西风,弹北风,东南两面气流爽畅,大吉的龙首位。

    土地不肥沃是事实,但她又不会种田,用良田造屋,还觉得糟蹋呢。表层地质贫乏沙质,挖深却有固泥,无顽石阻碍,可以造一片美村。她之前只考虑地段方便,如今却另有主张。以鸦场为居安造大本营,城内设办公楼,经济实惠。要建六皇子府的旧平王府在北城偏西,与鸦场也在一斜直线,比起南月府,竟还近了两三里。她来往更方便。

    北城西城的地价成两极,皇宫和官家宅邸所在的内城贵得令人咋舌,到了西北外城,就大片荒凉贫困,送地都没人要。路是靠出城的车马和脚印压出来的,官驿和门楼长年失修,路边几乎没有店铺商家,只有零星的肉铺米铺,还有城外卖菜的农户图近摆个早摊,行人皆穷苦潦倒。比鸦场的人好不到哪儿去。

    西北两座城门是帝都守卫最宽松的门。没有油水可捞,有点本事的城卫都会调走,有点野心的守将都不肯待,到最后只剩老弱残兵一两队。拿着每月清水饷银混日子过。倒也好。没了贪赃枉法。没了骄横冲天,至少能给老百姓办点实惠事,她还因此能跟他们混个脸熟。晚回城给开小门。

    大荣当然有基建,但项目分类很单一,多集中在大坝,修路,造桥,官邸这些,没有长远规划,想到一处是一处。举例来说,皇帝八月要去南方巡游,基建就以南巡路线为主,修旱路开水路,建行宫盖别苑,眼睛不眨就耗资数百万两。所以,像西北城郊这些地方,有西斜落日衰哀之说,又有鸦场乱葬岗之恶,属于被官府彻底遗忘的一片,自然也不会投钱建设。

    鸦场,她买了,二百两银子。到官府去申请时,还被当成傻子,地契现写,地的大小由她自己圈。从山脚到鸦树,方圆千亩。她趁胜追击,因为鸦场实在贫瘠,请求附赠西郊靠内城的两条街边地。

    管土地的大人二话不说,应了。原因无它,兰生点名的那两条街,住得全是市井混混,既没地契,又没正经事做,在鬼穷的西北外城欺良捞钱。街道就在内城外,但内城里的高官贵族们可不管。还有传闻说,那些混混其实就是其中哪家养着的奴才,专门负责石头里榨油,再送到主子手里去。传闻可不可靠,谁也不好说,不过那些混混欺善怕恶,百姓又敢怒不敢言,都护军巡城时半点岔子都不会出,所以没被抓住把柄。如今有人要买,乐得一并处理掉。

    第一次赚的银子花完了,换成一大片地,包括这鸦场。作为地主,头一回踩着自己的土地,脚下很踏实,心情很踏实,就算前方炸开了锅,都觉得不是问题?

    不!不!不!很有问题!

    铁木土三兄弟的家很小,真得很小。一人一间板屋,加一个厨房,连会客的堂屋都没有,兰生每回来都只能挑晴天,坐在院子里说话。让三人到新门里,却是请不动。反正这一个个的都比她牛,管你什么皇子妃,国师大小姐,要从工造,就得屈就他们觉得舒心的环境。

    兰生其实本是苦娃娃,一点不拿乔。说实话,搁在现代,她就是一个刚出校门的新笨鸟,凭什么对资深同行指手画脚?学一点建筑设计,会一点天马行空,也许比他们看得多一些,但未必比他们懂得多,一旦真刀真枪造房子,她早就一败涂地。她一直觉得,不是这群老资格需要她,而是她需要这群牛气老资格。他们愿意加入居安造,她才有信心,底气十足。

    这时,平常几人说事就觉得挤的小院子里站满了汉子。干工造的人高矮胖瘦,一般都有好身板,挺胸撑腰,再来粗眉竖眼,一人能站成一座山。天井院子里耸着群山的情形,绝不是青山遥遥绿水迢迢,天塌地陷还差不多。汉子分两派,一派管宏带的,一派褐老四带的,脸红脖子粗,抬臂指手地嚷嚷不停。

    “娘的!说谁呢?说谁奸细?”

    “妈蛋!不是你们先说的吗?别血口喷人!”

    “屁!刚才你们外来人外来人喊,当谁傻啊?”

    “那不男不女的家伙,难道不是你们带回来的?”

    哗啦,两边撞中间,胳膊顶胳膊,斜眼对斜眼,脚下刷刷往前攻占。

    兰生想,她才感恩,这群牛气哄哄的家伙就起内讧了?

    “兰大姑娘来了!”

    声音由院外传到院内,两边本来谁也不让谁的挤兑立刻自觉分开,给兰生让出一条通道。没有人会忘记那场激荡人心的白羊祭,没有人会质疑这个女子的能力。她是居安造主,他们期待追随她而过上好日子。

    兰生来到屋前。发现两派少了管宏褐四,敛眸但问,“你们的头儿在哪儿一决胜负?”

    “就在里头决胜负。”管宏从铁哥屋里走出来,“大姑娘,你可来了,快进屋说话。”

    兰生往里一瞧,人影憧憧,“铁哥的屋子原来是门小肚深,能容纳这么多人。不过,他们——”回头看院中又挤到一起去的汉子们。“这么闹法。你和你四弟不管管?”

    原来,六人一见如故,结拜了兄弟。重新排序,自大到小。铁哥。管宏。泊三,褐四,木林。倪土。泊三褐四,还是老三老四。两人本有些不好意思跟大当家流光说,感觉背叛擎天寨似的,最后还是兰生开得口。

    流光很爽快,原话如下,“我是打算一辈子赖着圣女了,擎天寨解散就解散,省得二当家老是念念念。你俩带着一帮兄弟不容易,既然有别的出路,认别的兄弟也无妨,这样一来我的好兄弟就更多了。”

    居安造六兄弟名扬四海,此乃后话。

    “没这工夫,当务之急是模子啊。”管宏焦急搓着手。

    “模子?”兰生顿觉不妙,连忙迈进门槛。

    泊三双手合十拜老天爷,“哎哟,兰大姑娘,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就去新门里。”

    “谁不让你们来,还省得我趟趟出城……”兰生消音,凤目凛冽。

    铁哥屋里有一张大工桌,六皇子府的木造模型一直是放在上面的。经过两个月的合力赶制,宅模基本已经完成,就差细部精工。而现在,模子上每一栋仿真屋宇全被砸烂,桥,廊,花圃草地,假山小湖全被毁去。花了很多精力还原的,可以流动的镜月瀑布,起涟漪的镜月潭,如一叶扁舟的镜月亭,更是破坏殆尽。

    五日之后,宫中将举行图模选,在居安造,齐天造和工造司负责的造匠三方,选出最好的宅邸,但就此时的境况来看,居安已经无望。

    “完了,全完了。拿不拿得到工程是小,连基本争选的要求都没达到,今后别说官造,民造也没我们居安的份。兰大姑娘那么辛苦打响的名声,全都白费!没工造,就没进项。没进项,就养不了咱这么几十号人。”泊三现在是合格的账房了,以居安造的“钱途”为第一考量。

    木林接话,“会仙缘顺利完工,京大少昨晚请我们去喝酒,回来时就变成这样了。是这小子,不对,这丫头干的。她装成小子,混进管二哥那队人里有半个月,还给我打过下手,学什么都很快。我本来想收她当学徒,娘的,竟然看走了眼,不但是个丫头片子,还是长风造的奸细。”

    褐老四气得直哼哼,“偏偏管二哥的手下人个个柔肠,帮着那丫头死不承认,这才闹起来的。”

    身为工头,管宏就沉着得多,“事情还没弄清楚,别急下定论。她人在屋里,模子就是她砸得吗?咱谁也没亲眼看到她砸,她自己又说不是,总不能乱按罪名。”

    “她说不是就不是?”褐老四褐脸更褐,“那让她滚蛋,总行吧?老子看她碍眼。还有五天,不吃不喝不睡也来不及重新把模子做出来。单单镜月幻地里的机关,铁哥就花了十日。”原来,吃哪行饭都不容易。

    被点名的铁哥却不说话,在一堆烂木模中翻找翻看。

    兰生看在眼里,想起自己曾站定过一回废墟堆,深吸一口气,暗道别心慌,开口便镇定了,“你们说半天小子丫头的,到底是谁?”

    先看看这位女扮男装的“奸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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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说真

    墙角慢慢立起一人,一身过大的布衣,头扎布巾,面貌清秀,约摸十七八,一双眼睛红通通,神情却坚毅,小身板平平。女扮男装?挺像那么回事,怪不得能混进汉子堆里。

    无果呃一声,“是你?”

    无果一怔,兰生顿然想起,“你是假扮了送饭伙计,到工地上探消息的姑娘?常海的女儿!”

    管宏惊讶极了,“常海的女儿?是大小姐?”她只说自己曾是长风人,他又当她是个小子,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身份。他听马何说过,常海有个大女儿聪颖非常,深得常海喜爱。

    褐老四哈笑,“长风前任造主的女儿在我居安里当细作,我们竟一个个蒙在鼓里,传出去真是丢死人!好了,现在总不用争了吧?真相大白。就是她砸了咱们模子,给长风造,给她爹,出气。不能赶走这么简单,绑了她去向常海常豪讨个说法。”

    木林却问兰生,“她还扮过伙计?”

    兰生点头,但没说啃骨粉的事,只道,“常大小姐挺厉害的,能避开咱们那么多双眼睛闯到后面去,还好心地良善,手下留情了。”

    女子惭愧无比,低头沉默片刻,屈膝福礼,“伊婷给兰大姑娘赔不是,当时我太心急了,差点犯下大错,实在对不住。我也不姓常,就姓伊。常海是我义父大爹,我爹与他和今涛是结拜兄弟,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爹小爹带大我。不过,这模子真不是我砸的!”

    两人对话听得大家有点稀里糊涂,却也没心思追问。

    木林虽没褐老四那么气冲冲,对伊婷也存疑虑,“我们回来时,你不是就站在桌前吗?不是你,那你这回又混进我们居安造做什么?不管你姓不姓常,你是常海的大女儿没错吧?是长风造的大小姐,也没错吧?”

    倪土立在伊婷身边,看她双肩发颤的委屈模样。想扶又不好意思伸手。但皱眉道,“木哥,也不是每个长风人都坏。她不是说来学手艺的吗?”

    “学手艺?”褐老四吐口唾沫,“土弟弟。别看到漂亮姑娘扮可怜就心肠软。越漂亮的姑娘。越厉害。看看咱们造主还不明白吗?”

