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步步惊心
“什么?你再说一次?!”海兰珠的脸色突然巨变,她死死地盯着跪在脚前哆哆嗦嗦的宫女,厉声问道,我们刚刚经历了听到那个惊人消息后的震动,就马上为海兰珠的模样而心惊,真怕她接下来会有个什么……
宫女估计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如此惊怒,早吓得几乎成一滩稀泥,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奴才,奴才万万不敢……不敢欺骗主子,主子一看便知……”
海兰珠突然从翻身下炕,然后狠狠地一脚,将倒霉的小宫女踹翻在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赤着脚向门外奔去。
“我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哲哲一向沉得住气,可是乍一听闻这一消息,她也是全身一颤,紧跟在海兰珠后脚就下了地,琪儿慌乱地给她穿鞋子,其他几个主子的奴婢们也抢步过来给各自的主子穿鞋。
我自己用最敏捷的动作蹬上了寸子鞋,头也不回地对赶过来帮忙的乳娘丢下一声:“你照顾好东莪!”
话音未落,我的人已经出了门,后面的一帮女人还在原地忙活,由于事突然,平时手脚麻利的宫女们此时似乎也乱了方寸,于是我便捷足先登,成了继海兰珠之后赶到关雎宫的第二个人。
等我迈入关雎宫后,就现这里已经聚了一大堆人,前面不远的海兰珠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通道,我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在瑟瑟抖,宛如秋风中即将飘零的枯叶,我心中一沉:看来这八阿哥是凶多吉少了。
紧跟着海兰珠闯入内室,一帮正围在那里的太医闻声回头,见到我们后立即惶恐地跪了一地,连连叩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海兰珠一句话都没有问,就径直向摇篮奔去,停住脚步后,她定定地望着摇篮,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住摇篮。
我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到海兰珠身旁,然后将目光投向摇篮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见孩子两眼紧闭,脸色青灰,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丝气息。
我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在八阿哥的小脸上一摸,触手的是令人彻底绝望的冰凉。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凉,就仿佛现在饱受丧子之痛的不是海兰珠,而是我一样。
没救了,我心里对自己说着:难道历史真的如此固执吗?这八阿哥注定命浅福薄,无法消受他父皇和母妃的万千溺爱吗?
我正无声地叹息着,后面一阵骚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哲哲她们赶来了,几个惊愕万分的女人几乎同时地奔到摇篮前,结果都是一样,不约而同地呆滞住了。
大家愣愣地看着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八阿哥,忽然间,哲哲转向一大帮跪伏在地的太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八阿哥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面对哲哲咄咄逼人的目光和一连串严厉的追问,太医们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嗦半晌,终于为的一位太医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开口了:
“回娘娘,这八阿哥不是突急病,而是……而是溺水,溺水……”
“什么?!”这回不止是哲哲,我们几个一起惊叫起来,除了海兰珠仍旧在那里愣,恍若不闻。“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
我忽然想起了关雎宫毗邻御花园,御花园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荷花池,上面有曲折的回廊和颇具规模,怪石嶙峋的假山,莫非……
果不其然,我们接下来惊愕不已地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海兰珠刚用过午膳之后就到了清宁宫,是哲哲告诉几位嫔妃,说是我要带着睿亲王的一双儿女来宫里,所以特地请她们一道过来小聚。结果海兰珠走了没多久,八阿哥就又哭又闹的,乳娘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于是想叫宫女去找太医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那个叫做阿布的宫女瞧了瞧八阿哥,说小阿哥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大概是烦闷了,想去外面看看花草风景的,上次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看风景,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乳娘想想也是,于是就抱着八阿哥到紧挨着关雎宫的御花园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有了动静,等到关雎宫里所有人都着了慌,这才赶忙去御花园里寻找,结果找了半晌都没见任何踪影,直到有人在毗邻假山和回廊的荷花池水面上,现了漂浮着一方淡黄色的手绢,一个眼尖的宫女认出,这手帕就是那乳娘的。
于是立即出动大批人马,将这附近的水池打捞了个遍,结果很快就将肚子胀鼓鼓的乳娘和八阿哥从池水中捞了出来,不过为时已晚,早就都没有气息了,任闻讯赶到的太医们如何施救,都是徒劳了。
刚刚听完汇报,大家仍然在狐疑中,就听到一直呆立不语的海兰珠突然凄厉地尖叫一声,这声音实在襂人,闻者无不浑身一颤。我急忙转身时,她的整个身子直直地向我这边倒来,我急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
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扶着失去重心的海兰珠,等再看时,她已经昏厥过去,“太医,太医!”
哲哲急忙叫着,太医们立刻上前掐人中,不见任何效果,于是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人事不知的海兰珠抬到一旁的床榻上,围成一圈施救去了。
望着已经僵硬的八阿哥,几个女人纷纷从旗袍的斜襟处摘下帕子,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一面悲声地替八阿哥惋惜悲痛着:
“这,怎么会这样呢?唉,这孩子真是命薄啊,要是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是啊是啊,八阿哥可是皇上的命根子,比任何宝贝都珍贵,简直跟心肝儿差不多,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可苦了宸妃姐姐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骨肉,天天宠还来不及呢,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把八阿哥收回去了,可怜姐姐以后怎么活啊?”庄妃无疑是五个女人中哭得最投入,最逼真的一个了。
我虽然也跟风,用手帕遮着脸装模作样地哽咽悲痛着,实际上正偷偷地透过手帕和手指之间的缝隙,悄然地观察着庄妃的表演,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和漏洞,因为八阿哥的非正常死亡,肯定没那么简单,谁相信那乳娘会好端端地从回廊上掉下去,何况她怀里抱着小主子,还能不一万个小心?此事定然有猫腻,毫无置疑的,从现在开始起,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即将来临,乌云已经悄然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头顶压来。
几个“真情流露”,绘声绘色地演着戏的女人,有几个是真正为八阿哥的死伤心难过的呢?除了我和哲哲确实有点怅然和伤感,其他三个女人此时估计正快慰异常呢,简直要打心眼儿里笑出来了,还要难为她们如此辛苦地伪装,其实都是心怀鬼胎,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离谱的是,饶我是火眼金睛,也在大玉儿的一举一动中现不了任何破绽和可疑之处,说破天去也无非是“虚伪”二字,莫非几个月不见,她的韬晦功力又进展了一层?又或者是,这一次我倒真的是冤枉她了?
看着大家表演得差不多了,哲哲最先恢复了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看今天这事儿,肯定非同寻常,这乳娘失足失得也是奇怪,倘若真的有人天良丧尽,蓄意害死八阿哥的话,不查个水落石出,可难以向皇上交待!”然后转向我们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我等也正是此意。”大家都点了点头,顺便再一次擦拭一下脸上残存的泪痕,佩服她们的演技,现代专业科班出身的演员还要用眼药水呢。
“好。”哲哲再次转过身去,一改平时雍容慈和的语调,严厉而果决地下数道命令:
“加紧对后花园出事地点周围的封锁,务必严密妥当,不得有一人擅自踏足入内,待皇上回宫后再行勘验。
从现在开始起,所有东西五宫,后宫人等的各处住所宅院全部严密看守起来!各侍卫务必严防,不准任何人四处走动,也不准踏出各自院子的一步!
凡此时正在外面走动和办差的宫女和太监,以致到可以踏足后花园和后宫内院的杂役人等,全部在原地待查,不得再移动半步!
立即从各处抽调大批护军,搜查和验看东西五宫是否有可疑人等;内务府及相关衙门彻底查阅这三天内的各宫出入记录,将一切涉及人员分开审问,尤其是从今天清晨起出入过后花园的,要严加询问!……“
哲哲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连下了多道命令,后宫之主的威严和冷静显露无遗,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号施令,可谓沉着老练,平时还真是隐晦颇深啊!
此时我即使心里有多少个猜疑和假象,也绝对不能贸然开口,因为在这个非常时刻,任何一个人的言语都是相当敏感的,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嫌疑对象,但是我倒是可以轻松地置身事外,因为我没有任何谋害八阿哥的动机和条件,所以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者最重要的就是冷眼注视,而不要轻易开口,哪怕是心里有那么几分“清”,也不能自找麻烦。
现在看来,那个海兰珠的宫女阿布的嫌疑很是明显,要不是她提议乳娘抱着八阿哥去后花园游玩的话也不会出了这天大的祸事,她的动机确实值得怀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太医看个究竟,就主观臆断,认为八阿哥没有生病呢?按理说做奴才的无不是把主子当成一根汗毛都不能损的菩萨伺候着,唯恐有个闪失,何况八阿哥这样被皇上视为掌上明珠的小贵人呢?
