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梦想成真(下)
出了骡马市场,陈晚荣赶着小黑去车行,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一辆车。套好,让小黑拉着直去李清泉的作坊。
也许是小黑给圈养得太久了,觉得新鲜,跑得欢着呢,不时出几声欢快的牛吼,偶尔还会上蹦上几下,好象尽情玩耍的孩子似的。
刚到作坊,只见李清泉指挥伙计正在装车,他一看见陈晚荣快步迎了上来,一脸的亲切笑容:“晚荣,这么快就回来了?”这种喜悦之情只存在了极短的时间,代之而起的却是惊讶:“这不是牛大眼的小黑么?晚荣,您把小黑买下来了?”
事实俱在,他居然不信,陈晚荣有点难以理解,问道:“老爷子,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不对,是太难以相信了。”李清泉站得老远,眼睛戒备的瞧着小黑,专注得连眨动一下都不敢,好象小黑很坏,随时要向他起攻击一般:“晚荣,您不晓得小黑有多大的名声呢。”
一头牛还有名声,陈晚荣有点难以置信了,想起当他买下小黑时那些围观之人舒心的议论,不由得好奇心起,应该趁此机会问个明白:“还请老爷子说说。”
李清泉看着小黑,压低声音,尽可能小心的道:“这小黑三个月大的时候牛大眼从一个牛贩子手里买的。小黑三个月的个头比半年的牛犊还要壮实,牛大眼着实喜欢它,准备养大了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的是,小黑的性子特别烈,谁也不能接近,有几次买家已经付了钱,就是牵不走。一个姓韩的牛贩子花二十五贯买下来,当他去牵的时候,却给小黑顶了一角,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要不是他逃得快,不死也得废残。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买小黑了。牛大眼火了,决定宰了小黑吃肉,把屠夫请来,找了几个人来按牛,结果是牛没杀成反倒给伤了三个,整整折腾了一天都没有成功。
“做牲口这一行有一个忌讳,象小黑这样卖不出去,杀不掉,那就是宝贝了,留着会家。从此以后,牛大眼改了主意,不卖了,准备把小黑养到老死,没想到给你买走了。晚荣,您是怎么驯服的?”
如此性烈的牲口,谁也不能驯服,陈晚荣居然能驯服,由不得李清泉不好奇,目光终于从小黑身上移到陈晚荣身上了。
陈晚荣出身农村,对农村的事儿了解得很清楚,知道牲口方面的忌讳很多,这种卖不出去,宰不掉的牛是宝贝,不能卖。
牛大眼做牲品买卖的,对这忌讳就更在意了,想了那么多办法都没用,小黑一定是宝贝,留着它就会六畜兴旺。要不然,明的不行还有阴的,小黑躲得过明枪,躲不过暗箭,迟早会给宰掉。
真没想到,还有这等曲折,陈晚荣心想怪不得牛大眼十贯就卖了,他那句给小黑找个好人家的话是真心话。象小黑这种牲口,对于主人家来说和儿女没有两样,付出了感情,小黑能有一个好归宿自己也高兴。
今天居然撞大运了,陈晚荣着实高兴,笑着把经过说了。李清泉摸着额头,万分不解的道:“牛大眼就是放牛娃出身,吹口哨、扔石子、套绳子、鞭打这些放牛技巧哪一样不精通?他驭牲口是一把好手,这些手段对小黑没用,这道理在哪里呢?”
转着眼珠想了想,猛的一跺脚,呵呵一笑,道:“我明白了。骂人的话说‘笨牛’,其实不对。牛有灵性,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都能知晓,牛大眼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想从小黑身上赚钱,不论他用什么手段,小黑都把他当成坏人。而晚荣不一样,您是想着救人,这口哨吹起来会不一样,就好比人说话的语气不一样,小黑受用,把您当好人了。”
有着丰富农村生活经验的陈晚荣知道李清泉这话说得有道理,养过牛的人都知道牛其实有灵性,养到一头好牛是很开心的事情。小黑这等好牛少见,要是牵回家的话,还不知道陈老实夫妇高兴成什么样呢。
李清泉看了一眼偎在陈晚荣身的小黑,叮嘱道:“晚荣,小黑这样的牲口很难得,您一定要好好待它,要把他当作亲人一样。”
都知道宝马护主,其实好牛也护主人,象小黑这样难得的牛养好了,还不知道从中受益多少呢,陈晚荣欣然应道:“谢老爷子提醒,我记住了。老爷子,我今天的事儿办完了,这就先回去了。”
“行,明儿赶早过来喝酒。”李清泉欣然同意,叮嘱一句。招手叫过几个伙计,帮着把废水搬到车上,陈晚荣作别李清泉,赶着车出了作坊。
李清泉把陈晚荣送出作坊,再次叮嘱要陈晚荣明天过来喝酒,这才挥手作别。
拥有一头牛是陈老实一辈子的夙愿,几十年下来都没有实现,每到用牛的时间只有去借,和别家换工,没有牛的痛苦他是太了解了。现在,这个赤贫之家不仅有牛,还是一头非常少见的好牛,陈老实夫妇还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呢?
陈老实一高兴,说不定就要喝上三大碗,不能不预为之备,陈晚荣赶着牛车直接去了菜市场,准备买点好酒好菜,让陈老实夫妇好好乐乐。
买了五斤肉,三斤排骨,提在手里,去了糖铺。
唐朝女人和我们现代的女性差不多,喜抛头露面,爱打扮,女老板生意冷清无所事事,坐在椅上正在专心修指甲,没有看见陈晚荣进来。
陈晚荣不得不假装咳嗽一声提醒她。女老板抬起头来,笑逐颜开的道:“请问您要买糖吗?”一句话问完,看清是陈晚荣,记起给陈晚荣耍弄的一幕,笑容顿去,脸上罩着寒霜:“你买甚糖?”
唐人的素质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说脏话,更没有要陈晚荣滚出去,着实难得了。
那天的事责任在我,陈晚荣于她的愤怒能理解,笑着道:“来两斤糖。”掏出一把铜钱放在桌上。
女老板并没有见钱眼开,而是惊疑的打量着陈晚荣,一脸的惊异,愣了好一会这才道:“您真的要买糖?”
“真买!”陈晚荣说得斩钉截铁,由不得她不信。
女老板盯着陈晚荣,看他不象在说假话,犹疑了一下这才提醒道:“小兄弟,您要买糖我本不该多嘴,只是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下。糖很贵,大富人家才买来吃,您这样的家境不太合适。小兄弟,您可要想好了。”
陈晚荣还是那身撂满了补丁的麻布衣衫,虽然怀里的钱比上次来的时间多了点,仍是没有摆脱赤贫家境,让人多心在所难免。陈晚荣却听出来了,女老板并不是瞧不起他,而是真心真意在提醒他不该花的钱不要钱,象糖这种奢侈品能不买最好不要买。
要是在现代社会,那些商人巴不得你多买些,哪会象女老板这样善意的提醒,陈晚荣对她的心地很是赞赏,心想那天给奚落一顿也值了,笑道:“谢谢大姐提醒,这糖我要定了。”
“那您请稍等,我给您称。”女老板得到陈晚荣的回答后非常礼貌的请陈晚荣等候,提起斧头就要砍糖块。
商人追求的就是利益,而她却能善意的提醒陈晚荣少花钱,还是买自己东西的时候提醒,难能可贵了,陈晚荣对她的好感大增,道:“大姐,我来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您是主顾,不敢劳动您的大驾。”女老板不肯,一斧头劈下去,蔗糖上出现一道裂缝。几下劈下去,劈下老大一块,用油纸包了一过称,两斤多。
女老板把多余的拿掉,称好两斤,道:“一百文。”
陈晚荣有点好奇的问道:“不是一百一十文么?”
“那天的事我也不对,少收您十文,算是给您赔礼了。”女老板非常爽快的回答。
那天的事是陈晚荣引起的,她却能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这种人在现代社会太少了,比那些天天说着“努力修身”的伪君子们可爱了百倍,陈晚荣哪能让她吃亏,笑道:“大姐,其实是我不对,这十文钱您请收好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该骂您,还请您原谅。”女老板脆生生的道。
大度是陈晚荣的一个美德,她能主动认错让人感动,陈晚荣哪会纠缠不放,笑道:“大姐,您别往心里去,这事归根结底是我的不是,这不能怨您。大姐,我走了,回见!”
“小兄弟,您走好!”女老板把陈晚荣送出店,挥手作别。
出了菜场,陈晚荣去“贺氏印字”坊取了印刷品。然后买了一包松香、一口锅、几十斤米,石灰、明矾、食盐、纯碱这些原料,这才赶着牛车回家去。
出了镇子,陈晚荣把怀里的余钱掏出来一数,只剩下两百多文了,心想这钱花得也太快了。今天收入十四贯,好歹也能说小小的了一笔,称得上是自己在唐朝的第一桶金,却这么不经花,一会儿功夫就花光了。
花钱容易,赚钱难,古今通理也!
“哞”的一声牛吼,是小黑跑得正欢,忍不住吼叫起来。引得行人侧目,纷纷议论小黑神骏,赞不绝口。
陈晚荣听在眼里,喜在心头,钱虽然花得快了些,但是能买到小黑这样的好牛也值了,绝对值了!
(按:牛其实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我家曾经养过一头牛,一养十多年,特乖。每当我顽皮的时候,我妈就说我“你看看你,象个啥样儿,放下扒扒拿扫把,一刻也不消停,还没有牛乖”。扒扒是我老家农村用的一种工具。只可惜,在山上一脚踩空把脊椎摔断了,我们一家子都舍不得它,守着它哭。每当我们家里人出现的时候,它就会大颗大颗的流眼泪。为了减少它的痛苦,最后只得把它杀了。它那无助的眼神,流泪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第二十一章 惊喜交集
陈晚荣虽是生平第一遭赶牛车,还是赶得有声有色,吆喝指使无不如意。小黑在他的驾驭下把车拉得四平八稳,只有一些轻微的颠簸。小黑跑得性,撒开四蹄跑起来,迅捷异常,陈晚荣耳畔生风,比起骏马一点也不逊色。
不一会儿功夫,就下了官道,上了小道。官道上的热闹繁忙景象不复现,不少农人在田间村头忙活,为下种做准备,另有一番田园恬静气息。
陈晚荣吆喝一声,轻轻一拽绳子,小黑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的跑着。
陈晚荣远远看见自己赖以栖身的三间茅草屋,不由得有点好奇的想自己今天实现了陈老实多年的心愿,不知道陈老实会兴奋成什么样?
正在陈晚荣转念头的当口,传来砰砰的响声,陈晚荣寻声望去,只见陈王氏正在屋檐下洗衣服,响声正是从她手里的木槌出。
陈王氏专心洗衣服,没有现陈晚荣回来,直到陈晚荣把牛车赶到近前,叫声:“娘,洗衣服呐!”
“晚荣回来啦!”陈王氏抬头现是陈晚荣,乍见能干儿子归来欢喜无已,笑得眼纹都不见了。
陈晚荣有点好奇的问道:“娘,昨天才洗了衣服,怎么又洗了?”
“都是你爹,喝不得要喝,昨晚上喝多了,吐得一身都是,不洗能行么?他就那几件旧衣衫,要不洗连换洗的都没有呢。”陈王氏数落完陈老实这才打量起小黑,问道:“晚荣,你在哪里借的牛?这牛好好哦!娘活了这把年岁,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牛呢。”
昨天陈老实太高兴了,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了,这酒喝了多少就不清楚了,居然给喝吐了,怪不得今天早上送陈再荣时是那般有气无力模样。
陈晚荣实话实说:“娘,是我买的。”
一家人最想的就是拥有一头牛,现在梦想成真,陈王氏肯定会很高兴。果不其然,陈王氏一听这话,笑得眼睛只剩一条小缝了:“晚荣,你变着法子讨娘开心,娘晓得。你有之份心,娘就开心了。以后不许撒谎哦!”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她居然不信,陈晚荣只想到她会开心不已,就没想过这种结果,不由得愣住了。从车上跳下来,非常认真的道:“娘,这是真的,我真的买了一头牛,我没骗您。”
“晚荣,你真没……”陈王氏打量着陈晚荣,见他一脸的认真,绝对不象在说假话,不由得犹豫起来,一句“你没骗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迟疑的问道:“真的?”
陈晚荣只得再次肯定:“娘,我说假话有意思么?这么大的事,我能说假话么?”
“一头寻常牛就要十来贯钱,娘瞧这牛没有二十贯买不到,晚荣,你哪来这么多钱?”陈王氏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虽然自己没有牛,对牲口很是了解,一语切中要害。最后才语重心长的道:“晚荣,娘知道你能干,可是钱要来得清白,用起来才安心。”
她人虽穷,却有操守,能守贫。这也不能怪她,二十贯钱不要说在赤贫之家,就是在殷实之家也不是个小数目,她不能不问个明白。
“娘,您还记得我配的鞣剂吗?李老板要了两百斤,他付了我一笔订金,我就用来买牛了。”买牛的曲折太长,陈晚荣三言两语也不能说清楚,只能择要而言了。
对陈晚荣搞化工的本事陈王氏是深信不疑,一下子高兴起来,欢喜无已,眼里闪着泪花:“晚荣,你真能干,买牛了,买牛喽!老实子,快出来看哦,晚荣买牛回来啦!”
开始是在说,说到后面是在唱,唱到后来再也忍不住了,眼里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段话给她用说唱两种方式表达出来,蕴含着无尽的辛酸、期待、欢喜。
几十年的心愿成真,没有人不激动,只是表达激动的方式不同罢了。
“你想牛想疯了吧?晚荣是能干,可是要买牛还差得远呢。牛要值多少钱,你晓得么?一般的牛也要十贯,好一点的要十四五贯,火碱的余钱只有四贯,怎么买得起?”陈老实根本就不信,帐目算得瞒清,手里的斧头不停,砍在木头上,出砰砰的响声。
陈王氏气得不行,高兴之情刹那间全不见影了,狠狠一跺脚,埋怨起来:“天天想牛,买回来了你又不信。你要怎么才信?爱信不信!”打从心里喜欢小黑,手在围裙上擦擦,向小黑的耳朵伸去,嘴里唤道:“牛儿乖,乖。”
她一靠近,小黑身上的毛就竖起来,眼睛瞪着她,一对弯月角对着陈王氏,就要威了。陈王氏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好牛才有这威风呢!”
陈晚荣在小黑头上拍拍:“这是娘,不许胡来!”
小黑瞄着她,身上竖起的毛恢复平静,小步上前,嘴巴在陈王氏手掌里舔着,不时用牛角在陈王氏身上蹭蹭。
居然不认生,好象早就养熟的一样,陈王氏欢喜无已,脸上泛起了红光,仿佛年轻了十岁,童心上来双手在小黑的睫毛上一碰,小黑的眼睛不由得一闭。
“你敢瞪我,你敢瞪我。”陈王氏这一刻展现出了鲜为人知的一面,居然和小黑玩耍起来了,不住在小黑的眼睫毛上碰触,小黑的眼睛睁睁闭闭,好象孩童遇到慈母般开心,不住甩尾巴,仰起头一声欢吼。
“你这坏东西,也不小声点,震得我耳朵都聋了。”陈王氏爱怜无限的拽着小黑的耳朵:“你得多大力气才吼得这么响?”