    嗯?兰生气笑。“褐老四,你这是借机发泄长久以来被我欺压的不满呢?还是真心夸我又漂亮又厉害?”

    褐老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噎半天才道。“算了算了,我大老粗一个,心肠硬,恶人脸,不似你们一个个聪明脑袋聪明肠子,反正我是没辙了,劝架去!”往外走两步,回头看管宏,“管二哥,走吧。都是一家兄弟一家亲,不能任外面那群混小子闹真了。你不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身份嘛!”

    管宏看看兰生,欲言又止。

    兰生点头,“管头儿,你知道我的,别说还有五天,哪怕只剩一个时辰,我都不会认输,把心放肚子里,安着。”

    管宏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追上褐老四,拍着肩头走出去。

    铁哥看一眼兰生,这才出声,“你这自信,真让人好奇是从哪儿来的。”

    “外面来的。里面来的。从你们那儿来的。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那咱们也有十来个孔明了。”兰生虽说得有些夸张,却也确实缓解了大家紧张的心情。

    铁哥服兰生的,不是她的奇思,不是她的设计,而是她纳海容川的大气度和不折不挠的自我要求。她做人不怨天不怨人,总说自己自私,却是从不害及他人的私心。她做事很尽力很拼命,以她那么高贵的身份,其实完全可以颐指气使坐享其成,但她从不会。

    “伊婷姑娘,莫怪我们怀疑你。你女扮男装混在管头儿的工队里,又是常海义女,难免不让人往坏处想。除非,你能说出加入居安造的真正原因。”兰生愿意相信伊婷的话,但她不是善心人士,来一个就欢天喜地收一个。

    伊婷咬着唇,如同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没撒谎,就想学工造。你也是女子,你能,我也能。”是兰生给了她勇气,做自己喜欢的事。嫁人什么的,见鬼去!

    “这个可以有。”兰生还是很挺上进的女同胞的,又道,“不过姑娘你似乎舍近求远了。常海是你大爹,今涛闻名遐迩,也是优秀的大造匠。你明明得天独厚,怎么会跑我们居安造来,还装成男子?”

    “大爹虽被迫卸任了造主之位,但他和小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常氏族地,两人即将远游。我既不想拖累他们,也不想留在长风造,这才扮作男子加入居安,诚心诚意想跟各位学本事。”想起常豪田氏逼大爹让位的丑陋真相,伊婷一直红红的眼睛才流下泪来。

    但她性子要强,哭得无声又短,袖子一抹,眼中已无泪光。

    “我对海爷还有一份钦佩,白羊祭起初就不是由他刁难我,终祭他也坚持了公道,说话算数,十分了不起。想不到常氏族人这么没远见,竟将他撤换了。可惜。”兰生对事不对人,如景荻所说,常海还算公道。

    “大爹若知兰大姑娘这般赞他,会很高兴的。他常说他魄力不够,不足以带领长风造十万众,但我却觉得他是最好的造主了。长风造如今势弱,并非因为大爹,而是内部争斗引起的。不思进取,只图权力金钱,怎比得过居安造上下一心?南方建筑风格逐渐多样,但北造墨守陈规遵循旧制,又自大得要命......”伊婷发现人人盯着她瞧,惊觉自己扯远了,“这话是我大爹说的。所以,我才要进居安。”

    “对了,那个常豪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大爹卸任?太突然了,事先一点风声不露。”木林好奇。

    “......”伊婷不想说。家丑不可外扬,大爹对田氏虽没有感情,但毕竟夫妻一场。

    “管它什么法子呢?肯定见不得人就是。”倪土的表现今日好似特别积极。

    兰生看在眼里,促狭一笑,但道,“不错,怎么卸任不重要,重要的是常海能成为我们的朋友,但常豪不会。咱们跟长风造的关系恐怕会一直如履薄冰,即便不是做在明面上。暗地也少不得挑衅啊。”

    她又对伊婷道。“姑娘早这么说,也不用女扮男装混进来。我居安造用人不分男女,只要能干肯吃苦,你又是常海的女儿。开后门也会让你进来的。”

    铁哥干咳一声。

    “当然。要大家同意开后门的前提下。”兰生补充。再问昨晚的事,“伊婷姑娘为何会进铁哥的屋子?”

    伊婷答道,“昨晚大伙儿都进城喝酒。我不会喝酒,就推托不舒服没去,后来......就想......想看看模子。”有些期期艾艾。

    为防止设计外泄,图纸和宅模只有兰生和六兄弟参与绘制,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

    “但我真得只想看看而已。”伊婷突然急道。

    “屋子上了锁,你怎么进来的?”铁哥也只问事实。

    “我跟小爹学过一点制锁术,开锁一般难不了我。”伊婷说着,迅速看一眼兰生。

    兰生吹出一声口哨,情不自禁地。

    木林惊耷拉了下巴,再次觉得兰生同道中人,也吹一声口哨,“兰大姑娘还会这一手?”

    兰生指指伊婷,“佩服我不如佩服伊婷姑娘,咱今后有个开锁高手。姑娘请继续说。”

    伊婷听兰生话里的意思是留下自己了,不由激动,“六皇子府的格局开阔,一改北造无序的建造法,亭阁楼宇,廊道阙台都有层次递进。后庭的瀑布流水舟亭却一改中规中矩的宫庭结构,有画龙点睛之感......”

    铁哥冷声,“伊姑娘,我们不是让你说观后感。”

    伊婷立时尴尬,倒也不小气,马上正色,“我正看着,忽听院子里有声音,以为大伙儿回来了,就跑到外面探究竟,结果却什么也没有。那期间大概是一刻时左右。我本想立刻回来,碰到陈嫂家小宝发烧,陈嫂抱孩子去找李郎中,我就帮她看着大宝二宝,又过了一个时辰吧。从陈嫂家出来,我突然想起铁哥屋门忘锁了,赶紧去锁门,临了想再看木模一次,却发现模子被砸坏了。”

    “岂止砸坏,完全变成一堆烂屑,下手真狠。”木林说说就来气。

    “......”伊婷开始揪袖边,很难受很懊恼的神色,“虽然不是我砸的,却是由我而起。要是我没偷偷进屋,走时又锁好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我......”

    “如果伊姑娘说得都是真的,这件事确实有你的责任。”铁哥说得很客观。

    伊婷的脸更苍白,似乎强撑站立的身形,“兰大姑娘说得那句会为伊婷开门的话,伊婷感激铭记。伊婷自小喜爱木艺,曾希望有朝一日像我爹,大爹和小爹那样,平地起华厦,但也知世道对女子不易,本来早看清了现实,也已放弃。多亏见到了兰大姑娘所为,令我重拾旧愿,无论是否能坚持下去,伊婷永不忘初衷。”

    再深深一福,摇摇晃晃,要走。她留不下来了,尽管遇到是兰生这样的大气女子,但她心怀愧疚。

    兰生手里拿着那把铜锁,在伊婷说话时,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伊婷姑娘,我这人手笨,特别是开锁这种精细活儿。你再开一回这锁,让我见识见识吧。”

    伊婷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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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从头

    一开始,大家都不明白兰生的用意,但在伊婷无比艰难和铜锁“搏斗”时,就都明白了,这人根本不会开锁。

    伊婷撒了谎。

    “怎么......怎么搞得.....明明昨天一打就开了。”没经历过比这更尴尬的时刻,伊婷要自己去证实自己的谎言,但还得圆谎。

    “伊婷姑娘,可以了。”兰生道。

    伊婷开锁的动作一僵,秀美面容上不但有尴尬,还有歉意。

    木林拍额,“我说,你这丫头到底搞什么呀?不是你开得锁,你却说你开的,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耍我们是不是?”

    这回连倪土都没法帮了,但他没有走开,一直站在伊婷身旁。他看她的目光近乎怜悯,因为他已经懂她说谎的用意。她不会开锁,但她说成自己开了锁,还忘了关门,将部分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一切当然是为了转移视线。她看见了破坏木模的真凶,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人,不得不为之说谎的人。

    “伊婷姑娘很不会说谎吧。”刚才说一句就看她一眼,就跟小学生面对老师一样,一脸说谎不得已的样子,“你扮伙计那一回,我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目光太清澈,心事都写在里头。”

    “有吗?”木林自大的视力完全受挫。

    兰生就道,“哪有叙事像针对盘问那般分明的?听到动静就行了,还告诉你一刻时。去帮人孩子也行了。又告诉你一个时辰。这鸦场是有人敲梆子报时,还是家有漏刻?不是事先准备好一套说辞,记一段一段时间干这干那的吗?而且女人看女人,很挑剔的。伊婷姑娘不是惯常说谎的人,言谈之间也听得出,大爹小爹对她十分好。当爹的,怎么会教女儿开锁?又不是小偷世家。大概,顺序上转换了吧。伊婷姑娘是听到铁哥这里有动静,才进屋来看,然后。恐怕是看到了对方的脸。至于她为何说得出模盘上的构造和一些细节。大概是看过图纸了吧。”

    木林恍然大悟,追问伊婷,“丫头,冲我教过你几日的份上。说实话!果真如此?”

    伊婷抿紧了唇。一字不说。

    “到底是谁?”木林还问。

    “伊婷姑娘和大家一起住通铺?”兰生的问题却歪了。

    伊婷因此点点头。

    真是了不起的姑娘。冲着这,也不能立马赶人,兰生瞥倪土。“阿土,把你屋子让出来,暂让伊婷姑娘住几天,行不?”

    “行!”倪土求之不得。

    “兰大姑娘,我还能留下吗?”伊婷愕然。

    “要是拿下六皇子府的工程,就让你留。如果拿不下,抱歉,得对大伙儿有交代。不过,伊婷姑娘就算能留下,大概也会受到不少刁难,到时候我不会帮你。你自己趁着这几日想清楚吧,别今后吃不了苦又怨天尤人。我最讨厌那种推诿责任,不顾别人的人。”兰生与伊婷约定。

    伊婷张了张嘴,眼眶再度激红了,但最终没再说什么,和倪土走出屋去。

    木林反对,“这么让她走了?她可是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咱们不用问清楚?就算不是她干的,她看到了又不说,跟同谋一样,怎能留下她?”