哲哲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抿了口茶水,问道:“那个叫做阿布的奴婢,现在可曾严密关押起来?”
“回娘娘,奴才等刚刚得知了大致经过,就立即将她羁押起来,只等慎刑司的人前去审讯呢!”一个看服饰品级颇高的太监连忙躬着身子回答道。
“奇怪,当时是不是不止阿布和乳娘两个人在场?不然她们的对话怎么有人知道呢?”哲哲提出了这个疑惑,没错,也许这个正是问题的关键。
“回娘娘的话,当时有另外一个名唤娜喜的宫女正巧在内室整理物事,所以将外厅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这是她本人所述。”
“哦?”哲哲沉思了片刻,重新盯着管事太监问道:“那么这个阿布有没有招认呢?”
“她一直大呼冤枉,说是从来没有说过劝乳娘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的话,一口咬定是娜喜在诬蔑她,奴才等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所以特地将娜喜也另外单独关押起来,等待严加审讯。”
看来这眼下的情形真是复杂得可以,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是一团乱麻,也许在狗咬狗的热闹大戏进行时,真正的凶手就此趁着一片混乱就逃之夭夭了。看来是有人存心想把这池水搅浑,并且希望越浑越好。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没有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事态展,心里的思考却丝毫没有停顿:海兰珠虽然脾气不算温和,人也直爽开朗,有时候说话稍嫌不够妥贴,但是她绝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暴虐主子,所以先就排除了手下奴婢因为被她严厉责罚或者凌虐从而心存怒忿,想报复到她儿子身上,看着她痛不欲生来解气的可能。
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她的宫里出了背叛主子的奴才,或者开始就潜伏下了奸细,一直寻机准备动手,而今天算是成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奸细的幕后主使是谁呢?由于对大玉儿的恶感和戒备之心,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第一嫌疑人。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能主观臆断,也许是平时不熟悉的贵妃娜木钟或者淑妃巴特玛干的也未可知,毕竟两个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入宫不久,就以原本寡居之妇的身份一跃而身居成五宫的显赫主子,没有点心机和手段是做不到的,而海兰珠和她的八阿哥显然也是她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非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嫌疑呢?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宫女其中必定有一人在说谎,我一时也没有判断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静观其变。
半个时辰后,接到飞骑火报的皇太极从睿亲王府里心急火燎地赶回宫中,身后还跟着几个最为亲信的兄弟子侄,他们都是原本一同在王府里喝满月酒的宾客,闻讯后也随同皇太极一道赶来了。
“皇上驾到~~~”外面的通传声入内,我们急忙转过身来,刚一见到急怒交加,一脸铁青的皇太极,就纷纷敛衣行礼:“皇上……”看着所有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我们的口头也简练了许多,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行礼之后,就低着头悄悄地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皇太极的一举一动,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他的脾气一旦作,那真是天威震怒,见者倒霉。
皇太极丝毫没有心情理会我们这些女人和地上的奴才,一个箭步冲到摇篮前,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没有一丝气息的八阿哥,他一时间僵住了,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和言语,却让人更加心惊胆战,因为他扶着篮框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最后越抖越厉害。
大家屏住呼吸,准备经受即将爆的地动山摇,呼啸而至的狂风暴雨,无不紧张万分,我悄悄抬起头来,正好与站在皇太极身后不远处的多尔衮目光相撞,显然他看出了我的紧张,此时不便用微笑来宽慰我,但是他仍然递给我一个温柔体贴的眼神,示意我尽管安心。
第九节 后宫秽事
等到皇太极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烧了个通红,恍如被激怒了的百兽之王,说是“怒冲冠”一点也不过分,我和一班王公贝勒,后妃宫女,太监御医们都低着头不敢正视皇太极的目光,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撞到枪口上,成为他泄怒气的对象。
皇太极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时隐时现,谁知道他居然没有如我们所料一样狂怒地咆哮,而是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说,八阿哥是怎么死的?”
他这话冷冰冰的,大家都知道谁要回答这个问题,吃不准要倒霉地挨他一脚,他本来就身材魁梧壮硕,力道惊人,近来福趋势越来越严重,据保守估计也有三百多斤,这样重量级的“龙足”往哪个身上一招呼,任谁都吃不消。好在皇太极并没有针对哪一个人问,于是大家暗暗庆幸,谁都装聋作哑,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只是把头低得更厉害了。
沉寂了片刻,哲哲看着一干明哲保身的众人,心知肚明,大家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但是总不能这样僵下去吧?她是皇后身份,怎么也和大家一样缄口不语呢?于是她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谨慎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述出来。
大家**着皇太极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知道接下来将有何等的雷霆之怒,个个都悄悄地做着思想准备,以免心脏承受不了。好在这个时候终于醒来的海兰珠变相地给大家解了围,只见躺在不远处的海兰珠悠悠地醒转过来,眼神呆滞,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边黑压压的人群。
皇太极正背对着她,所以一时没有看见,她下了床,一步步缓缓地向摇篮走来,正准备上前搀扶她的宫女们一时也为她奇怪的神情而怔住了。只见她先是盯着摇篮里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将篮子里已经僵硬了的孩子抱了出来,轻轻地拍抚着,一面温柔地哄着:
“哦……哦……我的小心肝儿啊,你可算是睡着了,你看看,额娘不在你自己不也睡得挺香的吗?哈哈哈……真是你皇阿玛的乖儿子,他见了你这般听话,不高兴才怪呢!睡吧,睡吧,等睡醒了再吃奶吧,长得高高大大的,去上战场帮你皇阿玛杀敌……”
海兰珠的精神状况显然是出了问题,哲哲和大玉儿几个女人们急忙上前去劝慰举止异常,眼神呆滞的海兰珠,“妹妹,把孩子放下吧,他已经……已经走了,我们知道你很伤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一些,否则难受不是?”
“爱妃……”皇太极转过身去,盯着抱着孩子不肯撒手的海兰珠,我们看不到此时皇太极的眼神,但也可以想象得出那里面的凄然和悲痛,“来,把孩子给我吧,听话!”此时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哄着小孩子一样。
可是海兰珠一点都不理会他丈夫伸出的双臂,先是用疑惑的眼神愣愣地看了看哲哲,又从大玉儿,娜木钟,巴特玛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声音清晰地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了,好奇怪啊,八阿哥睡得这么香,明明就躺在我的怀里,怎么就一个劲儿地说他已经走了呢?逗我开心也不能这个逗法啊?八阿哥怎么会离开我,自己走了呢?他去哪里啊,对了,他还小,还不会自己走路呢。”
虽然海兰珠讲话的逻辑没有错误,但是越是这样越证明她目前已经病得不轻,当然,这是精神上的,不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厉害呢,还是会逐渐好转恢复呢?我情愿是后者,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这样疯癫下去,也许清醒之后的痛苦也要比现在盲目的快乐要好得多。
“宸妃娘娘这是……”皇太极将目光投向低头跪在一边的太医们,询问着。
“回皇上的话,娘娘一时过于悲痛,以至于被魔靥蒙了心窍,皇上请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想通了事情,就会渐渐好转过来的,要的就是不要让娘娘再受刺激。”
“哦。”皇太极点了点头,居然将眼神定格在我的脸上,很明显地冲我使了个眼色,奇怪,他怎么想起我来了?
我尽管有点疑惑,不过还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起身上前,走到海兰珠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平时的口吻对海兰珠说道:“姐姐,这八阿哥已经睡着了,还是躺在摇篮里睡才踏实,就让我帮你好好安置吧。”
海兰珠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的眼睛,此时我的目光中写满了诚恳和友善,她终于放心了,相信了我善意的谎言,于是我用最小心轻柔的动作从她的怀里接过了孩子,不忍心看孩子那青灰的面容,心底的惨然让我感觉手臂弯里沉重异常,让我几乎抱持不住。
“你可要好好地把八阿哥放好啊,不然我怕他睡到一半又会哭闹,唉,这孩子很少有象现在这样安静的,平时不知道多调皮呢……”海兰珠喃喃地说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时大玉儿很见机地挡在我和海兰珠身前,“姐姐,熙贞送八阿哥睡觉去了,我看你的身子也乏了,不如妹妹扶您去里屋歇息吧,顺道妹妹再和您聊聊天,唠唠话之类的,好不好?”
