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龙带翼波涛卷
大海深处虽然不见日月,却并非寻常人所想象的那般漆黑。
各种光线来回游走,又有水族的巫师在各处镶上五颜六色的明珠,一到白天,这些明珠便散出光华,到了夜晚,这些巫师又会让那粒粒光芒逐一熄灭。
珊瑚园内,风魂分开那侍女的双腿,伏在她那已完全**的身体上,将自己的某个部位狠狠掼进她的体内,痛得她想要大叫,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皮肤仍是血淋模样,趴在那侍女身上,让她觉得恶心。
只是对她来说,这种凌辱却要比被鞭打至死好得多。
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要贞节不要性命。
正如并非谁都可以为了理想而奋不顾身。
风魂停住动作,看着她微笑:“你可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丑陋?”
那侍女强忍着泪水,这男子血肉模糊,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就像是爬满了毛毛虫。
“那这个样子?”
话一说完,风魂就变了。鲜血诡异地倒流回他的身体,满是鞭痕的皮肤自行愈合,连脸上的血痕都消失无踪。那侍女呆呆地看着他,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异常的俊朗,甚至连微笑都带着某种潇洒和帅气。
她看得有些痴了。
风魂却是摇了摇头,道:“相由心生,我既不像你刚才所见的那般可怕,却也不是你现在所以为的这般英俊,不过你既然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就由你吧。”
说完,风魂开始鞭挞她的身体。
随着每一次进退,她的真元快速地被风魂吸走,取而代之的,是原本残留在风魂体内的那一部分魔气。侍女渐渐被*所征服,开始热烈地回应着风魂的动作,激昂,翻腾,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处在一种战栗与**之中。
直至真阴耗尽。
风魂缓缓起身,而她仍在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只是目光散乱,神情呆滞,肌肤也失去了原本的血色。
风魂叹道:“你也不要怪我,如果你刚才没有那般对我,我也绝不会忍心这样害你。不管你信或不信,这世上,确实是有报应这种事的。”
说完,风魂不再理她,化作一道青烟往珊瑚园外飘去。
那侍女越动越是无力,双腿蹬了几下,便全身僵硬地凝在那里。
风魂飞出珊瑚园,略一思索,也不见他用出什么术法,周围的所有动静便已映入了他的心头。
他掠进左边的一个屋子里,屋内本有两个侍女,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风魂已将袖子一挥,青光闪过,她们便已晕倒在地。
风魂踏过她们的身体,来到一张桌旁,打开抽屉。
里面放着他的百宝囊。
还有曾被上官婉儿盗给赵芜女的阴阳镜。
他随手打开百宝囊,见太乙天书和其它东西都在里面,于是便将它挂在自己腰上,又将阴阳镜也扔了进去。紧接着身子一闪,没入墙壁。
他在这海底洞府中快速穿梭,只一会儿,便寻到了赵芜女。
赵芜女正与一名男子在秘室内交谈,那男子面目阴沉,看上去有些坐立难安。
“你怕什么?”赵芜女看着这男子冷笑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退缩不成?”
那男子不安地道:“要是被天庭发现……”
“那又如何?”赵芜女淡淡地道,“你以为天庭会去在乎你们东海龙族的内部争斗?不客气地说,在天庭的那些仙官眼中,你们也就跟被圈养的猪狗差不多,只要你们没有造反的本事,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管你们。”
那男子犹豫地道:“可是……”
“你自己可得想好了,”赵芜女哼了一声,“错过这个机会,你这一辈子连龙太子都当不上,更别说成为东海龙王。其实你爱干不干,和我也没什么相干,如果不是看在你跟我义妹有私情的份上,我也懒得助你。说起来,你大哥敖奇前些日子见到绮文,竟对她恋恋不忘,想要娶她作妾……”
那男子怒道:“他明知道绮文是我的女人……”
“那又如何?”赵芜女嘲弄地道,“天庭为了防止你们四海龙族坐大,只允许龙王和龙太子等少数几人可以位列仙籍,否则,若是你们个个不老不死,数量越来越多,天庭日后还怎么管束你们?你大哥身为东海龙太子,自然有注册仙籍之份,儿子女儿都老死了好几个,他却依旧年轻,你能跟他比么?就算绮文现在还喜欢你,再过个三五百年,等你年老之时,她却依旧貌美,到那时,又哪还看得上你?”
“可是,杀了家父和大哥他们,天庭真的会任命我为龙王?”
“只要小心些,谁知道他们的死与你有关?”赵芜女冷然道,“更何况,你父亲这东海龙王之位又是如何得来的?他当年为了成为东海龙王,竟与你的三位叔父一同投靠帝俊,暗算应龙,助天庭杀戮自己的同族。这种事他做得,你为何做不得?”
那男子咬了咬牙,道:“好,我便与敖隋他们在今晚的婚宴上动手。”
“放心吧,”赵芜女淡淡道,“到时我自会派人助你们打头阵,你们只要藏在暗处接应便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那男子这才匆匆离去。
在他离开后,赵芜女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个蠢货!”
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慌乱。她怔了一怔,走到外头,朝急急赶来的袁隐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隐居慌忙回答:“那姓风的小子逃走了。”
赵芜女立时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从没有人能够逃出镇魂锁链的束缚……”
话音未了,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谁逃走了?”
说话的人竟是风魂。
赵芜女心中一惊,一边转身一边抽身急退。
与此同时,袁隐居身形一幻,化作豹形巨兽咬向风魂。
这是风魂第一次看到袁隐居出手,罡风扑面而来,气势惊人。
风魂却只是一脚踢去,似缓实快,变幻莫测。袁隐居明明觉得自己躲来了它,谁知胸口一痛,竟被踢得抛飞一旁。
风魂再一闪,紧追到赵芜女面前,伸出左手掐住她的咽喉,硬将她逼到墙上。
身后传来两声震响,乃是角圭、角虎这两个如山巨汉从远处急急跃了过来,他们看到赵芜女落在风魂手中,一时都不敢妄动。
赵芜女又惊又怒地看着风魂,见他已慢慢抬起右手。
“我打过你一个耳光,你刚才却还了我两个,”风魂冷冷地道,“所以……我要还给你一个。”
啪。
赵芜女只觉脸上一阵火辣,痛彻心扉。一根发簪掉落在地,秀发散下,她的目光从那几缕青丝间透出,仿佛要冒出火焰。
“你会后悔的。”她冷冷地道。
“哦?”风魂无动于衷。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打女人的男人,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例外,只因她实在太过阴毒。自从上次亲眼目睹她撕下上官婉儿的一只耳朵后,风魂便很难再对她生出同情。
只要想想被做成“人瓮”的卫夫人……一个人对自己的手下都可以如此残忍,更何况是对敌人?
风魂死死地盯着她,正要开口,逼她交出婉儿和媚儿这一对狐妖姐妹。
然后他突然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劲。
赵芜女的双眸中并非是像要冒火……而是真的生出了火焰。
火焰在她的眸中越来越旺,而她的身形也似乎正变得高大。
袁隐居失声叫道:“公主,不可以……”
却已迟了。
只听一声怒啸,赵芜女竟化作一条背生双翼的青龙,身子一卷,咬向风魂。
风魂大吃一惊,往后急飘。
角圭和角虎立时化成巨兽,一同冲向风魂。
风魂没有理会角圭和角虎,只是看着赵芜女所化的青龙。这青龙从表面上看与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龙没有太大区别,却又多了一对半透明的双翼。她将口一张,吐出一道闪电击向风魂。
风魂竟不敢与这道闪电相抗。
他身子一幻,如青烟般从角圭、角虎之间穿过,往上方飞去,直穿进头顶那深邃的海洋。赵芜女领着角圭、角虎紧追不放。
她将龙身一扭,海水竟被她卷出涡流,将风魂扯入其中。
风魂一脸凝重,他一直以为赵芜女只是寻常人类,却没有想到她另有真身,还是一条令人难以对付的青龙。以风魂的本事,直到她自己现形时才知道这点,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毫无疑问,她以前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身,直至现在,才因为对风魂的愤恨而不顾一切地现出原形。
而赵芜女也是心中震惊,她将角圭和角虎找来,就是想让他们对付风魂。角圭和角虎仍是上古神兽所化,以她的想法,要对付风魂实是绰绰有余。谁知只是隔了这些日子,风魂的本事竟是突飞猛进,迫使她不得不现出原形,亲自出手。
涡流越旋越快,风魂心知绝不可以任由自己被扯下去,于是将手一弹,一点寒光飞去,再急速扩散,将他脚下的海水凝结成冰,让这涡流无法再继续旋下去。
角虎却一头撞在他的背上,痛得他冷哼一声。
他借着受撞之力冲向角圭,角圭大喜,一掌向他击来。
谁知风魂手掐九宫,途中一个换位,出现在角圭头上,并时将手一放。
一道巨雷在海水中发出闷响。
角圭被雷诀震伤,惨哼一声,往海底坠去。
赵芜女已追了上来,龙身一卷,咬向风魂,风魂不敢大意,化作青光往上方遁去,只是他逃得虽快,赵芜女却将双翼一拍,紧随其后。
角虎却没有这个本事,很快便被他们甩在身后。
风魂引着赵芜女往上方直走,终于飞出海面,停在空中。他低头看去,见海水破开,赵芜女所化的带翼青龙也飞了出来,绕着他不停游走,龙睛中火焰更旺。
她正要冲向风魂,袁隐居却借着水遁急匆匆赶来,朝她大声唤道:“公主,不可在此间露形!”
赵芜女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愤怒失去理智,竟大意到以真身飞了出来,不敢再多耽搁,狠狠地瞪了风魂一眼,双翼一振,俯冲向大海。
海浪激起,她已消失不见。
风魂停在空中,沉默不语。
忽地,他心中一动,抬头朝苍穹看了一眼……
太微天,天机殿。
一块玉壁镶在西角,风魂抬头看天的模样,便在这玉壁之上显现出来。
殿中,九灵太妙昊天金母正看着玉壁,没有说话,紫虚元君魏夫人与麻姑侍立在她的身后,此外还有一个身披霞衣头戴金冠的妇人,乃是周天列宿之首、统领八万四千群星恶煞的坎宫正神斗姆元君。
昊天金母袖子一拂,壁上景象化去。她转过身来,淡淡道:“你们怎么看?”
魏夫人和麻姑都没有说话,斗姆元君却道:“刚才那只青龙背生双翼,分明便是应龙后人,应龙当年率领不肯归服的龙族与我天庭作对,最终被帝俊派人斩杀,想不到他竟还有后人存留至今。”
“那只青龙名叫赵芜女,她最近做的事可多得很,”昊天金母冷笑道,“谋害人皇,逆夺天机,诱使敖炳信、敖隋等龙族子弟造反,想要引起四海龙族的内部纷争。”
麻姑道:“敖炳信等人只怕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当年敖广、敖钦、敖闰、敖顺四人出卖整个龙族,才换得今日的地位,这赵芜女既然是应龙的后人,自是将现在的四海龙族全都视作叛徒。她想必是要利用龙族的内部纷争,将他们一网打尽,替她先祖报仇。”
斗姆元君道:“此女心机深沉,若不尽早除去,早晚会成为我天庭之患。”
王母娘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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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魂在南海海底慢慢走着。
虽然早就知道在大海底部亦另有天地,但他还真没想到,这里就跟陆地上的城市一般,有市集,有店铺,还有许多光怪陆离的建筑。不但来来往往的修道者、水族、妖族彼此相安无事,还能买到一些陆地上见也见不到的珠宝。
这也是天庭的做法,就像人间界不管有多乱,天庭一般也不会直接插手人间的纠纷,完全交由人皇自己来处理。同样,管理四海的,自有四海龙王,只要他们没有触犯天条,其治下是好是坏,天庭一般也都不会干涉。
而大部分的龙族一成年便被分封在五湖四海,彼此分散,难以相聚,自然也没有力量与天庭作对。
既然没有野心,也就不会折腾出什么名堂,但这样的海底世界,对于四海龙王来说,只要它们无事就好,一般也不爱多管。而对于普通的修道者来说,自也不敢在这里玩什么除妖卫道的名堂,毕竟水族妖族长得都差不多,一个能说话会走路的大蚌,你知道他是龙宫里的蚌兵呢,还是自己修炼成精的妖怪?
更何况这里本就是水族的地盘,而对这些水族来说,显然更喜欢与那些同样长得怪里怪气的妖怪相处,对人类中的修道者并不怎么待见,至于这些修道者,往往也自视清高,不屑与这些会说话的虾啊蟹啊牛鱼啊乘龙啊之类的怪东西为伍。
风魂悄悄潜回石府后,发现赵芜女和那些府中之人早已不知去向,显然已经躲了起来,他找了一阵,没有找着,掐指细算,亦算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在这水底世界里随便逛逛。
结果他发现除了周围来来去去的多半不是人类,而是水妖和妖怪之外,其它和陆地上的城市也差不了多少,有酒楼,有小摊,还有……
他看着一个用珊瑚和玉桃木造成的大楼发呆,大楼周围尽是能够发出光芒的蔓金苔,栏杆上斜倚着许多“花枝招展”的母妖,一个个嗲声嗲气,卖弄风情。
这难道是……青楼?
一个妇人迎上前来拉着他:“吆,公子爷,可要进来坐坐?您别看我这儿地方不大,什么乐子都有,公子是想找人赌一手呢?还是想玩人妖恋呢?”
“人妖恋?”风魂好奇地道。难不成是许仙与白娘子那种?
“哟,原来公子爷真有这爱好啊,您瞧,那位就是我们碧花楼十大美人儿中的怀梦姑娘,公子可看得上眼?”
随着老鸨的手势,一个倚墙俏立的母妖朝风魂抛了个媚眼。要说她长得还真是眉如翠羽、细腰扶柳啊……脸上全是绿毛,腰还没有风魂的手臂粗。
风魂一个寒颤,转身要走。
这哪是什么人妖恋,分明就是人与兽。
老鸨赶紧拉住他:“公子爷别急啊,原来公子不好这口啊,无妨,我这儿还有几位芳华真茂的人间姑娘,公子看那里。”
风魂看去,见角落里果然站着几个姿色还算不错的人类女子。只是像怀梦那种“十大母兽”一个个站在显眼之处朝路上抛媚眼,引得那些路过的水族直流口水,而这几个人类女子却只能挤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
由此可见,审美观这种东西,真的是因种族而异的……
他定睛看去,见那些“姑娘”虽然以古里古怪的妖兽居多,这位老鸨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不由笑道:“这碧花楼可是老妈妈您开的?”
“这还用说?”老鸨掩嘴笑道,“别说这里,以后公子若是有空回大唐去,在朗州柳州等地方也都有碧花楼,那可都是我开的,公子记得多去逛逛。”
原来还是连锁店。
风魂不禁对人类的经商天赋大是佩服,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妓院……这真是千古不移的道理。
“还是算了,”他笑了笑,“我身上可没带银子。”
“哟,公子爷您在我这地方还谈什么银子啊,真是俗气,”老鸨媚笑道,“没有银子没关系,什么法宝啊丹药啊神兵利器啊,可都是能拿来付帐的。公子爷若是怕我这儿没人识货,那就只管放心,我这碧花楼里的算帐先生,可是用大价钱从蜀山请下来的半仙,哪种法宝属于哪种级别,那一眼看过去啊,可是一看一个准。”
风魂道:“可惜这些东西我也没有。”
说完便要脱身离开。
“公子爷别急着走啊,”老鸨叫道,“今天可是敖常太子与浴月小姐的大婚,这可是个喜庆的日子,在本楼消费,还可以打七折呢。”
居然还能打折?风魂摇头失笑,正要远去,忽地又怔了怔,回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今天是谁的大婚日子?”
第五十五章 火焚龙宫妖魔舞
浴月要嫁人了。
嫁的是南海龙太子敖常。
风魂来到龙宫附近的石桥上,沉默着。
他该去见一见那丫头么?
——“风魂哥哥,你一定要来西海找我,不然的话,我会恨你的,我会扎小人,把你做成木偶,用针一遍遍地扎,还把你的手扯断,脚扯断,脑袋也扯断,再用线缝起来,继续扎,继续扯……”
他仍然记得当年那个一边甜甜地笑,一边说出这种诅咒话语的小女孩。
算了,他想。
跟现在的我扯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又何必去打扰她那平静的生活?
其实早在三百年前,风魂便已见过敖常几面,虽然那时敖常受到西皇座下的北极战神符奚斤要挟,想要助符奚斤一同谋害孙灵秀,但总的来说,风魂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
“我记得浴月好像是唤他做表哥吧,”风魂想着,“近亲结婚?”
不过这个时代,近亲结婚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尤其是对于龙族来说,整体数量本就远远少于人类,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近亲结婚自然是免不了的。
他看向龙宫,见那里到处挂满了用于喜庆的红色灯笼,人来人往。敖常既是南海龙王敖钦的太子,他的婚礼,自然是龙族的大事,只怕四海龙王今天都会聚在这里。
不过,这显然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正要就此离开海底,却又忽然顿住,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他想到了昨天偷听到的那场对话。
赵芜女要在今天的婚宴上动手,助那个叫敖炳信的家伙成为东海龙王。
也就是说,她会在今晚带人袭击龙宫,杀死现在的几位龙王和龙太子。当然,风魂对龙族之事并不关心,那几位龙王是生是死,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但浴月却是婚宴上的新娘子。
风魂不禁苦笑。
总不能任由浴月也被人害死在婚宴上吧?
他站在那里,沉思一阵。
他既不能看着浴月有危险而不顾,却又无心插手龙族的纷争。现在他最想做的还是尽快赶到凌波海去,帮助许飞琼和那几位女儿国公主抵御伊奘诺尊。还有红线和隐娘,自己突然发狂,跑得无影无踪,她们多半被吓坏了吧?
风魂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晃,往远处飞去。
既想救出浴月而又不与龙族的内部争斗扯在一起,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劫花轿。
婚礼虽是在南海龙宫举行,但浴月自己却是住在西海,龙族的风俗和人类似乎有相通之处,她现在应该还没有进入龙宫,而是得由敖常用花轿把她迎进来。与其到时闯进龙宫去救她,还不如在路上便将她从花轿中劫走,省了麻烦。
要想弄清迎亲的路线,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南海龙太子的婚礼那可是水族的大事,到处都有人谈论,只要找些人多问问,自然便能知道。
离开市集,风魂等在花轿的必经之处,过了许久,果然听到前方传来喇叭唢呐等乐器奏出的鼓乐之声。
他守在那儿,想等花轿经过时再突然出手,劫去浴月。谁知等了一阵,迎亲队伍却一直没有经过,倒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一阵骚乱,奏乐声已经停住,有人到处叫喊。
他怔了一怔,心想莫非是赵芜女派人动手了?
赶紧飞了过去。
却见那些人虽然乱成一团,却不像是被人袭击的样子,身披大红花的南海龙太子敖常也骑着海马四处张望。
有虾兵蟹将听到动静急急赶来,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一个媒婆叫道:“新娘子跑了。”
南海龙太子大婚之礼,四海龙王齐聚一堂,新娘子却不见了,这是何等大事?一时间,南海水族的兵将到处搜寻,到处都不放过。
风魂定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没等他劫花轿,新娘子自己就先跑人了?
这事显然惊动了南海龙王敖钦,整个南海水族全都发动起来,连一礁一石都不放过。风魂见这阵势,心想浴月只怕早晚会被搜出来,于是也悄悄寻找,结果不但他没找着,那些虾兵蟹将搜了一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出浴月来。
风魂心中惊异,暗用卦术,却仍是算不出名堂,心知这多半是赵芜女因为担心她的计划被人发现,悄悄让人用术法扰乱了此间的运数之弦,令卦术暂时无法起到作用。
他见南海龙太子敖常也在前方带人四处搜寻,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他只有一个人,对这海底世界又不熟悉,靠自己去找浴月,自是难以找到,还不如跟在敖常身后,如果有人找到了浴月,定会在第一时间跑来通知敖常。
他跟了一阵,却发现敖常虽然也在装模作样地带人搜索,却显然不太认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心急如焚的样子。
按理说,在这样的大婚之日,新娘子落跑了,他作为新郎倌绝不该这么悠闲才对,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风魂见他带着几个亲兵左转右转,来到一处珊瑚林,他进入林中,而那几名亲兵则知趣地守在附近。风魂紧随在敖常身后,没有让那几名亲兵发现。
一进入珊瑚林,敖常便往林中的小屋子奔去。
幽香飘至,一个女子从小屋中跑了出来,扑进敖常怀中。
这个女子不是浴月。
风魂现在终于知道敖常为什么对新娘子的失踪如此不关心了。
他眼中闪过怒火,几乎想冲上去把这家伙狠狠地教训一顿,浴月马上就要嫁给这人,而这人居然还跑来偷偷跟别的女人幽会?
不过再仔细想想,似乎又没有教训敖常的道理。敖常在大婚之日与别的女人幽会固然不对,但浴月岂非也跑人了?
风魂对偷看别人幽会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准备转身离开。恰在这时,那女子听到外面动静不小,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搜到浴月小妹?”
“放心吧,”敖常回答,“我父王就算让人搜遍南海也不可能找到她。”
听到这里,风魂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敖常为什么敢如此肯定地说,没有人能够找到浴月?莫非是他为了与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在路上暗下毒手害死了他那还未过门的妻子?
想到这里,风魂不管那么多,立时飘到敖常面前。
敖常没有想到暗处有人,心中一惊,待看清风魂的脸孔后,却反而松了口气:“原来是你,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风魂见他如此镇定,不由忖道:“看来我猜错了,他并没有害死浴月,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冷静。”
“你知道我会来?”他看着敖常。
“我不知道,”敖常道,“但浴月说你早晚会来找她。”
“浴月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敖常笑着,牵起旁边那女子的手,“我和她虽然早有婚约,但她并不想嫁给我,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我和她早就商量好了,在迎亲的路上,我帮她藏起来,直到所有人都放弃找她为止。”
原来如此。
风魂总算明白新娘子失踪,身为新娘倌的敖常为何一点都不急,原来这两人根本就是串通好的。他侧耳倾听,见外面仍然在上天入地地搜寻,不禁也心中好奇,想知道浴月到底躲在哪里,毕竟从浴月逃婚到现在,并没有过上多久,按理说她不可能逃得太远。
他正要开口询问,心里却又是一动,脸色微变:“你说你把她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那地方莫非是龙宫?”
“正是,”敖常讶道,“你竟然能够猜到?”
风魂一脸难看。
所有人都在搜寻逃婚的新娘子,而新娘子却藏在她本来就该去的地方,这确实是出人意料。敖常原本就是南海龙太子,要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送进龙宫自然轻而易举,而他老爹南海龙王和其他人就算想破脑袋,只怕也想不到新娘子其实就躲在自己隔壁,当然不可能找得到她。
问题是……
“你刚才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风魂苦笑,“你错了,那里不但不安全……还是一个最危险的地方。”
敖常怔在那里。
他发怔,并不是因为听到风魂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火光。
在南海龙宫的方向……腾起一阵火光。
火光冲天。
******
南海龙宫,当然是在南海的海底深处,按理说,像这样一个水气充盈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样的房子也不可能烧得起来。
更何况这龙宫乃是用羊脂白玉和万载寒冰砌成,早已建了数千年,寻常的火根本就烧不动。
但那不是寻常之火。
而是三昧真火。
所谓三昧真火,亦即石中火、木中火、空中火。聚而为火,散而为气,升降循环而有周天之道,能烧尽无明、驱瘴除魔,亦能焚化仙体,破元去真。
风魂飞到龙宫附近,看着龙宫上方的战团。此时,南海龙宫到处都在燃烧,不知多少的妖魔正在围攻想要逃出龙宫的龙族和水族。
这些妖魔形态各异,从有如四角白鹿的夫诸,到喷火吐水的九婴,应有尽有。此外,还有许多魔道中人与这些妖魔配合,南海水族骤然遇袭,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而对于龙族来说更糟糕的,却是藏在他们之中的叛徒,一些蛟龙带着自己的部属突然反咬,使得那些水族将士根本无法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自己身边到底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
两只巨兽冲进战团,一瞬间便夺去了数条龙族的生命。风魂认出它们,它们正是赵芜女身边的角圭和角虎。
这二兽战力惊人,锐不可挡,使得龙族纷纷败退。
就在这时,从还未被三昧真火烧到的龙宫主殿里飞出三条虬龙,这三龙乃是南海龙王敖钦,西海龙王敖闰,北海龙王敖顺。这三位龙王加入战团,立时使得那些水族战士士气大振,然而围攻龙宫的妖魔却也越来越多。
风魂暗暗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芜女竟能找到如此多的人帮她。
这个女人确实很不简单。
只是,他对这场战斗谁胜谁负根本不感兴趣,赵芜女虽然是他的敌人,但这四海龙王,他却也只是听闻其名,根本就不认识,自然也就不是他的朋友。
他化作一道青光,投入战团。那些水族战士慌忙拦截,他却瞅着空隙直掠而过,停也不停地投入了火中。
虽然这火是三昧真火,五行遁术对它根本不起作用,但他以烛龙离火护身,再借着火光行走。那些水族战士不敢靠近三昧真火,很快便失了他的踪影。
他潜入龙宫,来回穿梭,有一些殿室早已被火烧尽。
他按着敖常所说的线路往下直走,果然,在一处被火封住的丹室内找到了一个身穿粉红色宽袖流仙裙的少女。那少女娇嫩美丽,头上长着两个可爱的小角。因为被火海困住,她看上去有些惊慌,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魂觉得这个少女有些面熟,于是跃入室中,唤道:“浴月?”
浴月被他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及至发现是他,立时欣喜地扑到他的怀中:“风魂哥哥,怎会是你?”
风魂原本还担心三百多年不见,她和自己难免会变得生疏,却没想到这小龙女竟直接扑了过来,心里倒是好笑。只是这里显然不是叙旧的地方,他轻搂着浴月,道:“这里很危险,我先带你出去。”
浴月抬着俏丽的脸,脸上泪水直流:“风魂哥哥,我、我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
“啊?什么太过分了?”
“就算逃婚是不对的,”浴月哭着说,“可是他们也不能用火来烧我啊。”
风魂额角冒汗……敢情这丫头以为这火是南海龙王对她逃婚的惩罚?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有人袭击龙宫的事解释给浴月听。浴月这才明白过来,安下心来:“原来不是敖钦姨父想要烧死我啊,那太好了。”
哪里好了?风魂差点想翻白眼。
“我还是先带你出去吧。”风魂看着越逼越近的火海,开始沉思。这火虽然无烟无雾,但其散而为气,聚而为火,被这样的三昧真火包围着,根本无法借遁术逃走。
而他自身虽然可以用烛龙离火护身,却无法同时护住浴月。
浴月看出他的为难,小声道:“风魂哥哥,我能收了这些火。”
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紫葫芦,念道:“收!”
在他们面前的三昧真火立时被吸进了紫葫芦里。
她拿着紫葫芦晃了晃,颇有些得意地看向风魂。风魂想了一想,问:“浴月……难道你在家中排行第七?”
“咦?你怎么知道?”可爱龙女睁大眼睛,“我是有六个姐姐。”
这么巧?风魂抱拳:“原来你就是七娃,失敬、失敬。”
“啊?”
“咳,算了,这无关紧要。”风魂道。总不能在这里去跟她说什么葫芦娃的故事吧?
他道:“不过你既然有本事自己离开,那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这里?”
浴月抿嘴:“我还以为是敖钦二姨父发现我藏在这里,所以想用火把我逼出去。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出去嫁给常表哥。”
风魂无语。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思路?先不说是嫁人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那南海龙王再怎么蠢,也不至于来烧他自己的王宫吧?
摇了摇头,他牵起浴月的手,正要带她离开,头顶却传来一声惨叫。
风魂面色一凝,搂着浴月闪到一旁,只见瓦飞石溅,整个丹室轰然倒下,一条虬龙砸在他们的面前。在风魂眼中,所有虬龙都长得差不多,倒还不觉得有什么,浴月却失声道:“姨父?”