    兰生如今和铁哥他们说话很随意自在,“因为她诚心想学工造,真心想留在居安,所以虽然说了谎,却就是坚持不是她砸的这个事实。她知道,自己要是背下整个黑锅,就肯定没机会留下来。想要留,又想要保护那个人,我看她快累昏过去了。你想想,如果干这事的,是倪土,是铁哥,你说不说?明摆的事。就是长风造的人干的,具体是谁都没关系,主使只有一个,跟听命行事的人计较什么。”

    铁哥说出那个名字,“常豪。”

    “是我疏忽大意,应该想到那位哈哈豪不会善罢甘休。亏我还挺好心,保住那条锦鲤的命。早知如此,就该任万和楼剁了做鱼汤。”常氏无大才,尽出歪瓜劣枣。

    “欸?保住锦鲤的命?”木林这会儿恢复耳聪目明。

    兰生才知自己口快,找个大荣特色的说法,“我运气好,连带鱼也运气好。”

    让木林嗤之以鼻,但至少他不感奇怪了。

    “当务之急,是五日之内重新把模子赶出来。”铁哥一直没掺和到追究伊婷的队伍中,因他和兰生的想法是一样的,这时候就算有凭有据去找常豪算账,也于事无补。

    “模子肯定要赶制,不过--”兰生捉一把木屑在手。

    “你不是又要改吧?”木林双手拍脸,五官变形,“造主饶命!吹毛求疵,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五天!只有五天!那些窗,那些门,那些桥,那些屋梁架子,就算有十只手都来不及,别说我只有八根手指头!”

    泊三噗地笑出来。

    木林瞪他,“笑屁!我可不是说笑!”

    一眨眼,木林就跟兰生叫板,“我抗议!我反对!照着图纸来,我都要喊娘啦!还改?”

    “想太多了。”兰生悠悠呼口气,笑模样俏丽起来,“咱不改。改什么呀,那么麻烦。”

    “欸?”木林随即拍心,“吓死......”

    “咱从头来,新形象新面貌。”兰生手里不知何时拿了图纸,撕啦--

    死啦--木林化成石头化成灰。

    铁哥冷冷看着兰生,但语气一点都不惊慌,“你吓他干什么?这小子懒骨头,最怕辛苦。五日赶工咱们就得让他唠叨死,你还想一桩是一桩。图纸撕了也没用,都在我脑子里记着。难得我同意这小子,别改。照原本的来,多找点人帮忙,像造神仙楼时一样,外包给别人。不用担心银子,我们几个能凑。”

    兰生笑道,“铁哥这是扇我脸呢。堂堂六皇子妃难道穷到这个地步?好歹我夫君已经醒了。”

    铁哥神情不变,对她的幽默半点不捧场,“造主。”

    铁哥喊她造主,多数是很严肃的事情,于是兰生举起手。竖两根手指。“两点。第一,模子被砸,当然也就是有人看到了咱们的设计。常豪要是狠角色,随便泄露给工造司或齐天造。反过来说咱们抄了他们。咱们就白做工。第二。伊婷姑娘的话也一直是我心里不舒畅的地方。”

    “什——么——话?”木林“活过来”了。

    兰生想了想,“不记得原话,大概就是过于中规中矩的意思。”

    木林两只眼眨眨。实在没好气,“她明明是一堆好话,你说出来怎么就成了坏话?”

    “还有,我怎么想就怎么别扭,后庭还原镜月三景。”图纸是她画的,主架构的设计是她想的,和大家反复讨论修改得出终稿,但每次讨论她提出改的地方最多。她不觉得自己是完美主义者,不过能做到尽可能完善,总是好的。

    木林简直快吐血了,咬牙切齿,“六皇子对水景情有独钟。咱们造房子就得以居住者的喜好为第一要素。这些话是谁说的?!因为要堆山挖水,工程难度加大,泊老三说会很耗银子,又是谁固执己见,非说这是决胜点?”

    “我说的,但我错了。”兰生飞凤眸。

    “……”木林郁闷得要死,“你!你!你!每回认错那么快,不怕咬舌头啊!”

    兰生眉毛一跳,有些顽皮状,却也不废话,“六皇子也许喜欢他的镜月景,但很多人都不喜欢,而这些人中却有这回的评选人,比如皇上和太子。才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不必再让皇上心情不好。而太子的东宫选定了月华宫,他已下令要填平镜月潭,绝了瀑布水,砍掉舟亭。你们说,太子若看到咱们把他恨之入骨的东西再造回来,咱们会赢吗?”

    “……你总有道理。”木林服了,“那你还在这儿啰嗦什么劲,赶紧回去想新招,明天拿图。”

    “白羊祭教会我一件事,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所以最好要有两手准备。”兰生笑眯眯,“图已经绘好。前些日子心血来潮,突然想做模盘,就拆成几十个细部包给了不同匠人,两日前也送达了。”

    “今后早点说。”铁哥其实早冒了冷汗。

    “我一直犹豫,毕竟也是大家两个月的辛苦,想着自己可能太挑剔。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大概是老天爷的意思了。请各位大哥移驾去我那儿,宫卫帮咱们严守,跟国库一样安全。要知道,即便做好了一部分,五天还是很赶的。”她真不是完美主义,想混过去来着。

    “六皇子不是好了吗?他不管你的事?”木林问。

    这就是大家不去她那儿的理由。在鸦场,能轻松喊她兰大姑娘,能玩笑能嬉哈。在新门里,一声六皇子妃,一声娘娘,还说什么工造的事啊,光磕头就去半天了。

    “我能让你们去我家,你说他管不管呢?”再说,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从门匾上看。

    铁哥开始收拾工具。木林回屋收拾工具,隔着木板墙又喊倪土收拾工具。

    兰生嘱咐泊三照看一下伊婷,又出去和管宏褐老四说他们手上的工事进程。平旺不愧是出色的销售,最近给居安造拉来一个平地盖宅的中等项目,五千两银子全包,雇主是外省来帝都的大财主,一家迁入,立约之后爽快付了二千两的定金。

    居安造,在夹缝中不止求生存,还有了兴盛的绿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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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推结束了,感激大家鼎力支持。明天起恢复日更,等我缓两天。

    太累太累了。不止是码字,工作也是最忙碌的一段时间,实在精疲力竭,请大家理解。聆子真是很尽力,完全没有周末休息,昨天凌晨两点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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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闲夫

    蟋蟀跳,蝈蝈叫,约莫还有个把时辰就会天亮,这日将会决定六皇子府的工程花落谁家。兰生轻轻掩上北院客居的门,独自提着一盏橘灯走了出来。

    橘火橙红,照得不远,但夜空一轮将圆的月,银光似涓溪流淌,浮亮了前面的小路。

    北院的工程不是暂时搁置,而是彻底终止了。六皇子府的地点已经选定,自然不必再借住南月府。工造司将值钱的造材全部拉走,留了一地废砾残砖。他们不但破坏了原本建得十分顺利的舒适庭园,自身进展却拖拖拉拉,直到走得时候,才显出超高的效率,一天之间就撤完了,而且完全没有为南月府考虑清理事宜。

    还好兰生挑剔自己,不挑剔环境,在北院渐渐变成田野的过程中,安之若素。她倒是有个念头,这北院让居安来造就好了,横竖谁都知道她现在做这行吃这行,她婆婆都同意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她亲妈更应该“循私”。

    后日就是她爹妈正式成亲的日子,夫妻俩却早出晚归,又一直在一起,而她和铁哥他们为了赶制模盘没日没夜,只有吃饭的时间能出来透口气,所以每每错开,找不到机会跟邬梅单独说话。

    今晚吧。兰生想着。输赢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至少这之后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夏风习习,一人的小路,一灯的探照,令她缺睡的疲惫大脑顿然清凉。心头惬意。她这世享受这样独自的短小时刻,因为难得,所以珍贵。一只蟋蟀落在灯光里。可能是碎白石子路将它的身影衬托得矫健帅气,只顾欣赏自己,忘了人类就离它一步,不断发出得意的鸣响。

    兰生起童趣,折裙蹲身,拎高了灯盏,下巴叠在膝盖上,看它。孤儿院早年的夏天。好像就是这么过的。沿着二楼的水管爬下来。一个人跑到最偏僻的冷角,在草丛里抓蟋蟀。她抓一只,院长收一只,她满不在乎。总想还可以再抓的。但有一天。突然听不到夏夜令她心安的瞿瞿声。她才知道喜欢一样东西,最好还是任它自由自在。她明白了,但那年。墙里再没有蟋蟀了。

    一片橘暖的光与她的橘光重叠,一双海浪卷云靴进入她的视线,打破她的专注。靴子正要再踏出一步,她仰面透光,作了个嘘声,轻声阻止对方落脚,帮蟋蟀守住了界河。然后,她伸手在蟋蟀旁边一拍地,蟋蟀乍惊,眨眼跳进路边草丛里。草叶逆风动了一会儿,才又顺风轻摆起来。

    兰生站直,看清那人,就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苍鹭一行过云水,画在白袍上。橘灯映山红,似日出时分,云水和鸟都染了朝阳瑰丽。泫瑾枫还爱佩戴宝石珍珠,腰带上从不空着,这日手腕也有一串红珠。也许是他俊美的关系,也许是他懂搭配,他的配饰虽价值不菲,但一直点缀得恰到好处。不像有些人,身上的配饰比本人贵重,或者恶俗土气。

    “这么晚还是这么早?”他也是独自一人,“完成了?”

    兰生点点头,提灯前行,“个个累趴了,打呼噜跟打雷似得,隔了墙还能震桌,弄得我半分睡意也没有了,干脆出来走走。”

    “我是睡醒之后早起散步,运气这么好,碰到爱妃。”泫瑾枫露白牙笑森森,转身同兰生并肩走。比起她倦累的面容,他的皮肤白皙光润,褐眸璀璨,精神奕奕。

    兰生撇过头去翻白眼,暗道一声才怪。

    “爱妃不必腹诽,有话不妨直言。”泫瑾枫拿过兰生手中的橘灯。

    “谁腹诽你了?心里活动而已。”让他看穿,她当然没好气,“我心里想的是,你肯定让簿马在客居外放了暗桩,知道我出来了,就有人禀报给你,你就故意撞巧当偶遇。不然,怎么我昨天中午碰到你,前天晚上也碰到你,大前天,大大前天......”

    “爱妃矜持些,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丈夫,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说出来让别的女子眼红。”泫瑾枫截断兰生的话。

    “呵呵。”搬来万能笑声,兰生嘲他,“这里哪来别的女子?你是看铁哥他们都是男子,怕我--”

    “兰生,我一点这般小气的想法也无。我只是怕你--”泫瑾枫回以轻笑,“像刚才那样,一个人看蟋蟀的寂寞。”

    兰生脚步一顿,凤眸收进橘暖,再睁就冷清了,“要不要我多谢你关心?”