我知道她这是故意挡着我,好让我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交给别人,免得海兰珠看着记挂。这个庄妃,还真明白别人的心思,我心底虽然有一丝感激,不过立即被涌上的疑云而笼盖住恶了,哼,你这个假惺惺的模样,演给别人看也就罢了,我嘛,迟早要找出你这条狐狸的尾巴来。
我后退几步,悄悄地抱着孩子的尸体出了宫门,然后交给一个老太监抱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阵黯然和凄楚,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说死就死了,几个月没见到他,可再见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小小的,僵硬的尸体,难道他注定没有福分享受父母的慈爱和溺宠吗?又或者,某人的命实在太硬,正好克到了柔弱的八阿哥,让他将未来的皇位让出来吗?是谁?是福临吗?
想来想去,只有庄妃的嫌疑最大,因为目前这五宫后妃中,只有她和海兰珠诞下了阿哥,所以将来如果皇太极不选年长的皇子即位的话,那么幸运的光环无疑就会落在八阿哥和九阿哥之中一人的头上,加之我所熟知庄妃的毒辣,她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对此无动于衷,不未雨绸缪呢?
远远地听到内殿里传出了一阵器物破碎声,我知道,肯定是皇太极一直按耐着冲天怒火,一直看着海兰珠被大玉儿搀扶走了,这才将所有的怒气都爆出来,只听到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几乎走了调:“是谁杀了我的八阿哥?是谁?若是查出来,我定然将他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院子里也跪满了各色奴才,尽管皇太极的怒火燃烧不到他们这里,不过这帮奴才们仍然吓得头都不敢抬,这时隐约听到了济尔哈朗的声音:“皇上息怒,臣以为目前要就是查出元凶,才能为八阿哥……”
没多时,前面一番骚动,跪着的众人纷纷挪膝让出一条通路来,皇太极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除了大玉儿,哲哲和两个妃子紧随其后,接下来就是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岳托两兄弟,还有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众人都神色凝重,低着头匆匆而去。
经过我身边时,多尔衮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他一道出去,于是我站起身来,汇入了队伍当中,一路前往御花园的途中,我始终和多尔衮并肩走在一道,他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虽然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却是在无声地提醒着我:多观看,少说话。
这附近早已经被接到命令赶来汇聚的侍卫和护军们严密地戒严了,众人井然有序地把守这各个出口和位置,等待着皇太极的到来。
在那道出事的回廊前,皇太极阴沉着脸看着仵作们在检验乳娘的尸身,由于此事涉及重大,不仅仅是后宫内院的寻常小案,所以由刑部出动人马前来调查,掌管刑部的济尔哈朗在“案现场”从容不迫地指挥调度着,虽然他也有点紧张,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手下们的号施令,一切调查取证的工作进行得井井有条。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名手下跑到济尔哈朗面前,轻声地向他禀报着什么,济尔哈朗边听边点头,然后手下退去,他转身向这边走来。
“有进展了吗?”皇太极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皇上,奴才的手下在那边的假山之中的泥地上,现了两种足印,这足印分属一男一女,看痕迹还很新鲜,应该距现在不久,而事之后皇后娘娘立即令人把守住这里,如此看来,这两种足迹的主人,定然和乳娘的落水有极大的关联。”
听完济尔哈朗清晰而准确的报告,皇太极“哦”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一男一女?还在假山里面……”
哲哲忽然神色一变,脸色愠怒道:“皇上,以臣妾看来,这一男一女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既然光天化日,可又偏偏地躲入假山之中,可见定有肮脏之事。”
皇太极的听后身子猛地一抖,然后转身面向哲哲:“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对躲在假山里的偷情男女,不料污秽之事被怀抱八阿哥的乳娘无意间撞破,于是两人临时起意,杀人灭口?”
佩服皇太极的丰富想象力,他怎么凭哲哲的前半段话就立即作出了这样形象地推测呢?而且看起来确实合乎情理。
“回皇上,臣妾起先也这样想了,但是这皇宫内院的,除了女人就是太监,外面的侍卫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毕竟隔着这么多道宫墙呢,再说了,各种差使和办事的衙门都在宫外,就算王公大臣们每日过来上早朝,也是散朝后沿着原路返回,不可能进入内院,”哲哲说到这里时目光突然有意无意地向站在一边的多尔衮扫了一眼,多尔衮显然也没有想到说到这个敏感话题时哲哲居然会不经意地瞧向他这一边,假如大家稍有留意的话,自己虽然一清二白,但估计还是会惹上一身臊。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继续保持着冷静和缄默,仍然用淡然的目光注视着正在说话的哲哲,不过他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和慌乱,但是他的各位兄弟子侄们哪个不是精明狡猾之人?哲哲的目光无疑让他们觉得很是奇怪,于是纷纷转头望向一声不吭的多尔衮,多尔衮恍若不见,这个时候,沉默是金,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看来哲哲肯定对多尔衮和大玉儿的那点密事多少了解一些,所以说到**后宫这个敏感之处时,还是心下有些虚弱,所以自己都没能控制住往多尔衮那边看,我心里一沉,糟,哲哲一向沉稳,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慌乱,这不是给多尔衮找麻烦吗?
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间的失态,但是她毕竟是哲哲,不会立即收回目光,将她的无心之失表现得更加明显和令人起疑,她缓缓地将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周,照顾到了每个人的脸上,这次收回,继续对皇太极说道:
“况且应宣到皇上的上书房或者寝殿商讨军机大事的话,也是由太监一路引领,不至于到处乱走的,所以这一可能是可以摒除的。”
皇太极也许是过于愠怒和悲痛,所以没有注意到哲哲的眼神和背后的异动,他根本没有回头看,而是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有理。”
众人在回廊中等待新的消息,果然,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由于海兰珠的两个涉嫌宫女不堪刑讯逼审,终于捱不过严刑拷打,交出来了一个重要供词:原来海兰珠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叫做小邢子的近来和庄妃宫里的一名叫做燕燕的宫女关系密切,甚至吃起了“对食”,这已经是关雎宫里的下人奴才们几乎无人不晓的事情了,就只瞒着海兰珠一个。
过按照名册清点人数的敬事房太监,原来这个小邢子和永福宫里的燕燕自从早上就不见踪影,直到现在两人仍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人看见他们。
皇太极听完之后怒不可遏,虽然他对“吃对食“一词似乎不太理解,但是他当然可以明白这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深宫寂寞,也许就会相互亲昵猥亵,做些“过干瘾”的事来。
“哼,这两个狗奴才,做下如此污秽可憎之事,本身就该立毙杖下,可是此二人居然丧尽天良到如斯地步,竟然为了杀人灭口,连朕的骨肉都……”说到这里时,他气得浑身抖,几乎话都说不连贯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旁的哲哲连忙伸手帮他抚着胸口,“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立即派人将整个后宫搜个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包括各个宫门,看看这对狗男女有没有隐遁出宫,畏罪潜逃!朕要将他们凌迟处死!”皇太极狠狠地下着令,面部扭曲而狰狞,可以想象,他恨不得把凶手食肉寝皮,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我有点疑惑,既然这对重大嫌疑犯中的宫女就是大玉儿宫里的,那么大家为什么不对大玉儿起一丝怀疑呢?或者是心里有点怀疑,但是看着皇太极震怒,大家都不肯得罪人,于是三缄其口,毕竟万一落实了大玉儿和此事毫无干系的话,自己徒做恶人。
悄悄地回头看了看,仍然不见大玉儿的身影,难道还没有将海兰珠安慰好,还是故意延长了安慰时间呢?
