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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枫聆心     御宅txt下载     御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0章 闹喜

    哗啦啦,哗啦啦,水声欢唱。

    兰生拿下红盖头,坐到窗棂前看那片水景。时隔不过月余,雪景变花景,仍令人不得不赞叹它的美。今晚无月,但水边放置着盏盏金灯,潭中如落满了月辉一般。瀑布濯濯点星,似引天河之水浸月华。

    然而再美,失去主人的景致就成了荒物,金灯雕琢也不过是刻意讨喜。反而被宫女们遗忘的长亭幽暗,恰恰又是主人以往最钟爱之处,可见繁华已到了尽处。

    是地方太大,还是真冷清?她独自在寝殿中半个时辰,竟看不到一个人,除了水声,只有遥远的炮竹声和鼓乐声。这个时间,本该是新郎待客敬酒,如今看来缺了新郎照样可以很欢。

    一根红绳,一头系着六皇子本命玉印,一头牵她进了月华宫。小公公拿着六皇子的喜服,完成皇家大婚之礼,拜皇帝奇妃为公与婆,拜太后为祖母,拜宗庙方位为帝媳。仍是那根红绳,送她入镜月喜殿,一张张陌生面孔来贺喜讨赏钱,由陌生的宫女发红包,因为金薇只能送到月华宫外。

    自始至终,新郎没有出现。

    她以为至少能在寝殿里看到某人躺着不动的样子,但此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自己。这让她没法不怀疑,六皇子已经挂掉,而她嫁给了死人牌位。

    不过当她心理调整差不多的时候,门开了,又跑进一堆的人。

    官媒婆笑得像朵老花,“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见兰生去了盖头,想说不妥,又想想这场婚仪横竖做不完全,就算了,“婆子以为六殿下身体欠安,要省去最后这交杯酒呢,谁知六殿下竟这会儿醒了。娘娘真是带福气的人,想来用不了几天,六殿下就会康复的。”

    婆子让开身,兰生看见了她的新郎。

    他伏在太监背上。手脚随背他的人无力晃动。怎么看都不像“醒了”。宫女们叠高了被子,又齐手将他搬上,终于能让人看到正面。

    白玉面,微瘦。墨妖仁。光白。红龙纹的喜服像麻袋。松垮。软绵绵的身体动不动要人扶正。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妖气也没有。

    正如泫冉所说,这是个活死人。睁着眼却不聚焦。还喘气却不动弹。

    婆子仍说瞎话不遗余力,“娘娘您看,殿下气色多好,这么坐着谁能看出来是病人。”

    “别顾着说了。”兰生真心觉得太吵,“趁殿下精神好,快些喝了交杯酒。说起来,殿下可以喝酒吗?”

    “娘娘放心,是御医局调制的药汤,并非真酒水。”背六皇子进来的小太监回禀。

    兰生想起是那日花王会跟在六皇子身边挺会说话的小厮。但她不热乎,坐到榻前,任宫女将六皇子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肘,看着闭合嘴巴喝汤都要两人服侍的男子,平静喝了自己那杯。

    酒,无味。

    令她欣慰的是,唠叨她一天的婆子终于走了,其他人退到了外殿,世界终于清静美好。她坐在桌前,隔望着这时躺得直平的 ,她的丈夫。

    起先一点感觉也没有,而后那张妖美邪恶的脸在脑海里鲜艳,哪怕只有点点滴滴数得清的片段,她承认,比起活死人,宁可他病得有知有觉。虽然肯定会跟她过不去,可她也不那么好惹。

    兰生长叹一口气,他这样成了绝对的无辜者,掐他都显得自己欺负弱小,实在卑鄙啊!

    “睡了?这么早?还没闹洞房呢!”大笑声打破寂静,伴随不少脚步声。

    “三殿下,六殿下刚吃过药,已经睡下了,御医又一直叮嘱不宜惊扰。而娘娘累了一整日,此时应该也安歇了,不如明日——”那个小太监的声音挺坚持。

    “成亲哪有第二天闹洞房的?”另一个起哄,舌头大着,是五皇子。

    “六殿下大病未愈。不如殿下们稍待,奴才去请示了奇妃娘……”

    啪!

    “好大胆的小奴才,我们兄弟几个情深意重来贺喜,又不是来要命,用得着你去搬救兵?”五皇子扇人耳光。

    “是该打。”兰生笑走了出来,盈盈一福,“就算搬救兵,也该搬我才是,五哥帮我出气,多谢。”

    五皇子福胖更显,看到兰生,眼睛一亮,收回要踩小太监的脚,“都说新娘子最好看,真是有道理。第一次见南月大小姐,模样不讨喜欢,如今才过半年,不但变成弟媳妇,还美若天仙。老六遇美向来走运,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儿,羡慕不来啊。”

    三皇子的小胡子今日特别亮,好像那样就能风流倜傥,望兰生的眼神也迷,“五弟没眼光,我早就瞧出南月大小姐是美人胚子。”不过瞬间,他眼睛就清亮了,“老六运气好有什么用,如今消受不起,可怜了新妇。”

    三皇子又道,“老六媳妇,成亲哪有新郎不敬酒的道理?我们又是自家兄弟,故而来跟你喝两坛子酒,喝完就走,并非真来闹洞房。”

    兰生但笑不语。成亲第一晚,已要被人欺到头上?

    “你俩果然在这儿。”

    现在的月华殿人人能自由进出,但此时来的人让兰生暗喜。

    “五姑姑,您怎么来了?”三皇子五皇子连忙施礼,笑得有些尴尬。

    “跟你们一样闹洞房啊。怎么?许你们来,不许我来?刚才我没听错吧?你俩要兰生喝两坛酒?”五公主驾到,身后跟着瑶璇和庭筠。

    三皇子干笑,“姑姑听错了,是两杯酒,我和老五一人敬一杯。六弟病着,由弟媳代他喝了,受哥哥们的祝愿之意,我们也能心安些。”

    五公主点点头。“敬份心意还是要的。”问兰生,“你今日路上受了惊,想来身体疲累,若是不适,可别勉强。”

    三皇子奇道,“路上出了什么事?”

    庭筠当着都府参知,早已知闹得那一出,“不知哪里来的一大群灾民,也被当作了夹道欢迎的百姓,居然对着凤辇投假符。里面全写着大逆不道。好在六表嫂镇定。把骂符念成喜符,又许诺明日发米施饭,过了这场惊险。赛哥和我一致认定若不是应对得及时,可能会酿成惨祸。”

    “小郡王发现了。”兰生没想瞒着。不过也没想到他们发现得这么快。

    “当然。赛哥通知我。我立刻就封锁那条街查线索。六嫂。你胆子恁大了。”语气一转,庭筠钦佩赞道,“却也实在聪明得很。平心静气把场面压定。若是碰上不禁吓的女子又哭又吵,说不准那些灾民能闹出人命来,因为有煽风点火的人。”

    “那个小吏?”兰生问。

    庭筠做个抹脖子的动作,“自己了断的。不过,应该还能继续查下去。”

    五皇子插嘴,“怎么查?”

    五公主但道,“来贺喜还是来上朝,这会儿说什么公事?”

    “娘说的是。”庭筠笑嘻嘻,“三哥五哥,今晚不说正事,明日我再给你们理一遍案子,正好听听两位哥哥的想法。”

    三皇子笑得干巴巴,“有都军司和都府衙门联手,哪需我们瞎操心?况且,今日正事就是敬酒敬酒。”

    兰生喝了一杯,两狼殿就说要回席,走得匆匆。

    庭筠的目光若有所思,看回兰生却似太平无事,“六嫂该谢谢我娘,怕两位表哥喝多了为难新娘子,我娘特意跟来的,还拉了我助阵。”

    兰生谢过。

    五公主对儿子没好气,“你自己硬跟着来,说要看兰生新娘子的模样,怎么赖我身上?你去看看,这月华宫的侍卫都上哪儿去了,进到寝殿都没见谁守着。”

    庭筠应是,找人去。

    五公主拉着兰生入镜月亭坐,吩咐宫女们上热茶,“这里的冷清并非因主人病了疏怠,你别太介怀。”

    “兰生没有介怀,只是一直以为六皇子喜欢热闹,所以月华宫也一定很热闹。”冷酒之后热茶暖身,兰生舒服吁口气。

    “本来很热闹,枫儿去年病了些日子,又落了水,才慢慢清静下来的。说到这儿我才发觉枫儿流年不利,摔伤也是在年前。明明太极殿去年开春还卦了他小吉,居然一点凶兆没提,真是没用。学易经的有那么多人,却终究比不上天生的能者。最后竟要你冲喜——”五公主怜惜瞧着兰生。

    “六皇子会好的。”兰生道。

    五公主眼中欣慰,“是啊,一定会好的。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筠儿都跟我说了,常沫案最大的功臣其实是你,你却让他保密。如今筠儿转当文官,也是因着你才想明白了。我欠你一个人情,记得来讨。”

    兰生笑着,“好啊,我最喜欢讨人情了,比金子银子好用。”

    五公主也笑了。

    “娘,这位是前月华宫的侍卫队长寒索,如今担宫中右虎营校尉将军,刚才带队巡过,您听他怎么说守卫的事吧。”庭筠找来了人。

    “寒将军,月华宫为何无人守卫?”五公主收了笑容,“就算六皇子明日出宫了,今夜也不该懈怠。”

    “禀公主殿下,月华宫的侍卫听六皇子直接调遣,平时不由龙虎营管,可能六皇子病后值勤统配不齐。臣已命巡逻队代替守卫……”声音沉冷,气势隐隐威然。

    兰生听这声音时微怔,再看见——

    尖头镶皮鞘,靴套绣乌金海浪纹。

    瑶镇。听涛观。放火的。威胁她闭嘴的。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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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世界杯欢呼!让我早睡早起身体恢复得快!亲们一起来看!(未完待续。。)

第141章 寒索

    尖头镶皮鞘,绣乌金海浪纹的靴子,其实是可以看过一眼就忘的,但兰生忘不了。

    她可以记不起那男人的声音,却仍记得饱含杀意的语气。她可以记不起那男人要胁的原话,却仍记得当时惊恐的感觉。更遑论她和他只隔开一排灌木,那双靴子就在她眼皮底下。足底踩地,足尖慢落,悠然走动。她连他踱步的方式都记得一清二楚。

    经过那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看人先看鞋,一遍遍复习那双鞋的样子,也准备有一天意外重逢。然而,万般想不到,这双鞋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属于这样一个人。

    此地:皇宫。

    此时:六皇子大婚。

    此人:右虎营校尉将军。

    心惊跳,握杯的手轻颤。眼帘垂着,却移到自己的裙边。重临杀境的慌恐心情丝丝抽离出来,手已不颤,反握着笃定。无论如何,那天的男人即便真是他,也认不出来自己。

    “寒将军不再任月华宫侍卫队长,是因为升职了么?”五公主问道。

    兰生抬眼望去。一个身材不高的削脸男子,三角眼,鹰钩鼻。五官不好看,身材不魁梧,但气魄肃冷,令人相信他具有出色的能力。

    “承蒙六皇子看得起。”寒索回答,“继任队长还是臣推荐的得力部下,想不到竟让公主质疑。如果是他玩忽职守,臣一定严办。”

    “是得严厉些。六皇子伤重不理事,不代表底下人就可以偷懒了。明日搬去国师府。侍卫若不尽责,趁早全换掉,免得出事才来追究责任。再者即便原本不归龙虎营管,如今却也要管一管了,毕竟保护皇族血脉何等重大,不可轻率推卸。”五公主说罢,让寒索下去。

    寒索应声而退,临走时看兰生一眼却无甚表情。

    兰生暗自庆幸,听五公主说了几句,一杯茶喝完。送出月华宫。瑶璇一直静立五公主身后。眸中有明光,淡淡的笑,温婉却似鼓舞。

    庭筠留慢几步,“你好啊。知情不报。让冉哥伤心。我过两天会来找你麻烦的。”

    “小郡王,我今天是新娘子,怎么报去?至于冉殿下。他要伤心就不会在玲珑水榭抱美人过夜了。别来找我,我今后就在家里伺候丈夫,哪儿都不去。”挥手,不远送,兰生往镜月殿走。

    那个挨巴掌的小太监拎着灯,小心跟着。

    “你叫什么?”长廊冷清,心里因见到了寒索而烦躁不安,兰生想找人说话。

    “奴才小坡子,谢娘娘刚才救了奴才,免去五殿下一脚。”终于有机会谢过。

    到处有人莫名奇妙谢她,她没有做好人好事的喜悦,只觉得自己后腿越来越沉,甚至连“我没救你”这样的话都懒得说了。

    “寒将军本事很大么?”趁着敌明我暗,兰生想了解多一些。

    “不知道,奴才到月华宫还不满一年,来得时候寒将军已经调走了。”小坡子答道。

    “大概是什么时候?”兰生问。

    “……去年六月吧。”小坡子想了想。

    呃?火烧听涛观是五月,寒索六月升官,若听命行事,极有可能是六皇子。但,六皇子下令烧道观却为什么? 那道观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导致她落水也像极杀人灭口?

    “那你还挺能干的,不满一年就得六皇子器重,跟着他到处走。想来发现六皇子摔伤的人也是你?”兰生随口说说。

    “也没那么器重。”小坡子抓抓脑袋,“只是镜月殿就那么几个人能用,平时六殿下身边不爱留人伺候,奴才都在外殿。六殿下出事时,奴才不当值,才没被打死——”说了忌讳的字眼,连忙呸,又担心皇子妃责怪,却看她神情全然没在意。

    “不当值还挨打?”宫里多无妄之灾。

    “挨打还算轻的,比起其他人……”至少逃得一条命,“其实是六殿下图清静,并非底下人疏忽。那些侍卫也是。六殿下说他们人太多,又个个凶神恶煞,看得他心情不畅,才守得远了。”

    “六皇子似乎很难伺候。”听起来如此。

    “我听之前月华宫当差的公公们说六殿下以前很爱热闹,大概是去年又病又落水,就有些疑神疑鬼,把伺候的人频换,又清空了镜月寝殿,不喜人近身,只留几个人干干杂活。总之是很邪门,陪六殿下游水的两个宫女——”糟糕糟糕,不能说。

    “说!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六皇子如今这样,我就是你主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能混到皇子妃这个位置,但发号施令似乎每个人都会。

    “是,娘娘。那两个宫女说六皇子好像撞了邪,好好游着水,突然发疯一般喊娘娘救他。”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没人,“娘娘,您可为奴才保密,那两人当晚就被奇妃娘娘下旨杖毙了,说她们魅惑诱主。那些话就让奴才一个人听见,奴才谁也没敢说。”

    “告诉了我,不怕我要你的命?”兰生也是奇怪得不得了,还想起花王会船上六皇子话没说完就往后仰倒的情景,莫非也是因为邪门?

    “娘娘是六殿下喜欢亲近的人,奴才自然信您。”望台上,他曾诧异殿下唤得那声小小青梅枝,亲密无间之感。当六皇子和这位南月姑娘大婚的消息传来,他觉得殿下会醒的,一定会醒的。

    六皇子喜欢亲近的人就算是她,但她喜欢亲近的人绝不会是六皇子。她以前的理想型是——嗯——是——,有点模糊了,却肯定不是他这款妖美阴恻的。

    回到殿里,关门睡觉,在榻和床之间,兰生选择趴桌。

    床,虽然大到四五人能并躺,让她睡在活死人旁边,有点毛骨悚然。榻,对着那扇窗和一片绝妙的景,让她浮想联翩,玉蕊看到贞宛和六皇子欢乐的地方,大块粉红粉红的肉还太新鲜,躺不下去。桌,新的。桌布,新的。比地干净。

    新婚之夜,能趴桌睡到天亮的冲喜新娘,也算幸福了吧。

    第二日一早,兰生去给奇妃请安。不知是撞巧,还是大家来撞她,三皇子的母妃贤妃,五皇子的母妃淑妃,九皇子的养母宝婕妤都在堂中坐着,害得她一个个跪,一杯杯敬茶。

    “听说昨日入宫路上不太平,更是听说六皇子妃如何智慧冷静,安定了人心,皇上昨晚还在我那儿夸这新嫁的孩子,又说饭铺要开足三日,为老六积善行德求安康。我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不但没被吓坏,还能随机应变想出这么好的法子。今日见了,果真落落大方,气质不凡。”贤妃虽比奇妃年纪大进宫早,但奇妃是后宫之首,只能居位其下,样貌也是远不及,“我听着都心惊,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歹人。”

    兰生只谢夸赞。

    “不愧是南月家的女儿,即便没有天赋能力,也不同一般大家闺秀。姐姐一直好福气,羡煞了人。”淑妃跟她儿子的身材很像,福敦敦的,看着脾气好。

    宝婕妤只是微笑。九皇子十岁,生母早亡,就过继给了她,太后看得就是她温和不多话的脾性。

    “也是贤妃姐姐说娶媳妇要娶个大两岁的,如今我才知道真是不错,稳稳当当不用人操心。”奇妃不是皇后,照年龄称呼贤妃淑妃姐姐。

    “我是过来人,这事听我的自然没错。瞧我儿媳妇,大盛儿三岁,这些年府里都是她操持,多整齐。盛儿没有后顾之忧,也成熟得多。没成亲那会儿,孩子气得叫我头疼。”贤妃笑道。她儿子全名泫澈盛。