    泫瑾枫妖仁闪灿,“夫妻之间不必说谢。”她真是一只刺猬,一旦让人看穿,就竖起全身的刺准备拼杀。

    “谢你个头!我喜欢看蟋蟀,不行吗?”他看出她寂寞?那肯定是见鬼了。

    “哦。”泫瑾枫继续朝前走。

    “......”他这是敷衍她?当她耍性子吗?笑死人了。

    “我让冯娘做了你爱吃的酒糟肉豆饼,预祝你今日出战告捷,杀得对方片甲不留。”其实他真冤枉。没有派暗桩盯着,他只是将平时散步的范围缩小在北院。如果同一个地方同一天走上十几二十次,遇到她的可能性当然高。更何况她还有饭后快步走的习惯,一日三餐,他只要看厨房的动静就行了。

    兰生和泫瑾枫能和平共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泫瑾枫不限制她从事工造,也可以说是完全放手,不闻不问。鸟扑腾理论?无所谓,他让她扑腾就好。

    “我已经不吃酒糟肉豆饼了。”今天这样的日子,绝对不适合怀念。

    “因为景荻死了?你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冯娘子粥饼铺,你忘了带银子,他帮你付了账。从此结识。”泫瑾枫的语气很平坦。

    听在兰生耳里意味深长,顿怒,“泫瑾枫,你别阴阳怪气,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几日脑子耗干了,没多余的力气猜人心思。”他让那只猪太子洗脑了,怀疑她勾三搭四?

    泫瑾枫回身望着她,墨线褐眸沉金的眼底,全部盛住她的怒意。却是一笑妖华。“兰生,我是不会吃死人的醋的。我还感激他呢。要不是他,我此时已让奎雷陷害谋逆,不是自请从军。而是贬为庶民发配边疆了。你为了纪念他。再不吃酒糟肉豆饼。是性情中人,在我的眼里,实在可爱得紧......”

    “跟你就说不上两句正经话。”兰生却刹那消气。“你要真介意,那得容我翻翻你的旧账了。”

    “那岂不是要说上几天几夜?”泫瑾枫笑意加深,说起过去,那个皮厚。

    兰生讽刺道,“殿下谦虚了,几天几夜恐怕也说不完--”

    啪!静夜一声闷响。

    就在两人不远的一棵树上,滚下一道黑影。泫瑾枫立刻将兰生拉近自己身侧,大手握紧她。影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两人均胆大包天,也不立刻喊人来,亦步亦趋上前查看。

    “是人?”兰生被泫瑾枫挡住,看不清楚。

    “家里有一只鸟就够了。”泫瑾枫还有心情说笑,同时让兰生待着别动,自己去将伏影翻了过来,“爱妃一定旗开得胜,因为天降吉兆,落下来一个死人。”

    “死人是吉兆?殿下这是自欺欺人。”但兰生可不是让她不动就不动的乖女,又叫泫瑾枫说得好奇,很干脆地走到黑影跟前。

    橘光之下,一黑衣人,脸上蒙巾落下,满面血污,而身上被刺破多处,翻出白皮红肉,鲜血汩汩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脸青渣胡刺。

    “刺客?”兰生一开始没认出来。

    “刺谁?这府里最招人怨的,不就是我吗?容我想想--”很有自知之明的殿下一名,然后泫瑾枫肯定地回答,“今日没人来刺我,除非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来。”

    看他一本正经,兰生扑哧笑呸道,“你睡着了让刺客到眼前,你早就是死人了。”

    “难道是冲爱妃来的?平时喜爱我的女子可不止一个两个,八成嫉妒眼红,买凶杀你想取而代之?”泫瑾枫还有心玩笑。

    “谁要当你爱妃,不用买凶,大胆呈明心意,本妃立刻让位。”让他说话的调调影响,她也显出活泼的一面。日子还长,不能成天跟他板脸过。

    黑衣人突然睁眼,双目充血丝,却似乎对不准焦距,暴喝一声,“泫澈盛,你杀尽我兄弟,我要你以命偿命!”说罢,他竟坐起半身,一手捻剑诀,一手紧握,似捉了剑柄,徒然在空气中乱挥,却很快又昏迷了。

    “太子?”泫瑾枫沉冷双眸。

    “柳夏?”一个人闭眼和睁眼的样子可以相差很大,兰生看出黑衣人是谁,不禁大吃一惊。

    “你认识他?”开玩笑也分时候,泫瑾枫显然掌握分寸,“真刺客假刺客?”

    “自己人。”该决断就决断,兰生的分寸也把握有度,“他是昆仑剑宗弟子,玉蕊的女护卫流光是他义妹。”

    “你去叫无果来背人。”还不能叫宫卫, 簿马可用,但其他人就难说了。

    “无果几天没合眼了。”她是疼弟弟的好姐姐,刁眼角对着泫瑾枫飞尖刻,“你背不就好了?”

    “我是来接爱妃的,又不是来当苦力……”泫瑾枫忽往兰生身上一靠,在她耳边阴恻恻,“别看我似乎恢复了,其实内虚……”

    “内虚你个头!”兰生一巴掌拍开他华丽丽的头颅,毫不容情,不知道被某人成功转移了视线,没注意前面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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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厚厚,求粉中。老六说了,喜欢他的,表示下。

    嘻嘻。(未完待续。。)

第210章 匪无

    因为浑身是血的柳夏,北内院悄悄忙热了起来。冯娘豌豆在厨房开火烧水。香儿去请圣女。小坡子帮小扫扶人。有花略通医术,先把脉探鼻息看伤势。六皇子夫妻俩却悠闲,风神亭里,一个喝茶醒神,一个趴桌养神,对外面匆匆来去的身影,看都不看一眼。

    喝茶醒神的是兰生,眼看就要天亮,没时间补眠,“看你的样子,别人会以为几日夜没合眼的是殿下。”一个大男人,竟然拿连背人的力气也没有,不如小扫少年。

    原来,泫瑾枫好歹还试着背了柳夏,但只走出几步路,就趴倒了,差点把柳夏摔死,也把他自己压死。

    兰生只好叫了小扫来。这位少年郎虽说身材矮不溜丢,身手还是很神秘的,一肩背了柳夏大部分重量。不过,柳夏俊哥腿长,兰生想帮忙抬,某夫不让,再加上某短腿似乎不爱这件差事,多少有些撒气的成分在内,又拖又撞了一路。

    泫瑾枫换过衣服,就双手横在桌面上,脑袋东歪西摇。他没喊一个累字,但肢体语言,骨头语言,神情语言都在喊累。无声地!激烈地!

    “爱妃冤枉我了,我帮你休息呢。”趴桌伸懒腰,张大嘴打呵欠。

    可怜的是,这位的妖华俊美已经到了固若金汤不可摧毁的程度。趴桌显手臂长且手指修竹般莹美,懒腰显长腿。隔着桌子能抱到兰生,那么令矮人羡慕的长手长脚。张大嘴。唇红齿白,天家富贵养出来,可以分解出多角度深层次的内涵,绝对和丑态没有半点亲戚关系。呵欠润溢了那双妖仁沉金,墨线飞挑,对着人眨一眼,魂都能飘过去一缕。

    “帮我休息?”兰生拉呀拉呀,拉回自己丢人的魂缕,用力捧着茶杯,好似这样就能绑牢了。

    “夫妻本为一体。我休息就是你休息。爱妃坚强。不爱人前示弱,为夫声名狼藉,懒成这样也不会变得更糟。”太坚强了,反而让人心疼。她和从前的他一样。都在独自作战。但他如今要去依靠她。希望她也能依靠着他。因为他已经懂得。想要在这世道生存,不能单凭自己。

    “你的歪理倒多。”兰生哼了哼,说起柳夏。“昆仑剑宗的弟子不过如此,还什么一剑飞柳絮千色盛夏开。我看他是一剑都刺空身上洞洞开。当初,被我这样完全不懂武的人还刺昏了。”

    “爱妃经历真丰富。”泫瑾枫调侃,又道,“再厉害的高手也难敌人多势众,他身上的伤痕是不同兵器造成,恐怕受到群攻。你要是信我,不妨告诉我多一些这位昆仑剑客的事。他一身夜行蒙面,显然想要隐藏身份,又喊了太子的名字,多少让我在意。”

    兰生干笑,“我跟柳少侠没那么熟……”

    流光冲进院子,气势汹汹朝着她横眉冷对,“二当家呢?”

    兰生指指泫瑾枫的屋窗。殿下大方,让出自己的屋子给伤患。

    流光顶着脑袋顶着肩,像大炮一样,继续往里冲。

    然后,玉蕊跟彩睛小跑进来,看到兰生就道,“大姐,柳少侠怎么…..”再看到泫瑾枫嘎然刹车,“我自己去看好了。”

    “玉蕊每次看到我,神情就有些古怪。”泫瑾枫微拢眉心,目光却了然,“因为未婚夫变成了姐夫,而且小姨子喜欢我?”

    噗——兰生喷出一口茶雾,但泫瑾枫已经拿袖子盖了脸,反应灵敏。

    “也不是人人都有我爹那种福气的。再说,一夫多妻已是对女子不公,姐妹共侍一夫更万恶。”冷冷看着对面蒙脸只露眼的男人,她第一次阐述自己对大荣婚制的真正想法。

    墨彩睫毛眯叠在一起,泫瑾枫缓缓移开了遮脸的衣袖,“这样多好。”

    兰生还以为他要跟她来一场辩论,“好什么?”

    “心里想什么,就跟我说什么。你不说,我只能猜,猜中了是我运气,猜不中惹你闷气,偶尔是情趣,周而复始是折磨。”他没有露出妖相,微笑清爽。

    同一屋檐下住,会越来越多本我,越来越少虚伪。兰生看泫瑾枫,也确实不止一面妖华一面阴险。

    “你说一般什么人才会被称作二当家呢?镖局?帮派?”泫瑾枫又转回正题,但摇了摇头,接着混猜,“山贼?马贼?盗贼?”