这条身上被刺了不知多少个血洞、双眼怒睁的虬龙,竟是南海龙王敖钦。
风魂不再耽搁,搂着浴月便往破开的室顶飞去,而火海再次覆了过来,将南海龙王敖钦的尸体焚烧起来。
一飞到龙宫上方,他们才发现战况竟是无比的惨烈,到处都是电光雷鸣,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一具具尸体纷纷掉落,火光耀红了整个南海。
赵芜女竟会有一举消灭掉整个四海龙族的实力?风魂只觉得实在是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赵芜女只是一个幕后的推手,围攻龙族的,绝大部分都不是她的部属。四海之大,远胜于陆地,就连表面和平的大唐,暗中都难免隐藏着许多各怀野心的势力,周围亦有不少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和蕃王,更不用说这广阔的四海。
敖家四兄弟坐在四海龙王之位上已有数千年,数千年下来,自有不少海底种族受尽龙族欺压,更何况当年他们暗投天庭,助天庭血洗东海时,有不少水族为了他们的野心几乎举族而灭,只是迫于天庭的威势,这数千年来俱都敢怒不敢言罢了。
此时,赵芜女先是挑动那些对龙王之位怀有野心的敖家子弟,让这四海龙族自己先生出内乱,再暗中勾结那些对敖家四兄弟不满的种群,让局势越演越乱,扩散至整个南海。
“怎么办?”浴月颤声问。
风魂却静了一静,看了底下几乎已被烧成飞灰的南海龙王敖欣尸体一眼,皱眉道:“奇怪。”
浴月问:“奇怪什么?”
风魂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是暗掐手指,发现远遁之术果然已不起作用。赵芜女如此心机,她的目的显然是要将敖家四兄弟和他的子弟赶尽杀绝,不可能不对此作出防范。
“我们冲出去。”他冷然道。
浴月嗯了一声,随风一变,化成一条粉红色的美丽蛟龙。
风魂想起当年自己还没有离开大荒境时,还只是个小女孩的浴月也曾现出原形,助他逃出北极战神符奚斤的追杀,心里一暖。
周围群魔乱舞,他与浴月一同往外冲去……
第五十六章 群星恶煞镇南海
赵芜女站在远处的文玉树下,看着风魂和一条粉红色的蛟龙从龙宫上空往外闯。
他们突围的方向看上去全无规则,闯一阵,停一阵,有时还会后退几步。然而奇怪的是,不管风魂带着那条蛟龙停在哪里,那个位置都刚好处在战斗双方绝对僵持而均衡的状况中,就算他们身边围满了人,也总是人人都有交战的目标,又或是被别人缠住,谁也没空理会他们。
他们居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移出战场。
赵芜女寒着脸。
在她身后,还站着袁隐居和其他一些人。
袁隐居见赵芜女神情不太对劲,赶紧劝道:“公主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管这场战打得如何都不可以出面,这本就是我们的既定方针……”
赵芜女咬牙切齿道:“那混蛋会好端端的跑到那里,必是为了破坏我们的计划,我怎可以就这样放过他?”
“公主……”
“不用说了,”赵芜女想起自己所挨的耳光,只觉得脸上还是一阵火辣,“我绝不会放过那个家伙。”
她腾身而起,带着身后数人朝风魂飞去。
袁隐居拦不住她,不由得暗暗叫苦,却又想到:“不妥,公主为何一看到风魂就会失去冷静?袁昭仪临走之前曾暗中提醒我,尽量不要让公主殿下与这东皇传人见面,莫非也是看出了什么?”
他急急跟在赵芜女身后。
在赵芜女满腔怒火地冲来的时候,风魂也看到了她。
他暗叫一声不好,翻到粉红蛟龙身上,想要马上脱出战场。周围越来越乱,如果他在这里被人缠住,大家都杀红了眼,他和浴月的危险性也会加大。
浴月龙身一扭,想要飞走,却已迟了,赵芜女身后的几个化作妖兽朝她扑来,吓得她差点想要扭头逃回战场中心。
风魂却叫道:“浴月,只管往外冲。”
他骑在龙背上挥一挥袖子,一团青阳煞气逼出,将那些妖兽迫退。浴月立时趁机闯了过去。
顶上寒风一卷,却是化作带翼青龙的赵芜女杀了过来,浴月自己就是龙族,却从不曾看到有谁背上还长着双翼,一时间有些发怔。好在她虽然弄不清状况,但赵芜女那满身杀气却仍然让浴月明白到,这条古怪的青龙可不是自己人。
赵芜女带着那些妖兽围攻风魂,风魂虽然不想在这里和她缠斗,却已是无可奈何。以他原本的想法,赵芜女应该是那种躲在暗处算计一切的角色,绝不该这么轻易地跑出来,现在看来,要么是他算错了,要么就是这女人已失去了理智。
一条虬龙飞了过来,沿途洒下血雨。它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一眼看到面前竟有一只带着双翼地青龙,不由吼道:“汝是何人?”
赵芜女冷笑道:“我是应龙之后,今日特来替先祖报仇……西海龙王敖闰。”
敖闰大惊,还没反应过来,赵芜女已从口中喷出一道闪电,硬生生击在敖闰身上。敖闰身为西海龙王,本就是一众妖魔围攻的重心,身上挂了不少伤,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不想竟遇到身为应龙后人的赵芜女。
他挨了赵芜女的电光,立时口喷鲜血。
与此同时,赵芜女身旁一个妖魔将身一变,也化作一条虬龙,朝敖闰冷冷说道:“敖闰,你可还记得我?”
敖闰失声道:“你竟然还活着?”
这只虬龙名为震宇,乃是当年龙神应龙身边的战友。敖家兄弟勾结帝俊背叛应龙,龙族中凡是不肯听命于他们的基本都惨死当场,虬龙震宇亦曾受到他们的出卖,身受重伤。
敖闰原本以为他早就死了,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死,竟还突破了龙族的自身寿命活到现在。
震宇一声怒啸,冲敖闰咬去,敖闰早已失了闪避的力气,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在震宇的悲愤之下被咬成两截,漫天血雨散开。
震宇仰天狂笑,数千年来的仇恨,今日终于有了得报的机会。
风魂见敖家四兄弟中已经死了两个,而远处竟还有许多妖魔加入围攻龙族的战团,知道这四海龙王今日已是难逃覆亡。这兄弟四人坐镇四海已有数千年,像这种连自己的同胞都可以出卖的人,本就不得人心,这数千年来,仇人自是越积越多,只是大家都隐忍不发,留到现在罢了。
问题是,浴月也是龙族,留在这样的地方,早晚会被波及。于是,趁着西海龙王敖闰吸引别人注意时,他想让浴月悄悄溜走。
然而赵芜女却不肯放过他们。
赵芜女双翼一拍,无数冰刺朝风魂和浴月直袭而去。
风魂一边以术法抵挡住赵芜女和这些妖魔的围攻,一边想:“会被这样的恶女人缠住,我也真算是倒透了霉。”
其实就他的本心来说,赵芜女篡改天命也好,大闹南海也好,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担心婉儿姐妹两人的安危,他根本就懒得理这个女人,而他之所以会无巧不巧地出现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为了要破坏赵芜女的好事,纯粹就是想带走浴月罢了。
但赵芜女却显然不是这么看的,在她想来,风魂毫无疑问是在处处针对她,竟让他的大弟子薛红线毁去太极宝玉,又让人在大唐皇宫坏她好事,现在更是跑到南海来找她麻烦。
其实,如果她能静下心仔细想想,便会明白这些事都只能算做是巧合,然而不知为何,平常时候她都可以冷静地思考问题,但只要一牵涉到这个可恶的男人,她就一阵心烦,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她自己虽然不知道原因,风魂却在无意间看到她印堂上的那点煞红之气,心中一动:“难怪这女人会一直找上我。”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空去想太多。如果是他自己一人还好一些,总会有办法脱出战团,偏偏他还带着浴月,总不能把这丫头扔下,自己离开?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小心应付。
青阳之气在他的体内循环不休。
在赵芜女看来,风魂现在的实力要比他当日在泰山脚下对付钴印大师和阿智华王等人时还更强大,但风魂自己却知道,他的禀气成真还差了一步。
在九嶷山时,他因为魔尘未解,几乎走火入魔,为了不让自己伤害到红线和隐娘而被迫离开她们,幸好有慧红及时出现,以空灵珠助他化去体内大部分的魔气。只可惜他当时心头已乱,没想太多便逃离了慧红身边,魔气未曾消除干净。
此后,他在荒效旷野中回想起木公曾经说过的话,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天参玄玄”,并开始让自己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青阳之气不再由外面进入他的体内,而是由他自己心灵生出,乃是“自身之道”。
遗憾的是,在他将成未成之际,孟岐与曼荼罗却刚好路过,并用定魂刀锁住他的元神,令他功亏一篑,体内的那点魔气也一直没有驱散。及至他醒来之后,以双修术跟那鞭打他的侍女*,在夺去她的真阴时,也将体内的那点魔气送进她的*,这才使得自身所聚的青阳之气不再含有任何杂质。
只是,他体内虽然已聚了足够多的青阳之气,实力大增,却还是无法直接成真。皆因他通过*他人来驱除魔气的做法,只能算是事后的补救,失了自然之道,又怎么能够藉此成真入圣?
虽然如此,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从差点被魔头夺去神智,到现在青阳之气聚成,这番转变已足以让他欣喜。至于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打扰,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仙道多岐,在修仙的过程中本就会遇到各种麻烦。孟岐和曼荼罗会出现在那里,看似恰巧,却又焉知不是天意?
至少,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单是这点,他便觉得没有什么可气馁之处。
浴月化成的粉红蛟龙在敌人中左突右窜,而风魂刚用自身的青阳之气将其护住。赵芜女虽然带着她身边的妖魔急攻不止,却被他以仙术阻住,怎么也伤不了他,气得牙齿直咬。
只是风魂虽然护得自身平安,但也无法脱出重围。他心知再这样下去,就算自己无事,浴月也难免有失,于是冲着赵芜女冷笑道:“你自身难保,又何必非要缠着我不放?”
赵芜女所化的带翼青龙发出一声怒叱,冷冷地道:“莫非你现在才怕了不成?”
风魂叹道:“该怕的不是我,而是你。”
赵芜女怒瞪着风魂,显然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旁边的袁隐居却是暗暗心惊,他本就觉得这几天赵芜女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虽然目前的一切都还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四海龙族看上去也将死尽死绝,然而,他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脱出了他们的控制。尤其是赵芜女……她本不该是个如此冲动的人。
他正要劝赵芜女收手退让,毕竟,杀不杀风魂,显然不是他们今天的重心所在。
然而就在这时,在所有人的上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头顶的大海突然生出急劲的涡流,涡流越扯越大,竟将那深邃的海洋扯出一个巨大缺口,连南海龙宫都暴露在星月之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惶惶不安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异象。赵芜女更是重新化成人形,惊疑不定。
苍穹破裂,星月失位,无数道闪电从空中劈落,现出幢幢人影。
赵芜女看着这些身穿金甲的战士,脸色终于变了:“吉曜恶煞,五斗群星?”
她知道天庭早晚会注意到南海深处的动乱。
但却没有想到这些斗部星将会来得这么快。
不止是赵芜女,连那些受其所惑前来攻打龙宫的海底族群也俱都惊惶起来。他们就算再怎么痛恨敖家兄弟,也没有胆子与天庭作对。
然而这些天兵天将出现得太过突然,而且人数众多,有若天罗地网,团团地将它们围住。
袁隐居来到赵芜女身边,沉声道:“天庭早有准备。”
赵芜女眼中闪过冷光。
玉帝和王母娘娘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齐群星恶煞赶到这里,唯一可以解释的,只能是他们早就知道南海会出事,这些斗部星将,早已等在那里。
“我太大意了。”赵芜女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风魂,心中大怒,“此人昨日分明便已偷听到我与敖炳常的谈话,我却没有及时作出应对之策。暗中通知天庭的,定是这个混蛋。”
风魂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却也懒得理她。
通知天庭的当然不是他,他还没吃那么饱。赵芜女与四海龙族的恩恩怨怨,跟他屁大的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担心浴月被他们连累进去,他现在只怕早已前往凌波海了。
一通通战鼓敲响在虚空,四周云阵翻涌。一位头戴三山飞凤帽,身披金甲,腰缠玉带的天官排众而出,凛然喝道:“尔等聚众闹事,为祸南海,若是速速投降,本官还可向玉帝求情,否则,现在就让尔等立死当场。”
那些海底种族和从各处聚来的妖魔本就并非全是一路,有的是别有目的,有的却只是单纯地对敖家四兄弟不满,甚至还有为了抢夺龙宫宝物而跑来凑热闹的,彼此之间互不认识。大家心既不齐,自然有的沉默,有的犹豫,其中不少人更是存了投降的打算。
赵芜女向袁隐居使了眼色。
袁隐居赶紧悄悄地以某种手法通知他们混在妖魔中的自己人。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道:“大家不要上了天庭的当,他必是要诱骗我们投降,事后再一起算总帐。与其被他们关进天牢,甚至是被打入九幽,还不如大家齐心协力闯出去。”
立时,这类声音此起彼伏,群妖对天庭本就不太信任,被人一片哄声煽动,冷却下来的战意很快便又重新燃起。
那仙官冷笑道:“尔等可莫要自误。”
话音未来,一道闪电从群妖中向他劈来。
这仙官乃是坎宫五斗中的东斗星君,对这劈来的闪电自然不惧,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便自有星将窜上前来替他接住闪电。
然而,闪电的威力虽然不大,却无异于点燃炸雷的火种,这些斗部天将本就以恶煞居多,对群妖根本就没有看在眼中,见它们竟敢向东斗星君出手,尽皆大怒,移上前方。而群妖见天庭兵将杀气腾腾,更加相信天庭绝不可能放过自己,战也是死,降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战。
南海深处,战火再燃,群妖与天兵天将就如同激流互撞般战成一片,冲杀着,嘶喊着,那鲜红的色彩,将这美丽的大海染上了残酷的美。这些斗部星将虽然势大,但群妖亦是各有神通,又都是拼死反抗,一时间,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眼见此处已乱成一团,赵芜女不敢耽搁,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风魂一眼:“给我记住!”
然后便带着袁隐居和角圭、角虎等人趁乱往外冲去。
风魂摊手。
连他也不知道前辈子是不是造了太多的孽,竟会惹上这样一个女人。
算了,他想。
这女人爱怎么怎么去。
“我们也离开吧。”他向浴月说道。
浴月问:“怎么离开?”
“这个……”风魂看着周围那些杀红了眼的天兵天将和妖魔,不禁也头痛起来。如此乱成一团,他们应该怎么离开?跟着这些妖魔一起往外冲,那些天兵天将估计也没空来替他们验明正身,多半就是直接向他们砍来,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砍死,只怕有冤都无处伸。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抬头看往头顶那深邃的星空。
这些妖魔以常年生活在海底的族群居多,现在受天庭围困,自然下意识地往外乱冲,没人敢往上方飞。毕竟这些斗部星将都是从云端之上下来的,而且虽然大海已被分开,连龙宫都暴露在外,但只要留在海底,对这些妖魔来说仍然多少会有一些安全感,一旦往上闯,很容易便将自己暴露出来,这显然不是它们所喜欢的。
而那些天兵天将的想法估计也差不了多少,第一想法多半就是截住这些为祸南海的妖魔,不让他们闯出重围,主要战力自然也就是分布在四周,而漏出上空。
“我们往上方飞。”风魂道。
浴月如他所言,直接腾起龙形,一直飞上天空。
几道光芒闪过,数名天兵天将将他们围住。
风魂自然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离开战场,不过这也无所谓,至少这里并不是战斗密集之处,在那种双方杀红了眼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但这里就不同了。
至少,他和浴月一个是人类,一个是蛟龙,只要对方给他们解释身份的机会,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还没有等他开口,一个扛着大旗的小女孩已不知从哪跳了过来,唱道:“上真司命紫虚元君有命,让尔等不可为难风魂公子和浴月小姐。”
那些星将立时领命,退到一旁。
风魂自然认得这个爱唱歌的小女孩,冲她笑了一笑。
黄灵微身子一缩,呶着嘴瞪他一眼,也不理他,扛着中央戊已杏黄旗一跃则去。
浴月不明白地问:“她好像有点怕你。”
风魂干咳一声。
三百多年前,他为了从黄灵微口中问出九嶷山的所在之处,确实曾对她做了些不太好的事……
他低下头,运着目光朝海底看去,搜寻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赵芜女。她虽然挑动了群妖与天兵天将的乱战,想要趁乱逃走,然而那些天兵天将实在太多,想要突围谈何容易?
风魂并不知道,在这么做的时候,另一边的云端上,亦有人紧紧地盯着赵芜女。
那女人脚踏烟霞,头挽青丝,正是身为周天列宿之主的斗姆元君。
在她身后,散着二十多位形样怪异、面目可怖的恶煞。这些人,便是角木蛟、奎木狼、亢金龙等二十八宿星将。
斗姆元君伸手指向下方的赵芜女,淡淡地道:“切不可让此女逃了。”
一道道疾光从她身边掠过,角木蛟和亢金龙等二十多位恶煞冲向了赵芜女……
第五十七章 西皇无由织煞网
风魂乘着粉红蛟龙,仍在往下看着。用不着费什么工夫,他便看出,赵芜女已经被天庭盯上了。说不定天庭早已得知南海龙宫会受到群妖围攻之事,却故意不通知敖家兄弟早做准备,其目的便是为了诱使赵芜女现身,好将她和她的手下一网打尽。
角木蛟、亢金龙等恶煞也不管其它妖魔,只缠着赵芜女一人,赵芜女趁乱遁走的如意算盘自然无法再打,只得现出真身,奋力抵抗,却是寡不敌众,若非有角圭、角虎、虬龙震宇等一众手下拼死保护她,才得暂时无恙。
风魂看了一阵,见远处不时有人赶来保护赵芜女,甚至连自身的性命也不要,倒也有些动容,心想:“我本以为这女人只会以断足撕耳这种残忍手段威慑手下,就算能让那些人不得不听命于她,也难免心中不服。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人竟是宁愿为她去死,看来这女人,确实是很不简单。”
只是,他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帮天庭去对付赵芜女,对她却也实在是没有多大好感。一想到她曾当成自己的面撕下婉儿的左耳,他更是心生怒意,于是也懒得再去看她,心想她最好死在这里,免得再回去虐待婉儿姐妹。
正自想着,跨下蛟龙却羞答答地道:“风魂哥哥,你、你怎么还不下来?人家是个女孩子,你、你怎能一直骑着人家……”
风魂:“……”
他干咳一声,飘下龙背。
浴月这才化作少女模样,身上龙鳞变成粉红长裙,遮住娇躯,三昧真火仍在燃烧着龙宫,火光冲霄,耀红了整个南海,亦染红了她的俏脸。
风魂见她茸角可爱,模样娇美,再一想到她这次粉衣之下其实是真空的,立时心神一荡,赶紧避开目光,却又想道:“想当初萧史乘龙,弄玉引凤,传为天下美谈。不过这故事好像没有说明萧史所乘的龙是公是母,说不定他所乘的,也是像浴月这样可爱的龙小姐,而弄玉所引的,也有可能是只公凤……不,不是可能。凤凰凤凰,本就凤是公的,凰是母的……我明白了,原来这故事说的是萧史瞒着弄玉在背后搞三角恋,跟一位龙小姐有了奸情,弄玉发现之后,心中不愤,于是也勾引了一位凤公子……我这是在干嘛啊?”
他招开一朵祥云,手牵浴月坐了上去。下方战得死去活来,嘶喊与惨叫此起彼伏,他反倒跟陪着美人儿游山玩水一般,极是悠哉。而浴月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身为新娘子,自己的婚礼变成了修罗地狱般的战场,她居然全不在意。
“风魂哥哥,”由于担心身子走光,浴月将长裙夹到脚弯后,才缓缓跪坐,道,“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还好你终于跑来找我了,要不然……哼,人家就恼死你了。”
风魂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的夫家被人烧了,连未来公公都死在面前,她居然还在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新娘子还真是当得没心没肺。
不过,想到浴月在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跑到大荒境去当一名玉女,宁愿与梁休这种孤僻的家伙作伴也不肯回西海,就知道她只怕从小就没有得到过谁的疼爱。她既然连自己的家都不喜欢,又哪会去管什么“还未过门的夫家”?
只是,认真想想也很奇怪,这丫头明明父母俱在,又有好几位姐姐,难道她的家人就没有一个喜欢她的?
他看向浴月,见这丫头抿着小嘴,一张俏脸宜喜宜嗔,模样可爱,心里着实不解。浴月在大荒境时虽然偶尔也喜欢用东西敲人脑袋,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比较讨人喜欢的小女孩,风魂怎么也想不通,像她这么可爱的小丫头,在家中怎么会招人嫌?
不过世上的事本就说不清楚,龙族同样也是有等级划分的,浴月既然能够许配给南海龙太子,可知她家多半也是龙族中的豪门大户,这种豪门大户的家事难说得很,红线小的时候,还不是经常受她亲生母亲虐待?
他知道浴月多半是不曾听说过他被镇九嶷山的事,于是笑道:“不是我不去找你,实在是一直脱不了身。”
浴月哼了一声:“三百多年,都脱不了身?”
风魂苦笑:“嗯,三百多年都脱不了身。”
浴月继续抿嘴,显然不信。
风魂抽空又往上方扫了一眼,见赵芜女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自己也有多处受伤,知道这女人已是在劫难逃,也就不再管她,反而微笑地看着浴月,道:“你不是会扎小人么?这些年,你有没有偷偷用针扎我?”
“早扎了无数遍了,”浴月气道,“你看。”
只见她将手一翻,也不知从哪变出了好几个木制小人,每一个都用纸条贴着“风魂”二字,小人身上有无数针孔,而且都还是“残肢断体”的。
风魂发现自己真的是无语了。
浴月眼眶一红,垂下头来:“风魂哥哥,对不起。只是,只是从小到大,就只有你一个人对我最好,我真的害怕连你也不来找我了。”
风魂怔了一怔,心里不觉也替她难过起来,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傻瓜,我怎么会不来找你?”
凭心而论,在大荒境的那三年里,他与浴月虽然相处的不错,但说到底,那只是因为他也找不到别的人聊。那整座山上,除了他,也就只有木公、梁休、浴月三人,木公时常神游在外,而梁休那个怪脾气,自然是不用多说,性情冷漠,根本是难以相处。于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风魂也只能陪着浴月。
如果这样,自己也算是“对她最好”的人,风魂真的无法想象她这三百多年在家中到底是怎么过的。
这时,他想起一事,于是悄悄打量着浴月。浴月变成蛟龙再转回人形后,身上一般就只会剩下她身上这件龙鳞化成的粉红外衣,那这些小人,她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还有她那个能够收三昧真火的紫葫芦,又被她藏在了哪里?
风魂虽是抱着这份好奇打量她的身子,却很快就把自己的目的给忘了。浴月身上只穿着一件粉红薄裙,自不免溢出不少风光,娇躯玲珑,足踝纤细,粉颈之下露出小片雪白,*虽是藏在衣下,却山岚隐现,凸点诱人,让人生出一股想要连衣带乳一同握住的冲动。
浴月脸一红,纤手遮在胸前:“不许看。”
这含羞掩乳的味道,反而让她变得更加清纯可爱。
风魂一边欣赏着这小龙女的俏丽模样,一边想着要不要挑逗一下她。这时,下方传来一声悲吼。
发出吼声的,是变化成带翼青龙的赵芜女。
此时,龙宫周围的战斗已接近尾声,坎宫斗部的星兵星将本就人多势众,又是有备而来。那些攻打南海龙宫的妖魔虽然跑了一些,但大部分都已尽遭戮杀,到处都是残尸遗骸。
而赵芜女本就是天庭的重点照顾对象,自是难以逃脱,保护她的那些人已一一遭戮,角圭和角虎也已经死在斗部二十八宿的袭击之下。袁隐居负伤后不知所踪,恐怕是早已倒在那一堆堆的尸体里,而虬龙震宇,也在刚才为了替她挡住奎木狼和虚日鼠的偷袭,身遭惨死。
带翼青龙所发出的,正是那充满绝望的嘶吼。
风魂叹一口气,将头扭开。他虽然对这女人没有多大好感,却也不愿看到她下场如此悲凉。
在他的心中,慢慢浮现出赵芜女在珊瑚园中弹奏《胡笳十八拍》时的寂寞神情。
这个女子,应该也有他所不了解的另一面。
就在他移开目光,不忍见赵芜女凄凉下场的时候,忽然间,他觉得似乎有人在唤他。
他看向浴月:“你叫我?”
浴月疑惑地抬起头来:“没有啊。”
风魂怔了一怔,猛地跳了起来,愕然四顾。在他的耳边,分明听到有人在叫道:“哥……哥哥……”
那是他从小熟悉的声音,不管再过多少年,不管穿越了多少个时空,他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呼唤他的人……是风芷馨!
然而,不管他如何搜寻,都无法找到自己的妹妹,而这声音似是若有苦无,有如幻听,竟让他无法分清自己是真的听到了妹妹的呼唤,还是只是一个幻觉。
浴月见他神情有异,不由担心地问道:“风魂哥哥,出了什么事?”
风魂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妹妹的声音仍然几不可闻地传入他的耳中:“哥……救她……救她……哥哥、快去救她……”
她的声音充满悲伤,仿佛是在哭泣一般。
救谁?
风魂若有所思地看向面临险境的赵芜女……那个长得很像自己妹妹的女人!
芷馨到底在哪里?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救这个女人?
然而,不管这声音只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正来自他的妹妹,有一件事他却可以肯定……已经太迟了。
以他现在的本事,还无法做到从这些群星恶煞的围攻中把赵芜女救出来。就算他能够打败角木蛟、亢金龙等二十八宿恶煞,却也还有五斗星官、三十六位天罡星、七十二位地煞星等无数星将,更别说云端之上还有斗姆元君和魏存华魏夫人守在那里。
三界之中,能从这样的天罗地网中救人的,只怕根本没有几人。
耳边的呼唤渐渐变成了悲泣,就仿佛是风芷馨正跪在地上掩脸而哭,让他心痛。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小时候他们的父母因车祸而死时,芷馨才曾哭得这般伤心。
她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自己看不见她?
泣声慢慢消失,直至他再也无法听到。
他茫然地张眼四顾,甚至能够感受到在芷馨心中隐藏着某种让她难以承受的痛苦……可他偏偏就是看不见她。
他咬了咬牙,身子一腾,便要往下方跃去。
虽然明知自己就算冲进战团也是无用,然而这一刻,他的脑中已是乱如丝麻。妹妹在哭泣,她就在自己看不见的某个角落里哭泣。
她到底是为什么而哭?
为了赵芜女?
不管怎样,风魂已无法坐看那个女人死去。
就在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救赵芜女的时候,一阵狂风突然刮来,刮得惊天动地,风云莫测。一时间,星月失位,众神惶惶。
风魂滞在那里,惊疑不定。不止是他,连那些斗府兵将亦是面面相觑,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另一边的云端上,斗姆元君和魏夫人骇然相顾。
斗姆元君脸色凝重:“是那个人?”
魏夫人点了点头:“是那个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虚空破碎,一道金光破空而下,落在赵芜女身边。角木蛟与亢金龙等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立时攻了上去,然而那人只是袖子一拂,怒光乍现,角木蛟等尽皆喷血抛飞。
那人头戴金冠,身穿紫袍,脸庞阴沉而冷峻,周身更是散出让人无法逼视的霸气,震慑着场上的所有人。那些未能将他认出的星兵星将还在惊惶,斗姆元君与魏夫人却已是对视一眼,无奈地降了下去,朝那人拜到:“拜见天皇陛下!”
竟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没有人能够明白,太极天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极天皇对她们理也不理,只是转身看向赵芜女。赵芜女所化的青龙沉默地与他对视着,目光中却隐藏着无端的愤怒,她缓缓后退,然后猛一扭身,挟着一阵风雨急速离去。
斗姆元君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要擒杀赵芜女,如何肯让她就这样离开?只是她方要带着众星将追杀,太极天皇却怒喝一声:“谁敢追她?”
无数道霹雳穿云而下,在赵芜女的身后交错成天网,将所有人尽皆阻住。
魏夫人沉默不语,斗姆元君凝重地看着太极天皇,道:“陛下,此女乃是天庭重犯,不可让她离去……”
太极天皇冷冷地道:“天庭重犯?那又如何?”