“哪来的牛?”随着陈老实一声问话,他的人也出现在门口,右手里握着明晃晃的斧头,向上沾满了木屑,往门口一站。待得瞧清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这是哪家的牛,这么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牛呢。”把斧头一放,大步出来,仔细打量起小黑。
陈王氏白了他一眼,有点没好气的道:“还能哪家的?当然是我们家的。给你说,这是晚荣用鞣剂订金买的呢。”
“晚荣,这是真的么?”陈老实眼睛瞪得老大,若小黑的牛眼睛是大哥的话,他的眼睛就是二哥了。
陈晚荣点头肯定:“爹,是真的。”
陈老实右手指着陈晚荣,半天说不出来话,胸口急剧起伏。陈王氏眼睛一翻,瞪着他,没好气的问道:“咋了?你不信?”
“我我我,我信!”陈老实一句话说完,双手捂面,低低饮泣起来。
在唐朝,拥有一头牛和我们现在扔有一台拖拉机差不多。小黑这等好牛就好比是大卡车了,一个等米下锅的赤贫之家突然拥有一辆卡车,任谁也难以一下子接受。等他接受事实之后,紧接着就是惊喜、兴奋,这种巨大的悲喜落差足以把最冷静的人欢喜得晕倒。
陈老实兴奋过度,头脑里闹哄哄的,直想一**坐在地上,右手撑在墙上。过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情略为平复,说声“我们有牛了”,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下,呜呜的哭出声来。
他的心情陈王氏很是理解,抑止住激动的心情,转移话题:“老头子,晚荣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快过来帮忙搬搬。”
她这样说话是转移陈老实的注意力,免得他再哭泣。这一招很有效用,陈老实抹抹通红的眼睛,应一声,大步过来帮着搬东西。
三人一齐动手,先把米、肉、糖,以及原料搬下来,最后才把装废水的木桶抬下来。废水混杂了多种味道,臭不可闻,陈老实和陈王氏相信陈晚荣做的事肯定有道理,问都不问,只管搬就是。对于直肠直肚的陈老实来说,这种事情真是少见。
陈老实抚着小黑的嘴巴,很是爱怜的道:“小黑,你来我们穷人家可苦了你呢,连个窝都没有,你睡哪里呢?婆娘,晚荣,走,搭牛棚去!”
也不等陈晚荣和陈王氏有所反应,提起斧头就走,嘴里兀自唠叨着:“今天不把牛棚搭好,不准睡觉!”
居然下死命令了,陈晚荣还真有点想不到。陈晚荣是想到家之后赶紧把废水处理了,做出香皂好卖钱。香皂可是好东西,在唐朝推出的话,肯定会大受欢迎,赚得盆满钵满不是梦。处此之情,也不得不暂时搁置这一想法,只得跟着去搭牛棚。
第二十二章 金牌产品(一)
陈老实今儿干活与往日大不同,力气多得用不完,一个人可以干三个人的活。陈王氏和他差不多,一边干活一边张着嘴呵呵直乐,好象给天上的元宝砸中了似的。
两夫妇可劲的折腾,把个陈晚荣累得够呛,累得头上直冒热汗也是跟不上二人的节奏。
直到天黑一阵,一个简易的牛棚搭好了,把小黑赶进牛棚,陈晚荣心想这事总算完了,长舒一口气。然而,陈晚荣的想法是错误的,两夫妇忙着给做窝,做完窝又忙着给弄草料、喂水,好象照顾客人似的侍候着小黑。
如此周到热情的照顾,称得上无微不至了,瞧得陈晚荣都有点眼热。
忙里忙外的忙完,两夫妇看着小黑直乐呵,用他们所知不多的赞美之词称赞小黑的与众不同,连肚子饿都不知道。陈晚荣原本想搭完牛棚准备一下做香皂的事,瞧这光景自己不动手做饭没有人下灶间,只得放弃这一打算,一个人去灶间忙活去了。
陈晚荣心想今儿有牛了,陈老实肯定会喝上几杯,特的烧了一份糖醋排骨,色泽鲜艳,香气四溢,堪称美味,准备好好庆祝一下。等到把饭菜端到桌上,陈晚荣才现自己的预料错了,错得离谱。
陈老实夫妇着实高兴,高兴得有点过头,连吃饭都没心思,至于陈晚荣烧的排骨是好是坏根本就没在意,胡乱吃了饭,点着支蜡烛又去看牛了,陈晚荣想象中的陈老实喝得酩酊大醉的场面根本就没有出现。
今儿起了个绝早,睡眠不足,又奔忙一天,累得快散架了,陈晚荣巴不得早点睡觉,可是事情没做完,想睡也睡不了,只得拖着疲惫的身体烧水配鞣剂。
陈晚荣很会充分利用时间,把水烧在锅里,打些井水在桶里,把石灰砸碎,放了差不多十斤下去。然后把纯碱倒了十多斤在石灰水里,用棍子搅均匀。
陈老实夫妇终于从拥有牛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忙举着蜡烛过来帮忙。今晚上陈晚荣一个人忙东忙西的,自己却是围着小黑转悠,心里过意不去,陈老实抱来柴禾,自告奋勇的道:“晚荣,把火碱做了再睡。”
陈晚荣困倦上来,头脑里昏昏沉沉,一时没反应过来,给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有点糊涂,奇道:“爹,不做火碱啊。”
“晚荣,不做火碱你整甚石灰呢?”陈王氏指着还在冒热气的木桶。
陈晚荣这才明白过来,解释道:“爹,娘,我这不是做火碱,是做香皂用的。我要是现在不准备一下,明天就来不及了。”
“香皂?那是甚么好东西?”陈老实虽不明白香皂为何物,对陈晚荣具有无比的信心,只要是陈晚荣要做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了。
这话说到陈王氏心里去了,附和一句:“是呀,晚荣。”
香皂的用途很广,洗衣服、净面、洗手都要用到,一一解释的话他们未必能在一时之间明白,陈晚荣择要而言:“娘,您泡的衣服先别洗,等我明天做出香皂给您洗衣服。无论多脏的衣服,一洗包证干净。”
陈老实还未深信,摸着额头:“晚荣,真的么?家里的衣服都是用灰来洗,不经脏,穿几天就得洗。哎,都是家里太穷,买不起皂荚粉。”
中国古代洗衣服主要使用三种去污剂,一就是草木灰了。草木灰的主要成份是碳酸钾,具有和纯碱相似的化学性质,是平头百姓常用的去污剂,用来洗衣服。当然,纯碱也可以,不过要控制好用量,要不然一件衣服洗不了几次就坏掉了。
第二种去污剂就是皂荚粉了,这是古代主要使用的去污剂。作为中国人都知道黄河是母亲河,中华民族是从黄河流域展起来的,由北而南逐渐开到长江流域。繁华的江南在商周之际是东夷盘踞的地方,被视作蛮荒之地,第一个对对江南进行大规模征战活动的君主就是遗臭万年的纣王。
当我们的祖先在黄河流域时,就在用皂荚洗衣服。后来到了长江流域,没有皂荚,问题就来了。日子要过,衣服要洗,这可怎么办呢?几经努力,我们的祖先现长江流域有一种树,其果实比皂荚更加肥厚丰腴,可以用来洗衣服,效果并不比皂荚差。
我们的祖先就给取名肥皂子,又叫肥皂果。后来,人造去污剂出现依然在使用这一名称,一直到现在我们还是在使用,这就是“肥皂”一词的由来。
第三种去污剂就是胰子,胰子的出现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我们的祖先已经向人造去污剂方面迈出了一大步。
效果最好的是胰子,但是胰子因其制作复杂,而且成本很高,难以普及,属于奢侈品,只有那些王公贵族、皇室成员、达官显贵才用得起。
最便宜的是草木灰,不用花钱,谁个家里没有点灰呢?正是陈老实这样赤贫之家洗衣服的不二法宝了。
最普遍的就是皂荚粉了,皂荚给制成粉末,在市面上出售。去污能力比草木灰好很多,中等殷实之家洗衣的选之物。
陈老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余钱去买皂荚粉,这是他的一大心病,一提起这事就不免几声叹息。
陈王氏嗔怪一句:“老头子,晚荣你还信不过么?晚荣说好用,准是好用,你不要多想。晚荣,你做香皂做甚呢?娘洗衣服一直用灰,几十年都过来了,你不要费心了。”她想得有点偏了,还以为陈晚荣是心疼她,才特的做香皂,减少她洗衣服的负担。陈晚荣居然有这等孝心,太让人欢喜了,笑得跟开心果似的。
“娘,香皂这东西做出来,肯定大受欢迎,比火碱还好卖。有了它,我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陈晚荣信心十足解释起来:“香皂很难得,用来洗普通衣服的话太不划算,洗丝织品的效果特别好。娘,您想大唐别的不多,就丝织品多,要不然丝绸之路也不会这么繁忙了。”
在现代社会香皂非常普遍,三两小钱就可以买到。在古代却是奢侈品,只有富商巨贾、皇室贵族才用得起,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香皂的生产要用到碱。最早用的是纯碱,由于当时的纯碱是天然形成的,产量有限,这必然限制香皂的普及。
直到人工苏打的问世,才解决了这一问题。人工苏打的问世是化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化工从此作为一门独立的行业登上历史舞台。
再后来,氯碱工业的出现,通过电解食盐水制得火碱,使得香皂的制造更加方便,香皂从此进入寻常百姓家。
在唐朝,没有足够的碱,香皂的产量必然不大,用来洗象陈晚荣身上大洞小眼的麻布衣服的话太浪费。用来洗丝织品的话,用得其所,若是出售的话,必然是大受欢迎,因此而暴富都不是问题,谁叫中国是“丝绸的国度”呢?
这话说得信心十足,陈老实大受鼓舞:“晚荣,香皂这么赚钱,那就不要做火碱了,免得把你累坏了。”
“爹,没有火碱,我也做不出香皂。”陈晚荣打着呵欠,倦怠之极。
火碱是很好的化工原料,用途非常广泛,固然可以卖到很多钱。对于陈晚荣来说,那是很好的原料,有了火碱陈晚荣就是振翼腾空的大鹏,想飞多远就飞多远,化工产品想做多少就做多少,火碱真少不了。
陈王氏瞧着陈晚荣疲惫的倦容,心疼起来,白了一眼陈老实,不让他再问东问西,劝道:“晚荣,你困了,你先去睡。”
“娘,我还要配鞣剂。”陈晚荣没忘了正事。
陈王氏大包大揽:“晚荣,娘给你配就成。娘看你和再荣配过就记住了,交给娘就行。”
陈晚荣今儿累坏了,困得不行了,再撑下去说不定就睡着了,道:“那谢谢娘。”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洗了脸,洗好脚,上床睡了。
香皂是自己目前最有前途的产品,说是金牌产品一点不过份,寄托着家的希望,一定要休息好,明天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第二十二章 金牌产品(二)
陈晚荣困倦之极,头一着枕就会周公去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间,给一声欢快的牛吼吵醒,揉着惺松的睡眼,摇摇头。又是一声牛吼,原来是小黑在吼叫,陈晚荣嘀咕一句“什么牛疯,吵得人连觉都睡不好”。
天光已经大亮了,这一觉睡了不少时间,该起床了,陈晚荣穿衣起床,出了屋子只见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要是再不起来,连午饭都赶不上了。
“晚荣,起来啦!快看,小黑多疯哦。”陈老实站在院子里,手里抓着一把草料,冲陈晚荣打声招呼,手里的草料在小黑面前一晃,呵呵一笑:“跳一个。”
这是牛,不是猴,你以为是耍猴说跳就跳?陈晚荣瞧着陈老实那副笑呵呵的幸福模样,不以为然。
让陈晚荣跌眼镜的是小黑很听话,一蹦老高,落下来出砰的一声巨响,嘴一张接过陈老实递过来的草料,不紧不慢的嚼着,尾巴甩来甩去,前蹄不时在地上刨着,好象馋嘴的孩子吃着糖果般幸福。
陈王氏也不甘落后,右手挥动:“小黑,来一个。”
小黑很听话,一双弯月牛角对着陈王氏的右手伸去,牛角抵在手上,不住晃动脑袋,好象恋娘的孩子似的调皮,把个陈王氏乐得呵呵直笑:“小黑真乖,象个乖孩子!”
两夫妇大清早逗牛玩,真是老顽童,陈晚荣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不由得有点好笑。
陈老实催起来:“别疯了,去给晚荣打洗脸水。晚荣,小黑已经喂饱了,你今儿要给李老板送鞣剂,小黑吃饱了才有力气拉车。”
原来他们一大早起来是为我做准备工作,我真是会错意了。陈晚荣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流:“谢谢爹,谢谢娘!”
“晚荣,快来洗脸。”陈王氏回屋里打洗脸水去了。
还有比得到父母呵护更温暖的事么?陈晚荣眼睛为一层雾气罩着,应一声,小跑着去了茅厕,解决掉内部矛盾才回到屋里。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早就放在桌子上了,陈王氏从灶间端饭菜,陈老实也没闲着,过去打下手。
陈晚荣洗完脸,刚坐到桌子上,陈王氏把一碗饭放到陈晚荣面前,陈老实忙着给陈晚荣夹菜:“晚荣,昨儿你累坏了,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做香皂。”
“老头了,你少说两句行么?晚荣饭还没吃,你就在哆嗦那些事儿,吃个饭都不消停。”陈王氏话里尽多维护之意。
要是在往常,陈老实肯定会不服气,顶一两句,今儿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吃完饭,陈晚荣挽起袖子,准备帮着收拾锅碗,陈王氏忙拦住道:“晚荣,你去看看鞣剂合用不合用。水已经给你烧好了,要做香皂得趁快。”
用废水做香皂必须要用到开水,这事自己没有说,陈王氏却给准备好了,陈晚荣异常惊奇,脱口问道:“娘,您怎么知道我要用开水?”
“这还用问么?废水里面那么多东西,油呀、杂物搅在一起,你不用开水能洗得干净么?”陈王氏一边收拾锅碗,一边分析起来:“不把毛碎皮烂肉分开,你怎么做香皂?”
分析得太有道理了,由不得由陈晚荣不服气,由衷赞道:“娘,您真是聪明,想得这么周到!”
陈老实剔着牙,争功了:“要不是我给你说,你能想到么?”
“你说甚了你?你不就说过废水要想办法分离才能做香皂么?”陈王氏白了他一眼,有点没好气的数落起来,颇有几分嘲笑:“你那笨办法,要去挑去选,等你一根一根挑出来,生个儿子头都白了呢。”
制皮过程中,清洗皮革要用到碱。碱会和皮上的脂肪生皂化反应,生成肥皂。在这种情况下生成的肥皂是一种絮状物,收集在一起,和油份、碎皮烂肉,以及毛混在一起,就象泥泞一样粘糊,靠人工去挑根本就不可能。
陈老实这法子不是笨,是贼笨,不可使用的一个法子。陈王氏想到的用开水清洗的办法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要做香皂,可以从市面上购买猪肉、猪油来加工会方便很多。只是这是一个赤贫之家,一文钱都得省着花,哪里有钱去买。废水处理起来虽然复杂一些,但是不用花钱,是以陈晚荣才特的把废水要来。
陈老实那办法实在是笨得够可以,给陈王氏揭穿,面子上挂不住,脸上滚烫,甩出一句没底气的话:“懒得跟你说。”
陈王氏知道他认怂了,嘴硬而已,白了他一眼这才进灶间,吩咐道:“老头子,晚荣要做香皂,你先帮着做,我把锅碗收拾了就来。”
“还要你说,事后诸葛亮!”陈老实终于逮到机会找回面子:“晚荣,要咋做你说,爹帮你打下手。”
做香皂的过程很复杂,光靠自己不可能完成,陈老实要帮忙陈晚荣没有理由拒绝,略一沉吟道:“爹,您帮做一个模子。”
“模子?模子是甚呢?”陈老实摸着额头,有点迷糊了。
“就是压香皂用的框。”陈晚荣捡起一块木炭,在地上画起来:“是这样的。一个底子,一个盖子,四个边框。里面都要刨得光滑。在底子上再刨点小槽。”
陈老实是老木匠,这东西太简单了,一看就明白:“晚荣,你放心,爹这就给你做,一会儿就好。开小槽有甚用呢?”