    心里想什么就跟他说什么?她说自己的想法,是她自己的事,不会伤害到谁。然而,涉及到柳夏的私事和一百四十七条性命,实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她踌躇之际,听到泫瑾枫再开了口。

    “数月前,三哥上书父皇,说白岭八百里匪类猖獗,而内有逆天之贼擎天会,杀官之后迄今未捕获,动摇了百姓对官府和朝廷的信心,实在不该再放任下去,建议增兵三十万,沿白岭自两边山翼往上,寸土不放过,大规模清扫一次。”

    兰生目光一凛。

    “父皇将此事交给三哥去办,三哥派出得力谋臣,拟定详细作战计划,而就在月华宫搜出龙袍没几日,捷报传来。白岭共剿杀匪类两万余名,荡平大小山寨四十多处。其中就有一个叫擎天寨的,穷凶极恶,男女老幼皆嗜杀,又与杀朝廷命官的贼子同呼擎天,必定有密切关联,因此将二百余人当场诛杀。挂头颅于被杀官员的衙门前示众,相信今后不会再发生挑战朝廷威严的惨祸。父皇大喜,众官纷赞,三哥拿着这份大功当上了太子,得意至今。”

    守着寨子,还在等大当家二当家回去的那些汉子;泊三褐四一提及寨里,就会催着她都招进居安的那些汉子;柳夏特意赶回去整理寨务,顺便接到帝都继续当兄弟的那些汉子,全死了。所以,柳夏成了这副模样,恨天恨地的杀意,血海深仇的暴怒。

    兰生没见过那些汉子,但从流光柳夏和泊三褐四的话里,他们有血有肉,只是穷苦人,没活路了才当匪类,却连打劫都懒的一群普通人。听说擎天寨更像一个村落,各有各家,小家又拼成大家。有好吃的,先尽老人女人和孩子;挨冻的时候,大伙挤一团取暖。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欢笑时不流泪。她以为她一定可以见齐了这一百四十七条好汉,今日却得到令她窒息的噩耗。

    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柳夏会如何?流光会如何?还有幸免于难的那五十多名汉子又会如何?

    “擎天寨里有无辜的老人孩子。”兰生喃喃,也等于承认流光和柳夏的另一身份。

    “白岭又哪里会有两万多的山贼?”泫瑾枫褐眸敷寒,“山中的村子倒是不少,如同隐居,与世隔绝,压根不知外面是何世道。”

    兰生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的意思是……太子他……”想用滥杀无辜这个字,却即刻想起七夕那晚的血案。

    “三皇子颁发剿匪赏令,一匪换二两,就按人头算,砍下来也算。你说,离开身子的头颅能说自己不是山贼么?白岭变成红岭,血流成海。住在山里一辈子的人,但凡没来及逃的,一律作匪类论处了。”泫瑾枫冷笑一声,“三哥杀人一向图心里痛快。”

    “那也不能这么胡来!”兰生怒道,但还存一丝天真,“若让皇上知道他谎报……”

    泫瑾枫呵呵笑了起来,伏在桌上,半晌才抬头,仍一脸好笑,“兰生啊兰生,你以为我父皇是个贤明君主么?自他登基以来,每日看奏折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谓之养生。除非是天灾军情和威胁到他帝位的事,他都直接下发阁部或任意找身边的宠臣去办,所以才让安丞相,黄阁老,京天监等一干重臣把握朝纲。好在他们还没想到同心协力,彼此为了更大的权力而争斗不休,最重要的兵权又始终在父皇和泫氏手中,迄今勉强平衡。三哥隐瞒白岭剿匪的实情,这种小事父皇听不到看不到,也不会想去关心,他本来只需一个结果,一个白岭再无杀官山贼的结果。三哥很了解父皇,也知道父皇最怕什么,根本不用投鼠忌器,一个反字扣上白岭,杀多少人都不在话下。”

    “那些朝臣……”兰生不懂就问。

    “黄阁老是淑妃的父亲,也就是三哥的外公,为了让三哥当上太子,多年殚精竭力。这回三哥能立这份大功,黄阁老才是真正的推手。”泫瑾枫看天色已亮,叫来小坡子上膳。

    兰生本来饥肠辘辘,此刻却没胃口,有些茫然迷失,“天下如此,皇帝如此,太子如此,我还造什么房子?”

    泫瑾枫眸中清曜,“不能居安,才向往居安。居安造,造安居,令住者存一份安居乐业的希望,才能待到天下焕然一新之时。”

    兰生从前只觉得居安造这个名字很顺口很温馨,让泫瑾枫这么一解释,意义深远,激励人心,令她茫然感顿消。是了,初衷从未变过,建造幸福感。

    “所以兰生,我们的安居就交给你用心造了。”

    比她,还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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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刚写完,上传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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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联盟

    进了内城,随处可见身穿浅黄软甲背心的骑兵,呼喝停轿停车,严厉盘问。泫瑾枫让簿马去打听,原来昨晚有黑衣人夜闯三皇子府,太子虽然平安无事,但太子妃被刺成重伤,如今性命危在旦夕。

    兰生与泫瑾枫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想到柳夏。

    “柳夏是冲太子去的,应该不会伤太子妃,多半是太子拉了太子妃挡驾。”要是能对女人下狠手,柳夏不会成为她的阶下囚,也不会被流光吃得死死的。

    “三哥身边的女人都得有豁出去命的觉悟,先前不是还让马车压死了一个?”泫瑾枫记得兰生“金句福话”。

    “哼,太子的桃花运其实比你强不知多少,个个为他身先士卒的。太子妃只要跟我说话,三句不离太子爷,就好像不说这三个字,天就要塌了一样。这倒好,才当太子妃几天,就要让天挤死了。”所以,做人可以高调倒霉,可以高调惹事,就不能高调臭美。天妒人怨,臭美不了多久。心里高兴,关起门来,偷偷乐去。

    “还没死。”泫瑾枫是名声响亮的花样殿下,深知“潜”规则“暗”游戏,“此时就算只是轻伤,也会往重里说,不然怎能调动这么多骑卫?”

    “太子和太子妃遇刺,谁有心思做事?看来可以打道回府了。”兰生看出窗外,听马嘶鸣不断。

    泫瑾枫端坐一角,闭目似养神。“三哥是太子,太子是未来天子,言行当作贵族朝臣表率,不会为了家事影响国事的。再说,就算工造司有意想延,我也不准。”

    兰生嗤笑,“殿下还以为自己是太子热门人选呢?封城也好,不准改期也好,恐怕只会让你自己生自己闷气。”

    “爱妃真是残忍,一点自尊不给本殿下留。”泫瑾枫竟似同意兰生。他就是自欺欺人。

    “良药苦口利于病。殿下早些认清了现实,就能早些适应。其实,富贵闲人什么的,长寿。”兰生认为。两人之所以能和平相处。固然有老六自身的原因。也是由于境遇自高而落的改变。

    “枫弟。”泫赛的声音。

    兰生撩起窗纱,对泫赛颔首。

    “怎么?”泫瑾枫的语气却有些傲慢。

    “太子下令封城门,今日你和惠哥恐怕没办法出城了。告知一声。”泫赛对兰生微微一点头,看向靠坐着的泫瑾枫。

    “那可不行。”泫瑾枫睁开眼,嘴角噙一抹淡笑,“我都跟爱妃道了别,走不了可就尴尬了。难道明日还要依依不舍重复一遍道别的话不成?赛哥跟惠哥说了没有?”

    泫赛摇头。

    “暂且别说,说不准会有另一道旨意。”泫瑾枫就道。

    “好。”泫赛说话不拖泥带水,一拽缰绳,调转马头,驰开。

    兰生糊里糊涂,“你和惠哥要出城?何时跟我说过?我怎么不记得?”还要说成道别那么夸张。

    “今日,惠公主回北平地。她本来只逗留一个月,因为我的缘故推迟至今。”垂眸,继续养神。

    兰生呆了呆,泫瑾枫五日前才自请从军,皇上旨意还未正式下达,这么快竟要走了?有点突然,她半晌未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就知道爱妃舍不得我走。”闭着眼,却什么都仿佛看得见,自以为。

    兰生任他抹黑不反驳,但道,“今日若居安造被选中,我就同你联手。”

    她已然看清三皇子的暴虐。泫瑾枫说得对,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遭三皇子毒手。而她名义上和他是夫妻,他若有事,她也逃不过。不能独善其身,就只能找强者联手——不,应该说是她依傍他。她虽看不清这个人,但莫名相信他拥有强大的力量。

    墨睫分开,瞳仁星灿,泫瑾枫优雅点首,“与卿联手,荣幸之至。”

    “还不一定,要拿到工程才行。”兰生自信,但谦虚。

    “六皇子妃造六皇子府,谁能争得过天经地义的道理?”这般“骄横”,这般“狂傲”,“要不是惠哥担心自己走到半途突然被赐婚,过好七夕就出发了。”

    天经地义的道理?!兰生立即狐疑看过去,“你没做手脚吧?”大荣官场百态,脱不去一个贪字。

    泫瑾枫则立即露出无辜的神情,“我即便不信我自己,也不能不信爱妃的本事。而且你刚才还要我认清现实,我就算想做手脚让你稳赢,哪个又会卖我面子呢?你赢,绝对是自身实力。”

    兰生更蹙紧了眉。

    “天地良心——”他呼。

    “苍天无情,大道无情。”她断。

    他抿住嘴,片刻弯了唇角,是一抹大大的,温柔的,笑容。

    兰生想,这人原来还能这么笑。

    “你醒了之后,皇上对你关心不减,锦绣庄能解封了吗?”她没话找话。

    “解了封也只是空壳,土地铺面都向他人租用,现银又已全数查抄入国库,要回来又有何用?况且,有舍才有得。”泫瑾枫语气平淡。

    兰生总不能说他的钱都在她手心里攥着。这么咯噔一下,很没良心地想着,他快点走也好,不然她可能保守不了秘密。然后,这位也没动力奋斗了,抱着几百万两醉生梦死,回归妖殿下浪皇子,抛却糟糠妻,迎来四方妾,让她的人生彻底杯具……

    她想得出神,一张如玉俊颜突然占满视线,几乎碰到鼻尖。

    “爱妃眼底都是秘密啊。”忽近,又忽远,泫瑾枫说完就弯身出去了,只有他耳垂那点紫晶光芒还在兰生眼里烫迹。

    兰生跳下车,看见那座气派的工造司门前立着一排人,由司正大人带头哗啦啦跪了下来,大概排演过,异口同声——

    “恭迎六皇子千岁,祝贺贵体康愈!”