斗姆元君忍着气低下头来,道:“陛下如此做法,将我等难以回天庭向玉帝交待。”
太极天皇面无表情:“那就让他自己来找我好了。”
斗姆元君眼中闪过怒意,却是毫无办法。她身为天庭正神,并不归太极天皇管辖,自然可以不理会太极天皇,继续向赵芜女追去。然而太极天皇身为混元金仙,要想过他这关谈何容易?更何况为了一个赵芜女惹出天界纷争,这种情况只怕也不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所乐意见到的。
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无奈之下,她只好暗中给东斗星君发出一个信号。
东斗星君立时飞往南天门,将此间之事上奏玉帝去了。
风魂在远处看到这番场景,也是心中惊异。只是,连斗姆元君和魏夫人都不明白太极天皇为何会为了救赵芜女突然现身,他自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心中快速动念,虽然他对赵芜女的具体身份还不了解,但又隐隐觉得,她与自己的妹妹弄不好确实隐藏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太极天皇前些日子曾亲自前来找他,向他借用青龙之圭,而青龙之圭,原本却是属于风芷馨的东西。
在青龙之圭上,刻着两条互相对衬的龙,它们的背上,也全是有翅膀的。在风魂以往的印象中,除非是西方奇幻故事里身型庞大的那种龙,在中国传统的上古神话中,不管是虬龙还是蛟龙、螭龙,虽然都能够腾云驾雾,却是没有翅膀的。
然而赵芜女所化的青龙,同样有翅膀。
今晚南海大乱,龙宫陷入火海,加入战团的龙族自有不少。
赵芜女却是唯一一条长有双翼的龙。
就像青龙之圭上所刻的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浴月,道:“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你在这里等我,回头我就来找你。”
还没等浴月伸手拉他,他便已是化作青烟,一跃而去。
他飞到那霹雳交织的电网前,心底感到震撼。这些霹雳乃是太极天皇以承金之气所化,每一道电光,都锐不可挡,连空气都劈出隐隐焦味。包括斗姆元君和魏夫人在内的所有人,俱都不敢轻易靠近它。
这,就是混元金仙的实力么?
他往下方看去,恰在这时,太极天皇亦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透过云端看了他一眼。风魂定在那里,既不下去拜见,也不离开。
眼前的电网刷的一声,打开一道缺口。风魂见太极天皇竟给让自己过去,心里松一口气,忙纵身而过。
穿过霹雳之网后,他借着遁法朝赵芜女离去的方向飞奔,追了一阵后,便找到了那条带翼青龙的身影。
毕竟,赵芜女已是身上带伤,难以全力飞行。
风魂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
而在南海龙宫上空的云端上,一个身穿粉红衣裙的可爱龙女正拿着针往手上的小木人扎个不停:“竟敢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我戳死你,戳死你……一定要戳死你……”
俏脸一红,那根针又扎在了小木人脐下腿间的某个部位:“这里也戳一下……”
第五十八章 风调雨顺,四大天王
风魂跟在赵芜女身后,在海上飞了许久。
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赵芜女虽然有伤在身,却强迫自己飞着,一刻也不停歇。
最终,她朝浮在海上的一座孤岛落去,那孤岛上空有云雾笼罩,周围的海水自成涡流,显然是她早就安排好的藏身之处。
她变回人形落在岛上,青色龙鳞化作翠绿色束胸长裙,背上双翼也变成花边对襟短衣。
她半跪在地,以手抚胸,咳出血丝。
好一阵,她才缓过气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孤岛的中央走去。
风魂身化青烟,悄悄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虽然设有不少禁制和陷阱,却全都被她轻易识破,而赵芜女身上带伤,又心神不宁,根本无法注意到有人在跟踪她。
她来到孤岛中央的一个山谷,这里原本藏有她的一些族人,然而她却发现,此时里面已是空无一人,立时心中大惊。
一个女子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公主,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
赵芜女看着那女子,心中一紧,勉强压下伤势,冷然问:“心月狐,你不在长安皇宫应付人皇,为何跑到这里来?”
心月狐轻叹一声:“上官婉儿已经背叛公主,将公主出卖给天庭,我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这里,看来仍是迟了一步。”
“竟是那个贱丫头?”赵芜女心中一怒,心血翻腾,不由急咳了几句。
“公主伤得很重?”心月狐慢慢地接近她。
赵芜女正要答话,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小心,出卖你的不是婉儿,而是这个女人。”
赵芜女脸色一变,立时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心月狐。心月狐见她突然变得警戒起来,只好停在那里,微笑道:“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小心?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赵芜女没有答话,只是脸色阴晴难定。她分明听出在暗中用传音之术提醒她的,正是身为东皇传人的风魂,却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什么要提醒她?
但她本是精明之人,只是有伤在身,再加上昨日的那场行动,虽然焚了南海龙宫,杀了敖钦和敖闰,却也害得自己身边的人一一死去,得不偿失,心中难免又痛又悔,没有心思去太多。及至风魂这一提醒,她立时也反应过来。
天庭显然早已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也知道她就是篡改天命、谋害人皇的主谋,因此一直都在暗中注意她。而将她出卖给天庭的绝不是上官婉儿,皆因上官婉儿在她身边的日子远比心月狐长得多,而且在此之间,她一直是将演算天命之事交给上官婉儿来做。
如果真的是上官婉儿出卖她,她早就已经死了。
心月狐却有些不同,心月狐与她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真正目的透露给心月狐,这也是天庭虽然早就注意到她,却没有当机立断,及早将她铲除的原因。
“现在,不管他们再做什么都已经迟了。”赵芜女心中冷笑着。天庭只以为她的目的是想藉由对天命的篡改,假心月狐之手控制人间界,又或是诛杀敖家四兄为先祖报仇,却不知,她的目的根本不仅如此。
就算现在她死在这里,也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该做的事,她都已经做完了。
心月狐见她不但突然冷静下来,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更是透着一种诡异的嘲弄和冷笑,心中亦是一凛。
“心月狐,”赵芜女冷冷一笑,“何不让你带来的这几个天庭走狗出来?”
“原来你已经察觉到了,”心月狐微微一笑,“看来我确实是小瞧了你。”
赵芜女淡淡道:“看来,并不是你小瞧了我,而是我实在小瞧了王母娘娘。想必你因为犯下天条逃到人间等事,全都是假的,其实你根本就是奉王母娘娘之命故意接近我,想弄清我的目的?”
“这倒不是,”心月狐道,“我确实是犯了天条,迫不得已逃到人间,这才被你找上。只是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雷部捉了回去,没奈何,我也就只好把你找我办的事交待出来,看看能否减轻我的罪行。没想到王母娘娘知道之后,竟会恕了我以往的过错,放我出来,让我继续与你合作,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那时连我也没想到,你竟会是上古龙神应龙之后,难怪王母娘娘会如此重视你。”
赵芜女面无表情。
暗处走出了四位天将,分别手持青锋宝剑、碧玉琵琶、混元珠伞,以及紫金花狐貂。
“原来是风、调、雨、顺四大天王,”赵芜女冷笑道,“想不到我这样一个弱女子,竟让玉帝和王母娘娘如此看重。”
这风、调、雨、顺四大天王,又称魔家四将,乃是增长天王魔礼青、广目天王魔礼红、多闻天王魔礼海、持国天王魔礼寿。这四将禀人间正气,立地水火风之相,且各有秘授奇珍,原本是佛教护世四大天王,后来转入道门,成为天庭有名的四位护界天神。
一般来说,天庭要捉拿谁,基本都是由雷斗二部执行,除非是极其重要的犯人,天庭才会将他四人派出。
一看到是这四位天王,赵芜女便已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四位将军,”心月狐抽身而退,“她就交给你们了。”
增长天王冷哼一声,既没有看赵芜女,也没有看心月狐,反正清清冷冷看向眼处:“什么人躲在那里?”
心月狐心中一惊,这才知道暗处还有他人。赵芜女却是沉默,她已知道躲在暗处的便是风魂,虽然不知道他刚才为何会好心提醒自己,但赵芜女并不指望风魂会现身出来,与自己并肩作战。
但是她错了。
随着一声苦笑,风魂竟然走了出来,与赵芜女并肩战在一起。
增长天王道:“你是何人?”
“我不过是个刚好路过的凡夫俗子,”风魂看着这四大天王,苦笑道,“因为和这位姑娘有些交情,所以想请四位将军暂时放过她。”
心月狐自然认得风魂,于是笑道:“这不是风公子么?想不到风公子不但与飞琼仙子卿卿我我,连这位赵公主也被你勾搭上了,公子果然不愧是姓风,当真是风流得紧。”
赵芜女冷冷地道:“鬼才会跟这人有交情,我恨他入骨,最好他现在就死在我的眼前。”
风魂更是苦笑,心想自己真是何苦来着,这女人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救了她,她也不见得领情,更何况面对的还是护界四大天王,想要从他们手中救人,一个不小心,只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只是,一想到妹妹那让他救人的哭泣声,虽然风魂到现在也弄不懂那到底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确有其事,至少,在他心中已是生出一种不能坐看这个女人死去的奇怪念头。更何况,如果能救下赵芜女,从实用一点的角度来说,也算是让西方太极天皇欠了自己一份人情。
虽然风魂仍是弄不明白西皇和赵芜女之间到底有何关系,但他在南海强行出面,拦下斗部的群星恶煞,总不会是为了让赵芜女死在这里吧?
增长天王冷然道:“这么说,你是跑来多管闲事的?”
风魂叹气:“其实我是跑来请四位将军喝酒的,只是想来,四位将军肯定不会给我面子。”
风、调、雨、顺四大天王各持秘宝散开,将他和赵芜女围在一起。赵芜女却不管他们,而是扭头狠狠瞪着风魂:“谁用你在这假好心,给我滚开。”
风魂道:“是我自己要帮你。”
赵芜女怒道:“谁要你帮……”
“我说了,我帮你,那是因为我自己要帮你,”风魂面无表情地截道,“至于你要不要我帮忙,那关我屁事?”
赵芜女张开嘴,感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与天庭对抗岂是儿戏?然而这人不但站出来与她并肩作战,居然连解释也不解释一下,简直就跟闹着玩一般。
不只是赵芜女,连心月狐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当初在泰山时,正是她帮助赵芜女假传玉帝旨意引开许飞琼,让上官婉儿有机会接近风魂盗取宝镜,结果却是风魂与赵芜女所带的人生出冲突,不但鬼迷宗宗主阿智华王和无量仙子曼荼罗被风魂逼得自削耳朵,连五台山钴印大师都死在那里。
无论怎么想,风魂和赵芜女应该都是属于敌对关系才是。
结果,风魂竟然不顾凶险地站了出来,帮助他的敌人?
如果说风魂是被赵芜女的美色所迷,那还说得过去,然而看情形却又显然不是如此。
心月狐越想越不明白,开始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了。
增长天王等四人却不管那么多,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捉拿赵芜女,不管是谁拦着他们,他们自都先擒下再说。眼见风魂不肯退去,增长天王冷然道:“你既要庇护天庭重犯,那可是你自己找死。”
四位天王散在四周,紧围着风魂二人。
持国天王魔礼寿首先放出了紫金花狐貂。
名字是貂,其实是蜃。
花狐貂化作蜃怪,朝风魂二人吐出迷幻瘴雾,瘴雾扭曲,以无数观想闯入风魂与赵芜女的心头,或现修罗地狱,或现玉女投怀,森森白骨,靡靡之音,全都是夺人心魄的东西。风魂前些日子在禀气成真时面对过比这更强大的魔头,虽然禀气成真以失败而告终,却因在事后领悟到木公返虚前对他的那番指点,心灵直达空寂,领悟了道即自身的真谛,对蜃怪所幻化的外魔自然并不如何在意。
赵芜女却是身上带伤,又飞了一天一夜,早已筋疲力尽,难以抵挡。
多闻天王魔礼海手持混元珠伞飞到空中,将伞一张,风沙立起,大地摇动。赵芜女神魄摇动,就要被混元珠伞吸入其中。
“好,就算拼得一死,我也要看看你们这护界四大天王的本事。”风魂狂笑一声。他虽然还未成真入圣,但青阳之气已聚,立时全力施为,青阳之气以他自身为中心不断扩散,逼退蜃气,止住风沙
增长天王没有想到风魂身为凡人,竟有这等本事,双目一瞪,挚出青锋宝剑劈向风魂,这一剑气夺河山,直有开天裂地之势。赵芜女见风魂无法应付过来,立时身形一幻,化作带翼龙口吐电光击向青锋宝剑。
青锋宝剑虽被电光挡住,然而广目天王魔礼红已是退到远处拨弄碧玉琵琶。这碧王琵琶上共有四根弦,分别代表了水、火、风、土四种仙术。持国天王的蜃怪生出幻像,广目天王的碧玉琵琶混以仙术,二者互相配合,真真假假,似真似幻,令人难以应付。
风魂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
增长天王冷笑一声,身子一长,立现顶天立地之像,青锋宝剑怒斩而下,要将风魂和赵芜女直接斩杀。
谁知剑下青光一闪,风魂和赵芜女俱皆失了踪影。
增长天王怔了一怔,多闻天王却将混元珠伞一晃,一道光芒覆住整个岛屿,这光芒亦有透天彻地之能,可以让任何人无所遁形。
“在那里。”广目天王发现风魂带着赵芜女欲沿着地底往岛外逃去,立时挑动琵琶,生出罡风,罡风透进地底,阻住风魂和赵芜女的去路。
增长天王见这小子刚刚还说什么要“拼得一死”,结果甫一交手就带着赵芜女逃了,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边朝风魂二人追去,一边提醒其他人,“此人移形换体之术极是了得,小心被他借遁术逃走。”
多闻天王冷笑道:“他逃不了。”
混元珠伞越扩越大,将整个孤岛覆在伞下。
此时,风魂也是大吃一惊。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与这四位天神拼个你死我活,那毫无意义。而在看到这四神配合有度,马上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本事,根本打不过他们,于是,虽然做出要拼死一战的姿态,却是暗用遁法,趁他们一不留神,以自身青气带了赵芜女便跑。
谁知这四位天神的秘宝如此了得,多闻天王的混元珠伞也具有类似玄元砖一样的彻地之人,一下子便将他找了出来,而广目天王所碧玉琵琶唤出的罡风,更是直接透进地脉,让他遁无可遁。
无奈之下,风魂只好带着赵芜女飞出地底,想要从空中远遁,但混元珠伞早已覆在他们头顶,风止云消,各种遁术全被禁住。而增长、广目、持国三位天王已是追上他们,又将他们围在中央。
赵芜女回复人身,与风魂背贴着贴,她早已无力支撑,虽然只是这么一会,身上伤口崩裂,冷汗直流,背上湿裳贴着风魂,那一片冰凉将两人紧紧系在一起。
眼见头顶混元珠伞遮天盖地,增长天王等人杀气腾腾,她知道他们根本就难以逃出去。咬了咬牙,她头也不回地向风魂说道:“你走吧,他们要杀的只是我,跟你无关。”
风魂淡淡道:“我不会扔下你。”
赵芜女心中一颤。这两日,她本是想尽屠敖家兄弟等龙族叛徒,谁知虽然烧了南海龙宫,惹起腥风血雨,却在眼看着大仇得报之际,自己也因为被心月狐出卖而遭到天庭围攻,身边的人逐一死去。在从南海龙宫逃到这里的这一天一夜里,她一个人在无涯的大海上飞着,那种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地的孤独和悲凉,让她难以忍受。
她本以为来到这里便可以找到自己的其他同伴,谁知等待她的却是敌人。
她开始绝望了。
但她却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绝境中,竟会有人不顾自身安危地站在了她的身边。而这个人原本应该是她的敌人。
一个打过她耳光的敌人。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像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痛恨风魂。不管是敌是友,但她开始关注这个人的时候,但她为因为这个人对她的无礼而愤怒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天空已被遮掩,放眼所见,尽是一阵昏暗。
两人就这样背贴着贴,一同面对着死亡。
沉默,只是那么一会儿。
战斗很快便又再次打响,随着广目天王手指乱逃,碧玉琵琶奏出狂乱的弦音,水风火土各种仙术接踵而至。风魂心知赵芜女已无力再战,只得脚踏七星,一边以青阳之气将她和自己护住,一边以五行之术化解碧玉琵琶的攻击。
持国天王见机,立时再将花狐貂一祭,花狐貂化作紫金龙,向他们咬来。赵芜女娇叱一声,强提精神,现出原形与紫金龙战成一块。
电闪雷鸣,焰光隐现,那森森的寒意直夺人心。
虽然敌住了广目天王和持国天王,然而风魂的心中全无喜意。且不说多闻天王的混元珠伞仍然罩在他们头顶,连增长天王,都还在那看着。
增长天王手持青锋宝剑,面无表情,虽然还没有动手,但那强劲的杀气便已是让人无法逼视。忽地,他一剑劈来,剑上挟着风雷之音,破天斩地,暗藏阴阳奥妙之机。
增长天王这一出手,风魂已知道自己必无幸理。对方这一剑根本就是在看穿他的青阳之气为了对抗碧玉琵琶的仙术而生出裂隙,这才一剑劈开。
就在他自忖必死的时候,身边的带翼青龙却发出怒吼,抛下花狐貂所化的紫金龙扭身而下,不顾一切地冲向增长天王。增长天王无奈只好剑势一转,连劈数剑,挡住赵芜女喷出的电光雷霆。
赵芜女虽然解了风魂的性命之厄,却将自己的后背暴雷在紫金龙的攻击之下,紫金龙扑了下来,双爪猛抓,在她的背上留下深深伤痕,痛得她惨叫一声,化作人身往下方跌去。
风魂又惊又怒,不管他对赵芜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至少赵芜女置自身于不顾而强行救他的做法,已是让他心中一震。而增长天王和持国天王紧追在她的身后,对她赶尽杀绝的做法,更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王妙想被紫光夫人逼死的情形。
他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响,仿佛周围所有的景象全都失去了色彩,青阳之气凝聚到极点,再随着他的那股愤怒一泄而去。
一瞬间,山河变色,地动山摇,无数旋风在他的身边自行生出,他就这样俯冲而下。
增长天王和持国天王只觉得一种无法摆脱的气压突然聚集而来,充斥在天地间的每一个角度,一时都顿在那里,脸色惊疑。眼见风魂冲过自己身边,增长天王终究是天界的著名神将,硬是摆脱心中那无由而生的惊惧,一剑向他斩去。
谁知风魂尽化青气,玄而又玄地扭了一下,增长天王只觉得眼前的空间一个错位,那团青气似缓实快,似近实远。
他的青锋宝剑竟然斩了个空。
而风魂就这样追上赵芜女,搂住她的娇躯落到地上,瞬息不见。
增长天王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们跑了,强压下心头怒意,跃上云端,喝问:“他们逃到了哪里?”
“放心,”多闻天王手持混元珠伞,道,“他们不可能逃出我的荡邪罹风网。”
覆住整个孤岛的混元珠伞开始旋动,越旋越快,在伞的边缘生出一道道光芒,织成天网,透地而下……
第五十九章 东海秀霸剑
风魂扶着赵芜女来到孤岛西角的地底深处,在这里有一个神秘的洞府。
“这里是帝俊时期逃过天庭屠杀的龙族临时藏身之处,”赵芜女虚弱地道,“周围附有阵法和禁制,他们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
风魂点了点头。
既然是“不会那么快被找到”,意思也就是说早晚还是会被那风、调、雨、顺四大天王发现,藏在这里,只不过是一时之策罢了。
只是这也毫无办法,那四神的秘宝实在是太过厉害,尤其是那混元珠伞,以罡风和沉沙困住孤岛,让他们根本无法逃出去。
一扇暗金门挡在他们面前,赵芜女默诵咒言,暗金门缓缓打开,等他们进入门内,这才自行关闭。
风魂看着这地底秘室,见这里不但宽广,而且明亮。万年龙脂琉璃灯点燃在各个角落,历数千年而不灭。前方有一清池,池上寒莲并立,荧光四舞。又有小亭假山,香炉玉蝉。还有几扇小门,不知通往何处。
在清池的另一侧,立着一块白玉晶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道”字。
风魂忖道:“这里与其说是用来逃避追杀的秘地,倒不如说是神仙用来修真养性的洞府,它应该不是龙族逃亡之时才临时建出来的,那时龙族遭帝俊血洗,哪有心情将藏身之处建得这般悠闲?”
他转过头,见赵芜女脸色金白,衣上尽是血迹,分明已经撑不下去,只是强提着一口气才支持到现在,便要将她扶到池边休息。谁知她走了几步,已是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风魂见她背上仍在流着鲜血,显然是刚才为了替他挡住增长天王的青锋宝剑时被紫金龙花狐貂所抓出的伤口,于是暗叹一声,将她抱到池边,从百宝囊中取出一粒仙丹喂进她的口中。
他轻轻翻过赵芜女的身子,将她的对襟短衣脱下,又将束胸长裙系在肋下的绸带解开,拉到低处。在她的*上,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将几粒仙丹捏碎,涂抹在这几道伤痕上,只是那花狐貂虽然看上去是貂,又能化作紫金龙,其本体却是蜃怪,爪上带着瘴毒。幸好赵芜女自己也不是凡人,若是普通仙神,就算没有当场受创而死,此时也早已毒气攻心,无药可救。
他见赵芜女长裙早已被血浸得湿透,干脆便将它脱了下来,给她身上其它伤口也上好药后,这才将对襟短衣和长裙一同放在池中清洗。
红色的血液随着他的搓揉一丝丝渗入池中,上方又有钟乳石淌下水珠,将池水滴出涟漪。
他就以这对襟短衣为布,拭去赵芜女身上的血迹,再放入池内洗净。赵芜女玉体横陈,臀翘乳丰,让他有些难以自制。
他原想避开目光,却意外地发现,在赵芜女纤挺诱人的胸口间,用半透明的丝线挂着一块翠玉,玉上双龙展翅,晶莹透亮。
风魂愕了一愕,用手指夹起翠玉观看。指头不轻易地触到她的*,让其颤动难止。
青龙之圭?!
风魂呆呆地看着翠玉。
他借给西方太极天皇大帝的青龙之圭,为何会出现在赵芜女身上?
赵芜女和太极天皇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关系?太极天皇为什么要替她挡住群星恶煞的围攻?又为什么要把原本属于风魂的青龙之圭借去后,再交给她?
还是说,赵芜女身上的这块青龙之圭,和他借给太极天皇的根本不是同一块?
风魂将翠玉又翻看了一下,觉得这块青龙之圭不管是形样还是触手的感觉,都与他的那块毫无区别,要说它们不是同一块,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赵芜女的脸。
她与芷馨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在风魂的耳边,依稀又响起了妹妹那带着泣声的呼唤。
——哥,救她……救她……
芷馨到底去了哪里?这个女人,和她的穿越又是否有什么关联?
他沉默了一阵,将青龙之圭放回赵芜女的胸口,并用五行之火将她的衣裳烘干,替她穿回去。
他心知心月狐和那护界四大天王早晚会找到这里,如果不能尽快想出办法,他难免会陪赵芜女一起死在这里。然而只要对方的混元珠伞继续覆住整个小岛,那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击败他们。
那真是谈何容易的事。
这时,风魂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刚才冲下来救赵芜女时,那种不思不想却将万物尽都掌握在心灵深处的感觉。当时,他一心只想冲下去救人,青阳之气提升到极致后再随着怒意暴发,令增长天王等人一直震慑在那里。
而在他俯冲救人的过程中,他的眼中明明只有赵芜女,然而增长天王劈向他的那一剑,却全都被他掌握得一清二楚,不管是力道还是距离,甚至包括了那一剑暗藏的所有玄妙。
而他连想都没有多想,身体便自然生出反应,将其轻松避过。
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风魂沉思着。
他心知自己虽然体内聚齐了青阳之气,但对于具体该如何使用它,却一无所知。而奇怪的是,太乙天书里所记载的东西明明包罗万象,从仙术御法到星象卦术无所不有,甚至连禀气成真都有提及,却偏偏没有提到禀了“气”后,该如何将这种“气”用在临机应敌上。
这当然不是木公藏私,要是那样的话,他根本没必要在天书里教人如何禀气,如何成真。
他试着按当时救人的情形,先将青阳之气提至极致,再在刹那间暴发出来,然而,效果却远远及不上那个时候,尤其是那种“万物尽在心中”的感觉,根本就无法再次出现。
万物尽在心中!
一道电光在风魂的脑海中闪过。
他掠到池上,足尖点着水面,一滴滴的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下来,在池面滴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而他就这样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那随着水纹不断扭曲的倒影。
“我本身虽然动也未动,这倒影却晃动不休,”他想着,“皆因我在水中看到的,其实并非真的是我自己,而只是我在水中的影子。同样的,我所看到的其它任何事物,其实都只是那些事物在我眼中的形态,而并非是它们的本质。我以眼睛去捕捉光影,以耳朵去辨别声音,那就跟借着水面去看倒影一般。”
一滴水珠就可以将水面扰乱,更何况天地之大,干扰五官六感的事物何其之多?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青阳之气提到极致,却凝而不泄。
虚无之里,寂寞无表;无天无地,无阴无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之以生。
这一瞬间,他虽然只让自己的心灵保持在一种时空时有,至玄至寂的状态中,然而万地万象却随之尽入其心,就仿佛自己的心才是那面绝不会受到任何干扰的湖泊,将想要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映”了进去。
青阳之气,本就是天地之气,与其通过五官六感去观察敌人,再用青阳之气去应付,何不通过青阳之气与天地元气的内外交感,直接用心去观察周围的情景和敌人的动向?
舍心之外,再无它物。
奇妙的事发生了,这一刻,他虽不视不看,然而所有的景象都纤毫毕现地映在他的心头。水珠滴落,赵芜女从昏迷中清醒,甚至还有地面上那四位护界天神上天入地的搜寻。
此时,赵芜女已醒了过来,惊愕地看着风魂。此时此刻,风魂在她的眼中仿佛已与整个天地融成了一体,明明一动不动,却又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
风魂却忽地转过头来,向她笑了一笑。他踏着池面,慢慢走到赵芜女面前,道:“他们已经发现这个地方了。”
随着他的话音结束,只听头顶上传来轰的一声震响,那是广目天王在用仙术轰炸地面,想破顶而入。
“好在这个地方在建府时下了不少工夫,”风魂往顶上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们要想冲进来,恐怕还得费些时间。”
赵芜女低下头去,然后怔了一怔。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洗去了血迹,伤口亦是一阵清凉,显然被风魂抹过丹药。一想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身子竟被这人看了去,她也不知是该羞该怒。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心中无由生出,似酸似甜,难分难解。她看着自己的脚,想要装出冷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救我?”
风魂伸出手,慢慢摸上了她的脸。
赵芜女心中一怒,想到:“原来他之所以救我,只不过是心存*,想要得到我的身子。”
心中虽然一片怒意,然而不知怎的,身子却突然变得滚热起来,仿佛这个男人的手带着某种魔力一般,让她欣喜,让她呻吟,让她双腿间无端地泄出羞人湿意。还没等风魂进一步做出举动,她便已扑到了风魂怀中。
她也无法弄清自己这一刻的念头,只觉得心中乱如丝麻,身体却在渴望着某种慰藉。
风魂却是一脸凝重,他抱起赵芜女,慢慢转身。
赵芜女心跳加速,脸庞更是一阵绯红。然而,就在她情思纠葛之际,风魂却抱着她一同跃入池中,水花飞溅,那一阵清凉立时覆盖了她的整个肌肤。她连呛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气来,勉强站定,又惊又怒地看着风魂:“你……”
“别动。”风魂凝视着她的脸,举起右手,将食指按在她的眉间。
赵芜女心中一惊,她被池水这么一浸,本就清醒了些,立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刚才的情况很不对劲。就算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男子,以她的性子,也绝不至于马上就做出那种投怀送抱的丑态。
风魂以拇指和食指虚虚一夹,捏出了一粒绯红色的小珠子。赵芜女看着这粒小珠子呆了一呆,眸中闪过一丝怒火:“桃花春……原来心月狐早就暗算了我。”
桃花春虽然不会直接致人死地,却可以藉由男女情怀乱人心神。赵芜女看了看风魂的侧脸,低下头去思索道:“想必在长安时,我就已经被心月狐种下桃花煞而不自知。难怪在海底时,我只要一遇到这个人,就难以保持冷静。连在南海龙宫时,明知道自己绝不该露面,结果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冲上前去,这才被斗部天将发现行迹,遭到围攻。”
却又想道:“虽然桃花春乱人心神,但也要中煞之人心中有*,桃花春才会生出反应。我一看到这个人就心神大乱,这固然是因为桃花煞的效力,却不也表示……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这个人?”