    兰生心想,三皇子确实不是孩子,是大叔混混,成天耍玩呢。

    “姐姐不早说,铮尔娶了比他小一岁的。他那会儿才十六,媳妇十五岁,真像两个孩子过家家,有事就来我这儿诉苦,愁得我生白发。”淑妃道,也笑着。

    “都是有福气的,不然怎成了一家人?”奇妃一出口,真是大方中听。

    “南月氏的封名下来了么?”宝婕妤问。

    皇子妃有专称,不然几皇子妃叫着不方便。

    “说是名中兰字贵好,尽管一般不用名字,皇上亲笔赐用兰子妃,今后可沿用兰字。”奇妃道。

    “好字。好啊。”淑妃赞。

    篮子?呵呵。

    兰生正觉无聊,她婆婆居然放人。

    “兰生,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吧,走前不用再来我这儿辞别。这是入宫的牌子,记得三五不时来报个平安。虽说天家规矩多,但如今也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才能增进感情。”

    兰生收妥答是,有一种婆婆真好的感觉,走出去时听到贤妃赞奇妃亲切,走远还听到女人们的笑声。一片其乐融融,宫斗在哪里?就像她当初刚回到南月府,听她娘和老夫人亲热说话,没有宅斗只有家事,万般和谐。但她不是纯真,而是大概心里有数。因为自己不想参与,不会参与,所以看她们总是敬远,不仔细也不关心暗藏的斗气。

    到了太后那儿,得了不少赏,听了一盏茶工夫的话,无非也是天家媳妇什么好做什么不好做,夫妻相处之道这些老生常谈。

    最后,太后叹一声,真心流露,“你可能也知道——”却说不得真话,“看来哀家真是老了,动辄就想啰嗦。”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太后娘娘,孙媳妇会好好过日子的。”倒成了兰生结语。(未完待续。。)

第142章 回门

    且说贤妃回到自己的住处,三皇子正等着。

    “母妃,你可向南月兰生打听了?她是否知道些什么?”他急问。

    “还说呢,越看越气人。奇妃本事大手段高,至今皇上还宠她如新,如今娶的儿媳也是厉害人物,完全不动声色,问来竟是一字不答。再想到你媳妇,除了来我这儿告状,还有什么本事?”贤妃拍桌而坐。

    “我承认南月兰生挺机灵,但厉害也未必见得,媳妇厉害更不是件好事。既然她不提,或者是不知道罢。那就好。母妃莫气,终于天命归我,该高兴才是。”三皇子得意笑道。

    “别高兴得太早,老六若好了,太子之位还是他的。”贤妃神情无法轻松。

    “我早打听清楚了,御医院没一个说能治,就算醒了,成傻子的可能很大。我们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趁热打铁,逼父皇不得不立下太子。只要我当上太子,老六万一没傻,也不能随便换他当。”等了多年,东星黯淡,而他时运强势,“那个南月兰生旺别人不旺夫。方老道当初批错她的命,如今再批却能强到哪儿去。要不是她赠我六字,我已亡命车下。”

    贤妃哼了哼,“不是她赠你,是天女让她转赠你。反正我不能喜欢她,你也离她远点,免得她于你不利。说不定马车会塌也是你遇到她的缘故。”

    三皇子随意应了,出去同老五会合。

    “三哥。你娘问了么?”五皇子也关心兰生知道多少。

    “问了,但南月兰生似乎不知。她当时坐在辇中,能看到什么?我俩白紧张。你让下面人处理得干净点就好,也不是大事,不过放了些贱民进来,挑他们几句火,就算是泫赛办着也不怕。”此计出于他。

    “本来想往大了挑的。那些贱民来路上饿死了一大批,看到给老六大张旗鼓办喜事,还不恨得牙痒?指着他们砸凤辇,吓煞喜气。要是能弄死六皇子妃最好。而冲不了喜。老六死定,太子就是三哥囊中之物。那几个办事不力的废物,我一定收拾了他们。”五皇子扼腕痛惜,“三哥。南月兰生不会真能冲醒老六吧?那几个家伙明明跟我保证说动了百来人要同归于尽。谁知最后竟让她几句话改了主意。”

    “贱民就是贱民。听到有饭吃就想活了,又有南月金薇送嫁,想天女给他们找一条生路。其实五弟你跟我保证的时候。我没那么乐观,但觉能搅一搅老六的婚事也不错。”三皇子冷笑,“从小他什么都得最好的,如今却娶个冲喜新娘,还搬出了月华宫,我要让他再也住不回来了。他出生之时东星亮双,这些年恒灿,如今黯淡时再拿不了咱们想要的,等东星复亮,大概一切就成了定局。五弟,咱背水一战的时候到了。”

    五皇子重重点头,“三哥,我还是那三个字——跟着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向西。不过,三哥心里可有更好的主意?光等着不行的。”

    三皇子右眼眯起,“只要让天下人相信老六好不了就是。”

    “但父皇心意坚决……”五皇子一看三皇子勾嘴角笑,“三哥已有应对之策?”

    “父皇疼老六,一来是因为偏爱奇妃,二来是老六小时候确实有些聪明劲。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是越大越没出息了。父皇老糊涂,一昧以为还小。然而父皇毕竟是皇帝,对儿子期望高是一回事,儿子有野心又是另一回事,我已另有妙计。”他是长子,太子之位应该属他。

    泫氏立国以来不曾残杀兄弟,但逼急了他,他就会下手。老六,躺着吧,让他当太子,让他当皇帝,兄弟还有得做,面子上也一定会过得去的。

    再回南月府,兰生已是婚妇,衣着比姑娘时繁复许多,各处都要显得与皇子妃身份合衬。同老夫人和邬梅仍相见于正堂,却先要受她们的礼了。

    老夫人看着被抬往北院的轿子,知道里面是六皇子,关心道,“子妃娘娘,六殿下恢复得如何了?”

    “老夫人和爹娘在家就不用称我娘娘了,明明我是晚辈,听着很怪异呢。我知是规矩,但这条规矩给别人,不给祖母和父母,尤其我暂时住在家里,还是直呼得好。”兰生又道,“六殿下意识虽不清,吃得下流食和汤药已经万幸,今后慢慢调理就会好的。”

    老夫人道声元尊庇佑,又问,“宫里调了多少人来?”

    “跟我来的有镜月殿宫女四名和两位小公公,其他人随后到,大概也就是侍卫队。只是暂住,所以娘娘没有调来多少人,只道若是人手不够,让我尽管开口跟她要。”兰生回答。

    “不用麻烦奇妃娘娘,缺人就问你娘,如今家里的事都由她做主。”老夫人是这样的,不偏帮哪个儿媳妇,看谁能力强就把家里交给谁,而邬梅名分已定,“再告诉你一件喜事,你爹要扶正你娘,日子定在三月。虽说是继室,但有圣旨在先,你娘以一品夫人当国师夫人,是要风光大办的。希望那会儿六殿下也好了,你小夫妻俩恩恩爱爱。”

    兰生看向邬梅,“娘,恭喜贺喜。”

    邬梅笑得有些淡,“这么大年纪还要办喜事,我觉得臊脸子,可你祖母和你爹非坚持要办,不若你帮我劝劝,自家人随便摆两桌就罢了。”

    “那怎么行?当初你是随你姐姐进得门,没办仪式,如今皇上下旨封你一品,涯儿又非你不续弦,自然要好好办。”老夫人靠着邬梅坐,亲切十分,“兰生,你不但不能劝,还得帮你娘办好这桩喜事。说起来,南月府很久没对外宴客了,与各家又疏于走动,趁这回全请来热闹一番。金薇和玉蕊都要定夫婿了,让各位夫人们做媒牵线,可以好好挑一挑。”

    兰生应是,“那么多喜事,看来咱们府里吉星高照呢。”

    “都说当头鸿运照整年,你嫁得那么好,家里自然个个跟着好。”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似乎忘了自己换上这个孙女答应婚事的时候一点没当成鸿运来看。

    邬梅神情仍泛冷,“娘,六殿下住进来,北院的事都要由兰生自己打理,让她早些回去安顿吧。”

    “是了,瞧我光顾着说话。”老夫人扶着大丫头襄玉的手,起身又叮嘱邬梅,“你也帮帮这孩子,嫁得那么急,没教她掌家呢吧。”

    邬梅道声是,送老夫人的目光有些刺亮。

    兰生对她娘的观察还是做得很足的,感觉她娘今日与老夫人之间有些不对付,就道,“娘这会儿才想为女儿打抱不平,迟了。”

    邬梅边走边瞥兰生,“皇帝要你冲喜,谁能说不?不是老夫人答应,也是你爹点头。”

    “那是怎么了?老夫人一个劲为你着想,娘却冷着脸呢。”奇怪的是,老夫人居然就像没看见,也不恼。

    “她能白白对我好吗?想让你爹纳了襄玉,你爹不肯,就让我去劝。你脸色怎么这样,昨晚没睡好?”邬梅想转话题。

    襄玉是老夫人最喜爱的大丫头,十八十九的人了,早该婚配,老夫人一直舍不得,却原来肥水不流外人田,要留给她老爹。

    “咱们刚入府那晚去老夫人那儿,娘还说要帮襄玉找相公。那个襄玉不是坚决不嫁,将来伺候金薇的儿子女儿吗?”也因为老夫人总把襄玉夸,兰生难得记住了这件事。

    “对你爹存着心思呢,不然说给别人就不嫁,如今却是半推半允装羞面。所以,看人都得看长远,人心难测。我完全没料到,还帮她说这个相那个的,找了好几户很不错的人家,又以为她真心要陪伴老夫人了。昨日你一嫁出门,老夫人就说了这事,多半也有李氏的份,那一脸得意的样儿。”

    “李氏真不消停,虽然没争过娘,却打着不让娘好过的主意吧。爹不肯,你也不肯,这事成不了。”兰生淘气念又生,想自己要早嫁给李家郎,估计能有办法让李氏坐卧不安。

    “你爹这会儿不肯,未必以后不肯,我又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他,男女之间成事的法子多得是。你爹要是喝醉了,对谁都温柔细微,不然生得出那么多。”邬梅哼道。

    兰生扑哧笑出声,“娘,这是当你女儿嫁了人说话就不用忌口?我昨晚趴桌子睡,啥事也没成,所以您悠着点儿。爹虽然中年了,样子真不老,女儿我不想承认,但却是属于帅爹。看我就知道了,不是说我像我爹吗?爹那双凤眼也勾人,婚前勾了一双姐妹花,婚后继续勾了一个又一个。”

    “听起来,你今后也是要继续勾的?”真是越说越不像话,邬梅却觉心情舒畅不少。

    “那就要看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兰生笑嘻嘻。

    邬梅瞪起眼,“什么情况?怎么分析?你生是六皇子的人,死是六皇子的鬼,别嬉皮笑脸打歪主意。至于你爹的事,说给你听听罢了,我自有主张。”

    是啊,是啊,她娘负责宅斗的,她负责宅造的。(未完待续。。)

第143章 勾结

    虽然回南月府的感觉仿佛陌生不少,回北院却是熟悉舒心。从一片荒芜到收容济济,如今乒乒乓乓嘈杂喧闹,兰生总能找到那种轻松的主人情绪,尽在掌握的安然。

    门前,一抹修长的身影笔直如剑,五官俊冷,眸底却似涌着热泉。他冷,也不冷,侠肝义胆,仁孝兄长,心怀天地浩然的男子。她出嫁,他一面未露。她回门,他却在等门。

    “柳少侠。”她正要找他。

    “不是我。”他也要找她。

    “我知道不是你。柳少侠与兰生是什么交情,怎么也不会在我成亲的时候捣乱。我只想问你是否知道些什么,毕竟你是为民请命之人。”都敢杀官了,不是普通仗义而已。

    “那些人是西北遭虫灾的农人,上百的村子颗粒无收,当官的知情不报,既不放粮救灾,还征收苛捐杂税。上万人逃难,进城不满千人,城外流民也不过千人,路上饿死了大半。”柳夏望着她,她嫁了人,但似乎没变。

    没变成那边的人,就好。他不希望跟她为敌,哪怕也许有一天他要跟大荣的天对战。

    “这么说,发三日粮也是杯水车薪了。”兰生立刻将挑衅的主谋抛到脑后,“你怎么在这儿?不跟着玉蕊么?”

    “都军司那么多人手足够,我来找你想办法。”柳夏的眼睛望门后一落。

    兰生好笑,“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己还在家吃白饭。不,如今是吃婆家的白饭了。”

    “你是皇帝的儿媳妇,宫里可以说得上话,让朝廷开粮仓免赋税,这些人就能回去安心种农,今年秋收还可以缓过来。”他突然发现她是自己认识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了。

    “柳少侠,别说我嫁进去才一天,又是冲喜的,就算真是讨人喜欢的儿媳妇,说出这样的话只会挨训。”兰生不觉得可行。

    “不一定。你还认识不少人。他们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他并非杀人狂,无可奈何才只能用武力解决事情。

    “你说柏湖舟?他在朝堂之外。”但她知道他还指哪些人,只是不提,“你或者可找他。昆仑剑宗若和天玄道也有往来的话。天玄道弟子车非微深受柏湖舟器重。还有一人。就是我爹。虽不管朝堂之事,却为大荣谋福。我若出面,反而坏事。因为我是女子。”

    柳夏一怔,他只想到她聪慧狡黠,主意一定不少,竟完全没考虑她的女子身份。想到这儿,他调头就走,走两步又回头。

    “我不能恭喜你。”冲喜新娘有何喜?“至于那些百姓差点闹出事,我觉得是有人暗中挑唆,否则根本进不了城。你若需要,我可以查一查。”

    “谢天谢地,我不用说谢谢你,违心。都军司会查此事,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这位心中放着大义,但对细节也明白得很,是个性情中人。

    “只顾权力相争,不顾百姓死活,你别跟他们一样。”他终究说出来。

    “我想起救二当家那会儿,你为了大当家奋不顾身,看不出大义凛然,却有血有肉,有趣得很。二当家成了柳少侠,为百姓求平安,却离我很远了。同样,那些争权的人我也不会关心,否则怎能嫁了活死人。兰生的路与你们不同,自然也成不了谁的同伴。”兰生走进门去。六皇子如果醒了,就如她娘说得,会去争太子争帝位,那时她会想尽办法离开的。

    本该离开的人,成了目送的人。柳夏立了良久,心潮起伏。她说得他都信,但他更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她出众的才智,她现在的位置,注定不能平淡,注定要与正或邪的一方为伍。

    这天回来,很少管家事的兰生忙到了晚。

    先将六皇子安顿左寝屋中,又将内院的人都集中起来相互认脸。四位宫女和两个小公公仍照之前的安排轮流照顾六皇子,有花香儿继续跟着她,厨房由冯娘负责,原来被调出的两丫头调回来当冯娘的助手。重申无果是保护她的高手小弟,只对她负责,不听其他人调遣,也可自由进出内院。

    跟她回来的这几个人唯命是从,话少走路静。而小坡子最为尽心尽力,帮她和有花了解六皇子的日常起居。一日下来倒也有条不紊,两边的人能配合上了。

    入夜时分,有花在兰生寝屋里报完这日的事,颇为松口气,“还好带来的人不多,看着也挺听话的。我还怕是宫里来人,个个要拿我们的主意。你干什么呢?”

    兰生拿几根五彩锦线对着一纸符绕来绕去,“我在想怎么才能用锦线或布把它包好看了。你手巧,帮我想想。”

    有花撇撇嘴,“就你还能包?连绣草都不会的人。给我吧,今晚包几种,明天给你看。”

    兰生乐得交给她,“我拾了一袋子,打算串起来做一面帘子,挂在六殿下床边。”

    有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到底是嫁了,懂得为夫君着想。福符为帘,好主意。”

    兰生不打算一一跟人解释,但笑得刁坏。

    第二天一大早,有花却冲到兰生屋里,只见香儿在叠被,“人呢?”

    香儿道,“出门了。”

    “什么时候?”有花连忙探头看看对面,听话的人未必不搬话,今后不能再随处想什么说什么。她轻轻合了门,又问香儿,“去庆云坊了?”

    香儿点头,“天还没亮,就换了从前旧衣裙去的,说皇子妃的装束行动不便。姐姐怎么了?一大清早气冲冲。”

    有花想说她刚刚发现福符不是福,而是骂,其中居然还有咒兰生当寡妇的,真不知招谁惹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兰生打算做成帘子的这个主意。要不是一张符松了,她随手打开看一看,恐怕等帘子挂上去,自己还蒙在鼓里。

    一个活死人,对着一帘子的骂,这是要把死人气活?念头一起,有花愣了愣,可能吗?

    “有花姐姐?”香儿也许只打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爱看有花和小姐拌嘴的样子。

    有花倒不是不信香儿,冷静之后但觉此事似乎不宜宣扬,就道,“没事,以为我起晚了,怕她说我。不过,她昨晚说还有宫里的人要来,小坡子说御医也会来。她这么走了,怎么是好?”

    “小姐说那之前就该回来了,要是晚了,照昨晚说好的安置就行。御医的话,就说她出门为六皇子求签,横竖她在不在也没所谓,药方子照开,药照抓,交待好小坡子他们几个。”香儿搬着兰生的话。

    有花笑哼了,“是啊,这家里她在不在没所谓,有没有她也无所谓,嫁和没嫁一个样,婚前婚后我行我素。一直在变的,就是咱们院里对外那面墙了,从狗洞到两扇,越来越正大光明,就差一个六皇子府的金字门匾。”

    香儿抿嘴也笑,“小姐说,我今后出门也不用走府里,得姐姐点头就能出门。姐姐,我下午带小黑出去遛街,行不?”