    兰生有问题。六皇子妃不用恭祝吗?她站在千岁旁边,难道没有九百九十九岁吗?彻底无视她,是很不对的!咳两声,提醒存在感。

    泫瑾枫如今似乎和兰生有一种诡异的贴心感应,一句话正中她下怀,“各位,和六皇子妃问过安就可以起身了。”但他的语气很疏淡,变成了别人所想的那个六皇子。

    稀稀拉拉,众人道声参见子妃娘娘,忙不迭爬起来,好像给她跪就掉价一样。

    “人都到齐了吗?”泫瑾枫看在眼里,不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即便他是皇子,也不能改变官员们重男轻女的想法。更何况在这些人看来,兰生不安于本份,是一个和他们抢饭碗的女子。她若是当个无所事事,只知打理家务的贵妇人,可能还容易得到他们的敬畏,因为女人的枕头风吹起来,比同行相竞要可怕多了。然而,作为一个刚入行的小造主,这些人高高在上,是不需要尊重她的。

    “太子妃娘娘伤得不轻,太子殿下说要晚到,所以皇上那边传来口谕,推迟两个时辰,而且将地点改在青龙殿。因为改得突然,内务府季公公交待我们等齐人再一起过去。子妃娘娘来早了,齐天造的人还未到。”司正大人这才看兰生一眼。

    兰生感觉自己的尺寸从尘埃变成了蚂蚁,至少多一点存在感。

    “六殿下不必陪等,可以先行去青龙殿,此时太后娘娘和众位娘娘应该也到了。”司正大人说着,眼角飞快瞥一下泫瑾枫。

    泫瑾枫目光冷淡傲慢,却是对着兰生,“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过去。”

    不待回应,他重新登上马车,吩咐簿马前面开道,带走了所有宫卫。但兰生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一颗皮球一把扫帚,矮不溜丢,半大不小,两少年。

    司正大人见六皇子走了,就收起陪笑的表情,面上对兰生还算客气,说他还有公务在身,只叫了贺民接待她。

    贺民就是向锦绣山庄买造材的采办大人,他和兰生早认识,态度要热络得多,“娘娘真了不起,女儿身,皇子妃,立造行,您可是大荣第一人啊。”

    “贺大人没受龙袍事件的影响就好。”比起那些分党立派的老顽固,兰生现在宁可跟滑头打交道。

    “承蒙娘娘记挂。其实啊,事后下官还真遭了不少罪,停职削俸,被刑司关了几日调查,后来就禁足在家,门外都有督军司的人守着。要不是六殿下为下官证实了清白,这会儿恐怕就不知在哪儿了。”贺民带兰生到客堂待茶。

    贺民为老六做事?兰生警惕性却高,但笑,“也是贺大人确实清白。”

    “娘娘。”贺民突然看看外面,甚至走到门口探了探,才匆忙走回来,又瞧兰生身旁的两少年,“这二位可信否?”

    南月凌瞪眼,“我是她亲弟弟!”

    小扫翻白眼,没什么好说。

    “贺大人只管讲。”兰生好奇。

    “不知怎么,兰大姑娘就是六皇子妃的事没传到民造行,长风造可是卯劲不让你胜出,甚至和齐天造暂时结盟。而且,司正大人也答应睁一眼闭一眼,已内定将工程交给齐天了。这回我们司里派出了最年轻造匠,压根就是新手,完全不行。”贺民唉声叹气。

    南月凌也唉声叹气,真不明白,这些大工造行为什么就不能凭实力堂堂正正比胜负?(未完待续。。)

第212章 恶妃

    这回,比白羊祭更糟糕,兰生腹背受敌。背面,有人刻意压下她的身份不宣扬;正面,打不死的长风蟑螂屡屡找茬。想想看,她一不图长风霸主位,二无野心挤兑同行,工造那么大一只蛋糕,她只想安静吃一块,能养活自己,至于抵死拼命不让她吃吗?

    贺民说,评图模的十位官员来自其他官署司府,官衔最大如正二品安丞相,最小只有芝麻九品看文库的小吏,各部各司抽签决定。但是!十官中有八位和司正大人吃过饭,已明白表示会投齐天。司正大人是黄阁老的学生,自然也就属三皇子党。三皇子虽没说不要六皇子妃接造,但六皇子妃造六皇子府,好处可就太多了。今后六皇子要造反,那可就是大本营,万一弄成迷阵暗宫,增加捉反拿人的难度。总之,工程交给齐天,对三皇子大大有利。

    “八位吃过饭,哪两位没去?”

    贺民但觉六皇子妃关心得不是重点,不过有问有答,“安丞相和九品文吏。”

    一个官太大,一个官太小,掐头去尾最高最低,赶情她这是参加奥运。

    贺民却还没说完,“安丞相是奇妃娘娘的远房表兄,虽然在太子人选的事上,安家从不倾向于六皇子,加上安丞相之女落选六皇子妃,两人关系更为疏远,但司正大人还是有点顾忌。至于那个九品文吏,据说是请了的,不巧正赶上腹泻。没去成,倒霉薄福。”

    “安丞相和奇妃娘娘是亲戚?”这倒是兰生头一回听说。

    “和淑妃娘娘家世显赫略不同,奇妃娘娘未进宫前,是寄住在安丞相家的。安氏是百年老族中地位最高的,但本家只辅佐了元帝就退出朝堂,安丞相的父亲出自旁支的旁支,当年凭一封本家的推荐信入仕,立刻平步青云。皇上选妃,奇妃娘娘的画像送入宫中,凭得是本家嫡大小姐独生女的身份。风头立刻盖过了淑妃黄氏。据说。奇妃娘娘虽然不姓安,但父亲早亡,从小就随母亲在本家生活。但开国安氏已淡出世,奇妃娘娘从不说本家事。也不似淑妃贤妃一直为娘家加官进爵向皇上吹风。不曾帮帝都安家拿过好处。所以。皇上才那么喜爱奇妃娘娘。就算太子位,奇妃娘娘也不曾替六殿下说过一句。”贺民说着说着,变成歌颂奇妃了。

    兰生对最后之言不以为然。奇妃不是不争。而是手法高端,超过淑妃贤妃不止一级。她更在意的是,表面上看来疏远的表兄妹,是否真疏远?瑶镇小霸王是帝都安氏之女的儿子,也是表亲。小霸王听涛观推她下水,寒索听涛观杀人放火,原本一个个独立的片断悬疑,竟然都牵涉到了安氏,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

    “打道回府,打道回府,打道回府……”小扫撑着下巴坐门槛之上,百无聊赖念。

    兰生抬手砸去一个杯子。

    小扫躲也不躲,看着杯子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落地开花,撇撇嘴,“这点手劲,省省力吧。你不累,我还怕干活呢。”深深叹口气,从背后掏出一把迷你小扫帚,开扫。

    他的眼睛里就是容不下一粒尘埃啊!跟着看起来就很干净的天女多好,跟着这位却要累死他。有段日子给她守工地,脏乱得让他汗毛直竖。而最叫他抓狂的是,那种地方根本无从下扫!在那里待上一会儿,就感觉自己全身都长出草来,脏死!

    贺民有点傻眼,呆呆看回兰生。

    兰生笑道,“贺大人不用理他,那小子洁癖,不然也不会背个扫帚到处跑。”要不是今天带他入宫,她都不知道他还有迷你款扫帚,简直。

    贺民讪笑,清清嗓子再道,“但娘娘并非输定了,有六殿下在,您大可放心。这不,皇上突然下旨换了评选的地方,恐怕司正大人完全没料到。换地方,就是有变数。”

    但泫瑾枫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兰生很难判断贺民这话的真实度,没准他也是猜测。

    一小吏跑进来,跟贺民耳语了几句,又匆匆跑出去了。

    “齐天造的人到了,直接进了司正大人的办公处,还关起门说话。”贺民搓着手掌,“娘娘,还是下官去打听一下吧,知己知彼。”

    贺民去了很久,再进来时,却跟在一群人身后,十分不起眼。

    走在最前的司正大人对兰生道,“子妃娘娘,皇上派人来传咱们了,在这之前呢,先让你和齐风造,还有工造司负责制模的人,见一见。大家虽各自身负重任,但论工不论私,民造之间也好,官造和民造之间也好,更多要互相合作……”

    兰生听不进那段官腔,但抽神,看向司正身旁的老者。

    一方蓝巾包髻,白发苍苍,却一丝不乱。一双白眉之下炯目铜铃,五官端正,方脸阔堂。看白发似六七十,看颜面似四五十,就是所谓的老当益壮。不是哈哈豪那种享福的身板,身材铁钢结实,手掌蒲扇厚大,肤色古铜鉴光。这位老爷子,要么就是爱好晒紫外线,要么就是整日跑工地现场。她猜后者。

    初次印象不错,就是场合不对,此时敌我。她打量着对方,也感觉自己被打量,但彼此都很大方磊落。

    “这位就是齐天造第三把交椅的欧阳吐雾。”司正大人终于开始介绍了。

    “吐雾?”小扫张大嘴笑,“我还吞云呢。”

    老爷子瞥过小扫,目光锐利,却砍不掉小扫的嚣张,但一本正经,“我兄长确实叫欧阳吞云,齐天造排名老二。”

    得!真是吞云吐雾两兄弟。不过,造主会叫什么?兰生不敢明笑,只能暗笑。

    “六皇子妃就是居安造兰大姑娘。万万让人想不到。瞒得如此辛苦,难道是怕不能靠实力取胜,别人都让着娘娘吗?”硬巴巴的语气破坏正义国字脸,老爷子不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也是一丝不苟。

    变成她瞒得辛苦?兰生无声笑了笑。

    “我们齐天就遵从娘娘这份好意,将您当造主看,而不是六皇子妃,会跟您力争到底,只要您讲公平公道。”和其他人一样,这位老爷子也觉得女子就当做女子该干的事。管它是娘娘还是公主。

    “……”真当她理亏怕了他们吗?“以为年纪大的人至少见多识广。不像那些无知的人,却原来不过如此。”

    吐雾老爷子铜铃眼颤叮当,“你说什么!”

    司正大人也不劝,瞧好戏。

    兰生走到这群人面前。一个个睨过去。缓缓吐出一个字——

    “跪。”

    人人一怔。

    “要我叫礼部的人来给你们读读礼书吗?”凤眸染浓彩。面容那般华丽贵气。她在六皇子妃袍之下,人人以为她是借它的尊贵,却不知她才是真贵真尊。“任何官阶比不上皇姓嫡贵,本妃乃六皇子正妃,皇上子媳,太后孙媳,现在让你们——跪!”

    人人跪了。

    “本妃成亲之前是曾隐瞒过国师女儿的身份,成亲之后虽未刻意宣扬,但也未刻意隐瞒,想知道的人就会知道。”这样就跪得心甘情愿了吗?可笑!“据本妃所知,工造司最迟是在两个月前知道兰大姑娘的另一个身份,你们齐天造又是何时知道的呢?”