第十节 血雨腥风
似乎一切局势的展都印证着皇太极和哲哲的推测,果不其然,在全面大搜查开始之后,只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位护军统领匆匆赶来,单膝跪地给皇太极打了个千儿:“秉皇上:奴才等在皇城内院的西门外的城墙脚下现了两具尸身,一男一女,分别是太监和宫女的服色,不知是否是在逃的疑犯。”
“哦?怎么死的?”皇太极听了一怔,按理说这两个奴才犯下死罪,仓皇逃命,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命丧黄泉了呢?着实令人奇怪。
“回皇上的话,据刑部的仵作检验尸身,可以确定,他们是从城墙上面掉下来摔死的。”
“奇怪,好好的大门不走,偏偏要上了城墙,还会掉下来跌死,怎么可能?莫非是……”哲哲皱着眉头疑惑着。
“我看啊,很有可能是这对狗奴才见犯下了灭族之罪,一时间慌不择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逃出宫去,结果反倒耽误了时辰,恰好这时娘娘已经下令,封锁各道城门和各处要道,所以他们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以畏罪自杀了也说不定,毕竟抓到了起码也是个凌迟,怎么能不怕?”哲哲旁边的贵妃娜木钟接口道,虽然之前她一直沉默,但是此时提出的这个推测也属于合情合理的,所以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皇太极沉吟片刻,还是不放心,觉得要亲自去查看一番方能做出结论,于是大队人马开拔,小心谨慎地跟在皇太极后面向西门进。
来到已经被团团封锁住的现场,众侍卫看到皇太极和一大帮后妃贵戚们赶来了,纷纷跪地行礼,然后敏捷地让出一条通道来,皇太极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去,打量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大家谨慎地站立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看着,谁都不多说一句话。
“找人辨认过吗?”皇太极一面盯着两具死尸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方才奴才特地找了几个永福宫和关雎宫的太监们过来辨认,他们确认这两具尸身确是小邢子和燕燕无疑。”在现场调查的一个刑部主事回答道。
“搜查过他们身上了吗?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皇太极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城垛,这城墙足有五六丈高,从上面掉下来不死也残废,何况这下面又是坚硬的石板地和黄土路呢?
我们跟着仰起头来,结果和皇太极一样,突然间目光定格了,因为在一个城垛口悬下了一根粗绳子,断了一半,另外半截呢?我们仔细搜寻了一下四周,什么也没有现,这时一个侍卫拿着半截绳索向这边走来,然后跪地呈上:“秉皇上,这半截绳子是当时奴才等现尸身时,正握在那太监手里的,还抓得停紧。”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对嫌犯根本就不是畏罪自杀,而是仓皇逃跑时不走运,偏生绳子太细,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突然断了,于是乎两个亡命鸳鸯就一齐从高处堕下,呜呼哀哉了。
一切基本大白,皇太极铁青着脸站在原地,胸闷不已:他本来想把这两个谋害了他宝贝儿子的狗奴才送到闹市去凌迟处死的,可如今人是找到了,却是两具尸体,任何酷刑都没有什么意思了,开水烫死猪一点也不解恨,别说皇太极了,就换成谁也都要气闷异常,咬牙切齿。
眼见事情基本是水落石出了,于是众人开始低头小声地议论起来,交头接耳的,倒是一阵小小的混乱。
我躲在人群后面,一是胆小心软,不想看到那副血淋淋的惨景,二是不想趟这个浑水,反正事不关己,只是一直在奇怪着,事情果真如此吗?仿佛一切都印证着起初哲哲的推断,好像一切展都是为了佐证那个推断,难道事实真是这么简单吗?
还有,大玉儿怎么还没有出现?她手下的宫女犯了这等大事,她难道一无所知吗?起码也要赶来向皇太极请罪,请皇上责罚她御下不严之责吧?现在想想,也许我这一次真的是冤枉她了,毕竟如果海兰珠的八阿哥真的是她害的,那么也不至于如此蹩脚,因为她是一个精明异常的人,行事必然经过详细而周密的准备,将前前后后安排得妥妥当当,又怎么会弄出这么多破绽,让傻子都会怀疑是她做的呢?如果这个嫌犯不是她宫里的人,才真正值得怀疑。
我正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黄土沉思着,忽然一愣,因为我感觉脚底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轻轻地将脚挪开一看,隐约是一张灰黄的纸片,被折了几道,现在正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浮土之中,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奇怪了,这皇宫内院的,地面上应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有纸屑残笺之类的东西呢?
好奇心顿起,趁着大家正围成半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谁也没有工夫望我这边瞧的时候,我俯身拾起了那张不起眼的纸条,然后挺直身子,用袖口遮着,微微露出一道缝来迅地展开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这张纸片略显陈旧,又是淡黄色,原来这正是一张实实在在的银票,而且上面的书目确实不菲,只见上面用繁体汉文呈竖排地在银票的正中央标着:“壹仟两”。
我心里不禁念一声“怪哉”,这张大面额的银票究竟是哪个不小心遗失的呢?按理说这里是后宫的外墙,况且也不是正门,平时进出的无非是一些太监宫女等人罢了,再加上这里守卫的护军们,任谁都不可能有这么大数额的银票啊?还有这些后妃们,平时老老实实地在后宫里呆着,谁也用不到银两,虽然她们也有定制的俸禄,但是书目也少得可怜,每个月不过是七八十两左右,打和赏赐奴才和下人们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怎么可能有这样大额的银票呢?
而这银票出现在那太监和宫女的尸体附近,会不会是有人事先交给他们作为跑路的盘缠和对他们完成任务的奖赏呢?如此说来,那么这小邢子和燕燕确实是受人指使,故意谋杀了八阿哥,而这银票,就是那个幕后主使者给的,然后为了杀人灭口,故意伪造出来了一个假象罢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身体一颤,这人究竟是谁呢?如此狠辣,几乎不留一点痕迹,这后宫之中……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把这张银票交出去的好,如果真的调查出来凶手的话,我看多半是大玉儿,这样一来岂不是正趁了我的心意?
我上前几步,正准备开口,忽然间,皇太极转过身来,先是用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番,最后落在了一直默然不语的多尔衮脸上,我的心猛地一惊,把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十四弟,你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那么以你观之,此事会不会有什么我们没有料想到的?朕总是觉得,一切都如此巧合,好像不太合乎常理。”皇太极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然后用注视着多尔衮,似乎很信任他这位精明睿智的兄弟,希望多尔衮能给他解答一下这个疑惑难解之处。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多尔衮,想看看这位睿亲王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只见多尔衮小心翼翼而不乏沉稳地说道:“恕臣弟眼拙,未能看出有何蹊跷异常之处。”
看来他很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这个时候显露聪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八阿哥的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究竟是谁主使凶手杀了八阿哥,能不能将那个幕后的主使揪出来,这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所以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装傻。
正当大家失望没有听到什么精彩言论时,多尔衮的话锋一转:“不过,也许是臣弟对于这后宫的守卫部署一点也不熟悉,只是一直有点奇怪,这西门虽属无关紧要的内宫后门,但平时也应该有人进出的吧?不可能没有护军守卫,这城墙高约五六丈,倘若不是从内侧的台阶登上城墙的话,臣弟一时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来。”
他话音刚落,众人立即议论纷纷:“就是啊,如果有护军在各个口子上守卫的话,怎么可能让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在眼皮底下溜上去呢?”
“再说了,这里是内宫与皇城之间的城墙,就算是他们想逃,又不是皇城的外门,并不需要什么出宫所需的特批公文,只要有块证明身份的腰牌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走出去的,干吗要费尽巴拉地爬城墙呢?”
“我看啊,可能这两个狗奴才临时起意杀人,并没有事先准备逃跑的东西,所以找绳子就费了一段功夫,等赶到这里时正好皇后娘娘已经下令封锁城门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另觅出路。”
各个王公贝勒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半晌,最后还是绕回原点上了:如果这里早已封锁了的话,两个嫌犯有怎么有机会爬上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的大门本来就是锁着的,即使没有哲哲的命令,也没有人有办法直接从大门走出去,所以只有爬城墙一法,而前提条件就是这里的护军疏于防卫,竟然让他们偷偷地摸了上去,这个罪名可着实不小。
果然,皇太极阴狠的目光盯上了护军统领,他跪在地上吓得全身抖,连连叩头求饶:“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太极猛地一脚,将他踹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济尔哈朗!”