    “不行。”有花瞪眼,又叮嘱,“对面不问咱们就别多嘴。他们要是没察觉时人就回来了,最好不过。”

    香儿道,“小姐出去时,让我叫来小坡子说要出门,估计对面都知道了吧。”

    有花气白眼,看看她这是为谁提心吊胆?

    从此,六皇子那座寝屋,以对面称之。

    家里分成两界河,而在工地前踱步的兰生,感觉自己和那栋楼前也突然隔起一条湍流。

    三间的结构已经划分清晰,八根大柱,两层内外的墙条架子,两层上下的地板框龙,脊骨大梁小肋。特别之处在于众字的三顶架和寻常宅子两倍的高度。很难想象,一个月前这片土地只长着杂草,现在已经完成了轮廓。

    但是,为何她不安呢?

    这份不安,从景荻说她输定了开始,在她心里打圈圈,短短两天波及到脑。新婚夜里她趴桌子至少睡着了,可昨晚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失眠,天不亮就拉着无果出了门。再加上,那个房子着火的梦——

    “你又想干吗?”褐老四看不下去了。打从她饿了他们一天,他们就没日没夜干活,房子刷刷刷跟画得一样快。哪儿又不满意了?成完亲的第二天一大早跑来,绕着房子打转,做各种愁眉苦脸相。

    “我梦见房子着火。”虽说不是打成一片,这些汉子至少不排斥她了,想说粗话也会看她几分脸色。

    “那就别造了吧。”褐老四嗤笑一声,当谁愿意给她干苦力。

    “褐老四,你也知道祭白羊的事。卖建材给我的锦绣山庄少东说我和他做成买卖开始就输定了。这话你听了会如何想?”兰生充耳不闻他的嘲讽。人长两只耳朵,就是灵活机动的,该听的双份听,不该听的一耳进一耳出。

    褐老四接着笑,“就是见不得别人发财,想找茬呗。你算找对人了,咱寨——”想起这里是哪里,改口道,“咱们兄弟别的本事没有,找茬的本事一流。只要他们敢来,让他们脱裤子砍尾巴,比兔子跑得还快。至于那位病怏怏的少东说那种话,八成跟长风造勾结。”

    勾结?!兰生停下了脚步,心中开始透亮,却忽见泊老三跑进来急喊——

    “大姑娘,门口……门口长风造那些家伙……快来!”(未完待续。。)

第144章 海主

    庆云坊以书铺画店,纸墨笔砚闻名帝都,不但吸引着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即便居住其间的也以这些人居多。文社诗社画社兴旺,男女之风也更开化些,双双对对不怕非议。不过大概诗情画意衬托的缘故,言行举止仍是潇洒仍是美。

    兰生看下来,他们中多数虽然出身于不错的家境,大概脱不出是名门庶出或商家子女,一种贵中不贵,一种富只有钱,所以反而性情干脆痛快,万事只嫌不够惊世骇俗。

    此时,青衫粉裙从各处飘动出来,一点不在意坊间突然出现的数百号劳力汉子,反而走进林立的特色茶馆菜馆酒馆中,占着靠窗的最佳视角,沏茶上早点,各种好事的目光和笑模样,彼此交头接耳,热闹太久违的期待热切之感。唯独没有恶意。

    四周干净的书墨香气,门前鲜亮的刚炽烈焰,领着一帮“丐气十足穷匪帮”的兰生显得分外耀眼。鹅黄旧春裙,高腰垂红绦,改短上腰的大袖无襟小锦褂,长发一束马尾扎俏,凤眼儿一双,明眸淡定风波。明明是旧裙改裳,明明发式没有半点妩媚,万草丛中却盛开她一朵清幽兰花,突兀却美好。

    她不语,全场就为此一静。

    半晌后,长风造红麻子一马当先,上前以眼缝瞧她,自涨气势,大声道,“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兴世,百业创百工起,各按其规。各就其……理。工造之业为大,民……之居,贵之宅,王之殿,莫不出于……造匠之手。与人命相关,与宗氏相连,不可……轻慢,是而外者入行必须遵循业道,合乎尺寸章则,不允率性而为。”

    这番话文绉绉。大约是背下来的。马何时不时停下想,导致有些大喘气。但兰生听得明白,自己就是外者入行率性而为的那个。

    要正式下战书了吗?

    “今,造业推举长风。以庆云坊鲁老爷之地竖规立矩。当初长风有言在先。鲁老爷之地非长风不可起宅。非长风不可造建,非长风不可动用。但现接造者兰大姑娘未经长风许可,一意孤行。长风视之自愿以此宅祭鲁工班神。若能经受长风监检,交屋之期完宅无缺,则从此进入工造,业者一视同仁。若交不出,从此永不入造业。契书为准,画押按印之后不可悔,请庆云坊观者为证。”

    下战书了!

    “我为证!”声声证,随各馆中立起的身影传至半空。

    “恭迎我长风造主!”说了这么一长串,红麻子马何额头见汗,这时终于能长吁一口气。娘咧,要不是为了往上爬,他才不费这脑子,差点嗝屁。

    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汉,停在兰生面前。然后,轿夫一人一绳往外拉,轿子竟能分为八片莲花瓣形,打开了。而轿心也做成了莲蕊的样子,绿芯子,洞孔子,皆仿真。工艺一绝。

    安坐着的那人,身穿彩春袍,红黄绿紫青五色如波纹分染叠重,面色粉白,细眉红唇。若不是男子高髻扣玉冠,还有明显的喉结,看着就是一个风韵少妇。他的目光慢慢看过四周,再望到兰生,真若水波推涟漪,曼妙。

    兰生没荡漾,但感觉身旁“匪三类四”身形微微向后,都漾动了。

    “兰大姑娘,在下常海。”他的声音中性,形容起来很难,但如果听过李宇春唱歌,就会知道啥叫中性。

    长风造造主,半边大荣工造行的大头目,兰生的想象中,要么就是银发鹤颜威仪四方,要么中年老大气魄惊人,要么就是年轻有才天赋异禀,但三十多岁一位美女大叔?她有点向天无语。

    “女人?”泊三脱口两字。

    “娘咧!”褐四也脱口两字。

    就像油锅进水,立刻激烈乱溅,腰别褐巾的汉子们吹胡子瞪眼挽袖子,哗啦上来几十个,如一堵人墙将兰生和常海隔开,劈头盖脸骂回来。

    “娘蛋得放什么屁?谁女人?”

    “你爹才娘咧,你一家都是娘们!”

    “不娘穿什么花衣服?不娘这细皮细眉扮什么?”褐老四的脾气是爆竹,一脚踹出去,要不是泊老三从后面抱住他胳膊,肯定能把人墙踹出缺口。

    泊老三虽抱住了褐老四,却顾不到其他兄弟,人数上绝比不过对方,但也在兰生面前起一道坚固的墙,大呼大叫,抬鼻子瞟眼,一派匪类凶恶,连声道找死。

    虽然这道墙其实是给泊三褐四挡的,顺便被挡的兰生自我感觉很良好。长风造今日铺来人海,擎天寨一根撑天柱,立在海里居然丝毫不动摇,不畏大浪滔天。

    “回来!”常海一声令下。

    立刻,海浪拍沙退到两边,但他们瞧兰生等人的目光仍严防紧守。

    兰生没像常海那样下令,她只是从柱子后站到了柱子前,“白羊祭之事我已知晓,却不料海爷亲自过问,荣幸之至。”

    常海凤仙红的唇抿直,“规矩是规矩,常某也料不到这回竟是姑娘家,但不好因此作罢,除非姑娘此刻当众表明再不进咱们这行。不过,我看姑娘已经想得很清楚,否则这会儿架子搭不起来。”

    “我曾与沫爷和谈,恰巧他出了官非,再等海爷来却是晚了。如海爷所见,架子已经搭起,却不知长风如何祭白羊?若能说个明白,我也有点胜算。”

    兰生这话一出,对面的汉子们捧腹大笑。

    常海不笑,但道,“祭白羊是俗里话,并不准确。刚才马何说了两番话,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工造行有规矩。姑娘想接别人的活,就该遵守行规,既然违背了,只有接受最严厉的考验才能令同行心服口服。你造屋,长风检,检不过就说明你不够资格。”

    “如何检?”祭白羊和考验也是一个意思。

    “你造得是宅,四点基本。牢固,抗震,隔冷保暖,不漏水。”常海长得女相,声音动作却不娘。

    马何送来两卷纸,给常海兰生各一卷。

    “大姑娘按了手印,就照这上面写得来。可以检两回,一检不过,姑娘从此不入行,不伤和气。姑娘若不服,要求第二回检,不通则剁一指,记牢今后干什么都别再造房子。我想大姑娘虽是女子,心气不比男子低,需要改了剁指那项么?”

    激她!兰生将纸上所写看清了,“不用改这项,我要是胆子小了,大不了不要求再检就是。”

    汉子们纷纷露出轻蔑之色。

    兰生看在眼里自是不说什么,又道,“不过,这契不公平。刚才海爷说了,坏了规矩要受最严厉的考验,也就是说,若按部就班,入行也非难事。而且过不了的话,对我十分苛刻,还要剁指。我想问,通过白羊祭就能入行,这好处不是太平常了一点吗?”

    常海沉吟半晌,“大姑娘想改什么?”

    “我若通过,从此废除白羊祭。入行有规,但此规弊陋无用,完全依据上位者随心摆布,令有志者望而却步。行规要一起定,并非只听一家之言。”长风造口口声声代表建筑业,她却只看到清一色褐巾。一家独大,恶意垄断,怪不得常沫这样的恶徒可以只手遮天。

    红麻子马何在一旁哈笑,“你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啊?通过?哈!”

    常海却让人拿笔墨来,“好,只要大姑娘在这块地上造得成,从此再无白羊祭,造行一起重订行规。”

    “这就行了。”一步踏出,兰生没有回头的打算。

    双方落印盖章。

    兰生收起纸卷,以为可以送客了,“海爷走好,烦请第一回检时知会一声,我好恭候大驾。”

    汉子们又笑成一大片。

    常海拢眉似蹙眉,脂面莹洁,“今日便是第一检,两日前我已派人送信知会,大姑娘竟然不知么?”

    两日前她在成亲呢。兰生立刻看泊老三。

    泊老三摇手又摊手,表示他没收过,但瞥一眼褐老四。

    褐老四瞥回去,“看我干吗?我没收过什么信……”突然一顿,回头问一个兄弟,“小子,你那天拉屎说好纸擦起来就是不一样。哪来的?”

    那位骚头,“我去茅房时,有个家伙塞进我手里的。”

    水落石出,同时引起笑声大作,兰生不禁低头抚额。这群莽撞的匪类,连她也跟着丢人。

    “海爷,这事不能只怪我们,长风造也有责任。事关重大,怎能随便塞给一个人就算交差了呢?请海爷改个日子吧。”她觉得今日可以想出景荻话里的意思。

    “是你的工地,也是你的工队,我的人将信带到这块地方,又交给了你的人,有什么责任?再说,请来的吉日不可改。”常海却不肯,叫声马何,让他开检。

    马何振臂高呼,“初——祭——啦!摆案上羊!”

    真有羊!

    兰生眼睁睁看着汉子们端来一张桌案,放上鲁班像,上香炉,抬来一只烤好的红皮全羊,摆了水果盘。常海领头,点香长揖,道声鲁神保佑。马何等骨干一一上前插了香。

    接着,众汉撩衣摆单膝跪,齐声大喝,“长风不竭,造业兴盛,驱懒鬼赶杂小,系他人命为己命,造福于人,造福于世。”(未完待续。。)

第145章 初祭

    祭,已无可躲。

    兰生眯冷着眼,看长风造摆祭。

    褐老四骂一句娘的,愤然道,“感觉把咱们放祭桌上了。”

    泊老三挺明白,“不但是咱们,还有这宅子,都是他们用来祭鲁神班仙的。说什么造业兴盛?他们长风兴盛而已,别人抢饭碗就瞪鼻子上脸。”

    “不如想成这些人在对咱们磕头。”虽很意外,但这会儿慌也没用,兰生微微一笑,“你们怕就让开些。”

    褐老四受激,“谁怕?大不了互祭,我看他们一只只肥头大耳的,咱不祭羊,祭猪!”

    泊老三拍掌道好。

    兰生想,这十来人多数技术无能,谋略无脑,但这胆肥的,拖后腿的时候,给她加大把胆量,也算对冲了。再看,长风造已集体起立。她正好奇他们怎么祭法,就见那些汉子从腰后掏出斧子柴刀锯子等家伙来。

    靠!擦!她顿时睁大了眼,怒意心生!严厉的考验?!谁盖的房子能经得起这种考验?!怪不得说她不可能通得过!屁个公平!屁个行规!

    但不等兰生质问,常海已坐回了莲心之中。轿夫们再拉,莲瓣合起。他看都不用看,初祭必拆了羊骨砍了羊头,那样的,绝对以为然。

    马何吆喝,“兄弟们,一人限一检,别让人说长风欺生,只顾自己兴旺啊。”

    褐老四大喊一声,“统统给老子站住!”

    造房子非他所愿的。但就像女人生孩子也不是自愿的一样,生下来了就见不得别人欺负。他带兄弟们没日没夜干了大半个月,这些人抄家伙要干吗?

    马何笑得让人起麻疹,“白纸黑字,站不住。”一挥手,呼兄弟们往里冲。

    褐老四也一举胳膊,擎天寨众人堵住门口,“没见过带斧头锯子检屋的,你们存拆房的心思,老子还能放你们过去?白纸黑字怎么了?老子不识字!”

    “谁拆房了?”马何明明一脸拆房的神情。“斧头敲砖。锯子验木,刀柄击梁。你们要是经不起敲打,就该早说,装什么行家。”

    他说着话。一拳就打向褐老四。岂料眼前一花。旁边兰大姑娘突然晃到他前面来。别看他这样,不打女人,但已收势不住。暗道这姑娘要被自己打飞了。

    可是,飞起来的是马何,哗啦撞倒身后一排的汉子。

    顾不得兄弟们哎哟叫唤,他一骨碌踩人爬起,怔望着自己的拳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好像一拳打在旋涡上的感觉,连对方的衣片都没沾到。

    是那个苦脸少年的护劲?听闻高手有这样的,运气可杀人。他瞧向无果,见其跟紧了兰生,暗道果然。

    “你们讲不讲道理?”胸口痛闷,他不由对兰生光火,“我们造主没逼姑娘,姑娘自己点了头,这会儿怎么又不肯了?”

    他看不见。谁也看不见。兰生垂眸望着身上飞快散去的明亮风卷,竭力做到面无表情。这似乎真是她的能力,渐渐有些得心应手。成亲那日救下那孩子也是一样,心念起,风就迷了打手的眼。然而,她想起前两日做的梦,梦中她的风挡不住火,而且建筑不是凭天能就腾空而起的,需要踏踏实实地走。

    她往旁边让开,同时也让褐老四让开,等马何带百号人过去,才跟到工地上。

    褐老四对兰生咕哝,“你一句话,他们敢乱来,就得踩过我们兄弟的尸身。”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兰生回褐老四。

    褐老四又回头跟泊老三咕哝,“把咱们当柴了。”

    泊老三白眼,“说咱们是青山。”

    砰!一声巨响!

    身躯庞大,两三百斤一大胖子,手中斧头也比别人大一倍,冲着八大柱之一狠狠砸了下去,刹那出现碗大一窟窿,柱面像蜘蛛网一般裂扩。但他确实没有斧片砍,而是用斧背钝头。

    兰生眼皮一跳,是胖子力气大,还是——

    “哟,兄弟们,新手这活做得不咋地啊!咱可得验验仔细,不能放过一处,免得住这房子的人哪天压死了。”马何仰面大笑,掏出他的拆房家伙。

    一对錾角大铁锤,

    铁锤砸下,硬生生打断一根柱子,斗拱掉下,木板木条颤抖如寒霜冬草,那一角已成残渣碎片。

    马何将锤子收起,笑露大牙,啃骨般狗样开怀,“啊,糟啦,我还没用力气呢,兰姑娘你这房子怎么跟瓷片似的,脆得让人心惊胆战。”

    褐老四抄起他打桩的大锤,指着马何,“有种说出你家住哪儿,我也去砸两下,看看那房子是不是瓷片造的。”这么砸法,石头都碎了。

    “谁叫你们大姑娘不懂事呢?”马何对兰生一抬眉毛,“大姑娘给句实话,你完全没把长风造放在眼里吧。”

    东一榔头西一锤,每一下都砸得眼皮跳心脏震,坚固的木架经千锤百炼没成钢,成了千疮百孔一堆垃圾。兰生冷眼看着长风造的汉子们爬上爬下,他们真是不放过一寸。

    哪怕成本只有二百两可用,她还是用心设计了二层小楼,在美观之上希望用最少的材料放大空间感。以单独的梯间保留楼上楼下的独立分隔,适应人们住惯一层的心理舒适度。为突出二楼的立体层次,她用的众字屋顶大概也是大荣首创。

    就这么片刻工夫,心血付诸东流,毁在一群有眼无珠的人手中。他们算什么造工造匠,为了教训一个不听组织的人,满心只知道破坏驱逐。那些工具明明可以用于建造,竟用于这么可笑可怜的恐惧。惧新,惧创,惧后浪扑了前浪,却不知前浪退去再涌来,是后后浪,如此才能生生不息。

    那瞬间兰生真想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她的知识装备难道还不如马何?但骂了又如何?口头逞能又如何?