正自忐忑难安,腰上却是一紧,风魂已搂着她跃出清池。
两人的衣裳都已湿透,身子却紧紧地贴在一起,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奇妙。赵芜女发现自己的半侧胸乳都隔着衣裳紧紧压在风魂的胸膛上,心里立时一急,便要将她推开,谁知这一掌按在他的心口,却又娇羞无力,倒像是自己故意用手去摸他一般。
风魂笑了一笑,将她放开,装作什么也没有注意。
顶上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风魂沉吟一阵,道:“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攻进来。单论本事,我倒未必会输给他们,但他们手上的那几件秘宝实在是太过厉害,这样下去,恐怕我们早晚还是会死在这里。”
赵芜女当然也明白这点,她悄悄看了看风魂,想到刚才他站在水面上,与天地融成一体的那种玄妙情景,心念一动:“反正已被逼上绝境,何不试上一试?”
“你跟我来。”她道。
风魂跟在她的身后,问:“去哪里?”
“在这底下,藏着一件足可以比得上他们那几件秘宝的神兵,”赵芜女打开一个暗室,带着她沿阶梯蜿蜒而下,“只是,数千年来,只有上元天的上元夫人曾经降伏过它,上元夫人失踪后,它便自行飞到此间,我虽曾试过多次,想将它收为己用,却从来不曾成功过。”
听到这里,风魂心中一动:“难道会是那四剑之一?”
来到下方,是一个幽暗之处,赵芜女取出胸口的青龙之圭晃了一晃,这片幽暗立时像水帘一样破开,露出一个霞云萦绕的神*天。
风魂原本想问她这青龙之圭是如何来的,却终是忍住了没问。如果这青龙之圭真的是太极天皇大帝送给她,那其中只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自己来说,还是不知道更好一些。
他踏前一步,凝神注视前方,果然,在那片霞云的中心,悬着一支光芒四散的上古神仙。
赵芜女站在他的身边:“它就是大荒时期龙神应龙所佩的……东海秀霸剑!”
东海秀霸剑,乃是分天四剑之一。
这分天四剑,乃是上元破虚剑、太素赤霄剑、太微分景剑,以及这支东海秀霸剑。
数千年来,只有上元夫人聚集过这四支上古神剑,并利用它们布下分天之阵,将整个上元天移出三界。上元夫人带着她的女儿萦尘仙子、玉清宫六公主瑞和仙子和一众玉女破天而去后,这四支神剑便分散在天地各处。
其后,王母娘娘找回了原本属于她自己的太微分景剑,并藏在太微天玉清宫中。
前些日子,风魂陪着许飞琼前往长白山,助许飞琼得到了太素天女祸娘娘昔年所佩的太素赤霄剑。
想不过这才没过多久,他竟会在这里遇到与太素赤霄剑齐名的另一支上古神剑。
风魂沉默一阵,道:“公主的意思是……”
“此剑虽然曾是我的先人所用,却显然与我无缘,”赵芜女低声道,“那风、调、雨、顺四位天王马上就是攻打进来,我们如果死在这里,此剑也难免会被他们发现。龙神应龙原是我的外祖父,他本就是为了对抗天庭而死,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意东海秀霸剑就这样落到西王母手中。若是风公子有能力将它收服,我便将它赠给公子。”
风魂点了点头,慢慢向东海秀霸剑走去。
若是他没有降伏此剑的能力,那自然无话可说。若是真的能够得到它,那对付起增长、多闻、广目、持国这四大天王时,胜算也会增加许多。
他走入霞云之间,霞云卷动,秀霸剑立时光芒大盛。
“风公子,要小心些,”赵芜女缓缓后退,“这秀霸剑霸道异常,一旦有人接近它,就会主动进行攻击。我上次想要取它时,便曾差点死在它的剑锋之下……”
话未说完,秀霸剑已是锵的一响,一剑朝风魂劈了下来。
风魂赶紧一闪,避开剑光,秀霸剑却是剑光一转,散出无数剑影,旋成一片,有如星河倒泄般,直往风魂冲来。
风魂百忙中瞅了赵芜女一眼,心想你就不会早点提醒么?
赵芜女却也是睁大眼睛怔在那里,她倒不是故意提醒得这么迟,而是她前几次取剑时,都是接近赤霄剑十步之内时,它才突然伤人。
然而风魂此时还隔得如此之远,赤霸剑便已马上生出反应,威势之大,亦是她前所未见。
眼见风魂已被那无数剑影困住,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第六十章 生生死死两难间
风魂被困在秀霸剑生出的无数剑影中,不得不全力闪避。
眼见这样下去,不但降伏不了赤霸剑,只怕自己也早晚伤在剑下,于是,他怒喝一声,青阳之气在身周扩散出一个圆,硬将这些剑影迫退。
他急跃而去,想一举摘下秀霸剑,还没等他接近,秀霸剑的剑锋便抹过寒光,自动向他劈开。
他对自己的青阳之气能否挡住秀霸剑并没有多少把握,只好以移形换位之术避了开来。
如此缠斗许久,风魂发现袭向秀霸剑的青阳之气越强,秀霸剑生出的反应也越大,自己如果只是定在那里不动,虽然它也会以剑影伤人,自身却也不动。
风魂知道这是因为秀霸剑无主,并非主动伤人,之所以自动袭击靠近之人,不过是其剑性生出反应罢了。于是,他便站在那里,只以青阳之气护身,秀霸剑虽然凌厉,单靠剑影却无法伤他。
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秀霸剑,将青阳之气凝成气丝缓缓探过去,由于靠近秀霸剑的气丝不但缓慢而且量少,秀霸剑虽然仍是锵锵作响,却不再试图伤他。
青阳气丝集少成多,隐隐地将秀霸剑罩在其中。
他干脆坐在地上,不听不闻,只将自己的意念透过青阳之气与秀霸剑进行试探性接触。
远处的赵芜女只看到他坐在那里,身上覆着一层青气,却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头顶的轰声越来越响,增长天王等人已是快要破顶而入。
忽地,又是一声怒喝,风魂猛然睁开眼睛盯着秀霸剑,而秀霸剑已被青阳之气缠了个通透,开始左突右冲,宛如鱼儿一般。而风魂就像钓鱼之人,任它乱飞,只以青阳之气牵系着它,让它无法逃走。
秀霸剑暴出精光,闪电般劈向风魂。
风魂却不闪不避。
赵芜女看得心神一颤,只以为这次风魂定会被它劈中。
谁知秀霸剑却凝在风魂的头顶半尺之处,剑身颤动不休,却没有再劈下去。而风魂竟完全闭上眼睛,对它不理不会。
剑心,即是我心。
一道火光现出,缓缓地在秀霸剑的剑身抹了一道,这是风魂以太乙白玉轮从灵凝那聚来的烛龙离火。
东海秀霸剑乃是上古神剑,自然不是被烛龙离火轻易融化,虽然如此,风魂以自身心神直通剑心,又将他的五行之火祭烧剑身,等于是将秀霸剑祭烧了一遍。
秀霸剑光芒仍在,却已不再挣扎。
风魂睁开眼睛,伸出手,慢慢握在了剑柄上。
剑光大盛,耀得满室通明。
秀霸剑已认他为主。
他右手持剑,将其放在眼前,左手二指轻轻抹过剑身,剑身散出寒意,是一种仿若大海般深邃的冷。
赵芜女见他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地收服秀霸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既有些欣喜,又有些遗憾。再一想到这个男人明明算是自己的敌人,却不但拼死救过自己,在她昏迷之时,显然还曾脱去她的衣服,替她治疗伤口,清洗血迹。
她半是幽怨半是苦涩地想道:“在我因桃花煞情迷意乱的时候,他只要存了歹意,便可以轻易占去我的身子,而我还无法怪他。其实我虽然曾将他视作我的敌人,但平心而论,他真的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就算他在泰山脚下打过我耳光,那也是我自取其辱,明知道他关心婉儿,却仍当着他的面撕下婉儿的耳朵。”
沉思间,风魂已手持东海秀霸剑掠到了她的面前,沉声道:“我们走。”
赵芜女愕然道:“什么?”
“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风魂面容冷峻,“他们定会以为我们躲在这里面不敢出去,我们却偏偏在他们即将破顶而下的那一刻先往外闯,攻他们一个出奇不意。”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你伤还没好,暂时不宜动手,我背你。”
赵芜女沉默了一下,脸色慢慢转冷:“不用了,那四人太过厉害,就算你手中有了东海秀霸剑,也很难敌得过他们。倒不如你一个人自己闯出去……你、你这人……”
风魂竟然就这样往后一拱,将背部贴在赵芜女的小腹处,同时将左手一捞,托住她的*。赵芜女哪想到他竟然如此霸道,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任他把自己背在背上。
风魂背着赵芜女站起身子,微微一笑:“别闹了。”
身子一闪,往外急掠。
赵芜女只得用双手搂住他的肩膀,心里无由地生出一股子甜蜜。表面却是坚强狠辣的女人,心里其实越是隐藏着脆弱的一面,她本是一个内心纤细敏感的女子,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强迫自己变得心狠手辣,四处算计。然而,在南海龙宫时不但身边的人为了保护她一一死去,自己也差点无法活下来。
及至逃到了这座岛上,以为自己安全了,没想到遇上的却是心月狐的出卖和风、调、雨、顺四大天王的追杀。
就算是再坚强的女子,面对这种绝境,也难免会生出山穷水尽的绝望和痛苦。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有人突然站了出来,冒着危险保护她。
一个男人。
虽然明知道这种情感不合时宜,但她仍觉得自己心中的硬壳像是被这个男人轻轻敲碎了一般,那种被人保护的温暖慢慢渗了进来,让她心动,让她喜欢。
却也让她不安!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跟这个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风魂却没有意识到背上女子那复杂的心情,他掠到清池旁边,冷冷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青阳之气提升至极点,凝而不泄,心灵却保持在至空至寂的状态中。
这一刻,奇妙的感觉出现了。
随着自身青阳之气与天地元气的内外交感,近近远远的每一个画面,每一点声响都不受任何影响地映到了他的心头。水珠滴在池面的声音,背上女子的心跳,洞府外增长天王等人因为即将冲进来而露出的冷笑,天空中混元珠伞的旋动……
耳朵听到的声音,或许会因空气的传播而被扭曲。
眼睛看到的画面,也可能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像。
唯有直接用“心”映出来、不加以任何意念的景象,才是不受任何东西蒙蔽的“真实”!
无善无恶,不思不想。
舍心之外,再无它物!
忽地,他长啸一声,东海秀霸剑骤然一挥,将洞顶破出一个大口,背着赵芜女连人带剑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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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长天王等人没有想到风魂和赵芜女竟然就这样冲了出来。
他们以混元珠伞的彻地之能查出此处藏有秘密洞府,却因为洞府周围布有禁制,未能洞察其中虚实。及至增长天王以青锋宝剑,广目天王用碧玉琵琶联手破开地面,并做好了闯进去的准备时,风魂却先以东海秀霸剑破顶而出,攻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增长天王大喝一声“好胆”,青锋宝剑如电光般朝风魂横扫而去。
谁知锵的一声震响,青锋宝剑竟被风魂以秀霸剑从从容容地接了下来。
紧接着,风魂背着赵芜女身如幻影,虚虚实实地冲上天空,广目天王和持国天王各以秘宝向他攻去,竟都无法将他截住。
增长天王心中一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风魂的身法突然变得如此玄奇,手中更是多了一支神剑。他将自己的青锋宝剑收回眼前,发现随着刚才的双剑相交,青锋宝剑的剑刃上竟多了一个缺口,不由又惊又怒。
广目天王见风魂持剑冲向以混元珠伞覆住整个孤岛的多闻天王,担心多闻天王吃亏,立时挑动碧玉琵琶。火、火、风、地四种仙术轮番施出,将风魂紧紧困住。
风魂却毫无惧意,一边以青阳之气护身,一边将东海秀霸剑朝天一指。
一道电光冲天而上,再直折而下。
这是太阴剑诀。
太阴真气虽然只有女子才可以修炼出来,但在与红线一同被困苍梧山的那三百年里,他与红线元气交感,阴阳对流,红线所炼出的太阴真气,早已聚了不少在他体内。
太阴剑诀剑走极端,至阴至寒,这一剑下去,有若雷霆。
广目天王来不及避开,不得不以碧玉琵琶挡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碧玉琵琶上的四根琴弦尽皆断去。
这还是因为它自身亦是仙界著名的秘宝,换了寻常法宝,只怕当场便被轰了个粉碎,绝不仅仅是断去琴弦。
持国天王见广目天王受挫,立时大怒,让花狐貂化作紫金龙冲向风魂。
增长天王亦缓过神来,将青锋宝剑隔空一劈,一道剑风将空间劈出裂缝,直往风魂和赵芜女袭去。
风魂心知自己只是靠着东海秀霸剑攻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真的让他们形成配合,自己必死无疑,也不敢再回身交手,置紫金龙与剑风而不顾,只将自身心意和入剑中,直旋向空中的多闻天王。
心即是剑,剑即是心。
紫金龙与青锋宝剑劈出的剑风竟连他的影子也无法触到。
多闻天王见风魂背着赵芜女向自己冲来,冷喝一声:“来得好。”
身子往下一沉,混元珠伞开始收扰。
强劲的吸力将风魂和赵芜女收了进去。
多闻天王见自己已将风魂二人困住伞中,正自有些得意,却听增长天王和广目天王同时叫道:“小心……”
剑光一闪。
剑气透伞而出,直上云霄。
多闻天王倒吸一口凉气,心知自己四人已是无法再将风魂留住。
他们本是靠着混元珠伞所化的荡邪罹风网将风魂二人困住,令其无法借奇门遁甲之术逃出这座岛屿。如今风魂已穿伞而过,甚至还将混元珠伞刺了个窟窿出来,纵上云端,再想留住他谈何容易?
风魂背着赵芜女,长笑一声:“四位将军果然厉害,今日得罪了,日后有空,风某再亲往灵霄宝殿向四位将军赔罪。”
他话一说完,正要脚踩九宫,借风而遁,背上的赵芜女却突然叫道:“小心!”
有道红光从暗云中直刺而来。
风魂心中一惊,心知自己刚才得意忘形,实在是大意过头了。
这岛上的敌人并不只有风、调、雨、顺四大天王。
还有心月狐。
他虽然没有见过心月狐与人动手,然而她毕竟也是斗部二十八宿中的著名恶煞,又岂是易与?
然而此时再躲的话,那四大天王已齐追而来,自己一旦再被缠住,只怕已是难以脱身。无奈之下,风魂只好一边以青阳之气护身,硬挨了那红光一击,一边继续踩着九宫。
天盘乙奇,中盘生门,地盘坎一。
这是龙遁。
等四大天王和心月狐围来,他已化作一条飞龙,背着赵芜女瞬间失了踪影。
……
******
风魂借龙遁逃出数十里之外,又飞了一阵,忽地身子一沉,往大海坠去。
赵芜女身子一转,化成带翼青龙,将他卷住。
风魂趴在她的身上,全身燥热。
“你怎么样?”赵芜女问。
“还好,”风魂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中了桃花煞。”
赵芜女心中一惊。
桃花煞也有许多种,有些如同春风细雨,悄悄然潜入他人心头,还有的却像是利刃一般,如果不能及时解开,便可轻易地害人性命。
赵芜女深知心月狐种煞的本事,她自己便曾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中了心月狐的桃花春。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桃花春是四柱桃花中最温和却也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一种,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中煞之人的心智,所以她虽然中了桃花煞,却还不至于因此而失去性命。
然而风魂所中的,却显然不是桃花春,而是桃花刀。
色字头上一把刀。
当初人皇李治便曾中过心月狐的辛酉桃花刀,如果不是被谪下凡间的太白星君李太白以心星神咒替他解煞,此刻李治早就死了。
李治身为天命所归的人皇,自有五色之气护身,却仍然差点死在桃花刀之下,由此可知,心月狐种煞的本事如何了得。
赵芜女担心形踪被人发现,不敢以真身在空中飞行太久,于是破海而入,背着风魂在海中游了一阵,直至发现前方有个礁石岛,这才回归人身,将风魂拖到岛上。
虽然只是一个礁石岛,方圆却有数里,岛上怪石丛生,又因为时常被海潮淹没,到处都是海苔和藻类植物。
她正自查看着周围地形,心中忽有所感,回过头来,却见风魂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子仿佛被一股热流憋在那里,皮肤通红,甚至隐约散着热气。
“你快走。”他嘶哑着吼了一声。
“你怎么了?”赵芜女想要将他扑住,然而身上一重,风魂竟已将她扑倒在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左乳便已一痛,被身上这男子握在手中使劲*。
赵芜女又惊又怒,却又想道:“他如果真的想占有我,在那府中的时候便可以做到,又何必等到现在?”
正想着,风魂的手已移了下去,掀起她的裙子,抚摸那光滑丰腴的大腿。而其跨下更是有一股火热和坚挺顶着赵芜女。
风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紧咬牙关撑起身子:“快走,这是*桃花……煞中有毒。”
赵芜女脸色一变。
她终于明白了,心月狐给风魂种煞的目的,并不是要让风魂死。
而是要让她死。
说到底,心月狐和风、调、雨、顺四大天王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奉王母娘娘之命前来杀她,而风魂不过是为了救她而被卷入其中,风魂是生是死,对心月狐来说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赵芜女必须死。
心月狐看到风魂二人逃出混元珠伞,知道无法将他们留下,于是暗中偷袭,给风魂种下了*桃花刀。这*桃花刀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来时霸道有如烈火,让人神昏智迷,但只要与人*,便又可轻易解煞。
然而心月狐又在这*桃花刀中做了手脚,在煞中暗藏毒愫。风魂只要与人*便可解煞,然而被他*的人,只怕却会受这桃花煞的影响,毒气直闯内牝,毁人真阴。
等风魂*完毕,那女子只怕不死也成了残废。
这一瞬间,赵芜女陷入了两难。
如果就这样不顾而去,她固然没事,风魂却难免因血气贲张,暴体而完。然而她若是留下来,等风魂完全失去理智,死的却多半会是她……
很简明的选择。
却也是她一生中最难的选择。
她不是良善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带领着来自各地的妖魔和魔道中人在暗中与天庭作对,甚至攻打龙宫。她将卫承庄断去手足做成人瓮,还当着风魂的面撕下婉儿的一只耳朵。
她的性格中自有其心狠手辣的一面。
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是无法坐看这个男人死去。
不管是敌是友,风魂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单是这点便足于打动她那颗虽然孤傲却又敏感而纤细的心灵。更何况,如果不是为她,风魂根本就不会被心月狐种上*桃花煞。
这个男人……早已闯入了她的心。
她看着风魂,见这人仍在拼死压制着体内的*桃花,他的额头尽是冷汗,喉间发出干燥而艰难的吞咽声。
心中一叹,赵芜女缓缓伸手,将他抱住。
风魂本就撑得艰难,赵芜女这么一搂,被那柔软美妙的娇躯贴在身上,脑海中立时像是有某根弦突然断去,整个人也陷入疯狂。他有如野兽般扑在赵芜女身上,扒光衣裙,啃咬*。
最终他将那凝成一团的火热狠狠地掼进了赵芜女体内。
赵芜女痛得惨哼了一声……
第六十一章 风中镜花见芷馨
风魂没有想到赵芜女竟会作出牺牲自己救他这样的选择。
他会让赵芜女赶紧离开,实是因为他其实有自己解煞的把握。心月狐的桃花煞确实厉害,但他毕竟有过魔头入心后回归清明的经历,虽然当时得到了慧红的帮助,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自忖只要用青阳之气护住各处心脉,同时让自己的内心进入空寂之中,那就算是桃花煞也拿他没有办法。
由于*桃花会让人生出难以抵御的淫邪**,像赵芜女这样一个貌美的女子陪在他的身边,自然会对他产生干扰。
所以,他才一边控制心中*,一边让赵芜女暂时离开。
然而赵芜女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只以为风魂是宁愿*焚身暴体而亡,也不愿伤害她。眼见风魂要为救她而死,她心中感动,情愫自生,竟要以自己的身子让风魂发泄*,助他解煞。
风魂被她这么一抱,温玉入怀,哪里还忍耐得住?唯一的那点理智也被击了个粉碎,立时忘了一切,只想着在这个女子身上尽情鞭挞,狠狠冲刺,不但将这雨露初承的女人摧残得花苞剧痛,连浑圆双峰也被他的手指抠出血痕。
而更糟的是,隐藏在桃花煞中的毒气正通过两人之间的*处快速侵入其中,摧毁着赵芜女的体内真阴。
赵芜女只觉得双腿间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剧痛连连,再加上真阴受到冲击,如何还能忍受得住?竟是哭喊了起来。
而她的哭喊,更是增加了风魂摧残她的男**望。
体内激流如浪潮般一阵阵涌进她的*,风魂所中的桃花煞开始消退。而他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倒卷而回,心知再这样下去,赵芜女真阴尽毁,就算不死也将瘫病一生。
他赶紧以太乙白玉轮的双修心法,将自身青阳之气藉由两人的*部位度了进去,护住赵芜女最后的那点真阴,并替她驱除毒愫。
不管他以前是否曾厌恶过赵芜女,至少现在,她只是一个愿意牺牲贞节和性命救他的女人。
他不能眼看着这样一个女人死在自己怀中。
风魂将盗自龙格公主的那点真阴也度进了赵芜女体内,同时将自身真阳以青阳之气为桥梁,与赵芜女的真阴彼此交感,双修双益。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神受到桃花煞的影响,他更是只将心灵守住一点空明,万事万物俱当作映在心头的倒影。
……
明月挂在大海的上空,海风拂过,让浪花轻缓地冲击着礁石岛。
海面上晃动着粼粼的光芒,美得让人心碎。
风魂拥着赵芜女,就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月,与弥漫四周的幽暗。
赵芜女还没有醒来。
侵入她体内的那些毒气已被驱除,她目前不会再有性命危险。然而,虽然风魂及时以太乙白玉轮护住她的真阴,保住她的性命,但她的真阴还是被毁去不少。
元阴元阳可以补充,真阴一旦亏损,就很难再行恢复。像慧红那样真阴损尽后,依靠修习佛法证得佛光,再由佛入道的情形毕竟少见。
也就是说,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一般来讲,赵芜女不但自身寿命会缩短许多,其道法神通,也将降低许多个层次,将来甚至稍有伤病,都有可能就此香消玉殒。
风魂暗叹一声。
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为了救这个女人竟然去与天庭作对。
而这个女人为了救他,不惜任他糟蹋,甚至差点死去。
这种类似于烂俗爱情故事的情节本该出现在台湾的三流言情剧里,或者至少也是那种互相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侣身上。
自己和赵芜女,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情侣吧?
这时,许飞琼的身影在他的心头浮了起来。
一想到许飞琼正在凌波海与女儿国七公主一同对抗伊奘诺尊和东瀛神道的八百万神,也不知现在是生是死,而自己却搂着另一个女人躺在这里……风魂的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他将赵芜女小心地放在地上,自己悄然起身,想要取出棋子算一算许飞琼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危险。就在这时,他心中忽有所感,愕然转身。
在他身后的半丈开外,悄然立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的打扮与这个时代的人显然不同,她穿的是一件二十一世纪的女学生常穿的长裙校服,头上也未挽任何花髻,只是简简单单披在那里。
风魂睁大眼睛,呼吸急促。
他只觉得脑中就像是被流星划过,发出轰然巨响。
他就这样光着身子奔过去,想要接近这个少女。
然而少女的身影却是幻了一幻。
她就像是用三维全息虚拟出来的幻象一般,虽然站在那里,却是一点也不真实。
风魂顿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只要再靠近一步,她就会像被风吹散的雾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低声唤着:“芷馨……”
风芷馨就这样看着他,清丽的脸庞流出泪水。她的模样是那般的难过和痛苦,以至于风魂的心中都忍不住泛出一阵阵的心痛。
“芷馨,”他说,“我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辛苦。”
风芷馨点了点头。
却仍是泪流不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伸出手,仿佛在摸向妹妹的脸,然而便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动作,也让风芷馨的身体在远处产生波动。
她就像是水中的倒影,风魂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水面,倒影便因为那一圈又一圈的水波而晃动。
芷馨轻轻侧着脸,就像是已感受到了他的抚摸。
天地间一片安静,唯一能够听到的,便只有海浪涌动的声音。这声音绵长而有力,它来自遥远的亘古,还将永无停歇地继续下去,除非天地崩溃,大海干枯……会有那样的一天么?
他看到风芷馨微微颤动着嘴唇,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但风魂却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不管他如何用心倾听,芷馨的声音都无法传入他的耳中,他试图看清她嘴唇的闭合,来判断妹妹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然而他注意到的,却只有妹妹眸中那抹无法隐藏的痛苦。
他发现妹妹将目光转向了他的身侧,于是他也侧过身来,看向身后。
赵芜女已经醒了。
她正呆呆地看着风芷馨,眼神中带着不解和迷惑。风魂原本对芷馨的身影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心头产生的幻觉有些怀疑,直至看到赵芜女那迷茫的眼神,才确信芷馨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而赵芜女显然并不认识风芷馨,她的迷茫和不解,或许是因为正在猜疑这个与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少女究竟是谁,又或者是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
但至少,风魂可以肯定,赵芜女并不认识他的妹妹。
依稀间,妹妹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入他的耳中:“哥哥……对她好……要对她好……对她……”
声音本就虚无缥缈,现在更是越来越弱。
风魂猛然回头,却见风芷馨的身影也开始消失,就仿佛有一道清风,带着她飘向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芷馨。”他发出一声狂吼,冲上去前。
妹妹却已失去了踪影。
这是他穿越到古代的这三百多年里,第一次真正遇到自己的妹妹。
但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风魂缓缓地跪倒在地,一拳打在了礁石上。
指间传来一阵刺痛。
而赵芜女就这样在他身后呆呆在看着他。
刚才那个少女是谁?
她和风魂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赵芜女心中充满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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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开始发亮。
金黄色的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耀出万千光芒。
云霞被染成了玫瑰色的嫣红,就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
风魂搂着赵芜女躺在那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又或者说,他们都不知道彼此该说什么,反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搂在一起,反更温馨和自在。
尽管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互相拥有。
风芷馨莫名地出现,又莫名地离去,只留下印在风魂心中的那缕悲伤。风魂不知道她为何什么要哭泣,又为什么要难过。
她让自己“要对她好”……“她”是谁?
赵芜女么?
妹妹为什么要关心赵芜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直到金乌移至中天,又缓缓西移。
风魂轻叹一声,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赵芜女回答:“归墟。”
归墟,乃是天地之极,四海注入其中,星辰只要一接近那里,便会被它吞噬。
她竟要去那样一个地方?
风魂没有问什么,只是缓缓地道:“我送你。”
赵芜女道:“嗯。”
这是一种微妙而奇怪的处境,他们从仇敌变成并肩而战的伙伴,再到肌肤相亲,互相拥吻。然而,他们又都知道,自己无法拥有对方的明天,甚至不能肯定以后是否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又或者,再次见面时,彼此又会变成敌人?
风魂想起一事,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现在问她,或许会破坏掉这温馨的气氛,但既然双方很快便会分手,他自然要问个明白。他道:“婉儿和媚儿……”
“我也不知道婉儿现在在那里,”赵芜女叹道,“心月狐冒充武媚娘被人皇李治接进宫中,我也将婉儿送进去当宫女,让她监视心月狐。然而现在,心月狐既然暗中出卖了我,那婉儿只怕也难逃她的谋害。”
顿了一顿,又道:“她的妹妹媚儿现在在华山,不过你就算去了那里,也很难找得到媚儿。有人在那里建了一个隋帝宫,具体的位置连我也不知道。你要找到媚儿,必须先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她姓袁,叫袁紫烟,”赵芜女道,“她曾经做过隋炀帝杨广的宫妃,并替他观星望气,查看天数,被封作昭仪。她有问机断卦之能,除非她自己肯见你,否则,你很难找得到她。”
风魂沉默。
媚儿难以找到,婉儿生死不明,这两个狐妖姐妹,多少让他有些担心。
“风魂,”赵芜女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这个?”
