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1 公主
121公主
回到家段小邪和韩冰冰正坐在院子里说话。见到慕九出去这么一遭居然又带了这么些人回来,同时愣了愣,等到她一解释后,当下也不多声,立即听从嘱咐去了紫葡院收拾地方。
紫葡院就是杨春儿现在住的院子。关于为什么要把萧云舒等人安排在那里,慕九有着自己的理由,其一当然是因为那院子已经认真打扫过,再收拾起来方便很多,其二则是,这山庄里的人包括李不都没有一个人独霸一所院子的待遇,凭什么她杨春儿就得这么舒坦?而最后一点就是因为萧云舒虽然看上去和气好说话,但是那两个丫头,嘿嘿,只怕她杨春儿也招惹不起,萧云舒看样子来头很大,趁机让她好好治治那丫头也好。
李不似乎深知她的如意算盘,所以在段小邪他们领着三人去往后院时,就跟着慕九到了厨院。慕九打水洗脸,他从旁边揭开了水锅,替她舀了两瓢热水入盆。“这么样一来,青衫堂主流云要想对杨春儿下手。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慕九使劲地擦着脸上的颜料,应着说:“为什么?她又不跟她们三个同屋,流云他们下起来肯定利索得很,哪里就能让她们发现?”说完又蹙眉盯着手里的毛巾抱怨:“你说你也是,好端端往我脸上涂什么涂?弄得我跟从泥堆里滚出来似的!”
李不叹气,“今晚那伙人,我看他们武功路数跟那天夜里袭击咱们的人很像,怕被他们认出来又惹麻烦上身,他们只见过你的真面目,所以只能涂黑你的脸。你别动——”他不知从哪里又拿了个小小的瓷瓶来,勾了点白色的药膏细细地涂匀在她脸上,香气淡淡地倒是挺好味。“萧云舒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她目光极之有神,且步伐稳健轻盈,必不是真的不谙武道之人。”
“你的意思是她其实会武功?”慕九拍了拍脸上膏脂,惊讶地说。
“那倒不是。”李不皱眉摇头,将瓷瓶盖好塞到她手里。慕九不耐烦地:“你这什么意思嘛,说会也不是不会也不是,兜什么圈子!”李不无奈,沉吟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她本来应该是会武功的。你看她虽然步履稳健,但是脚力不足,虽然目光有神,但是双瞳微散,并不似有内力之人。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已神功将至化境,要么就是被废去了武功。但是这世上能把神功练成这种境地的人,绝对已上百岁高龄。而非她这么年轻。”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已被人废了武功?”慕九睁大双眼:“你瞎说的吧?被废了武功的人不是奄奄一息要死的人了吗?怎么还会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谁说的?”李不鄙视她,“武功被废要看是被哪一种功夫废的,有些的确是经脉尽断生不如死,但是对方若是武功高深至顶,习练的是独特的内功心法,那么废起别人来又是格外不同。他会将对方所有经脉全部封住,内力也尽数封住,让对方行动还如常人,但是却永远也练不了武功也伤不了人。”
“天啊,谁能有这样的武功!”慕九听完惊奇地说,但是马上又想起来:“对了,我以前好像听阿潇也这么说过,说是废人武功的方法不止一种。”
“阿潇跟你说过?”李不倒像有些讶异的样子。慕九点头:“就是那会在谢天骄来袭的时候,提到紫珠丹的功效时他说的。他还说像这种经脉被封而被废的人,其实还有种法子可以解,就是拿银针刺穴以外力冲开受阻经脉,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不双眉顿蹙:“他居然知道这个?”
“怎么了?”慕九大感奇怪,“你也练武他也练武,人家还是青衣楼的小楼主,武功也高得很,凭什么人家就不能知道?”
李不抿紧双唇。半天才说:“问题是,这种功夫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练。”
“……”
慕九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家?你们家是哪家?”
李不方觉失言,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说,这种功夫不是随便谁都能练的,没有本家人亲授,外人决练不成。”顿了一下,他偏头回来,依然笑了笑:“紫葡院那边只怕都收拾好了,还不过去看看?”
慕九这才“哦”了一声,恍然放下毛巾,“我还得送被子过去呢!”
……
家里被子倒是不缺,慕九怕冷,早在中秋过后就请了镇上弹棉花的给每人弹了两床被子,想着他们必也会像她这样,没想到那四位居然在打霜的天里还盖着被单,压根没人喊冷,还嫌麻烦,送去的被子全给送了回来。这会儿就刚好派上了用场。
慕九跟李不到了紫葡院,正好段小邪拿了两张坏了的凳子走了出来,杨春儿抱着胳膊站在廊下,看着韩冰冰在里面忙碌,一边又很是热切地关注着芙蓉紫薇二女。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萧云舒站在那里,手抚着虬结盘曲的葡萄藤的主干,背对着院门口。
段小邪接过慕九手里的被子进了院,慕九很是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感觉,于是立在树影下高喊了声:“萧女侠,这院子怎么样?”
萧云舒回过头来,豁然笑着说:“宫姑娘请不必客气。要是不嫌弃,叫我声姐姐就行。”她叫她宫姑娘,那么看来韩冰冰跟段小邪在这里摆弄的功夫,已经跟她们介绍过大概情况了。
慕九便也不客气,笑眯眯从树影下走出,不加任何修饰的脸庞顿时呈现在月光底下。岂料萧云舒看着慢慢走近的她却忽然变了神色,一双美眸渐渐睁大,连那丰润的脸庞也变得苍白。“公——公主?!”她看上去已经禁不住心头震动,失声惊呼出来。慕九却是顿住,茫然眨了眨眼睛:“‘公主’?”
这声回应却使得萧云舒回过了神,正了正神色之后,她上前拉着慕九的手,细盯着她的脸庞,目光里的惊讶却还未完全退去。
“你,多大了?”她勉强稳住声音说。
慕九目光躲闪了一下,支唔说:“十七……十八吧。”穿过来就是这个样子,具体几岁她哪里知道?
萧云舒默然不语,却是盯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旁边李不和段小邪也觉着稀奇,放下环胸的手,走近了两步。“萧夫人,你可是认得慕九么?”李不很疑惑。萧云舒这时却缓缓笑笑,悄然恢复了神色,“不。我久居江南,怎么会见过她呢?只是刚好觉得她有点像我一位故人罢了。”
“夫人,韩姑娘说可以进屋了。”
这时候正好梳着一条大马尾的芙蓉走过来禀请,萧云舒便与大伙儿一笑:“不如先进屋去坐?”慕九点点头,率先上了廊下。杨春儿见他们走近,便拉着慕九靠边了点儿说:“她们是谁?”慕九抚平被她摸过的袖子,说道:“新来的朋友,怕你太清静,以后就住这儿了。”
杨春儿皱起眉来,瞪了那边芙蓉紫薇一眼:“凭什么?”
“就凭是我安排的呀!”慕九扬高了下巴,十分之有领袖风范。
杨春儿于是哼了一声。一扭身回了屋里。
也是因为打定了主意要给杨春儿点颜色瞧瞧,慕九便跟萧云舒主仆三人说好,吃饭的时候不必学着秋恨水等人在院子里吃了,就上主院来吃。而萧云舒十分之好说话,见到一院之隔的另一座院里还住着同门三姐妹,也是好奇了一阵,在听闻慕九大致介绍了一番之后,也释然了,礼节上派了芙蓉去隔壁打了个招呼,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命紫薇送了五十两银子到主院。
慕九当然是不肯收,但人家就是有人家的法子,不收也不纠缠,立即跑去镇上买了三百斤米面粮食,又买了三百斤上好不兑水的烧酒,再有三百斤柴火,不由分说请了几辆车拉回了家里。
这个时候慕九当然没法再推辞,愣了好半天之后只好埋怨着收下。一来二去的彼此之间也就融洽起来,慕九也不知怎地就是打心眼儿喜欢这个温和有礼又绝不会让人感到半点别扭的女人,连带着韩冰冰也老喜欢往这儿跑,跟芙蓉紫薇两丫头也迅速熟稔。当听说她就是赫赫有名的魔岛岛主的外孙女,三人对她的赞赏自然又多了几分。
但是萧云舒显然最喜欢亲近的还是慕九,这个看上去没有背景没有武功长得也不是那么美艳的女孩子。
“慕九勤劳聪慧,连李不那样的男子都倾心于你,这样的女子世上可是难得,想必令尊令堂定是了不起的优秀人物,方教导得你如此落落大方。”
这天吃了早饭,萧云舒在饭厅里喝茶,看着慕九蒸糕点时便如是说。慕九听见提起这个,却是赧然笑了笑:“算是吧,我爹娘好歹也是个官儿,也是见过世面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辈子不知道父母是谁,她只好搬了上辈子的爸妈来说事儿。
萧云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随意地问起:“那么,慕九的爹娘不在黄石镇么?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也不是我一个人啊,”慕九低头点着蜂密蛋糕的数量,边说:“我不是还有几个兄弟在嘛!我爹娘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反正他们都不要我了吧!”她心里忽而有些委屈。于是赌气叹息。
萧云舒目光里流露出些不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九抬头又笑了笑,“是了,云舒姐,你说你是来找人的,找的什么人啊?”
萧云舒顿了顿,半刻后幽幽叹息,“我来找的是个让我头疼又心疼的人。”
“头疼又心疼?”慕九眨了眨眼,瞧了瞧她的如花容貌,抿了抿嘴。头疼又心疼,难不成会是****?噢买糕的,当初她可是也为李不头疼又心疼过。于是见她不再往下说,也就不问了,只是说:“姐姐别急,总会找到的,找到后再好好教训他!”
萧云舒单手抚额,另一手沾了些茶水信手在桌上画起图画来,口里幽幽地说:“我只愿他平平安安地就好了,哪还肯教训他?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这么久,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些话若是对着别个说还好些,偏偏是对着在感情上笨如木头的慕九,这会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也皱着眉伴着她叹气。萧云舒这时却微笑起来,抬头指着桌面与她说:“你来看看,这只蝴蝶我画得好不好?”慕九探头一看,那上面果然有只用茶水勾勒出来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美则美矣,可惜只有半只。
“半只蝴蝶?”她立即蹙了眉,绕到她身边仔细看了起来。“你怎么会画这个?”
萧云舒凝目望着她:“你见过?”
“是啊!”因为惊异,她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声线:“当初买下这宅子的时候我就在我屋里捡到个胭脂盒,上面就画着这样的半只蝴蝶!”
“当真?!”萧云舒站起身来,那模样看上去十分惊讶,但是还没等慕九回应,她马上又自嘲地笑了笑,低头落寞地说:“是了,若是在这里见到的,就没么好奇了。”感慨完她又望着慕九,“那么你自己,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没有!”慕九把头摇得拨浪鼓。
萧云舒低了低头,迈脚踱了两步,而后又说:“那个胭脂盒可还在,能不能让我瞧瞧?”
慕九虽然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费解,但她可不是个小气的人,立即点头说:“在呢,我这就回屋去拿给你瞧!”说着拿了个竹筛倒过来扣在整理好只待下锅蒸的蛋糕上方,转身就去舀水洗手。
“慕九!”
韩冰冰惊慌失措的呼叫声就在这时候跟随着她的人一道传了进来。慕九讶异回头,正好瞧见她面无血色地在面前站定。
“阿潇他——阿潇他——”
“他怎么样了?”见这模样她心里立即往下一沉,紧抓着她的胳膊就问。
“阿潇他、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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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2 要命的一幕
122要命的一幕
暮色浅照的前院大门内。山庄里所有人包括秋恨水等人都已经涌了出来,还没等慕九她们走到上前,已经听见段小邪异常焦急的呼唤声:“阿潇!你睁开眼睛!阿潇!……”一滩流动速度十分强大的殷红正从当中往四周涌去,瞬间就已经染红了大片土地!
慕九才跨出廊下,只觉****一软,身旁的萧云舒立即搀住她:“怎么回事?是认识的人受伤了吗?”慕九只是目光怔怔地望向那边,等站稳之后,立即大步冲了上去。
“阿潇!”
半靠在段小邪怀里的阿潇胸膛前仿似拧开了的水闸,一汪鲜血从他胸口当中如泉水般纷涌出来,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水浸透,而脸上——那俊秀的脸上已经满是血污,但是当听到慕九凄厉无比的呼叫时,他立即睁开了微闭着的眼睛,极力收拢了几分焦距,对着已然滚落出泪珠的他漾开一抹笑来。
“慕九……”他张口呼唤,但是显然呼唤的这把力气已让他有支撑不住的可能,费力咳嗽了两声,喷出的血水浇湿了她的手掌,他强撑着一口气拿着自己尚未染红的袖子,替她擦了擦。慕九反握住他的手掌痛哭,他凝望着面前伤心的女子。眼睛里面再没有了别人。旁边李不正一脸凝重握着他的手腕发功施送内力,他也像看不见似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温柔和安心:“慕九……我……回来了……”慕九已然泣不成声,死命地流着眼泪,用尽力气地呼叫:“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咳嗽了一下,一口血又从他唇边涌了出来。韩冰冰哭着拿手帕低头给他擦拭,这会儿连秋恨水也让蹲在地上的绿衣让开,而后凑上去弯腰看他的脸色说:“看来是被震伤了五脏,情况十分危险!”慕九吓得跌坐在地上,回头摇着身旁的李不:“怎么办?你不是有很多灵药吗?你快救救他啊!”
李不无奈,看着她无言以对,只是紧皱着双眉摇头不语。
这时候一直站在外围没有出声的萧云舒忽然间上前了几步,望着地上的阿潇惊得张大了嘴巴!她身旁的芙蓉紫薇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不约而同地望着她说:“夫人!这——”萧云舒怔立无语,片刻后眼角慢慢地涌出些湿意来,颤抖着蹲了下去,轻声地说:“你,你这是怎么了?……”那声音落到最后已经有些变调,也不知是因为这场景太过慑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阿潇的目光已然有些涣散,李不当机立断,偏头与段小邪说:“你即刻去烧几大锅开水!再他房间里的所有窗户紧闭,不得留任何一处走风的穴口!”段小邪听闻立即起身,但是马上又顿地道:“你要用‘血迷功’救他?”
李不点头:“如今再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
段小邪叹了一声,大步进了后院。
慕九听到他们对话,虽不知这血迷功是个什么功。但知道李不这么做肯定是阿潇已有被救的希望,于是心下大定,拉紧着阿潇的手说:“你别担心,李不会救你,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我们这就进去!……”阿潇却拉着她的手摇头说:“不,没用的……我中的是……漠北神君的……摧心绝情掌……”
一句未完,张口又是一大汪血。
在场所有练家子都赫然失色,连秋恨水也变色喃喃起来:“摧心绝情掌……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会用这功夫!”她说的声音很低,旁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阿潇身上,并没有在意。慕九看大家的样子也知这是十分之要命的功夫,于是赶紧拉着李不说:“你快想想办法呀!快救救他!”
阿潇半躺在地上,这会儿段小邪不在,不知何时芙蓉紫薇已经代替了他的位置,满脸凝重但是又显得十分惊惶地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双掌齐出在他背后施力。可惜的是没有半点成效,在她们的掌力到达经脉之时阿潇又开始张口吐血,二女大惊,不敢再动,只是齐齐望着同样泪光闪动但是仍自克制的萧云舒,目光是那般无助和焦灼:“夫人!……”
萧云舒咬牙吐了口气。闭目了半刻,面上还是带着抹笑,但是那微笑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无比心酸。她睁眼望着阿潇,颤抖着声音说:“你,你睁开眼睛看看,还认得我吗?”
但是这会儿阿潇好像灵魂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似的,除了慕九,他看不到别人,也根本听不到别人说的话,只是像只无辜而垂死的小鹿一样,睁着仍然清澈的双眼,口角喷血,带着那么一丝欣慰望着她:“所幸,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说着,他鼓起一口气抬起手来,缓缓地探向怀里。慕九哭着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说:“你别动!”可是他仍然撑着那口气,将伸入了怀里,慢慢地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体来,放进了她手里。
慕九定睛一看,竟是块通体晶莹的白玉,对角的两处凿着一个穿线的小洞,一端垂着一串看上去本应是其它颜色的穗子,但是这会儿被血水一污,早已经变得湿腻粘稠。
“玄凤令!”
旁边的韩冰冰一眼瞧去,当即大呼。这枚小令牌竟然就是东海魔岛用以传位的玄凤令,众人一听,也微微动容。慕九听闻后心头一震,瞪大眼睛望回了阿潇。“你——就是为了拿这个,所以被人伤了?”