    啪!啪!大梁折了!如同脊椎断裂,再也撑不起其它骨头,屋顶的木架往下碎落,发出鞭炮的劈啪闹响。工地又变回了空地,只不过比起兰生第一次踏上它时的那股希望,这回是历经劫难濒死了。

    但那根让胖子砸出窟窿的柱子,仍站着。

    马何走在最后,对兰生等人笑哈哈道,“留根柱子给你们当个纪念,今后不管干哪行,都要记得今天的教训,别自以为是。”

    长风造的人尽数退到常海的轿子后面,马何抱拳在轿旁禀报,“禀造主,庆云坊鲁老爷的屋架不牢固不抗震,百下敲打已全部坍塌,鲁神班仙不收劣工,初祭不过。”

    然后他俯身侧耳点了点头,接到常海指示,对兰生高声道,“兰大姑娘有三日可决定是否进行终祭,长风造等着了。”

    祭完人散,庆云坊恢复书香安宁,那些原本瞧热闹的文人才客高谈阔论,却已换了话题,毕竟不是自身经历,感触良多也不过短短一时。当然,今日之后也一定会有祭白羊的传闻,谁意气风发谁灰头土脸很容易说。

    兰生走上狼籍的工地,不时蹲下看断板折梁。泊老三褐老四嘴里骂骂咧咧,说长风造不是好鸟,她仍沉默。初祭来得如此突然,长风造来势汹汹,同一伙强盗无异,但她已经知道这一场较量是必输的。骂,没用。恨,也没用。撒泼动手,更是为他人添可笑,为自己添丑。

    人人看得是眼前灾祸,她想得却是下一场扳回。事情越大,她话越少,但其实最不服输最不吃亏的,也是她。因为她不图口舌之利,而图最后一笑。

    “你们仨从哪儿冒出来的?长风造没完了是吧?”褐老四大喝。

    兰生回头一看,工地前多了三人。一棕脸铜面的中年壮汉,一细皮白脸却没娘气的瘦汉,一长相平实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们的共同之处,除了贫困衣着,还有每个都缺了手指头。

    鸦场的断指三兄弟。

    兰生站在废墟之中,并无上前接待的打算。她一向认为,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在鸦场双方谈得不欢而散,她也自信十足,此时一祭成羊,跟这三位成了难兄难弟,所以他们总不会来夸她佩服她。

    “到此为止吧。”铁汉开口,声音不那么冷,“你如今应该知道祭白羊没什么公道可言。”

    “是啊,是啊。”木汉连连点头,“阿土那时运了岗岩来,我因此帮他,结果又少一个手指头。这位姑娘,房子能造就能拆,你怎能过得了呢?”

    “除非这里是座山,挖山洞。”阿土青年花了几年工夫想出来的。

    “咦?对啊。”木汉一拍脑门,“阿土,你小子是不是整日琢磨呢?当初是谁鼻涕眼泪说再也不想了。”

    阿土耸耸肩。

    “即便是山,长风造也能把它移了,他们仗得就是人多。”铁汉不以为意,却惊见一段木头飞来,连忙接住,对扔木的兰生没好气,“姑娘这时才有力气动手赶人,刚才闷声不吭,原来也知祭白羊的厉害。”

    “请教。”兰生不废话,“这木头可是上好的衫木?”

    铁汉一怔,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强韧。(未完待续。。)

第146章 小妻

    铁汉大手一摸,随身掏出一把小刀往木心子一插,臂粗的圆木竟给他掰成两半。然后他目光讥诮,将木头递给身旁两位兄弟。

    “姑娘连好木次木都不分,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二层楼阁,单独两面的梯间,众字顶架,这么妙的屋架构,我头回见识,却原来只是花架子。”

    兰生却愕然,她的用心原来有人看出来了。这种感觉,真好。

    木汉摇头,“杉木劣等,又是新砍,心子还是湿的,只烘干了外皮。姑娘上当了。跟谁家买的木材?”

    “锦绣山庄。”兰生咬着牙,冷笑。

    木汉今日耐心最足,“锦绣山庄是大商,虽然大东家景胖子抠门小气,做生意还算有诚信。不过,你的成本是二百两,扣除人工,最多能用的造材费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买防蛀处理良好的松木最为适用。上好杉木绝对不止这个价。”

    兰生满脑子都晃着三个字:上当了。

    “走吧。”铁汉言尽于此。他不能承认,他今日来存着一丝希望。

    木汉边走边叹可惜,“虽是小小一宅,看构造真是妙,如果能建成,我会想方设法进去瞧一瞧。”

    土青年道,“不知她会不会接终祭。”

    “应该不会了吧。她刚才吓成了哑巴,任长风造强拆强敲,一句话也不说。再加上铁老哥这么吓唬,能接才怪!”木汉仍叹。

    “她若只有自信,再祭一次。结果也不会与今日不同。”铁汉语气稍顿,“但她会要求终祭的。”

    一个吓坏的人,不会在废墟上看断木。

    “老哥,她要是接了,我能帮她吗?”木汉眼睛放光。

    土青年欸了一声,诧异道,“木哥!”

    “我不服啊,这么多年躲在鸦场不回乡,说白了,就等着有朝一日长风造吃鳖。”木汉道。“土老弟。别告诉我看这姑娘造出来的楼架子你手不痒。”

    土青年干脆,“痒啊!怎么不痒?听说她带得是一群门外汉,但我真想看她的制图啊。”

    铁汉冷面,“咱们仨又不是亲兄弟。你们不服也好。手痒也好。干什么事还要问我么?”

    他跳上一辆破板车,老驴昂昂叫唤着拉起。土木俩弟弟赶紧坐上,忘了是谁断定那姑娘会坚持二祭。但以为老大哥生气了,再不敢提一个帮字。

    忽听门里中气十足一声喝,“谁也别碰那根柱子!让它竖着!本姑娘要让它成为名胜,流芳百世!”

    铁汉哈哈大笑,震呆土木二人,不知将会出什么状况了。

    一整个下午,兰生都在工地上领着褐老四他们清理。擎天寨的人也习惯她亲自动手了,甚至从中觉着鼓劲,让长风造打击掉的情绪拾回了不少。

    褐老四没察觉自己对兰生的态度也挺好了,和她抬着断梁木,一边还聊天,“泊老三找个人怎么半天不来?肯定自己偷懒去了。”

    兰生让泊老三找平旺来。

    “银货两讫,人自然难找。就像吃饭不能先给钱,要吃完才付,店家就不得不好好伺候你到最后。”拿着银子的那方有力量。

    褐老四一想,“在理,我说呢,每回逛窑子,一给银子之后,妈妈就不露面了,酒菜也不加量。”

    兰生有了心情说笑,“是不是连姑娘都给换了丑的?”

    “对啊!”褐老四跺脚,本来砸得裂缝的地板破了个大洞,“我说大姑娘,咱造得屋子确实不咋地,经不起我一脚震。重造吧!”

    山匪兄弟们群呼重造重造。

    兰生笑得不停,真是直来直去的好汉。她正要说好,一声娇喝打破了患难而起的和谐气氛。

    “呀,这就是我姐姐要住的地方啊?乱糟糟什么也没有,园子那么小,还有臭味。不是说造了屋架出来吗?老爷是想骗婚啊?拿一块烂地换我姐姐一辈子。”

    鲁老爷小心翼翼的声音随着哈腰的身形出来,“前两天我才来瞧过,屋架子已经起来了,工头还跟我说能提前交屋,三月底就能搬入。真的!今娘,小姨子不信我,你可要信我。”

    又三人,出现在工地前,这回兰生眯了眼,神情诧异。鲁老爷带小妻和小姨子来看宅,她固然没料到,但更没料到的是,那两女子是她认识的!

    鲁老爷未来的小姨子,左额有五瓣紫花,容貌清秀,双眸乍看灵气,实则诡狡。鲁老爷未来的小妻,熟眼的白裙,熟眼的蒙纱斗笠,身段美好。她能到花王会上去献丑,还是亏得她们领路。

    柳今今。柳浅浅。一对骗财不眨眼的美人花,竟然以这样的身份出现,让兰生无语。而那瞬间,她几乎可以肯定鲁老爷是这对姐妹的新目标,最终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妻?哈!

    但搞不清楚状况的鲁老爷只知自己失了颜面,难得对兰生没好脸,“兰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前两天来的时候进展还不错,你还跟我说可以提前交屋。”

    柳浅浅看清兰生,又惊又恨,大叫一声,“是你?!”

    她还记得,这个女人假装中了迷神香,却居然是大国师长女。最重要的,跟她抢男人!还把她埋在泥巴里!红衣女说了,作为得罪这个女人的惩罚。她差点死了!

    柳今今听师妹咋咋呼呼,微撩蒙纱见到兰生,也立刻大吃一惊。但她比柳浅浅沉稳,反应很快,轻咳两声,垂下了手。

    鲁老爷奇道,“小姨子认识兰姑娘吗?那倒巧,她就是负责造屋的人。”

    柳浅浅接到师姐的暗示缓了过来,仍横眉冷对。“看着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坏女人,不过仔细看又不是她。那女人出身高贵,可不会干这种下贱活。”

    褐老四瞪眼珠子,“说什么呢你!造房子怎么下贱了?小心老子不干!”

    柳浅浅搞不懂行情,“不干就不干,有钱还怕没人抢着干?”

    兰生对这两女骗子没好感,“这得鲁老爷说了算。他要反悔了,赔我四百两银子就是。不过,鲁老爷大概很清楚,帝都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在这块地上给他造房子。如果他坚持出二百两的话。”

    鲁老爷转而讪笑,“哈哈,兰姑娘别认了真。我就是奇怪,才两天。搭好的屋架怎么没了。银两可都已经到账。你不能再让我加钱。”

    柳浅浅一听。“才二百两银子?你打算给我姐姐盖茅草屋啊?男人怎么都一个样,光说得好听。庆云坊现成的宅子少说一千五百两以上,你说自己买地来造可以随心布置。原来却是贪便宜,当人傻瓜了。”

    “也不便宜,连地加盖,已经花了我八百两,还没算园林。为你姐姐赎身都要三百两。”鲁老爷急于表现自己不抠门,反而显得更吝啬,最后这句连娶的诚意也有待怀疑。

    “姐姐,罢了,这种人没诚意,三百两赎你都肉痛了。家里有钱有什么用?以为你不知他让正室把着呢。除非——”柳浅浅眼珠子打转,“除非他在地契房契上都写姐姐的名字。”

    “浅浅,人好就行了。”白衣女子语声轻柔。

    鲁老爷恨不得掏心窝出来,“今娘,只要你跟了我,断然不会委屈你。你搬进来那天,地契房契都会是你的名字,正经聘礼。”

    兰生好笑,好个无所顾忌,明知有人知道她们的身份,还当面盘算别人腰包。虽然鲁老爷的腰包她已经挖不出银子来了,但感觉这姐俩才热身,三百两赎身银子定然已拿到手。她为了二百两伤透脑筋,看看她们,随意笑笑卖个美脸就有三百两净赚。她是应该搭伙,还是摧毁呢?当然是——

    摧毁。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摧毁的时候。

    柳浅浅斜睨着兰生,却对鲁老爷说话,“我姐姐好说话,我可不好骗。反正没地契没房契,鲁老爷你也没小妻,自己瞧着办!”

    “姐姐,咱们走,什么都还没造呢,婚期遥遥。不如应了柳生,家里妻妾虽多两个,好歹知情识趣,愿为姐姐掷金。”说完,拉着柳今今就走。

    鲁老爷急忙追去安抚,过了半晌才擦着汗跑回来,表情还未轻松,“兰姑娘,没你这么干活的,让我在美人跟前一点面子都没了。”

    兰生说了长风造以白羊祭挑衅的事。

    鲁老爷鼓眼,甩袖就走,“老爷我可不管谁找你的麻烦,期约一到不交屋,你得倒赔我四百两银子。”

    褐老四看兰生一言不发,气道,“放着好好的六皇子妃不享福,受这些穷酸鸟人气。他那么抠门,只有你肯接,如今他的地面上出事,却什么都推到你身上。今天倒血霉了,屋架塌了,丢大了人,还让这几个横挑鼻子竖挑眼。你沉得住气有大小姐涵养,可老子不想干了!”

    “褐老四,你刚才那么大声喊重造,我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兰生早知不能指望鲁老爷,但碰上柳今今柳浅浅这对姐妹,她的积极性也受到了打击。

    鲁老爷要把宅子送给小妻也好,妾也好,外室也好,她不会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大荣大环境,那些共事一夫的女子不可一棒子打死。

    可是送给骗子?她的第一个作品?

    就好像刚收获的大米,突然让两只老鼠吃了,还留一地老鼠屎,她这个农民会非常非常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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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到家,明天双更!

    大家有粉红就给几张啊,兰生需要鼓励才能想出破白羊祭的法子。

    周末愉快哈!(未完待续。。)

第147章 二姬

    泊老三回来时,天都快黑了,说在锦绣山庄等了半天,伙计才告知平旺到外郡去办货,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他就找少东家,心想怎么也得问明白杉木的事,结果那位病怏怏的公子还挺忙活,伙计说一早出门了,不知何时才回。

    “什么回不来出门了,肯定就在庄里躲着。咱们卷铺盖上他们那儿耗个十天半月,看他们躲到几时。就算真见不到人,天天住着天天骂,看他们的生意还怎么做。”连不爱动脑的褐老四都明白这是搪塞托辞。

    但兰生更明白,天天住着天天骂,这样的法子行不通。对方是大商贾,耍起赖来根本不会把自己这十来人放在眼里。

    “算了。”她今日本不该出门这么久,成亲第三日而已。

    “算了?这么多木料,讨不回银子,至少也要换过来吧。”泊老三负责统筹分配和账目的,哪能不着急?“大姑娘,咱们可没银子再买一批木了。”

    “我知道。”头脑发热的时候,兰生恨不得杀到锦绣山庄,将景荻骂个狗血淋头,但捡了半日木头,冷静下来,“容我想一想。至于这两日,你们就暂时歇工吧。到外面吃东西小心点,别再吃坏了肚子,到时候要开工却趴下了。”

    褐老四哼了哼,其实尴尬。

    兰生叫上无果回家,心事沉甸甸。三只小猪造房子,猪弟弟造了砖房,大灰狼不得其入。最后钻烟囱掉进锅里烫死了。但她的情形不一样,别说木房,石头房子,据说连山都能给那群人移开,完全不是拼坚固度的问题。如铁汉说的,若空有自信,挑战长风造第二次,结果也会和今天相同。三日之内,必须想出应对之策。

    相比之下,找景荻讨个说法就不那么急迫了。她既没钱再购进材料。有钱大概也不能再跟他做买卖。长风造势力大。锦绣庄又是卖建材的,勾结是固态,帮她是液态。

    到了新门里——有花给北院新门正对的小巷子取得名。兰生本来想叫琶枸门(爬狗萌)或水帘洞(猴子洞),有花看穿了前者。觉得后者词不达意。不容她讲西游记的故事。取名新门里。

    无果上前敲门。一个身穿宫卫服的男子,腰间别刀,走出门来。门里还守着一个。

    门外这个冷声问。“你俩什么人?找谁?”

    换门面了。

    无果不急躁,比对方更冷,“六皇子妃回府,让开。”

    宫卫态度未软乎,目光谨慎打量着兰生,看她一身旧裳脏皱,微微皱眉,但道稍等就进门去了。门里的那个面无表情盯着两人,手放在腰刀上,随时要亮兵器之警惕。

    不一会儿,再出来二人。走在前头的那个穿品阶武官服,黑脸高壮,五官轮廓分明,一见兰生就抱拳作礼,声如洪钟。

    “参见子妃娘娘。”

    “你——”兰生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末将簿马,皇宫右虎营轻骑尉官,今调来负责六殿下和子妃娘娘安全。末将曾在梨冷庵请过娘娘,那时奉三殿下之命行事,如有得罪冲撞,请娘娘见谅。”

    有花跑出来,一边绕过簿马,一边给白眼,挽着兰生咬耳朵,“那根大木桩子。”

    “啊,想起来了。那晚只觉黑面煞神,原来却一派英武神气。簿尉官暗里光下形象截然不同,不是我记性不好。”兰生笑了笑,“今后有劳将军。”

    派一个挂将衔的武官来,是六皇子之命珍贵,还是这位混得不好?

    簿马听她说自己两面,语气中调侃居多,却没有半点怨念。来之前准备遭遇冷眼冷言,打算沉默扛起,竟不料一两句就跳到了今后。

    “末将职责所在,必当尽心尽力。”他并非哪个皇子的亲信党羽,一向在其位谋其职,所以很会人际关系的寒索后起赶超自己,不但居位成他的上官,还派他到这小小院中当侍卫队长。

    明借调,暗为贬,每三五日要入宫向寒索汇报,而且不能自作主张遗漏细小,待他犹如普通侍卫,毫无权限之卑微感。而且他也知这些宫卫曾是寒索带过的,面上虽敬他,难保其中有反盯着他的。但他不争不抢,只想混口饭吃,可以赡养双亲天年。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兰生转而问目光防备的有花,“簿将军和侍卫们的住处安排妥当了么?”