“有时候,觉得你这人像是优柔寡断,而且容易被感情束缚住。”赵芜女注视着他,“婉儿姐妹明明和你没有太多关系,你却这么关心她们,我明明是你的敌人,你却冒险来救我。但还有的时候,却又觉得这种优柔寡断只是你的表象,在你的心中,却是冰一样的冷。仿佛除了那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你根本就不关心不在乎,甚至将人奸杀这样的事你、你竟然也做得出来……”
风魂知道赵芜女说的是南海海底的那个侍女。
那个侍女虽然用带有铁钩的鞭子抽打他,心肠歹毒,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小人物,风魂大可以放过她……但是他没有。
“我也不知道,”他慢慢地说,语气中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木然,“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
婉儿和媚儿不过是他在三百多年前无意中救下的两只小狐狸,他却真的关心她们,担心她们的安危。然而龙格公主明明是真心真意地喜欢他,他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的人。
自从王妙想惨死之后,他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连那样的一个好人儿、都可以死得那么凄凉悲惨?
沉默。
横贯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了沉默。
到了傍晚,他们开始起程,一同向极南之处飞去。金乌沉入大海,星月升起。几丝云彩飘在夜空,仿若是瑶宫仙子铺下的丝带。
海面流光粼粼,不时有飞鱼掠过,带出一条条细长的水花。
他们就这样,一直飞到了南海的尽头。
*****
风魂来到了南海之极。
在这之前,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天地间竟有一个这样的所在。
海水不再发出声音,而是静静地往前流去,注入远处那一望无涯的深渊。金乌从深渊中快速升起,翻腾着灼人的气浪,很快便又腾上了天空,瞬息远去。
无数火蝶伴着龙骨星兰飘落,落在海面上,火蝶熄灭,星兰飘流而去。
蓦地,一道巨大的水幕从九霄云外轰然泄下,落入那深渊之中,风魂不知道这水从何处来,也不知它将落往何处。当它消失的时候,强大的吸力也随之而来,几乎要把他和赵芜女也这样吸入深渊。
风魂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象,他看到夜空中有无数星辰化作流星,直往那深渊砸去,又看到天河倒挂,庞大而皎洁的圆月破水而出。
这里便是四海之极,而前方,就是星辰湮灭、日月所出的归墟。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金乌与皎月时出时进,众多不可思议的景象纷涌而来。尤其是那亿万星兰落下的一刻,更是如梦似幻,令人忘返。
风魂转头看向赵芜女。
她真的要进入那连金仙也不敢靠近的归墟?
赵芜女却只是看着他,笑了一笑,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疾风,数十道身影破海而出,飞掠到他们面前。这些身影中有龙族,亦有妖魔,而为首的竟是在龙宫一战中负伤后生死不明的袁隐居。
他们一同拜在赵芜女的面前。
“公主,”袁隐居的语气中带着无限激动,“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赵芜女看着眼前的这些族人,脸庞虽然冷冷淡淡,目光却实是又惊又喜,道:“想不到你们竟然还活着。”
袁隐居道:“属下当日负伤后藏在尸堆之中,好在太极天皇突然出现,吸引了那些斗部星将的注意,属下才能平安脱险。属下猜想,天庭能够洞悉我们的计划,必是有人暗中出卖了我们,于是赶紧以秘法通知雄蛇岛上的族人转移。我们会合之后便赶到这里,希望能够看到公主殿下平安,幸好心想事成,实是我族之万幸。”
“出卖我们的是心月狐。”赵芜女道,“我到达雄蛇岛后找不到人,原本还以为你们已经被天庭派人捉了去,好在你们及时脱险。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归墟去。”
她转过身,淡淡地看了风魂一眼。
她的眼神极是复杂。只是短短两日,这个男子不但救了她,更是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只可惜虽然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她却无法留下来一辈子陪着他。
风魂知道她要离开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后退,看着他们。
“风公子……保重。”赵芜女低声说道。
“嗯……你也保重。”风魂轻叹一声。
他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这短短的两日,恐怕将成为他们一生中彼此所共拥的最美记忆,从今以后,他们应该是再也无法见面。对于赵芜女来说,她在人间想要做的事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只看事态自己会如何演变,至少对她来说,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将不会再离开归墟。
而对于风魂来说,这个女人,也将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片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有更凶险的路要走,他不知道自己的前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尽头,只知道,不管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都已决定要无悔无怨地走下去。
两个人沉默地互相看着。
他们都觉得,彼此的生命中不会再有任何的交点。
他们对了……却也错了。
此时此刻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未来于他们而言,会是怎样的悲凉。
直到许多年之后,每当风魂回忆起这一刻的分离,他的心中都有无限的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让她留下来,让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后悔没有对她……再好一些……
第六十二章 循斗执衡定元纪
赵芜女终于走了。
她将青龙之圭取在手中,也不知做了什么,圭玉上便散出一团青色气罩,将她与袁隐居等人全都罩住,然后载着他们飘入前方那无垠无涯的深渊之中。
他们就这样进入了归墟。
风魂暗叹一声,转过身来,准备离开这里。
身子却忽地一震。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了一个白玉冠黄金袍的男子,那男子面目阴沉,脸上无喜无忧。
竟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
风魂不知道太极天皇来了多久,又到底是为何而来。他定眼看去,见太极天皇的眼中仿佛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而是沉默地望向赵芜女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藏着一抹痛苦。
风魂怔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向太极天皇打招呼。他很清楚地觉察到,此刻太极天皇眼中看着的,只有那其实早已离去的赵芜女,天也好,地也好,归墟也好,风魂也好,在太极天皇的眼中都等同于无关紧要的幻象。
他和赵芜女到底有什么关系?
风魂低下头去,赫然发现,在太极天皇的手中握着一块圭玉……青龙之圭。
这世上竟有两块青龙之圭?
风魂原本以为赵芜女身上的那块,就是太极天皇从他这借走后,再转送给赵芜女的。只是他不想干涉他人的秘密,是以一直没有问她。
然而现在,风魂知道自己弄错了。太极天皇借去的青龙之圭,还在他的手中。
而赵芜女所拥有的,显然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她也有一块青龙之圭?
青龙之圭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太极天皇足尖轻点海面,神情木然地走过风魂的身边。他将青龙之圭握得很紧,紧得连手臂都绷起青筋。风魂心中一惊,心想难道他也要进入归墟?
风魂的猜测显然是事实,只见太极天皇一走一走向那深渊走去,动作越来越快,直至飞掠而起……却又忽地顿住。
一道水柱从苍穹直落而下,将太极天皇阻住。一个男子从水柱间现身而出:“道兄且住。”
这男子羽衣剑履,气质高贵从容,他头挽道髻,看上去虽与寻常仙人无异,却又有种不同寻常的仪容与气度。
太极天皇见这人将他阻住,怒道:“让开。”
那仙人却道:“道兄,归墟暗藏天地之元、虚无之境,似你我这般金仙绝不可进入其中。”
太极天皇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怒盯着那人。
此时,风魂对那仙人的身份来历已是极为好奇。他不但敢拦住身为六御大帝之一的西方太极天皇,而且还只称太极天皇为“道兄”。然而不管风魂如何猜,却仍是无法猜透他的身份,六御大帝中,把已经返虚的木公和身为女仙之首的西王母排除在外,太极仙翁形貌苍老,玄天真武大帝风魂也已见过面,显然都不是此人。
而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风魂虽然只闻其名,还不曾真正见过面,但这人应该也不是。
然而除了这些人,天界中又有几人敢不称太极天皇为陛下,而只以“道兄”二字相称?
他正自疑惑,太极天皇却已冷冷喝道:“玉皇,莫要以为你现在成了天帝,就可以随便过问我的事。我此去是生是死,根本与你无关。”
风魂心中轰然一震。
此人竟是身为仙界之主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大帝?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玉皇,而玉皇从灵霄宝殿赶到这南海之极,竟是为了阻止太极天皇进入那连金仙也有去无回的归墟?
只是,虽然明白了那人的身份,风魂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深了。太极天皇一统仙界的野心被人传得沸沸扬扬,按理说,他如果真的进入归墟后无法返回,那对玉皇大帝和西王母来说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既然如此,玉皇大帝又为何要赶来阻止?
更让他疑惑的是,既然连赵芜女他们都敢进入归墟,为何身为大罗金仙的太极天皇却进不得?
玉皇看着太极天皇,沉声道:“当前群魔暗涌,天盘已有崩裂之象,数万年来,得道于混元之初的仙人已是寥寥无几,现在更是连木公和上元夫人都已离去。木公返虚之前,曾言不日将有天地大劫出现,道兄怎可在这个时候离去,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天下苍生关我何事?”太极天皇袖子一拂,一道金光直袭向玉皇。
玉皇却是动也不动,自有清风吹过,将那道金光消解。
两个金仙同时一震,各退一步。
他们的这一交手,悄无声息,表面上看甚至还比不上人间修道者的法宝对决那般壮阔,然而风魂却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像是把握到了什么玄妙神奇的东西。太极天皇发出的虽是承金之气,然而风魂分明看到在那看似简单的金光里,凝聚着难以计数的流星,如果太极天皇这一击不是对着玉皇,而是对着其它地方,只怕连三山五岳都会在他的一击之下化作风沙。
而玉皇化解承金之气的那道清风更是似空似玄,极尽天地之玄奇,就仿佛是将宇宙这千千万万年来的演变尽化其中,穷天地之奥妙,夺万物之生机。
风魂清清楚楚地明白,不管是太极天皇的这道金光,还是玉皇大帝的这缕清风,如果是冲他而来,那他就算是上天入地,也难以逃脱形神俱灭的下场。
天地间的神通道法数不胜数,极是繁杂,许多人为了追求自身的强大,倾尽一生心血来逐一学习各种神通,却忘了神通道法虽各有玄妙,鬼神难测,大道本身却是至精至简。
太极天皇和玉皇大帝,显然都早已达到“大道”之境。
道,无穷大,却也无穷小。
大之处是天是地,小之处却只不过是一片落叶,一缕清风。
风魂心中快速吸收着自己的领悟。
当然,这亦是由于他虽然还没有证得仙体,体内却已禀承了青阳之气,才能看出西皇和玉帝这一道金光、一缕清风中所暗藏的玄虚。
换了是其他人,只怕连玉帝和太极天皇交过手都看不出来。
太极天皇腾身而起,跃上空中,朝玉皇冷喝道:“你再不让开,小心我让你再转一次劫。”
玉皇却先淡淡地朝风魂看了一眼,这才负手朝太极天皇道:“道兄纵然进入归墟,又还能再做什么?你我皆是得天道之人,天道无情,当年之事不管谁对谁错,都早已过去数千年,道兄又何必如此放在心上?”
“说是好听,”太极天皇冷笑道,“你我都知道那所谓的天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再说一遍,你自去当你的天帝,我也自去找我的妻子女儿,从此再无相干。天界的事我早已厌弃,亦不想再管……”
玉皇道:“道兄就这样不顾而去,那当年仙妖大战时道兄拼死守护仙界的义举算得什么?帝俊与刑天争天帝位时,道兄与木公等人维系天界的苦心,到底又有何用处?便是这些年来……”
“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太极天皇怒道,“当年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又暗中帮助帝俊,刑天又怎会那般惨死?刑天本就是你的义兄,你连自己的义兄都可以出卖,还谈什么天下苍生?”
玉皇叹道:“当年之事……我确实是对不起刑天兄。”
太极天皇见玉皇面带愧疚之色,也知道自己此话实是说得过了头。当年帝俊与刑天争神,使得星盘大乱,天地几乎崩溃,众仙死伤无数。眼见那场大战愈演愈烈,他与木公、紫微、南极仙翁这四御不得不作出决定,帮助帝俊与刑天其中一人登上天帝之位。帝俊心胸狭窄而又野心勃勃,但他的目的只是想一统三界,战争只是他的手段。而刑天好勇斗狠,他感兴趣的其实不是天帝之位,而是战斗。
助帝俊,杀刑天,原本就是他们这四御大帝所做出的决定。只是他们这四御从一开始就做出不干涉这场大战的姿态,这才将整件事交给当时转劫为羿的玉皇出面,他们这四位金仙只在暗中掌控局势。
刑天虽是被帝俊以天之琼矛斩首,最先刺中刑天的,却是本与刑天结拜为兄弟的羿的背后一箭。
而事后也证明,四御大帝当时所作出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不管帝俊在位时所使用的手段如何阴狠,但他对一众仙神恩威并施,降伏龙族、重建天界秩序,又让当时那些为祸一方的妖魔或是臣服天庭,成为受天庭管束的群星恶煞之一,或是直接被斩杀。
坎宫斗部的那些恶煞,有不少都是当时被帝俊收服的妖魔。
天庭能够真正做到主宰三界,实是出自帝俊的功劳。
如果当时成为天帝的不是帝俊,而是好勇斗狠的刑天,只怕三界仍将大战连连。刑天只是一名不屈不挠的战士,却没有控制整个仙界的手段,而以他的暴虐,也必将逼得所有妖魔被迫反抗,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被天庭收为己用。
太极天皇冷哼一声,道:“当年之事,勿须再提。我为仙界所做之事,别人不知,你却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我也不想再多说,无论如何,我今天都非要进归墟一趟。”
话音未了,远处却又传来一声轻叹:“大哥,你不能进去。”
云霞卷动,紫气东来。
来的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太极天皇冷笑道:“连你也来阻我?”
紫微大帝沉默一阵,才缓缓道:“你我都知道归墟里隐藏着什么,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太极天皇淡淡道:“谁说我是去送死?”
“就算你有青龙之圭在手,承金之气也难免受到压制,无法与人动手,”紫微大帝道,“藏在归墟里的那些人,早已将我等仙界中人恨之入骨,你进入其中,又与送死有何区别?帝俊一统三界之后,却仍是不得不放弃归墟,便是因为我等金仙,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这些道理,太极天皇何尝不知?
只是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却是另一回事。
见太极天皇面色犹豫,举止难定,紫微大帝不由忖道:“玉皇陛下曾言,兄长受当年的那件事刺激,难以自守其魄,若再不能斩断心中魔尘,难免像帝俊一样历五衰而死,千千万万年的道行毁于一旦。如今看来,兄长不乐本座,分明是五衰之象已现,若再起嗔心,只怕后果难料。”
紫微大帝心生警惧,想要再行规劝太极天皇。
这时,三位金仙心中同时一动,看向远处,只见那里飞来两位身穿战袍的神将,乃是霁金殿八大元帅中的两位。太极天皇见自己座下的两位战将不招自来,立时喝问:“出了何事?”
那两位神将同时拜倒:“陛下,人中战神旅劳神率众谋反,公然占据小次山,请陛下速回霁金殿。”
玉皇与紫微大帝二人不由对望一眼,尽皆愕然。
太极天皇大怒:“那厮莫非是不想活了?”
紫微大帝皱眉道:“旅劳神有何能力,竟敢背叛兄长?我看此事必有内情……”
“管他有什么内情,”太极天皇冷笑道,“凡是胆敢背叛本尊的人,本尊必让他受千刀万剐而死。”
说完,只见金光一闪,太极天皇已带着那两位战神破空而去。
紫微大帝长叹一声,虽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西方皓天发生内乱,身为中天北极大帝的他自然没有理由过问。
玉皇掠到紫微大帝身边,沉声道:“旅劳神身为你大哥座下的人中战神,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背叛你大哥。你先回紫微恒,我亦回灵霄宝殿,让人尽快查清此事。”
紫微大帝点了点头,化作紫气瞬息而去。
玉皇却停了一下,回头看了远处的风魂一眼。
风魂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南海之极看到这三位金仙的争执,更听到了一些似乎不该听到的东西。眼见太极天皇和紫微大帝已经离去,身为天帝的玉皇却看了过来,心里打了个突,毕恭毕敬地拜了一礼。
抬起头时,玉皇早已远去,空中却传来一阵低吟:“无善无恶心之本,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声音飘飘缈缈,又缓缓消失,仿佛是与这四海之水一般,被那无涯无垠的深渊吸了进去……
******
赵芜女走了,玉帝与太极天皇、紫微大帝三人亦是来了又走。
只剩下风魂一人仍然留在这归墟边缘。
海水依旧无声地流动着,注入那无底的深渊,龙骨星兰仍是漫天散下,仿若星辰一般。
风魂背对着归墟,往前飞去,在他身后,金澄澄的太阳从天空中直砸而下,落入深渊。
在离开南海之极的时候,风魂仍在想着玉皇留下的那几句话。就算无人提醒,他也知道,玉皇大帝的这几句话是特意念给他听的。
对于神佛来说,念念谒语道道禅机,借此点醒冥顽之徒,又或是助人领悟道法真谛,这都是属于平常的事。就像木公所念的“幽冥之中、生乎空洞”那句一样,虽然风魂以前并没有真正的理解它,但到了禀气失败的那一刻,这句真言却像是破去黑暗的那点火光一般,让他心中一亮。
然而玉皇所念的这几句,不管怎么想都不像是谒语和道家经文,而且不知怎的,风魂觉得自己对这几句早有印象。
——无善无恶心之本,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与其说是道家谒语,倒不如说是儒家的劝世格言……
风魂忽然停在那里。
此时,他早已远离归墟,脚下是不断翻滚的海浪,天空中乌云席卷。
暴风雨显然就要来临。
风魂已想到了玉皇念给他听的这几句出自哪里。
这是阳明心学的四句格言。
王阳明乃是朱熹之后的另一位儒家圣贤,与朱熹所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不同,王阳明首度提到了“心学”这一概念,认为天理即是人心。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
这与风魂近来的领悟有相似之处,或许玉皇就是看出此点,才向他念出这阳明心学的四句格言。
但阳明心学的真谛其实并不是“吾心即宇宙”这种唯心主义的世界观,否则的话,它与佛家的空无之说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它真正的要说的其实是“致良知”。
无善无恶心之本,有善有恶意之动。
虽然每一个人的内心最初都是无善无恶,但当他有了野心,生出追求的时候,就不可能再保持无善无恶的心境,甚至有可能心存私欲、善恶不分。而要想让自己能够重新分清善恶,明辨是非,就必须“致良知”。
所谓良知,亦即良心。
风魂之所以记得这四句格言的意思,是因为他穿越之前曾经作为一名职业棋手去过庐山,在那里便有一座王阳明石刻,像这种旅游胜地通常是与历史名人的事迹结合在一起的,而风魂在那里住过几日,关于王阳明和他所代表的儒家心学多少听到了一些。
不过王阳明是明朝的著名大儒,这个时候他本应该还没有出生才对。
但一想到真要按照“历史”,连李白在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出生,风魂也就懒得理会这种事了。既然李白可以是仙人下凡,谁知道那王阳明是否也是什么天上仙人?
致良知?
风魂冷笑一声。
狂风卷荡,海浪翻起一层层暗黑色的墙,一道闪电划下,带来了倾盆大雨。
风魂从那一阵阵巨浪间穿了过去。
他现在只想做他自己想做的事,至于良知这种东西……那就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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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仙隐第二卷《太乙白玉轮》已经完结,接下来,将要上传的是第三卷《青阳紫煞刀》:
战东天,风魂封圣大荒境;
救隐娘,灵凝浴血猗天阁。
寻黑羽,红线彩笺义结金兰;
再穿越,青囊芷馨姐妹情深。
……
^_^请大家继续支持!
第一章 前路迷茫
凌波海,采石岛。
许飞琼站在海滩上,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海风吹过,她那空空的左袖随风飘动。
天空中布着五色旗阵,这些旗或是残破不堪,或是染上鲜血。她与女儿国的这些女娲后裔刚刚才打退敌人的又一次进攻,布在采石岛周围的旗阵和禁制都还没有来得及修复。
海面上飘着一具具尸体,除了来自东瀛的神将,还有许多被迫屈服于高天原的妖魔、神兽。而在采石岛上,那些女儿国国民正在救治受伤的族人,埋葬死者的尸体。
一阵呜声传来,那是她们用海螺为死者奏起的哀乐。
轻微的脚步声在许飞琼身后传来,虽然没有回头,她已知道走近的是女儿国大公主奇辰,以及玄天境玉女林秀容。
此时,许飞琼已知道这个叫林秀容的玉女并不简单。她原本是灵凝身边的随身侍女,灵凝与青兽战将钟化和焰华仙子何月华守在大荒境,无法插手凌波海的纷争,许飞琼也只能自己带着太素赤霄剑前来采石岛,与女儿国的这几位公主并肩作战。
然而,就在她来采石岛没多久,这位玄天玉女便手持灵凝的书信找上了她,要帮她一同守护采石岛。这玉女既是来自玄天境,又持有灵凝书信,许飞琼自然也就没有怀疑,于是便让她临时充当自己身边的侍女。
却没想到,在对抗东瀛神道的这些日子,这个林秀容竟显示出了惊人的军事天分,不但将东方苍天的微妙局面分析得清清楚楚,并独自前往合虚境,说动面对伊奘诺尊的野心一直犹豫不决的合虚境之主伽蓝王与女儿国互为倚角,一同对抗伊奘诺尊。
而在数次击退东瀛神将的战斗中,林秀容更是屡出奇谋,不知不觉间,连女儿国的几位公主也将她视作军师,凡事都听她调度。
许飞琼对这个林秀容的来历不免生出好奇,毕竟,天界之上虽然金童玉女无数,却还没有到随便挑出一个都有如此才干的地步,只是不管她如何打探林秀容的过往,她都只是微笑着转过话题。
而许飞琼让人前往大荒境询问灵凝,却发现灵凝在来大荒境之前亦根本不认识林秀容。
这个林秀容是玄天真武大帝临时安排给灵凝的。
虽然对这名玉女的来历有些疑惑,但不管怎样,许飞琼和奇辰公主现在确实是很需要这样的一个人留在身边帮助她们。
许飞琼转过身,看着奇辰公主和林秀容。
奇辰公主人身蛇尾,容貌瑞丽,头上梳着飞仙髻。
而林秀容仍是穿着那身翠绿色的长裳,体态修长。虽然许飞琼和奇辰等几位女儿国公主现在对她已极是倚重,她却仍是时时谨守着丫环侍女的身份,虽与奇辰公主一同前来,却又总是落后半步,并不逾越半分。
许飞琼见奇辰公主面色凝重,知道多半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奇辰公主长叹一声,道:“刚刚接到消息,离瞀境和东极山都已宣布臣服于伊奘诺尊。”
许飞琼心中一震。
离瞀境和东极山投向东瀛神道,这就意味着伊奘诺尊在东方苍天的势力已更进了一步。再加上身为妖仙的鞠陵山之主白垩王贪生怕死,只怕伊奘诺尊的手下神将方一靠近,便会率众投降,采石岛马上便会成为伊奘诺尊主要攻击的目标。
许飞琼道:“幸好还有合虚境与我们站在一起……”
“这是另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奇辰公主苦笑,“伽蓝王已经作好了放弃合虚境,举族迁移的打算。”
许飞琼眉头一挑,怒道:“那个家伙,看起来高高大大的,竟然这般没有骨气?”
“这也怪不得他,”奇辰公主无奈地道,“我们女儿国自有不得不与岛皆亡的原因,他们却无需这样做。何况合虚境本就是伽蓝王在两百多年前强行霸占去的,虽然被迫舍弃,心有不甘,却不像猗天阁的金天氏一族,又或是鞠陵山的白垩族一样,早已将所居之处视作自己家族的属地。”
许飞琼沉默。
其实对于这些女娲后裔来说,像伽蓝王一样,放弃采石岛逃往别处,无疑才是明智的做法。但这几位公主却是从一开始就下定了与采石岛共存亡的打算,这让许飞琼也无可奈何。
她和林秀容都算是“外人”,虽然猜到这女儿国中必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可以让岛外之人知道的秘密,却也绝不会去追问,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她们守住采石岛。
此外还有一件颇为奇怪的事,那就是,明明这女儿国中有七位公主,但是许飞琼和林秀容两人,却始终只见到奇辰、青囊、界水、雪心、玉尺、龙格这六位。
第七位公主长什么样,叫做什么名字,她们二人却始终不知道。
不止是许飞琼和林秀容,事实上,除去奇辰、青囊这六位公主之外,便连那些女儿国国民,似乎也没有谁真正见过那位七公主。
听到这一连串不利的消息,许飞琼的一颗心已是沉到了极点。如果连合虚境都落在伊奘诺尊手中,采石岛就真的是四面受敌,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
她看向林秀容,却见这个绿裳玉女脸色倒还平静得很,心里不由燃起一丝希望,问:“你可有什么主意?”
“飞琼小姐,”林秀容仿佛真的已将自己视作是许飞琼的丫环侍女,福了一福,微笑道,“伽蓝王虽然想要舍弃合虚境,我却自有办法让他留下来多守一段时日。此外,我们也并非孤立无缘,再守几日,便会有人来援助我们。”
“哪来的援军?”许飞琼愕然。
不只是许飞琼,连奇辰公主都现出错愕的表情。
“莫非是猗天苏门阁的金德王愿意帮助我们?”奇辰公主忍不住问道。
猗天苏门阁的金天氏一族不但是羲和帝王少昊的后裔,而且实力不容小觑。少昊乃是人间界的三皇五帝之一,而猗天苏门阁亦是东方苍天中地盘最大、势力最为雄厚的几个仙境之一。如果金天氏肯对采石岛施以援手,采石岛所受的压力无疑会减轻非常多。
“不是,”林秀容轻叹一声,“金德王早已打定主意,他们金天氏与天界中的许多仙神都有交情,在天庭上亦有不少人情关系,不管是谁成为东皇,都必须要善待他们,他们根本不用趟进这淌浑水。”
许飞琼与奇辰公主对望一眼。
猗天苏门阁两不相助,其他仙境不是已臣服于伊奘诺尊,就是举棋难定,没有对抗东瀛神道的决心,在这种情形下,哪里还会有其他援军?
“前来相助我们的,乃是妖灵界中的妖族,”林秀容微微一笑,“自从风魂风公子与飞琼小姐替妖灵界除去耀魄天尊那恶贼之后,妖族深感风公子与飞琼小姐的大恩。他们知道飞琼仙子有事,便主动派出族内精英,前来帮助飞琼小姐。小姐可莫要小看了他们这些妖,妖族本就天生具有神通和灵异,当年虽然受尽耀魄天尊欺压,那亦是因为有紫光夫人和黑杀真君暗中支持耀魄天尊。在这三百多年里,妖族痛定思痛,不再像以前那般形同散沙,再加上有不少外界的散仙和妖类也进入其中帮助他们,他们的实力已是不可小觑。这次赶来帮助飞琼小姐的,全都是妖灵界中的精英。”
许飞琼又惊又喜,却又一阵疑惑。
她在这三百年里,倒也听到不少关于妖灵界的事。在耀魄天尊为祸妖灵界之前,那里的妖族生活安定,几乎等同于是世外桃源,那些妖族村落也基本上不起争执,有种老子所说的“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这样的生活虽然美好,然而当耀赫威带着野心出现的时候,他们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结果被耀赫威带着手下神人轻易地将整个妖灵界占去。
而在耀赫威死后,那些妖族再也不相信天庭能够保护他们,开始推举贤人,重建社会秩序,打算以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他们自己,而天庭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此不闻不问。妖族的生命力本就顽强,再加上痛定思痛,在这三百多年里,竟渐渐地将妖灵界发展成了一个实力不容人忽视的国度。
只是,虽然妖灵界的援手令许飞琼又惊又喜,但林秀容所说的什么妖族“深感大恩”之类的话,许飞琼却是半分不信。且不说妖灵界远在极北之境,这里发生的事那些妖族怎么可能会知道,就算他们真的得了消息,有心要助风魂成为东皇,也不可能不多加考虑。
毕竟,事涉东皇之争,连太极天皇和南极仙翁等几位天尊都没有权力干涉太多,妖灵界虽然与东瀛神道一样算是自治,但至少在名义上仍归天庭管束。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派人进入东方苍天相助风魂,就不怕天庭动怒?