“香皂压好之后是一大块,开个小槽方便切块。”陈晚荣说出用意。
陈老实的理解力也不错,一点就透道:“小槽不用开得太深太宽,有个印子就成了,是这样么?”
“爹,是这样。”陈晚荣肯定。
陈老实也有头脑,安排起来:“晚荣,我去做模子,你和你娘先把废水处理着。”
“还用你说,晚荣不晓得么?”陈王氏在围裙上擦着手,从灶间出来:“晚荣,要咋做?”
陈老实去了左边屋子,屋里马上就传出砰砰的响声。陈晚荣把米桶搬到废水桶前,然后用打水的桶打好开水,提到屋檐下,道:“娘,先清洗。”一句话说完,一下子愣住了,摸着额头道:“完了,我忘了买麻布,没有布怎么清洗呢?”
要想清洗得干净,就得用过滤的办法,没有布就没法过滤。昨天在镇上没有想到这节,一时之间在哪里去找滤布呢?陈晚荣真犯愁了。
陈王氏问道:“晚荣,是不是要过滤?”农家经常做豆腐,一提到这事她就想到了。
“是呀,娘!”陈晚荣摸着额头,思索着应对之策。
陈王氏说声“等着”出屋去了,等她回来手里多了三件湿衣服,道:“就这个吧。这是你爹的衣服,我泡着还没来得及洗,这不正好用得着。”
这也太夸张了,办法虽好却感情上不能接受,陈晚荣忙不迭道:“娘,那可不行。爹穿什么呢?”
陈王氏理解陈晚荣的心情,安慰道:“晚荣,你别担心。这衣服已经破成这样了,说不准哪天就不能穿了呢。晚荣,你能干了,等你赚了大钱,给你爹买几件衣服,不是更好么?”
理是这个理,可这种事有关人的感情,要陈晚荣一下子下定决心还真有点难度,迟疑着道:“娘,那用我的吧。”
“晚荣,都一样。你那衣服和你爹的都差不多,破得不成样,补丁撂了不晓得有多少呢。用这现成的,省得娘洗。”陈王氏劝解起来。不由分说,把木板放在木桶上,把一个乡下用的手筛放在木板上,最后把衣服平铺在上面,叠了三层:“晚荣,动手吧。”
事已至此,陈晚荣只得牙一咬,用瓢从废水桶里舀出粘乎乎的固状物,倒在衣服里。一连舀了几瓢,这才舀起开水淋了下去。肥皂溶于热水,经开水一烫,絮状的肥皂立时溶解,哗哗一阵水声响起,桶里出现不少肥皂泡沫,固状物少了许多。
望着这些泡沫,陈晚荣心里在滴血,这次卖了钱,无论如何也要给二老添置一些衣物,要不然今日之事会象铅块一样压在心头,永远也挥之不去。
第二十二章 金牌产品(三)
废水本来就很臭,开水一淋上去,温度升高,臭气上腾,恶臭熏人,陈晚荣给熏得眼泪花花的,一股热浪扑来,都快窒息了。
陈王氏捏着鼻子退出老远,右手不住在鼻翼扇动,提醒起来:“晚荣,快让开!臭死了!”
要是有钱,直接买猪肉来做,就不会遭这罪了,好象掉在茅厕里一般,让人受不了。
陈晚荣跑开,猛吸几口新鲜空气,那种舒爽感比大热天吃冰激灵还要舒服。喘过气,陈晚荣找来一块布片,撕成小条,裹紧了,用水沾湿,塞在鼻孔里,走到桶边舀起开水淋下去。
为了赚钱,这罪还得受,穷人的命就是这样苦!
淋了一阵,衣服上只余残渣,肥皂已经溶解到水里去了。陈晚荣抓起衣服,陈王氏忙递过一个破筐,陈晚荣倒在里面。抖一抖,把衣服上面的残渣抖下一大片,这才把衣服平铺在手筛里。
重新舀起固状物倒在衣服上面,舀好了用开水淋。如此几次下来,木桶里已经有不少肥皂溶液了。这溶液还未达到饱和,还可以用来清洗,陈晚荣舀起桶里的溶液来清洗。
反反复复,等到把一桶废水处理好了已经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陈老实把模子做好了,提在手里,从屋里出来,征询陈晚荣的意见:“晚荣,你瞧这合用不合用?”
陈晚荣接过一瞧,四个边杠里面刨得很光滑,底子上纵横交错几条细槽,把底子分成均等的方格子。做工不错,很合适,陈晚荣笑道:“爹,你木活不错呀!”
这是真话,陈老实的木活在村子里还小有名气,不用说都知道。只是,这话是从陈晚荣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陈老实倍儿受用,不由得挺挺胸,在陈王氏肩头一拍:“婆娘,晚荣赞我呢。”
“去!看把你能的。”陈王氏有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瞧着老两夫妇拌嘴,陈晚荣心想这才是夫妻嘛,拌拌嘴,闹点小情绪,这才是夫妻生活的情趣。那种相敬若宾,相濡以沫的好夫妻不是没有,而是很少,更多的是存在于想象中和小说家的UU小说。
舀完固体的,余下的就是油份和水了,陈晚荣把油沫撇掉,把上层的油份舀到衣服上,哗哗一阵水响,油份流到桶里,衣服里余下的不是碎皮,就是烂肉,还有沾满了油污的动物毛。直到把上层的油份滤完,衣服里已经有不少杂物,陈晚荣倒在杂物桶里,顺手把衣服也放了进去,过滤这事算是完成了。
鼻孔给塞住了,很是不舒服,一完活陈晚荣忙把布片拿出来,长吸几口气,倍儿舒服,比吸纯氧还舒爽,精神头大增。
陈王氏问道:“晚荣,接下来作甚呢?”一边说一边挽袖子,颇有点急切。
“你慢点嘛,有你做的。”陈老实把袖子捋得老高,却数落陈王氏,太没自知之明了。
陈王氏狠狠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升火,放到锅里煮了。”陈晚荣吸够了新鲜空气这才说出下一步。
陈王氏可不想让陈老实偷懒:“老头子,你安锅去,用晚荣买的新锅。我去抱柴禾升火。”
陈晚荣之所以买一口锅回来,是因为考虑到卫生。废水里的杂物实在是太多了,太脏了,要是用吃饭的锅来煮的话,这锅肯定就废了。毒倒是不担心,因为高温可以消毒,用水好好煮煮就成,只是心理上有些过不去,一想起来就会没胃口。
用新锅陈老实没有二话,转身就要去搬,陈晚荣忙叫住:“爹,用旧的就成。就用做火碱那口,新的用来做饭。”
用新的旧的效果都一样,只是如此一来着实让人高兴,陈老实欢快的应一声,转身去灶间揭锅了。揭了锅,直接去屋外灶台上安放。
陈晚荣把处理好的溶液和水的混合液舀在水桶里,提着去了灶台,倒在锅里。陈老实不用吩咐,另外找了一个水桶,舀起溶液,提到锅里倒了。
父子俩反复几趟就把溶液全部倒在锅里。陈晚荣一瞧,多半锅,幸好农村用的锅很大,要不然的话肯定装不下。陈王氏已经把火升起来了,这溶液本就用开水洗出来的,温度还很高,正冒着热气,一加热之下,热气就更大了。
温度上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臭气上腾,熏得头晕晕的,三人忙不迭的闪避,直到跑出老远臭味才淡下去。
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陈晚荣后悔得要命,早知道这么臭打死也不用这废水做香皂了,大不了省吃俭用省几个钱去买几斤猪油回来做。
过了好一阵子,臭气才消散下去,三人这才回到灶台边。朝锅里一瞧,大大小小的泡沫浮在上面,白华华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光,格外好看,陈王氏指着泡沫,很是吃惊:“老头子,你瞧,好好看哦。”
这种奇特的景象陈老实生平第一遭看见,也是吃惊不已:“是好看!比画儿还要好看呢!”
陈晚荣用瓢把泡沫撇干净,倒在杂物桶里。没有了泡沫,就可以清楚的看见溶液了,只见翻滚着的沸水上面浮了厚厚一层油份,散着油香,仿佛在炸鸡腿似的。
“晚荣,这里面有香皂么?”陈王氏望着锅里,除了油和水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不由得信心有点动摇了。
陈老实原本是信心十足,可到现在还没有看见有什么奇特的物事儿,心里也开始打鼓了,附和道:“晚荣,真有?”
“现在没有,等会就有了。”陈晚荣说着,提起水桶,走到昨晚上泡石灰的桶边,把桶里的火碱溶液舀到水里,舀了满满一桶,这才拎着回到灶台边。
昨晚上直接把石灰和纯碱加在一起,经过化学反应,桶里的溶液已经是火碱溶液了。陈晚荣之所以不做出火碱,是没有那个必要。因为做香皂使用固体火碱,和使用火碱溶液,效果都差不多。
用瓢妥起火碱溶液倒在锅里,一连倒了几瓢下去,锅里的温度下降,不再翻滚。陈王氏眼尖,一碰陈老实,惊奇的道:“老头子,你快瞧,油咋少了呢?刚才明明好多油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经她一提醒,陈老实也现了,吸口凉气,出丝丝的响声:“这油哪去了呢?不会给油蚝喝了?”
油在古人眼里是一种很难缠的东西,沾在身上很不好洗,要让油在眼皮底下一下子少这么多,那是很难的事儿,由不得他们不惊奇。
“爹,娘,您们不用奇怪,油遇到火碱已经生了皂化反应,溶解在水里了。”陈晚荣一边倒火碱溶液一边给他们解释:“平时洗衣服,要是衣服上沾有油污,用灰不是可以洗掉么?灰其实也是碱,只是没有火碱的碱性强。”
若是在平时,两夫妇没有反学知识,一定会问什么是皂化反应,现在心里吃惊心思也没往这方面转,机械的应道:“哦,皂化反应,好好!”
听着他们口不应心的说话,陈晚荣强忍住笑。一桶火碱溶液加完,再去提一桶加下去。加了三桶下去,原本浮在水面上的油份全部不见了。
这一步叫皂化,把油脂和火碱放在一起加热,让其生化学反应。接下来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加热,让皂化反应充分进行。
过了多半个时辰,陈晚荣这才把盐倒在盆子里,放在灶台上,抓起盐撒在锅里。
香皂是个什么东西,陈老实夫妇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好不得不再好的东西,要是不好的话能干的陈晚荣会做么?做香皂居然要用到盐,这好象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情,都哪跟哪,陈老实万分奇怪,嘴一张就要问个明白。
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有问出来就给陈王氏打断了。陈王氏在他袖口用力一扯,陈老实一瞧,只见陈王氏指着锅里,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得更大,可以塞进一只鸡蛋了。
陈老实心里好奇,朝锅里一瞧,锅里已经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立时步了陈王氏的后尘,张嘴结舌,目瞪口呆,静静的站在当地,要不是胸口急刷起伏证明他是活人的话,肯定会把他当座一尊雕像。
第二十二章 金牌产品(四)
在陈老实夫妇的印象中,盐除了炒菜以外,还有一个用途就是用来配制鞣剂,这也是陈晚荣的明。用盐来做香皂,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然而神奇的一幕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诧异得傻。
说也奇怪,原本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事居然成真:一些药膏似的淡黄色物事出现在锅里。对于没有化学知识的陈老实夫妇来说,那是凭空出现,神仙般的本事,太难想象了。
望着二老那副吃惊模样,陈晚荣很是理解他们的心情,解释起来:“爹,娘,刚才加碱是皂化,当油份在火碱溶液中长时间煮沸就达到闭合状态。我现在加入盐,是为了把皂粒和水分开,这一步叫盐析。”
“盐析?”陈老实嘀咕一句:“盐析好,盐析好!”震惊过甚,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这话说得太机械了。
陈王氏吞口口水,喉头出咕咕的声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陈晚荣接着解释:“我加入的盐越多,析出来的就越多。”一边说一边把盐往锅里不停的撒。正如陈晚荣所说,淡黄色的皂粒越来越多,到后来厚厚一层漂浮在上面,好象一张烙得金黄的大饼似的。
“这么多?”陈王氏率先回过神,看着皂粒,终于说出话来了。
“你咋说话的?多了好,多了好!”陈老实看着锅里的皂粒,惊诧之情还未全消。
拍拍手,把装盐的盆子放到一边,陈晚荣舒口气:“盐析已经完成,接下来该是把皂粒和甘油分离。”
陈老实不住搓手,自告奋勇:“晚荣,咋做?你说,我做!”非常简洁的几个字道出了他激动的心情。
“晚荣,你说吧,娘听你的。”陈王氏也没落下。
经过盐析之后,皂粒在上层,下层是甘油和水的混合物,分层非常明显。这状况和豆腐与水的区别差不多,要分开很简单。
“晚荣,这桶能行么?”陈老实也不等陈晚荣说话,把一个干净的水桶放到灶台边。
只要有一个盛器装一下皂粒就成,陈晚荣拿起瓢把皂粒舀在水桶里。把皂粒舀完,陈老实手脚飞快的拎着水桶往屋里跑去,陈晚荣不由得好奇,问道:“爹,您拎到哪里去?”
“这宝贝能放在外面么?要是给人看见了,多不好。”陈老实这几天见多了陈晚荣做化工的神奇,前几天做火碱、配鞣剂比起做香皂简直就是小儿科,哪有做香皂这么奇妙,不用想都知道这香皂肯定是了不起的宝贝,不好好藏着那行么?
这才做完一半,他也太心急了,陈晚荣忍住笑:“爹,别拎走了,还没做完呢。”
“老头子,晚荣说还没做完,快拎回来。”陈晚荣现在在陈王氏心目中已经是神级了,他说的话就是教条,应该凛遵无误,忙催促起来。
陈老实有点不好意思,一连哦了几声,这才拎着桶小跑着回来,小心的放在地上。
甘油是肥皂产业的主要副产品,其用途非常广泛,可以入药,可以用做保健品使用,其效果非常好,运动员就需要甘油。
当然,若是有硝酸的话,可以制造出烈性炸药**。**威力巨大,比起火药的威力大了许多,要是出现在唐朝的话,必然会引一场革命,战争的模式会生巨大的变化。唐朝军队本就能征善战,所向披靡,若是得到**的帮助的话,无异于如虎添翼,唐军就更加强大了。
这些只能是美好的前景,以目前的条件来说不可能提炼甘油,即使提炼出来了,没有产业链,其用途也是有限。更重要的是,**极不稳定,稍有震动就会生爆炸,危险性非常大,一个不好就会出事故。
留着又做不出产品,扔了又太可惜了,陈晚荣一时之间陷入两难,看着锅里翻滚的沸水,难以决断。不能怪陈晚荣没有决断力,换作任何深晓甘油用途的人也会和他一样,难以取舍。
陈老实夫妇见陈晚荣久久不说话,也不去打扰,静静的站着。过了一会,陈晚荣还是没有动静,陈老实一碰陈王氏,嘴朝陈晚荣一呶,意思是要陈王氏问问。陈王氏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说要问你自己问,小心的试探着问道:“晚荣……”
陈晚荣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倒了算了,不用留着了。”
甘油的用途虽然广泛,但要提炼出来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再说了,这才多少一点东西,真的需要提炼甘油的话,到时可以再做,想明此节的陈晚荣决定不予保留。
二老仿佛得到圣旨似的,哎一声,忙提着水桶舀滚水。陈晚荣忙提醒道:“小心点,别给烫着了。”把陈王氏手里的水桶抢过来:“娘,您歇着,我来。”
“晚荣,你做娘做,还不是一个样么?”陈王氏于陈晚荣不愿她累着的想法很是欢喜,笑呵呵的。
工业废水是“三废”之一,但是这废水例外,原因在于甘油可以保护植物。若是得到甘油保护的植物可以很好的生长在盐碱地上,陈晚荣也不担心会造成环境污染,提到房前水沟倒了。父子俩一连跑了几趟,这才把废水倒干净。
放些清水进去,把锅略微清洗一番,再把皂粒放到锅里,加些清水,最后加了两瓢火碱溶液。陈王氏把火升得老大,开始碱析过程。
碱析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加入一定量的碱,使残留的脂肪进一步皂化,提高皂化率。二是把残留在里面的甘油、色素洗掉。
水沸腾之后,陈晚荣任由煮下去,煮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这才把皂粒舀到干净的桶里,沸水拎去倒掉。
把锅清洗一番,再加入清水,把皂粒加进去,煮沸加热。煮了一阵,把皂粒和水分离,再加入清水煮。
这么做是为了把残留的甘油、火碱、色素以及皂胶去掉。两次煮沸之后,皂粒已经很均匀了,陈晚荣知道火候到了,把松香撒到锅里,用棍子搅匀。
再煮一会,松香味上来,香气四溢,香味四处飘散,闻着就提精神,陈老实猛吸几口:“真香!这松香比以前闻起来更香呢!”