“奴才在!”济尔哈朗闻声立即冒了出来。
“把他投到刑部大牢里去,至于如何定罪,你自己斟酌着办吧!”皇太极狠狠地命令道。
济尔哈朗立刻应诺道:“奴才遵命,皇上请放心,对于这等玩忽职守之罪,定然严惩不贷!”
倒霉的护军统领被拖下去蹲大牢了,等待他的命运将是残酷的,可他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这八阿哥一死,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陪葬。
“索尼,索尼呢?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皇太极气急败坏地回头四顾张望,我这时忽然想起,对了,索尼此时正兼任领侍卫内大臣,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想不被追究责任也难。
一脸惶恐之色的索尼从人群后面钻了进来,赶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着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这皇太极起怒来还真是地动山摇,连后来威名赫赫的康熙朝的辅政大臣之,此时都吓得乱了方寸,当然,这时的索尼大概也只有三十五六岁,此时还只是一个正黄旗的都统,这个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才坐上没多久,估计就要丢官了。
“是奴才疏忽,还望皇上责罚!”
“呵呵,你说得到轻巧!”皇太极冷笑一声:“岂止是‘疏忽’,我看你是根本就把这里大门一锁,什么护军都没有派吧?或者只留几个耳朵有毛病的,不然两个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以至于事许久之后现,你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当得可真是称职啊!可真是一点也没辜负朕对你的赏识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道门平时很少有人进出,再加上有时候一些太监宫女们私自夹带东西出去,早已经把这里的护军们贿赂了个遍,连换了几拨人都重蹈覆辙,所以索尼无奈之下只得一横心,干脆把这个后门关闭了,平时门闩一插,留了几个老兵在那里看守,所以才出了如此严重的篓子,也该他老小子倒霉。
眼见什么事也瞒不过耳聪目明的皇太极,索尼也知道辩无可辩,索性一口认下账来,因为他知道皇太极喜欢直爽,敢做敢当的汉子,所以他就鼓起勇气来扛着:“奴才玩忽职守,罪责重大,任由皇上处置,也无一句怨言!”
皇太极阴沉地盯了他片刻,余怒未消:“领侍卫内大臣这一职就免了吧,至于正黄旗都统……先革职留任,罚俸一年,在家里闭门思过,等来日戴罪立功吧!”
索尼顿时有逃出生天之感,按照他原来的预想,罪责远比这重得多,没想到皇太极在盛怒之下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算是给他留了条后路,怎么能不格外庆幸?
于是他连连叩头称谢,皇太极不耐烦地一挥手,他很识相地退去了。
我暗暗冷笑一声:看来对待自己本旗的嫡系臣下,确实要照顾一些,同样的罪责要是换到别的旗上,也许就没有这么轻描淡写了吧?起码一撸到底是要的,也难怪索尼这家伙后来成为了死心塌地的保皇派,为他皇太极的三代君王效力死忠呢!这个人,看来以后要注意了,一定要有所打算才是。
接下来一连串的奴才们倒了大霉,索尼无疑是最幸运的,因为涉案或者受到牵连的一干人等,个个都丢了性命,在皇太极冷硬的命令下,关雎宫里被来了个大清洗,所有伺候海兰珠的奴才们全部被拖到处决人犯的地方一一绞死,听到这个血腥的命令我不寒而栗,因为这些无辜的奴才们的罪名是:
“这帮狗奴才,明明早已知道那太监和宫女做下了肮脏污秽之事,不但不举,反而私下底帮助隐瞒,可谓是‘其心当诛’,否则怎么会生这么大的祸事?八阿哥死了,朕要这帮奴才们全部陪葬!”
那两个狗咬狗,事实证明了原来两人早有矛盾,所以趁机报复的宫女阿布和娜喜,则被皇太极下令立毙杖下,根本不管青红皂白,到底谁是冤枉谁是诬陷者。
一直没有出现的庄妃也多少受了些牵连,由于她的麻痹大意,疏忽御下,导致一连串严重的后果生,所以被取消了当年的所有赏赐,降格为庶妃,不过念在她伺候皇太极多年,前不久又诞下皇子的功劳,暂时不赶出永福宫,所以说除了颜面上有些损失外,大玉儿也没有伤了元气。
至于两个谋害八阿哥的凶手,虽已身死,不过仍然要暴尸三日,然后扔到围场去喂野兽,宫外的所有家人乃至三族,尽行诛灭。粗略地算一算,这八阿哥一走,起码带了上百号人给他殉葬,可谓是血雨腥风。
第十一节 无奈的卑鄙
入夜,我独自坐在窗前,轻轻地哼着催眠曲哄着怀里一直不肯老实睡觉的东青,大概他也实在困乏了,再加上刚刚在乳娘那里吃足了奶水,于是在我温柔的拍抚下,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看着他甜甜安睡的模样,我心里一阵叹息,真羡慕不懂事的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每天吃饱了就睡,什么心事也没有,这是多么快乐的日子,可为什么人在童稚之年,却天天盼望着赶快长大呢?长大了究竟有什么好?
门帘一动,阿娣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先是看了看我怀抱中的东青,然后低低地唤了一声:“小姐……”
“你说吧,他已经睡着了。”我抬起头来,“消息打探出来了吗?”
“奴婢打听到,原来王爷这几日一直在隔院的主子那里歇息,其间并没有到过任何其他主子的院里,另外账房那边的消息说,王爷在三日前曾令阿克苏在那儿支了一千两银子……”
我开口打断了阿娣的话:“那一千两不是现银,而是一张整额的银票,对不对?”
阿娣微微诧异,不过仍然点头肯定道:“小姐所料不错,确实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至于确切做什么花销,却无人知晓。”
我沉默半晌,然后将臂弯里熟睡的东青交到了阿娣的怀里,淡淡地吩咐道:“没你的事了,你把东青抱给乳娘,就去休息吧。”
“是。”阿娣小心翼翼地抱着东青退去了。
我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悬挂于夜幕中的明月,仔细分辨着它那皎洁表面上不被人注意的阴影,是啊,即便月亮是那么的宽宏大度,将它的清辉洒满大地,笼罩于世间万物,但它的本身,也不是完美无瑕的,而这这个阴暗面,却往往会被醉心于赏月的人忽略,而当初晓梦醒之后,赏月人才能觉自己的盲目和可笑,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完美”,自己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还是去夜深寂静的后花园去散散心吧,眼下正值梨花飘飞的时节,也许过去看看洒落了一地的花瓣雪,才能稍稍地转移一下自己的惆怅。
不料刚刚走过水榭的转角,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情景:灯笼高悬,侍女静立,多尔衮正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宽松袍子,正亲昵无比地搂着一个着装艳丽的女子,一脸暗昧的笑容,恍如在眉目传情,顺带着一只手也不肯老实,在她纤细的腰枝上来回摩挲着,渐渐攀上了她高耸的胸脯,那女人的脸看不清,但我清楚地听到了她娇嗲的笑声:“爷,你还真坏,没个正经的……”
原来是萨日格,看来这几日两人在闺房床榻之间的缱绻还嫌腻烦了,特地找了一个环境优美,春风拂面的地方快活,我的心头顿时一阵无名火起,虽然我明明知道多尔衮隔三岔五的也会到其他几个女人那里“广布恩泽”,但自己也不便反对,还要装出一副开明大度的模样,显示自己的贤惠体贴,可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一幕时,还是难以接受,只觉得一阵酸气直冲头顶。
“哈哈,爷不这么坏,你能这么喜欢吗?怎么样,是不是连骨头都酥了?要不要爷再坏一些啊?”多尔衮一脸邪邪的笑容,轻浮地捏着萨日格的下巴,等到她羞涩地转脸过去时,一双大手开始不紧不慢地解着她前襟的盘扣,一小片似雪般白嫩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看来这位王爷已经在下人面前已经毫无顾忌惯了,几个侍女见状,立即一声不吭地悄然退下,生怕打扰了王爷的好事。等大我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回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几个侍女几乎同时地惊呼一声:“贞主子!”然后个个瞪大了眼睛,还禁不住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做贼心虚的是她们几个一样。
萨日格正故作娇羞地半闭着眼睛等待着多尔衮的“宠幸”,闻声立即一个惊愕,只见她身子微微一颤,下一个反应就是立即从多尔衮的怀里挣脱出来,忙不迭地掩着衣襟。多尔衮也赶忙回头,看到我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但一时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个人你瞪我,我瞪你,都傻了。
来我想立即转身而去的,可是既然已经现了身,就要表现得大方一点,我第一次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居然也会有这么僵硬的时候,几乎用了最大的力气,才让笑容浮现在自己脸上,以遮盖方才的猪肝色,我用轻松自如的口吻开口道:“姐姐还把妹妹当外人儿吗?伺候王爷是我们做媳妇的本分,看到姐姐能给王爷舒心解闷,让王爷这么快活,妹妹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见怪呢?”