阿潇点头,唇畔染血的弧度更深,“你要我做的事,我总是,会想法子做到的……”
“你真傻啊你!”慕九扯嗓子大喊,心底的一股气流冲得她几近咆哮,眼眶里大滴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一颗颗滚落在他身上,地上,以及他沾满血的手上。“我要你去找东西,我没要你送命!”
她仍是那样大声地哭喊,可是阿潇在说完那句话后,已经像是再也没力气听她的骂喊了,长而卷曲的、并沾着血珠的睫毛一垂,便就此盖住了那双美如鹿眸的双眼。
“阿潇!……”
慕九一声凄厉大叫,接着眼前一黑,身子也咚地倒了下去。
李不将她接住,来不及再管别的,唤了韩冰冰过来:“你快送她回屋,我来救阿潇!”韩冰冰听话地抱了慕九走开,李不便不顾芙蓉紫薇下意识的伸手阻挡,弯腰把阿潇抱起,径直往他屋里走去。
“李不!”
萧云舒在背后陡然间一声呼喊。将李不唤得回过了头来。她那声音不再像平时的温柔软绵,而是透着一股透心的寒凉,那寒凉却不是对人,而是自她心底升起,将她自己一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孑然站在那里,月色底下看上去如同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似的那样孤单,望着李不,那目光似是包含着乞求、隐忍、克制、伤心等等各种情绪,这种揉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不止将李不震得无法言语,更是将旁边所有人都震得心生不忍。
“请你,一定要救他!”
就是这样几个字。包括着一种无法明言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温柔而厚重的刀子,逼得他不得不去用尽全部的力量解救这个是他的兄弟,但也曾算是他半个情敌的少年。
“……唔。”
怔了半刻,他沉重而缓慢地点点头,大步上了廊阶。
身后的萧云舒抱着自己的双臂,仿佛再度感到了一种刺骨的寒凉。垂着泪的芙蓉紫薇到了左右,相扶着垂下了头来,低声呜咽:“夫人……不会有事的!”
……段小邪办起正事来极有效率,没半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在阿潇房里摆好了一个大浴桶,然后又拎了好几大桶的热水进来。
李不将阿潇平放在床上,从褡裢里掏了两颗丹药塞入他嘴里,以内力将之逼了进去,而后吩咐段小邪:“你给我把关,让冰冰把住门口,别让任何一个人闯进一丈以内。”芙蓉紫薇正好在侧,听闻立即说:“我们也给你守门,这房子不是前后都有门窗么,我们俩个守后窗,让韩姑娘守前门!”李不点头,让段小邪去了布署。
萧云舒站在庭院内,廊灯映得她的脸比月色更惨白。
没有人会忍心见到这样的一个女子失神,一向傲慢的秋恨水也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吉人自有天相,摧心绝情掌为漠北神君成名掌法里最厉害的一式,中过此掌的人绝无生还可能。他既然还能撑到这里,足见使用此掌的人内力还不是十分深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么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治的。只要用极强的内力将他体内受伤的脏器裹住,再辅以至纯的内力每日助其全身血脉周行三遍,不出三月应可痊愈,只是疗伤的人却可遇不可求。”
萧云舒忧伤点头:“不错,‘血迷功’跟此法异曲同工,但是难度要大很多。若是成功,可以在半月时间彻底将他治好,若是不成功。则是两败俱伤……”说完她不由叹气,又侧目道:“秋姑娘远在东瀛,竟然也熟知百年前中土的武术流派?”
秋恨水扬唇,“我师父是中土人。对于漠北一带的武派尤其了解。”
萧云舒不再言语,目光仍紧望着已然紧闭着的房门。片刻,又回过头来:“漠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3 生死
123生死
当这边所有人正在着急着阿潇的伤势时。慕九昏睡了片刻,也慢慢醒了过来。一见秋恨水的师妹红袖正攀在门口往外瞅,顿时想起刚才的事,一骨碌下了地,拉着她就问:“阿潇呢?”红袖见她苏醒,忙指着对面屋里说:“李不和段小邪正在里面施功救他呢,已经有一阵子了。”
慕九张眼望了望,果然见对面门窗紧闭,萧云舒正等在那里不发一语。于是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
萧云舒见她来到,微张了张嘴,但是也没说什么。
“怎么样了?”她探着脑袋往那边看,并往前走了几步。萧云舒忙拉住她:“别过去!治伤的内力十分强劲,你没有武功,受不了的。”她便又退回来,回到她旁边。萧云舒叹了口气,又说:“你怎么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吧。”慕九摇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又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她问。
慕九摸着鼻子,“老觉得你今晚有点不一样……”
萧云舒目光闪了闪。把头垂了下去。
紧闭的屋里蒸汽氤氲,虽然是寒冬,但是不断加入的热水使气温比炎夏还要高出许多来,李不盘腿坐于床上,双掌扣在紧闭着双的阿潇背后,紧皱双眉,额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白色起碎花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段小邪立在旁边,虽然没有发功,但也是大汗淋漓了。他拿了个硕大的木盆接住流出来的血,不多会儿就已经接完满盆。
接血的空隙他抬头望了望正在紧要关头的两人,连呼吸也不敢大声。“血迷功”说穿了就是一种将伤者全身血液抽尽、趁全身处于无血状态时以自身机能制造新肌产生的一种医伤的功夫,听起来玄乎,施行起来更是玄乎。这种疗法对于施功者要求极高,首先是要有极纯极深的内力,其次是要有相当高的定力,因为在全身换血的同时,伤者很有可能会现临死亡,而这时施救者则必须掌握好火候,在最后一滴血流尽时,出手将所有出血的伤口封闭。这时候假若心中有杂念而出了一点岔子,在施展内力的当口让空气从伤者的伤口倒流进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在将血抽尽之后,施功者须将自身的血液注入进去……而这,又牵扯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双方的血液能不能融合。
眼见着阿潇脸色越来越白,段小邪按照行功之前李不的吩咐的步骤。赶紧将满盆的鲜血端开。而这时李不也缓缓收住了掌力,将左臂伸出,段小邪擦了擦额上的汗,定了会神之后才拿了把小匕首在他手腕血管处挑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拿了个碗接住流下来的血,倒入先前那木盆之中。
两股血在木盆里漾起了一股厚重的波浪,段小邪屏住呼吸望着盆里。因为李不的血是后来才倒,颜色比较起先前的要略浅一些,慢慢地只见两股颜色先是游成了一股大漩,而后渐成了一股小漩,到最后渐渐已成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成了!”他激动地大叫,手里的血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正在调息准备下一轮的李不闻声偏头,望见那木盆里已完全融合的血液也是有些惊讶。
“我跟阿潇非亲非故,两者的血居然会如此相合!”
段小邪抬头:“血性完全相符一定要有亲缘关系?”
他点头:“应该是这样,当年少林紫光大师受伤时,我大哥放血救他,也做了这么一道功夫。大哥与紫光大师的血相符,但却不是相符到这种程度。而且南宫情也说,非本系血缘,就算是为同一种血性,双方之间也一定有排斥。所以我与他的血能够相合至完全没有排斥。倒也罕见。”
段小邪说:“那现在该怎么做?”
“立即给他放血!”
说完他又坐回床上,凝神聚气。段小邪从旁边拿了个空木桶过来,放在先前接血的位置,然后拿起阿潇手腕继续挑了道口子放起血来。因为李不源源不断的内力护住了真气,阿潇的体温尚算适中,血柱从手腕洞口往外不断的急涌,如此进行了不知有多久,阿潇的脸色已经越变越白,脸庞也越变越瘦,握在段小邪掌中的手腕也变得如同枯枝般细小。
李不闭着双目输送内力,双耳却凝神听着血液往外流动的微小声音,当最后那滴血滴出了创口时,他陡然睁开双眼,将手腕上先前封住了的伤口拍开,以一根疏通了的芒管连接在彼此手腕之上,另一手啪啪封住阿潇身上各处大穴,然后再将他身子反转,以面对面的方式,将单手按在他胸口。
这一串动作说起来绕口,但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到他拿起芒杆插进彼此血管那一瞬时,几乎已感受不到阿潇的呼吸,段小邪几乎跟着窒息。而这个时候如果李不分上半分的心,阿潇必因失血而死,他自己也将因真气走岔而伤及五脏。
但是现在看来,起码是没事了,只要等李不将血输进一半入阿潇的体内,那么再催功让血液形成一股气流按摩已经受伤的五脏,再那股真气再将它护住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段小邪暗暗地松了口气。手上捏着的匕首也放松了些。
可就在这时,屋顶上陡然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屋顶上不知何时被开了个口子,一弯半边明月正好露在当中!
“不好!”
他脑中精光顿闪,说着就闪到了床边,然而一把闪着寒光的针芒从屋顶洞口径直往阿潇身上袭来!“什么人!”他大喝一声,扬掌往屋顶劈去,接着趁那如雨的针芒还未到达床前时,拿着旁边床单一卷,将它们尽数卷在当中!
然而这针芒发出时的力道是巨大的,虽然被住,但仍有三两根穿透了床单往前射来。
段小邪收势不及,心道一声糟糕,眼望着一道寒光已经飞向了阿潇面门!
正在运功之紧要关头的李不陡然间睁开双目,移出一掌挥向那道寒光,顿时那针芒被掌力生生劈成了一滴铁水,而他自己,也突地张口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李不!”
段小邪失声惊呼,扔了床单弯下身去:“你怎么样?!”
李不抹了抹口边鲜血,摇摇头示意继续。
段小邪暗地跺了跺脚,走到门边冲着外头说:“山庄有刺客。你们快派人去查查!”
芙蓉紫薇在外头听见,立即回道:“那——那潇公子有危险吗?”说得太急,也不知道说的是萧公子还是潇公子。段小邪简短回了句:“正在运功!”而后就又回到了床边。
经过了两个周转的疗伤,阿潇脸上已经有了些微的血气,而有了血液入驻,脸庞也渐渐丰盈了些许。探探鼻息,也比先前要强上许多。而李不则仍是凝神输送着掌力,但是脸上看上去已经有些发白,而双掌也微有些颤抖。
一个掌风翻飞之后,紧闭着双眼的阿潇终于微微地吐出一声叹息,李不示意段小邪上前扶住他。而后收掌,扶着床栏杆又是低头吐了口血出来。
“李不!”
段小邪要忙着将阿潇放平下去,看状不由又是一阵心急。李不闭目定了定神,抚着胸口强自说道:“把护心丹,给他喂两颗下去。除了我们家里四个,半个月内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这屋子!”
……
天上的月亮已经慢慢往下回落,林子里已经有飞鸟走枝的声音。
慕九紧张地挽着萧云舒,因为隔得远,屋里段小邪那声“李不”她没有听到,但是她却没来由得觉得心中抖了一下,像是有人扯着一小块心脏肉揪了揪似的。加上芙蓉和紫薇不知怎么,忽然间对视了一眼,又往屋里回了句什么话,然后紫薇就立即跃上屋顶去了,更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她喃喃地说。
萧云舒也绞紧了手中丝帕,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神色飘乎不定。她望了望四周山林,眉头渐渐地蹙紧了起来。
“你们站这里干什么?”
身后突然间传来杨春儿发问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她正背着手一脸好奇站在那里。
慕九睁大眼睛,这才想起刚才那么混乱的时候也没见她露过面。
“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走了走啊!”她扬起下巴说。
大半夜的说去外面走了走,她倒是底气十足。
萧云舒走到她面前,也不说话,脸色却是莫测的。这样莫测的她看起来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抱起胳膊来的想法,因为平时温柔的她是让人想亲近的,但这个时候却是绝对的一种压迫人的威严。
杨春儿抚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她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廊阶下房门吱呀一开,芙蓉克制地唤道:“夫人!出来了!”
屋里一股热气窜出,段小邪提着两大桶殷红的血走了出来。李不缓步跟在后头,脚步不似往常稳健。
“李不!”
慕九这一刻眼角都湿了,冲上去扑到他胸前,紧紧地像打算再也不放开。李不低下头,苍白的微笑在他唇角凝结成了花,两只要来揽住她的手在到达她腰间时,突然间就这么软了下去,而整个人也这么软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4 惊
124惊
“李不!”
慕九张口一声大呼。差点随着李不下坠的身子跌到地上。段小邪立即将他扶住,不由分说扛着他进了房里。“怎么会这样?”慕九手脚发凉,讷讷地跟了进去,大伙也是大吃一惊,段小邪将他们全数拦在门外,交代韩冰冰说:“立即去看着阿潇,别让任何人进去!”然后反身将房门一踢,只留了慕九入内。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关了门之后,慕九望着不醒人事的李不冲着段小邪失声叫道,声音那样凄厉,想是连她自己也无控制。
“施功救阿潇的时候,突然有人袭击,李不为了挡开刺向阿潇的暗器,体内的真气走岔了!”
段小邪锁紧双眉,看着坐在床上口角渗血的李不简短快速的说。“山庄里肯定有内鬼,否则不可能刚好在这个时候出事。”
慕九拿着手帕替李不揩嘴角的血,那双手都是颤抖的,听到这话她立即站起身来:“会不会是杨春儿!刚刚我们抢救阿潇的时候她一直没在!”她激动地说,并把手也指向了窗外。段小邪愕了愕,还未等答话,床上李不突然咳嗽了一下。醒了过来。
“李不……”慕九弯腰扶住他极力撑起的身子,眼泪又滚了下来,“你还有没有药什么的?赶紧吃一颗呀!”她拿起他的褡裢,不由分说往里掏去。他却摇摇头:“没有了……所有的药,刚才都已经给阿潇服下……”“那怎么办?!”慕九呆了呆,立即带着哭腔喊起来,“你可不许有事!”
段小邪也焦急地问:“你到底怎么样?要不要我——”“不,”他摆摆手,捂着胸口,“阿潇那里极危险,我担心是有人冲着他而来,你还是跟冰冰先顾着那边吧……我自己,可以疗伤……”说着他强忍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他。“还是我重伤的事先别泄露出去,只说没什么大碍,省得又惹出什么麻烦……”
“这个知道!”
段小邪皱眉点头,叹着气大步出了门。
慕九站在床前望望他又望望李不,踟蹰了一下也抬步要出去,闭着眼的李不却突然间伸手将她拉住,睁开眼虚弱地说:“留下来吧……别走……”
慕九顿时又哭,反握住他手说:“我也不想走啊,可是我在这里不是会扰你分心嘛!我不想你有事,我就在门外坐着,哪里也不去,等你叫我我就进来!”眼泪混着她的呜咽声,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怜兮兮。李不豁然轻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无边的脆弱。将她拉到身边,又将虚弱的身子顺势靠在她纤细的腰腹之上,像个生了病的孩子:“你在,我只会安心,又怎么会分心?你不在,我倒要担心会不会有人趁机对你下手……”
“李不!”
她哇地一声大哭,抱紧他死也不松开了。李不闭上眼,单手反抚她的背脊,“好了……我睡一下,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叫醒我,千万别误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下去,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将话尾淹灭在了喉咙里,慕九咬着唇拼命点头,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站在那里抱着已然失去意识的他,眼泪从眼眶里不断的滚落出来,滴在他额尖上,又滑落在他脸颊上,和着他口角流出来的血染污了整个下巴。
两个人在渐渐升起的晨曦里一坐一站的相拥,看起来犹如雕像一般互相守护而未动。屋里除了她极力克制之下的哽咽。便只有桌上的沙漏在默默地往下掉着细沙。
这样的姿势站着其实极端不舒服,但是这一刻慕九没有丝毫感觉,她像重症监护室里担心着随时被死神召去亲人的人一样,只感觉得到对方鼻息间微弱的呼吸以及他心脏处微小的变化,让自己整颗心跟随着他的每一个心脏起搏而跳动。
当半格的刻度已经被流沙注满,她微微换了个姿势,将环抱着的他稍微推开了些,低头在他耳旁喊道:“李不,醒醒,李不!”
可是李不没有回答,像没有听见似的也没有反应。慕九睁大了眼,立即推了推他,又大声了一些喊开:“李不!你快醒醒啊!”掌下扶着的身子还是没有动,紧闭着双眼的他看起来意识不知道去向了何方。她心下陡地一沉,摇晃着他的肩膀,喉咙里却是干哑得喊不出声音来,就那么睁着两只大眼出着粗气,好像濒临死亡的溺水者。
“李不……”
好半天,她停下手,从打着战的齿缝里抖出两个字,将手缓缓探向了他的鼻下……挺直的鼻梁下静如子夜,分毫不见有半分气流游动!略顿,她再将手掌下移,颤抖着放在他左胸上——
“李不!”