心情好,东西就好!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好得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不要说松香,就是一点点香气也是喷香了。
“就你晓得,我不晓得?”陈王氏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加入松香是为了增加香气,要不然怎么叫香皂呢?唐朝没有香水,更没有我们现在使用的香精,要增加香气只能就地取材,使用容易买到的松香了。
要是有个花圃,季节对头,采些花瓣捣碎了,取其汁液加在里面就更好了。这个赤贫之家哪里有花圃,陈晚荣只能使用松香了。
把模子放好,放平整,陈晚荣舀起香皂倒在模子里。用一块木板把模子里的香皂铲平整,再把盖子放上去,用手压压,估计压结实了,再把几块石头分几个点放上去。
“晚荣,这就好了?”陈王氏盯着模子,点评道:“跟做豆腐一样呢!”
“豆腐?豆腐能有这么好么?”陈老实鼻子哼一声,颇有点不屑。
这番忙活还真累人,陈晚荣直起腰来,摇摇头,倍觉舒服,道:“还有事要做,还没完。”
陈老实急性子,忙问道:“晚荣,还有甚么事要做?”
陈王氏看着陈晚荣,静等他的吩咐。
第二十二章 金牌产品(五)
香皂做得这么顺利,二老功不可没,要是没有二老帮忙说不定现在还在哪一步呢。尤其是二老一大早起床把准备工作做得十足,这让陈晚荣非常感动。现在他们又迫不急待的等着自己吩咐,陈晚荣心里暖暖的好象揣着一个火炉,“打断胳膊连着筋”,这话太有道理了,这就是亲情!
“爹,娘,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了,要等冷好了才能做。”陈晚荣一边整理灶台,一边道:“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您们一大清早起来忙坏了,先歇着,等会好了我叫您们。”
陈晚荣心疼二老,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时机不太对。二老现在正兴奋着呢,根本就不觉得累。不仅不累,反而觉精神头十足,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齐道:“哪里累了,倒是你忙前忙后,累坏了!”
二老不时就要拌嘴,象这般异口同声的事儿太少了,少得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说完相视一眼,陈王氏卟哧一声笑出来,陈老实摸摸额头呵呵直乐。
三人一齐动手,熄火、倒废水,把灶台整理得干干净净。
陈老实的模子做得有点小,压了一板还剩一些,陈王氏好象捡到宝似的:“晚荣,这个娘给你收着,等你下次做的时候再用。”
“这是好宝贝,千万要收好了,不要弄丢了。”陈老实家长派头又来了,这话颇有点命令的口吻。
要是在以往陈王氏肯定要顶撞他几句,今儿却认为他说得对,说得很有道理:“我用瓦罐装起来。”
陈晚荣打消她的念头,道:“娘,这东西您留着洗衣服。以后,我需要的话,可以再做嘛。这东西洗衣服可比皂荚粉效果好很多。”
香皂分很多种类,按照其用途不同有软皂与硬皂之别,陈晚荣现在还没有这条件分得这么清楚,只能一概而论之了。不管是哪种香皂,其去污效果肯定比皂荚好,要不然谁还去买香皂呢?
这是一个为现代人熟知的常识,然而却引来二老的惊疑:“晚荣,你没骗人吧?”陈老实心直嘴快的特长又一次挥了,脱口问道。
陈王氏嗔怪一句:“老头子,你咋说话的呢?你这张嘴就不能说得好听点吗?”
“娘,您要是不信,可以试试。”陈晚荣提醒她。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香皂好不好用一试便知,对这提议陈老实率先附和:“婆娘,快找件衣服来试试。”一副急切模样,恨不得马上就知道结果。
这不能怪他,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和他一样表现,折腾了半天,谁不想早点知道结果呢?
“哪里去找衣服?”陈王氏叨咕一句,眼珠一转,征询陈晚荣的意见:“晚荣,你爹那衣服洗得干净么?”
她是在问用来过滤那三件衣服,陈老实当时一门心思放在做香皂上,没有现那是他的衣服,听得不明所以,问道:“婆娘,我的衣服有那么脏么?”
“你的衣服比牛皮还脏。”陈王氏回他一句。
陈晚荣笑道:“娘,您放心,肯定能。”香皂的去污能力不弱,陈老实的衣服虽然给折腾得不成样子,只要有足够的香皂还是能洗干净,对这点陈晚荣一点不怀疑。
得到陈晚荣肯定的陈王氏异常高兴,从杂物桶里把三件衣服提了出来,抖几下把上面沾着的杂物抖得差不多,这才提着衣服去水井边。陈老实把装有香皂的盆端在手里,跟了上去。
这衣服太脏,不能这么洗。陈晚荣去把锅里剩下的热水打来,倒在洗衣盆里,再把衣服放下去,一阵揉搓,把沾在上面的杂物先粗略清洗一阵。
经过这番处理,衣服上的毛这些杂物已经没有了,只余一些油污在上面。陈晚荣整了些草木灰放撒在衣服上,一阵揉搓,再用水一冲洗,上面的油污又去得差不多了。用草木灰的目的是为了节约香皂。
抖开一瞧,衣服上的汗渍不少,尤其是是领口上的汗渍最多。陈晚荣把香皂抹在领口上,不停的搓动。搓好了再用水一洗,把领口展开,陈老实和陈王氏齐声惊叫起来:“真的呢,好干净!”
陈王氏用草木灰洗了一辈子衣服,连皂荚粉都没有用过,乍见如此效果,惊讶之余又是心喜难耐,一把从陈晚荣手里把衣服夺过来,抹些香皂在袖口上,一阵揉搓,用水清洗之后展开一瞧,和领口一样,干干净净,汗渍早就不见影了。
都知道一件衣服最脏的就是领口和袖口,这两处都洗得这么干净,其他地方就不用说了。陈王氏异常兴奋,欢喜不禁,把衣服放到鼻端一嗅,赞道:“好香!”把衣服向陈老实面前一递:“老头子,你闻闻。”
“我都闻到了。”陈老实明明闻到了香气,仍是嗅了一下,摸着额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的衣服一直是一股汗臭味,熏死人了。从今以后,不再受这折磨了,可以穿香喷喷的衣服了。”
陈王氏心里欢喜,开个小玩笑:“老头好子,你别出门哦,小心有人把你当作小媳妇儿。”
这句玩笑逗得陈晚荣和陈老实大笑。
亲眼目睹了香皂的效果,陈老实心里对香皂更加挂念了:“晚荣,压好了没?”
一件衣服虽没有洗完,但时间已经费了不少,应该去看看了。陈晚荣忙回屋里,陈老实夫妇跟了进来。
陈晚荣把石头搬开,揭起盖子一瞧,香皂压得很紧实,好象压紧的黄土坏子一样。用手一摸,温度还很高,有点烫手。
象这般放在模子里,要冷却好需要很长时间,要是切成块,摆放开冷却的话效率会高很多。主意一定,陈晚荣把盖子合上去,端起模子打个颠倒,底子上朝上,盖子在下。然后把四个边框拆了,这边框是用榫头连结的,要拆很简单,在做时候陈晚荣就考虑进去了。
把底板一揭,清晰的突纹出一在眼里,整整齐齐,好象魔方上的线条,把香皂分成十六等份。
去灶间把菜刀拿出来,陈晚荣捋起袖子,把菜刀对准突纹切了下去。一刀下去,一块长条形的香皂出现,陈老实忙用手握住,小心翼翼的移开,生怕损毁了。
先是切成四个长条形,然后再切成拳头大小的块状,一共十六块。
“晚荣,这就好了?”陈王氏意犹未尽。
“先冷着,等冷好了,才好包装。还热乎着,我得赶紧在上面写几个字。”陈晚荣说完,去了左边屋子里,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木凿子。
这是陈老实做木活的工具,陈老实一下子糊涂了,迷糊着问道:“晚荣,你拿凿子做甚呢?这又不是木活。”
“写字!”陈晚荣非常简短的回答,把凿子侧过来,让其尖刃处对准香皂,在香皂上轻轻划动,写下“陈氏化工”四字,另起一行写下“香皂”二字。
要是用毛笔的话,这字写起来还真不说,凿子坚硬,陈晚荣当钢笔用的,写出来的字不算好,只能说还能看,比他在贺氏印字铺写的毛笔字好看多了。
陈老实瞧得迷迷糊糊,一时没有明白陈晚荣的用意,问道:“晚荣,你写字做甚呢?”
“还问?这是晚荣做的,当然得留名,要不然谁晓得这是晚荣做的?鞣剂都要写字,香皂这么好的东西能不写字么?”陈王氏的领会能力可比陈老实敏捷多了。
经她一提醒,陈老实也明白了,自己这话的确是欠思量,不再说话。
陈王氏去屋里拿出两块干净的布片,一块扔给陈老实:“拿着,帮着清理一下。手要轻点,不要把香皂碰坏了。”拿起陈晚荣写好字的香皂,把布片当刷子用,在香皂上轻轻拂拭。经过她的拂拭,香皂上的皂屑纷纷落下,掉在底板上,“陈氏化工”“香皂”六字清晰多了。
对她这敏捷的反应能力,陈晚荣打从心里赞赏:“谢谢娘。”
“一点手里事儿,谢甚谢。”陈王氏一边笑,一边忙活。
陈晚荣写字,陈老实夫妇帮忙清理皂屑,等到陈晚荣写完,他们已经清理完了。把十六块香皂摆在盖子上,陈晚荣瞅着这些香皂,心里美滋滋的“有了香皂,暴富都不是问题,今儿我就去小小的一笔!”
第二十三章 喜获丰收(一)
忙了这半天,日正中天,到饷午时分了。陈王氏眼睛盯着香皂,乐呵呵的问道:“晚荣,饿了么?饿了,娘做饭去。”香皂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她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
陈晚荣记起和李清泉还有一个酒局,忙道:“娘,李老板等我去喝酒呢,我得赶紧儿去。”
“他请你喝酒?你美吧你。”陈老实眼睛瞪得老大,根本就不信。他和李清泉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李清泉实在是太了解了,就凭他那小气劲请陈晚荣喝酒,除非白天照明月,夜晚出太阳。
陈王氏也不信,呵呵一笑道:“晚荣,这几天你一个劲的折腾,做了这么多好东西,是不是欢喜得晕头了?”
他们要是知道我和李清泉的交情已经大不相同了的话,喝顿酒又算了什么,只是这事有点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陈晚荣一本正经的道:“爹,娘,我说的是真的。”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由不得陈老实夫妇不信,陈老实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晚荣,你没骗爹吧?”
“爹,我用得着骗您么?我骗您有什么好处?”陈晚荣不得不略为提高嗓门。
陈王氏想了想,这才道:“晚荣,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未必赶得上。再说了,这些香皂还没有做完,总不能摆在这里?你还是别去了。李老板等不到你,他会自个儿吃。”
香皂现在的温度还比较高,只有等冷却之后才能包装,这又是一个不短的过程。再说了,陈晚荣正打着主意把香皂卖些给李清泉,要是没有好就赶去喝酒,这也太不务正业了,陈王氏这一提议非常在理,陈晚荣点头道:“娘,就听您的。”
陈老实心想李清泉这么小气的人居然请陈晚荣喝酒,这可是难得遇上的好事,居然就这么泡汤了,不由得几分惋惜,暗叹一口气。
陈晚荣在唐朝的第一个酒局就这么黄了。
“我做饭去。”陈王氏交待一句,进了灶间。
陈晚荣跟了进去,捋起袖子:“娘,我来打下手。”
一听这话陈王氏脸上立时泛起笑容,眼睛眯得只剩一条小缝了:“晚荣,你说甚话呢?你那做菜的本事比娘了得,打甚下手,这不是取笑娘么?”
“娘,您别误会。我烧的菜再好,也没有娘做的饭香,哪有儿子吃娘做的饭不香的道理?”陈晚荣一边收拾,一边说话。
就算是特级厨师烧的菜,也没有娘亲烧的菜滋味长,哪个儿子不说娘亲好呢?
陈王氏听得心里万分高兴,脸上泛起了红光,一个劲的道:“晚荣,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一个劲的讨娘欢喜,娘听着高兴。”说到后来,眼里泛起了泪光。
陈老实抱着柴禾进来,不明所以,看着陈王氏含满泪水的眼睛,奇怪的问道:“婆娘,你眼睛咋了?是不是掉进渣渣了?我给你吹吹。”
“去!”陈王氏轻斥道。
陈老实难得进一次灶间的人,今儿也来灶间帮忙升火,陈王氏负责烧菜,陈晚荣这次没有动手整治菜肴,老老实实打下手,帮着切切洗洗。
陈王氏今儿本来就很高兴,再给陈晚荣一席话说得心花怒放,眉梢儿都溢着喜气,烧饭的动作麻利多了,没多久就把一顿饭菜做好了。
人只要用了心,做出来的事情就会不同,陈王氏今儿倍儿欢喜,烧出来的菜与往常不同,虽是一盘炒肉,却香气四溢,馋得陈老实不住吞口水:“婆娘,你甚时间烧菜这么香了?”
“吃了这些年,你才晓得香?”陈王氏反问一句。
陈老实心情不错,也不和她争长论短了,冲陈王氏吐吐舌头,端着饭菜去了屋。摆好饭菜,三人围桌用餐,陈王氏和陈老实脸上洋溢着喜气,这顿饭吃得倍儿香。
吃过饭,陈晚荣这才去看香皂,用手一摸已经冷却好了,的,和现代社会的香皂没什么两样。
唐朝没有冷柜、冰箱,没有弗里昂这样的冷却剂,只能采用这种最原始的自然冷却方式,效率非常低,花的时间不少。幸好现在是二月份,天气比较冷,要不然的话,所需时间还会更长。
陈晚荣把香皂放在桌子上,再把昨天印好的印刷品拿出来,这印刷品是陈晚荣设计的包装纸。“人要衣装,佛要金身”,要是不进行包装,就这样拿去出售,人们对香皂的好感度会大打折扣,正是从这点考虑,陈晚荣才决定印刷一种精美的包装纸来包装。
活字印刷术是“四大明”之一,那是宋朝才出现的新科技。唐朝的印刷行业主要采用雕版印刷,所谓雕版印刷就是把要印刷的东西雕刻在梨木这样的硬质木板上,然后进行印刷,和我们现在盖章有些类似。
陈晚荣的毛笔字实在不敢恭维,昨天写的使用说明好象蚯蚓爬似的,要不是贺氏印字坊的大师傅重新抄写雕刻的话,印出来的包装纸肯定惨不忍睹。
昨天,陈晚荣当众折辱大和尚佛光,贺三把他当作了不起的人物,不敢得罪,特的叮嘱雕版师傅尽心尽责。雕版师傅除了把陈晚荣的说明文字雕上去,还雕了几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作点缀,效果很不错,非常精美。
一见这包装纸,陈老实好奇心大起,拿起一张打量起来,啧啧赞道:“真好看!印的是牡丹呢,是牡丹!”