林秀容却像是猜到了许飞琼在想什么,于是微笑着道:“小姐不用担心,前来相助我们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来自各地的散仙,妖族只占了其中一部分。而且他们也并非是以妖灵界的名义前来,而是慕风公子与飞琼小姐之名,前来投靠你们。风魂公子身为大荒境之主,各地散仙前来投靠他,希望在重建苍天时混个仙官,这种事连天庭也管不着。”
许飞琼见她如此模样,分明连来的会是哪些人都一清二楚,不由忖道:“恐怕那些人根本就是她招集来的。”
“只是,”林秀容叹道,“就算能够设计迫伽蓝王多守一些时日,又有来自妖灵界的那些援手,要想对抗伊奘诺尊仍是不太可能,最多也只是再多守一些时日罢了。”
“能守多久是多久。”许飞琼转过身,看着那苍茫的大海咬牙说道。
不管怎样,一定要守到……那个人出现为止!
……
******
风魂立在珊瑚礁上,注视着同样苍茫的大海。
他正在想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因为该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首先是红线和隐娘,”他想着,“我离开她们这么久,她们一定还在到处找我,我怎可以让她们一直担心下去?还有慧红,我发狂时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怎可以就这样不理不会,不去找她道一声歉?还有浴月,我让她留在那里等,结果自己一走就走了好几天,她一定在恨我了……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凌波海,我怎能将飞琼一个人扔在那里?”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赶到凌波海,虽然如此,对红线和隐娘他也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想着最好还是先与她们会合,再带她们一同去找许飞琼。
于是,他从囊中取出几枚棋子扔在礁石上,再掐指一算。
过了一会……
“奇怪,”他忖道,“为何卦象如此模糊,别说她们的具体位置,连她们在哪个方向都算不出来?”
他又想到,慧红有可能跟红线和隐娘在一起,于是改成去算慧红,结果还是一样算不出来。他心中惊异,又试着算了算其他事,结果全都一样。
他甚至连他自己的位置都算不出来。
算不出其他人,还有可能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对运数之弦进行干扰,但连自己的位置都算不出来,就实在是太过奇怪。
风魂心中一惊,想难道是我魔头入心而不自知?赶紧省察自身,然而不管是还神入定还是存神行气,都看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
问题既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又不像是有人在暗中对他弄鬼,风魂益发疑惑。
难道是……天命出了问题?
伏羲卦术之所以能够用来推算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事情,靠的便是天命的存在。命数之弦覆盖在天、地、人三界的每一个角落,而伏羲卦术正是靠着对命数之弦的了解和掌握,才能穷天地之理,进而改写天命。
如果天命出了问题,又或是紊乱不堪,那伏羲卦术自然也就无法使用。
但这怎么可能?
风魂想来想去,也无法想个明白,只得苦笑一声。
“算了,”他想,“红线和隐娘应该都不会出什么事,至于慧红,我虽然对不起她,但她想必也不会怪我,也只好以后再去找她了。浴月那小丫头,虽然把她扔在那里怪可怜的,但以我现在的处境,把她带在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我还是赶去凌波海找许飞琼,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难再安心。”
他腾起身形……却又顿在那里。
应该往哪飞?
他差点要抓狂了。
以前他要去哪里,就算不知道方位也没关系,最多掐指一算。现在伏羲卦术不起作用,他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成了没有耳朵的蝙蝠一般,自己现在在南海的哪个位置?采石岛又在哪个位置。
他真想找谁要一张地图来。
只可惜像凌波海和女儿国这种地方,一般人连听也没听过,更别说藏有地图。
正在苦恼之际,忽地,他心中一动,立时掐了个辟水诀,跃入海中。
没过多久,便有二三十条龙从远处飞了过来,这些飞龙中虬龙、蛟龙都有,每一条身上都带着血迹,在它们身后云阵翻涌,显然是来自天庭的斗部恶煞正在追杀它们。
这些都是四海龙族中的叛党,他们受赵芜女所骗,以为能够通过谋反除去那几位龙王和龙太子,提高自己的地位,却不想赵芜女只是利用他们来分裂四海龙族,其最终的目的却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赵芜女的阴谋被天庭揭穿后,他们谋逆的行为亦被发现,不得不狠狈逃窜。
龙族虽然也算仙灵,却并非长生不死,一般来说最多只有一两千年的寿命,真正能够长生的,只有龙王和龙太子等有资格将名字写入仙列表的少数几人。这也就意味着除非这几位龙王和龙太子遇难死去,否则大家都没有上位的机会,就算你是龙王的子子孙孙也是一样。
熬家兄弟本就是通过背叛自己的族人才成为四海龙王的,猜忌极深,底下人稍为显露些才干,便马上发配到哪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去当江神水神,只提拔他们自己信任的人,数千年下来,龙族中积有怨言的自然是越来越多,只是敖家兄弟的龙王之位是天庭封的,大家自然也没什么办法。
而熬家兄弟当了如此长久的四海龙王,一直都平安无事,也不免大意起来,才会被赵芜女找到机会,趁着南海龙太子敖常与浴月的大婚聚集那些对敖常兄弟不满的海底各族围攻南海龙宫,连南海龙王敖欣和西海龙王敖闰都当场惨死,要不是天庭早有准备,只怕连另外两位龙王也别想活下去。
叛乱既然已经平定,自然便要秋后算账,这些龙族子弟眼见形势不妙,只好先行逃跑,然而四海虽大,又哪有他们的藏身之处?很快便被天庭派兵追上。
眼见身后的斗部恶煞越追越近,其中一条蛟龙将身一扭,怒道:“逃也没用,我们不如跟他们拼了。”
这条蛟龙名叫援梁,并非是敖家弟子。龙族一般只有千年左右的寿命,熬家的几位龙王却活了近万年而不死,自然是妻妾成群,子孙无数。以前跟随敖家兄弟一同投靠天庭的龙族亦有不少,但随着时间一长,这些龙的后人自然难免被排挤,连一个好点的名山秀水都分封不到。而援梁的姐姐被东海龙太子强行娶作小妾后,没过多久便死得不明不白,令援梁极是愤怒,这才参与了谋反。
援梁的怒气感染了其他飞龙,立时,这些虬龙蛟龙等纷纷掉过头来。
然而,却有一条虬龙犹豫了一下,道:“不如……不如我们投降算了,我们只是受人欺骗,也许天庭会从轻发落我们……”
他这一讲,立时使是不少人斗志消散,一时间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逃,不知该往哪里逃;战,又完全没有信心。
这只虬龙就是曾与赵芜女在秘室商量的东海龙王之子敖炳信。眼见还没有开始战斗,敖炳信便先说如此泄气的话,援梁立时大怒,看着敖炳信冷冷地道:“谋逆是何等大罪,一旦被抓回去,不是被打入九幽,就是受千刀万剐而死。别以为你父王会出面保你,他的儿孙多了去了,根本就不会在乎你这一个,更何况你打的是杀父弑兄的主意,他绝不可能容你活着。”
敖炳信被援梁这么一说,脸上登时挂不住,只是他也知道援梁说的是事实,如果被擒回去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但要他留下来与这些斗部恶煞战斗,他又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眼见云阵越迫越近,援梁仰天怒吼,道:“要么马上逃走,要么留下来与我力拼至死,你们自己做决定。”
敖炳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留下来抵抗也不过就是送死罢了,将头一扭,继续往前逃去。其他飞龙立时也分化开来,有的抱着能活一时便活一时的想法,随着敖炳信一同逃走。还有十来条或是与援梁有交情,不肯抛下他自己逃走,或是多少有些傲骨,宁愿留下来与同伴一起战死,也不再逃。
近百名斗部恶煞拥了上来,将包括援梁在内的十几条飞龙团团围住……
第二章 当年情事不堪言
围住援梁等人的,乃是斗部的七十二位地煞星。
这些星将基本都是妖魔出身,形样怪异,又都有各自神通。只是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援梁等人已抱定了宁可战死亦不屈服的打算,聚在一起拼死抵抗,竟让这七十二地煞一时围攻不下。
然而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渐渐地,援梁身边的飞龙便逐一死去,他自己亦是伤痕累累,却仍死咬着牙,竟连杀了好几位地煞。
身为七十二地煞之首的地魁星立时大怒,现出虎头牛尾的真身,直扑向援梁。援梁早已杀得眼红,不顾一切地倒迎上去,与地魁星疯狂的战在一起。
鲜血飞溅,龙鳞掉落,援梁虽是龙族悍将,却毕竟有伤在身,体力不支。而地魁星更是数千年前便已被帝俊封神的妖魔,又岂是援梁能够轻易胜得了的。
援梁被地魁星掌带罡风击中龙首,喷血抛飞,坠入海中。
他身边的那十几条飞龙也只剩了最后两条,眼见援梁坠海,急急追了下去,想将他救走。然而那一众地煞岂肯将他们放过?立时要往海中追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冲霄而起。
这一剑来得无声无息,却将空间划出深邃裂缝,挡住了群煞。而大海更是无风自起浪,莫名地卷起涡流。
地魁星心知这是有人要救那三龙,勃然大怒,然而这一剑之威太过惊人,突然出现的海中涡流更是将援梁三龙卷得没了踪影。
群煞虽然尽皆大怒,却是毫无办法,又找不出谁在暗中弄鬼,各自散开搜了一阵,空忙一场,也就只好放弃三龙,往仍然在逃的敖炳信等其他龙族叛徒追去。
援梁坠入海中时已是浑身巨痛,没有再战之力,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被海流卷着,自己也不知自己去了哪里。
在昏迷了不知多久之后,他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海底的一处珊瑚林中,而自己的两名同伴正化作人形守着他。明明觉得自己已是必死,结果却又活了下来,这种预期与现实的反差,实是让他惊喜与疑惑。
而身边两人都是他的好友,乃是敖山浑与敖泰泽两兄弟,他们虽然也算是敖家子弟,却是私生子,从小受尽白眼,反与援梁交好。
“出了什么事?”援梁也化作人形,结果发现自己不知被人喂了什么仙丹玉液,身上的伤都已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脑袋还是一阵阵地痛。
“其他人都已死了,”敖山浑道,“连敖炳信他们都被天庭抓了回去,他们以为扔下我们便有机会逃走,却没想到斗部的三十六位天罡早就在前面等着他们。”
援梁沉默一阵,道:“为何我们三人没事。”
敖山浑看向远处:“有人救了我们。”
援梁随着敖山浑、敖泰泽两兄弟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个青年站在那里。那青年背对他们,注视着五光十色的海底世界,他的腰上插着一柄利剑,剑虽无柄,却自有青气萦绕。
仅仅是看着那支剑,援梁三龙便自有一种心胆皆惧的震撼感觉。
援梁动容道:“他是何人?”
敖山浑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同摇头。这青年在将他们从斗部恶煞手中救出后,便一直没有说话。
正自疑惑间,那人却转身走了过来,脸上露出微笑:“在下风魂。”
援梁心中一动,道:“莫非阁下便是得太乙东皇陛下亲传道法的风魂公子。”
风魂道:“正是。”
援梁三人相顾愕然。
他们三人皆是来自东海,而高天原与东方苍天又是在东海之上,对当前的东皇之争,自是早有听闻。如今知道救了自己的乃是有希望成为东方大帝的木公传人,自是不免惊讶。
援梁忍不住问道:“风兄为何要冒着得罪天庭的风险对我三人施以援手?”
风魂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刚好路过这里,见几位宁可战死亦不肯屈服,心中敬佩,不愿见你们就这样死在那些恶煞手下罢了。只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只能救下你们三位。”
援梁带着敖山浑、敖泰泽二人拜倒在地,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只可惜我们身为天庭要犯,无法报风兄之大恩。我三人日后若能逃过天庭追杀,风兄但凡有用得着我三人的地方,我三人必定赴汤蹈火亦不敢辞。”
“三位不必如此,”风魂将他们扶起,又道,“不知三位可有什么去处?”
援梁三人对望一眼,尽皆黯然。他们现在已成了龙族的叛徒,东海龙王敖广绝不会放过他们,而天地虽大,却有几处不在天庭的掌控之下?
躲得了这一时,却又躲得了多久?
风魂沉吟一阵,道:“我倒有一个去处,可以让三位去那里躲避一阵。”
援梁道:“请风兄指点。”
风魂道:“大荒境。”
大荒境?
援梁三人心中尽皆一震。大荒境乃是太一东皇昔日所居之处,又位于东方苍天,斗部的那些恶煞自然不敢轻易地进去搜查。
风魂道:“目前守在大荒境的,乃是我的女徒儿玄天帝姬灵凝,只要我一封书信,她便会让三位进入大荒境躲避。天庭也不可能时时派人搜寻三位,等避过了风头,三位自可重新回到人间界,只要藏在穷山恶水之处不生事端,想来天庭也难以发现你们。”
“只是,”风魂话音一转,沉声道,“你三人真的甘心就这样躲躲藏藏地度过一生么?”
援梁三人沉默不语。如果真的是甘心埋没一生的人,他们也就不会跟着敖炳信参与此次叛乱了。虽然明知道敖炳信这种人根本不值得跟随,但如果什么也不做,他们在龙族将一辈子受人排挤,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请恕风某狂妄,”风魂看着他们,道,“我只想问一问,你们可愿意随我做出一番事业?”
援梁三人忍不住再次对望一眼。从风魂让他们前往大荒境躲藏时,他们便已听出了风魂的招揽之意,良禽择木而栖本是常事,对于他们这种受天庭追杀的人来说,有人肯收容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东方苍天上的局势他们亦多少有些了解,风魂虽然有成为东方大帝的可能性,然而与伊奘诺尊相比,他不管是在声望还是在实力上,显然都差了一大截,如果说伊奘诺尊有七成当上东皇的把握,风魂只怕连一成都没有。
“我也不瞒你们,”风魂道,“我与高天原早晚必有一战,到那时,我要么是成为东方大帝,要么就是战死当场,而且战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你们若是跟着我,最大的可能便是陪着我一同战死。我唯一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若我真的能够成为东方大帝,等我在大荒境重开天府之时,必将你们封作凌波海之龙王。”
援梁三人尽皆动容。
凌波海位于东海之上,苍天之中,根本不在四海之内,连身为东海龙王的敖广也管不了。而风魂的许诺亦不是空口白话,只要他真能成为东方天尊,便自有重开天府,提贤任能的权力。就如同西方太极天皇的霁金殿,南极仙翁的长生殿,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紫微恒一样,座前自有文臣武将,其升迁赏罚皆由几位天尊自行裁决,等于便是一个封国,连玉帝也无法对其进行干涉。
当然,这个承诺实现的前提是风魂真的能够成为东方大帝。不过风魂与伊奘诺尊相比虽然势弱,但他现在通过灵凝已牢牢掌握了大荒境,又有钟化、何月华这些原属于木公座前的一众仙官神将公开将他奉为少主,并非是完全没有一拼之力。
敖山浑、敖泰泽二人一同看向援梁,显然是打算由他来决定。
援梁心中亦是快速动念,跟随这位木公传人一同对抗伊奘诺尊和他的八百万神,风险自是极大,但如果真的能够成功,随之而来的名利地位亦是让人心动。而反过来想,也正是因为风魂在与伊奘诺尊的对抗中处在明显不利之处,才令他们有了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换了其他几位天尊,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前去投靠的资格。
而伊奘诺尊的势力早已成形,援梁三人如果转去投奔东瀛神道,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倭岛封个小小神灵,运气如果不好,只怕当场就被伊奘诺尊绑了,送给东海龙王敖广做人情。
援梁咬了咬牙,拜倒在地:“如若不是少主仗义相救,我三人早已死在那些地煞手中。救命之恩,援梁无以为报,从今以后,援梁便以少主为马首,绝无异心,如违此誓,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敖山浑与敖泰泽对望一眼,亦跟着拜倒,一同立下誓言。
与其窝窝囊囊地躲藏一辈子,一遇到风吹草动便害怕是天兵天将前来捉命,倒不如拼却一条性命,或许还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好,”风魂亦不客气,受了他们几拜,这才说道,“我亦不想说什么同富贵共患难的虚话,只以此剑为誓,日后若我风魂真能成为天尊,定然不负三位今日之誓。”
他摘下腰间佩剑,缓缓递给援梁。
援梁双手接剑,只觉一道霸气扑面而来,若不是剑身有青气萦绕,光是那无坚不摧的霸气便已让他无法抵御。
援梁道:“少主,此剑是……”
“此剑便是大荒时期东海龙神应龙公子所佩的东海秀霸剑,”风魂微微一笑,“它原本便是你们龙族之物,我现在将它赠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援梁浑身一震,就这样拜倒在地。
……
******
太微天,天机殿。
昊天金母王母娘娘立在殿中,面寒如水。
在大殿的周围,立着许多幻壁,幻壁上闪着色彩各异的字符,这些字符代表的是命数之弦的变化,每一种颜色,每一个字符,往往都暗示了三界运数的走势和变化。
然而此时,这些字符已是乱成一团。
几位仙人正聚在幻壁前满头大汗地商量着,为首的,乃是主管天机殿的旋枢星君。
在西王母身后,站起魏夫人和斗姆元君,虽然感受到王母娘娘的怒火,但此时此刻,她们亦是无计可施。
旋枢老人带着各仙一阵忙乱,不时对这些字符翻看修改。
直到这些字符慢慢稳定下来,旋枢老人来到王母娘娘面前,一边擦着那满头的汗水,一边颤声道:“娘娘,这些卦象大多都已恢复正常,但还有一部分仍是乱了。”
王母娘娘冷冷地问:“哪一部分?”
“老臣不知,”旋枢老人颤着身子跪倒,“好像这天地间出现了什么事物,连天命也无法掌握,只好将其避开。一开始,那事物的影响还很有限,然而这些日子以来,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天命所受到的影响越来越大,已是生出裂痕,再这样下去,只怕整个天命都会崩溃。”
王母娘娘沉默一阵后,强忍着心头怒火:“那赵芜女,只怕还做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她原本早已将赵芜女谋害人皇、袭击四海龙族等事查了个一清二楚,甚至布下埋伏,要将赵芜女和她身边的人一网打尽。谁知先是太极天皇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竟拦住斗姆元君和斗部的一众星将,将赵芜女放走,又有身为木公传人的风魂莫名其妙地相救赵芜女,令增长天王等人无功而返。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算了,但那赵芜女定然还做了什么事,使得天命开始生出乱象。她原本以为赵芜女只是想通过扶助心月狐成为人间界女主,藉此控制人间界,再袭击南海龙宫,达到既杀死敖家四兄弟替先祖报仇、又扶持敖炳信成为东海龙王以借此控制四海的目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些显然都只是赵芜女实现最终目的的一种手段。
而她真正想要做的事,王母娘娘却未能猜透。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被人耍了一道,王母娘娘心中自是涌起怒意。明明觉得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结果发现自己其实是大错特错,对于她来说,这种事份外不能忍受。
她冷冷地道:“风魂为何要救赵芜女?”
这是让她最不解的几件事情之一,不管是从心月狐那探知的消息,还是从其他地方来看,身为木公传人的风魂与赵芜女都应该是敌非友。
魏夫人犹豫了一下,上前说道:“风公子与赵芜女在那之前确实应该没有什么交情,便是在南海之乱时,风公子与赵芜女都还是敌对双方。”
斗姆元君道:“我亦派人查过,二十八宿星将围攻赵芜女时,风公子还在与龙女浴月一同说话,对赵芜女的生死显然并不关心。只在西皇陛下出现时,他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脸色大变,之后便紧追赵芜女而去。”
“西皇陛下以承金之气布下电网,却独独放了风公子过去,”魏夫人道,“想来风公子多半是出自西皇陛下的授意或是要挟,才迫不得已追在赵芜女身后,暗中保护她。”
王母娘娘沉吟一阵,点了点头,脸色稍霁了些。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风魂会让他的女徒弟灵凝前往大荒境,显然是对东皇之位有所贪图,以他的立场,实在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是敌非友的女人与天庭作对,因此,他最大的可能还是受了太极天皇的胁迫。只看他在听到某种声音后脸色大变,便可想知,那声音多半是太极天皇的传音之术。
其实风魂当时所听到的,并非是西方太极天皇的要挟,而是他妹妹风芷馨的声音,但这种事不管是王母娘娘还是魏夫人自然都无法猜到,于是只能往“最合理”的地方想。
“敖广等四兄弟管理四海水族数千年,三纲尽绝,伦纪全乖,各处水族只是惧于天庭之威敢怒而不敢言。南海之乱虽是因赵芜女暗中煽动挑拨而起,其实亦是他兄弟四龙咎由自取,”王母娘娘道,“然则我天庭布下重兵,却仍被主犯逃了,此事我天庭亦是大失颜面。”
魏夫人与斗姆元君对望一眼,亦是无奈。太极天皇身为仅次于玉帝的六御大帝之一,有他在那拦着,谁又有胆量向他动手?
王母娘娘自然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她们,于是道:“此事亦是奇怪,西皇陛下,为何要救那赵芜女?”
话音未了,有人飘进殿中:“那位赵姑娘,就由她去吧。”
来的是昊天金阙无上至尊玉皇大帝。
魏夫人、斗姆元君、旋枢星君等众仙慌忙下拜。
玉皇道:“那位赵姑娘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此事就此算了,也不需要再去追究。”
魏夫人等知道玉皇陛下虽将天庭的大部分事物都交由王母娘娘主持,然而王母娘娘对玉皇,却实比任何人都更敬重,凡是玉皇所做的决定,几乎无一不听,无一反对。果然,王母娘娘只是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也不多问缘由。
玉皇负手来到幻壁之前,看着壁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字符,大部分字符都已被旋枢众仙恢复,却仍有一小部分异常凌乱。
玉皇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
直至天机殿内只剩下他和王母娘娘两人,这才转身看着西王母道:“那位赵姑娘的身世来历,我大体上已经知晓,她并不仅仅是应龙的后裔。”
王母娘娘疑惑地看着玉皇。
玉皇道:“你可还记得三四千年前,西皇道兄曾不乐其座,化作凡人下界?当时他亦知道自己修行出了差错,于是暂离帝位,抛下一切是非,想要潜心问道。谁知他在人间却遇到了一位名叫彩姑的女子,两人倾情相恋。正是因为遇到那位彩姑,西皇兄不但未能静心修道,还陪着彩姑惹出了一番风雨,直到彩姑发现了西皇兄的真实身份,带着身孕伤心离去,不知所踪。而西皇兄便是在那时开始,性情逐渐转向暴虐,如今更是隐隐有五衰之相。”
王母娘娘一惊:“难道说赵芜女就是彩姑和西皇的女儿?”
玉皇叹道:“彩姑,其实便是东海龙神应龙之女,她因父亲惨死,将天庭恨之入骨,时刻在暗中筹谋,想要推翻整个天界,却没想到自己所恋之人竟会是仙界的几位天尊之一,自是肝肠寸断,再也不愿与西皇兄相见。而西皇兄化身凡人下界时,便是自称姓赵。”
王母娘娘这才明白过来,想了一想,却又说道:“但那赵芜女若真是西皇与彩姑的女儿,似乎又太过年轻了些,当年之事,离现在已过了三千多年……”
玉皇道:“应龙在对抗天庭时,曾带着残存的龙族藏身在归墟内。那归墟乃天地之极、日月所出,可压制住任何道家仙气。彩姑离开西皇兄后,便是回到归墟,并在归墟内生下赵芜女。归墟内的时间流动与三界并不相同,故而,不可以人间的时日来推算赵芜女的岁数。”
“原来赵芜女竟是西皇的亲生女儿,”王母娘娘微微蹙眉,“难怪西皇当日突然现身,阻止斗部众神擒拿赵芜女。我知道你对西皇一向敬重,但他近来所行,已是渐渐偏离大道,再这样下去,只怕天界早晚会因他而大乱。”
玉皇看向幻壁,长叹一声:“天命已经生出乱象……却并非是因为西皇兄!”
王母娘娘心中一惊,问:“那是因为何人?”
玉皇道:“风魂!”
第三章 金蚕丝勒美人颈
风魂写了一封转给青兽战神钟化书信,让援梁三龙带到大荒境去,并让他们在沿途召集其他正遭受东海龙王敖广清洗的海底妖魔和水族。
此时,援梁三龙对他已是心悦诚服,要知道,东海秀霸剑不但是应龙公子昔年所用神剑,同时更是天界著名的分天四剑之一,风魂竟然只凭着援梁的效忠誓言,便将其赠给援梁,如此手笔,如何不让援梁等人心服口服?
对风魂来说,他其实亦有自己的想法。一方面,伊奘诺尊势力太大,而他却始终没有他自己的班底,这些因南海之乱而正遭敖广清洗的海底种群若是能够为他所用,那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而之所以如此信任援梁三龙,直接将东海秀霸剑交到他们手中,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并不需要此剑,东海秀霸剑虽然凌厉霸道,如果不是有它,风魂根本不可能带着赵芜女从风、调、雨、顺四位天王的包围中成功脱逃,然而风魂目前修行的乃是他的自身之道,有这样一件神兵利器在手,弄不好反会因为对它生出依赖,而误了自身修行。
而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援梁三龙面对斗部七十二地煞追击时的表现。援梁明知寡不敌众,却仍回头大战一场,虽有些不够明智,却也展示了他的彪悍和傲骨。敖山浑、敖泰泽不与敖炳信一同逃走,而是留下来与援梁并肩作战,当援梁被地魁星所伤坠入海中时,更是弃自身安危于不顾,冲下去想要救他,这份义气亦是让人动容。
舍弃一支剑,便可以让他们三人从此对自己肝脑涂地,风魂觉得很值得。
原本风魂应该亲自带着他们前往大荒境,但在与他们交谈时,风魂却意外地得知,浴月也被东海龙王敖广抓进了牢中。
其实想一想,这事也并不奇怪。风魂虽然知道浴月跟南海的这场大乱并没有什么关系,赵芜女之所以选择在她与敖常的婚礼上动手,只是为了将这四海龙王一网打尽。但是其他人却绝不会去管那么多,浴月在路上突然逃婚,导致南海龙王不得不将守护龙宫的水族兵将派去找她,无意间抽空了保护龙宫的兵力,使得赵芜女的奇袭实施得更加顺利,虽然在风魂看来,这不过是个巧合,但东海龙王敖广显然并不这么想。
对于敖广来说,连他自己的儿子都加入了叛乱,他又怎会再去相信其他人?他敖家遭受了如此重挫,连四海龙王都死了两个,若不在事后假天庭之威,对四海水族进行一番清洗,将所有涉及叛乱的龙族和水族或擒或杀,他以后还如何坐得稳这龙王之位?