    老爷子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司正大人,神情吃惊,脱口而出,“今日。”

    司正大人早备好说辞,“我以为你们早知道了。”

    “老爷子,为了胜出,光明正大结盟也好,暗中买通了评官也好,耍什么手段,不该由本妃说三道四。不过,公平公道这四个字,您老是没资格说的。公平公道的,是本妃。六皇子妃建的造行接六皇子府的工造,天经地义,连皇上都想看看我的本事,而本妃的府邸,为何要别人决定怎么造才能住得舒服?本妃要是不公平公道,齐天造,长风造,就算是工造司,也得给居安造让道。”却一个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本妃刚才能任你们在面前站直了,正是因为本妃还想凭一技之长较输赢,如果实力不如人,输也服气。不过,你们可真是豁得出去脸皮,分明作好了局,还反过来指摘本妃的不是。难道本妃是寡妇吗?难道本妃就找不到人撑腰吗?岂有此理!”真是怒极!

    自白羊祭起,让人欺了一回回,她告诉自己要靠实力赢得人心,所以一次次亲自上阵过关斩将。但现在才发现,这些工造霸王根本不在乎实力。他们就要说了算,她是女子,她不听话,她就成了必须清除的障碍。

    司正大人暗自战兢,不知六皇子妃根本不好对付。

    “既然如此,本妃也不能浪费了自己的特权。”跟这些人没法论公道,那就拼爹拼娘拼公婆好了,她还乐得轻松,“司正大人,你派人把长风造常豪给本妃找来。本妃要告御状。长风造主管教不严,五日前放任属下砸了居安造准备的模盘。还要告长风欺行霸市,以行规为借口动用私刑,敛财聚富,比皇上还有钱呢。”

    司正大人抬袖抹汗,“子妃娘娘息怒,这……这......今日选图评模为重,我们还是赶紧去青龙殿吧。”

    兰生也不过说说而已,长风造背后必有官势,但要真搅起来,肯定能让常豪头疼。但挑眉,甩袖走到门口,回头却见人人还跪着。

    “起吧。”她冷笑转身,“今日,请各位一定要睁大眼,看清楚胜负结果,那可是公平公道得比出来的。”

    哇,她可是无比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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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这么晚写完,而且只写一章,难道是卡文?我的妈呀!不是吧?

    求鼓励!(未完待续。。)

第213章 弊胜

    青龙殿,廊桥上,银龙舞风,那人靠着桥栏,垂首低眸,侧影竟无比落寞。

    南月凌咕哝一句,“皆传六皇子多坏多恶劣,其实还好,他还会问我的功课,像兄长,不像姐夫。伯喜说,冉殿下没陪他姐姐回过娘家,而他每次去,姐夫都不在。”

    那人听到动静,侧过头来,明月皎洁的面庞展露一笑,清风淡拂,“来了。”

    兰生走上桥,看到那头人们忙进忙出,“你这么悠哉怎么行?”

    泫瑾枫墨线眼飞,“怎么不行?”让南月凌和小扫下桥,同小坡子会合去

    “我输了你负责吗?”她说过,赢了才跟联手。

    “哟,爱妃这是允我帮你作弊吗?我没听错吧?”阴险的目光晃动了沉底的金,眸色深深,“我看爱妃熬夜通宵粘木头,两耳不闻对手事,一心一意要打造一座完美的府邸,那副全力以赴的模样,让我仔仔细细回想了从前的自己,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五日重塑的实力,还有满满的自信,怎能不赢?所以,我不能帮你作弊,对不住。”

    兰生斜睨他一眼,“错了。五日重塑的实力,还有满满的自信,既然全力以赴了,赢不赢又有何关系?”

    泫瑾枫望着她,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爱妃真是厉害。不错,你可以输赢不论,与你和居安造不过就是少赚点的事,但有人却绝不能让你输。不过这人,并不是我。”

    什么锅配什么盖。而泫瑾枫是只阴险的锅。

    兰生才想问是谁,就见惠公主从殿里走了出来,东张西望之后,锁定她这边,招手。

    “惠公主。”她怎能忘了,她的胜负关系到这位公主的终身大事。

    “还有。”泫瑾枫对兰生作了个请势。

    “还有?”谁?

    “你婆婆。”泫瑾枫点破。

    欸?兰生脚下一顿。

    泫瑾枫也停下,立低了一个台阶,与兰生平视,“让愿者服其劳,你发挥实力即可。对方是谁。只要不让你杀人放火昧良心。我倒认为无需太计较。”

    “谁计较了?怕你母妃从中作梗,我特意旁敲侧击了一番,希望她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不过,你母妃不似看起来那么柔和。所以没想到她会真被我说服。”兰生不知眼前这位起到了旁敲侧击的关键作用。

    泫瑾枫也不提自己的功劳。“你我都是她手里蚱蜢。为我能够跳高了,当然也要为你打算。”

    这个比喻听起来很怪异,兰生不禁道。“母子关系还能用手里蚱蜢来形容,殿下是不是书读少了?”问完却并不期待答案,想从他身旁绕下去。

    泫瑾枫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肘,弯身贴到她的耳廓,呼吸拂动她耳边碎发,“若你拿到此工,母妃让你加造什么,你千万听话,一个字都不要多问。”

    兰生惊诧望他,转得太快,脸颊正好让他的唇刷过。明明只是温的,却迅速热了起来,闹红她整张脸,还忘了自己本来要问的话。

    泫瑾枫一脸享受的“浪花”表情,话里却还不满足,“爱妃这算临别赠情?讨巧了些。”

    兰生伸出食指将人顶到一旁去。脸虽红了,目光还是受自己控制的,冷冷瞧着他,右手捉袖,抬起来擦两下脸。

    泫瑾枫眯起眼,“这是——”

    “报复你。”玲珑水榭咬她之后,他拿帕子擦嘴的,那次。

    “小夫妻俩旁若无人耍什么亲热呢?”惠公主招手失效,干脆来接人,“尤其是老六你,姐姐我还没成亲,不但破坏长幼秩序,还不知道收敛。”

    兰生才知,刚才她和他这么站着,身影原来万分亲昵暧昧。她立刻瞪他一眼,然后快快走下桥去。

    泫瑾枫背手转过来,朗笑的面容那般明灿,“这里哪来的姐姐,一个是我爱妃,一个是我兄弟。惠哥要成亲还不容易,兰生这会儿输了,皇祖母大概今晚就能让你入洞房。我好奇,皇祖母会选哪个倒霉鬼配你啊?凶巴巴,拿柄大刀就是红脸关公。”

    惠公主柳眉倒竖,指尖一定,“臭小子,给我下来!姐姐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乖!”

    泫瑾枫下来,却捉了兰生的双肩挡惠公主的打,“夫不教,妻之过。惠哥训兰生就好,不过别下了重手,意思意思就行了。”

    “想不到自大自狂的家伙也有躲在女人身后的时候。你小时候怎么说来着?说我爹太听我娘的话,你将来绝不能是那样的丈夫,要让妻子感受到天地那么遥远的距离,只能膜拜你。”惠公主“爆料”,“兰生,你可不能对他太好,知道吗?像这种自大的小子,就得狠狠踩在脚下,让他给你搓背洗脚。谁说女子不如男!”

    兰生忽然知道,惠公主和泫瑾枫的感情是真心好,不似三皇子五皇子假惺惺的兄弟情,也不似泫冉泫赛泫胜距离感的堂兄弟情。

    “好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兰生挽了惠公主的胳膊就走,“自大的男人不用理,理了越来劲,倒似我们倒贴了。我上回听柏老板说,帝都有个地方是小相公倌……”

    泫瑾枫失笑,这是说给他听得吗?小相公倌?他这日要走,她才说?太狠了。

    但他也不跟着,等她们走远了,才自行踱步往青龙殿去。其实,去不去看评选都无妨,结局早定。可是,他喜欢看兰生展翅飞起的模样,那么专注,那么美丽。她跟着他会遇到很多委屈,也不得不搅到那些复杂的人事中去,若工造能让她保持自我,他比她更希望她坚持下去。宫廷名门中那么多女子,各有各美,各有各才,论聪慧论才智,能和兰生相比的,真是不少,但多数在他看来千篇一律。她们看男人眼色,哪怕本来是树,也都为之折断了掐柔了,成为缠藤依附的植物,作为谁谁的夫人,谁谁的母亲,某某氏,已经没有自己的名字。

    入殿,男女分坐,隔着帘,泫瑾枫看到兰生坐在自己对面,有点尊贵的神秘感。此时太子才匆匆而来,最后入场。

    皇上问太子妃伤势如何。

    太子神情伤怀,答得冷静,说太子妃的伤未及心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又说凶手受伤也不轻,必定还留在城中,请求继续封城,直至捉拿到凶手为止。

    皇上点头同意。

    泫瑾枫看一眼惠公主,惠公主对他眨眨眼,显然是搞定了的样子。太子一步步精心算好,包括最后入场的时间都掐好。在他看来无聊,在太子那党看来,是彰显赢姿,是要不断敲打人心,提醒谁会是未来天子。

    然后,工造司正请示圣意,十位官员起身,要开始评选。

    变数也就来了。

    惠公主是皇族的一个异类,摆上明面作变数,人们不会多想,“皇上大伯父,怎么都是男官?”

    皇上好笑,“朝官自然都是男子,惠公主有何不满啊?”

    “若是寻常比较,自然无妨,但兰子妃是女子,难保有人先入为主,结果偏见。惠哥有个提议,今日这青龙殿上,除了工造的人,人人能评一票,不记名,得票最多的就谁赢。而且,三个模子也不放造匠或工造的名,按一二三号码选。如此出来的结果,惠哥就服气了。若兰子妃输,惠哥让皇祖母选孙女婿,绝无二话。”惠哥坐在皇子席,没有帘子,但她看泫瑾枫的时候,没有一人注意。

    “这主意确实公道。”皇帝那么轻易接受,自然是由另一个变数暗中使力的。

    惠公主又很大方问皇太后,“皇祖母,您同不同意?”

    皇太后点头,“是公道。”

    工造司司正没想到今日人人说公道,暗觉不妙,捏着把汗垂死挣扎,“图模若没有造匠说明,一般人是看不明白的,也无法了解造匠的巧心思,评选就以外观为主了。说公道,也有些盲目。”

    “谁说的?”还是惠公主,“我以为今日参选的造匠和工造行都是相当有实力的,心思巧不巧都在模盘上了吧?要靠说明才能让人了解,未免牵强附会。兰子妃的神仙楼,一目了然,才称得上名景。齐天造在南方所造的名园春雪漫舞,听说是看到就能惊叹的。”

    “……”司正大人说不过。

    太子道,“太监宫女也能评,未免轻率了。”

    “太子哥哥,这话也不对。大家都说好,才是真好。不然,干脆皇上大伯父一人评。皇上大伯父一定公道,惠哥服从。”

    兰生觉得,惠公主不是能说会道,而是很能撒娇啊。

    皇帝哈哈大笑,果然心情好,“行了,事关惠公主的婚事,朕以为还是照她的心意吧,否则输了还不干不脆。”

    这就是金口玉言了。

    于是,三盘模,一个大花瓶,殿上除了工造司和参选的人,人人一张纸,看好模盘后,写了号码就放到盘里,最后唱票。

    兰生完全呆住。这种匿名投票的方式,是泫瑾枫前几日跟她吃饭聊天时,问她喜欢怎样评选法,她就搬上了这套。想不到,他现学现卖,竟落到实处。他还说他不帮她作弊?