    “西园那边腾出一个院子,专给宫里来的人用,不过木——”在兰生眯眼时,有花及时改正,“簿将军不肯。”

    “西园太远,万一有事,赶过来就太迟了。我看外院有两间屋子,挤挤可以住,请子妃娘娘允准。”簿马眉锋耸凛,不打算让步。

    “那两间屋子工人住着呢。”一边是管宏,一边是簿马,有花清楚该把谁打发远。

    “有花,你去跟吴管事说,让他重新安排工队的住处,腾两间屋给簿将军和宫卫。”兰生同意,却也不是无条件,“簿将军既然住得近了,就不能守在这内院里。一来姑娘家多,不方便。二来殿下需静养,人太多容易驱吉带煞。”

    簿马一想,内外院只隔一面墙,里头喊一声就能听到,不知兰生是为她自己出门盘算,点头应是,招呼宫卫安置去了。

    “还有要子妃娘娘安排的呢。”有花努努下巴。

    兰生见她的风亭中坐了二女,宫装,式样花色却略华贵,头饰首饰也时兴些,便问什么人。

    有花一脸不屑顾,“是那位躺对面的,你的夫君的……像暖床丫头的宫女该怎么称呼?”

    “兔子吃的窝边草。”兰生不来气。经历白日里那场长风大地震,她能抗十二级家斗。真的,家里的和外面的战场完全不一个规格。

    “你随便安排住就行了。”只有两个,不多。

    “今天来的个个大爷小姐,我安排不了。”有花招来香儿,端走她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四色点心,“你处理完了快来会客。”

    有客?兰生才想问,有花已经走开。

    香儿眨着眼睛,“小姐看到小黑没?”

    兰生拉拉香儿的发辫,“你最近也跟有花似的了,见到我巴拉巴拉个没完。我要不回来了,你们怎么办?”连只猴子都要她管?她看着那么无所事事?

    怪不得人人注重结果,不注重过程了。她在过程里努力到吐血,但那些看客眼里,她是个输惨没用的跳梁小丑。

    “谁来了?”兰生走向风亭,问道。

    香儿双手捂着嘴,表示她不巴拉巴拉。

    这丫头,长到有花那个叛逆的岁数了?兰生敲她一个毛栗子,“别学有花,她挨揍,你也想挨揍?”

    “奴婢不认得……”香儿话头才起,风亭里的二女站了起来,一齐给兰生下跪。

    “明珍。”

    “月珍。”

    “参见娘娘。”

    兰生让两人起身,定睛一瞧,两人容貌一般,身段却是s形的,前凸后翘,尤其是凸的部分,算是她迄今为止看到的之最,男人无法一手掌握的那种霸傲。

    老六好这口?兰生撇嘴冷笑,都活死人了,还能让她鄙视。

    “听说你们对我的安排觉得不妥?”有花的安排就是她的安排,这时候可不能内讧。

    明珍俨然是会说的那个,“妾身们还以为是丫头随便安置,不知是娘娘的意思。但娘娘可能有所不知,我二人奉奇妃娘娘之命,特来侍奉六殿下的。”

    “照顾六殿下的已有六人,我这院子小,你们也看到了,实在住不下才将你们安置在别处,如今大兴土木,一切从简,等竣工之后再安排得近些。”妾身?侍奉?

    “娘娘可能误会,我们与那几个端药送汤的宫女却不同。殿下曾许我二人,待他大婚就封与夫人之名。此事奇妃娘娘也知晓。前些日子殿下身体不适,说要暂时清静,才将我们送出月华宫外。不过,殿下与娘娘既然大婚出宫,我二人当然应该跟从。”明珍道。

    “前些日子是多久之前?”兰生不坐,她还有客在等。

    “……没多久。”明珍犹豫之后答得含糊,“奇妃娘娘——”

    “你二人是亲姐妹?”兰生又问。

    “不是,但我二人同一日由奇妃娘娘派给殿下,情同姐妹。”明珍回道。

    月珍微微抬头,让兰生看多两眼,发现她容貌虽不出挑,五官十分细巧,皮肤也好,如婴孩一般,惹人心怜。相较之下,明珍性子大胆,目中款款,时不时爱摆弄身姿,似乎风骚。

    兰生点头,“我记下了。你俩情同姐妹,最好安排在一块儿,又是六殿下的身边人,颇受六殿下喜爱,所以奇妃娘娘送你们过来,跟我夫妻俩一道过日子。”

    明珍听不出什么异样,以为自己可以回到六皇子身边,喜道,“正是。”

    “香儿,带她们去外院客居,请流光姑娘担待些,暂时安置,顺便告诉吴管事,我给他找了两个人手,只管差遣。”这两人就算曾让六皇子宠到天上,现在也得给她到泥里打滚去。

    香儿应着,对明珍月珍道,“走吧。”

    明珍一愣,心想自己说半天,怎么还给安置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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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

    求粉!求订!求大家涌来支持!兰生表示动力不够,想不出法子对付长风,对付骗子。(未完待续。。)

第148章 商道

    明珍皱眉,正要再说,却让月珍轻轻拉了下袖子。

    月珍恬静如晨露,福身谢过,“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奴婢们是六殿下的人,也是娘娘的人。如今殿下身体欠安,一切听凭娘娘作主。”

    兰生笑道,“外院客居是离这儿最近又算得舒适的唯一居所了,这会儿一位圣女的贵客住着,还有几间空房。家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你们两位有心帮忙就最好不过。吴管事和钱管事是北院主管,你二人暂由他们安排差事,等六殿下醒了,我会再问他的意思。”

    明珍脱口而出,“什么差事?”

    “这我也不好说,看哪里需要人。”兰生挑了挑眉,凤眸俏笑,“两位既然是宫里出来的,想来能干得很,毕竟哪里的差事都不如宫中难为。六殿下如此器重你们,我可不好浪费了两位的才能。我也告诉你们一句心里话,嫁出去的女儿吃着娘家饭,虽说都是为了夫君的安康,但也不好带着太多吃白饭的人。所以无论是伴我陪嫁的,还是随六殿下出宫的,都得本份做事,最好一人当成两人来用。”

    明珍五官都纠一起了,月珍用力拽住她,对兰生再一福,“娘娘说的是,奴婢们告退。”

    兰生看明珍边走边不甘心地撞月珍,脚步快一步慢两步,能瞧出心里上着火。她但冷笑,这么看来,选六皇子嫁还不错。如果选了泫冉,让那位云华郡主弄上火又委屈的。就是自己了。正压侧,妻压妾,太天经地义。反之则是逆袭,实难讨喜,与本身好坏无关。她娘逆袭成功,却背负了多少骂,连她都曾不屑,但渐渐发现她娘的品性其实不糟糕,就是十分自我而已,跟她一样。

    “一直觉得子妃娘娘能干。果然家事也处理得干脆。六皇子的宠姬似乎要吃苦头了。”化不开浓病的咳气,声线嘶哑,尾音总虚散。

    兰生刹那以为自己错听,一回头。却见真是那人。双手拄杖。撑出正堂门槛。

    他身旁一粒豌豆,走路总有蹦跳感,冲她高兴得打招呼。“兰……子妃娘娘!”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兰生沉面,原来冷静得只是表层,心火仍旺,“这是谁啊?怎么还敢上门充当客人?刚才那盘点心吃下去没有?给我吐出来!”

    豌豆鼓起腮帮子,“都是我吃的,不吐!”

    景荻垂着眼帘,抿嘴,却是憋笑辛苦。

    兰生哈笑,“你知道我会说这样的话,故意不吃?”

    “娘娘说得一点不错。今日长风祭白羊,娘娘心情一定不好,景某怎能只顾自己。哪怕冯娘子的手艺让娘娘私藏了,令人垂涎三尺。改日,娘娘心情好了,再招待景某如何?”

    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不告诉她!

    兰生深呼吸,让烧裂的心面稍稍冷结,坐下来待客,“少东家一口没尝,怎知冯娘子在我这儿?”

    “豌豆尝了,有花姑娘说新来的厨娘叫冯娘,除了冯娘子,还有谁?”景荻慢慢走进亭子,慢慢坐下。

    有花要进亭子,却叫豌豆拉住。

    “有花姐姐,我想去看看冯娘,向她讨教作粥的法子。只有她的粥,公子才能喝下一碗去。”小丫头不容分说将人带走。

    风亭中点了灯,不华丽。兰生不喜欢金,院里所有灯片灯纸全换成轻暖明亮的橙色。香儿有花都不在,以为没人上茶,小坡子送来茶壶茶杯,又跑走了。

    “你这里的人似乎都很机灵。”景荻没有给自己倒茶。

    兰生也不帮他张罗,“似乎很机灵,还似乎很听话,说得很漂亮,做得也真像那么回事,但人心难料,用着干些杂活就罢了,不敢掏心挖肺。少东家以为呢?”

    这夜徐风,不知是否因着灯色的关系,或者春深了,很舒适舒展。

    “这世上能让我掏心挖肺的人一个也没有,娘娘有么?”咳一声,病青的凹面染了橘光,显得饱满些。然而,他的眼老是睁不开,就看不出本颜。

    “一个还没有。”兰生所答却并非照搬,“我与少东家不同之处在于,我虽难信他人,但仍相信会有让我信任的人出现,或者在某事上会全心全意信一个人。锦绣山庄中,少东家说包我全料时,我便是全心信少东家的。我以为你是君子,而君子之诺重于山。”

    “我是商人,商人唯利是图。”担不起君子之名,“你来之前,常沫已同全城供材商打过招呼,大家一致同意拒你于门外。”

    “长风造要对付我,你也不是不知道,若直说不卖,我自然去找别的法子,不会怨你。可少东家欺瞒我,一边答应一边又换了劣等新木给我,本是迫于长风造势力有情可原,如今却和长风造一样恶劣。”不必骗她。

    景荻沉默良久,“娘娘既然这么说了,也容我实话实说。”

    兰生哼笑,“今后各走各路,今日开诚布公,少东家请说。我竟不知道此事上自己还有不对的地方。”

    “你预算一百五十两,这价实在不高,我曾说松木最为适宜,若你同意,我不会换木。你到一家铺子买东西,讨价还价固然无错,却不能压得卖家无利可图,只自己满意。”造宅也要经商,她一直我行我素会付出很大代价,景荻看得清楚。

    “那是因为我们彼此认识。”桌友啊。

    “因为一桌吃过饭,我就可以本钱买货给你?因为一桌吃过饭,你不给我赚利我还得荣幸?兰姑娘,即便是亲兄弟,做生意也不能如此。人情是一回事,买卖是一回事,而且你没提过人情,以为我赚得不少,让价是理所当然公平的,并没有为他人作想,自私至极。就好像得了好处,还觉得给别人好处,自己吃亏。”所以他以此告诫她,“你若不是仗着人情,为何货到不验?”

    兰生心头一震,“我若说卖个人情给我--”是了,她没验,想着是他给的。

    “我自然卖人情给你,告诉你这笔生意我赔钱。”买卖要给彼此余地,把人逼急了,后续出问题就是自找的,“换作你是我,你会如何?”

    会很讨厌这样的人。摆着不靠交情,其实拿交情换好处的恶劣嘴脸。兰生不语,叹口长气。

    “我来,就是把话说清楚。我知你必定心里怨我不讲情面,今后不与我做买卖也无妨,但请兰姑娘记住,你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事,但不能想着自己是唯一努力的人。你给自己留余地,也要给别人留余地。”景荻说罢起身,“求人也需诚心求,傲气十足会吃亏。”

    哑口无言,她才知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景荻没说错。她凭什么在他庄上耍赖,凭什么在明知本钱少的情况下要买上好的木,因为她凭着交情却不想承认自己拉关系,把自己置于公平的境地,沾沾自喜,还觉得双赢。

    “劣质新木只值五十两,兰姑娘还有一百两可用,我那儿存上好松木一批,保本给你,明日让人来运吧。”他但唤豌豆,小丫头立刻跑来,不知偷听了多久。

    “景少东!”她叫住他,“你终究还是卖了人情给我。”

    “我叔父说过,聪明的生意人两边不得罪。对长风造我并未背信,对桌友姑娘仍来得及补偿。再好的木材今日也会变成废堆,至少我帮你存得这批松木还能再供终祭。”景荻转过身来,面上露出一种笑,兰生从未见过,没有死气。

    兰生眸中微亮,“听起来, 少东家觉得我未必输到底。”

    “容我提醒你如今的身份——六皇子妃。只要抬出这个身份,你不必出面,庆云坊的宅子谁还敢说不能造。我听说六皇子病况稳定,只要皇上未放弃他,他仍可能是太子,民间再大的组织也得俯首听命。到时候,祭白羊就是装样子了。”景荻的法子不新鲜,又道,“你该知祭白羊无人能过的原因,不是你的技艺不够高本钱不够多,是长风造人多势众,不容你入行。你想要入行,只能另辟蹊径。”

    “你还说常海公道。”公道在哪儿?

    “祭白羊是他们立威仪式,每几年要行一次,稳固长风造业霸位。既是立威,结果绝不能不利于长风,所以手段霸道。但常海在行内自有公道的一套规矩,不然镇不住。”公道也是相对的。

    “所以,我只有拿身份欺负人?”没得选?

    “能有欺负人的身份已是你的运气。若你实在骄傲,不如到此为止。”不难作决定。

    “少东家是第二个让我到此为止的人,个个都真心实意。”兰生倒茶,端杯送客,“少东家教兰生生意之道,兰生谨记,不过,多半要辜负那批特存的好松木了。”

    “你不要了?”景荻有些愕然,他以为她会执拗到底。

    “不要了。”木头不能赢,要来做什么?

    景荻走后,兰生吃饭后就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进书房,三餐从窗里递入,闭门不出。

    眨眼,三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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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刚码完,第二更这么晚,希望大家等世界杯时顺便等得我。

    也是粉红180票的加更。

    下一加更,粉红225票时,大家有票又喜欢的话就投几张。

    谢谢亲们!(未完待续。。)

第149章 出关

    小坡子坐在台阶上,来南月府第五日了,虽如常照顾着六皇子,但感觉很不同。

    六皇子妃头一日说去求签,天黑才回来,轻描淡写把明珍月珍双姬打发到外院,居然还有男客来访。他没敢听,偶尔几个字飘进耳里,好像说得是生意买卖,以为是六皇子妃的嫁妆。

    于是,他想六皇子妃会常常在书房看账本,随召掌事掌柜见面,谁知第二日起就不见人了。要不是有花香儿递着饭菜,每日还进出一次,听到六皇子妃的说话声,他会以为她根本不在家。

    这院子很小,一眼看全部,但很静。除了照顾殿下的他们六人,有花,香儿,冯娘,两个帮厨干杂活的丫头,以及无果。两主子十二仆,以巴掌大的一个园子而言,算得上拥挤,却平宁得仿佛是所空院。六皇子躺着养病,御医反复说不能吵不能闹,所以他们不得不踮脚尖走路,恨不得变成哑巴。而六皇子妃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接待御医,也不见外院的簿将军,凡事靠传话,由有花转述,其他人仿佛是影子一般的存在。

    月华殿是静得冷清孤远,这里却静得恬然慵懒。所以他能在这悠闲的午后托腮帮发呆,怔怔看一只猴子走过去。

    是了,这只叫小黑的猴子据说是六皇子妃的宠物。宫里娘娘们养的宠物不少,猫,狗,鱼,鸟,但猴子?他头回见。能视若无人之境而自由进出的,只有小黑。每次窗里进去窗里出来。也是无声。他没注意小黑的肚侧固定着一根与它的毛色相同的竹管,可以作为通讯用,而且兰生改进后,比较隐蔽了。

    “小黑。”他第一次尝试叫叫看。

    猴子转过身来,眼睛大大瞧着他。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里头包了两片酥糕,丢给它一片。但它只看一眼就转回身去,尾巴翘得笔直,跳上书房的窗台,掀窗进去了。那姿势搁在人身上就是昂头挺胸。

    “小黑虽然什么都吃。却不是什么人喂得都吃。”香儿出来打被子。

    这让小坡子更觉日子悠闲。同小小丫头说起话来,“好像很有灵性,是娘娘从小养的吗?”

    “一个月前不知哪儿来的野猴,偷厨房东西吃。让我们抓住之后就不走了。”这日春阳盘大。一打被子飞细絮。浮若金尘。

    “有花姑娘说娘娘今日会出来吧?”比起猴子,对兰生更关心。

    香儿却不说话了。

    小坡子笑嘻嘻道,“不用这么防备吧?我们如今是一个家里的。”

    “谁防备你?”兰生的声音在小坡子耳边轰隆作响。是弯腰凑近大喊一声的效果。

    小坡子吓得屁股坐歪了,滚到地上,又赶忙跳起来,又赶忙跪,“娘娘出来啦!”

    “我每天出来好几次,你们没瞧见罢了。”她要求其他人不经允许不得入内,但对自己宽松。吃喝睡在一处没问题,拉撒不行。为抄茅房的近路,她从书房后窗走的,当运动了。

    “娘娘养好那道上上签了么?”只听说养符,没听说养签,不过明月流的秘密不容外人道,小坡子对此深信不疑。

    “……”兰生微愣,立刻笑逐颜开,“嗯,养好了,等有花把福帘做好,就一起挂在殿下寝屋。”

    香儿乖巧道,“已经做好了,有花姐姐到外院找吴管事,要不要奴婢来挂?”