屋里死寂了三秒之后,她陡然间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几乎震得连屋顶四墙都要塌陷下来!
萧云舒在外面拍门:“慕九!李不怎么样了?慕九!……”
慕九不予理会,紧拉着李不一只手掌,发麻的双膝缓缓下滑,最终跪落在地板上。像具被抽干了灵魂的****。那原本无不透着希望和乐观的瘦小身子,眼下每一丝气息里都充满了绝望和无力,绝望到使她想要呐喊也没有半分力气!她手扶着床沿只是干呕,没有力气站起也没有力气出门,——这个时候,她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刚才那样昏死过去!
李不仍然无力地以盘腿的姿势坐在床上,身体随着她的下落而弯倾了腰。但是那紧闭中的双睫忽然有了轻不可见的跳动,那微微开启的薄唇之间也缓缓吐出一声叹息来。
“唉……”
恍惚中,勾着头跪在地上的她只觉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气息,像是微风拂过山岗时的缓慢气流。她顿了顿,立即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赫然对上了一对半睁开的黑亮眸子。
“……”
她张大了嘴巴,双眼也随之睁大,一瞬间四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陡然间使她从地上砰然跳起:“李不!你……你……”
像是回应她的呼唤似的,李不再将闭了闭眼,上身的重心仍然在她的双掌之中,整个人看上去比先前更为虚弱。但是他口角的血已经停止了,慕九不知是惊是喜,全身再度颤抖,咽了口口水,只懂得开口重复:“真的醒了……真的醒了!你没有死!”
“我还没有见过老得掉了牙的你。当然还不能死……”他微微扬起唇,望着她低低地说,话语里故意装出的戏谑使他看起来又恢复了两分精神。慕九却不顾这些,只伸手捧起他的脸来,哭得一塌糊涂地说:“是!是!你还要看老得没有牙齿的我,我也要看拄着拐杖的你!”
他叹息,将双唇温柔地在她脸畔划过,“我现在要运功疗伤,你在这里陪我。——先端杯水给我?”
“好,好!……”
……
一门之隔的庭院里,韩冰冰与萧云舒秋恨水等人站在阶下。焦急地踱步。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个接一个地躺下,真是急死人了!”韩冰冰跺着脚说。萧云舒垂首敛气,叹息后烦忧地望着阿潇房间的方向,这时候段小邪正在里头照顾着阿潇,那屋里并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去。芙蓉紫薇守在门口,磨缠了半天也没能进内半步。而秋恨水三姐妹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保持着与杨春儿一丈来远的距离,但目光却又探究地在她身上打转。
朝阳已经渐渐伸起,照在****未眠的山庄上空。渐渐地日上三竿,又已经接近正午。
庭院里除了韩冰冰偶尔的垂泣和忧心,其余没有一个人说话。自段小邪从李不房里出来,告诉了大伙儿阿潇已经无碍、李不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半个月内自行造血养伤之后,几乎所有人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李不的房间。而这时距离他入房已有四个时辰之久。
“杨姑娘,”萧云舒打量了杨春儿一阵,忽然走上前望着她说,“可否伸出你的左手给我看看?”
杨春儿被秋恨水三人盯上,已经满不自在,这时正托着腮帮子坐在石凳边生闷气,突然间见她问话,不由顿了顿。“……左手?”她下意识地把两手放下,捻着裙摆往后藏。
“是的,左手。”萧云舒神色淡定,只望着她手掌方向。
杨春儿被她的目光逼视得往后退了两步,绿衣在后面微哼了一声,她立即又止步站定,“你看我手干什么?我又没藏什么东西!”逃避不能,她干脆气恼地冲着萧云舒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帮手的,可是也别欺负我孤家寡人!”萧云舒面色一沉,再跟进了半步:“我当然不会欺负你孤家寡人,但是你既没有什么不可看的,为什么不肯给我看看?”
“我……”
“敢问,屋里有人吗?”
正在僵持的这会儿,院门外忽然间传来一道十分温和有礼的问门声,光听声音就知来人必定十分之有教养。杨春儿身子一震,目光闪了闪,手臂伸直指着门外说:“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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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我是不是很坏。。。。。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5 待客
125待客
大门外停着辆十分华丽的大马车。两个衣冠整洁的家仆正在从车下往下搬东西,而地上已经码好了两排盖着泥封的瓦坛,另有竹筐数只。摇着折扇的佳公子站在门槛外,一边指挥着他们往下卸货,一边回头打量着门内,身上的滚着银边的华服衬着这虽然威武但简陋的院墙,看起来真是一点也协调。
“沈三公子?”
韩冰冰出了院门,立即惊讶地呼道。沈梦溪闻声回头,脸上还是那股春风拂面的和气,“韩姑娘!别来无恙!”见到韩冰冰他马上更显高兴了些,上前来两步冲她做了个揖。
“原来是你呀!”韩冰冰吐了口气,高兴地迎上去,“你怎么今天来了?”
沈梦溪哗地一声抖开扇子说:“慕九可是答应过我,说我几时都行!今天莫非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不能来?”他有意板着脸望着她,看上去要是韩冰冰表示出半点不允迎,他就要生气似的。韩冰冰哪里是这么样的人,当即就说:“怎么会呢?你当然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啊!可是,可是今天……”
“今天怎么了?”沈梦溪好奇了。
“唉,”她叹了口气,跺了下脚说:“还是先进屋再说吧。你这么远来,肯定也累了!”
沈梦溪欣然点头,跟着她进了院门,余下的仆从们依然卸货什么的自不必说,没一会儿什么南北杂货吃穿用度之物,包括地上那整十坛子葡萄美酒,全部都列在了一张单子上,送到了韩冰冰手里。
庭院里萧云舒等人正盯着杨春儿没动,这会儿见韩冰冰领了人进来,便先缓了些神色,将杨春儿之事暂且放下,面向了这边。沈梦溪顿住脚步,略一打量了众女一眼,便好奇地说:“想不到李兄的金银山庄,竟然是人才济济!今日来得见这么多位,真出乎是意料。”
“来,我来介绍。”
韩冰冰引了他到庭中,指着萧云舒向他说明了来历,双方以礼相见。待见到秋恨水时,沈梦溪讶异起来:“这位不是——”秋恨水一听立即抱拳说:“沈公子,数月前我与青衣楼门下于公子宅所之外一争,扰了公子清静,得罪了!”敢情是双方都想起了那么回事!
沈梦溪微笑颌首,摇扇不语。“这一位——”介绍完了秋恨水,韩冰冰又自然地目光落到了杨春儿身上,但是说了三个字之后她立即就拉下脸闭上了嘴。沈梦溪见状收了扇子,略微扫了扫杨春儿。见韩冰冰神色不对,便含笑望向了他处。
“是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李兄他们呢?”
“他们……”
李不房里依然门窗紧闭,慕九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坐在藤椅上,但是这会儿,她忽然双眸亮了亮,拿着先前李不喝过水的杯子站了起来,“你好了?”李不睁开眼,长长吐了口气,扶着床沿下了地来。
“什么时辰了?”他望了望窗外天色。
“晌午都过了!”她把杯子放下,又提壶斟了杯水。“你感觉怎么样了?”虽然已经下了地,但是他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也不知道伤势究竟会不会有事。李不点了点头,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缓步走到屋子中央,抬手捂着胸口说:“伤及了真气,至少得调息一个月才能复原。但是暂无大碍,只要没人想要我的命,三五个人前来袭击,还是顶得住的。”慕九听了又不由黯了神色,担忧地说:“现在真是乱成一锅粥了。阿潇不知道被人打伤,趁机下毒手的人也不知是谁……”
“别急,”他望着窗外说,“有时候事情往往越乱,则越是对我们有利。频频地动手伤人,这说明对方也沉不住气了。眼下是九月初,如果我没有料错,紫珠丹顶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能摘取,而他们也正是知悉了讯息,所以才不顾一切出了手。”
“你是说伤害阿潇的人也跟紫珠丹有关?”她疑惑地睁大眼,“冰冰的玄凤令是我让他去拿的,难道说拿走玄凤令的人根本不是他的人?”
“我想多半不是。”他蹙了眉,“还记得那时我跟踪他去开封城外山岗上时,他曾明确表示过还有一伙跟他们作对人,当时夺走冰冰玄凤令的人穿着青衣楼的装扮,但他还是不顾一切上前狙杀他们,后来有人袭击你时,他的表现也一样,于是我想,可能这两拨人实际就是同一拨,而他们的目的就算不是为了紫珠丹,也一定是为了青衣楼,更有可能是两者原因皆而有之。”
“那阿潇岂不是很危险?”她惊呼说。
“不错,”他点头,“所以我才让小段严守在他身边,除了我们四人,谁也不可以进去一步,因为这庄子里,你根本不知道谁是敌谁是我。尤其。”他目光炯炯望着外面,“我们家以后会越来越热闹了!”
“嗯?”
慕九不解,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这一看就禁不住惊呼起来:“沈梦溪?他怎么来了!”
李不微笑,放下勾帘的手,“老朋友来了,这可是好事,咱们得出去迎迎了!”
“你行吗?”慕九还是有些担心,早上那样子可真是吓死她了,现在这会儿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万一走个两步他又一晕倒了,那她还活不活?“你还是在屋里吧,沈梦溪也不是别人,大家都这么熟了,我先出去招呼招呼,回头弄点汤啊饭的让你吃了,长长精神你再出去。”
“习武之人,哪有那么脆弱?不要紧,我这身内力足可以让我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除了亲手行刺的那人,绝没人瞧得出来半分异常。”他摇摇头,“再说现在这时候我若是再不露面,只怕有人就要更加嚣张了!”他意有所指地望着杨春儿,目光里的寒意顿显。
隔着窗纱可以望见院里的一切。这会儿两人还真像是坐在碉堡的谋师一般。
“可是,”慕九又忧虑起来,“咱们在这屋里呆了一天****这么久,你就算装成什么事也没有,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走到门口的李不听到这话回过头来,扬起唇角说:“你说的对!这么看来,咱们就得弄得再像一点。”
“……像什么?”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慕九心里直打鼓。
“你说呢?”他唇角笑更深,伸手把她的头发搔乱。
……片刻后房门一开,李不口角噙笑走了出来,看到满院子正在说话的人时不由顿了顿。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头发乱得像刚爬起来的慕九红着脸低着头跟在身后,也跨出了门槛。
“李兄!”
正准备跟着韩冰冰进花厅去的沈梦溪听见房门响动,当下顿了顿,目带讶然地望着两人同步走出房门。李不也是一脸惊喜,在廊下抱了个拳就踱下阶来:“沈兄!刚才就听见院里有人欢呼来了远客,原来是你到了!”沈梦溪迎着他走近,哈哈一笑拿扇柄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想不到吧!只是不知道我如此唐突,有没有打扰到二位的雅兴?”
这常年与风花雪月打交道的富家公子当然是话中有话,旁边萧云舒等人愣了愣之后,也不由低头掩嘴。慕九抱着廊柱站在那里,怨恨地瞪了李不一眼,横了横心走过来说:“说啥呢?!”说着抬起手在李不胳膊底下狠掐了一下,疼得李不都忍不住倒嘶了一口口气。两个人这样子看上去就跟一对欲盖弥彰的坏孩子似的,惹得众人也松了口气,跟着吃吃的低笑起来。
持续了近两天****的紧张气氛由此放下了几分,慕九招呼着大伙儿同去花厅,招呼韩冰冰上了茶水之后,自然有李不在那里主持一切,再不必她操心。
尘埃落定之后终于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虽然阿潇仍在昏睡当中,但起码半个月后又可以见到他说笑谈天,从花厅出来之后慕九暗自在厨院里靠着大槐树深吐了好几口气,凝神了好一阵,才又喊了韩冰冰一道进了厨院做饭。
当天夜里沈梦溪的家仆随从就全数驾着马车回了城里,只留了个叫竹风的小书僮在身边伺候。李不大概只跟他略微说了下阿潇受伤的事,至于自己因替他疗伤而遇刺的事却半句也未曾提起。庄里其他人在听到提及这个话题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往杨春儿屋里扫了扫,却是也都没开口说什么。
晚饭时杨春儿没出现在饭桌上,慕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跟沈梦溪说:“这位杨姑娘性子有点怪,经常这样的,你不要见怪。”沈梦溪自然只是笑笑,而并未多话。但是做为一个相当有涵养的男人,他还是吩咐竹风端了些吃的送到杨春儿房里。
但是总之,杨春儿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中行刺的凶手,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就等李不发话。看什么时候将她捉来三堂会审了。就连冷冰冰的秋恨水,自这以后,也时不时地领着绿衣红袖往院子四周逛逛、并有意无意随着杨春儿走动走动什么的。对于这个,慕九也表示了善意的疑问,而她的反应是,依然把唇角往上扬高那么三分,慢悠悠地说:“你才跟我师父结成了生意伙伴,她老人家还连你面都没见着,我总不能就这么让你死了,等她白跑一趟。”
慕九听了之后噎了好一会儿,但是第二天做蒸糕的时候又另外拿山庄里现成的菜,细心地做了好几盘紫菜饭卷过去,名曰“金银寿司”。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6 同路的书生
126同路的书生
时间渐渐过去了五六日,根据段小邪说,阿潇的气息越来越平稳。期中慕九和李不进去看了几回,看到那明显瘦削的样子实在不忍,出了门总是眼眶红红地,渐渐地他们便不让她进去,嫌她婆妈吵到了阿潇。萧云舒总是那个在她出来后最先问起里面情况的人。她虽然向来粗枝大叶,但对方目光里的担忧和焦灼也看得分明。
“云舒姐,我发现你对阿潇好像特别关心些。”于是最后一次她就这么问。萧云舒听完若有所思地浅笑,答她说:“这是应该的,我的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大,看到他总让我联想起他来。你想想哪个母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慕九被她这么模糊的回答弄得无话可说,只好点头附合了几声。
担心归担心,这么闹了几天,园子里的菜也该收了,明天又是给胡青峰店里送菜的日子。因为隔一天就要送上一回,上几回的菜因为正赶上料理里里外外的杂事,都是让刘四一个人去的,可是自己这边不去个人总是不好,平白地给人落个不负责任的坏印象。加上又得赶紧联系下一批客户,而吴大爷给她找的农工答应五天之后也就可以前来,于是慕九决定,明天这一趟亲自跟车去。
于是随行的人又出了问题,现在山庄里至少有两个人已经走不开身,李不身为庄主,家里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让他跟去,那么就只有韩冰冰可以跟去。可是她一去,这么一大家子人谁来做饭呢?虽说她现在也只是刚刚弄得能入口而已,但好歹是能把米煮熟、把菜炒熟啊!再说还得每天熬点汤水给阿潇和李不两人喝喝,所以说她也不能去。
韩冰冰一不去,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去了!
想来想去,还是得她自己一个人走,反正也就是押菜去趟开封而已,又不是闯什么龙潭虎穴,以往自己一个人不还是到处乱闯来着,全天下那么多人不会武功的贩夫走卒,也没见人家一出门就碰上什么是非啊?
“但问题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金银山庄这个地方,我猜想也会有不少人盯上你。”当她院子里说起这事时,李不手搭在腰上有些担心的说。“城里卖菜的乡下丫头那么多,人家就一定能认出是我啊?”她却是满不在乎,“再说,我第二天不就回来了嘛!”李不只好答应。
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交代了韩冰冰所有事情,又跟家里每个院子打了声之后,就上了刘四的车出发了。
这时候季节已接近深秋,寒风渐起,林荫道上满是落叶飘零,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偶尔有几辆镖局的马车或是单骑什么的经过,看上去也是行色匆匆。
慕九盘着腿坐在板车上,瞧着人家马车上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篷,跟刘四说:“我说你这车也该改进改进了,三面加个篷顶上再加个盖不行啊?这么四面透风的谁受得了!”刘四回头:“驴车都是用来拉货的,又不拉人。”但是瞧见她的脸色,立即又老实地点头:“好好,回来我就弄加上。”
“这还差不多!”
她翻了个白眼,缩着脖子正坐在他背后。
下了林荫道之后就拐上了宽阔的官道,官道是从别的城镇连接过来的,路上行人虽然多了些,但还是寥寥可数。慕九闲着无聊,打量着来往的车骑,一边在心里比较哪一辆的级别可以相当于bmw,哪一辆的够得上别克,剩下的哪些又跟小富康或是qq仔差不多。
评级的当口,忽然间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慢悠悠走着个人,就像万绿丛中一点红,跟那些个赶车的骑马的一比简直不同极了!