    虽然这方式严格说起来也不算作弊,是比较公正的做法,不过当结果公布,居安造以压倒性的票数胜出时,兰生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

    郁闷!(未完待续。。)

第214章 喜到

    工造司的年轻造匠还未出师,设计风格奢华散漫,堆金砌玉,精雕细琢,符合帝都宅型的主流,或者说过气的主流,又是内定要牺牲的,再加上对手强劲,得票数最少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并非兰生谦虚,齐天造的设计相当不错。

    同样用料奢华,但贵木代替金玉显得内敛沉稳,经得起岁月考验。房屋多采用三间五间,突出撑柱屋顶的出挑和大气。同时摒弃高台基,改变整片地势,营造高低山水园林的自然效果。整体感局部感十分协调。最突出的,莫过于东面主府中的枫亭秋水。亭,不是舟亭,而是树亭,两层。一层大根铺桌,树荫底下好纳凉。二层和亭顶铺土栽枫,形成漂亮的树冠。东面北面接湖,引水入府,作成梯形清池,层层而落,清澈见底。与枫亭呼应。

    枫亭秋水虽然美得十分,但与镜月三景异曲同工,尤其是引水的机关,和铁哥的设计一模一样。但它又不是镜月,所以还能博皇帝和三皇子一声好,说符合了六皇子坐亭观水的喜好。

    齐天造要建的六皇子府,新意,富贵,细美,大气,可谓周周到到,主次建筑安排得恰到好处。懂造的,懂宅的,这些人细品之后都会叹美,感受到符合居者身份,同时藏秀的内敛之意。

    但居安造的设计,截然不同。

    首先,有眼睛的,都能看清布局。因为主建筑群是照双喜字的笔画排列,还是倒双喜。

    其次,没有水景,没有亭子,原本和皇宫一样坐北朝南的大门改为朝东开,整个府邸的方向也随之变了。自东门至西门,开了一条笔直水道。因旧王府原本地势东高西平,所以水道入前庭后才渐渐显出,至中庭后庭,水平面高出地面。最高处竟达三尺。为了配合这样的变化。沿水道造出的一步桥廊,小桥亭,观水桥阙,变化多端。而水面高于地面处。以波浪琉璃墙隔水。借透明度见墙里水流。人走着路。侧头可观赏鱼儿悠游的生动景色。水道两边造彩砖宽路,不但供人行走,还可以行马车。明明将整座府分隔成两半。却因为双喜格局,北一半南一半仍各自是喜,有二合一的奇巧。

    喜字拆开,四部分。北贤(士)楼,南仕(女)楼。尔日庭,尔月庭。珍园,惜园。嬉斗馆,天籁馆。如地水变明水,主建筑的用途由静到动,又分阴阳。那些细院小厢巧花园,用与主建不同色系的屋瓦屋色廊色路色,只有点缀的效果,不至于模糊双喜的清晰布局。

    最后说说用料,以木结构为主,但府后两大馆却是人们不曾见过的造材。不是夯土,不是砖,外层涂以蓝黑贝壳纹的高墙。屋顶呈弯弧穹状,平滑面,居然也是琉璃,只不过一块块拼接而成。有点像草原牧民的住包,但顶是圆弧形的,而且墙面有大片大片的窗。很新鲜,虽然只是空壳,却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嬉斗天籁,听起来是玩乐之处,看起来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还有一点令大家惊讶,与旧王府的图一比,很容易发现,除去嬉斗馆,北喜字竟原封不动搬用了旧王府北半边结构,只不过老楼换新貌,旧庭抹新妆,陈园穿新衣,再以水道为界,翻页一般,造出一模一样的结构,与之对称成了双喜临门。如此一来,不用大费周章拆旧填地,节省了各项开支,又让人耳目一新。太后连声道巧,因她最不喜铺张浪费,当场投了它一票。事后虽知是居安出品,亦是心服口服,赞兰生手下有能匠。

    有些人是知道了却不肯承认,而多数人却压根不知道,只把兰生看成是雇着一批能干人的女东家,所以赞好常带着慧眼识人运气不错这样的词。但兰生从不反驳。她一直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既然做着了,就够了。这盘模是居安造每个参与进来的人合力制成,这成效图是皮球伯喜,加上她自己,改了又改。功劳不归她一人,夸居安就是夸她,所以她实在也不用反驳。

    不过,临了太子一问,兰生一答,有点狗尾续了貂。

    太子问,嬉斗馆和天籁馆是什么。

    兰生答,两馆对外就是逢年过节招待客人用的。嬉斗馆为男子竞技,角斗,骑马射箭之类,戏赛的地方,也可供六皇子平时解闷。至于天籁馆,就是歌姬舞姬乐师戏子登台的地方,一般为女眷们专用,但也可以分为男女席,根据表演种类,一同观赏。

    说了大概,人们却听得明白,就是吃喝玩乐的场所。

    几乎同时,反应分两种。男的,多数表现出相当的兴趣。女的,多数露出轻蔑责备的神情,嬉斗馆也罢了,但天籁馆就太过份。虽说家家都有养歌姬舞姬,也没有专门造这么大场子的。然而,不论男女,都能感觉出两馆其实是六皇子妃讨好六皇子的。

    太子原本因居安造胜出而不以为然的态度,也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轻松笑侃六弟娶了一个贤良大方的妻。心里戒备一减,暗道南月兰生果然克老六,给老六整这么多好玩好乐的事,老六就彻底成窝囊废了。撇开幸灾乐祸,他还真有点羡慕老六,他家那位黄脸婆就没这么好的情趣,而且她自己乏味还不止,把他带回去的女人个个变成了她那规矩样。

    太子终于真心友爱地笑了一次,皇太后却收敛了笑意。她道六皇子府又不是外头酒楼戏楼,天籁馆就不必造了。又道盲选果真太盲目,也未必公平,若事先听过造匠的解说,或者胜出者就不一样了。言语间不但对兰生大大失望,还恨不得摘了她的桂冠。

    泫瑾枫却道,双喜少了一个口大不吉利,双馆一定要造,大不了空关着,今后另作他用。皇上立即帮着说不错,又说不过是节庆之用,而哪家没有宴客的地方,造得独特却也不必夸大用途。

    皇太后得卖儿子面子,十分勉强地点了头。

    散席后,坐进马车的兰生长长久久没说话,目光定落在模盘上。

    快到新门里时,泫瑾枫才问,“兰生,你若说心里在意太后那些话,我是不信的。”

    兰生收回视线,看了泫瑾枫半晌才回神,“太后说了什么?”

    这丫头!白费了他一路担心,“从你答完三哥话,一直到这会儿,你都想些什么?”

    “想内务局季公公能给我拨多少银两,想造材该向谁买,还有这么大的工程一年要完工,上哪儿找那么多工人和匠人,想……”所以,连高兴都来不及。

    “为何一年就要完工?”何时设了期限,他怎不知?

    “一年后你不是回来吗?总要有住的地方……你笑什么笑?”而且他还一脸自恋,兰生翻白眼,“我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

    “我笑我的,也没别的意思。”刺猬出来了,他得穿厚皮衣,“爱妃是否还有话要问我?”

    “没有。”她答得飞快。

    “真得没有?”眸细若叶,敛了月光,“难得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

    一根纤巧的手指顶上泫瑾枫的心尖,“殿下,您先长了心,再说——”

    “我帮你作弊了。”他一把将她的手指捉了下来,任她挣扎却不放开,她安静了,又自然松手。

    “泫瑾枫,没人让你说。”她咬牙切齿。

    “买通十个评官也不是不行,一来时间不够,二来,拿买通他们一人的银子就能把全青龙殿的宫女和太监都买通了,我又何必贴了那些我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们。”单眼一眨。

    这……这是无齿没节操的**?兰生甩甩头,禁止自己深想问题,“分明就是他们看你不顺——”

    “不过,我后悔了。”

    这人怎么老是不让她把话讲完啊!呃?后悔什么?

    “不必帮你作弊,你也会赢的。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对你有信心,其实却还是对自己更有信心。我知你心中不喜,虽然抬出了六皇子妃的身份,仍希望对手输得心甘情——”

    兰生手一抬,轮到她打断他,“殿下,今日比得不是技艺,而是靠山。我有惠公主,奇妃娘娘,还有你撑着,赢得当之无愧,毫无怨言。”郁闷的是,好好展示居安造的机会,结果压根不用登台上场。

    “别人非不看实力,我还非要给实力?”她冷哼,“倒不至于如此天真。”

    “双喜的六皇子府,我觉得最不错,这是实话。”他知道她不是死脑筋,其实鬼精的。因为一旦涉及工造,她就很认真很拼命,容易给人不识时务不懂拐弯的错觉。

    兰生一笑嫣然,又似有一抹戏弄,“殿下喜欢就好。”

    泫瑾枫心头划过奇异,待要问,却到家了。

    惠公主在车外催,“天黑之前要出城,你俩就别卿卿我我的了,分开一年而已,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

    泫瑾枫跳下车去,笑道,“等惠哥成了亲,我却要看看你和驸马怎么当夫妻?”

    兰生随后要落车,看他手伸过来扶,本想甩开,却记起自己答应在外要给足他面子,便任他捉了自己的手。他捉得不紧,但手掌有一股力量,可以放心撑住。

    只是,他和她已没有独处的时间,要各自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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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聆子加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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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大国师长千金,可以压霸的身份,不赖不赖。然后发现娘不亲爹不疼,一家子当她死人,没事没事。又说她克母薄命,又说她吃白饭,哼,小火小火。大荣朝崇尚易经,一本治天下,卦师术者满街开花,大家争相请教出入平安。分明是歪掉的跑道,怎能有她的用武之地,连嫁人都被嫌大龄。眼看一路大下坡,她突然听到——“二百两银子,谁与我造华屋?”这就叫,是金子总不会发霉的。还会发光,大大得发光!御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