    “好。”兰生回书房拿出一片玉签,“签要吊在福帘正中最上面,帘子则挂殿下头定位。”

    香儿接过去,到有花房里取“福帘”。有花终究拗不过兰生,将所有的骂符绕上了五彩丝线,做成漂亮的小香包,又心虚得在间中串了避邪玉珠。

    小坡子不知其一,一边赞有花手巧,一边夸娘娘心思巧,帮着香儿把帘子拿进六皇子寝屋去。

    兰生轻唤一声,“无果。”

    无果从花园那儿走出来。

    兰生从袖中拿出封信,“交给常海本人,再问他,接还是不接。”

    无果点头,也不开大门,纵身上墙翻了出去。

    “娘娘,是不是这么挂?”小坡子在屋里问。

    兰生走进厅堂,在六皇子寝屋门前停住,想起自打他搬到对面,她还没进去过。有丈夫等于没丈夫,似乎多个神秘室友,或者深居简出的邻居。如果一直这样,日子倒也轻松。

    脚边小猴吱一声,好像在问她为何停步。

    “你不是有灵性吗?”兰生蹲身抱膝,打着手势作个翻白眼歪脑袋的表情,“里面那个人如果会死,你就站到他脚那头。”

    她又作手舞足蹈状,“要是会活,你就跳到他头那边。”

    小黑抓抓脑袋舔舔手。

    门帘往外一推,小坡子看到兰生蹲着,奇道,“娘娘怎么了?”

    兰生立起身,笑容很大,“小黑非要跟我进去,我跟它说规矩呢。”

    小坡子咧着嘴,“娘娘真是活泼有趣,殿下若好了,一定会非常喜爱娘娘的。”

    “不见得。”兰生走进屋,“六殿下似乎会更喜爱明珍月珍那样的女子。”

    小坡子撇笑,“娘娘不知道,明珍月珍二姬虽服侍殿下很久,但半年前就和其他人一样被遣出了月华宫。倒是殿下在玲珑水榭那会儿对着娘娘的神情模样,奴才头一回见。”青梅竹马啊。

    那种阴咝咝妖恶恶,猫捉老鼠的神情,是不能常让人见,招仇恨的。兰生却没再说,只打量屋子。

    这屋空着时她来过,跟她那间屋的结构布置是对称的。如今人搬了进来,却感觉和她的住处有着明显不同。不是药香,也不是病气,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气场变化,让她不由得把自己当成客人。床上躺着的人,才是主人。难道她嫁了人就真有了天?别开玩笑!

    兰生清咳一声,抱臂让自己有底气,指挥香儿和小坡子将“福帘”挂好,得意欣赏了好一会儿,想象某人整日顶着骂作噩梦,作客的被动心情就烟消云散。然后才发现大白天屋里却暗,各处点了灯,仍很阴沉。

    原来气场变化的原因在这儿。

    她对当值的小坡子道,“殿下外伤已好,内伤要慢慢调养,不能出屋子却也不是见不得光,帘子拉开,窗留缝隙,要让空气流通。不然病气怎么出去?”

    小坡子迟疑,“御医说殿下伤在头,不能吹风着冷,而且只能吃流质食物,所以身体也正虚弱,尽量要保持屋里暖。”

    “保持屋里暖,不是闷,也不是暗。风不大的话,每日午后开一小会儿窗——”她声音消去,因看到猴子跳上六皇子脚边。

    “娘娘说得不错,明日御医来会诊,奴才问问看吧。”小坡子做事仔细,却见兰生发呆,就随她的目光看去,一看吓一跳,连忙伸手赶猴,“小黑!下去!下去!”

    小黑跳下,又跳上,只不过这回到六皇子脑袋旁去了。

    兰生原本咯噔一下的心,又咯噔回来。这猴子就是胡来的!也怪自己对它期望太大。

    她走到六皇子身边,将小黑抱下来,小黑因难得亲近而勾着她的脖子不肯放。她被小猴的重量沉弯了腰,与躺着的人也刹那拉近距离。

    他的相貌变了不少,脸有些浮肿,面无光泽,本来浓密到似画了眼线的睫毛好像稀疏得很,两边脸颊肉垂向鬓边,出现皱纹一样的东西。

    妖华不再,活着不如死了。

    瞬间,她的心里生出一种思蔓,叫做“六皇子已死”的蔓,蔓上有刺,不知何时扎入心间,闷闷疼痛。她觉得两人共度的一段童年滋养了藤蔓的根,根上那一点点甘甜味,令自己无法对这个人厌恶到底,连疼痛都无法用正常理性的思维去解释。

    “御医明日何时来?”她借称求签养签,实为自己的便利,连着几日对这人不闻不问。

    “午时之后日光最暖,御医们选在那会儿。”小坡子回道。

    “会诊的时候你记得叫我,我也一起听听。”兰生拎下小黑,放在地上拍了它脑袋一记,在它要来抱她大腿时,先抬起脚准备踹。

    小黑明白她不让抱后腿,吱吱一叫,跑了。宠物也是有自尊的,它屡屡讨好不成,伤心。

    小坡子却挺高兴,连声道是。

    兰生走出主屋,正碰见有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神情担忧的管宏,知道小黑把消息带到,就交待香儿给小黑加一顿好吃的。

    管宏知道如今不能吆喝说话,放低了声量,“兰大姑娘这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有,求见却说不见,真是急死我了。你知道吧?今天就是最后期限。”称呼不改,免得喊娘娘顺了口,到外面曝露她身份。

    兰生示意管宏一起去书房,“自然,已派无果送信给常海。”

    管宏仍着急,“祭?不祭?急死我了!您倒是给句话!”

    兰生笑着,那双让人一见难忘的凤眸,闪烁着刁坏,食指中指从书桌上夹起一个纸卷,递过去。

    管宏的手才触到纸卷,竟然就此心安了。他可以肯定,这个看似再平常不过的纸卷里,会有一个绝不平常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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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未完待续。。)

第150章 长风

    常府正在大肆修缮,以前常沫最喜欢的地方全都打掉重建,而常海暂居前庭客居。常沫用的仆人也换成了他从本家带出来的,全部安顿在临时搭建的屋棚中,令原本华丽的府邸看起来拥挤杂乱。

    到处灰尘扑面,声音嘈杂,常海就将日常公务安排在偏阙。还好春天了,四面来风也不冷,他亦可眺望各处工造进展,起到监工之效。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来上茶,穿着不似丫环简单,却也不似小姐贵美。她叫伊婷,是常海好兄弟的女儿,临终托孤给他,自小认养为女。此次常海携妻来帝都,也将她带来了。

    “大爹,昨日刚到的早春新茶,给您尝鲜。”伊婷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虽常海待她如亲生,她却从不娇纵。寄人篱下,是她必须自觉的认知。

    “只有你煮得茶最对我胃口。”常海笑了笑,“不过我也早说过,端茶倒水的事就让丫头去做,你偶而为之即可。”

    伊婷轻轻摆茶,“我也没别的事可做。昨日逛了十几家茶庄,不料碰到好茶,大爹别怪我乱花银子就是。”

    “总比你两个妹妹好,只会逛绸布庄首饰铺子,花成百上千两银子也没我这亲爹的份。”常海只娶一妻,原本一直无出,收养伊婷后,连生一子二女。

    “谁说没你的份?”常海妻田氏走了上来,对伊婷笑得浅,“她们打扮得好。将来婆家就找得好,女婿帮衬着你,怕你来不及享福。”

    “是吗?那我猜错了,还以为你来给我账单的。”常海没展露一丝爱妻的神色,还不如待伊婷亲切。

    “三四百两银子而已。这里是帝都,想要同名门望族结交,穿戴不体面怎么行?”田氏果然拿出十几张单子,取纸镇压住,“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田氏长相中规中矩。身段圆润。与份外美人相的常海放在一块儿,完全不相配。而田氏看常海的目光,也没多少夫妻感情。丈夫比妻子还美,并非常态。

    突然一苦相少年跃入阙中。似从屋顶飞下。

    田氏惊躲到丈夫身后。

    伊婷勇敢往前立。“什么人?”

    “奉我家小姐之命送信。”无果飞檐走壁一路通畅。忘了通报这回事。

    常海见过无果,对伊婷道没事,又向无果确认。“你家小姐可是兰姑娘?”

    无果点头,捧信上前。伊婷要接,他却巧身绕开。

    “小姐吩咐,要送到本人手中。”

    常海亲手接过,打开看过,目光锐冷,“兰姑娘下定决心了么?”

    无果点头,“小姐还让我问你,接或不接?”

    常海提笔,伊婷连忙研墨,看他写了一封回执,不由眼中也亮了起来。

    无果拿了常海的信,原路返回,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悄来悄去。

    “常海,你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在我眼皮底互相传情?”无果一走,田氏就厉害了,叉腰白眼,“好啊!这才来几天,你就动花心思了!纳妾绝对不成!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的,这辈子只娶我一个。”

    常海眼波流转,与田氏之间,真是难分谁夫谁妻,“娶一个麻烦还不够,还要再弄进麻烦来么?下去吧,否则这叠账单用你娘家的钱付。”

    田氏嘟嘟哝哝下去了,临走前对伊婷使个眼色,让她继续打听。

    伊婷却一字不问,将冷茶倒了,重沏热的。

    “说什么结交名门望族,却连长风祭白羊的事都不知道,无知妇人。”常海一气喝了,叹声好茶,“刚才我回执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

    “居然是女子。”所以令她眼睛一亮啊。

    “是女子。初祭未过,虽给了她三日决定是否终祭,却不料今日来信接受。”常海摇头,“常沫对一女子施行白羊祭,闹得行内人尽皆知,待我接手也只能执行。本期望她能见势不妙就作罢,竟不怕剁指再来挑衅。”

    “那女子既然能接受,想来非同一般,也许已想出法子。”伊婷看似温婉的神情中有一丝雀跃,“大爹安心办公,婷儿告退。”

    常海喊住她,目光了然,“那块地在庆云坊通天书阁的对面,你静静看过便罢,一句别赞。你可是我常海的女儿,长风造的大小姐,不可通敌。”

    伊婷笑着,“大爹真是,一块空地有什么好赞的。女儿的书都看完了,去书阁逛逛而已。”

    这时,阙上又来一人。与常海差不多岁数的男子,也近四十,身材修长,蓝衫巾纶,面若冠玉,星眸微冷。但他为常海披衣的动作一点不冷。

    “婷儿这又是要去哪儿?兴冲冲的。”男子笑的样子很儒雅。

    “她要去看热闹。”常海拉起袍衣,为男子倒茶,“可惜迟了三日。”

    “还不是大爹不肯带我去。”伊婷看着两人之间的默契,并无一丝神情变化,“小爹要不要跟我一道?那日你在家里督工,不也错过了么?”

    大爹常海,小爹今涛,她爹伊云波,三人为结义兄弟。但随着两爹伴她长大,她能感觉他们互相关怀中那缕不为世俗所容的情感,她一开始也觉得别扭,后来理解了。

    大爹的婚事是家里安排,不问他愿不愿意。田氏大字不识,更不懂工造,又忌恨大爹容貌女相,性格偏颇,新婚起就相处隔冰。小爹原是长风造弟子,自小同常海一起学艺。大爹一手制图,小爹一手打造,都是天赋惊人,她爹病故之后,两人相知相惜,反而眼里看不进女子。情虽长,止于礼,只是彼此相伴,约到看老而已。

    “不了。”今涛道,“你去吧,解解馋就罢了,别跟人学样。”

    伊婷规规矩矩退了下去,却藏不住眸中明光。

    常海看在眼里,叹息,“她像极了云波大哥,可惜偏偏是女儿身,长在长风却不能学一点工造。那日我看到那位兰姑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婷儿。三弟,我是不是错了?该偷偷教她的。”

    “二哥也是为婷儿好。若大哥还在世,肯定会和二哥一样,希望她嫁得好,夫君能疼她一生一世,而非摆弄造艺。”今涛将一张图纸摊开,“但愿能找到那孩子,将婷儿托付给他,你我也就了了心愿。”

    常海点点头,遂与今涛说起府里工程来。

    长风造主大张旗鼓来接管帝都分造,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养女的婚事?这大概没人想得到。

    不过,有人得到了更准确的消息。此人正是锦绣山庄少东,景荻。

    “海主来帝都之前的一年期间,一直在找他早年离家的兄长。约摸三个月前终于有了消息,他兄长已不在人世,但留有一子,养父母家道中落,不得已将孩子送往帝都,却再无音信。得到消息后不久,海主就决定接管帝都。”向景荻禀报之人林大掌事,是随景荻一同来庄的得力左膀。

    “常海是想找他的侄子接班?”景荻将药碗递给红豆。

    “恐怕是。”林大掌事道。

    “常海不到四十岁,正值大好之年,他自己又有亲儿,为何要找兄长之子?”红豆道。她为右臂。

    景荻轻咳一声,“常海兄长常河对工造并无兴趣,但常氏一向重嫡亲,常河又是嫡长子,他受不了压力,悄然离家。常海女相,虽有天赋,族内反对之声很高。近年南面齐天造名声大噪,其中不少北富撇长风而将大工造交给齐天,令齐天在江之北也有了一席之地,长风造内部归咎于常海失职。上回与常海见面,我觉得他不似有大将之风,细腻之余野心不足,恐怕领导长风也是相当吃力,因此萌生退意。而他独子尚幼,才让他想到寻找亲兄长之子接位。再者,接位也不是立刻能成的,培养接班人也需时日。”

    “常海之妻田氏,娘家是长风造创立时两大长老之一,安排与常海联姻,也是为了巩固地位,怎会看造主之位传给旁人,怪不得常海找侄子都是暗中进行。林叔能打探到这么隐秘的消息,了不起。”红豆赞道。

    “即便找到,常海也要费很大一番力。首先田氏必争到底,再加上常海亲叔叔一直虎视眈眈本家宗位,一旦联手,长风造会乱上添乱。”景荻闭眼,笑得竟有些阴险,“只要把握时机,何愁长风不垮?长风垮,锦绣更生辉。”

    豌豆跳进来,“公子,长风造那边有消息来,兰姑娘接了终祭!”

    寒笑转温,景荻问,“可是说穿了六皇子妃的身份?”

    “消息中一字未提,长风造仍不知道。”豌豆跳跳,“我太佩服兰姑娘的傲气了。”

    红豆蹙眉,不以为然,“结果可不看她傲气不傲气,她若不说身份,根本不可能通过。祭她之后,长风嚣张更盛,反而帮常海巩固了帝都分造势力。公子也许错看了人,兰姑娘自信过头傲气过头,不能屈伸,不听良谏,堪当不了大用。”

    林大也忧心忡忡,“公子,还来得及跟齐天造——”

    “……再等等……再等等她。”

    良久,景荻说出决定。(未完待续。。)

第151章 寻景

    兰生站在锦绣山庄大门之外的时候,已经没什么犹豫的了。因为,来之前做过了不少努力,觉得这就是最佳方案。

    比如,她问有花手中还有多少生活费,有花说一千两。一千两对过日子来说不算少,对她准备白羊祭的幸存不够。

    又比如,她尝试跟她娘撒娇哭穷了一番,想要借笔大数目,当然她娘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这在意料之中。

    再比如,她和小坡子讨论关于宫里给她的那些嫁妆箱,小坡子诚实告诉她,那些箱子虽然是属于她的,但六皇子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从宫库里抬出来,又直接抬了进去,要动用得问总管大人季公公。至于六皇子在南月府生活的开支,由宫中直接到公中,轮不到她经手。

    问来看去,最后发现只有下婚书时那根如意最值钱,几代皇后珍藏的传世之宝。但太珍贵了,估计当铺不敢收,又不能卖,中看不中用。

    然后,她排了排自己的人脉,虽都在富贵圈子里,能帮她的却一个没有。泫冉为首那几个傲骄殿下,自己大概再也“勾搭”不上。柏湖舟和五公主属一类,待她不错,却也不到掏心掏肺的地步。两个看似很体面的妹妹,比她还穷。

    知道自己底细,同时还富裕,同时还作主,竟然只有景荻。他狡诈,他小气,他奸商,病入膏肓还计较分分利,很难打交道,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被他算计。面对这样一个人。她不是对手。不是对手,就不要成为敌人。但要继续来往,必须有觉悟,吃亏的觉悟。

    兰生背着手,在台阶下柳树旁踱步,兀自想着见面怎么说,没注意门台上一个脑袋探了好几回。

    最后,那人实在不耐烦了,快步走下来,“兰大姑娘。您倒是干脆点。见不见我家少东,给句话我也好赶紧通报。”

    泊老三今日跟来报预算的,一见那人抡拳就打,“平旺。你个鸟人。亏我那么相信你。亏兰大姑娘那么相信你,你竟拿劣木说好木。银子还来!”

    平旺拼命躲拳头喊着冤,“我不过照吩咐办事。再说,真给好木这会儿也烂成渣了,还能还你们银子?”

    泊老三的拳头停在平旺鼻梁前,看平旺眼睛斗鸡,消气好笑,“真还我们银子?”

    平旺从袖管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当然是真的。少东家吩咐,若兰大姑娘不见他,就直接给银票。拿去,这么一笔小生意,要不是长风造打过招呼,还能枉你们不成?”

    “呸,你们小人奸险,跟长风造勾结一气,居然还成白脸了。”泊老三草莽气十足,管它有没有内情。

    平旺不示弱,“你不做生意不懂行,知不知道长风造是各建材商的一号客?为一百五十两银子得罪他们,锦绣山庄关门,那么多伙计你养啊?”视线拐到兰生,忙解释,“大姑娘,在你之前,我们少东家从不做亏心买卖。真的!”

    泊老三一擦鼻尖,问兰生,“这银票咱收不收?”