严格地说来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特别,从背影看去身材很瘦很高,一身简单青色的棉布长衫,脚上是双做工很讲究的布鞋,胳膊下还挟着把雨伞,看起来像是出趟短门的书生一样。可是你要是说他不特别的话,他浑身上下又透露出来那么股超然的气质,——就算是走在这样尘土飞扬的大路上,他也像是走在无比宁静的湖畔,步履十分之悠然。
这样的人就是身处于万千才俊之中,也自是有办法让人把目光投到他脸上。
慕九无形中升起一股浓浓的好奇,于是到驴车超越过他时目光还没有移开。
这是个年纪不会太轻的人,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但是他的五官俊秀,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好几岁。他微低着头望着路面,两道眉毛略略蹙起,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点也没有发觉经过的驴车上居然有只不安份毛丫头正在偷窥他。
让这样的人走路进城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到了前面不多远的时候,慕九忽然拍刘四的肩膀:“停车。”刘四喝住了驴子,她一骨碌下了车来,隔着大路跟那人说:“这位先生,进城还有好几里路呢,要不要我捎你一程啊?”说得那么底气十足,好像自己正驾着辆级别媲美法拉利的车。
那人闻声抬了头,幽黑有神的双眼弯了弯,“多谢姑娘,我不碍事,姑娘还是先走吧。”
慕九豪迈的一挥手说:“你就别客气了!光靠一双脚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呀?虽然我这个车是破点儿,你就将就一下,要是怕丢了身份,进了城到了人多的地方你下车不就完了?”
那人微愕,瞬即摇头笑道:“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那么在下就不推辞了。”
就是连微笑的时候,他的眉宇间也闪着一抹忧色,慕九笑眯眯站在车旁等他走近,心里却在叹息。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难解的惑,居然这么挥之不去。
“先生怎么称呼?”该正经的时候慕九绝不会失礼,这就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长处。上了车之后她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偏头问道。
那人微笑颌首,接着却是叹息了一声:“贱名不足以提,前尘往事,尽皆忘矣,你就叫我‘王(忘)先生’吧!”
“忘先生?”慕九愣了愣,——咋那么别扭?这么说他还是在为情所困呢!“我叫慕九,你可以直接这么叫我。”她友好地笑了笑。
驴车进了城门之后,离慕九的目的地也不远了。这位忘先生下了车来,与慕九抱拳说:“多谢姑娘,后会有期。”然后淡泊地那么一转身,落寞远去。真是来去洒脱,挥挥衣袖都不带一片云彩!
“这个人一定是个鳏夫,我们村里刘老头死了老婆的时候也是这样!”刘四边牵驴边说。慕九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没好气拍他的后脑勺:“瞎罗嗦个啥,快卸车吧你!”
招牌正是“仙客来”的招牌,门内小二一见他们到了,立即涎着笑脸,直接越过慕九冲着刘四伸出了双手:“唉呀四哥!是你来了啊!……哎,你——”指着慕九:“小丫头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地帮着拿菜哈!”刘四吓得赶紧解释,那小二才又哈着腰赶着跟慕九叫“小姐”。
“你们胡掌柜呢?”慕九问。
“胡掌柜在楼上帐房呢!正好也说要找您来着,我带您上去!”
那小子学着机灵,赶紧地窜到前头,引着慕九往上走。
酒楼没有客房,只是纯粹餐饮,分上下两层,并且占地面积绝不下两百方,算是城里的二级商家了。掌柜的帐房设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这会儿门口早早地挂上了棉布帘子,窗户也只推开了一道缝。
胡青峰正捧着茶碗在屋里跟管事的谈话,慕九在门口唤了声:“胡掌柜忙着呢?”他便立刻笑着站起来,“是宫姑娘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那边厢小二又再次机灵地捧来了茶水点心,当真是周到得很。好久没有受到这么样隆重的招待,慕九心里那个舒坦就别提了。而这种感觉跟在沈梦溪家里受礼遇时的感觉又不同,这是生意场上同盟对自己的尊重,当然要受用些。
于是捧茶喝了口之后便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一连几次都是让刘四给送来,刚听小二说你找我,不是送来的菜有什么问题吧?”
胡青峰挥挥手说:“菜没问题!从这里出去的食客都大赞最近青菜鲜嫩,外头名声都传开了!我找你就是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慕九摸摸脑袋,这三个字对于最近的她来说,简直就像久违了半辈子似的那么遥远了。
胡青峰微微一笑,“听我跟你说,前天晌午,城东外有两家做酒楼的同行听到我们合作的这档子事,特地来仙客来找到了我。他们也说想见见你呢!”
“唔?”慕九蓦地瞪大眼睛:“当真?!”
“当然是真的!”胡青峰微笑摇头,“这两人的店堂我虽未曾去过,但是都在一个城里,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按说街里街坊的,其为人本份倒是本份,年头也都有三年以上了,就是店儿小了点,头一家只有我这店一半这么大,另一家则更小些,估计用量不会很大。”说着他从旁边抽了张纸出来来,“这上面是两家店的地址,你可以在同意见面谈谈之前,亲自去看看。”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7 萧夫人的请求
127萧夫人的请求
“当然!”
慕九高兴地把纸接过。“能有机会总是好的!下午我便去看看,过得去的话就谈谈,实在不行也可以交个朋友,往后我还得在这城里常来常往呢!”
胡青峰掩口咳嗽了两下,含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个开始,等手上积累了一些客户,你往后就不必这么辛苦。”说罢想了一下,抽出旁边一本帐薄来翻了翻,“一晃眼又是一个月,下回你来的时候咱们把帐给结一下。”
慕九大喜:“胡掌柜真是痛快人!”
胡青峰笑着摆手,牵动了气息,又是一阵长咳。
聊完了之后慕九揣了那张纸从楼上下来,刘四他们已经收完货了,管事把签了字的货单交回给慕九,弯腰作了个揖之后立即又回店堂端了盆炭火上了楼梯。慕九赶忙把他喊住:“你们店里现在也开火锅了?”管事的愣了一下说:“不是,是给我们掌柜的送去,天儿冷。”慕九瞧了瞧外头的太阳,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才九月底,天还没冷到那个地步吧?”管事的却顿了顿,不理她了。
“慕九。现在咱们上哪儿?”刘四套好了车,问呆住的她。
“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的掌柜已经是老熟人了,见到慕九就笑着迎出了柜台:“宫姑娘来了?楼上请!——小二!两间房!”开两间普通房也这么热情,这当然是冲着沈梦溪的面子,财主家的二代端的是不一样,人走了茶还半点没凉!
安顿好了之后两人下店堂吃了午饭,刘四要去给他娘买棉线,正好捎上剩下的几筐菜拿去集市给李铁牛。因为老也不见慕九露面,铁牛跟着他打听着山庄里的事,这俩小子现在好得只差没穿一条裤子了。刘四上回上人家家里吃饭,铁牛他娘还特意让他捎了三只母鸡给慕九,正好让她炖了汤给阿潇他们吃。
于是上楼时慕九也琢磨着下回跟胡青峰结了帐之后,也拎点啥去瞧瞧老人家。
回房歇了会儿,脑子里又老是禁不住惦念着家里,翻来覆去了一阵,到底是睡不安稳,一骨碌爬下了床,冲到店堂里问了掌柜的最有名的医伤的大夫,然后噔噔跑过去比划了半天,买了堆吃的搽的药粉药丸啥的。阿潇和李不都是需要调养的时候,可不能疏忽了!见到旁边开了间长白山老山参店,犹豫了一下,也花十两银子买了两根尾指那么粗的人参。
这么着一折腾,再出门去城东时就已经是太阳西斜时分了。
……
慕九在开封使劲地找客户搂钱的工夫,山庄里的人也没闲着,韩冰冰受了慕九的吩咐照管着菜园,而萧云舒见慕九出了门。便让芙蓉和紫薇上了厨房帮着做饭。韩冰冰推辞不肯,但是在亲眼看到她们俩做出了一桌子精致的淮扬菜之后也哑口无言了。
“萧夫人是江南人?”饭桌上沈梦溪对二女的厨艺赞不绝口,尝了一口之后便问起萧云舒来。“是啊,我们家世代居住于江南。”萧云舒见大家吃得高兴,心情也好起来,连日来挂在脸上的忧色顿时褪去了些许。沈梦溪又道:“但是听夫人的口音却不像南方人。”
萧云舒顿了顿,笑而不语。李不正好坐在她旁边,一听这个话,摇着杯里的葡萄酒望了望对面被韩冰冰换了出来吃饭的段小邪。段小邪也端着酒杯回望他,两人并没有做声。
吃完饭后仍然各自干各自的,李不回了房间,段小邪有了难得的闲暇,也跟着进了他屋。
女人们各回各房,沈梦溪则拿了把折扇上村里溜达去了。在乡下住的这几天没人拿他当外人,他也颇感自在,这位贵公子不但没有半点架子,反而见李不没空时,会时不时地领着竹风上镇上走走。但多半时是跟李不在家谈天论地抑或是聊些武学棋道什么的,有时候段小邪一加入,三人聊得更是起劲。再加上院子里人多,随便遇见谁都可以消遣一阵子。尤其是杨春儿。自打沈梦溪来的那一天她反常地衿持了一番之后,到后来就再也没扭捏过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天竹风送过去的那盘子饭菜。
“这女人,我看多半是又瞧上人家了!”
李不房里,段小邪收回瞧向窗外的目光,笑嘻嘻地回到竹席上躺下。李不扬了扬眉,枕着双臂没说话。段小邪自得了片刻,碰了碰他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摊牌?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让她舒坦下去吧?”
“摊牌我倒是想,可眼下已经够乱的了!”他闭了闭眼说,“阿潇现在还未到苏醒的时候,而且,这个萧夫人,我总觉得她有点奇怪。两个侍女的武功足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从她本人的体质来看,绝对是习武的上佳人选,她在面对仇人时临危不乱,明明很紧张阿潇,但是又极力克制住自己,有着这样的外在内在的因素,她有什么道理不会武功?不去学武功?”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了。”段小邪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有时候我感觉她一点也不像个弱女子,而像个沙场点兵号令数十万雄兵的大将,她总是让我有种不敢轻觑她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她对阿潇的紧张的确是太明显了!——所以,”他目光炯炯望着李不,“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就是——”
“咛啷!”
午后安静的廊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几乎是同时。段小邪已经飞身如光影一般地掠到了窗户边。
窗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没等他回神,那房门已经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萧云舒神色淡定站在那里,望着门口呆住了的段小邪和仍然一派自如端坐在竹席上的李不。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是正好有事来找你们。”她静静地这么说,并且把头略微低了一点。两个人都怔怔无语,她再看了一眼段小邪,反手把房门关上。“你们刚才说的,是关于我的身份吧?”那眉间脸上竟然和气如常,而不见半丝慌乱。
段小邪望着李不,李不垂眼不语。
“不错,你们说的很对,我的确很紧张阿潇。”她站在屋中望着李不,亮光之下目光竟显得有些哀伤,“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心疼他,更爱他,更关心他……因为,他就是我的孩子。”
饶是再镇定,李不这会儿也不由蹙眉抬起了头来,段小邪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将房门扣紧。
“而我的身份,当然就是青衣楼主。”
她婉婉道来。唇角竟浮现出一丝苦笑。 “你们想不到吧?朝庭许了重金悬赏的青衣楼主,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青衣楼主,眼下竟然就站在你们面前,而且还是个连武功都已经失去了的废人。”看着错愕中的两人,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玄色的令牌来,“看到这个,你们应该不会怀疑了。”
令牌上刻着个栩栩如生的鬼脸,看起来就要把人一口吞了一样。没有人会怀疑这块令牌的真实性,于是段小邪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她转身面向他,顿了顿。含笑道:“江湖第一浪子段小邪,师从三十年前与武林盟主慕九无悔齐名的玉面神剑叶三禅,十四岁出道至今已有九年,打败过不下三十名一流高手以及五名顶级高手,其中包括沧浪剑沈光耀。李不,”她往右又走了两步,停在竹席跟前,“传说中武林圣地九龙宫的九少爷,因天资聪慧得尽了父兄的宠爱,同时因此而陷入了为期二十年的武功习练之中。去年十月初三,你与……与你大哥大吵一架之后离了家门,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看着缓缓起了身的李不,她叹息一气,又说:“我告诉你们关于我的一切,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段小邪跟李不对视一眼,收敛住先前的惊色,讷讷问道:“什么忙?”
萧云舒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二位,我青衣楼马上就要惨遭一场灭门之灾。去年六月十五我收到一张战贴,有人扬言要在今年十二月十五这一天将我青衣楼剿清除尽。本来我也不怕,从前的青衣楼名声的确不好,但是自十五年前我执掌以来,我敢保证再没有出现过欺压良民百姓、残害同道之事,只是号令手下弟兄看护好自家生意便是。
“朝庭的这道圣旨我本已经感到十分突然,再接着又来了这么道贴子,已让我觉得有些不妙。但青衣楼如论如何也还是在江湖上有一定势力,所以来挑衅的事情也不可避免,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就在我收到贴子后不久,那夜我在园里散步,突然遭到了一名穿着黑袍的蒙面客袭击,其人武功十分之厉害,绝对是我此生所未见过。”
说到这里她面色凝重地望着李不,双唇也抿得铁紧。
“所以你就因此而被废了武功?”李不抱着胳膊,问道。(未完待续,)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8 当年的往事
128当年的往事
“不错,我拼尽全力也斗他不过。便被他锁住全身经脉真气,废了武功,足足调息了整一年才出关。”她黯然垂了头,“但是我怀疑此人就是下贴之人,因为这世上绝无可能再有像他那么高武功的人,而我青衣楼主名声在外,我的武功虽不敢枉称绝顶,但要想随便来挑战的人普天之下怕也没有几个。而且加上他居然能进了我总坛密室,可见对我楼中详情知之不少,那时我就怀疑应是出了内奸。并且对方似乎并不止一人,而是暗地有个组织。这个组织里所有人出任务时全部都是以青衣楼的装扮和身份出现,于是朝庭也理所当然地把茅头径直对向了我们。”
“这么说当时在黄石镇上袭击冰冰的人跟后来袭击慕九的人的确不是你们的人,而是他们假冒的?而当晚在黄石镇上袭击你们三位的也是他们?”李不骤然凝目。
“不错。”萧云舒皱眉:“当然不是我们的人,我说过青衣楼这十五年来——严格说来是这二十多年来,教规严明,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袭击无辜,偶尔的小打小闹的或许会有,但他们既然夺走了魔岛的玄凤令,就必定知道韩姑娘是魔岛之人,两帮素无纠葛,又怎会有意挑衅呢?再者袭击慕九那帮人。所谓的‘黑鹰’,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踢出本教,从此销声匿迹,根本就不再是我教中人。那晚我遇见的仇家,也是意料之外,除了我这两位丫头,从未有人见过我的真面目,却不知为何在这镇上竟被他们认了出来,此事我也觉得诡异。”
李不皱眉沉吟,顿了一会儿说:“可如果说当时那人就是下贴的人,那么他既然可以锁住你的奇经八脉,可见有足够的机会将你杀害,为什么不直接趁机挑了青衣楼?留下一年半的时间,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我却也不知道……”萧云舒怔了怔,脸上恍然有些失神。片刻后她忧伤叹气,“如今我要恢复功力也是不可能,我本来想等飞儿——哦,也就是阿潇,——这孩子学艺也挺上心,我本想就着这一年功夫好好指点指点他,那么到时就算保不了全楼上下五百号人,也至少可以保证妇孺和部分兄弟们分批撤退,可是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出关后就听说他已经偷偷跑了出来——接下来的事,你大概也应该猜得到。”
李不点点头,抱臂走了几步,站在圆桌前停步静默。
“这次朝庭突然间下旨追捕我。也不能不让我怀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牵连。我们母子二人丧命事小,关键是本教中大多数兄弟已经在总坛娶妻生子,如果仇家与官府同时来袭,必定会酿成大祸。我请二位相帮,倒不是为着我母子的安危,而是想请二位看在我门下八百余条性命的份上,阻止这场劫难。”
至此,萧云舒苦笑了一下,叹道:“九龙宫的人从来不过问江湖恩怨,浪子小邪也是有名的不沾是非,萧云舒从未相求于人,本教发生这样的事,今日向两位提出这样的请求,也自知有些过份。如有令二位为难之处,便请当我没有提过。”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段小邪掩嘴咳嗽了两声,望着窗外。李不挑了挑眉,开了口,“青衣楼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我们已有耳闻,我现在不是什么九少爷,只是青衣楼小楼主的兄弟。兄弟有难,我李不做不到袖手旁观。”
他扶腰转身。望着萧云舒,“如今距离约定之间仅有三个月,看上去这一战必是残酷无比。但是,以楼主你和阿潇的武功,即便是没有我们,这一战也未必会输。”
“你这话当然是没错,”萧云舒叹气,“可是你瞧我现在不是已经等同于废人了么?而阿潇也重伤在身,即便是好起来,伤得如此厉害,三个月时间也断不可能回复原状。”
“谁说你等同废人?”李不扬眉,“难道夫人没有想过,阿潇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他不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收藏的那幅地图,才找来的么?”她愕然地说。而这句话却是让李不和段小邪同时闪了闪目光,“地图?”