萨日格脸上的尴尬却没有因为我这番故作大度的话而得到丝毫的缓解,只见她也是一脸勉强的笑,“我怎么会无端地把妹妹往那方面想,贞儿妹妹岂是那样不近情理的人?王爷方才还对我说了呢,说妹妹心胸开阔,从不屑于争风吃醋,还要我们几个都以你为效范呢!妹妹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找王爷有什么要紧事儿,我就不便打扰了。”
着她就忙着起身,准备离去,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说实话,虽然方才我看到她和多尔衮亲昵,心里确实翻腾过一阵醋浪,但是转念一想:这男人又不是你李熙贞一个人的,凭什么不准别的女人分享一下被宠爱的乐趣呢?再说这萨日格平日的为人尚可,虽然不经常和我来往,可毕竟凡是见面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我也没必要计较太多吧?
“姐姐不必如此,这样一来倒显得是妹妹一过来就想把你赶走一样,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百无聊赖,到这园子里散散心罢了……”我连忙挽留着,可是萨日格仍然很识相地走了,看来她很清楚,多尔衮在她这里的欢愉只是暂时的,终究还是要回到我的身边去的,所以她主动地让步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是有智慧的,所以她才不被丈夫所讨厌。
众人全部退去,水榭里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二字,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只青花官窑的酒壶,还有两只造型别致的杯子,仔细一看,上面还是分别绘着一鸳一鸯图案,凑成一双,倒实在应景。
“王爷好雅兴啊,这对杯子还真是别致,春晚微醺,琼浆玉杯,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啊!”我差点说出了“美人在侧”四字,但估计到自己的大度形象,还是咽了回去。
多尔衮的眼中浮动着微许的歉意和愧疚,但他知道方才的情景不需要什么解释,也知道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所以也就避开不提了。他站立起来,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道:“来,熙贞,先坐下吧。”
我微微一笑:“谢王爷赐座,小女子却之不恭了。”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不过还是保持了一小段距离,他端起酒壶来想要给我斟酒,却尴尬地想起这里只有两只杯子,都是他和萨日格饮过的,于是他准备招呼侍女重新帮我拿只杯子,我摆手示意他不必了。
“也是,你刚坐完月子,身子还有点虚,这酒太烈,还是暂时不饮吧……”多尔衮正说到一半,就见我一伸胳膊,将整壶酒取过,然后对着壶嘴儿,“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几大口。
“熙贞!”他叫了一声,正欲伸手过来制止我的痛饮,却见我自动放下了酒壶,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唉……”
“呵呵……”我轻轻地笑着,顺手拿起了石桌上的那杆长长的烟袋锅,看了看里面烟草燃尽后残留的烟灰,然后翻转过来磕了磕:“人就是这么有趣,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好还偏偏要去做,我喝酒是这样,你抽烟又何尝不是这样?你说说,人这辈子,是不是有很多无奈和违背本心的事情要去做?”
我言语中隐藏的意思多尔衮怎么能没有丝毫觉察?但他一时间也不会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秘密,看清了他打算盘的步骤,这让他不禁愕然,又带着一丝侥幸:
“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慨呢?眼下既不是凄风苦雨,又不是百花凋零,难道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感慨和黯然?说实话,八阿哥死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我那么喜欢孩子,不管他是谁的儿子,看到当时那样……我也有些难受,所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看开点吧,人各有命。”
“没错,也许你的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也许当时确实也有那么一点难受,但我看用不安和自责还是占了全部吧?什么‘人各有命’,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命和什么‘上天注定’,我看是事在人为的吧,八阿哥的命运,又岂能怪得到老天?我看要怪的就是,他不应该生在帝王之家。”我冷冷地说道,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望着多尔衮。
他默然片刻,然后端起桌上的酒壶,高高抬起,缓缓地向酒杯里斟着酒,烈性的琼浆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落入杯中,很快溢出杯口,但持壶的手似乎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直到奔流的液体漫过了整个桌面,空了大半的酒壶这次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淡黄色的银票,展开了递到他的手中:“王爷把这个收好,这么大一笔银子,可不是随便挥霍的,其实根本用不到这么大的数目,以我看来,五百两就足够了,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多尔衮低头默默地看了一眼银票,然后将它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它逐渐被酒液所浸泡,这才用庆幸的目光看着我:“真是险啊,看来百密也有一疏的时候,要是这张银票被别人现了,恐怕要节外生枝了,幸亏是你。”说到这里他也是一愣:“对了,熙贞,你当时既然现,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会与此事有关联呢?按理说你应该直接向皇上举啊!”
“当时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子就能推测出你与此事有关呢?只不过,即使能够找出谋害八阿哥的真正凶手来,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况且当时正好赶上皇上向你征询意见,我就觉,你不但并不关心谁是凶手,而且是在不动声色间将众人的思路往其他地方引,顺带着借皇太极这把刀子给了一些和你不亲近的人一点教训,比如那个索尼。”
“熙贞,你真是聪明,居然凭着一张银票和我这几日与萨日格的亲近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经过,没错,事实确如你所料,麟趾宫的那位大贵妃也正一门心思地想要除去八阿哥这个威胁,正好与我的念头不谋而合,于是我就通过她的女儿和她打通了关系,并且谋划出了白天你所见的一切。”见我已经明了他的秘密,所以他索性一古脑儿地坦白了。
“也难怪你们一唱一和,她猜测是那对凶犯畏罪自杀,你就一面转移大家的视线一面趁机打击政敌,几乎是不露一丝痕迹,如果我没有拣到这张银票的话,还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来,该受赞扬的应该是你。对了,你对娜木钟开出了什么有利条件,让她老老实实地跟你合作?难道单纯是宠爱她的女儿?”
“其实也没有什么,各取所需罢了,她也正巴不得去掉海兰珠母子这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就一拍即合了,她何尝不知道我的野心?只不过现在两个人已经是同在一只船上的人了,揭露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你放心吧,此事绝无后顾之忧。”
看多尔衮自信满满的模样,我就知道了他的更深一层打算,就是眼下虽然大贵妃娜木钟没有生出阿哥来,但即便以后娜木钟生出皇子,还准备为这个皇子争夺皇位时,多尔衮也绝对有能威胁和拿捏住她的武器,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有苦说不出。这样一来,未来皇位的竞争者至少就去了两个。
“那么福临呢?你怎么打算?”对于他旧情人的儿子,我还是免不了关心的,毕竟后来的历史证明,偏偏这个不引人注意的九阿哥成了爆冷门的黑马,这方面多尔衮居功至伟。
“这次八阿哥的死,庄妃多少也受到了牵连,现在虽然没有被赶出永福宫,只不过是降了一级身份罢了,但是可以看出,皇上对于任何与此事有牵连的人都深恶痛绝,虽然知道庄妃对于手下的奴婢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毫不知情,但是总免不了要怪罪庄妃疏于治下,没有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间接导致爱子身亡,所以可以肯定,以后她的福临是不可能得到皇上的欢心的,在争夺储位时,年幼的皇子无疑就是凭着‘子以母贵’,如果自己的母亲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那么就不要再奢望太多了。”
多尔衮果然是精明狠辣之辈,虽然我对此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低估他了,为了免去将来再费尽心机地废君篡位,即使得到皇位也会落下恶名的麻烦,所以他决定克服自己心中的仁慈和不忍,强迫自己冷血无情,这也是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所必备的条件,我不知道该为他庆幸欣慰呢?还是暗暗后怕呢?真是奇怪,自己居然如此自相矛盾,曾经多么希望他面对可以威胁到他的敌人不要心慈手软,可事到临头,我自己倒先心软畏缩起来,是该责备他呢?还是怪自己的鼠两端呢?