牡丹雍容华贵,富有大气,很受世人欢迎,在唐朝盛极一时,洛阳的牡丹甲于天下。武则天贬牡丹至洛阳的传说更是流传至今。传说是假的,真实的是牡丹在唐朝很受唐人欢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寻常百姓都识得牡丹。
陈老实虽是平头百姓,识得牡丹也就不足为奇了。陈王氏拿起一张瞅着,点评起来:“这牡丹印得真象!晚荣,这要怎么包?”
“娘,是这样的。”陈晚荣把包装纸先叠成一个立方形,再把香皂放进去,最后把上面的纸合在一起,用糨糊粘住,放到一边。这糨糊是把饭碾碎,加入水调和而成。
有了陈晚荣的示范,陈王氏和陈老实照着做,只是陈王氏手巧,而陈老实手拙,陈王氏一个包好了,陈老实还没有把纸张叠好。陈王氏眉梢儿一扬,冲陈老实道:“老头子,瞧你那笨手笨脚的样,要这么包。”手把手的教起来。
三人一齐动手,只一会儿功夫就包装好了。有了外包装就是不同,看上去挺养眼,十六块香皂摆放在一起,更是一幅优美的画儿。
陈老实东瞅一眼,西瞅一眼,总是瞧不够,问道:“晚荣,都写的甚字儿呢?”
他不识字只有问陈晚荣了。现在的陈老实再也不把陈晚荣当作大字不识的人了,在他的心目中陈晚荣已经是无所不能了,有了问题不问陈晚荣还能问谁去?
陈王氏也想知道,附和道:“晚荣,你给我们说说。”
“爹,娘,这纸上写的就是使用方法以及用途。香皂除了可以洗衣服还可以用来洗手洗脸,洗身子也挺好的。”陈晚荣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
香皂可以洗衣服,两夫妇已经亲眼目睹了,洗脸洗手洗澡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惊疑起来:“晚荣,这香皂的用途还真够广的呢。”
陈老实提议:“晚荣,这么好的东西,得卖个好价钱。”
“这还要你说,晚荣精明着呢。”陈王氏维护起陈晚荣。
陈晚荣应一声,拿起十块香皂,用油纸包了。家里穷,没有包,只能用油纸了。陈王氏去套了车,陈晚荣和陈老实把鞣剂抬到车上。
陈王氏把包着香皂的油纸放在车上,陈晚荣道声:“爹,娘,我走了。”
“路上慢点,早去早回。”陈王氏叮嘱起来。
陈老实这次没有说不中听的话:“晚荣,家里头没甚事儿,你把事儿办完了再回来,不急的。”
陈晚荣应一声,作别二老,赶着牛车去了。
直到看不见陈晚荣,陈老实这才搓着手道:“香皂这么好的东西,我得去把衣衫洗了。”
陈王氏白他一眼,道:“你去洗衣衫,我去热水洗身子。”
陈老实马上就道:“多热点,我也有一份。好多天没有洗身子了,正有点痒呢。”
第二十三章 喜获丰收(二)
也许小黑天生就喜欢奔跑,才跑了一会儿,一声欢吼,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陈晚荣只觉耳畔生风,牛车已经快了许多。陈晚荣心头一紧,喝声:“慢点。”手里的绳子一拽,原本很听话的小黑居然不听招呼了,牛头一挣,照跑不误。
陈晚荣还想再使点劲,现牛车平稳异常,一点也不颠簸,也就任由小黑去挥了。
一到官道上,小黑就更加欢腾了。官道上奔马嘶鸣,车声辘辘,小黑仿佛很享受似的,前蹄扬起,一声欢吼,这才在陈晚荣的吆喝声中飞也似的朝罗家甸跑去。
这一跑起来就不得了,快捷异常,不时从车马旁飞驰而过,陈晚荣仿佛回到高公路上飙车。
数里之程不过一口气功夫就跑完了,来到罗家甸,陈晚荣对张德铭的铁匠铺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瞄了一眼依然没有开张。
才瞄了一眼,牛车就从门前飞奔而过,连多看一眼都不成,这个小黑还真是名运动健将,不来拉车真是浪费了,牛大眼把它圈养着太没有识牛之明了。
来到李清泉的皮革作坊前,陈晚荣一拽绳子,喝道:“慢!”小黑正欢着呢,牛头一摆,根本就不理。陈晚荣不得不加把劲,小黑牛头摆来摆去,把个陈晚荣累得够呛。一人一牛僵持了一会,小黑扭过牛头冲陈晚荣吼了几声,仿佛是在抗议陈晚荣剥夺他的运动权利,这才慢了下来。
在陈晚荣的吆喝声中,小黑不紧不慢的进了皮革作坊。
陈晚荣把牛车赶到工房前停下来,只见伙计小林子从工房里小跑着出来,远远就冲陈晚荣嚷起来:“陈师傅,您现在才来啊。”一脸的笑容,亲热得紧,仿佛见到亲人似的。
在陈晚荣家,要不是陈晚荣帮着说几句好话,征得李清泉的同意,小林子只有在屋外等候的份。那么冷的天,一等老长时间,还不知给冻成啥样,小林子质朴人,一直记着陈晚荣的好。
“是小林哥呀!”陈晚荣冲他打招呼。
小林子停下来,冲陈晚荣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陈师傅,您可晓得我们正在等您呢?”
陈晚荣不由得一奇,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等我?”
“我们等着您的鞣剂呢。”小林子说出原委,四下里一望,见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陈师傅,老板还在等您喝酒呢。老板现在还没吃饭,一直等着您呢。”
给李清泉试用的鞣剂可以支撑一阵子,怎么等着鞣剂用了?陈晚荣还真想不通道理。
不过,陈晚荣更惊奇的是李清泉居然等自己喝酒一等就等到现在,这也太意外了。中国人喜欢在酒局上解决问题这没错,总不能让肚子受罪吧?等不到就吃了嘛,这顿不成还有下次,用得着一定要等到么?
“我有事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陈晚荣礼貌周到之人,忙致歉意。
小林子笑道:“陈师傅,您请等着,我去找老板,过了称,我们好用。”也不等陈晚荣说话,大步而去,正是去李清泉的房间。
瞧他这心急火燎的样子,一定是等了老长时间了,究竟生了什么事?陈晚荣还真想不明白了。
就在陈晚荣转念头这当口,只听见李清泉惊喜的声音传来:“晚荣啊,您可害苦我了。您再不来,我就去您家催了。”
李清泉挺着个肚腩出现在视线里,飞奔而来。小林子紧紧跟在后面。
还没容陈晚荣说话,李清泉迫不及待的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过了称,马上用!时间不等人,得加紧办!”
陈晚荣捋袖子,准备帮忙把鞣剂抬下来,李清泉忙拦住:“晚荣,这等事儿哪能要您动手呢。叫几个人来。”
小林子应一声,到工房嚷一嗓子:“来几个人。”一下子出来三个壮实的伙计,抬着鞣剂去了工房。过了称,一百二十斤。
李清泉现在对陈晚荣特别信任,瞅也没瞅一眼,右手连挥:“赶快配好,把皮泡好。”几个伙计应一声,自去忙活。
在陈晚荣的记忆中,象他这样小打小闹的供应商去送货少不了帮忙,李清泉居然不让他搭一把手,这种事在现代社会很少见。
“晚荣,走,进屋去说。小林子,给小黑加点料。”李清泉在小林子的应承声中很是亲热的拉着陈晚荣的手,直接去他的房间。
陈晚荣拿起油纸包裹跟着去了,于今天迟到的事情再次致歉:“老爷子,我今儿临时有点事儿,来得晚了,让您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要是在以往,李清泉肯定会说你的事就事儿,我的事就不是个事?今天连这种不悦的想法都没有,非常大度的道:“晚荣,谁个没有点事儿呢?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来到屋前,李清泉推开门,侧身相让:“晚荣,请。”
“老爷子,您客气。”陈晚荣道一声谢,这才进屋。一进屋,一股熟悉的茶味扑鼻而来,不由得**两下鼻子,这茶味真香,喷香的好茶呀。
李清泉进屋,挪过一张椅子,请陈晚荣坐下,拿起最里面的茶壶,朝一个细瓷茶杯里筛茶,一股碧绿的茶水缓缓注入茶杯。喷香的茶味沁人心脾,陈晚荣猛吸几口,暗赞一声好香的青城雪芽。
“晚荣,润润喉。”李清泉端起茶杯,双手奉上,礼节周到。
陈晚荣道声谢,双手接过,喝了一口,这青城雪芽真不是盖的,这次喝和上次喝的味儿又不一样:“好茶!老爷子,郑老爷子来过了?”
“没有,他正和吴兢吴先生诗酒唱和,不晓得有多乐呵呢。”李清泉呵呵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把松软的褥子摆放整齐,这才坐在椅子上。
陈晚荣把手里的茶杯扬扬,很是奇怪的问道:“老爷子,您这是?”
青城雪芽是因为郑老爷子喜好这一口,李清泉才准备着,那是他最高待客礼遇。郑老爷子没来,他居然泡了青城雪芽,陈晚荣要不奇都不行了。
“我今儿高兴,就泡了点给晚荣尝尝。”李清泉笑呵呵的道。
话说得很轻巧,陈晚荣听出里面的意思了,是专为自己泡的,真没想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居然和郑老爷子等同了。这事陈晚荣一千个,一万个想不到,还真是大跌眼镜了。
“老爷子厚爱了,我是愧不敢当!”谦逊是陈晚荣的美德。
李清泉笑容不减,心情格外舒畅:“晚荣,我今儿遇到一件特开心的事儿,您猜猜看,是甚么事儿。”
陈晚荣又不是神仙,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哪里猜得到,摇头道:“老爷子,您别难为我了。”
李清泉的心情着实不错,并没有打算马上揭开谜底:“我给您提个醒,这事和您有关,和您的关系特大。”
昨天回家就搭牛棚,今天上午忙来忙去就忙一样东西,做香皂。李清泉的模样都没有在脑海里出现过,居然这事和我有关,陈晚荣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老爷子,您别难为我了,还请您直言相告。我委实猜不着。”
李清泉靠在椅子上,手抚着肚腩,很是享受的看着陈晚荣的迷瞪模样:“晚荣,您可知道我为何等着您的鞣剂呢?您给我试用的鞣剂,正常情况下可以用一两天呢。您再想想。”
陈晚荣转着眼珠琢磨起来,若有所悟,道:“难道是说……”眼睛放光,要是这事是真的,我就会一笔呢!
第二十三章 喜获丰收(三)
“没错!”李清泉大声接过话头,端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把手里的茶杯晃晃:“这茶喝到现在才出味。”
青城雪芽陈晚荣又不是第一次喝,味道比起上次的一点不差,怎么能说现在才出味呢?转念一想,李清泉这是个比喻,他后面肯有事要说。
果然陈晚荣所料,李清泉接着道:“青城雪芽我喝了十来年,就没有今儿这般有滋味。这就好比我做买卖,在买卖场上打了一辈子滚,却不如晚荣一席话让我赚到的多。昨儿,晚荣走了以后,我去买了两只大红公鸡,几斤肉,提着去杜老爷子家。”
杜老爷子何许人,陈晚荣不知道,听得云山雾罩的,不明所以。
李清泉微微一笑,给陈晚荣介绍起来:“杜老爷子就是我们罗家甸最好的猎人了,他最善长打狐狸,经他之手打死的狐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狐狸遇到他准没命。”
陈晚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提着礼物去杜猎户家谈生意去了。对他这种说了就做的雷厉风行作风很是赞赏,他能有如此秉性,怪不得他这些年的买卖做得不错。
只听李清泉接着往下说:“杜老爷子的大名十里八乡的人都知晓,是个人物。一年到头,去他家里拜访的人多了去了,就没有一个人象我一样提着两只大红公鸡去,杜老爷子一瞧欢喜得紧,一个劲的说这回‘开山’准是大吉大利。”
对自己这手号准杜猎户脉的本事不无几分得意,抚着肚腩,移动一下身子,靠得更舒服些,这才解释起来:“做猎户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有他们的禁忌。每次进山打猎都要拜山,烧些纸钱,要不然山神一个舍不得就甚也打不到。我送的公鸡又大又红,非常漂亮,杜老爷子一见就喜欢。”说到得意处,呵呵笑个不停。
行有行规,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定,杜猎户不一定是迷信,拜山是出于行规不得不拜。对这点,陈晚荣早有耳闻,在另一时空听老人说起过,也不以为奇。
“杜老爷子一开心,还有甚不好谈的呢?”李清泉最后道:“杜老爷子把他珍藏多时的火狐狸皮全给我了,五张啊。火一样的红,特漂亮。我这辈子见过的狐狸皮不少,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了!”
他一想到这事就很高兴,最想得到陈晚荣的夸赞,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是好的,一双眼睛不住在陈晚荣身上扫来扫去。
陈晚荣机灵人,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何况他越高兴对自己越有利,等会侃价成功的可能性越大,陈晚荣来个顺手马屁:“这都是老爷子了得,那些人怎能和老爷子比!”为了达到声情并茂的效果,陈晚荣脸上全是钦佩之色。
这话简直就说到李清泉的骨子眼里去了,浑身痒痒的,受用之极:“晚荣,瞧您说的。呵呵……”一长串的笑声,好不舒畅。
聪明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干什么,陈晚荣陪着他笑了几声。虽是作戏,笑得却很开心,把个李清泉乐得不知天南地北。
他却不知道陈晚荣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向他推销香皂,还以为是陈晚荣真的代他高兴,接着道:“晚荣,更巧的是郑老爷子那里接到一桩活儿,就是要一件狐裘。价钱不是问题,任由郑老爷子开,要求就一条:东西一定要好!”
这事倒出乎陈晚荣的意外,不由得来了兴趣,道:“老爷子,您这不是洪福齐天么?才说制裘,主顾就上门了,这是老爷子的福份呢。”
“哎!”李清泉左手连摇:“这事郑老爷子还没有答应。今儿,郑老爷子派管家前来提货,顺带问我能不能做。我昨天下午回来就在做了,他还问我能不能做,这不是多余的么?我甚么话也没有说,把郑管家请到工房去看。”
不再靠在椅子上,身子前倾,离陈晚荣很近,这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晚荣,没给您说,您的鞣剂做出来的狐皮那才叫一个漂亮呢,郑管家见多识广的人,看了个饱,冲我这个,很是欢喜的说老哥,这买卖做定了。”他说的这个是指竖大拇指,异常高兴的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郑管家一高兴,提了货就走了,急着给郑老爷子报信呢,连我留他吃饭都不肯。”李清泉脸上洋溢着喜悦,仿佛这笔买卖做成了似的。
陈晚荣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何小林子一见他就说他们在等着鞣剂,原来是为了做火狐皮。要是真如李清泉所说,这狐狸皮绝佳的话,就是每一张配一桶新鞣剂也不算浪费。好货就得用好东西!