萧云舒顿了顿,而后垂了眼,说道:“是啊,我年轻时曾经画了幅图画,也是乡村闲居之类的图,那上面的宅子乍一看跟这个是有点像……但当然不可能一模一样。”抿了抿唇,她抬起头来:“是了,阿潇为什么会来这里?”
李不两人一对视,段小邪接口说道:“他来这里,应该就是为了给楼主你找紫珠丹而来。”
“紫珠丹!”
她瞬即睁大了眼睛,平静惯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波澜。
“不错,就是紫珠丹。”段小邪叹气,叉腰扫了抱胸的李不一眼,回头说道:“这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江湖上传说的大月国三宝之一的紫珠丹,被我们查出就在金银山庄里。现在已经到了开花阶段,明里暗里已经有许多人在觑觎它,我们虽然还没有让阿潇知道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暗中也与他同时对其加紧了防护,就怕有人提前将之夺了去。阿潇比我们先找到,也是因为这个,他一直都守在山庄没有回去。”
“可是,紫珠丹——开花?”
萧云舒忽地脸色发白,神色越加异常。“如果不麻烦的话,两位能否带我去看看?”
段小邪想了一下,看了看李不,“可以!”
……正午的时候菜园里一片安静,无风,几只寒鸦忽然从树枝间扑楞而过,惊起一林子树叶悉梭。
三人走到园角的水井旁止步,眼下深秋季节,万木枯朽,这株半人来高的花树却是依旧碧绿如常。上面挂满的米粒大小的粉色花苞已有微绽的迹象,幽幽地传来一阵清香,让人闻之神清气爽。
“这就是紫珠丹,本来淹没在这满园子的荒草之中,慕九打算种菜的时候被阿潇发现。”
段小邪指着花树说。
萧云舒瞧着它怔怔无语,好半天才缓步上前。却又站在那里环顾起了四周。
“三十年前青衣楼还是孟凌光为楼主,那一年七月,正是民间鬼节之期,孟凌光率领三百门众包围了黄石镇上何府一家,全府上下四十余口全数惨遭屠杀,四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年的何宅门庭阔气,共有七处院落,孟凌光将何骏夫妇包围在主院内,何骏为护夫人,不敌。被斩首掏髓;何夫人容貌美丽,孟凌光命座下四煞将其拖入后园里奸污。何夫人咬舌自尽,四煞又将其剜目削足,分尸抛散于这后园地上。当夜仅是火把的光芒就照满了半片天空,仿若恶鬼临世,冤魂索命。”
薄云覆盖后太阳微照地面,却没来由地让人升起一股寒意。萧云舒哀然叹气,双目泛红,指着井旁不远处的地上,“就是在这里,何夫人被那帮禽**污。惨叫声一直传遍了整座黄石镇,像刀子一样刻在每一个亲眼见到的人的心里!”她沿着比圆桌大不了多少的块地缓步走着,仿佛在刻印着当年的记忆一样。
“那么,”李不长长舒了口气,望向她:“夫人是怎么知道当年这一切的?”
萧云舒垂下头,“二十五年前孟凌光在被杀之前,留下了这么一本记录,上面简单介绍了当时的情况。”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记录簿上也有写,当年他们就是来夺那颗紫珠丹的,甚至连它的模样都写了下去。这孩子定是偷翻了我的房间,才找到这里来的……”
“孟凌光被杀?”段小邪一惊,“难道就是二十五年前青衣楼大变动那一次?”
“正是,”她点头,望着李不:“这件事你应该早就听说过。”
“唔,”李不放下胳膊,“我听说青衣楼主孟凌光被杀之事,是在十五年前,是我大哥告诉我的,但是后来的青衣楼主是谁我却不知。二十多年前萧夫人年纪尚轻,应该没有能力杀得了他,而据我所知,青衣楼立教以来就有规矩,从来不收女弟子,那么敢问在你之前的那位楼主,他是谁?请问夫人你又是怎么从他手里接手青衣楼的呢?”
“这个……”她哑然了一下,才说:“这个。恕我难以奉告……总之日后若是有机缘,你一定会知道的。”
李不低头沉默不语。段小邪想了想,说:“夫人刚才只是说到了何骏夫妇,那么何家少爷和小姐呢?”
萧云舒猛然一震,垂下肩膀,“何家小姐死时也很凄惨,孟凌光手下的左使地煞刀将年仅十一岁的她开膛破肚;而少爷……八岁的少年跟贴身的小丫环一起,先是被教中弟子以刀划破脸面,然后被绑在梨香院的廊下活活勒死。”
“夫人。”段小邪走到她面前,叹息说:“那么,你可知道何家跟朵紫莲花有什么关系么?或者说,身上纹有一朵紫莲花的少女,她是否跟何家有什么关系?”
“紫莲花?”萧云舒目光闪了闪,半刻后忽地垂下眼帘,伸手掐了朵粉色小花苞捏在手里,“不清楚……孟凌光只记了个大略而已,并未记得这么详细。再说,也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她低头瞧了瞧手心里被捏碎了的花苞,叹了口气,信手将它丢在地上。
李不望着飘在空中的花碎,眉头紧紧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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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女频书页改版改得好悲催,老觉得点开的不是自己的书……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29 小白兔发威
129小白兔发威
胡青峰介绍的那两家酒楼都在城东,相距不过两条街,一个姓张一个姓杨。姓张的是开着客栈而后外带店堂的,店名叫“回峰客栈”,取的正是掌柜的的大名;姓杨的独开了一爿店,摆了二十来张桌子,叫“齿流香酒楼”。张回峰的店慕九进去看过了,这位掌柜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矮胖男人,待人说话还算和气,店堂小是小了点,但客源还可以。慕九在那点了壶茶的时候,小二并不像从前遇见的那些那么刻薄,——起码茶叶是放足了一撮的。
现在要去的是齿流香。
还是以客人的身份进了去,找了张靠近柜台的桌子坐了下来。
时近傍晚,店内客人还并不是那么多,十来个人的样子吧,分成四五桌坐着,而且看上去都是过路的口渴了走进来喝茶的。柜台里掌柜的不在,慕九招手叫来了小二:“一壶铁观音,一碟桂花糕。”小二笑得眼都眯得没缝了,哈着腰又说:“看姑娘的样子像是南边来的吧?那么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莲藕酥,很受欢迎的!”
“我看起来像是南方人吗?”慕九也是闲着无聊,便兴致勃勃瞧了自己一眼,托着腮问小二。小二说,“姑娘身材娇小,一看就知道不是吃馒头包子长大的!南方莲藕多,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慕九想了一下,问:“你见了像南边儿来的人都要这么推荐吗?”
“那也不是!”小二直起身子,“最近这段日子来,附近打南方来的人多,所以我们掌柜的吩咐着我们记着这么一条。”慕九笑了笑,“你们掌柜的倒是会做生意。”见小二笑着没走,便说:“那来一碟吧!”
“好嘞!”
小二走后慕九就偏头瞅了瞅柜台,掌柜的还是没在,也不知去了哪里。旁边桌上几个腰身鼓鼓的人时不时地瞅过来,目光里带着探究,大约是在猜测为什么她一个乡下丫头会独自跑出来吃茶点。
这些人估计不好惹。像酒楼茶馆之类的场所,绝对是武林滋事最多的地方,得警惕呀!她赶紧低了头喝茶,尽量低调些。
“姑娘,你的莲藕酥和桂花糕来了!”
小二的速度倒是快,就这么着的功夫就把热腾腾的两盘点心端了上来。正要把点心往桌上端,旁边突然间伸出一只手来:“凭什么她有这点心我们没有?”在场人顿时一愣,慕九往前探了探脑袋,面前正站着旁边个身形彪悍的男人,腰上鼓鼓地,正是旁边那桌的人。
慕九心里一声咯噔,这厮不摆明是来找碴的吗?
“这位大爷,”小二也怵这大汉,哈着腰为难地说:“这点心是这位姑娘刚才点的,大爷您没点,当然就不上了!”
“谁说我没点?你这破落货是有心瞧不起大爷我是不是?”大汉一声吼,伸手擒住小二的手腕,打雷似的冲着他耳边一声大吼。慕九吓得跳到了旁边,瞪大眼睛瞅着他到底想怎样。
“大爷……您放手……”大汉使的力气看来不小,小二疼得脸都发白了。旁边喝茶的几桌人也陆续把目光投了过来,但是看上去都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竟然没有半个站出来打圆场的。而跟这大汉同桌的两个人还手扶在腰上眼带诮意不时地扭头看过来两眼,那意思大约是谁要是敢过来他们就劈了丫的!
慕九扭头瞧了瞧柜台,只见掌柜的仍然不见踪影,而其余的小二则是吓得聚在一块儿,惊恐地望着这边。看来这世道不管搁哪个朝代都一样啊,人都是害怕当了好人反遭人劈。
“哎!”她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冲着那大汉打商量道:“那个,你要是想吃就直说嘛,这点心我不要了,你拿去!赶紧把小二给放了吧!瞧人家孩子被你勒得这个样儿……”跟只小白兔似的!
“你是要帮他说话吗?”
这汉子倒也听话,说让他放他就放了,只不过反身就朝着她走了过来,那双眼落在她脸上,没有类似**花贼的邪恶无耻,但绝对有像要把她给吞了的凶煞!
“你想干嘛?”
慕九赶紧捂着胸往后退了两步,后面又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上哪儿去?”吓得她立马转过了身子。只见大汉的两个同伙不知道几时居然跑到了她身后来,一人堵住一条路口,同样凶神恶煞似地望着她!
“你既然想给别人出头,那你就留下条胳膊来吧!”
大汉居高临下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顿即吓得脸色发白,嗫嚅着:“你本来只是想吃点心而已,我都把它让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要是不行,让小二再给你上一碟就成了嘛!”真是人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明天,说的就是她呀!千算万算还是躲不过,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大汉哼了一声,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小二不肯再上,怎么办?”
“怎么会?——”她愕然看向他身后的小二,谁知这一看立马又惊得哑口无言!小二扭着方才被大汉勒过的手腕,半靠在柱子上狞笑着,那模样看上去根本不是才被****过的小白兔,而是只不折不扣的阴险老狐狸!
“哼哼,想不到吧?”
小二将手上抹布往肩上一扬,叉着腰走到她面前。瞧了他们几个几眼,慕九倏地明白了:“你们串通好了?你们这是黑店?!”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瞧了瞧,这会儿天色已晚,店堂里刚才坐着的几桌人见风向不对已经走掉了好些,只剩下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中年男人还没来得及走。
怎么办怎么办?看起来是逃不掉了,保不准连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的帮凶!
小二把她举高的手指头一拍,凶道:“指什么指?爷今天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黑你的,怎么着!”
慕九倒抽一口冷气,愣了半刻才缓过神来:“你等着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告诉你啊,我可没钱!而且在这城里你明目张胆打劫我你也逃不了的!”“我不认识你,自然有人会认识你!”小二嘿嘿冷笑,目光往旁边一示意,立即就有个大汉走上前来。
“你们想怎样?”
看到这副架势,她吓得声儿都颤了,大汉却抬起手来,瞅准了她胸前就要拍去!她张口就是一声尖叫,然后不要命地乱抬起一条腿,不偏不倚命中了大汉的胯下。那大汉想来也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是以没提防之下就着着实实挨了这么一着,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呼,立即捂着裤裆就蹲下去了!
“死丫头!还敢反抗?”
另两名壮汉见状大吃一惊,当下从腰里拔出把明晃晃的短刀来,也不当慕九是什么不会武功的软脚虾了,招手就往她身上剁去!可是就在这时,一向“欺善怕恶”的慕九也不知哪里的胆量和谋略,灵机一动把身子轻轻巧巧往下一蹲,就顺利躲过了这么一刀!那身姿看起来就跟打小练过武功似的,半点也看不出来笨拙。
大汉们见她居然躲过了这一招,当然吃惊不小,而其实更吃惊的还是慕九,但是这个时候似乎容不得她多想,因为微顿了片刻之后,他们又再挥了刀过来!眼见着刀光将至,她立即反身拖过了一条长板凳,想也不想就用力朝他们摔去!
瞬时,惨叫声迭起,好欺负的小白兔立即化身女魔头,将这不大的酒楼变成了发挥潜力的舞台!
“敢打我的主意?!我抽死你丫的!”
“女魔头”一边气呼呼地臭骂一边抡着板凳往四周挥舞,直把几个人扫得哭爹叫娘。那“小二”尚算冷静,见此模样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反身朝余下的小二说:“快去叫老大过来!这妖女不好对付!”那帮小喽啰们早就恨不得开跑了,一听吩咐,立即抱头鼠窜。
三名大汉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手,甚至可以说连“手”都算不上,论身手顶多也就算几个混混,要不然也就不至于要动用这么多个人来对付她一个了!所以慕九是越打心里越踏实,越打手下就越来劲,仨大汉已经被她挥倒了一个,躺在地上捂着额头杀猪般地尖叫,直喊“姑奶奶饶命”。
眼下的慕九看起来哪里还是那个不会武功,只会一听到青衣楼的名字就立即竖起耳朵躲到李不背后的那个小丫头?举手抬足之间流畅自如,那手上的板凳仿佛并不是板凳,而像是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每一次落下的地方都精准地对向了大汉们的要害。要不是平平的板凳实在戳不死人,那么谁都不会怀疑他们早已经死了好几遍还不止!
“好凶悍的丫头!”
就在痛打得过瘾时,店堂里突然一亮。正抬起板凳要将它拍向旁边小二的慕九听到声音,立即偏头望了望柜台旁。而身姿这么一停顿,动作就立即滞缓了下来,一个不稳,悬空的板凳就像拔萝卜似的,将娇小的她一把拉跌到了地上。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0 又见银针
130又见银针
随着几支灯笼出现,柜台旁又出现了一帮人。领头的是个披着黑袍的大汉,眇了一目,模样看起来比刚才几个大汉还要凶悍,于是很显然是个头子。停了手的慕九跌倒在地,拿袖子擦了擦汗,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个被打倒的大汉躺在地上哭爹叫娘,独眼龙扫了一眼,冲着慕九一声冷哼:“死丫头,竟敢打伤我这么多兄弟!来人啊!把她给我捆起来,押回去剥皮抽筋!”
“是!”
身后的喽啰拿着绳子一拥而去,动作可比刚才那伙人利索多了,慕九这会儿也没了力气反抗,只得任他们把自己给绑了起来。
“慢着!”在这帮浑浊的气息当中,突然间响起一道倍加清亮的声音。两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着脸站在面前。“几个大男人合谋算计一个弱女子,你们还算是人吗?”两人当中靠左首的那个人说。
慕九惊讶地抬起头来,就着门外照进来的灯光,可以瞧见这两人都穿着一身青布的绸衫,而且看起来相貌堂堂,并不像是坏人。原来这两个并不是一伙的!她怎么忘了他们了?瞧了之后心下大定,赶忙冲着这二人道:“两位大侠,这帮人简直坏透了,你们快救救我!”
两个青衣人朝着她点头温言道:“姑娘放心,今日既是我等二人看见,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后转头冷冷冲向独眼龙:“快把她放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是谁?少来管闲事!”
独眼龙见半路出来了个程咬金,而且看起来还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小年轻,立即瞪圆了眼睛,不耐烦地冲着他们吼道。左边的青衣人冷笑了两声,冲着右边的同伙道:“子靖,是你上还是我上?”那“子靖”摇摇头说:“这么一堆不中用的,交给我吧!子琛你退下,去把那位姑娘的绳索解开就好。”于是子琛便十分有涵养的微笑点了点头,缓步退开,走向了这边的慕九。
独眼龙等人一眼这二人如此张狂,一个个气得眼睛足有铜锣大,慕九却是乐坏了,心里对这二人的感觉立即又好了两三倍不止。“子琛大侠,真是麻烦你了啊!”她也不管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拿着刀架着她胳膊上的大汉,兴冲冲对着走过来的青衣人嚷道。独眼龙一见,也顾不上那边厢子靖已经跟众喽啰们交起手来,从旁边大汉手里夺过一把大刀冲着子琛就劈来:“哪里来的混小子,看你今天能不能躲过我张万龙这把九环刀!”