既然浴月这丫头被牵连进去,风魂自然只好先放下其它打算,考虑着先把她救出来再说。于是,他让援梁三龙各自说出关于这次南海之乱所知道的事,果然如他所料,援梁三人连赵芜女的名字也不曾听说过,就仿佛那些对四海龙王早有不满的海底种群之所以会如此齐心地在南海龙太子的婚礼上动手,实是因为积怨日久,再加上各种巧合凑在一起,水到渠成罢了。
直到现在,许多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人利用。
风魂不得不佩服赵芜女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手段,而她这般机关算尽,竟还被王母娘娘在背后算了一道,差点连自己也死在南海,可想而知,王母娘娘控制局势的本事亦是了得得很。
不管怎么看,这次南海之乱最大的得益者还是天庭。赵芜女虽然成功制造出南海之乱,但她被心月狐种下桃花煞而不自知,关键时刻心神受到影响,为了对付风魂竟暴露自身,结果陷入了斗部群星恶煞的围攻中,不但手下死伤无数,连自己都差点无路可逃。
以敖家四兄弟为首的南海龙族自然不用说了,既生出内乱,又遭遇奇袭,还不得不借天庭之力助他们追捕逆党。龙族的势力进一步被消弱,而天庭也可以合情合理地直接干涉四海。王母娘娘不但将帝俊时期形成的、四海由降服天庭的龙族自行管理的规定直接打破,还让敖广不得不上谢表,对天庭的及时援助感激涕零。
而那些暗中对天庭不满的妖魔和海底族群,更是因此而一一暴露,开始遭受天庭和敖广的清洗和追杀,无形中也让天庭消解了不少隐患。
王母娘娘分明是早就得知消息,却故意拖到南海大乱、赵芜女现身之后才让斗姆元君率着群星恶煞“及时”赶到,其用心确实是很不简单。
唯一没有被王母娘娘想到的,恐怕就是在她那般的算计下,赵芜女竟然还能平安脱险。太极天皇的突然出现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太极天皇虽然阻住了群星恶煞对赵芜女的追击,却也没料到王母娘娘竟然还藏有风、调、雨、顺四大天王这样一个后着。
结果赵芜女却还是脱逃了……因为风魂的出现。
连风魂自己事前都没想到他会去救赵芜女,王母娘娘自然更算不到。
对于整个事态,风魂知道的其实比援梁三龙更多一些,但为了不让自己有什么遗漏之处,他还是详细地问了问他们,看看他们都知道什么,却没想到这三龙之中,援梁和敖山浑都算是有勇无谋的粗人,敖泰泽却颇有些看透表象的机智,虽然所知的不像风魂那么多,却说出了他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疑点。
就是这些疑点,让风魂意识到,浴月之所以会被牵连进去……或许并不只是一个巧合。
……
******
南海深处的某个地方。
敖常缓缓走进珊瑚林中。
头顶上是幽暗的海洋,水族巫者正将镶在上空的明珠一粒粒熄灭。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那些海藻之类的植物散出淡淡奇光。
他进入林中,在那里,有一个小屋子。
幽香拂面,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屋中跑了出来,扑进他的怀中。
“明玉。”敖常搂着这个女子,在她耳边轻声唤着。
他的声音极是温柔。
那女子抬起头来,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动人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含着款款深情。
敖常抚着她那吹弹可破的俏脸,道:“明天我就会在我伯父的主持下,继承父王的南海龙王之位。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把你接进宫中,让你成为我的王后。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那女子低下头来:“可、可是浴月妹妹……”
“我也很想救她,”敖常叹道,“可是我伯父根本不相信她与那场叛乱无关,她恐怕很快就会被处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女子颤声道:“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她。”
“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敖常将右手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抚,同时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仿佛要给她一个深情的吻。
那女子闭上眼睛,俏脸羞红。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浴月,”敖常再次一叹,“因为……你会比她先走一步。”
双手一拉,那女子的脖子立时被一线细线勒住,勒得紧紧的。她张大眼睛,就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然而敖常的脸上却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
细线越勒越紧。
直到她已无法再动弹。
敖常冷笑一声,将手一松。
那女子的尸体便倒了下去。
倒下时是尸体……落地却成了木桩。
一根人形木桩。
敖常心中一惊,惶惶四顾。
一阵掌声响起:“敖兄真是好手段。”
有人从林中走了出来。
敖常脸色终于变了:“是你?!”
风魂笑道:“不止是我。”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看着敖常,满脸是泪。敖常失声道:“明玉……”
明玉缓缓滑落在地,掩脸痛苦,仿佛再也不愿意看这个自己曾倾心相许的情郎一眼。
风魂微笑地走到失魂落魄的敖常面前,看了他手中那根丝线一眼,赞道:“如此细的一根丝,却能用来勒人颈骨,不知敖兄的这根丝可有什么来头?”
敖常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淡淡地将丝线收入袖中,道:“风兄见笑了,这不过是南山文玉树上七彩金蚕吐出的金蚕丝罢了。”
“好一个金蚕丝,”风魂笑容不减,“果然是居家旅行,杀人必备的好东西,有空时我也去找几根来,勒人颈骨时也好用上一用。”
“既然风兄想要,”敖常将金蚕丝又取了出来,微笑着递向风魂,“这根不妨就送予风兄吧,反正我家中还有一些。”
“多谢,多谢。”风魂伸手去拿。
原本倒在地上哭泣的明玉,听到这两人有如拉家常般的对话,不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却见敖常的身后隐约现出龙影,立时失声叫道:“小心。”
阴风刮过,敖常虽然立在那一动不动,身后龙影却化作实体,一口咬上风魂。
风魂却也没动,只是嘴角淡淡地露出一丝嘲弄。
龙影咬在他的身上,只见青光乍现,龙影便已消失。而敖常有如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在胸口一般,硬生生退了两步,跪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金蚕丝却已到了风魂手中。
“敖兄这是何苦呢,”风魂笑道,“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而已。”
敖常强忍着胸口巨痛,道:“谈什么?”
风魂道:“就谈谈你为了成为南海龙王,是如何勾结外人袭击南海龙宫,害死你父王敖欣的吧。”
敖常脸色再次一变,冷冷地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勾结外人的分明是我大伯东海龙王之子敖炳信和其它那些受到排挤的人,我本就是南海龙太子,袭击龙宫,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大得很,”风魂道,“当龙太子,自然比不上当龙王来得威风。虽然四海龙王与龙太子都有资格加入仙藉,不老不死。但几千年下来,龙王虽然仍是那四位,龙太子却没少换。正因为四海龙王都是不老不死,而他们的后宫嫔妃却难免年老色衰,自不免换得勤些,时长日久,倒也儿孙满堂。而天庭对四海龙族的家事通常也不干涉,谁当龙太子,基本都由那几位龙王说了算。而上一任的南海龙太子,据说是你父王的第十……十……”
“第十六子,”敖常冷冷接道,“我十六哥只是因为他母亲被打入冷宫,跟我父王吵了一架,于是就被剥夺了太子身份。”
“被剥夺太子身份,也就意味着销了仙籍,”风魂叹道,“听说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想必你的十六哥,如今已老得不成样了吧?”
“那倒不至于,”敖常淡淡道,“销去仙籍没多久,他就自杀了。”
“原来如此”风魂叹道,“这应该就是你需要谋害你父王的原因吧?你父王一日不死,你这龙太子就永远都是龙太子。偏偏他却是不老不死的……除非发生一些意外。”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敖常哼了一声,“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在暗中参与此事?”
“证据嘛,倒还是有一些的,”风魂道,“首先是你父王的死。当日我为了寻找浴月潜进南海龙宫,却亲眼见到你父亲南海龙王敖欣从上空摔了下来,当场身死。然而当我带着浴月飞到龙宫上空时,周围虽然战成一团,但那些攻打龙宫的妖魔却都还在外围。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却也没想太多。现在回想起来,你父王只怕根本就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偷袭暗算之下。正因为是被自己人偷袭,他才会那般死不瞑目。只是因为当时实在太乱,才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竟有此事?看来我父王的那些侍卫中还隐藏着不少奸细,回头我得好好查一下。”敖常面无表情,“但我当时并不在现场,更不知道是谁暗算了我父王……”
“这就是另一个疑点,”风魂道,“南海大乱,连四海龙王都在一夜之间死了两位,而身为南海龙太子兼新郎倌的你,却偏偏躲在了谁也找不着的地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受到攻击……”
“此事你自己也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才对,”敖常冷然道,“在迎亲的路上,浴月突然逃婚,我只好带着宫中兵将到处找她。说起来,我也确实有错,不该在搜寻浴月之时偷偷跑来与我暗中相恋的女子私会。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龙宫被人袭击,我本应该赶回龙宫支援,偏偏又放不下我所喜欢的女人,只好带着她一同躲避……”
“你喜欢的女人?哪位?”风魂一脸惊奇地看着坐在那儿伤心欲绝的女子,“你说的,莫非就是这位你刚才还想用金蚕丝勒死她的明玉姑娘?”
敖常呆了一呆。
明玉掩着脸,失声痛哭。
风魂叹道:“你这个解释确实很好,在婚礼之日私会情人虽然有错,却也不过是小节罢了,就算被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先逃走的还是新娘子。不过,如果真的有人问起浴月,想必就会发现,她逃婚也好,躲进南海龙宫也好,其实都是你的主意。你骗她在路上逃走,然后把龙宫内的兵将抽调出来找她,只留下你自己的人,好用来偷袭你父王。你父王也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你的用心,恐怕到死都不明白是谁在害他。而你自己则借着搜寻新娘子的名义躲到安全之处,避免被那些杀红了眼的妖魔连累。真正出卖龙族的其实是你,敖炳信那个蠢货只是被你用来背黑锅罢了。当然,你也没有想到事态竟会越扩越大,不可收拾,最终连天庭都扯了进来。但是没关系,反正你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到了明天,我应该怎么称呼你?龙王陛下?”
敖常慢慢地吸进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笔直地站起,清清冷冷地看着风魂,道:“你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但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凡事都讲究证据,你根本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就算告上灵霄宝殿,你又能拿我如何?”
风魂微笑:“不,你错了,我虽然没有物证,却有人证。”
“人证?”敖常轻蔑地看了仍在哭泣的明玉一眼,道,“她?还是浴月?她们最多只能证明我安排了那场逃婚,但那是因为浴月自有心上人,根本不想嫁给我,我亦不喜欢她,如此而已。她们两个根本无法证明我跟外人勾结,谋害我父王。”
浴月有心上人?风魂咳了一声。哪个小子那么命歹,会被她喜欢上?
他干咳一声,道:“我说的证人,当然不是她们两人。而是援梁、敖山浑、敖泰泽三人。”
敖常怔了一怔:“他们?他们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在暗中胁迫他们谋反,”风魂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三张宣纸,“这三张便是他们所写的供词,上面还有他们的亲笔画押。供词中交待了你是如何要挟他们背叛几位龙王,又如何让他们四处联络对你父王和伯父不满的海底族群,以帮助你谋权篡位,还允诺他们,答应在当上南海龙王后给予他们更多好处……”
敖常怒道:“你、你这是诬陷,他们三人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是你?”风魂叹道,“但这有关系么?只要我带着这三张供词找上你大伯东海龙王,你觉得事情会变得怎样?开始的时候,他可能会怀疑,觉得他们三人的供词是假的,但就算如此,他仍然会派人调查,然后,我前面所说的那些疑点将一一暴露。你父王死得不明不白,浴月逃婚其实是你安排的,龙宫内的侍卫也是你以搜新娘的名义调走的,在龙宫遇袭的关键时候,你却带着你‘喜欢的女人’躲了起来,事后又要把这位你‘喜欢的女人’杀了灭口。如果这样他都不信,我还可以让援梁他们三人当面出来与你对质,到时他们三人众口一辞,再加上那一大堆的‘疑点’,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敖常呆在那里,额上全是冷汗。
“真可惜,”风魂将那三张供词收入囊中,然后冷冷地看着敖常,“其实这些事原本是与我无关的,可惜你偏要把浴月也一同害进去。明知道龙宫将会遇袭,你却故意让她躲在里面。明知道她是无辜的,你却暗中将她拉下火坑,只怕她现在都还以为你早晚能帮她解释清楚,放她出来,而根本没有想到在背后害她的人就是你。”
敖常静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第四章 东赴苍天遇守鹤
敖常的语气中带着异样的扭曲,他的面容变得狰狞。风魂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一向表现得温文冷静的人的脸上竟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连明玉也下意识地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敖常,就仿佛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己从来就不认识的人。
敖常冷笑着:“你以为,我是为了当上南海龙王才害死我父王?你以为,我是为了杀人灭口,才一心害死浴月?不,你错了。”
风魂道:“哦?”
敖常道:“浴月必须死,只要她还活着,我就必须得娶她。我父王也得死,因为,他竟然让我去娶浴月……”
“你是说,”风魂皱眉,“你并不是为了要成为南海龙王而害死你父王,而仅仅是因为不想娶浴月?”
敖常道:“没错。”
“哼,搞笑,”风魂怒道,“别用那丫头来作为你弑父的借口。她哪点不好?就算你再怎么讨厌她,也不至于到勾结外人袭击龙宫、谋杀自己父亲的地步吧?”
就算敖常与浴月是迫于父母之命不得不成亲,但这世上被迫成婚的男女多了去了,有几个会因此而去谋杀父母?更何况浴月虽然单纯些,却也算是一个美人儿,就算敖常不喜欢她,以他的身份,日后三妻四妾也很正常,用得着将她害死么?
敖常却道:“不,我根本不讨厌她,我甚至远比她身边的其他人还更关心她……但我绝不能娶她。”
风魂冷冷地问:“为什么?”
敖常面无表情地道:“因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风魂怔在那里。
敖常跟浴月是亲兄妹?
敖常道:“浴月的母亲慕华仙子原本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的侄女,自行择夫,嫁于西海龙族罗阖君为妻。我父王却在一次蟠桃会后,见慕华仙子独自一人回西海,便酒后乱性将其*。慕华仙子受此屈辱,却碍于名节不敢让他人知道,只敢告诉自己家人。罗阖君虽然大怒,然而他自身是在四海龙王的管辖之内,又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妻子遇上这等丑事,只好隐忍不发。偏偏慕华仙子竟因为那件丑事而有了身孕,又生下了浴月。浴月的几个姐姐也知道母亲所受屈辱,尽皆气恼,有事替母亲报仇,也又因为不敢让此事传出去而无可奈何,于是只好把气出在浴月身上……”
“原来如此,”风魂忖道,“我就觉得奇怪,浴月明明父母俱在,又有六个姐姐,为何却像是从小不曾感受到家中温暖。就算她的家人性子古怪,也不至于几个姐姐竟没有一个对她好……却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
想起浴月小时在大荒境,每次提到家人,那种寂寞和难过的表情,风魂只觉得心中一痛。
那丫头,只怕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招人厌。
他皱了皱眉:“那浴月为何又会成为你的未婚妻?她的父母和几个姐姐明明就知道……”
还未说完,他的心中已是一寒。
那些人好阴险的用心。
“家中受了这等屈辱,罗阖君和他的几个女儿怎可能毫不介意?”敖常冷笑道,“虽然不敢公然上灵霄宝殿状告我父王,但他们却想出一个更阴毒的办法来。他们请火德星君和我大伯父做媒,硬将浴月许配给当时已是龙太子的我。我父王虽然已知道浴月是他的亲生女儿,却不敢得罪火德星君,更不敢让人知道他做过的丑事,竟任由自己的儿子去娶自己的女儿。我原本也不知道此事,还觉得浴月虽然不招她家人喜欢,却也是个好女孩。直到数十年前的一天晚上,我父王酒醉之后自己透露了出来。”
风魂沉默。
罗阖君和他的几个女儿要将浴月嫁给南海龙太子,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敖家兄妹*,以此发泄心头之恨。南海龙王敖欣明知道他们的用心,却因心中有鬼而不敢拒绝。最无辜的其实还是浴月,从小被家人憎恨,长大后还成为家人用来报复她亲生父亲的工具。自己的未婚夫,其实是自己的亲哥哥,偏偏这位未婚夫兼哥哥还在成亲的那天利用她,千方百计地要将她置于死地。
而对于敖常来说,即将嫁给自己的未婚妻,其实是父亲在外面生下的野种,这份压抑一直积在心头,只怕也不好过。南海龙王敖欣自己敢做而不敢当,却让他的儿子来承受苦果,敖常如果不知情也还算了,既然已经知道,又怎还隐忍得下去?
头顶是昏暗而阴沉的海水,身边是散出冷光的珊瑚。
一片沉默。
风魂来回踱了几步,停在敖常面前,道:“敖兄今后又有何打算?”
“这话似乎不该问我,”敖常冷冷地道,“我今后是祸是福,难道不是全掌握在风兄手中?”
“敖兄客气了,”风魂微笑,“我刚才也说过,谁当南海龙王对我来说其实都没有多大关系,确切地说,敖兄与我至少以前还曾见过几面,敖兄能够继承父位,我亦替敖兄高兴得很。”
敖常注视着风魂,想要看出他的话中之意。
“不过呢,”风魂道,“浴月那丫头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能看着她就那样被你害死。既然敖兄不能娶她,而她也无法再回自己家中,想必敖兄不会介意我把她带走吧?”
敖常道:“她现在被关在牢中……”
“这个敖兄就不用担心了,我自会将她救出来,”风魂道,“还有这位明玉小姐,我自然也不能让敖兄再去勒她一次,想必敖兄也不介意让她离开吧?反正她和浴月就算活着,对敖兄其实也没多大威胁。”
敖常沉声道:“好。”
“敖兄果然是非常之人,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风魂笑容不减,“不过,现在敖兄只是迫不得已,才答应得这么爽快。等明天敖兄继位为南海龙王,地位一高,那时我就算拿着援梁他们的供词,也未必要挟得了敖兄,说不定还会被敖兄在背后捅上一刀。毕竟敖兄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下得了手,我和浴月这等无权无势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敖常道:“你想怎么样?”
风魂道:“敖兄虽然答应放过浴月和明玉小姐,但口说无凭,只怕还得敖兄立字为证。当然,敖兄是如何勾结妖魔袭击龙宫等事也得写在纸上,我才能相信敖兄的诚意。”
敖常脸色一变。
他终于明白了风魂的用意。
盯着风魂,他缓缓地问:“我怎么知道风兄不会在得到我的供词后,马上就拿着它去找我伯父,或是直接去天庭?”
风魂笑道:“要害敖兄,以我现在手中的证据,便足以让敖兄当不成南海龙王,又何必如此多事?其实敖兄当上四海龙王之一,对我来说还真是没有什么坏处,敖兄说是不是?”
敖常看着风魂的脸,只觉得这位东皇传人虽然一直脸带笑意,其心机之深沉,却是让人心底发寒。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知道自己除了接受风魂的条件,根本没有其它办法。虽然自己的亲笔供状落在风魂手中,日后难免受制于他,但若不如此,他很可能连成为南海龙王的机会都没有。由于这场南海大乱,龙族正遭遇一场自龙神应龙死后便不曾再有的清洗,别说风魂手中拥有援梁、明玉等人证,哪怕他只是透露一点风声给东海龙王敖广,让敖广生出疑心,敖常的继位之事也必然会被拖延下去,到时他那些有意争夺南海龙王之位的亲兄弟们再落井下石,后果实是难以预料。
敖常看着风魂,慢慢地道:“好。”
风魂微笑。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不打算阻止敖常继承南海龙王之位。反正就算把敖常拖了下来,那个王位也还是要有人当的,既然如此,何不就让敖常去当他的南海龙王,自己只要掌握住他的把柄,说不定日后还能用上一用?
敖常虽然明白风魂的用心,却已无可奈何。他本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根本无人能够发现,却没想到仍然被风魂轻易地看了出来。
写完供词,亲笔画押之后,他就这样匆匆离去。而风魂还在那笑着说道:“敖兄明日就要登基了吧?我就在这预先为敖兄祝贺了。”
直到敖常走得没影了,风魂才将敖常所写的供词收入囊中,又看了看明玉小姐,见她仍然跌坐在地,伤心欲绝地掩面而泣,不由笑道:“他已经走远了,姑娘又何必再哭个不停?明明哭不出眼泪,却还得硬往眼睛里抹香灰,这也未免太自虐了些。”
明玉怔了怔,放下双手看着风魂,俏丽的脸上慢慢地露出笑容:“风公子果然是好本事。”
“有本事的是你家的那位公主,”风魂叹道,“我不过是凑巧捡了个便宜罢了。”
明玉站起身来,盈盈地朝风魂福了一礼。她的脸上似嗔还笑,浑不似刚才那个被情郎抛弃的可怜女子。她道:“风公子又是何时看出奴婢的来历?”
“其实想一想也可以知道,”风魂道,“赵姑娘智谋过人,怎可能那么好心,费尽心思去助敖常成为南海龙王,自己却一无所得?如果不是因为心月狐的出卖,让你家公主被王母娘娘算了一道,只怕刚才我所做的事,也就是你家公主想要做的事吧?先煽动那些对四海龙王不满的水族和妖魔袭击南海龙宫,将敖家四兄弟一举除去,再悄悄扶持敖炳信、敖常这种被她抓住把柄的人继龙王位,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暗中控制四海。唯一可惜的就是她机关算尽,却不想王母娘娘在她背后更胜一筹,让她差点将她自己的性命也算了进去。而刚才敖常想要偷袭我时,他身后龙影刚一出现,你便马上出言警告,你的道行分明还在他之上。只要把这些事联系起来,姑娘的来历,自是呼之欲出。”
“风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人,”明玉微微一笑,拜道:“我家小姐虽然遇险,却幸好有公子及时相救,奴婢在此感激得紧。”
风魂心中一凛。他从四大天王的包围中救出赵芜女,并陪着她直到归墟,那一路上也没看到她与谁在暗中联系。而赵芜女进入归墟后,他没有太多耽搁便来到这里,然而这位明玉小姐竟早已得知赵芜女曾被他所救。
看来赵芜女虽然离去,但她留在人间界的势力,却还没有被王母娘娘连根拔起。
他道:“你家公主已经离开,不知姑娘今后准备到哪里去?”
“小姐也知道纵然算得再多,也难免有疏漏之处,因此早有安排,以防万一她不在时,我等亦能保得自身安全。”明玉道,“公子若是还有其它用得着奴婢之处,不妨开口,好让奴婢报答公子相救我家小姐的大恩。”
风魂笑道:“那倒不用。”
当下,明玉便殷殷拜别,飞身离去。
明玉走后,风魂也化作青光消失不见。
******
在敖常登基时,风魂亦趁机将浴月从地牢中救了出来。
浴月心惊胆战地在牢中过了几日,终于等到风魂来救她,自是扑进他的怀中便哭个不停。
明明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龙女,却从小遭遇家人的冷眼,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人讨厌了,这让风魂很是为她心疼。
“走吧,”他说,“我带你回大荒境去。”
小龙女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看着他,眼神中尽是欣喜和疑惑。
住在大荒境的那些日子虽然清冷和无聊,然而对她来说,却反而有着较为美好的记忆。
他们离开南海,一路往东海飞去。
天地之雌雄兮,徘徊子与午;寅申阴阳祖兮,出入复始更;循斗而摇光兮,执衡定元纪。
大荒境和凌波海都位于东海云端之上,尤其是凌波海,虽与东海相连,相连处却是直落三千丈的巨大瀑布,天水注入凌波海,又从凌波海沿着这巨大瀑布流至东海,最后注入归墟。由于瀑布从天而降,海流外散,极是湍急,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来到这瀑布之下,就算到达这里,看到那惊人景象,亦只以为这瀑布便是天之尽头。
因此,那巨大瀑布又被称作是“天涯”。
风魂对凌波海的具体情况根本就不了解,想到自己向援梁三龙询问凌波海的位置时,他三人目瞪口呆的那份表情,风魂就觉得好笑。
自己连凌波海都还没有看过一眼,就已将它“分封”给了援梁他们。
直到援梁三龙详细地把凌波海的情况说给他听,他才知道自己的这次“分封”是如何的大手笔。凌波海虽是位于云端之上,却极是辽阔,上面更有东极山、陵鞠山、采石岛等众多仙山灵岛。凌波海和这些仙山灵岛在大荒时期都是与五湖四海连在一起的,只是随着整个苍天的缓缓东移,它们的位置也受到影响,不但迁到东海,地势也越来越高,现在更是到了云端上方。
由于风魂和浴月是从南海出发,直接往东海飞去,最多只是靠近内陆的边缘,放眼过处全都是海,不见人烟。而对于浴月来说,这种长途跋涉以龙身飞行,要更轻松一些,于是这一路便现出原形,化作粉红蛟龙飞在云端。
风魂干脆就骑在她的身上。
一开始浴月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女孩子……或者说是一条小母龙,被男人骑着怪不好意思的,不过反正她对风魂并不讨厌,很快的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日,风魂乘着美丽的粉红蛟龙在空中飞着,忽见前方风沙漫天,正自惊疑,却见一个黑影在风沙前穿梭飞翔。那是一个不知用哪种木头制成的庞然大物,看上去有点像船,只是两侧又分别装着几个螺旋浆一般的东西,正快速旋转,生出强劲的气流。这东西也藉着气流快速前进,躲避紧追着它的漫天风沙。
飞机?还是飞船?
风魂看得那飞在空中的怪东西,不知道该将它称作什么。
连浴月也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风魂哥哥,那、那东西难道是木甲术?”
木甲术?
风魂心中一动。
在中国的古代传说中,确实也流传着木甲术这种东西,据说还有人曾制作出能够接待客人的木人,以及飞在空中三天三夜而不落的木鸟,只是风魂穿越了三百多年,仙家法宝没有少见,这种用木甲制作出来的东西他倒还真是没有见到过。
那船虽然在空中飞得很快,但后头的那片风沙却是紧追不舍。
一个身穿黄衣、大约十一二岁的女孩儿从“船舱”里跑出来,眼见风沙很快就要追上飞船,吓得大叫:“爷爷,再飞快点,不然就要被守鹤追上了。”
船舱内传来一声苦笑:“没用了,轴承磨损得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要坠海了。”
果然,没飞多久,飞船便已摇摇晃晃,无法支撑。
浴月见到船上有人,心中不忍,回头看向风魂,问:“风魂哥哥,我们要不要救他们?”
风魂却注视着那片风沙沉吟片刻,这风沙诡变万千,又泄出极大的妖气,分明便是妖魔所化。而那船上的女孩儿提到什么守鹤,难道说,它就是日本神话传说中的著名妖物……沙之守鹤?
第五章 若涉大海无渊边
眼见那飞船要被狂沙卷入其中,风魂道:“救他们。”
浴月“嗯”了一声,化成少女模样,摸出她的紫檀葫芦,对着飞船念一声“收”。
飞船立时被收了进去。
这葫芦原是她在木公身边做玉女时,木公送给她的仙家宝物,极是好用。在大荒境时,风魂便时常看到浴月用它来收天上的紫云,甚至他的脑袋还被这葫芦敲过。
那女孩儿的哭声从紫檀葫芦里传来:“爷爷,都是你害的,飞得那么慢。天突然变得这么黑,我们一定是被守鹤吃掉了。”
老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乖,袖儿,别哭,放心吧,我这还有一个乾坤挪移符,可以助我们逃出去。”
一段鬼也听不懂的咒语响起。
过了一会儿。
“爷爷,我们好像还在这里耶。”
“咳,果然是便宜没好货,”老人叹道,“以后我再也不买地摊货了。”
女孩儿大哭:“爷爷,我们没有以后了。”
风魂在葫芦外摇头失笑,而那些狂沙已凝成一只凶猛狰狞的巨兽,跃至风魂和浴月面前,死死地盯着他们。它的模样有些像巨型狸猫,后面长着一条粗粗长长的尾巴。
果然是守鹤,风魂想。
守鹤、八岐大蛇、九尾狐等都是日本动漫中经常出现的怪物,风魂在穿越前也曾与一些日本棋手有过交流,知道这些妖兽并不是那些动漫自己编出来的,而是跟八百万神一样,出自日本的本土神话。
当然,其实中国自己的神话传说中也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妖兽,就比如《山海经》中就记了一堆,只是因为日本动漫文化的入侵,许多年轻人对日本的八岐大蛇、九尾狐之类的妖怪听得更多,对自己本土的怪物反而没有多少了解。
在穿越之前,风魂对这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根本就并不相信,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不再相信了。至少,这两天他就一直骑着一条原本只有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蛟龙……还是一条很可爱的小母龙。
凭什么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四海龙王可以出现,人家日本的八岐大蛇、守鹤就得是假的?
“浴月,躲到我身后去。”风魂淡淡地道。
既然这只妖物的名声可以传到一千多后那个人们已不再相信鬼神的时代去,就必定有其强大之处。至少,它所散发出的妖气已让风魂觉得,这只妖物不容易对付。
守鹤吼了一声,一口向他们咬来,风魂虽然不动,身上已自行散出青阳之气,化作无形屏障将自己和浴月护住。守鹤喷出狂沙,有如水银泄地般将他们幢幢围住。
风魂感受到那迫来的压力,立时发出雷诀,将那些狂沙一一震散。
然而雷诀竟无法伤到守鹤,雷光出现时,它化作风沙,雷光一散失,它便聚成兽形。
守鹤对青阳之气化出的屏障又撕又咬,竟让风魂难以支撑。风魂赶紧让浴月抱住自己,身形一幻,在屏障被破开的那一瞬间移形换体,移到别处。
然而守鹤的感觉竟是异常敏锐,不管风魂转移到哪里,它都能直接掉头扑上前来。
风魂心中一凛,忖道:“我记得在日本的本土神话中,守鹤的实力几乎算是九只妖兽中最弱的。这妖物会出现在东海,只怕与伊奘诺尊有关,我若连它都应付得这么困难,那要是八岐大蛇或是九尾狐这种更加强大的妖物出现,我岂非更是对付不了?”