念头刚转完,李清泉就说出和陈晚荣所想相同的事:“晚荣,这狐狸皮太难得了,就是花再多的钱都没关系,一定得做好了。所以呀,我决定每一张用一桶新的鞣剂。您送我试用的鞣剂幸好还怎么用,我心里一急先做了一张。其余四张,我等着您的鞣剂呢。”
他为人小气,但陈晚荣知道他有着一颗精明的生意头脑,他如此不惜一切代价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凡,不由得好奇心起,想一窥究竟:“老爷子,您能给我开开眼么?听您说得这么好,我都心痒了呢。”
“晚荣,要是没有您的鞣剂,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您就是不说,我也要给您开开眼呢。”李清泉欣然答应,站起身道:“晚荣,您请等一下。”直接去了里屋。
他这屋子有内外两间,外间用来待客,内间用来保存一些贵重东西。
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制盒子,大约一寸高,三尺宽,五尺长短。径直朝桌子走去,陈晚荣忙把桌上的茶杯茶壶移开,空出一个空间。
李清泉小心的把纸盒子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只见盒子里有一块做工精细的丝绸,好象盖着什么东西。李清泉把丝绸拿开,陈晚荣只觉眼前一亮,不由得轻轻惊呼一声:“哇噻,这么漂亮!”
一张火红的狐狸皮出现在盒子里,升腾火焰般的色彩,仿佛一团火在盒子里燃烧一般,鲜艳夺目。现代社会资讯达,陈晚荣见多了裘制品,狐裘的照片也见过一些,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就是没有见过如此具有夺人心魄力量的狐狸皮,由不得他不惊讶。
见了陈晚荣那副震惊模样,李清泉异常开心,给陈晚荣介绍其不一样之处:“晚荣,您瞧这毛色,火一样的红,就没有一根杂色。手感极好,比上等丝绸还要柔滑,给人一种舒适之感,一摸就不想放手。晚荣,您摸摸,要轻点,别弄坏了。”
确如他所说,这狐狸皮没有一根杂毛,全是大红之色,看在眼里并不刺眼,反而有一种舒适之感,仿佛配色高手调配出来的色彩一样。
若是在现代社会,用电脑配色调出这样的色彩,一点也不稀奇。问题是这是天然生成的,那就太难得了,说是巧夺天工一点也为过。怪不得那个杜猎户会珍藏起来,等闲人不给了。
他就是不提醒,陈晚荣也知道这种贵重东西要珍视,拿起丝绸把右手一阵擦拭,这才轻轻碰触。一接触狐毛,陈晚荣只觉一种舒爽感袭上身上,那种手感美妙不可言说,说得难听一点比摸美女温暖的还要舒服。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珍,陈晚荣要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赞叹不已。
陈晚荣收回手,李清泉用丝绸垫在右手上,揭起一角,接着解释起来:“晚荣,您瞧,杜老爷子的刀功好了得,割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跑偏,更没有毛边,光滑得象铜鉴。”
陈晚荣凑近一瞧,可不是嘛,割开处笔直一线,象这种珍贵东西,称得上艺术品了,哪怕一点点损毁,就会破坏其美感,赞道:“好了得的刀功。”
李清泉放开,很是自得的道:“我用五十贯买来的,原本以为做出来能卖个三百贯就不错了。哪里想得到,您的鞣剂比我预期的还要好,这张皮就算是郑老爷子要,没有五百贯我不会脱手。”
五十贯买过来,处理出来却要卖五百贯。狐皮钱加上工钱、原材料钱,成本顶多六十来贯,却要
光有好的狐皮,要是没有自己的鞣剂,也不可能做出如此奇货。如此稀世之珍居然成于自己之手,陈晚荣又多了几分自豪。
第二十三章 喜获丰收(四)
李清泉重新拿出一块干净的丝绸把狐皮盖住,把陈晚荣擦过手的丝绸盖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这才捧着盒子去了里间。
等他从里面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晚荣,您说怎么样?可好?”这东西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作,心里美滋滋的,明知陈晚荣会赞叹一番,还是要问问,要不然这虚荣心就不能得到满足。
**之美一向是陈晚荣的美德,说点漂亮话惠而不费,数次交道下来陈晚荣遇到这种事总是说点好话,让他乐上一乐,然而这次却是不一样了,陈晚荣只说了一个字:“好!”
说得有口无心,根本就不是在赞叹,李清泉一下子盯着陈晚荣,急切的问道:“晚荣,有甚么问题么?”
如此难得的奇珍最怕的就是瑕疵,哪怕是一点点都会影响美感,白玉微瑕总是不完美,会降低其价值。李清泉急切得恨不得抓住陈晚荣问个明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瞧着他那紧张模样,陈晚荣心想要搞推销正是良机,卖香皂之事一定要敲定脚跟,要不然迟则生变,趁着李清泉现在乐呵着成交了才是正事。微微一笑,道:“老爷子,您别着急,我说的好真的是好!”
“晚荣啊,您可吓死我了!”李清泉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半躺半靠在椅子上,美得很。
他的乐陶陶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给陈晚荣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只听陈晚荣接着道:“老爷子,以我的看法,还不够好!”
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一定会当作妄言废话,可这话是从陈晚荣嘴里说出来的,他现在对陈晚荣很是信服,只要是陈晚荣说出来的话肯定是真理,猛的站起身来,盯着陈晚荣,急切的问道:“您还有办法做得更好?哎哟,晚荣,您可害苦我了。这火狐狸皮极为难得,五十贯一张呀,很少有狐狸皮卖到这个数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急得团团转,皱着眉头,不住踱来踱去,好象热锅上的蚂蚁。
让他一惊一咋的,然后再来谈买卖才会顺利,目的已经达到了,陈晚荣安慰他道:“老爷子,您听我把话说完。我说的不够好,并不是说还能做得更好。以我的看法,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接近完美了,要想做得更好我也没辙了,配不出更好的鞣剂了。”
铬鞣法的配方陈晚荣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药剂配不出来而已。
李清泉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右手在额头上一抹,摊开手掌一瞧,手掌上居然有细微的汗珠,这个陈晚荣也真是的,说话说半截,给他吓得半死。担心一去,李清泉亲切的笑容又回到脸上了:“晚荣,您可吓得我心怦怦直跳。您瞧,这都是您干的好事,吓出汗了。”把右手伸到陈晚荣面前。
顿了顿,这才问道:“晚荣,您说是什么不好?”这是大事,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陈晚荣,生怕错过一点小细节。
陈晚荣知道火候到了,这才进入正题:“老爷子,有句话说的好:红花配绿叶!漂亮的红花尚需绿叶来陪衬,才能显出其与众不同之处,要是没有了绿叶,谁还知道红花美不美?您要是光卖狐狸皮的话,是不是只有红花没有绿叶,少了点缀呢?”
对这话李清泉十分赞成,点头道:“晚荣,您这话很有道理。这就好比一个漂亮的红牌,要是她不穿得花枝招展,打扮得美不胜收,裸的去接客,还不把客人吓跑了?晚荣,您说要用什么东西陪衬才好呢?”
这都是哪跟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陈晚荣是为了做买卖,而不是为了剖析道理,才不管他打什么样的比喻,笑着婉拒道:“老爷子,这事要得由您来决定,我这个外人哪里好意思多嘴呢。”
这招叫欲擒故纵,明明是想卖香皂,还给他找个漂亮的借口把自己粉饰得象圣人。生意场上不仅要有上佳的口才,还需要灵活的手腕,陈晚荣对此道熟之极矣。
李清泉的表现正如陈晚荣所期待的那样,一下子急了,不停的搓手:“晚荣,您这话说的,我哪里把您当外人了?要是外人,我能给您看么?晚荣,要不我叫贺三印一些好看的纸盒来装,再用丝绸垫着,这样行么?”
包装是必须的,陈晚荣点头道:“应该的。”
李清泉听出来了,陈晚荣对此还不满意,摸着额头想了想,这才向陈晚荣求助:“晚荣,您给我出个主意吧。制裘这事是您给我出的主意,您再给我出一个吧。我不会忘记您的。”又在用胡萝卜引诱小白兔了。
这些东西是“望天眼”,遥不可期,即使李清泉兑现诺言,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趁这机会上一笔再说。陈晚荣“万分为难”,想了想,一副托不过人情的样子:“老爷子,承蒙您瞧得起我,我做了一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入您法眼。”
“哦,甚么好东西?晚荣,快给我瞧瞧。”李清泉好奇心给勾起来了,忙不迭的问道。
陈晚荣不紧不慢地把油纸包裹放在桌子上,打了开来。望着精美的包装,李清泉好奇万分的问道:“香皂?晚荣,甚么是香皂?”
小心的从封口处拆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香皂,陈晚荣道:“老爷子请看,这就是香皂。”
李清泉鼻子一阵**:“松香味的,挺香!晚荣,这有甚么用?不会是用来闻的?”
事实胜于雄辩,说得再好也没有事实有信服力,陈晚荣决定给他来个现场展示,道:“老爷子,您有没有弄脏了的丝绸?还要一点清水。”
这是唐朝的第一批香皂,要是拿麻布来试验显不出它的珍贵,有损其形象,进而影响到身价,是以陈晚荣特的指明要丝绸。
李清泉转着眼珠在屋里一搜,这才进了里间,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印着团花图案的绸衣。展开,只见胸腹上有一大块油渍,李清泉抖一抖,问道:“晚荣,这件行么?”
陈晚荣一凑近,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冲鼻而入,斜瞄着李清泉只见他有点紧张的盯着自己,很显然是没干好事把衣衫弄脏了的。陈晚荣聪明人,才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要说他花天酒地,就是他包十个红牌这事也与自己没关系。
油渍附近要洁净一些,带有新色,陈晚荣知道他肯定是洗过的,只是没有洗掉罢了。在李清泉眼里这是顽渍,洗不掉的东西,拿来试香皂正合我意,笑道:“要是老爷子不怕给洗坏的话,就它吧。”
李清泉还有点担心给洗坏了,转念一想这顽渍洗不掉,迟早得扔了,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笑道:“晚荣,您言重了,您说成准成。”这事有点玄,担着心呢。
“老爷子,您浇些水在油渍上,然后把香皂在上面抹上几抹,再揉搓几下,看有什么变化。”陈晚荣知道亲手试过的说服力更强,才要李清泉自己动手。
屋里就有清水,李清泉倒了些在盆里,依着陈晚荣说的浇了些清水在油渍上。拿起香皂,在陈晚荣的指点下,在绸衣上轻轻抹了几下。只见油渍上沾着淡黄的香皂,心想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效用呢?
急于知道结果,把香皂放下,双手握住油渍处轻轻搓动起来。才搓几下,就有泡沫出现,晶莹闪亮,格外好看,李清泉平生第一遭见到,不由得很是惊奇,问道:“晚荣,这是怎么回事?”
洗过衣服的都知道,出现泡沫证明已经过量了,当然无泡皂、无泡洗衣粉除外。陈晚荣笑道:“老爷子,您清洗掉就明白了。”
香皂具有润滑作用,要往自行车脚踏上套橡胶护套的话,可以用香皂水来润滑一下,套入就省劲得多,这是生活中的一点小常识。李清泉手上沾满了香皂,柔柔滑滑的,格外舒服,比给红牌姑娘抚摸着还要舒畅,为了享受这美妙的感觉,又揉了几下,这才放进清水里清洗。
等到洗干净,一瞅之下不由得惊奇万分,声调都提高了许多:“这这这,咋不见了呢?”油渍不见了是好事,用得着这么惊奇么?
陈晚荣笑道:“老爷子,清洗油渍、汗渍香皂的效果特别好。”
“非常好,非常好!我用过很多有名的皂荚粉,都没有香皂好。”李清泉不住点头,问道:“晚荣,这得多少钱?”
好运找上门城墙都挡不住,李清泉自动问价了。
第二十三章 喜获丰收(五)
生意场上就是自我粉饰的场所,脱口就报价也显得自己太功利了,陈晚荣才不会笨到这种程度,拿起一块未拆封的香皂放到李清泉跟前,笑道:“要是老爷子不嫌弃,这一块就请您收下。”
香皂的神奇李清泉亲身试验过,打从心里喜欢,一听这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把香皂拿在手里,放到鼻端不住嗅来嗅去,一脸的陶醉,享受得紧:“真香。晚荣,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一高兴,连道谢都忘了。
眼睛在用过的香皂上瞄来瞄去,颇有几分爱恋之色,陈晚荣知道他是想连这块也要。送给他倒没什么,只是这块用过了,不够完整,当礼物送出的话太不合适,只有孟浪之人才会做出这种事,笑道:“老爷子,这块已经用过了……”
李清泉笑呵呵的道:“不妨事,不妨事,还不都是我用的么?晚荣,谢谢了。”也不管陈晚荣同意不同意,把香皂包好,和另一块放到一起,美滋滋的瞅着,这块也是我的了,笑得眼睛只剩一条小缝了。
现在是不送也得送了,送也得送,陈晚荣只得顺水推舟:“老爷子不嫌弃,就归您了。老爷子,香皂您试过了,不知能不能做陪衬火狐皮的绿叶?”
“够了,绝对够了!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一辈子还没有用过呢。我听说有一种类似的东西叫胰子,洗衣衫效果倍儿好,就是这东西太难得了,我一直没有买到。”李清泉直截了当的问道:“晚荣,您这得多少钱?五贯一块,怎么样?”
陈晚荣第一次听说唐朝居然有类似香皂一样的去污物品,不由得很是惊奇,不答所问,而是问道:“老爷子,胰子是什么?”
“晚荣,我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好象是把猪的胰子处理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听说有玫瑰味的、桂花味的、松香味的。宫中和尚书宰相净身用的,民间没有出现过,要不然依郑老爷子的手段还有弄不到的么?究竟有没有香皂好用,我也不清楚。”李清泉略一解释,迫不及待的道:“晚荣,这得多少钱?”