慕九闻声一望,只见那刀背上果然穿着九只环,于是纳闷起来:“你打就打呗,还弄几个大耳环吊上面干什么?你当是你老婆的耳朵呢!”独眼龙被这一讥,那刀子立马一偏,冲着她头上落下。这帮人虽然不是什么入得了流的高手,但是要对付一个区区的宫慕九那是压根不在话下!尤其当这会儿她还正在人家掌控之中。于是那吊着大耳环的大刀眼看就要将她身首分家,旁边斜斜地就刺过来那么一把长剑来,轻轻松松套进那铁环之中,跟那大刀搅在了一处。
独眼龙一看大喜:“好啊!你小子果然中了我的招!不知道我这刀是有来头的吧?”说着他将大刀往上一挑,环中的长剑于是也跟着被挑向了天空。看来这环竟然真的是有用处的,尤其是针对剑器等狭长的兵器更为有效,一旦被套入其中,那么等于就被缚住了手腕!
可惜的是这武器巧是巧,使刀的人却差了点,那大刀才往高抬了约有半尺的模样,里面的长剑就“咻——”一声长吟,将九根钢环生生的挑开成了两半!断裂的钢圈落在下方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慕九身上,身上的绳子啪啪几声断成了几截,而身上的衣服也被那剑气击得破了好几处大洞,那白酥酥的胳膊都已经露了出来!
慕九啊呀一声捂住手臂,再看那独眼龙,已经瞪大了双眼怔在当地,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
子靖收回长剑,唰一声又将它插回剑鞘。满不好意思地朝慕九说:“姑娘没事吧?在下真是该死,出手太重……”“没事没事!”回了神的慕九连连摆手,咽了口吐唾沫,试着伸手推了推身旁的独眼龙,谁知道手指头才刚刚戳到他身上,他就跟根大笨木头似的直挺挺往前栽倒了!
“死了?!”她失声说。
“不,”子靖道,“我只是废了他的武功,半个时辰后,他自然会醒转……”
这也太他**的厉害了吧?慕九偏头望了望那边已经全部被子琛打趴下的十来名汉子,缓缓把目光调向子靖,倒吸了口气说:“你总共才不过一招就废了他的武功?你们到底是谁呀,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能比你强了吧?”谁知子靖尴尬地笑了笑,低头说:“姑娘过奖,我们这算什么?我们只是个家奴,比起我们家主人来,简直连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你们家主人?”慕九吃惊地。这两个人居然还只是个下人?这太匪夷所思了!无论从他们的穿戴,言行,气度,以及武功,怎么看都像是哪户小富人家的少爷,而怎么也不像一个做奴才的呀!
“姑娘,”子琛料理完了那帮人,走过来唤醒了又发起呆的慕九,“这帮人你看要怎么处置?”
慕九想了想,捡了把刀子走到先前那小二面前,抵住他脖子说:“你们倒底是什么人?谁指使你们来的?这家掌柜的呢?”小二捂着红肿的嘴巴,哭丧着脸说:“姑奶奶饶命!掌柜的在后院,指使我们来的人是——啊!”正说到此处,窗外突然飞过来一把银针,不偏不倚射中了在场每个人的喉咙,小二突然两眼一瞪,就这么戛然翻倒在地。“喂!喂!”慕九赶忙摇他的头,但是除了从他口里摇出一股血来之外,再没有半个字。
“不好,外面还有人!”
子靖惊呼的功夫,人已经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子琛追了两步回过头来:“姑娘!要不要去后院看看?”慕九站起,“当然要!”
两个从快步进了后院,只见里面悄无人声,四处漆黑一片。子琛折回前堂拿了个灯笼过来,望了圈指着正房位置说:“那里房门虚掩着,或许那里会有人。”慕九点头,大步上前,在门口停了停,而后抬脚把门一踢,子琛举着火把在门口看了看,率先进了屋里。
“果然有人!”
慕九随之进去,果然见墙角里躺着个人。走近一看,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被反剪着双手又堵住了嘴巴,望着他们两个眼睛里立即露出了惊恐的光芒。
“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慕九弯腰把他绳子解开,又拔出了他口里的破抹布。那人吐了一大口气,再望了望他们两个之后,才伏地磕起了响头来:“多谢两位大侠救命!多谢两位大侠救命!”说罢也不等慕九他们回答了,立即起身就往门外冲去。慕九愣了愣之后也急忙追出门,却发现他原来并不是逃跑,而是跑去了柴房救他老婆孩子去了!
“究竟是谁干的?!”她立在院子里,低头看着手上一根银针。银针只有牛芒粗细,是刚才从小二喉咙上拔下来的。子琛看了看说:“发针这人定是指使独眼龙等人行凶之人,但是他们全部已死,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不知子靖可追得到那人。”
“我没追到,此人轻功十分之厉害,在街口一拐就不见人影了。”
慕九正望着那银针纳闷不语,子靖正好回了来,三个人顿时默然了片刻。子靖望了望慕九身上,赧然咳嗽了一下说:“方才是在下弄破了姑娘的衣衫,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就住在这附近,如果姑娘放心在下为人,不如随在下二人回去先换身衣裳,再行家去。”
慕九闻言低头看了看,只见那衣服的确是破得可以了,要不是大冷天的里头还穿着件底衫,还真要出丑不可。于是犹豫了一下,便大方点头说:“只要不会不方便,那两位前面带路吧!”
……
两个人住的地方果然不远,拐出一条大街就是。
宅子是座十分精巧的四合院,子靖叩开大门,立即有两名穿戴得跟皇宫里的宫女似的美丽少女一左一右开了门。见了子靖二人便低头说:“公子方才还问起你们,说为何出去这么久还未回来呢。”说话声音当然犹如珠落玉盘,好听得紧。等见到跟在后面的慕九时,两名少女又小小地吃了一惊。子靖忙道:“我们先去见公子,你们带这位姑娘去换身衣裳吧。”
二女当真是教养好得没话说,听后什么也没问,立马微笑朝慕九福了福身:“姑娘请跟我来!”
慕九随之便与子靖他们分了道,跟着少女从左侧花径里进了内苑。沿途真是花香扑鼻闻者醉、月色撩人雅趣来,走着走着也不知拐了几道弯,便进了座十分小巧的院落。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1 神仙一样的公子
131神仙一样的公子
少女推开其中一扇门说:“姑娘请进吧。”慕九点头。进了这屋子才发觉更加是雅致脱俗得难以言喻,跟沈梦溪的宅子不同,他那种是绝对的清雅,而这种却是一半的清雅里却又被一半的高贵所驾驭,也不是摆设有多么豪华,而是你看着就有那么种已非身在红尘的感觉。
“姑娘,请看这身衣裳可还合意?”
少女很快就捧来了一件粉紫色的衣裙,夜明珠的光辉下看起来真是犹如一团紫雪般柔软美丽,就连慕九这样并不太在意打扮的女子,也禁不住望着它微笑了。
“真好看!”
她拿着在身上比了比,等少女们含笑把门掩上出去了之后,将之换上了身。
换了衣裳之后出现在房门口慕九,足足让两名极有素质的少女愣了有半刻。
“怎么样?是这么穿的吧?”她扬扬眉,低头瞧瞧身上衣裙。少女合上嘴,抿嘴对视了一下,微笑道:“姑娘穿上这衣裳,可真是好比变了个人。”慕九听出来是夸赞,便大方地将手背在手后,扬着下巴笑了笑,“多谢!你们这园子好看,人更好看。不过现在天色晚了,我该走了,明天我再把衣服还回来。”
二女摇头笑称不必,“区区一套衣裳,姑娘何必放在心上?何况本就是子靖不小心所致。”
三人边说话边抬脚步下了石阶。
才走了两步,夜空里就蓦然传来铮铮如泉水流淌般的一阵琴音。慕九先是没甚在意,仍然跟着两名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是渐渐地觉得那琴声就像天边云际传来的韶乐似的,淡淡的如云悠扬,又浅浅地如春水泛着一股忧愁,听在耳里,便是令你有着再急的急事也舍不得迈步了。
“这是谁在奏琴?”
她停了步,偏头问少女。严格说起来宫慕九是个对古典艺术没什么鉴赏能力的人,古代流传到后世的文化宝藏她顶多也就能附庸风雅念几句诗词,对于古琴这么高深的东西,她实在是谈不上能听出些什么来。但是,这一刻她却破天荒地为了这段琴音有了第一次触动,——至少,里面的哀愁与无奈的感觉她是实实在在捕捉到了。
“是我们公子。”少女望着左边远处答道。
“‘公子’?”她还以为是个小姐呢!望了望那头,想起来的时候仿佛见到那边正是个亭子,于是问少女:“我可以走过去听听吗?”
少女们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家里有没有生人进来,公子从不用人禀报都是知道的。既然弹奏了整曲还没有停止下来,想来是不介意。姑娘走近些无妨。”说着二人引路向前,缓步朝亭子那边方向走去。
慕九很高兴,小心地把脚步放得极轻极缓。心里又在不住猜测,不知道这公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住着这样高级的地方。有着这么多的奴仆,莫非是某个王公贵族?
想到这里心情更是激动了些,抬头一瞧亭子已然在目,琴声果然是从凉亭里流泄出来,叮叮咚咚余音绕梁,月光下的八角亭里挂着四盏宫灯,那灯下坐着抚琴的是个穿着一袭简单白袍的男子,双手轻拨着一张硕大的古琴,琴音从他十指下悠扬地传出来,场景真是唯美得仿若神仙演奏着天籁之音。
慕九悄声走到距离凉亭不过两丈远的廊檐底下,正打算好好欣赏时,这时一曲终了,这男子缓缓抬起头,双手垂落在琴弦上,落寞地长叹起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短短一句话中,竟是饱含着浓浓的哀伤之意,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遗憾都尽藏于他一人胸中。
“既然是注定难以两全,又为何叹气?”
呆立之中的慕九忍不住接口。那男子骤然听到有人说话。却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侧对着这边的脸庞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偏了过来,“不错,既然是天已注定,我又何苦哀叹?姑娘言之有理。”那淡淡的声音微带着和煦,清矍俊秀的脸庞看上去在身上白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温雅脱俗,而又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
慕九隔着并不太远的距离,望着面前这个人,眼睛渐渐张大起来。
“是你?!——‘忘先生’?!”不错,眼前这个漂亮得跟神仙一样的男子,赫然就是早上在城郊大路上遇见的那名忧郁的书生!
这男子闻声静静望了她两眼,缓缓笑起:““先前我那两名家仆说带回来了一位客人,想必就是姑娘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知逢,这样的缘份,得来不易。”他说完站起,背手走到亭子口。慕九高兴地走上前去,仰头望着他道:“真没想到是你!原来你家里这么大这么漂亮!真是的,早上为什么又要走路呢?”
“坐的车多了,偶尔走走路,也是好的。”
他含笑指着琴案旁一张圆凳,示意她坐下,自己坐了下来,翻开摆着香炉的茶几上倒扣的白玉杯,给彼此斟起了茶。慕九接过茶去,不赞同地说:“这人生就是得意时须尽欢,坐不起车的时候走路还好说,有车坐还走路。那就等于是跟自己过不去了!”王公子摇头笑而不语,她看到旁边的琴,便又说:“你的琴弹的真不是一般的好,就是太悲伤了,一点也不衬你的身份。”
他黯然出神,片刻后说起:“姑娘正值年轻,哪里知道这人世间诸多痛苦?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并非非黑即白,在这当中,又有多少怅惘遗憾之事,让人百口难言。”月色下他的声音低黯如夜空,俊秀的脸庞上再度呈现出一股浓浓的失意。慕九环顾着四周庭院,又望着他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掌,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使得他这么哀愁。
静默了片刻,他又缓缓问:“姑娘天真活泼,想必向来心情都十分愉快?”
“唔!”慕九抿着嘴托起了腮,一双弯起的大眼睛也渐渐泛出了异样神采,“我虽然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也吃过不少的苦,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是特别好,经常有很烦恼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同样有一大家子家人。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尤其是……”她顿了顿,微微地羞红了脸:“能跟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每天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凡日子,其实也很幸福。”
望着她开心的脸庞,王公子也不由被感染了,他微笑点头:“是啊,能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离不弃,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想必,你的那位心上人,这样的夜里也一定在幸福地思念你。”
一听提起这个。慕九就咧开嘴来,“他那人啊,傻乎乎地,成天只知道喝酒,才不一定呢!”口里这么说着,心里却甜滋滋地,眼睛抬起望着月亮,仿佛在寻找某个人的影子。接着又自言自语似地:“不知怎么地,出来才一天,竟好像离开了好多天似的……”嘟着嘴吧叽了两下,又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起来。
“对了,”她偏头望着对面,“你穿白衣的样子,还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呢!”
“哦?”执杯欲饮的王先生神色微顿,笑道:“瞧我这副懒散样子,失礼了。”
“哪里!”她一本正经地:“真的,我觉得你们穿白衣都很好看,美得跟神仙一样!”
王公子微笑,微笑之后却又摇着杯子叹气:“这世上哪有神仙,若是有神仙,世间便也没这么多愁人愁事了……”苦笑两声,将杯子凑近薄唇边,仰脖喝尽了。慕九见又触及他心事,心下老大后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想了片刻还是说道:“佛教里有一句话,叫做‘活在当下’,意思就是说好好过着每一天的生活,好好欣赏每一天可以欣赏到的一切美的事物,烦恼的事情就让它留在过去,不要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心情。如果悲伤和忧愁的事情都是曾经发生的事,为什么还要让它来影响现在的生活呢?”
王公子身子猛然一震,像突然间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久久没有动弹。
慕九起身叹气:“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仇恨和悲伤都不是穿衣吃饭所必需的东西,既然影响不到衣食住行,何苦不看开些呢?”
凉亭里沉默了良久。晚风渐起,吹动了四周挂着的丝幔。落在人身上像月光一样舒适美好。
王公子恍然叹气,转过身来,“你说的对,我素日里也与各寺的长老参禅,却竟也没参得透这一句。——活在当下,”他呵然轻笑,“不错,不错!”
慕九静静地望着他,不再言语。这个时候她已不能说什么,——还能够说什么呢?这么样一个傲世独立的男子,竟是比她所认为的佳公子沈梦溪还要强上一倍,又还有什么是他琢磨不到的呢?
“姑娘,”王公子口声唤着这句,身形却仿似长空白云似的,衣袂一扬便蓦然已落到了三丈外的屋顶之上,快得令慕九竟是好半刻才反应过来。“姑娘心性纯朴无瑕,这一席话虽不能说让我醍醐灌顶,却也仿若佛光偶照,令我割然开朗。他日若有缘再见,定当与姑娘畅所欲言!”他背手站在那里,晚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袂,看起来更像是欲乘风归去的神仙,说完之后那身形立即一转,瞬间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喂!喂——你去哪里?”慕九往前两步,扶着凉亭栏杆对着夜空高喊。远处随风传来他依然淡雅温润的声音:“我有些私事尚待处理,姑娘放心,家中下人自会派车驾护送你归去……”
话音翩然而落,没半刻,这精美如皇家园林的宅子就恢复了宁静。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2 寒冰散
132寒冰散
到达客栈的时候刘四正急得在店堂门口伸脖子探望,见到慕九从车上跳下的身影先是愣了愣,半天后才惊讶地上前:“慕九,你上哪儿去了?还以为你出事了。”慕九笑了笑,且没搭理他,而是回头跟随后跳下车的男子抱拳作了个揖:“子靖大侠,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他日再报。”而后一揖到底,当真是有板有眼
子靖谦逊地退开了两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为武者之本份,姑娘不必介怀。”说罢拱了拱手,微笑跳上那大马车驶回了原路。
慕九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头后,才交叠着双手回了店堂。刘四忍了半天没忍住,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又问起她下午的行踪,客栈里被袭击的事情不方便跟他说,慕九便只说身上衣服弄脏了,便上人家家里借了套衣裳。刘四单纯,不疑有他,立即喊了小二上了饭食。
第二天一早本来按计划是要约张、杨两位掌柜上胡青峰的店里谈谈生意的事,但是慕九没急着出门,而是让小二送了壶茶入房。
“齿间香酒楼”里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独眼龙他们看起来是早就安排埋伏在那里,那会是谁告诉他们她会去那里的呢?从胡青峰那里出来之后,这事她可是连刘四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么也就是说,胡青峰的嫌疑最大。胡青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难道想害她?……回想起结识以来的种种,又实在是不太可能。他要是想害她,何苦如此大费周折?