    “收。”本该是她的,兰生当仁不让,又对平旺道,“你家少东似乎知道我会来?”

    “昨日大姑娘通知长风造终祭,少东家就让平旺留心着。要说最好的造材,除了我锦绣山庄,别家就算有,姑娘也绝对压不下价。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但我家少东不是对姑娘歉疚么?”

    兰生打断平旺,“行了,越说越离谱,你家少东对我可不歉疚。去通报吧,他再世诸葛亮,料得一点不错,我有事求见。”

    平旺呵呵笑道,“兰大姑娘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迎进来就是。这话绝对不是我自己编的。大姑娘请跟我来,我家少东正等。”

    那人,等在内庄。一片桃林抽出了新叶,枝头闹春意,闹到他身上,就止了。褐冷的袍子,灰苍的肩袖,就像落雪的冻土。

    而她讨厌冬天,太冷,没有人情味,就像无头无尽的孤儿期。如今想想,她之所以没有很积极的离家出走,而宁可当个任性的叛逆女,大概也有点享受和老妈斗嘴冷战,有气生总比孤伶伶没人可气得好。

    但是,他转身过来看她的时候,从那双半垂眼睛里透出来的目光,有春风的温度。

    “来了?”他一笑枯槁,身旁的桃叶都似乎要重新缩回枝里去。

    真像一直在等她,兰生道,“今日怎么又坐上轮椅了?”

    “这病时好时坏,也许坏事做多为人不好。”景荻盘动着轮子,但他瘦骨嶙峋,根本盘不动。

    兰生想都不想,上前帮推,语气却带了轻嘲,“少东家知道自己为人不好,还不快点改了,认真积福?”

    景荻笑出了声,哈哈那么可乐,“积福做什么?”

    “活久一点,当坏人也可以彻底一点。这么病怏怏的,恶劣也打折扣,得罪了人,人报复起来不由手软,没意思。”像她,明知与虎谋皮危险,却想着是病虎,小心归小心,还敢拉拉虎须的。

    “多谢兰姑娘手软。”还好,没把她吓跑,他等到她。

    “少东家不必油嘴滑舌,我虽又来找你,这回却是正经谈大买卖来的。”推着他在林子里走,她也不多废话,“庆云坊那块地能赚大钱,落在鲁老爷手里太可惜,你我合作吃下来。”

    景荻眼睛睁不大,双眉挑高,“兰姑娘今日自信不同以往,是稳操胜券了?”

    “不好这么说,做事哪有没风险的,我的赢面长风的赢面各一半。但那块地在鲁老爷手里是绝对可惜了,长风造针对得是我,地主是谁并无所谓,而且我需要的银子数目。鲁老爷肯定舍不得给。与其让他拖后腿,不如找有眼光的人合作。”兰生这回不打人情牌,却有一个完整的提案。

    “祭白羊本来不是输就是赢,一半赢面听着好笑,让人生不出兴趣,兰姑娘最好仔细说。”谈合作,景荻这回也不含糊,“可以先从银子数目说起,鲁老爷吝啬,我也不慷慨。姑娘是见识过的。”

    “连土地在内。建材,人工,全部加起来的预算为三千两。”

    兰生才说完,景荻捉住了木轮。

    “姑娘说三千两?”他病情加重。听不清了?

    “三千两。如果少东家多赚建材的钱。也可能有六百到一千两的超支。”预算这东西。就是用来超越的。

    “兰姑娘请到我前面来说话。”不看着她的眼睛,他觉得她在说笑。

    兰生转到景荻面前蹲下,凤眸里映着春日桃枝。叶儿翻动,绿得明澈,“少东家,我找你,可能还剩了那么点自以为是,或者。不如说成人情更妥当。但商道,人情不主宰,却也不可缺,不然我为何找你。因为你是一个还行的桌友,饭品好,五五分账,一清二楚。”

    “好,在商言商,庆云坊那块地小且窄,所以鲁老爷那样的地主也买得起,就算它值一千两,你还需要两千两,是原本二百两的十番。我能问姑娘这是要造什么吗?”她诚心,他亦不虚伪。

    “当然要造价值远超两千两的房子。”一伸手,无果送来长纸卷,她为景荻慢慢铺开。

    景荻垂着头,所以没人看到他惊睁的眸子暗若夜空,星辰点亮,那般俊美。

    “兰姑娘,看来,今天我要留你吃饭了。”他对这桩生意有兴趣,而且是很大的兴趣。有兴趣,当然要慢慢谈,合作更是牵涉诸多细节。

    兰生多聪明,听得明白,“冯娘在马车里等,请她为我们下厨,如何?”

    “那我得跟兰姑娘尽量谈成,免得兰姑娘一生气,又让人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他为她气性上的话笑了豌豆一路。

    兰生不尴尬,“这回是我心甘情愿请你,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妨事。”

    他虽是最佳合作人选,她也懂得退而求其次。此时,她已不是空有自信。

    冯娘做了几样可口开胃的小菜,粥是一早熬制的,原先填饱肚子的结实大饼也改成一口一个的小点,用的食材精致了,味道也更出彩。满碟子端进去,空碟子端出来,就是对她手艺最不吝啬的赞美。豌豆是公子能吃就高兴的好丫头,对冯娘子热情得很,不管官婢不能随意赎身,三番两次暗示跟着公子有“钱”途。午膳之后又准备了下午茶点,谁也不觉得时间飞快,眨眼已日暮西山。

    兰生出庄,景荻送至庄门,相谈甚欢之感。

    推着公子回庄内,豌豆好奇得问,“谈成了么?”

    景荻点头。

    “兰姑娘不拿六皇子妃的身份对付长风造?”红豆虽得力,却不参与生意的事。

    景荻摇头。

    “长风造可集万人砸屋,她究竟打算如何造?”红豆也好奇死了。

    景荻半晌后呵呵笑不停,连声道妙,“南月兰生真乃奇才也!终祭,恐怕就是长风造最后的一祭!”

    “公子说嘛,别卖关子。”豌豆着急。

    景荻不说,只是传林大进了书房,不知商量些什么。夜了,林大才走出来。红豆问他,他却是一字不提兰生,出庄办差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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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熟鸭

    城郊一间小巧的宅子里,柳浅浅正睡得香,一堆堆金元宝在梦里晃,她很开心得跑过去,谁知金元宝们突然飞起来砸她。起初她还咧嘴乐呢,很快发觉砸得骨头疼,才惊慌得转身就逃。但金子太多了,围起来夹攻,她挥动双臂,踢着双腿,额头却还是挨了两砸,眼泪都给砸出来了。

    “起来!给我起来!”

    师姐的声音仿佛在云端,平时傲得让人讨厌,现在却好似拉她上去的一张梯,她一个劲得爬,在金子凶猛扑上来要她命的瞬间,她睁开了眼。

    做梦啊——她拍着心口,但见师姐沉一张花容月貌立在榻旁。她暗自哼了哼,长得漂亮就是占优,租金免了,开个棋馆,找个婆子充妈妈,一点便宜不卖,又装身世楚楚可怜,便迷得不少有钱人失魂落魄。精心设下巧局,一张假卖身契骗几份赎金,再等拿到庆云坊的房地契,就可以好好享受一阵子了。

    “大清早喊什么。”柳浅浅咕哝,“那么吉利一个梦给你吓恶了。”

    “有人拍门,婆子还没来,你去看看是谁。”装妈妈的婆子下午才上工,柳今今只能叫醒师妹,“总不见得我去开门。”

    柳浅浅披衣而起,打着呵欠走到屋外,看天色还早,不禁有气,“哪有人这么早来的?多半是喝醉耍赖的浑人,开了门还打发得了么?不用理会。”

    “来这儿的就那几个,我又暗中下了驱令语。只要听到便乖乖滚了,谁能耍赖?”柳今今骗得谨慎,事先都打探清楚,专挑像鲁老爷那种有钱没貌,对家里正妻怨忿不平的笨呆傻男人。“开门去,兴许鲁地主送地契来。”

    自从那日撞上兰生,姐妹俩难得有志一同感觉不妙,想要尽快撤松。所以,对鲁老爷施加压力,要他把地契换到柳今今名下。还特意找了个俊哥扮有钱公子演深情。鲁老爷终于吃醋着急了。答应这两天给办妥。

    柳浅浅一想也是,就觉得刚才那梦不恶了,伸着懒腰往大门去。不料门闩才下,两道门扇就弹了开来。一青眉尖眼的中年婆娘率着一群仆从冲入院中。

    柳浅浅与柳今今都会一些控制人心的门道。自然不怕对方人多。对那婆娘凶道,“你们是谁?怎么随便闯私家院子?还不给我滚出去!”

    中年婆娘穿戴富贵,手上金镯玉镯。头上珠钗宝钗,不理柳浅浅,但看阶上未戴纱帽的柳今今,冷笑不已,“我就奇怪,长成什么德性的狐媚子能勾大我家那口子的贼胆,原来是仙女的模样蛇精的身段。男人可不就喜欢这种么?不过,你运气还真不错,要真跟了我相公,不管是养在外面,还是进鲁家门,我一定把你卖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回来勾引男人。”

    柳今今眯起眼,“你是鲁老爷的正室夫人?”

    “我家没正室侧室,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今天来也不打算扯掉你的头发,撕破你的脸皮,横竖你跟他连一夜夫妻都算不上。还来吧。还给我,我就走,今后别再让我看到你就行了。”鲁夫人一摊手掌,另一手抓着柳今今的“卖身契”。

    “还什么?”柳浅浅心里闹腾死了。

    “我家老爷为你赎身的银子。他说给的是银票,要是已经兑成现银,我这儿有秤,不足斤两我可不走。”鲁老爷的吝啬不是没有出处的,鲁夫人比丈夫更斤斤计较。

    柳今今笑不出来,“赎身银子给了妈妈,她今日不在家,夫人明日再来吧。”

    鲁夫人吐口唾沫,“不要脸的蛇妖精,以为我是我家那口子蠢脑袋,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就给我好好听着。卖身契做得跟真的一样,只不过份数多了些,这两天从你家走出去的男人大概都拿着一张了吧。”看柳浅浅扣紧双手走近自己,她连忙让仆人们挡在前面,“只要把我的银子还来,我可没闲心管闲事,报官抓骗子什么的。”

    柳今今咬住了唇,显然被人识穿骗局,不禁懊恼。到帝都之后行骗两次,两次都是前功尽弃。心头突然闪过一念,她想到一个人。

    “虽不知鲁夫人从何听来的谎话,今娘绝非骗子,更无骗鲁老爷之意,而是看在他待我真心,想着这么过安稳日子也不错。但我不知鲁夫人如此排斥鲁老爷纳小,早知道的话,绝不会许了鲁老爷。”就算被拆穿了,也不能就此承认自己是骗子,柳今今进屋拿出银票来,“愿两位白头到老,也请鲁夫人放心,我再也不会与鲁老爷见面了。”

    鲁夫人怔了怔,以为对方要撒泼赖账,自己就趁势大闹一场,想不到讨回得轻易,不由闷了声,接过银票就要走。

    “鲁夫人。”柳今今语声轻柔,藏着深沉的心思,“我妈妈也很喜欢庆云坊那块地,不知可否转卖与我?我愿出双倍的银两。”

    鲁夫人小气贪财的性子,一听那地值双倍,懊恼得要命,还觉得柳今今不像骗子,就此说实话,“你迟了一步,那块地已经卖了别人。”

    “是吗?妈妈说那地能值一千五百两银子,我代她加价。夫人是真卖了,还是心有芥蒂不肯卖给我们?”柳今今搅乱鲁夫人的心。

    “真卖了,谁会傻到跟银子过不去。”鲁夫人肉痛心痛着跺脚,一声呼喝率众就走。

    柳浅浅也跺脚,对柳今今瞪眼,“怎么这么容易就把银票拿出来了?哪怕弄晕一小会儿,咱们也能多拿三百两银子再跑啊。”

    柳今今不回应,但走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瞧,见鲁夫人在街转角处一辆马车前气呼呼说话,才道。“果然有人教那婆娘做事。姓鲁的明明说他老婆只会省银子不懂赚银子,所有心眼都防他纳小了,竟能知道卖身契是假的,还懂得盯门。”

    柳浅浅忙凑上来看,“是谁教那婆娘?我去教训!”

    “就你?”柳今今撇嘴蔑笑,又沉冷了神情,“让我吃两次哑巴亏的人,不教训对不起师门。”

    “两次?”柳浅浅恍然大悟,“是那个女的?!”

    “知道我俩这点骗道,除了她还有谁。”柳今今觉得车里人肯定就是兰生。

    柳浅浅撇嘴。“我们骗我们的。她造她的,为何坏我们的事?”

    “因为她被我们骗过,还有那么高傲的出身,大概不会希望我们住进她造的宅子里去。”原本掌握着步调的计划。因兰生的出现已被打乱。谁知兰生动作还是更快。

    “她是我们克星!遇到她之后就没发生过好事。银子用光了,骗到手还飞了。师姐,要不咱离开帝都吧?”因为兰生而吃过大亏的柳浅浅。虽然讨厌兰生,但想到那位妖月殿下就不寒而栗。

    “没出息。”柳浅浅是没事咋呼有事胆小,柳今今刚好相反,“之前总唠叨着差点被活埋,一定要找她算账,人在眼前却又不敢。”

    “其实埋我的人不是她,真要论起来,是她传消息给你,你才知道我在哪儿。”讨厌归讨厌,柳浅浅并非不分青红皂白。

    让师妹这么一提醒,柳今今也记起来了。

    不过,南月大小姐可没帮过她什么,只坏了她生计。如此想着,她打开门,跟在那辆笃悠悠的马车后面,决定是否要找南月兰生麻烦前,先确定自己猜得不错。然而,马车去的地方叫锦绣山庄,这让师姐妹一时迷失了“发奋复仇”的方向。

    而这对姐妹迷失的时候,守在庆云坊外,由马何领着的长风造一干人等也完全迷失了。

    自从三日前,兰大姑娘告知造主接受终祭,长风造一个个又诧异又高兴。诧异得是,一个女子哪来的胆子,见识了初祭还要求终祭,豁出手指头去。高兴得是,有热闹可瞧,又可显长风势大,那些小工头们小工造们也会收一收单干的心思。兰生不是这几年唯一擅自接工造的人,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白白胖胖一只乡下羊,撞个正好。

    兰大姑娘作出决定前的三日,这块地光长草了。马何手下人告诉他时,他觉得草会长得很高的。而兰大姑娘接受终祭后的三日,马何亲自连蹲三天,以为她会来拔草,谁知人影一个不见,草倒长高一寸。

    这日,他都蹲不住了,却终于看到泊三褐四带人上工来了。

    这块地不大,之前那栋小楼正对着门,站在街对面就看得见大致轮廓,对每日工程进展能心中有数。他跟手下一边说笑,一边等看他们有什么新奇出招,但那道门里十来个汉子笑哈哈,声音比这边嘹亮。

    日上三竿,来了几辆板车,车上堆着满满的粗竹,那些汉子就开始卸竹搬竹。

    马何手下有嘴麻溜的,立刻就损道,“一个小娘们,一群门外傻,挖坑打地鼠,架屋养松鼠,烂了木蓬了草,种片竹林当作屋。白羊白羊快别来,这里没草饿死你。”

    一群长风汉,手做筒状,朝天呜呜,“贺——喜——过——祭!”

    褐老四血性脾气,转身就想揍人,却见兰生笑着从马车上下来,杂长黑眉往上直捋,眦牙咧嘴,“大姑娘能忍,我更得忍,是吧?”

    “忍什么?人都告诉你怎么过白羊祭的法子了,还不感谢?”

    兰生回身,对长风汉们笑颔首,颈线傲美,身段优雅,那双凤眸刁飞。

    汉子们看着,迷眼,臊脸,不敢直视,还不知祭刀换人拿,握在这位刁姑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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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培训要到星期五才结束,所以午休不能码字,实在码不到两章,最迟周末加更,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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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添翼

    兰生进去后,持续有板车拉东西来。竹子之后,劣质的油布,便宜的薄板,长卷麻绳大小木钉,一车又一车忙进忙出。

    “呀,那位大姑娘不是真想出办法对付咱们了吧?”有新手跟来见世面的。

    马何干了十来年的活儿,自认经验丰富,歪脸白眼咧嘴,“你小子年纪轻轻眼神不好,都是用过的旧料,难道用过了就表示结实?”

    新手干笑哈哈,“不然他们拉这些来干嘛?”

    马何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挪不开步子,想再等等看。很快他听到里面开工了,叮叮当当敲不绝。这时门还大敞着,他看见兰大姑娘拿着一把榔头在竹上敲木钉,心想她倒是不娇气。其实帝都不少铺面买卖背后都是女东家,但也就是看看账本坐收银子,没她这样的,几乎天天来工地,还不是督工,能跟着一起脏一起流汗。可是他来不及佩服,就看到三个人,三个绝对不应该跨进门里去的人。

    他大声喝止,“明知故犯的家伙们也会剁手指,你们仨可要想好了再迈腿。”

    他们回头来,不是断指三兄弟,又是谁?