对技术陈晚荣有着特别的兴趣,本想好好打听一下胰子,李清泉也是所知不多,只得放弃这一想法,心思回到推销上去:“老爷子,这东西您给五贯的话,是不是太亏我了?老爷子,我没见过胰子,但我可以保证,香皂比胰子的效果好,而且您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拿,我保证您要多少有多少,不象胰子您有钱也买不到。”
现代考古现最早的香皂作坊是腓尼基人的香皂作坊,后来在法国盛行一时,广为流传。中世纪,法国国王下令要马赛专门生产香皂,是以“马赛皂”最为有名,现在市面上的马赛皂是挂羊头卖狗肉,假冒伪劣的居多。
中世纪使用的纯碱是天然形成的盐湖产物,量少,这严重制约了香皂的展。是以长期以来,香皂作为一种奢侈品,供给皇室贵族使用。直到“人工苏打”的问世,才突破这一瓶颈,香皂这才进入寻常百姓家。
胰子,陈晚荣第一次听说,不知道其效果如何。这并不坊碍陈晚荣从技术角度进行推断,用猪的胰子来制作,这本身就使得其异常珍贵,不可能大量推向市场。而香皂就不同了,不仅仅可以用动物脂肪来做,还可以用植物油来做,唐朝就有植物油。就算碱不够用,至少比起胰子的产量大很多。
猪的胰子属于动物脂肪,遇到碱的话会生皂化反应,就算是用纯碱来制作,其皂化反应也有限,不会有陈晚荣做香皂这么高的反应比例。原因非常简单,若胰子的皂化反应有非常高的比例的话,那么香皂就不会是泊来品,从西洋传入中国,而是中国本土生产了。
香皂是从西洋传入中国,这说明胰子的制作存在严重的技术缺陷。
陈晚荣的技术头脑非常不错,只这一会儿功夫就推测出这么多的道理。香皂优于胰子,陈晚荣一点也不怀疑,不过对胰子这东西仍是兴趣浓厚,想一窥我们祖先在这方面的技术究竟达到哪种程度,暗中记下胰子的大名。
在听说李清泉好事之前,陈晚荣的心理出售价位是三贯钱。这东西是从废水里提炼出来,只花了点功夫,还有为数不多的石灰纯碱钱,以每块三贯出售的话,一共十六块就可以卖四十八贯,这是暴利了,陈晚荣非常满足了。
制裘这事虽然没有完成,但是这头开得非常不错,李清泉高兴异常,暴露了机关,陈晚荣决定提价了,原本想提到五贯就行了,没想到李清泉的报价就是五贯。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傻瓜才会同意以五贯的价钱出售,陈晚荣决定再侃价。
李清泉略一沉吟,道:“晚荣,要不这样,六贯一块。我现在制裘,图个吉利,六六大顺嘛。”
“老爷子,我有一点小小的看法,不知道能不能说。”陈晚荣念头一转,立时有了主意。
李清泉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陈晚荣的看法了,一听这话哪里还按耐得住,忙道:“晚荣,请讲。”
陈晚荣告声罪,这才道:“老爷子请想,您现在制裘不仅仅是顺利呀,是要大呢。您一张火狐皮就要赚几百贯,五张您不是要赚千多两千贯,这不是大是什么?所以,这香皂就八贯卖给你,八嘛,大嘛,我也不说十贯的话。”你要用吉用说话,我也有说词,不怕你不应允。
想了想,李清泉点头道:“行,我要两块。”
两块才十六贯,虽然不少了,但是和陈晚荣的预期差得很远,哪会就此甘休,笑道:“老爷子,您瞧,我一共拿了十块,送您两块。现在有八块,您全要了的话就是八八,大呀,多吉利。要是老爷子多付两贯,就是六六,大顺呢。八八,六六,多吉利的数目,我也不知道老爷子今儿逢喜,这是老爷子吉星高照,才有如此吉利之事。”
陈晚荣最初是想顶多送一块给李清泉,没想到他自个非要把用过的那块要了,只剩八块,这数字还真是有点巧了。
每块八贯,八块就是六十四贯,加上两贯就是六十六贯,双八双六,大吉大利之数。李清泉现在制裘,相当于转行了,才开始做就遇到这么吉利的数字,虽是有点心疼钱,还是咬咬牙,一口答应道:“行,那就双六数,我全要了。”
做生意的人都喜欢讨个吉利,未必是迷信,吉利话听起来就是让人打从心里舒爽,这点古今同理。现代社会那些大富翁老是去烧香拜佛,请个风水师看看相,算算命什么的,多了去了。唐人在这点上,比我们现代人更进一步,陈晚荣这话说得李清泉倍儿高兴,脸上的皱纹突然不见了,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李清泉开了木箱,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再给了三锭五两的银锭,外加一贯铜钱,六十六贯就付清了。
这么多钱揣在怀里沉甸甸的,硌着陈晚荣的胸膛,异常舒服。陈晚荣原本想能卖到三十贯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卖了这么多,真是难以置信。
李清泉把香皂小心的放进木箱锁好,回过头来,未语先笑,脸上的笑容与以往不太一样,以往的笑容做戏的成份居多,现在的笑容却是出于真诚,邀请陈晚荣道:“晚荣,今儿我特高兴,您得陪我好好喝几杯。晚荣,我派人从宁县买了一样好味回来,给您尝尝。”
罗家甸离宁里十几里路程,究竟是什么样的美食?陈晚荣好奇心给提起来了,一定要瞧个明白。
第二十四章 盛情难却
“晚荣,请您移步。”李清泉对陈晚荣是越来越尊重了,居然说得这么客气。
想想初见时的光景,李清泉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目光从头顶上望过去了,而现在客气得让人别扭,陈晚荣有点生硬的道:“老爷子,您说得太客气了,我都不习惯,您再这么客气我真的是不敢生受了。”
李清泉呵呵一笑,道:“不是我不会尊重人,是要看值不值得我尊重!象晚荣这样的能人我打心眼里佩服,想要不尊重都不行。晚荣,请!”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晚荣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任由他了,道声请,和李清泉肩并肩的出了门。李清泉带着陈晚荣朝右走,过了两道门,来到第三道门前,推开门,侧身相让:“晚荣,您请进。”
陈晚荣告声罪,一步跨了进去。一进这屋子,陈晚荣眼前一亮,一股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四下里一打量,屋里放着一张精致的檀木桌,几张雕花椅子,椅子上放着松软的天蓝色茵褥。桌面为一块绣着团花图案的桌布盖着,瞧不清桌面的式样,想来不会差。
墙壁上绘着一些壁画,花鸟虫鱼人物都有,画工不怎么样,应该出自普通匠人之手,没什么奇特之处。唐朝的壁画很是流行,他又不是富商巨贾、达官显贵,壁画要求不高,略作装饰就成,和我们现代社会装修差不多,画些画不使过于单调就成。
最吸引人的是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书生面对着一个瀑布。这瀑布又宽又高,白银似的飞泉临空泻下,激起无尽的水气,气势磅礴,陈晚荣仿佛听见那轰轰隆隆的轰鸣声,忍不住赞声好。
陈晚荣不是古玩收藏家,对字画的研究不多,但是现代资讯达,在网上看过不少艺术品的照片。看得多了,眼力也就上去了,虽然没有达到收藏家的水准,但好赖还能分辩出来,这画的线条流畅、细腻,色彩适中,尤其是瀑布的奔涌之状活灵活现,让陈晚荣叫绝。
“晚荣是赞这画儿吧?”李清泉一步跨进来,顺手带上房门,指着墙上的画介绍起来:“这是郑老爷子的手迹。”
郑老爷子的名字陈晚荣听了一次又一次,见他画功如此了得,心想此人一肚子学问却来从商,一定是个“儒商”,在画上一浏览,只见落款是“郑建秋”,原来李清泉嘴里的郑老爷子叫郑建秋。
李清泉吼一嗓子:“孔伯,送过来。”
隔壁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来喽!”
不一会儿一个鬓边现华的老苍头拎着一个食盒过来,食盒上雕有飞鸟图案,做工很是精致,份外好看。老苍头右手里还拎着一个白瓷酒壶。
老苍头把食盒放下,就要忙着摆上,李清泉手一挥,道:“孔伯,不劳烦您了,我自个来就成。”
孔伯应一声,冲李清泉微一躬身道:“东家,那我告退了。这位陈公子,您请慢用。”最后一句是冲陈晚荣说的,说完这才退了出去。
这是陈晚荣第一次给人叫公子,听着挺别扭的,心想自己一身撂满了补丁的衣服,有哪一点象公子?礼貌的回一声:“谢孔老伯。”
孔伯退出去,把门关上。李清泉揭起盖子,从食盒里取出食物摆在桌上。这食盒还挺能装的,盘盘碟碟、杯杯盏盏的一下子摆了不下十个之多。
李清泉把墙边一个食盒提了过来,往桌子上一放,在食盒上轻拍一下,颇有几分自豪的道:“晚荣,您猜猜看,这里面是哪种好味?”
陈晚荣一瞧这食盒是用竹条做的,不过这竹条经过巧匠之手,宽窄厚薄差不多,格外精致。流畅优美的线条汇成一幅好味正酣的画儿,画中的人物围桌用餐,杯来盏去,好不惬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光瞧这食盒就知道里面的食品必是美食,只是陈晚荣对唐朝的生活细节所知不多,更不知其中是何种美味了,还真给李清泉难住了。
见难住了陈晚荣,李清泉不无几分得意,眉梢儿一扬,道:“晚荣,您瞧仔细了。”把食盒的盖子揭开,双手伸进食盒从里面捧出一包东西来,小心的放在桌子上。
这东西包装非常精美,是一块鲜艳夺目的上等丝绸包裹住的。上面打了一个结,还有一朵好看的布花点缀其上,使得原本就花式新颖的包装更加丰富多彩。
包裹的下端是个圆形东西,好象是瓷碟之类,碰到桌子出轻微的响声。
光看食盒就不得了,再看到里面如此繁复的包装,陈晚荣心里一个劲的感叹,我们的祖先想法何其多也。
李清泉熟练的解开结,丝绸滑落,露出里面的油纸。油纸上堆着晶莹的冰块,正冒着白色的冷气。李清泉把冰块抖在丝绸上,再把油纸撕开,一股混杂了肉香、花香的清香扑鼻而入,很是诱人,馋得陈晚荣不住的吞口水。
一个白瓷细碟上装了满满一盘花儿,圆形的紫苏叶上整齐的堆着一些花,白的、黄的、蓝色的都有。鲜花中间还整齐的摆放着生姜片、细萝卜丝,大小长短均匀整齐,刀功非常了得。陈晚荣是个厨房好手,也是不得不叹服这刀功。
“这是松江鲈鱼脍。我今天上午派人去县城买的。”李清泉给很是吃惊的陈晚荣解释。
松江在现在的上海,而宁县在现在的西安附近,两地相去两三千里,这要什么样的效率才能保证质量呢?要知道鲈鱼属于鲜活类,要是死了就失去味儿了,李清泉以此待客,必然是其味道鲜美,要不然谁还去买?
我们的祖先居然有这等本事,陈晚荣惊异不已,暗中吐舌头。
“老爷子如此厚情,晚荣铭记于心。”一餐饭算不得什么,但是鲈鱼脍从两千多里以外运过来,何其珍贵,李清泉对自己如此上心,任谁都会感动,不能怨陈晚荣。
李清泉很是享受这话,呵呵一笑,眉梢儿一轩:“晚荣,区区之事,不要放在心上。您给我出的主意千金难买,请您喝顿酒又算得了甚么?这鲈鱼脍并非是在松江做好了送过来,而是把鲈鱼运到长安,有人买才现切现卖,是以味道特鲜美。”陈晚荣一脸的惊讶之状,他是久经世故之人,猜到陈晚荣的想法,这才特的解释。
比起做好了从松江运过来,这方法更能保质保鲜了,陈晚荣不得不叹服于我们祖先缜密的心思。
“松江鲈鱼美”的名字脍炙人口,陈晚荣一转念头就明白为什么关中地区能吃到产于江南之地的鲈鱼,那是因为唐朝不仅有高度达的商业,还有便捷的交通。关中和江南虽是有两三千里的路程,快马送来也不过两三天就可以到达。
饶是如此,唐人的高效率还是让人惊讶,让人叹服!
“为了保证鲜味,就得用龙脑镇住。”李清泉拿起一块冰块,放在眼前道:“这龙脑晶莹透明,特好看。”
龙脑?陈晚荣先是一愣,继而看见李清泉手里的冰块,这才明白过来,唐人把冰块叫龙脑。在我们现代人眼里,冰块和龙脑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唐人却能把二者联系在一起,要不是陈晚荣亲耳听见,还真不相信唐人居然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
李清泉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细瓷碟放在桌上,再拿出一个三寸高下的瓮,这瓮釉光闪烁,色彩鲜艳,非常好看。在瓮上轻击两下,李清泉接着给陈晚荣介绍起来:“这里面装的是佐料。”
拔出塞子,把瓮口对准细瓷碟,一种金黄色的粘稠佐料缓缓倒在瓷碟里,喷香的清香之气扑鼻而入,端的好味道。清香之中还有一股熟悉的葱花味,陈晚荣定睛一瞧,调料里正有不少葱花,大小长短均匀。更难得的是,葱花并没有变形,还是圆柱形,鲜活得好象刚刚切出来一般。
“坐坐坐!”李清泉把鲈鱼脍摆在最中间,邀请陈晚荣坐下来,在陈晚荣面前放上一个精致的酒杯,拿起酒壶朝杯里筛酒,桃红色的酒浆注入酒杯,一股熟悉的葡萄酒香蹿入鼻管,原是葡萄酒。
观察力极强的陈晚荣看见酒浆顺着杯壁缓缓流下,其度相当慢,知道这是上等好酒。等到李清泉筛好酒,陈晚荣把酒杯微侧,在酒和杯壁结合处有一层琥珀色的水状体,笑道:“老爷子,这是十年佳酿,不知我说的可对?”
李清泉把手里的酒壶重重一放,失声问道:“晚荣,您是咋晓得的?”
很明显这话太出他的意料了,陈晚荣笑道:“我看出来的。葡萄酒好不好,不用喝,一看便知,这看的方法有三种。”知道他会接着追问,陈晚荣不容他问出来,往下解释:“从上面往下看,要是酒浆清澈,说明这是好酒,若是浑浊不清,那就酒味不纯了。第二种方法就看酒浆顺着杯壁流下的度,度太快说明酒不好,缓慢的流下,那就是好酒。第三种办法,把酒杯倾斜,看酒浆和杯壁结合处有一块水状体,要是呈蓝色的话那才三五年,若是红色不过五六年,若是琥珀色就是十来年的佳酿了。”
葡萄酒是在唐太宗时期从高昌国传入唐朝,据说唐太宗曾经亲自监督酿造葡萄酒,酿好之后分给群臣饮用。葡萄酒因其味美而广受唐人的喜爱,但传入才几十年,唐人对葡萄酒的研究还不够深入,“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样的名句要到稍晚才能写出来。
再者,李清泉一个土财主哪里懂得这些看酒之法,这番话听得他惊奇不已,把酒杯侧过来一瞧,果如陈晚荣所言酒浆和杯壁结合处有一块琥珀色的水状体,对陈晚荣佩服得五体投地,扯着嗓子道:“晚荣啊晚荣,您又教会我一种本事!郑老爷子就好这陈年葡萄酒,却没有晚荣这般看酒的本事,高,委实高!”