“唉!”
她叹了口气,从荷口里把那根银针又拿了出来。这银针两端泛着青光,显见是淬了毒的,而且细得跟牛芒差不多,放在手心几乎没有重量。能够使上这样暗器的人,内功一定不弱,而且必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当时所有银针都只对向了独眼龙那帮人而没有对向她和子靖二人,显然是想杀人灭口。但如果他指使独眼龙拿下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害她的话,那么以他的武功,岂不是有更多的机会伤害她?这个人,他究竟想做什么?
“也许,去问问胡青峰会知道些线索?”
琢磨了一阵,打定主意之后她站起了身来。将昨夜换下又洗过的衣服叠好包进来,拿着出了门。
如果胡青峰那里没有什么意外,那么还是可以按计划行事,见见两个掌柜,然后把衣服送回去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本来是还打算再跑跑客户,但是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倒也不宜久留,免得夜长梦多,再出什么事情山庄里人该担心的。
到达仙客来时小二说胡青峰又在楼上。慕九不动声色上了楼,门口帘子还是挂得那么严实。
“胡掌柜,您可舒服啊!”她边掀帘子边走了进去。但是才进了门就不由睁大了眼:“胡掌柜!”
面前的胡掌柜包着好几层厚厚的棉衣,抱着个手炉坐在椅子打寒颤,仿佛现在早到了数九寒天,而这帐房里也等同如冰窖!
“我……我……”他唇色发白脸色却是青紫,看见慕九进来,眼睛立即张大了一些,泛出些亮光:“快……帮我拿……”
“拿什么?!”慕九大步进了屋,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生病了!——拿药?她顺着他抬起的手指头一看,只见那方向正对着桌子对面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长衫。“你要拿衣服?”慕九边说边把那衣裳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却觉有些沉甸甸地。胡青峰点头:“对……药……”
慕九不敢怠慢,立即从挂在腰上的褡裢里取了个小瓷瓶出来,里面是罐药丸,数量不多大概只有七八颗。她倒了两颗在手里,端了杯水端给胡青峰,看着他颤抖着吃下一颗,才退开坐到了一边。
“胡掌柜,你这是怎么了?病这么严重怎么不去看看大夫?”见他渐渐平息了下来,慕九皱眉问。胡青峰看了她一眼,一个劲地低头喝水,“没用的,大夫治不好。”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抬起头来看着慕九:“宫姑娘今天来,一定是为了昨天晚上在齿间香的事吧?”
猛不丁听他主动提起,慕九倒是愣了愣。片刻后她唇边漾起些冷意来:“胡掌柜啊胡掌柜,看来此事果然跟你有关,说,为什么要串通坏人来害我!”她站起来把一只脚踏在凳子上,眉头都倒竖了起来。
胡青峰皱眉叹气,停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我要害你,是有人逼着我这么做。”他指着身上层层叠叠的棉袄,“看见了吗?这就是中了五毒寒冰散之后的症状。三天前我被城东那带的地头蛇独眼龙在城门口截住,逼我服下这寒冰散,让我在你到来时,怂恿你去城东杨掌柜的齿间香。他若是只以我性命相要挟倒也罢了,但他们竟然还让我的家人孩子也服下了这药。宫姑娘,我个人不要紧,但我的一双儿女才不过五六岁,我实在是——”
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徐徐起身推开了窗户。慕九迟疑地跟了过去,窗户下方的花坛边坐着两个目光呆滞的小孩,也是穿得厚厚一身,仆人正在服侍汤药。
“那他们要怎么才给你解药?”慕九紧皱双眉。
“他们说,只要你去到齿间香酒楼,就会给我解药,如果他们守信用,那么今天应该会送到了。”
“今天!”慕九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他回过头来。
“不……”她脸色发白的摇头,“没什么……”解药在独眼龙手里,而独眼龙已经死掉也已经被子靖他们的人拖出去埋掉,哪里还有什么解药!
“这毒,要是今天没解药,会不会要命?”她咽了口唾沫问。
“听他们说暂时不会要命,但是成天这样折磨着谁也受不了啊!用不了一两个月,自己也就被折腾死了。”胡青峰叹了口气,回到桌子旁坐下。
慕九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下。
“看样子,他们应该没有把你怎么样。”他面色平静地说,“既然这样,那么说说你去看店的结果?”
“哦,”慕九回了神,“我正是为这事来的。那个,我觉得这事儿可以谈,还有大半天时间,我想借你这个店把他们两个请来,一起议议。”
“没问题!”
想来是满心希望着独眼龙会来送解药,也或许是对慕九心存愧疚,胡青峰恢复了一些神采,当即就安排人去下贴子给张、杨二掌柜。慕九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扫向窗户,总是忘不了那下面还坐着两个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的孩子。
捧着茶坐了小半个时辰,张、杨二人就到了。张回峰见了慕九热情地作揖打恭,杨掌柜一见她却是瞅了她两眼,立马变了神色:“是你——”慕九赶紧抢话道:“初次见面,二位掌柜的好!”一边连连地给他打眼色,后者虽然不解,但是也顺从地闭了口,激动地连连说:“好,好!真是太好了!”
这三个“好”字让胡青峰了半刻,慕九咳嗽了两声,他才回神以东道主的身份呵呵笑着招待起来。
合作的事谈得异常的顺利,杨掌柜杨顺发几乎是没带半天犹豫地在合约书上签了字。慕九知道是昨夜救了他那一功劳,也不说破,一笔一划在落款上签了大名,按约定此后每个月供应他一千斤的蔬菜。张回峰在问过了一些细节之后,随后也签下了,数量价格均依从杨顺发。
谈定时已经是晌午以后了,杨顺发起身时冲慕九抱拳说:“宫姑娘若是不弃,可否去寒舍略坐坐,让在下略备些酒菜,当是为姑娘接接风?”
慕九忙道:“杨掌柜何必客气?往后去叨扰的机会还多得很呢,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天黑前得赶回去,不急在这一时。”
杨顺发便作罢。
慕九叹了口气,随后也与胡青峰告辞出了仙客来。
这一出来她立即赶往昨夜子靖带她去过的那所宅子。还衣服已是在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让他们帮忙给胡青峰解毒!那位王公子来头看来不小,武功更是高深莫测,也许他们有办法也说不定。
从齿间香酒楼拐出去百来步远就到了,慕九喘着粗气跑到了那垂着对大四角灯笼的院门前,抬头一看却让她顿时没缓过气来——
面前的宅子大门紧闭,门口上挂着老大一把锁,哪里还有什么人?朱漆大门光鲜依旧,但是再也没有昨夜的充满生气…!
“开门啊!有没有人啊?”怔了半刻她抬手猛拍着大门,但是除了那大锁拍得锁片啪啪响,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
这可怎么办好?没有解药,胡青峰岂不是死定了?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更是着急。她焦急拍门的样子也惊动了路上经过的许多人,至少已有不少人讶异地望了过来,而在她恍然未知之下,刚才胡乱塞在怀里的契约也掉了下来,随着吹来的一阵风飘了开去。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3 又见拖油瓶
133又见拖油瓶
“公子,你看这上面!”
就在慕九着急的时候,大街上停住了一对主仆。主人是个穿着华丽锦衣的执扇公子,年纪轻轻,浑身上下珠玉环绕。随从看起来是个书僮,虽然不像主人那么华丽,但也是打扮不俗。他捡起那张被风吹过来的契约看了一眼,瞬即递给了那男子:“公子,你看这上面的落款!”男子闻言看了看,本来很愉快的神色于是立即僵了僵。
“宫、慕、九?”
慕九并不太会写毛笔字,为了怕人家认不出来,落款那三个字被一笔一画写得极为工整。这公子把契约拿在手里,一双神采奕奕的丹凤眼顺势望向不远处的她,目光愈加变亮了些。
“不会这么巧吧?……哎,姑娘!”见到慕九这时一脸沮丧地像是要走,他赶紧上前唤了一声。慕九回过头来,指着自己鼻子:“叫我?”“正是!”这男子大步上前,露出一脸灿烂阳光:“敢问这份契约,可是姑娘的?”慕九一看,可不是!于是立即把它拿过,皱眉问:“你是谁?我的契约怎么会在你手里?”赶紧又摸摸怀里,见其余的还在,才又放了心。
“在下秦观澜,敢问姑娘可是金银山庄的宫姑娘?”这男子哗一下把扇子抖开,露出很是得意的一副笑容。
慕九见他回避问话,加之正郁闷着,心里已经有些不爽。这时又望见他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便立即没了好脸色:“你怎么知道我?”
“上面都写着呢!”秦观澜收起扇子,淡定地指着她手上的契约。
慕九喃喃咳嗽了两声,把契约折起塞回了怀中,而后也不多话,拎着小包袱就上了街。
“哎,宫姑娘!”秦观澜见状跟了上去,笑微微地拦在她前面说:“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啊?”
“管得着吗你!”慕九更加没好脸色,伸手把他一拨,大步往前走了。
秦观澜像根木头似的僵在当场,书僮连戳了他好几下他才回了神来,双掌一拍,说道:“果然是有些个性!”书僮忙问:“那么公子,我们——”“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当然是要跟上!”不等他说完,秦观澜便意味深长地说。
当他们缓步跟在后头时,慕九也察觉到了,于是本来要回客栈连同刘四一起回家去,这会儿想了想便再次折回了去仙客来的路,而且特意抄的小巷子。
“你们到底跟着我干嘛?!”
仙客来大门左边的巷子口,慕九陡然间转过身来指着他们。这俩人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贼心不死非要跟着她过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如果她记得没错,旁边墙内就养着两只牛那么大的狼狗,看狗的小二上午才领着她上去找过胡青峰,哼哼,这时候只要振臂一呼,保准有他们好看!
“宫姑娘请别误会!”秦观澜立即把扇子收住,两手张开示意她放松:“我不是什么坏人,那个,是这样的,我想去黄石镇上找个朋友,但是又不知道路怎么走,既然姑娘也是那镇上的人,所以……所以想请姑娘带个路,不知方不方便?”
“直走转左,那里大把拉马车的,随便给点银子叫一个来问,立马把你拉到黄石镇。”
利索地说完,慕九头也不回跨出了巷子口,而秦观澜则再次傻眼。
回到客栈,刘四已经早早敞开房门坐在房里等着了,慕九招呼道:“赶紧地,套车走人!”
刘四见她说得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多问,立即拿了包袱就下了楼梯。慕九也回房把零碎东西都收了收,随后下楼结帐,在门前等了刘四出来,上了车往城门赶去。
胡青峰的毒虽然未解,但是这回也没法子了,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必须尽快赶回山庄,让李不想办法。虽然不明白这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但她直觉地感受到再呆下去必然夜长梦多。只要有李不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还好回来这一路上还算顺利,也许是沿途皆有不少江湖人走动的缘故。
“慕九,你看后面有辆马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驴车快接近黄石镇的时候,刘四忽然挥鞭指着车后说。一路都在沉思的慕九闻声往后看去,果然见到有辆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驴车一慢它也慢,驴车一快它也快,很明显是跟着上来的了。
慕九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这会儿太阳将近下山,而距离黄石镇上还有两里多路的路程。虽然人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树木也多,附近的居民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如果这马车真是冲着她而来……那必定是没什么人能救得了她!
怎么办……
“慕九,你看车里有人朝我们挥手呢!”
刘四这二楞子显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边赶车还一边不时扭头往后看,这会儿脸上更是连笑容都露了出来。慕九揪着衣襟,恨其不争地扭头望去,果见那车窗里探出了半张笑脸以及一只挥舞的手臂!
“宫姑娘!是我呢!”
秦观澜笑眯眯地大力挥舞手臂,看模样开心得不得了!
慕九顿时气结,冲着刘四道:“赶紧走!别理他!”刘四得令,手上连挥了好几鞭下去,把个驴子抽得嗷嗷直叫。
他既然是去黄石镇,那么进了镇子之后甩开他就是了!慕九恨恨地掐着竹筐壁上挂着的残留菜叶,身子也转了过来。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哪怕了进了镇子,马车也没有停下,进了镇子之后又拐上了去山庄的小路,那马车也还是没有停步。
瞪着眼睛望了半刻,她拍拍刘四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在原来种油菜的地旁边她下了车,叉腰走到马车前指着车窗里吼道,“干嘛一直跟着我!告诉你,我家就在上面,只要在这里一喊,小心吃不了我让你兜着走!”
“宫姑娘息怒!”
秦观澜执扇下了马车,笑微微很是潇洒地往她面前一站:“实不相瞒,在下的确是尾随姑娘而来,并且,我还想到姑娘家中讨杯茶喝。”
“你可真不要脸!”慕九差点被噎住,指着他呸道:“要喝茶上茶馆去!我们家没茶,也不欢迎你!”
“姑娘怎么知道你们家没人欢迎我?”他拿扇子一下下敲着手心,“姑娘不欢迎我而已,指不定其他人会欢迎我呢?”
“怎么可能——”
“那咱们就打个赌如何?”秦观澜截住慕九话头,笑意深深地说:“如果说姑娘等下带了我一道进家门,要是贵府上下没有人一个人肯挽留我住下,那么我掉头便走,从此以后再不在姑娘面前出现,如何?”
慕九顿住,半刻后忿忿地说:“我为什么跟你打这个赌!不打又怎么样?再说我们家现在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
“我敬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要是连这个小小的赌也不敢打,岂不是太让人失望了么?”
秦观澜悠悠然把扇子一抖,弯起的双眼望向了天空,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大冷天的拿着这么大的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毛病!慕九瞅着他就心里有火。于是哼道:“赌就赌!到时我看你怎么样个斯文扫地!——刘四,带路!”
……两驾车马一道上了山,院门口好像是秋恨水的师妹红袖在那里晃悠,见着刘四的驴车一上来,便立即闪身进了屋。而后没过片刻,韩冰冰便一路小跑走了出来。
“慕九!你终于回来啦!”蹦蹦跳跳到了车前,韩冰冰高兴地拉着她跳下了地。
慕九笑了笑,返身把两个大包袱拎了给她:“这里面是在城里买的一些药材,还有两根小人参在里头,回头就拿去炖了给阿潇和李不他们喝。对了,阿潇怎么样了?”提到吃药她就立即想起这个来。韩冰冰立马说:“已经好些了,气色和气息都好了很多,李不说明后天大概就可以点开他的睡穴了。”回头时看见旁边还有辆马车、并且又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她不由得又好奇地问起了慕九:“这是谁呀?”
慕九微哼了两声,拂着袖子没答话,只是说:“家里人呢?叫他们能活动的全都出来吧!”
韩冰冰一愣,着重把目光落在微笑伫立的秦观澜身上瞧了几眼,惊疑之后也没有多问,立即抱着两个大包袱进了屋。
“金银山庄果然藏龙卧虎,刚才那位姑娘形动婀娜步履轻盈,一看便知不是等闲女子!”望着韩冰冰进屋的背影,秦观澜赞赏地点头微笑。“只可惜呀,这么美丽又身怀绝技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面色却有些微微发黄,目光也有些涣散,腰肢虽然灵动,但双腰却略显滞重,很明显是中了某种收肌麻筋之剧毒在身,不出三个月,必定全身瘫痪!”
“你瞎说什么呢?!”
慕九本来在嘱咐刘四留下来吃晚饭,一听这话,心下当即一沉,指着他怒道。“冰冰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就是中过毒也早就被解了!”
秦观澜扬唇,慢悠悠说:“姑娘若是不信就算了,你可以当做是我胡说。”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4 谁赢了
134谁赢了
“你——”
慕九顿住。气呼呼地指着他憋了半天气,也是无可奈何。秦观澜倒是安然自若,没半点要在别人家门前收敛些的自觉。
“慕九,回来了?”