想到这里,更是术法连施,然而守鹤却全然不惧。
风魂见守鹤只要化作风沙,便能将自己的术法避开,心中快速动念,想道:“形体再怎么变化,元神却不可能消失,要想伤它,恐怕需要找出它的元神所在。”
立时取出阴阳镜,往那漫天风沙照上一圈。自从在赵芜女用镇魂锁锁住他的海底宅院中脱出后,阴阳镜便被他找了回来,只是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赵芜女当时到底为何要让上官婉儿盗取阴阳镜。
阴阳镜透出光华,将风沙内的情形层层叠叠地照了出来,果然,不管守鹤如何幻化,总有一道黑影藏在其中。风魂知道这便是守鹤的元神。
只是,除了像玄元砖、祭魂刀这类兵器,一般的术法和神兵很难直接伤人元神。风魂背着浴月,借着缝隙直跃而去,袖子一拂,青阳之气朝那道黑影直袭而去。
自从体内聚齐青阳之气后,他一般都是以此气护身,还不曾似这般将其当作真气离体伤敌。青阳之气击中黑影,守鹤果然惨吼一声,负伤逃走。
风魂却也停在那里,体内气血翻腾,有种将所有力气全都用尽的燥热感。
“为何用青阳之气保护自己时,不会有任何劳累感,用来伤敌,事后却会如此虚脱无力?”他定在那里沉思着。
如果说这种天地玄气只能用来自保,不能用来伤敌,那未必太可笑了。太极天皇以承金之气阻止群星恶煞时,无数电光交错而下,织成电网,也不见他有多吃力。而在南海之极时,太极天皇与玉皇曾以各自的天地玄气硬拼一招,太极天皇的那一击中蕴藏无数流星,而玉皇施出的清风亦是夺天地之造化,也不见他们事后有虚脱无力的样子,只等若无事一般。
而风魂仅仅是用青阳之气击伤守鹤,便有气力用尽的感觉,与太极天皇和玉皇实在是相差太远。他心知似这种天地玄气,一旦承禀到自身,便可让自己与天地互相交感,本该生生不绝才对,如今自己一击之后,便有耗尽青阳之气的感觉,多半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掌握到使用它的技巧。
浴月被他单手负后背在背上,她以龙身回归人形后,龙麟只能化出一件罩在外头的衣裙,里头其实什么也没穿。裙子半搭在风魂的后腰处,两条光洁纤美的秀腿轻夹住风魂,又被他用手隔着轻衫托住*,整个人羞羞涩涩的。
她见风魂威风凛凛地击退那只妖怪,俏眼儿高兴得弯了起来,心想风魂哥哥的本事比起以前在大荒境时厉害多了,及至守鹤跑了之后,却见风魂定在那里,既不放她下来,也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心思,不觉嘴儿一撇,想道:“不放我下来是不?好,我就一直让你背着,累死你去。”
再一想,又觉得自己一个光着腿儿的女孩子,让男人这样背着,好像还是自己吃的亏更多一些,只得贴在风魂耳边问:“风魂哥哥,你在想什么?”
风魂还未回答,葫芦内却又传出那个小女孩的叫声:“爷爷,爷爷,你死没有?”
老人呸了一声:“还活着呢。”
小女孩问:“咦,爷爷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老人大怒:“你巴不得我早点死是不?”
风魂听得好笑,把浴月放下,道:“他们的那只怪船好像不能再飞了,我们先找个海岛,把他们连人带船放出来。”
寻了个孤岛,浴月将紫檀葫芦朝外喝了声“放”,将那条船放了出来。
那女孩儿和一个老者正站在船头直搓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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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自称姓郑,名叫郑晔,女孩儿则是他的孙女郑袖儿。知道是风魂和浴月救了他们,不免一阵感谢,郑袖儿更是盯着浴月的紫檀葫芦直瞅,简直像是想要把它抢过去藏起来。
一听到风魂的名字,郑袖儿还没什么反应,郑晔却呵呵笑道:“原来是大荒境少主风魂风公子,老夫就说了,谁有这般本事,能够赶走一尾守鹤。”
风魂自然知道这一老一小也不会是一般的人,至少,并不是谁都可以造出这样一条能在天空飞行的船来,还被沙之守鹤追赶。一问缘由,才知道郑晔原本是凌波海鞠陵山白垩王府中的幕僚,擅长木甲术和星相学,这条飞船就是他以地磁为动力,与他孙女一同造出来的。
伊奘诺尊的势力侵入凌波海,郑晔劝白垩王与女儿国、合虚境一同对抗伊奘诺尊,白垩王却贪生怕死,伊奘诺尊之子素盏呜尊带着东瀛神将方一逼近,便马上投降。素盏呜尊的大姐天照久闻郑晔之名,要素盏呜尊将郑晔请去高天原做幕僚,郑晔却带着孙女连夜逃走,素盏呜尊大怒,竟将守鹤派出来追他们。
由于天色已晚,风魂便在岛上生了堆火,让浴月和郑袖儿取暖,自己看着郑老儿问:“高天原虽在九野天之外,却自成神国,实力远大于鞠陵山。老先生为何宁愿在白垩王府中做幕僚,却不肯应高天原之请?”
“没用的,”郑老儿摇头,“白垩王虽然懦弱,但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肯听别人的建议。伊奘诺尊却孤傲自负,一旦做下决定,连他女儿天照的话都听不进去。如果主持高天原的是他的女儿天照,老夫倒不妨去那里混混,至于伊奘诺尊……去了也是白搭。”
风魂也知道伊奘诺尊有三贵子,一个女儿是天照大神,两个儿子则是月夜见尊和素盏呜尊。而他真正见过的,便只有那个月夜见尊。他问:“听老先生话中之意,如果主持高天原的是天照的话,老先生倒是不介意去当她幕僚,莫非那位天照大神,本事还有她父亲之上?”
“伊奘诺尊的一女二子中,两个儿子只能算是有勇无谋,但她的女儿天照却是真正的聪明人。”郑老儿笑道,“风公子可知道,如果伊奘诺尊肯听他女儿的话,东方苍天根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就没有现在的东皇之争?”
风魂心中一凛,道:“还请先生赐教。”
郑晔道:“从一开始,天照就劝她父亲不要公开他的野心,也不要在明里结交天庭的那些仙官,而是不动声色地将势力渗进东方苍天,先与猗天苏门阁的金德王交好,最好能与金德王结成儿女亲家。对采石岛、合虚境这类与高天原有过隙的仙境和岛国,亦多加安抚,化敌为友,只以最低的姿态去占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境小岛,直到所有人都默认那些小岛理当为高天原所拥有时,才进一步扩大势力。然而伊奘诺尊却不肯听从她的建议,自忖为帝俊之子,竟直接上表请求玉帝封他作东方扶桑大帝,还收买了众多仙神替他说情,却不知他的这种做法,反而惹起了玉帝和六御天尊的警觉,也给了风公子你一个机会。而月夜见尊为了对付你,竟在作为道教第一洞天的王屋山公然动用天之琼矛,如此霸道,自是连那些原本有心帮他的一众仙神也不免生出反感。在侵占凌波海的过程中,伊奘诺尊不但不肯听天照的意见,安抚那些仙境岛国,只派兵占据无人爱要的荒山野境,反而一意孤行,意图以兵力直接摧毁胆敢与他作对的人,想要一举征服凌波海,却不知自己实是犯下大错。”
风魂脸色微变。
虽然郑老儿只是说了一个大概,但他却清楚地明白,如果伊奘诺尊真的肯听从他女儿天照的建议,自己简直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伊奘诺尊错就错在太过张扬,惹得人人反感,而他挟烈火之势进入凌波海的做法,虽然声势浩大,但毕竟师出无名,让人觉得他的行径根本就是一种侵略和霸占。
而天照的建议虽然费时费力,却等于是用温水煮青蛙。青蛙放在锅里煮,火如果烧得太猛,水热得太快,青蛙负痛,自然便会马上从锅里跳出来。但如果慢慢加热,让青蛙产生一种自己可以再忍一会儿的错觉,等水开起来时,青蛙已是跳不动了。
同样的道理,高天原如果真的按天照的计划,只做事不说话,更不张扬,天庭自然也不会对其关注太多。而结交猗天苏门阁,安抚女儿国、合虚境、东极山等地,只占据无人的荒山野境的做法,则是将高天原的势力渐渐地与东方苍天融合在一起。以伊奘诺尊现在的做法,人人都觉得他是想要将根本不属于他的东方苍天据为己有。但如果他按天照所说的去做,一方面,女儿国和合虚境那种与高天原有隙的仙境和岛国没有马上面临覆岛的危机,自不免会生出一种“先看一阵再说”的想法,高天原本就势大,只要不逼得其他人走投无力,那些人自然也不敢挑衅,也就会任由伊奘诺尊去占据那些本就无人关心的荒岛。
而高天原占据的虽然是些看上去毫无用处的小岛小境,但时间一长,别人就会默认高天原在东方苍天的势力,甚至觉得高天原与东方苍天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日后就算生出祸乱,外人也会觉得那是东方苍天的内部纷争,而不像现在这般,人人都觉得伊奘诺尊狼子野心,想要强行侵占凌波海。
换句话说,如果主持高天原事务的是伊奘诺尊的女儿天照,风魂现在基本上可以洗一洗睡去。
当然,伊奘诺尊虽然犯了错,却也只是给风魂制造出了一些机会而已。毕竟高天原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与伊奘诺尊相比,风魂不管是自身道行还是手中兵力,都差得太多。他仅有的优势在于,自己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又有东方苍天原属的神将和仙官支持,再加上现在亦被默认为大荒境之主,在对东方苍天的继承权上比伊奘诺尊更“正统”一些。
不过翻翻历史便会知道,“正统”这东西远不如实力来得有用。
身为太子的杨勇比杨广更有资格继续皇位吧?杨勇被杨广给杀了。
身为太子的李建成比李世民更有理由当上人皇吧?李建成被李世民给杀了。
再往后推,建文帝朱允文都坐上皇帝宝座了,还不是被朱棣给掀了下来?
而就像是不管人间界如何乱,天庭都不会主动干涉一样,对于东方苍天目前的局势,天庭也只会看着,因此,风魂所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夜色昏沉,浴月搂着郑袖儿,两人都已经沉沉入睡。
风魂看着郑晔,毕恭毕敬地问:“晚辈此去大荒境,不知郑先生能否给晚辈一些建议?”
郑晔道:“不知风公子自己的想法又是怎样?”
风魂道:“我对凌波海的所知还很有限,所以此去,将会先让自己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另外,依先生所说,连陶陵山都已依附伊奘诺尊,那接下来采石岛也就危险了,恐怕我一进入大荒境,就只能带着钟化等人赶往采石岛……”
话还未说完,却见郑老儿直摇其头。风魂心知自己对东方苍天的局势远没有他了解,于是道:“还请先生多加指教。”
郑晔道:“采石岛是一定要守,这倒不是它有多重要,而是因为要有一个地方拖缓高天原侵占凌波海的脚步,然而目前唯一下定决心拼死抵抗的,便只有女儿国的那几位公主。但采石岛虽然要守,却不该由你去守,否则,这仗打起来将没完没了。就算你帮她们守住了一次、两次,你又能守住多少次?”
风魂问:“先生觉得,晚辈应该如何做?”
“留在大荒境,”郑晔道:“一方面,利用采石岛来拖延高天原的势力,另一方面,公子你应该尽快整合大荒境周围的其它势力。你要明白,自从太乙救苦天尊离去后,东方苍天在这三百多年里,几乎算是无人管理,就算你是大荒境之主,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因此,你必须要借着伊奘诺尊还未逼近大荒境前,以雷霆般的手段将其中最大的几股势力若杀或降。伊奘诺尊错在过于张扬,而你却必须张扬,因为你没有时间。如果不能从一开始就展示出你有一统苍天的自信,谁还敢来投靠你?”
风魂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其实亦是他的想法,但这样做却有一个难度,就是他必须任由许飞琼和女儿国七位公主自己去守采石岛,而无法给她们更多支持。
“另一方面,”郑晔道,“一旦收服大荒境周边的势力,你必须亲自前往猗天苏门阁去见金德王,金德王身为上古帝王少昊的后裔,不但其人脉在天庭盘根交错,而且他们金天氏一族在东方苍天实力不容忽视。金德王的两个女儿芳辰将近,到时伊奘诺尊也将让他的儿子素盏呜尊前往猗天苏门阁贺喜,以伊奘诺尊的想法,是希望素盏呜尊能够将金德王的两个女儿至少娶一个回去。如果他真的与金德王结成了儿女亲家,恐怕你也不用再做什么事了。所以你必须破坏掉素盏呜尊的好事,最好你自己能把金德王的女儿娶到手中……”
“这点我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风魂断然道,“目前正在帮助女儿国守护采石岛的许飞琼许仙子与我早已情定三生,她在前方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却在她身后娶别的女人……”
郑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风魂摇头道:“这不是大节小节的问题,而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如果我连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都可以在利用完后便轻易抛弃,那我实在不知道我去争这东皇之位还有什么意义。”
郑老儿在月色下注视着风魂的脸,眼中慢慢地现出一丝笑意。
第六章 太乙青煞刀
第二天一早,郑老祖孙俩就开始忙着修理那条会飞的船,原本应该赶着前往大荒境的风魂,倒像是突然闲下来了,饶有兴趣地看着,还不时帮些忙。只可惜他在穿越前主要是以围棋为业,没有正经上过学,对物理课更是一窍不通,完全属于“知道有飞机,但不知道飞机是怎么飞”的那种人,否则的话,弄不好还能把一千多年后的成果向郑晔展现一下,以证明自己的“博学”。
浴月对这飞船亦是好奇不已,而她与郑袖儿也很快的要好起来。郑袖儿年纪还小,做起事来有些乍乍呼呼的,干的起劲,抱怨起来声音也大,连风魂也不明白浴月为啥会跟她意外的合拍。两个丫头一起跑来跑去,休息时浴月化作蛟龙载着郑袖儿沿海面飞了一阵,让郑袖儿极是高兴。
那飞船只是在被守鹤追赶时飞得太快,一些齿轮和轴承有些磨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快也就修好了。
修好后,郑袖儿便问爷爷他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两位如果无事的话,”风魂却道:“不如到我的大荒境去做客?”
说完,风魂便定定地看着郑老。
郑袖儿听到可以去大荒境玩,立时高兴地想要大叫一声“好勒”,偏偏郑晔却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说话。郑晔看着风魂,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说得更多一些。”
风魂叹了一声,以弟子礼对郑老缓缓鞠了一躬,道:“前辈是个明白人,晚辈若说得太多,反为不美。”
他这几个时辰确实一直在心里打腹稿,只是想了一通,也想不出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话语说服郑老前往大荒境帮他。然后,他突然又醒悟过来,心想这老头对世事人情比他洞达得多,自己有什么算盘,对方只怕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像这样的老狐狸,绝不是像援梁那样可以用话语和恩情之类的东西收买的。
而郑老若是真的无意帮他的话,昨晚也就没必要跟他谈那么多话,还助他分析苍天内的局势,只是良禽择木而栖,君择臣,臣亦择君,风魂很清楚地知道,昨晚在那一通谈话中,郑老看似说得随意,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观察。
郑老自然看出风魂一定会开口请他去大荒境助他,而风魂却不敢肯定昨晚的那一通谈话中,自己被郑老在心中打了多少分。毕竟在郑老分析局势的时候,他基本都是在认真听,而无法给出更多的见解。
“大荒境啊,”郑老摸着孙女的脑袋,笑了一笑,“那可是太乙救苦天尊昔日所居之处,我若是放过这个机会,只怕自己到老都会后悔……”
郑袖儿抬起头来,撇嘴道:“爷爷你已经够老了。”
郑老呛了一声。
风魂心中一阵狂喜,像援梁那样的悍将他固然需要,但像郑老头这样的智囊型人才,才更是他所急缺的。一旦进入大荒境,他只怕还没等熟悉整个苍天局势,就必须有所行动,如果没有郑老这样一个对苍天既了解又有独到见解的人替他分析大局,他真的难以保证自己不会犯错。
当下,郑老便将飞船启动起来,载着浴月和郑袖儿一同往大荒境飞去。
而风魂告诉他们,自己还有点事要做,很快便会追上他们。
郑老与浴月、郑袖儿离去后,风魂却仍留在岛上,低头沉思。
他仍在想着昨日对付沙之守鹤时的情形,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青阳之气应敌,那无疑等于是空有宝藏而不知如何去用。
只是,他虽然取出了太乙天书,里面却没有记载天地玄气的使用之法,再回想着太极天皇与玉帝的那次出手,同样是天地玄气,太极天皇那一击至刚至猛,而玉皇的应对却有如羚羊过隙,妙不可言。
两人走的显然是截然不同的路子,却又都暗藏天地之理。
风魂无法弄清其中的关键,只好继续琢磨。此时他已大致上弄清楚自己昨天在击伤沙之守鹤后,为何会如此劳累。
他试着将青阳之气在身周流转,不管他如何运作,体内都仍是一片充盈。然而一旦像昨天那样,将青阳之气当成真气般往远处击去,体内便马上有一种被抽干水分的干燥感。
他忖道:“青阳之气与我本身早已融成一体,虽说天地玄气无穷无尽,但人力却是有时而穷。我将青阳之气覆在身边时,不管如何操纵它,事后它总是能够一丝不漏地回到我的体内,青阳之气承木而生,木即是春,同时也代表了生机,故而我不觉劳累。然而一旦让它脱体而出,它和我也就再无联系。虽然我自身与天地内外交感,缺失的部分总会自己补上,但在旧气已尽,新气未生的那一刻,自是难免虚脱无力,如果有强手在这个时候袭击我,那我只怕就有危险了。所以,不管我如何使用体内的青阳之气,亦必须保证它与我自身的联系。”
又想:“在南海之极时,西皇承金之气发出,内中星辰隐现,玉皇应对之时,仿佛清风拂面。纵然天地玄气本身是禀天道而生,天道玄玄,不可捉摸,但用来应敌时,一招仍是一招。我近来修行时过于看重一个‘玄’字,连对敌之时,都想要做到无形无相,无相固然是好,但一心想着无相,其实便是着了相。这就好像读书一般,还未熟读万卷书,便先想着开宗立言,仿佛能够一朝顿悟而成圣贤,圣贤做不成,倒和傻子无异。”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假想自己手中有刀。
渐渐地,青阳之气在他的手中越聚越多,竟具现出一柄青潆潆的刀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连劈了数刀,这数刀有若霹雳,凡划过的空间,都生出一条漆黑的裂痕。
“但凡作诗,想要下笔如有神,就需要先熟读百家书。但凡习武,想要无招胜有招,就需要先熟悉天下招式。”风魂注视着手中的青刀,想着,“我与其时时刻刻想着一个玄字,不如先将青阳之气视作有形之物,不得即得,非玄即玄,先从有形有相的神通和招式学起。”
又想:“此刀在我心中即已成有形之物,我不如再给它取个名字,就叫青煞刀!”
然而一只刀长度有限,又不能让这青煞刀离体伤人,岂非还不如御剑之道?
这时,风魂突然想到了太极天皇将承金之阳化作电网挡住群星恶煞的那一幕,脑海中立时闪过一道电光。
他终于明白太极天皇当时是如何做到的了。
就算是太极天皇,亦不可能以自身承金之气化出那等惊天动地的异象。即使能够做到,也必定会像昨天风魂对付守鹤时一样,事后全身虚脱。
如果太极天皇挡下群星恶煞没多久,马上就倒在地上动不了,那岂不成了笑话?
当时,他只是以自身承金之气,带动了身外的天地玄气。化作电网的并非是太极天皇自身的承金煞气,而是弥漫在天地间的承金之气在他强大的意念下具现而出。
风魂跃到高处,凝视着脚下海岛。
他高高举起青煞刀,同时感应着天地间的青阳之气。
奇异的事发生了,一丝丝青气仿佛是被青煞刀拉扯,围着它急旋不休。
他朝着海岛俯冲而下,那缥缈的青气紧随着他,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颗青色彗星。眼见自己即将坠在岛上,他大喝一声,青煞刀怒斩而下。
刀身虽凝而不散,由天地间齐聚而来的青阳之气却直轰而下,将整个孤岛击得四分五裂。海浪翻滚,一波又一波地向外扩散,许多海底生物的尸体在浪花中翻腾。
连风魂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刀之威竟是如此霸道,不禁暗自乍舌。
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海洋生物保护协会,否则他只怕是有得受了。
远处有一道巨浪快速涌来,浪上有寒光闪现。他心知这必是东海的水族兵将前来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惧,却也不想再生事端,于是纵上云端,乘着一道青光朝大荒境而去……
******
风魂追上了郑老与浴月、郑袖儿。
浴月仍化作蛟龙载着郑袖儿在云端飞行,而风魂则进入舱中,坐在席上与郑老互相交谈。
天空漫漫变成了紫色,一朵朵青云祥绕其间。
他们进入了大荒境。
大荒境作为能与瑶池齐名的天界著名仙境,隔云端而建,极是华美广阔。风魂在大荒境的那三年中,基本都只待在大荒山中,其实这大荒境内并不只有大荒山,山下还有辽阔土地,以及一众琼楼玉宇,仙台玉城。
郑袖儿看着四周飞来飞去的英招、天鱼等奇禽异兽极是兴奋,便是浴月,离开这里已有三百多年,也是激动万分。
风魂却始终保持着脸上的凝重。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重新回到这里后,意味着什么。
飞船落到一片琼花瑞草之间,青兽战神钟化与焰华仙子何月华早已带着大荒境的一众天兵天将赶来,跪拜在他的面前。风魂默默地将视线扫过他们,发现连援梁三龙也在其中。
他看着这些人,缓缓地道:“我来了!”
没有更多的话,也不需要更多的话。
要想收服所有人的心,要想在这片苍天中打下自己的天地,真正需要的不是说,而是做。
钟化与援梁等人齐声喊了一声“少主”,声势震天,传至九霄云外。
风魂看着他们,心中豪气顿生,大声道:“东方苍天是我们的,现在,我们就一同奋战到底,直至将意图侵占我们家园的敌人全都赶出去。”
天兵天将手持干戈齐天呐喊,寒光聚合,腾起万丈光芒。
风魂在钟化等大荒境天将的簇拥下往大荒山脚下的青元宫行去,没过多久,数道俏影直飞而来,其中一道更是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大哭。就算不用想,风魂也知道扑过来哭的必是他的二徒弟灵凝,正要好声安慰他,却发现另有两个俏丽的少女跃上来拜在他的面前,俱是惊喜交加,眼中带泪,分别是薛红线和聂隐娘。
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个窈窕娉婷、秀发如瀑的妙丽少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竟是慧红。
风魂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她们,心中亦是一阵激动。灵凝在他怀中抽泣不止,红线虽然坚强,此时看着师父,竟也有如梨花带雨。而隐娘更是神情憔悴,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显然是在他失踪的这段日子里日益担心,没有一刻放下心来。
自从那日风魂在苍梧山心智失常不知所踪后,红线与隐娘遍寻不见,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焦急,然而天地这般浩大,她们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上那去找师父,只是有如没头苍蝇般地到处乱跑,幸好慧红找上她们,给她们出了主意。
慧红告诉她们风魂绝然不会有事,而一旦他清醒过来,很有可能会前往大荒境。于是,她们便跟着慧红一同来大荒境寻找师父,谁知师父没找到,倒把灵凝吓得整天直哭,担心师父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隐娘见二师姐哭个不停,更是心如刀割,只觉得万一师父真的出了事,自己宁愿去殉葬陪他。好在红线毕竟是跟着师父同过甘苦出来的,虽然也是担心难过,失了主意,但看到两个师妹如此模样,心想只怕师父还没回来,她们两人就得先病倒了,于是恃着大师姐的身份硬把她们骂了一顿,吓得她们不敢再哭,又有慧红在边上开解一番,才好了一些。
师徒重逢,自不免又是伤感又是欣喜,好在大家全都无事,再加上边上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搞得那么儿女情长。风魂将灵凝放回彩鸾,又将另外两个女徒儿也拉了起来,宽慰了一番。
当年傍晚,风魂便让钟化召集大荒境内的几名主要战将,举行了他在东方苍天的第一次军事会议,而他自己也带了灵凝、郑晔、援梁出席。灵凝虽和红线、隐娘一样是他的弟子,但她同时亦是玄天帝姬,这段时间又是代风魂坐镇大荒境,这次会议自然需要参加,而援梁在持他书信前来大荒境的路上,以风魂所赠的东海秀霸剑召集那些面临东海龙王敖广清洗的龙族子弟和海底族群,竟有不少人响应而来,有些是在这次南海之乱中参与围攻龙宫的龙族“叛党”与水族,还有一些则是因为长期受到敖家排挤,知道在四海永无出头之力,干脆随着援梁一同前来,希望能够在苍天之上博得一份功业。
风魂原本考虑让红线和隐娘也加入这场会议,只是再想一想,一方面她们就算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另一方面,他现在主要依靠的还是像钟化这些大荒境原有的兵将,如果一下子带了太多他的“自己人”参与这场将决定整个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难免会给人一种自己任用私人的感觉。灵凝身份特殊,倒还无话可说,援梁持有分天四剑之一的东海秀霸剑,又召集了不少龙与水族,却毕竟还是新人,能够加入这次会议已经是破格提拔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向钟化、何月华等人介绍郑老时,那些大荒境将领尽皆动容,显然是早就听过郑老的名头。风魂这才知道郑老在东方苍天竟是声名不小,难怪连远在高天原的天照都想将他请去当幕僚。
一开始的时候,风魂自是让钟化和何月华介绍一下东方苍天目前的局势,又让其他人各抒己见。其实他在进入大荒境前,便已经跟郑老交谈了许多,对整体的局势有了一定的把握,只是一方面需要让这些将领明白自己对他们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个人的智慧再高也是有限,多听听众人的观点,其中必有一些东西是单靠自己难以注意到的。尤其是这些人都是长年防守在大荒境的,随便抽出一个,对苍天的了解都要在他之上。
这时,他发现不但自己在听,连郑老也是只听不说,而且听得极是认真,不禁心生敬意。在他看来,这些人虽然说了不少,却都过于凌乱,而且没有谁的观点能够超出郑老对整体局势的理解和分析,然而就算如此,这老人却仍仔仔细细地听着,哪怕明知对方的见解幼稚肤浅,亦不加以轻视。
“难怪这老家伙能够得到众人的尊重,”风魂忖道,“自以为聪明,不肯听取别人观点的人,那是假聪明。只有愿意倾听所有人的声音,博采众长,并从中整理分析出自己的独到观点,那才是真正的智慧。”
当这些将领差不多说完各自的意见后,风魂发现,大多数人都与他原本的想法并无二致,就是都认为应当尽快派兵进入凌波海,守住采石岛与合虚境,避免伊奘诺尊的势力进一步扩大。而内中却有一位名为彭遵的神将,想的却是绕过采石岛暗袭已经归降高天原的离瞀境和东极山,断去素盏呜尊的后路,再与凌波海几位公主,以及合虚境伽蓝王一同围攻素盏呜尊。
风魂听他说得有理,原本有些意动,却见郑老淡淡摇头,自己立时也反应过来,知道这想法看上去虽好,其实并不可行,皆因就算能够让素盏呜尊吃些暗亏,他们也没有实力将侵入凌波海内的敌人一口吞下,反而有可能在高天原的天照、月夜见尊等人源源赶来之后,被迫与敌人过早地决出生死。
然而,不去支援采石岛和合虚境的话,万一还没等到自己肃清太荒境周边那些不肯服从自己的势力,采石岛与合虚境就已经落在伊奘诺尊手中,结果又将如何?
正在犹豫难决的时候,却听灵凝怯生生地道:“师父,我、我能说说么?”
风魂倒是没有想到灵凝也会在这种场合提出她的意见,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灵凝的声音很小,说得也有些怯怯的,感觉像是很难为情。
然而风魂却越听越是惊奇,不禁错愕地与郑老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