我不得不承认,将未来的麻烦解决在萌芽之中,的确是最干脆利落,最明智有效的手段,但是对于谋害一个尚在**的孩子这种卑鄙的手段,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些许的歉疚和自责呢?起码他表面上没有,又或者说的确有那么一些不安和愧赧,但是心高气傲,一向惯于强势的多尔衮是不想让别人窥透他内心的那么一丝残存的虚弱和忏悔,算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揭他的伤疤呢?
“经过这场风波,以目前来看,在你通往皇位的台阶上,豪格就是最后一块绊脚石了,至于如何搬掉这块令人头痛的石头,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第十二节 精妙奕局
从柳絮飘飞的暮春,到秋风萧瑟的金秋,这个闷热的夏季终于过去,等人们开始穿上夹衣,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将丰收的粮食堆满粮仓时,已经到了崇德三年的八月底,而这个八月,注定将是一个多事之秋,尽管“胡天八月即飞雪”,但是此时的盛京仍然没有一丝飘雪的意思。
倒是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打破了严严实实的窗纸,我终于在回到古代的一年多的时间后,第一次将品尝和丈夫长期分离的滋味,因为经过了一年多的休养生息,野心勃勃,不肯安份的大清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征战,而这场征战,在史书上的记载是无比辉煌的,当然,胜利的一方是大清,而指挥这场战绩辉煌,硕果累累的战事的主帅,则是我的丈夫多尔衮。
多尔衮一大早就赶去上朝了,我懒洋洋地睡到正午方才起床,闲极无聊,先是去看了看还在酣睡的东莪,轻轻地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帮她掖好被子,这才从乳娘怀里接过了见到我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东青,抱着他在院子旁的树林里悠闲地漫步,看着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正目不转顺地盯着我看,一阵恋爱油然而生,于是伸出手来,拉起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呵着气,孩子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酥痒?听着东青“咯咯”的笑声,我从心底里感到了一股温馨和甜蜜。
“东青啊,你怎么长得越来越像你阿玛了呢?瞧瞧,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里也没有一点和你额娘相似的地方,唉,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生出来的。”我摸着他的小脸蛋,说着明明知道他听不懂的话,接着自己也禁不住莞尔。
“呵呵,还是东青比我厉害啊,这段时间来,我怎么一直都没见你这么开心过呢?我看啊,以后我就呆在外面不回来了,每天就叫东青陪着你吧!”多尔衮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等我回头时,他已经从后面将我一把搂住。
“你是不是狸猫转世啊,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想吓死几个人不是?”我没好气地一耸肩膀,他的手从我的身上滑落。
“你怎么不开心啊,这一段时间一直这个样子,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说你们女人的心,还真是比那绣花针还要细,或者说心眼比那针眼还要小,算一算,那件事都过去三个多月了,你的气还没有消啊?”
多尔衮努力露出谦卑的微笑,做足了讨好我的神情,我心里道:现在知道自己当初不对了?你这人就是臭毛病,晾上你几个月,终于肯主动来讨好我了?心下不由一阵暗自得意,说实话,其实当时的气愤早就无影无踪了,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从来没有隔夜的仇,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其实我早就不记恨他了,但是出于矜持,我还愣是坚持了三个多月没有理他。
看看,这效果不就来了吗?自从上次被我从卧房里赶出去后,这家伙先是跟我较劲,后是逐渐收敛,最近听阿娣来汇报说,他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碰府里其他的女人了,我虽然嘴巴上说“那他不会到外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去放浪?”但是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心里想归想,嘴巴上可不能有丝毫的松动,我嘲讽地弯了弯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堂堂睿亲王也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怎么,是准备向我道歉啊,还是准备跟我服个软啊?我看你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反正想着你宠幸的女人多了去,用得着费劲巴拉地隔三差五地来我这边蹭吗?想看孩子就直说嘛,又没有哪个胆大包天,敢不让你过来看孩子。”
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一处石桌前,多尔衮过来接过了我怀里的孩子,我这次拂了拂石凳坐了下来,接下来多尔衮就有些尴尬了,由于昨晚的一场冰雹,所以现在到处都是融化的积水,唯一一张干一点的石凳被我抢先了,望着剩余三张湿漉漉的凳子,多尔衮瞪大了眼睛,努力做出夸张的表情:“熙贞啊,你也实在太疼你男人了,怕我坐久了累得慌,特意让我站在这里哄孩子是不?”
看着他笨拙地想说几句自认为幽默的话来逗我开心,我心里暗暗好笑,不过仍然板着一张臭脸:“这帮奴才,养着他们有什么用?连个凳子都擦拭不干净,我看一个个都想挨板子想得难过了,我看王爷还是回去惩治惩治这帮不听话的奴才吧,我这人心太软,脾气太好,弄到后来人人都把怠慢我当成习惯了,这还了得?”
多尔衮举起东青逗弄了一阵,“乖儿子,你额娘要赶阿玛走,你给评评理,要不要阿玛走呢?”
东青愣愣地看着他,明摆着就是一头雾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后,多尔衮这次改变了方案:“哦,好儿子,你是不是怕你说的话阿玛和额娘听不懂?好吧,你要是不想阿玛走,就眨眨眼睛,不然的话就阿玛就要走了,以后恐怕至少有半年的光景看不到你啦!”
终于,在多尔衮的期待中,小东青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漂亮得像小囡囡一样,我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还真是‘知子莫若父’,你这个宝算是压对了,好吧,就看在东青的份上,不赶你走了!”
“就是就是,你看连不会说话的宝贝儿子都看我顺眼,看来我确实是英俊不凡啊,哈哈哈……”多尔衮爽朗地大笑着,顺便不忘用他颌下刚冒出来的胡茬轻轻地磨了磨东青的小脸,东青受不住痒麻,再次笑出声来。
“对了,你方才说至少要半年光景见不到东青了,是不是说这次皇上准备派你出征了?”虽然知道史书上曾经用了毫不吝惜的笔墨记载了这次征战的过程,也记载了主帅的名字,但是我还是想看看,这历史的轨迹究竟准确到了什么地步。
“是啊,皇上果然派我做了这次入关征战的主帅,还亲自授予我“奉命大将军”的兵符印信,”说到军事方面,多尔衮的神色郑重了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嬉笑随意:“豪格、阿巴泰为副,统左翼兵;岳托被授为扬武大将军,杜度为副,统右翼兵八旗分为两翼:左翼是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右翼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其次序都自北而南。分二路伐明,皇上还特地指示了作战方略,这次我们准备由墙子岭和青山关毁边墙而入。”
我一愣,因为我虽然每日身居王府,但是对于军政时事也是颇为关心的,虽然知道大半派不上用场,不过我前几日仍然仔细地研究了辽东和关内的军事地图,所以对多尔衮所说的墙子岭和青山关还是很熟悉的。
带着一点疑惑,我问道:“是不是欢喜岭[后来改作“息烽”,重要关隘,含期望免遭兵祸,长年和平的意思;也做喜峰口,这是现代的叫法,49年时东北的野战军就曾经打算由这里入关,后来临时改变走山海关]一带的驻防明军又加强了兵力和防卫?否则为什么要绕个远道,走西线呢?好像墙子岭和青山关都是极其险要陡峭之处吧,不利于骑兵经过和通行,皇上这一次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呢?也可以像上一次伐明一样,绕道蒙古察哈尔,从年久失修的明军防御薄弱处毁边而入啊?”虽然我知道历史上的这次征明的大致经过和结果,但是对于具体情形差不多是一无所知,所以才提出了这个疑问。
实话,我自己也知道在他面前谈军事,无疑就是鲁班门前弄斧头,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不过我还是很想看看他和皇太极这两个清朝最为伟大的军事统帅究竟制定了一个怎样精妙的计划,所以腆着脸抛砖引玉了。
多尔衮温和地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自信:“怎么,你害怕你男人吃败仗,没脸回来见人吗?”