院门内又走来好些人,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看都不用看也知是家里那帮女侠!当先走出来的果然是萧云舒和秋恨水,而后是红袖跟芙蓉。几个人站在门槛外,笑意盈盈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但是望见慕九带回来的这只拖油瓶时,又都不由得讶异了一下。
“云舒姐,秋姑娘,家里还好吧!”慕九挟着那包衣服,顺势扬起明媚的脸,跟大家打了声招呼。萧云舒含笑颌首,秋恨水也带着丝笑意,扫了秦观澜一眼,站着慕九道:“巴巴地喊了我们出来,该不会是专门为了迎接这一位吧?”慕九赶紧摆手:“不不不!我哪敢啊?”咳嗽了一下之后也望着秦观澜,说道:“劳驾你们出来,是因为这位秦公子很想进咱们家里喝喝茶聊聊天,我说家里咱们家女眷多不方便吧。他还非说有人会留他!所以我把你们都叫出来瞧瞧,谁肯留下这个人的?”
她把包袱扔给伸手过来的刘四,抱起胳膊望着在场所有人。
秦观澜拿着扇子一指大家,问慕九:“所有人都在这里?”
慕九望了望,指着红袖:“麻烦把芙蓉她们也叫出来吧。”红袖说:“她们俩在做饭呢。”“做饭也先出来一下,”她小跑到她面前,小声说:“先把人打发走了要紧!”秦观澜在不远处望着,忽然说:“宫姑娘,贵府难道全是女子么?没有一个男人?”
“男人?”
慕九竖起耳朵,——是了!还有李不跟段小邪。但是凭什么他说叫谁就叫谁?美得他!“哎,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们家的女人不肯留你,你以为男人出来就会留你?”不屑的冷哼从她鼻孔里冒出来,很不客气地说。
“那可未必!”秦观澜慢悠悠摇着折扇,“姑娘不把他们叫出来,又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你——”
“慕九。”
两人正在一大帮人面前斗嘴,李不温和又略带无奈的声音顿时出现在门口。段小邪摸着鼻干在后头好奇地瞅来瞅去,口里还嘟囔着:“发生什么事?”而难得的是贵公子沈梦溪居然也悠哉游哉出来了,同摇着把折扇微笑望着这一切。
“李不!”慕九高兴地小跑过去,跟个小孩似的抬起双手在李不面前挥舞了几下:“我回来了!”李不扬了扬唇,轻捏她的鼻子,“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这不就进了呗……”手指头勾住他的手指,十分合契地站在一处。
这边厢小两口毫不狎狔的腻歪着,在场女侠们抿嘴笑而不语,不远秦观澜却是慕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生怕看不清似的,脚步又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看到了几人正面,才在片刻后将身子直起,手上一抖,扇子哔地一声打开。
“哎呀,大老远的跑来,居然连口茶都讨不着,真是伤心哪!”他把脸朝天,故意把话说得很大,那边正在上演相见欢的一对便马上望了过来。慕九眯起眼,“你想怎么着?”他把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我能怎么着?既然这里真的没有一个人肯留我,我当然只能走了!”说完又把脸垂下,换了副笑脸面向李不等三人:“三位公子,你们说是不?”
慕九哼了一声回望李不,却见他不知怎地也张大了眼睛,目光里露出了几分惊疑来。“你怎么了?”慕九抬起被他突然握紧了的手,“你认识他?”李不张了张嘴,还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秦观澜微笑冲大伙抱拳:“各位大侠,宫姑娘,在下告辞!”
“站住!”
“且慢!”
才见到他要转身,人群里便有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秦观澜施施然止步。在桃子树下好整以暇望了回来。
慕九把眼瞪大的工夫,李不把抬起的手放到了嘴角掩住咳嗽,沈梦溪则是与段小邪对视了一眼,而后微笑上前,与秦观澜鞠了一躬:“在下沈梦溪,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秦观澜含笑回礼:“在下秦观澜。”沈梦溪笑道:“看公子书僮手里捧着的这只玉葫芦,相必秦公子平常也爱斟酌两杯,沈梦溪平常素好交友,秦公子既然到了此处,自是有缘人。我这二位兄弟也皆为好客之人,何不进去把酒一叙,顺便一起交个朋友?”
“沈梦溪!”慕九瞪着眼睛在人群里扬起了拳头。秦观澜望了她一眼,笑眯眯与沈梦溪抱拳:“沈公子所言甚是,想不到这小小的黄石镇还有如公子这等俊秀之人,能与几位相交,在下真是深感荣幸。”他说完转向板起了脸来的慕九:“宫姑娘,真是抱歉了哦,根据咱们的赌约,我这就进去了!”
“你……你……李不!”慕九气结,转向旁边:“那个,你觉得咱们家米缸里的米还够吗?”口气很是委婉,手底下却使劲地掐起了他的手心。李不憋着气,轻咳了两声说:“那个,没米了吗?刘四正好在,让他去镇上王老五店里拉两百斤来吧。”
“……”
……事情的结果竟然大出慕九的意料,本以为家里已经够闹,没谁会同意留下这个人来,想想这可是连她这么个爱凑热闹的人都不肯同意的事啊,居然真的有人肯留下他!而且不但如此。那败家子沈梦溪还跟人家一见如故,饭桌上三杯黄汤下肚之后,就互拍着手掌称兄道弟起来!
“我说梦溪(听听,现在连句沈兄都不叫了,直接改叫“梦溪”了!真是想吐。),你们家这酒不错,但是好酒也得取个好名字,怎么叫个‘三岁黄’?”
“哦,观澜你这就不知道了,这酒乃是我三岁时那年我父亲吩咐家窖所酿下,本想窖藏着,等我长大后去武当派学艺归来时做为喜酿的,不料……唉,后来我们家惨遭一场祸事,也就将这酒改了名,做为寻常家酒饮了。”
“哦……”秦观澜听得连连点头。“来,秦兄,喝酒!”段小邪笑嘻嘻递过酒壶,替他斟了满杯:“听慕九说秦兄来这里找朋友,不知找的是哪位?秦兄一来便到了咱们庄子,莫非是那位朋友就在咱们庄里?”
秦观澜恍然失笑,望了望慕九说:“哪里!不过是碰巧在开封听闻府衙辖下有个黄石镇,镇上有个旧宅叫做金银山庄的。几位隐世高手开荒种菜十分有名,而紧接着又在街上无意认识了宫姑娘,所以冒昧地扯了个谎,慕名前来拜访几位了!——段兄请!”
慕九瞅着全桌子就他们杯来盏往,就连萧云舒等人也是含笑面对这一切,心里真是不爽极了。于是悄悄放了碗筷,碰了碰李不:“我出去走走。”李不顿了顿,附耳跟段小邪说了两句什么,而后也跟着起了身。坐在沈梦溪旁边的杨春儿一抬头瞧见这一幕,嚼了两口饭菜,把嘴巴一抹。拍拍段小邪肩膀说:“我吃好了,你们喝酒的慢慢吃,我先回房。”目光扫过对面冷冷望着她的韩冰冰,冷笑了一下,傲慢地站了起来。
走出厨院慕九便对着夜空长舒了一气,快十月的天气了,晚风已有些凉,但是因为刚从热闹的气氛中走出来,吹在脸上倒也凉得可爱。
“在开封这****,还好吗?”
李不走到大槐树底下,牵起她的手。就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可以看见他瘦削但是十分坚毅俊朗的脸庞,慕九抬起手指划他的眼圈,嘴角弧起来。“也好,也不好。”身子略一前倾,便已经顺势靠在他身上,扁着嘴,望着在风里摆动的灯笼,口里嘟囔着:“在别人的家里,想的却是你。不知道怎么地,这一次离开,好像特别想你。”李不将她环住,像抚摸小猫一样地低头抚她的头发,唇角下盛着满满的甜意。“我也是。”他也是,在她房间里坐了一整夜。
“可是你今天情绪不安得很,而且看起来很累,快说说,出什么事了?”片刻后他摩娑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问,“平时那么好客的你,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偏激起来?”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那天,那天使暗器伤害你的坏人又来。”她睁开眼睛,贴着他的胸窝说:“我知道无论对我下手也好,对阿潇下手也好,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对向你。因为你的武功最厉害,只有杀了你,他们才有机会夺走紫珠丹,所以我好怕他们会找尽一切办法混进这里。”
李不半勾的头良久没动,灯光映得他的眼光煜煜发亮。
“别怕。因为我要保护你,所以没有人可以打倒我的。”幸福的笑终究是掩饰不住,似乎唯有亲吻她的脸颊才可以压制些许。
慕九等那个轻吻停止,才叹息着从荷包上取上那根银针,“我不是桤人忧天,你看,昨天傍晚,我再一次见到身边有人被这样的针所射死。这个跟那天射向你们的暗器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第二卷 富贵菜园 135 你笑起来很好看
135你笑起来很好看
“银针?”
尚且被幸福的情绪包围的李不闻言骤然凝眉。小心取过那支针来,快步走到光亮的地方仔细察看。银针在灯光照耀下发出灼眼的亮光,隐约有一圈青色覆在针头。“到时并不是只有一支,而是一大把,像雨一样把我身边那帮人全部射死。只是除了我。”慕九走到他身边说。
李不愕然回头,目光里有惊疑更有担忧,“你,为什么身边会有那么多人?”
“因为我被人绑架了。”慕九浮开一抹笑,示意他安心。接着,便把昨晚在齿间香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幸亏当时还有两个人在场救了我,要不然,还不知道独眼龙他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那后来暗中出手的人也没有再露面?”李不紧跟着问。“应该是没有了。”慕九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算他在我身边出现,我也认不出来。所以我才那么反对这个姓秦的留下。”
“慕九……”李不下意识出声。
“你先听我说完。”慕九抬手制止住他的话头,“秦观澜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可以先不管,眼下胡青峰一家人都中了寒冰散的毒,而独眼龙只不过是街道里的一个地头蛇,他不可能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所以这毒一定是别人给的,而给这个毒的人一定就是发银针的人。现在独眼龙死了。要解胡青峰的毒只有尽快找到这个人,李不,你一定要帮帮他们!”
李不眼望着她怔怔无语。
慕九叹息了一声,又说:“我知道你现在有伤在身,其实我也不想你再管这些事,可是胡青峰那对小孩才五六岁大,看着好可怜,你就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救救他们的,告诉我然后我去开封教给他们……”
“好了,”李不忽然出声,伸手把她的身子转过来,“我向你保证,胡青峰他们一定会没事。三天之内他们的毒一定会解。”
“嗯!”慕九高兴地点头,李不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坚信不疑,“那你也要保证,你自己也要一定没事!”
“当然!”李不低头轻笑,俊秀的脸庞洋溢着宠溺。暗影里慕九又小猫似的靠到他胸前,对着他胸口轻轻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才发现?”
“早就发现了……”
墙头后有道黑影耳贴在墙上,等到这边传来的声音渐渐往屋廊下消失,才站直身子,冷笑了两声匿往夜色里。
……
找解药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李不,那慕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看在沈梦溪他们跟秦观澜已经好到可以共喝一杯酒的份上,她也就默认让他留了下来。反正也用不着她操什么心,不就是多煮点饭嘛!而且这趟回来山庄居然有了小变化,那就是连家务活都不用她怎么干了。萧云舒两个丫头跟秋恨水那两个师妹,四个人就把家里的三餐给包了去,而且味道还十分可口!
这么一来她就真成了管家,每天管管后勤供需什么的,各院之间的冷暧什么的,偶尔才下厨房做做饭,重要的是料理好后面的菜园。
第二天傍晚刚下完一场大雨,吴大爷就背着两手溜达来了。“丫头,你让我给你找的长工,一个叫张顺一个叫王发,说好了明天一早过来上工。我特意找了附近的,因为你这棚子到底不同我们那菜地,万****里刮场大风下场大雨什么的,住得远了人家来照应也难。这俩人不要求包吃饭,但是每个月得按你说好的价钱,一文也不能少。”吴大爷抬脚在门前石头上蹭草鞋底上的泥。
慕九高兴坏了,跳起来握住他的手臂说:“吴大爷你办事效率太高了!没问题,每个月八百文,铁定月初一发到手上,一个仔儿也不少!”
吴大爷翘起山羊胡子哼了一声,目光扫了一下院里头坐在大桂花树下喝酒取闹的一伙人。冷着脸说:“手里头仔儿没几个,吃闲饭的倒是越来越多,哼!”说着气呼呼转身就要走。
慕九干笑两声,赶紧伸手把他拉住:“大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儿我们在烤肉吃,小段他们下午才去深山里打来的麂子,新鲜着呢,你也来尝尝吧!”段小邪这家伙自打上回她提过天凉了就来烧烤之后,从昨天夜里起就闹着要她弄,这不雨刚停,炉子就架上了!
吴大爷推拒不过,只好进院子。段小邪首先迎了过来,接着韩冰冰又搬来了凳子,个个热情得紧。慕九教他们点了火,又教了他们怎么蘸烧烤汗和蜜糖一起烤之后,就偷偷碰了碰李不说:“阿潇房里没人,我去看看。”
按照李不的说法,今天应该是可以让阿潇醒来的日子,昨天夜里已经来看过一回,果然是气色比起当初来好了不少。慕九推开门,把灯笼挂在门口,反手把门虚掩了,将手上茶盘放在桌上。
阿潇平躺在床上,脸庞比起半个月前瘦削了不少,但是这丝毫无损于他的美,反倒更衍生出些柔弱的气质。慕九叹了口气,手指触了触他的长睫毛,又拿起沾湿的毛巾给他抹起了脸。沉睡中的他像个婴儿似的任你摆弄,擦洗他的手心时也不见有反应。
“阿潇。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
门口,萧云舒不知什么时候也离席走了进来,含着抹浅浅的笑意望着她说。“云舒姐。”慕九点了点头,咧嘴站起身,“你怎么也过来了?”李不本来交代过,除了家里四个人,别的人一个也不让进来,但是昨天夜里她进来时,正好瞧见韩冰冰伴着眼圈儿红红的萧云舒走了出去,也不知是怎么的。
萧云舒含笑走近,“烟味儿薰得慌,我过来瞧瞧。”目光落在阿潇脸上时,那笑容又即时收敛了回去。“这都半个月了,呆会儿就能醒来了吧?”“……啊?”慕九张大眼,李不连这个都告诉她了?发愣之中萧云舒望了她一眼,将她手上的毛巾拿在手里,替阿潇擦起另一只手来。
慕九皱起眉头,正要上前阻拦,萧云舒忽然又说:“很奇怪是吗?连出门都带着两个丫头的我,居然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擦身净手。而乍看见他受伤的时候,我竟然一反常态地求李不一定要救他。”
慕九讷讷无语。
“看来,李不他们是还没有告诉你了。”叹息完毕,她抬起头来。“阿潇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是我的孩子,而我,就是正牌的青衣楼主。”慕九顿时抬头,瞪大了双眼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把毛巾放下,走到她面前:“详情回头你可以去问李不,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安心,我不会伤害你,以及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阿潇。”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慕九仍处在惶恐之中。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年轻美丽又温柔的她竟然是阿潇那孩子的母亲?
“不是。”萧云舒定定摇头,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不止是。首先你必须先替我保密,不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其次,我是来为了告诉你,要小心一个人。我现在还没有拿到有关他的证据,所以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但是隐约已觉得有问题了。李不他们武功高强,就算没怀疑他也不要紧。而你是唯一没有武功的人,所以一定要小心。”
“他是谁?”
“就是……
“慕九!”
寂静的院里传来秦观澜的呼声,紧跟着还传来沈梦溪跟段小邪的笑闹声。慕九眉头一皱,嘟囔道:“他们怎么来了?”说着便回过头来:“你刚刚说要小心谁?快说,那个人他怎么了?”萧云舒迟疑地望了一眼门外,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说:“我只是要你凡事小心些,老是在外面走动,不要被人欺负了。”说完顿了一下,拉起她往门外走:“小段过来了,我们出去吧,这里交给他就好。”
“呃?”
慕九搔着脑袋,看了看自己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掌,一脸不解地跟着她出了门。
门外三个同样俊朗的男子举着酒杯站在石阶下,脸上笑得跟卖笑的似的!
慕九白了他们一眼,叉腰站在廊下:“你们坐在那儿有那么多美女围着喝还不够,还得跑这里来喝?吵着病人我唯你们是问!”秦观澜笑眯眯哈了哈腰:“能跟沈兄及段兄这样的人物在这么好的夜晚举杯同饮,当真是美妙得不得了,我又怎可错过?当然要吟游四处,好好开怀一番!”
“谁准你叫我名字?”慕九举起拳头冲他扬了扬。沈梦溪见状慌忙说:“慕九快别这样,秦兄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刚才我们听说你过来瞧阿潇,便相约着一道过来看看。怎么样?他好些了吗?”看到儒雅的他慕九脸色才算转好了些,“好吧,看在你求情的份上,我就饶了他。阿潇好多了,现在正睡着呢。小段进去照料一会儿,回头我来接替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