在陈晚荣来的那个世界,酒的种类琳琅满目,而陈晚荣嗜酒算不上,喜饮几杯,没事做就找些资料,学些品酒之术,以此来逸情,没想到居然让他佩服成这样,笑道:“老爷子,一点小术,不值一提。”
李清泉右手在桌上轻击,道:“小术也是学问呐,是学问呐!”端起酒杯,道声请,美美的喝了一口,这酒的滋味本身就很美,再有陈晚荣这般高明言论佐酒,这滋味就更长了,美得不住咂舌头。
拿起筷子,轻轻把紫苏叶上的花儿拨划到一旁,露出下面的鲈鱼脍,只见摆得整整齐齐,厚薄均匀,并没有因为宰杀一段时间而变色,还是鲜活如生时。唐朝没有冰箱、冷柜、保鲜剂这些辅助手段,能保持得如此完好,实在是了不起,陈晚荣打从心里佩服我们祖先的智慧。
“这鲈鱼脍冬用葱,夏用芥末,味道才上佳。”李清泉夹起一块鲈鱼脍,略一打量,赞道:“这刀功真是了得。薄得象一张纸,却没有一点损伤,轻轻一动就象风中的纸片,会出现好看的波浪。”
一边说一边轻轻晃动,肉片立时出现波浪状,端的好看。李清泉接着说:“要是会口技的话,可以用来当乐器使用,吹出来的乐声清新悦耳,和乐器出的没有两样,郑老爷子就会这手本事,可我没有学会。”
唐朝的脍品就是我们现在的肉片,鲈鱼脍也就是生鱼片,在唐朝广受欢迎,其制作技术让人惊讶,尤其是那刀功更是一绝。切出来的生鱼片可以当乐器使用,这不是吹牛的,是史有所载“轻可吹起,操刀响捷,若合符节”。
这餐饭虽只进行到现在,陈晚荣一次又一次见识了我们祖先的伟大智慧,食品既求精细,更求功力,处处透着不凡的智慧。
陈晚荣心气陡高,端起酒杯道:“老爷子,干!今儿不醉不休了!”见识了我们祖先的无上智慧,陈晚荣心气陡高,用我们祖先的无上智慧佐酒,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第二十五章 望马兴叹(上)
酒美、菜香,让陈晚荣胃口大开。更重要的是,陈晚荣知道鲈鱼脍在技术上的难度,我们的祖先在唐朝就掌握了如此高的制作技术,这让技术专家出身的陈晚荣佩服得紧,心里以技术佐酒,这酒菜的味道就更长了,放开了吃喝。
两人杯来盏去,不知道喝了多少,李清泉大着舌头认输:“晚荣,您太能喝了,我喝不过您!”趴在桌子上,斜着一双眼睛,醉眼迷离,随时可能睡过去。
反观陈晚荣跟没事似的,好象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一般。“烧酒”“白酒”这些词汇已经出现了,但是唐朝还没有高度酒,主要流行喝黄酒、清酒这类低度酒,陈晚荣这个经过现代蒸馏酒洗礼的好酒者,哪把这点度数的酒放在心上。
吃饱喝足了,陈晚荣打算告辞道:“老爷子,承蒙您的厚情,让我品尝到一顿美味,这里谢过了。酒足饭饱,我也该告辞了,剩下的鞣剂我很快就给您送来,绝不误了您的事。”
“别走,我们再喝,我还没醉!”李清泉懒洋洋的抬起头,伸手去抓酒壶,入手却是一个空壶。
醉酒的人总是说没醉,好象他还能喝一千杯似的,陈晚荣也不点穿,笑道:“老爷子,废水我就顺便带回去。”
“废水?”李清泉这才记起正事,有点不好意思:“晚荣,这废水您得下次来拿了,昨天没怎么做,没废水呢。下次来拿,准给您留着。”昨天忙着做火狐皮去了,哪里有废水。
既然没留也好,干脆以后不要了。这废水实在是太臭,再这么折腾几次的话,还活不活命?做了一上午的香皂,到现在鼻子还没有恢复正常,闻到香味象臭气。现在有六十多贯钱,财说不上,至少日子比以前好过些,手头宽裕了,买些猪油来做香皂的钱还分得出来。
决心一定,陈晚荣笑道:“老爷子,我瞧您以后做狐皮就够您的了,这废水也不多,也就不劳烦您了,不用再给我留着。”
“甚么?不要了?”李清泉先是急着问出来,继而想到陈晚荣说的有道理,他以后主要是制裘,这又以狐裘为主,皮革做得就少了,废水还真不多了,这才点头道:“晚荣说的有道理,只是才给您一次就没了,这多不好意思。”
做一次赚到手的就有六十多贯,还有几块没有卖出去,已经不少了。陈晚荣很是满足这种结果,笑道:“老爷子不必往心里去,这已经让我受益良多。老爷子,告辞。”
“我送您!”李清泉对陈晚荣尊重得紧,虽是醉得摇摇晃晃,仍是坚持要送陈晚荣。
看着他那副站立不住的样子,陈晚荣只得扶住他。两人出了门,去到工房前,只见小林子正和几个伙计在装车,看见大关公的二关公过来,不由得好奇的看着他们。
陈晚荣冲小林子一招手,小林子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小心的问道:“请问陈师傅有甚么事儿?”
“烦请小林哥搭把手,扶下老爷子。”陈晚荣把李清泉交到小林子手里。
“不要扶,我还能喝,我还要骑马!”李清泉大着舌头,连话都说不清了。
小林子只得把他扶住,靠在小林子的肩头上,李清泉含含糊糊的道:“晚荣,您走好!”眼皮垂下,把小林子的肩膀当作床了,呼呼入睡,酣声整得山响,惹得几个伙计不住偷笑。
小林子人挺机灵的,冲一个高个伙计一招手,这个伙计过来,两人合力架着李清泉去休息了。陈晚荣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才解了绳子,跳上牛车,赶着牛车出了皮革作坊。
出了作坊,陈晚荣盘算起来了,今儿小小的赚了一笔,应该买些东西回去。先想到的就是用陈老实衣衫做滤布的情形,三件撂满了补丁的旧衣衫这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是陈老实的换洗衣服,用来作滤布这事在心理上很难接受,好象针一样扎在陈晚荣的心上,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得给陈老实买几件好衣服,情谊无价,不是几件衣服补偿得了的,这样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王氏事事向着自己,处处维护着,一想她陈晚荣心里就暖暖的,也得给她买几件衣服,敬敬孝心。
二老都有东西了,陈再荣又给买什么呢?陈再荣聪明机灵,陈晚荣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弟弟,自然是少不了他一份。给他买件衣衫是必要的,只是他心气极高,胸怀报国之志,一件衣衫也太寒酸了些。也罢,他喜欢宝剑烈马,宝剑现在有一把,就差马了,一匹马才二十来贯,就给他买一匹。
心意一决,陈晚荣赶着小黑直去骡马市。
这是回家这路,小黑跑得异常欢快,来到骡马场门前,仰起脖子一声吼叫,好象打个炸雷似的,震得人耳鼓轰鸣。
牛大眼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给小黑的吼声惊醒,嘀咕一句:“挨刀的,吼甚吼,不让人睡了!”猛的记起这是小黑的声音,对小黑他是又爱又恨,一想到小黑不由得兴奋起来,从椅子上跳起来,叫声:“小黑!”飞快的冲过来。
他对小黑相当忌惮,远远就站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陈晚荣赶着小黑进来,再也不敢靠近。小黑远远看见牛大眼,打着响鼻,甩着尾巴奔了过来。牛大眼不住后退,问道:“小黑,你要做甚?我手里要棍子。”眼睛乱扫,寻找棍子。
把他那副惊惧之态看在眼里,陈晚荣有点好笑,提醒他道:“牛大哥,你瞧仔细了,小黑象是要和你过不去吗?”
得到陈晚荣提醒,牛大眼瞪大眼睛看着小黑,摇头甩尾的亲昵样,以前那个见了他就伸牛角、红着眼睛准备牛疯的小黑全然不见了,不由得大喜,跑上来在小黑的耳朵上一扯,再在眼睛上一碰触。
小黑很享受似的任由他扯弄,眼睛半睁半闭,一对牛角轻轻在牛大眼身上磨蹭起来,乖得象个好孩子似的。小黑对牛大眼就从来没有这样友善过,把个牛大眼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扳着小黑的牛角嬉戏起来:“你咋不早这么乖?你早这么乖,我也不卖你了。”扭头对陈晚荣道:“兄弟,真有您的,把小黑养得这么乖!”
“牛大哥过奖了,小黑本来就很乖!”陈晚荣笑着说出来意,道:“牛大哥,我今儿想买一区好马,还请你推荐一匹。”
买卖上门了,牛大眼不再和小黑嬉闹,道:“兄弟,您是要好一点的,还是要一般的?”
“好的。”陈晚荣心想陈再荣心气那么闹的人,一般的马他肯定瞧不上,要买就买一匹好马。
今天赚了六十多贯,远过自己的预期,心里本就很高兴,再加上喝了酒,正有点高,语气有点大,好象个大款似的。
“兄弟,您把小黑拴了,跟我来。我带您去见识见识,我这里有一匹千里良驹,准让您一见了就离不了。”牛大眼原本不相信陈晚荣这个撂满了补丁的人会有钱买得起好马,可他的语气不小,不敢再有这想法。
再者,他见识了陈晚荣驯服小黑的手段,虽是熟知的口哨,小黑却受用,知道他必有过人之处,也许是哪个有钱人故意扮穷来买东西,忙不迭在前面带路。
陈晚荣有点不相信,问道:“真有这么好的马?”
“那还用说,肯定是千里良驹,不好不要钱!”牛大眼在胸脯上拍拍,信心十足。
陈晚荣的兴趣一下子给提了起来,道:“牛大哥,赶紧的,带我去见识见识。”非常希望给陈再荣买一匹好马。
第二十五章 望马兴叹(中)
牛大眼带着陈晚荣一直朝里走,来到最里面,一个独立的马厩,拴着一匹青马。陈晚荣只看一眼就给青马的不凡之处所吸引,均称的体骼,健壮的躯体,膘肥体壮,好象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让人一见之下就忘不了。
怪不得牛大眼把青马养在最里面,等闲人不给见,就是自己也会这么做。好东西宜深藏之,不能轻易示人。
牛大眼远远停了下来,有了小黑的事迹在前,陈晚荣还以为这青马很烈,问道:“牛大哥,是不是这马难以驯服?”
“那倒不是,青花很乖。站得远,看着青花是一种享受,比看着银子还要舒服!”牛大眼的回答出乎陈晚荣的意料。
这人也真是,就为了看一眼弄得这么神秘,陈晚荣虽是有点埋怨,也明白一个道理,这说明牛大眼对这马很是钟爱,笑道:“牛大哥,你真是个爱马之人。”
“我以贩畜为生,对牛马自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这青花很难遇到,这就好象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做爹的总得疼着他,护着他,不是么?”牛大眼一副爱怜样,打量着正在嚼食的青马。
正在嚼食的青马仰一声长嘶,嘶鸣声清越嘹亮,雄浑厚重,直上云霄,一听就知其不是一般马所能得出如此声音。
“青花!”牛大眼叫一声,大步过去,手在马背上抚着,好象在抚摸情人似的。
青马回过头,在牛大眼的身上蹭几下,甩着尾巴,很是亲热。
陈晚荣走过去,原本和牛大眼很是亲热的青花一见陈晚荣,颇有点不悦,不住哼叫起来,一双大眼睛盯着陈晚荣,前蹄不住在地上刨动,很是不耐烦,好象陈晚荣是歹人似的。
牛大眼在青花头上轻拍两下:“青花别恼,那是客人。”
也不知道青花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反正对陈晚荣的态度友善多了,不再拿马眼瞪着陈晚荣了,自顾自的在牛大眼身上蹭着。
这马很神骏,陈再荣一定喜欢,陈晚荣打定主意就它了,问道:“牛大哥,这得多少钱?”
牛大眼伸出三个指头道:“别人要,少了这个数我不卖,三百贯。我瞧兄弟您是爱牲口之人,要不然小黑跟着您也不会这么乖,您给两百八十贯牵走得嘞。”
两百八十贯?陈晚荣身上才六十六贯,只够买一只马腿,陈晚荣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问道:“牛大哥,能不能少点?”
“兄弟,您是识货之人,二百八十贯可没坑您。青花我当孩子养的,别的马吃草,我给它加料,用精粮喂养,每天一个鸡蛋,我可是下了本钱的。”牛大眼根本不少价。
陈晚荣一瞧槽里,堆着颗粒饱满的谷子,牛大眼没有说假话,对这青花马特别优待。
这马陈晚荣很中意,就是贵得离谱。原本以为今儿了一笔,不算多,数目也不少了,买匹马不成问题,没想到只够买一只马腿,陈晚荣很是郁闷。
就在陈晚荣转念头的时候,牛大眼还以为陈晚荣在衡量价格,得趁陈晚荣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好好推销一把,充分挥自己的相马术给陈晚荣解释起来,道:“兄弟,您看青花的眼睛多明亮清澈,良马的眼睛要大而圆润有光泽,只有驽马的眼睛才小而无神。
“一匹马是良是驽,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您看青花的耳朵,小而尖立,转动灵活。驽马的耳朵大而下垂,转动不灵活。您瞧,这多灵活。”一边说一边转动青花的耳朵,好象风筝一般转动,灵活得紧。
我们常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伯乐慧眼识千里马的故事陈晚荣耳熟能详。一听牛大眼这话,就知道他是很有造诣的相马师,对相马术很是了解,不由得给提起了兴趣,想一窥相马术究竟,也不打断,任由牛大眼往下解说。
主意一定,陈晚荣静听不言,准备好好见识一下古代的相马术。牛大眼不明究里,还以为自己这番推销说得陈晚荣心动了,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提高几分声调接着推销起来:“小兄弟,您瞧青花的肩长而平,驽马的肩才短而下垂,好象地上的木桩。
“一匹马是好是赖,和腰身的关系特别大。青花的腰平直有力,富有弹性。只有驽马的腰才僵硬,凹凸无力。”
右手搭在青花的腰身上,一叫力,使劲往下按,手上的青筋突现,看得出使的力气不少。别的不说,牛大眼精壮一汉子,力气不会小,这一使劲力道很大,青花却没有反应,好象他按的不是青花的腰身,而是木杠子。
青花回过头在牛大眼的身上蹭来蹭去,打着响鼻,很是亲热,它还以为牛大眼在和它嬉戏,很是享受这种感觉。
牛大眼在相马上的确有其独到的造诣,接下来把马身上的各个部位一一解说,良马的尻要长度、斜度、宽窄适中。驽马的尻长度、斜度太过,而又偏窄。
良马四肢要强健有力,挺立坚实,其长度、斜度要适中,具有弹力。驽马的筋健肌肉轮廓不明显,软弱弯曲,过长过短肢势皆不正。
牛大眼最后抓起青马的前蹄,指着蹄子给陈晚荣解释起来:“兄弟,您瞧瞧,青花的蹄子前蹄呈圆形,您再瞧它的后蹄,稍微有点尖,四蹄坚韧有力,厚薄大小适中。只有驽马的蹄子要么太厚,要么太薄,要么过大,蹄子粉脆,跑不了几里路就伤蹄了。马的蹄就象人的脚,伤蹄就好比伤脚,哪里还能跑得起来?”
陈晚荣知道相马是一门学问,对此道早就想一窥究竟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听牛大眼道来却有如此之多的道道,要不是亲耳听到还真难以相信。听完牛大眼的解释,陈晚荣佩服得五体投地,赞道:“牛大哥,这相马我不懂,听你这么一说我长见识了。你是这个!”大拇指一竖,很是赞叹。
这话说得牛大眼心里舒服,呵呵一笑,右手一挥,很是大度,心里一高兴又开始解说起来:“兄弟,这才哪跟哪呢。这相马有诀窍,我瞧兄弟是个爱牲畜之人,也就不瞒您了,说给您听,只要您记住几句,以后就不怕有人蒙您坑您了。”
一听这话,陈晚荣的兴趣就更高了,忙道:“多谢牛大哥,还请牛大哥赐教。”
“赐教不敢!”牛大眼心里高兴,稍一谦逊,这才道:“三十二相眼为先,次观头面要方圆。眼似悬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白缕贯睛行五百,瞳生五彩寿多龄。鼻纹有字须长寿,如火如公四十春。寿旋顶门高过眼,鬃毛茸细万丝分。面如剥兔肋无肉,鼻如金盏食槽横。耳如柳叶根一握,颈长如凤似鸡鸣。口叉须深牙齿远,舌如垂剑色莲形。口无黑靥须长命,唇如垂箱两合停。”
这是一相马歌,牛大眼平生不知道念过多少回,念得兴起,脖子摇来晃去,好象读书先生在吟诗一般,很是享受。
这相马歌是历代相马大师总结出来的经验,陈晚荣知道机会难得,用心记忆,等到牛大眼念完,陈晚荣已经记下了。
在心中略一体会,方才知道这歌诀的珍贵,依照歌诀把青花仔细观察一遍,青花的体骼骨相、眼耳口鼻、四肢尾尻无不是良马之资。按理就青花这等神骏宝马,三百贯太低了,不值一千也要值八百,牛大眼为何如此低价出卖呢?
陈晚荣心里升起老大一个疑问,问道:“牛大哥,依我之见,青花三百贯太低了,你为何卖这么低的价钱呢?这里面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
牛大眼原本给陈晚荣的好话说得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一听这话立时喜悦顿消,脸色一黯,很是诧异的看着陈晚荣,长叹一声,道:“兄弟,您有所不知,青花有一个忌讳。”
象青花这样的良马很是难得,居然存在严重的缺陷,使其价值大跌,这会是什么样的缺陷呢?陈晚荣的兴趣一下子给提得老高,忙问道:“牛大哥,是什么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