    木汉摆出少了两根手指的那只,笑嘻嘻道,“来之前数过,我们仨有二十六根手指,有点多,再断三根小意思。马大,回去给造主传个信,把我们兄弟仨的名字加上,到时候别漏剁。”

    一脚,一脚。一脚,齐迈三步,再没回头。

    脸上麻子聚成了靶心,马何干瞪半晌,却看他们还合上了门,完全消失在门后。他低声骂一粗口,留几人继续盯着,赶回去报信。既然能断指,当然就是胆大包天的家伙。祭白羊输了之后没滚蛋,宁可在鸦场苦熬着。就是不服气不死心。说一千道一万。这仨手上有真本事。小时候听过,入行后也亲眼瞧过,连他都心里叹过可惜。

    长风造能在这行说一不二,不仅仗着数万人的工队。更仗着成百上千的优秀匠师。北边有点名气的匠人。要么进官署。要么进长风,没有第三个选。铁木土三人,每人都能独当一面。每一面拿出来也不输给长风大匠。说实在的,没有得天独厚的才能,也养不出挑战长风的傲气。

    三个断指加一个娘们?抑或,三个能匠加一个女班?

    马何奇怪自己为何动不动就往坏里想,为求心安,他甚至决定建议造主把拆城墙的大家伙们准备好,再将城里数千工人集合起来。至此,他的神色才重新得意。再怎么样,庆云坊这所宅子总不会比攻城还难。

    兰生直起身来,手里还拿着榔头,目光诧异看向三兄弟。她没去鸦场,不是因为没有三顾茅庐的毅力,而是觉得剁指可能性50%这么高,不要连累他人了。

    铁汉的表情却酷沉,没好气道,“外头苍蝇乱飞,开着门招叮吗?”

    木汉笑容满面,“刁姑娘,铁哥臭脾气,其实是我们当中最仗义的一个,打铁不内行,论工造的技艺却是大有来头,方方面面全好手。在下木林,生下来就爱抱着木头睡觉,喜欢造木房雕木阁。至于这小子——”勾身旁年青人的肩膀,“虽然叫倪土,捏泥制陶只为生计,擅烧花砖擅刻云石,工艺比名家都毫不逊色。就是有一臭毛病,一到关键时刻就紧张犯困,白羊祭那会儿他可是睡着觉就把手指头丢了。”

    倪土显得有些腼腆,“这算什么毛病?比木哥你疼得嗷嗷叫体面。”

    铁哥一哼,“我是臭脾气,倪土是臭毛病,你是香脾气香毛病,眼睛大肚子小,一件事计划宏大收尾潦草,一定要有人给你收烂摊——”清爽的笑声打断了他。

    兰生扛榔头上肩,“我说话有时闷有时气死人,工造是新手,绘图还成,想法多,迄今却没造过一间屋,就缺一个全面好手,一个生来懂木的,一个烧砖刻石的。三位想清楚,一旦加入就是有来没去了。”

    木林哎呀叫唤,“刁姑娘光会耍刁嘴,来错了,我要反悔!”

    铁哥却卷起袖子扎衣摆,“看看谁的臭毛病多?最早说要来帮的人是你,最先说反悔的人也是你。滚,滚,滚,别杵在这儿碍眼。”

    “滚哪儿去?鸦场的铺子都给人了,木哥又没脸见父老乡亲。”倪土温吞吞说着,目光扫过大堆的旧料,“不过,刁姑娘如果打算用这些竹子造屋的话,咱们肯定来错了。”

    铁哥也仔细看过了竹子油布,对兰生道,“我不以为你考虑三日之后要造竹屋。”

    兰生笑着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兰生做事比较小心,三位能匠若真心相助,我感激不尽,若不是——”语气一顿,“我这法子一旦泄露出去,长风造还是能破坏的,唯有终祭当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恕我直言,三位对长风心结未消,却突然过来帮我,令人惊喜,却也戚戚。”

    “你要如何才能信我们?”铁哥不觉得冒犯,换了他一样会怀疑。

    “铁哥代表发个毒誓就行了。”兰生知道口头承诺多数空话,但这三兄弟患难与共,一诺必齐心。

    铁哥举断指的那只手向天,“我三人之中如有一人泄密,我便烂舌烂眼烂手,受尽万般折磨才可断气,且死后不得升天。”

    木林和倪土神情一正,各自举手发誓,誓言同铁哥一模一样。

    作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三人无血脉相系,却比亲人还亲。兰生看在眼里,心中一热,再没有半点疑心,愿将信任全然托付。

    “我要造一个大棚,工地四围搭竹架钉油布,棚顶则用木条油布拼接,就图两个好处。一,苍蝇们看不见。二,下雨天也不影响开工。”她道。

    铁哥不假思索,“就问一事。白天采光怎么解决?”

    果然是全面手,兰生高兴自己终于有了相当厉害的 项目经理人。

    “油布可掀开,木条可活动。”类似百叶窗的设计,她知道时间紧,打算粗糙运用。

    木林大感兴趣,“木条可活动?怎么活动?”

    兰生直接抓了四根木条摆成框架,再将两根木条横在中间上下扳动,“看日光的变化。”见三人目不转睛,淡然一笑,“最简单来说,就是屋顶上开小窗,两头用活轴固定,嵌板一合就密闭了。”

    “最简单来说,我长见识了。”这姑娘也许是新手,但并不是纸上谈兵的新手,木林啧啧叹奇,“从今往后再不叫你刁姑娘。”

    “称呼罢了。”兰生无所谓,“明日我把基本构造图画给你,本来还担心时日太赶,如今有你们三兄弟就可以放心了。”

    “等什么明日?”木林已经手痒,“三月底终祭,只有两个月都不到,浪费一个时辰都嫌多,我们兄弟仨是要吃住在这儿了。兰大姑娘就画吧,我立刻干活,一个棚子还要盖到明后天不成?”

    真是遇到同类说话不累,没纸笔,兰生就连比带划。木林一听就通,更是触类旁通,贡献他的设想,锯子榔头全开动,说着就把模子做出来了。

    那边,铁哥拿到兰生的竹架图,不但和倪土讨论,还把褐老四也拉进来,然后将改动的建议一一向兰生解释,最后定案动工。

    木林从擎天寨的汉子中挑选了几个木工活还不错的,组成自己的小队,边教边做工。

    短短半日,这三人就能面面俱到,分工明确,自身又具备高超的手艺,怎能不令人心服口服?大伙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工地上再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勉强怠惰,连褐老四的暴脾气都收敛干净,最服铁老哥,跟前忙后,竟似对工造产生了很大的热忱。

    并不是兰生没有能力,而是建筑设计在图纸上再宏伟,没有优秀的引领团队,也不过是空想。之前建造屡次搁浅不顺,正是因为缺乏理解她构想并帮助施行的人。她从上往下拼命喊,中间隔太远,传达到工队那层已是一知半解加强求。管宏不能直接参与,褐老四只会基本,其他人仅提供体力,哪怕挖出了清泉之眼,直到铁木土三人的加入,断断续续的水滴才变成了不息的泉流。

    这日太阳下山时,四面竹架已经竖起,顶架支高,就等着明日上油布和顶盖。铁哥还提议明日起大伙驻扎工地,不单晚上能继续开工,也可以防长风汉偷入。褐老四二话不说,招呼兄弟们今晚就搬铺盖睡工地。

    铁哥送兰生上马车,一心还是工程的事,“兰姑娘既然已经完成了制图,能否派人尽快给我送来?你竹架图绘得不错,但制图与实际丈量相比,精确度略欠。宅图更复杂。如果我今晚就拿到,明天便能同你商讨,把细节部分定下。不是说还有个跟工的账房?明日请他也过来一趟。”

    兰生一一应了,说声多谢。

    铁哥但道,“不必谢,与其说帮你,不如说是帮我们自己,窝囊得够久了!”说罢,大步走进门去,关上,不给“苍蝇”留半条缝。

    兰生回新门里,因为心情太好,听到明珍在她夫君寝屋里哭诉,脚步仍轻快。

    后腿拖着的分量一下子少了,怎能不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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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码完,实在太忙了,对不住大家。

    评论区今天也不能回评了,要睡觉去,明天好早点码完早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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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内务

    “殿下,明珍服侍您那么久,一直受您宠爱珍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千金之身,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可这些日子真把我累死了。天不亮就得起床帮厨,给那些工人送饭洗衣,还要打扫清理外院,到夜深才能回去休息。偏偏那院子里住着个怪胎,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弄出各种吵闹声,让我睡也睡不好。呜呜……”

    哭了一小会儿,明珍又继续诉苦,“您看看,以前喂殿下葡萄的手都起泡破皮,殿下夸赞我的肤白如今晒似黑炭,吃不好睡不好身段都瘦成柴干了……”

    “六皇子醒了么?”兰生问贴在窗边偷听的小坡子和两个宫女。

    小坡子那么专心,没注意兰生回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看清了人才拍拍自己小胸脯,连忙拉宫女们一齐跪下请安,“禀娘娘,殿下还没醒,明珍说要探望,还把奴才赶出来了。”

    “无果,去把簿将军和吴管事请来。”巴掌大的地方挤着殿下,娘娘,太监,宫女,将军,还有姬妾,这算是相见好相处难,或者富贵等闲没事干?

    兰生进自己屋换了衣服,出来就见明珍低头跪着,不由笑了一声,“起来吧,动不动就跪的规矩等到六殿下醒了再严格执行。你一跪,都没我坐的地方了。”

    明珍站起来,期期艾艾,“娘娘恕罪,奴婢来看望殿下,瞧他憔悴消瘦,悲从心中来。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明珍立得离主位太近,兰生不想头发遭她唾沫攻击,于是让香儿在亭中摆晚饭,“从宫里调到这里,心中难免落差。不过,一切只是暂时的,等殿下好了,搬进六皇子府,该享福的会享福,该受宠的会受宠。身体要真那么不舒服。等御医来了也给你瞧瞧。”

    流光内伤已好。只是赖着不走,而圣医谷的弟子不用看顾,北院就没有诊病的人了。

    明珍是瞎怨的。虽然吴管事派她一些事做,都是累不着的轻松活儿。她没受六皇子另眼相看之前。就是普通宫女。一点没那么娇弱。手上没起泡,也压根没瘦。

    “明珍知错。”但认错态度比较没诚意。

    “明珍刚才仔细瞧了殿下的气色,似乎又好了不少。随时要睁开眼对奴婢笑呢。”提醒某人,六皇子醒后仍会宠爱她,最好别太嚣张。

    兰生某根神经大条,听不出这种隐晦,“心诚则灵。今日为殿下祈福,我也有些累,想吃了晚饭就休息。看你说得这么辛苦,就不用你跟前伺候了。早点回去歇着,起早也不那么艰难。去吧。”听不出,不代表她会对老六的女人慷慨善良,笑里磨刀霍霍。

    明珍让那把刀剐见了骨,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憋得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闷声福礼退下了。但在门外看到簿将军和钱管事,眼皮一跳。转念又想自己是六殿下的人,又获奇妃娘娘信赖,那个冲喜皇妃不能拿她怎么样。当下放心,摆高姿态走过。

    兰生瞧明珍走远了,抬眉冷笑,“簿将军失职,内院有六皇子养病,却什么人都随意放进来。”墙外她不管,墙里是她严守的地盘,不容阿猫阿狗随便乱窜撒野。

    簿马一怔,想明珍是六皇子的女人,但不顶嘴,“卑职愿意领罚。”

    “我知你们怎么想,但明珍月珍半年前就被殿下遣出了月华宫,即便受宠,也是曾经的事了。半年里谁知道两人在宫里的情形,若被不良居心的人买通,对殿下做出不利的事,可不是你跟我承担得起的。”兰生只要拿出对建筑的全部热忱,什么斗都可以不在眼里,心思奇敏。

    一番话说得簿马神色凛然,“是卑职设想不周,今后南月府里任何人进内院,必先通报娘娘。娘娘若不在,便不放入内。”

    “或者问有花,她掌管着内院。我不在,问她也一样。”兰生根本不管簿马这些宫里派下的人,如今光明正大出门,用的理由只有一个,为六皇子祈福。

    她也知众人心中疑惑,不过在这个家里,目前她是最大的。即便肯定有人会往宫里送消息,告她的状,只要宫里不找她问,她就当不知道。

    簿马道是,下去传令。

    钱管事暗道厉害,躬身垂脑,“娘娘,吴管事今日不在,小的前来听吩咐,不知可否?”

    “你来也一样。”她打算使坏心眼,“明珍跟我夫君哭手起泡瘦如柴黑似炭,可我瞧她仍是水灵灵的。要是六殿下醒了,她还这么告状,六殿下因此怪我小气,我岂不是很冤枉?”

    钱管事觉得自己挺聪明,但兰生说这话,他愣没明白。

    “娘娘的意思是——”

    “在六殿下醒来之前,让明珍伤手瘦身晒黑的可怜模样显现。这么一来,怪罪我,我也心安理得,不至于特别委屈。”身为正妻,让小妾都不是的女人欺,那可太孬了,没法忍。

    钱管事转过弯来。一般大妇会暗里对付不听话的妾室,在夫君面前撇个干净,他家大小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小妾控诉的,她全揽了,还要捅给夫君瞧。这霸气!他虽然想叫好,就不知六皇子怎么想了。

    他但应,“小的知道怎么做,明日起会让明珍姑娘多晒晒太阳的。那位月珍姑娘呢?”

    “她没来哭,照之前派活儿就是。”兰生说完,让钱管事离开。

    小坡子回过神来,对一旁呆站的两个宫女吩咐,“少说话多做事,要是我听见你们多嘴,小心自己的命。”

    两宫女唯唯诺诺,到厨房端汤水去了。

    兰生将小坡子招到眼前,“你倒挺识时务。”

    小坡子咧嘴一乐,“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娘娘既然嫁了殿下,奴才当然也对您忠心,可不是见风使舵。”

    “就是说,将来六殿下醒了对我冷遇,你也对我冷脸,一切以你正主的态度为准?”兰生开始吃饭。

    “……娘娘要谁喜欢自己还不容易么?我们几个私下聊起,再没有比娘娘更随意亲切的主子了。”看似听令听话的小坡子自有智慧。

    “你嘴里没句踏实话,马屁精。”兰生挥他走。

    小坡子一边喊冤道真心,一边笑嘻嘻跑了。

    吃完饭,兰生进屋看了会儿书,听到对面出来的脚步声,于是也走了出来。宫女们连忙举着装空碗的托盘给她瞧,这已是每晚必做的事。

    “殿下今天胃口不错。”兰生自觉算是冲喜新娘之中的模范了,对沉睡不醒的丈夫一直保持“高度关切”。

    “比昨天又好了些。”小坡子神情明朗,机灵一双眼乌溜亮,转到兰生手里的书,“娘娘今晚给殿下读什么好书?”

    “庄周梦蝶。这故事短,道理却不少,我再跟殿下聊些家常事。你们安心吃饭,我出来时自会叫你们。”兰生双手背书,看似走进去了,其实脚步停在门帘后。

    “娘娘真是说到做到,御医说了没用,可她还早晚到殿下床前读书说话,一次就是半个时辰。”一宫女道。

    “就是啊。我觉得这两天娘娘给殿下念完书,殿下吃东西也顺畅一些,反而午膳这顿变得难喂了。”另一宫女说。

    “而且,是不是只有娘娘念才有用?”小坡子语气中尽是疑惑,“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也给殿下读了书,殿下吃几口就漏汤了。”

    “殿下喜欢美人,你就算了吧。”

    “要不明天我试试……”

    声音渐渐远了,兰生才离开门帘。看看床边宫女们放好的椅子,再看看窗边桌案的椅子,她将窗边的椅子搬到屋子中央,像过去的几日一样,清嗓子,控制声音大小,念——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不知……”伸着脖子,见窗缝下小坡子的影子晃走,她把书一合,跳起来舒展筋骨,开始做热身运动。

    没成亲之前,她起早贪黑在院子里健身。现在人多了,因为长风造赋予庆云坊这个工程的复杂性,她每天都得上工地亲自看过才放心。虽说没老公她最大,天天不顾家里不顾病人往外跑,终究会惹出不好听得来,所以想出了这个方法。

    早晚花半个时辰,单独陪六皇子说说话读读书。既显得她真心照顾夫君的诚意,又让人觉得她很努力培养夫妻感情。当然,对她而言,植物人疗法可能出现的渺茫奇迹和不耽误健身大计是等重的。

    她在屋里跑跳三组动作,发汗之后,到六皇子身旁原地跑步,调整呼吸,并不纯粹装给小坡子等人看,还是跟他说话的。

    说今天工地盖竹棚,断指三兄弟突然回心转意加入,把长风那些汉子唬得一愣一愣的事。说到兴头上,眉飞色舞,高兴得意,就像躺着的那位真听得见一样。

    半个时辰一到,她将椅子端回原位,拿书走人。掀布帘还不忘回头,跟人说晚安好梦。不过,这是做给小坡子看的。这小子鬼精,不但窗下听,且会等在门外,压根不等她出来喊他。

    兰生回屋睡了,小坡子趴桌上打盹,突然有人推他。他揉揉眼,打着朝天哈欠,咕哝一声怎么才来。

    一道红影,丑疤恐怖的容颜,却俏生生而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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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大国师长千金,可以压霸的身份,不赖不赖。然后发现娘不亲爹不疼,一家子当她死人,没事没事。又说她克母薄命,又说她吃白饭,哼,小火小火。大荣朝崇尚易经,一本治天下,卦师术者满街开花,大家争相请教出入平安。分明是歪掉的跑道,怎能有她的用武之地,连嫁人都被嫌大龄。眼看一路大下坡,她突然听到——“二百两银子,谁与我造华屋?”这就叫,是金子总不会发霉的。还会发光,大大得发光!御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