着将怀里的东青交给我抱着,然后蹲下身来,折了一根枯枝,在泥泞湿润的地面上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就画出了一幅简易却非常精准的长城区域图来,还特别在上面标明了各处的明军堡垒和驻防据点,以便让我有个初步的了解,简单地介绍完明军的兵力配置和具体布防状况后,又将各个隘口的明军驻防将领或总兵也一一讲解了个清楚,我边听边点头,他的记忆力极强,在千头万绪,繁琐异常的军事情报中,他撷取了重点和精要之处用最简单精辟的语句替我解说,我真佩服他的心思缜密和面面俱到,甚至连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小小副将的性格特点,作战习惯,用兵优劣,手下的战斗力强弱,这些细节之处都异常周密。
我不得不由衷地对他钦佩之来:“你是不是读过[孙子兵法]啊,不然怎么如此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我还以为你们满人打仗,都是靠着非凡的勇气和生死无惧的精神才会有今日的成就,想不到,你们在这方面的才华和谋略绝对不逊于当今的汉人啊!”
“哈哈哈……怎么,以为我们满人统统都是大老粗,什么就知道蛮干吗?不过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是只读过[孙子]和[三国],其他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兵书,叫我去详细琢磨,还不如让我有空去打打猎得好,所以有时候,还真的要套用汉人们的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力啊,因为战局变幻莫测,就像七八月份的草原,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会乌云密布,风雪暴烈,如果拘泥于书本,纸上谈兵,丝毫不懂变通的话,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多尔衮说到这里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我十三岁的时候,父汗就经常讲一些征战的经验给我听,现在想想,真是受益匪浅啊,直到现在都受用不尽。作为一个主帅,不但要靠运气,还要靠自己的意志和把握时机的能力,我满洲八旗虽然精锐,但无奈数量太少,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万,这是大清的底子啊,所以统兵之时,一定不能光顾计较自己和本旗的利益得失,一切要以大局和大清的得失为重,所以说现在手里这些可用的棋子,要如何让它们挥出最大的作用,取得最大的胜利,的确是件劳心费神的事情。”说到这里时,多尔衮抬起头来看着阴暗的天空,沉默不语了,眼中流露出复杂而深邃的光彩,一个可以在中军帐内气意风,指挥若定;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没有他这样广阔恢弘的气度和高瞻远瞩的眼光怎么可以?
所以从一方面讲来,战争拼的不光是军队的素质,将军的勇猛,统帅的谋略,还要有指挥者不可缺少的大局意识:就像多尔衮一样,在战场上,哪怕平时针锋相对的政敌,他也一样宽容地摒弃前嫌,以期同心协力,哪怕是暂时的,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精锐的军队也经不起内讧和离心离德,倘若大家都各自为政,作壁上观的话,那么溃败之日就不远了。
我用欣赏而钦佩的眼光注视着他,“你说得很对,我想这也是你们能够威震四方的缘故,‘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的确不是一句大话,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破关计划呢?也让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长长见识。”
“想不到你对这些男人的事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也想弄个将军来干干?”多尔衮笑道:“看在你很会拍我马屁的份上,就跟你透露一下吧!”
着他用树枝指点着地图上的几个圈点之处,侃侃而言:
“这两个关口设在燕山脚下,地形十分险要。尤其是墙子岭,山高路狭,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既然险要的地势容易让守军产生轻敌松懈的心理,那么我军可以趁明兵不备,爬到山顶没有修城墙的地方,突然冲入。这样一来,防备不及的明军定然难以抵挡,所以说,我们选择走这步险棋,就是为了达到这一出奇制胜的效果,这样做的好处还能节省兵力,加快入关步伐,为了将关内的明军打个措手不及而争取到有利时间,只要入了关内,军需粮草的补给就不成问题了。”
我明白多尔衮说的“不成问题”很显然就是指清军一旦进入繁华的华北地区,那么光靠抢掠所得,就足够支持长久作战的了,想到这里我心底不禁一阵不快,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中原百姓遭殃了,唉,战火荼毒,古来如此啊!
接着多尔衮又将地图的范围补充勾勒了一下,详细地对我讲解着他的计划:“等一旦破关而入,那么我和岳托所率的两翼兵就会立即快地越迁安,过丰润,会合于通州河西,从北边绕过北京至涿州,分兵八道向西进攻:一沿太行山下,一沿运河,其余六道布于山河之间,纵兵并进。北京以西,至山西地界,千里之内,多为旷野平川,善于驰突的满州铁骑,到那时候就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了。”
真是好一盘精妙的奕局啊,作为一个优秀统帅,多尔衮所设计的这一整套战略方案,几乎是无懈可击,我微微地感叹着:“如此计划,倘若不能完胜的话,岂不是上天的故意作弄吗?”
第十三节 贞节牌坊
“皇上可谓是心细如之人,为了表示他的仁德,还特地规定了一些条款,分别抄写多份,给我们这些准备出征的人,要我们随身携带,时刻引以为戒。”多尔衮说着,一边弯下腰从靴页子里面抽出了一个折子,递了过来:“喏,你看看,皇上已经开始在为将来进军中原,逐鹿问鼎做打算了,的确是目光深远,深思熟虑啊!”
我接到手中,展开来,目光从上至下地在那一排排繁体汉文上浏览着,旁边是注释的满文,用来给不通汉文的将帅们看的,据保守估计,眼前这一大帮王公贝勒们,起码有一半的人不识汉文,另有一小部分人西瓜大的汉字勉强识得一箩筐,所以不得不满汉文字并用:
“凡王、贝勒、贝子临阵时,七旗败走,而一旗拒战者,七旗之牛录人员俱给与拒战之一旗;一旗败走,而七旗拒战者,败走之一旗即行革黜其所属人员分给七旗;若一旗内半战半走,以走者人员给战者。勿见利轻进,勿临阵败缩,勿挠乱队伍,违者按军律治之。军士离伍者、酗酒者、喧哗者,罪之。一切军器俱书姓名,马必印烙,勿毁寺庙,勿杀平人;俘获之人,勿褫其衣服,勿离其夫妇。”
我看到这里抬起头来笑了笑:“这个法子好,可以有效地制止八旗内部政见不合或者惯于勾心斗角的人趁打仗的机会将对头送给敌军做炮灰,行军打仗,各路大军会合在一起,最忌讳的就是互相倾轧,内讧不止,徒送敌人机会,没等敌人杀过来,自己人先消耗了一大半,眼下大明的军队不正是如此吗?
倘若那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能够有皇上一半的才识和魄力,凭着广阔的疆土,充足的兵力,足够花的银两,就算是骆驼瘦了又有何妨?起码也可以让我大清的马蹄止步于山海关外,只能叹息鞭长莫及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大明毕竟根基牢固,虽然表面上摇摇欲坠,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大清的军队虽然精悍善战,毕竟疆土狭小,百姓稀少,实力不济,要想彻底灭掉大明,入主中原,一统河山的话,没有个十年八载的,恐怕难以实现。”他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谨慎缜密的人,不像他的那些兄弟侄子们,每一次取得战果丰硕的胜利,无不大豪言壮语,似乎整个中原的大好河山,繁荣世界,都已经被他们纳入囊中了一样。他对局势的观察和未来的预计的确非常理性,这就是武夫与智者,将军与统帅的区别。
我沉默不语,因为心里有些话,是不方便对他们满人说的,即使他是我的丈夫:现在大清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就是一刻也不能停止征战,由于关外的汉人本来就较为稀少,再加上满人多年的杀戮和抑制,现有的汉人百姓的数量就更少得可怜了,这样一来,辽东广阔肥沃的黑土地大都无人耕种,白白地荒芜在那里,而每年的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强大的八旗劲旅,要知道蓄养军队所消耗的粮食实在过于惊人。
而满人本来也不过有三五十万,青壮年无不以投身戎旅,上阵杀敌为荣,这样一个骨子里沸腾着征服和侵略血液的民族,要他们老实本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不可能的,所以满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到关内的大明去掠夺粮草,凭借战功换回的土地,需要奴隶替自己耕种,于是乎掠夺成为了习惯,战利品成为了巨大的刺激,所以单凭皇太极的一道圣旨,就想改良这一恶习的话,恐怕于事无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要想彻底根除烧杀抢掠的恶习是根本不可能的,若要强行为之,恐怕军士会就此失去了征战的动力和兴趣,反而于战事大大不利。倘若作战勇猛者所得到的利益和平庸者相当,那么有谁肯为大清卖力?”事实证明,靠吃粮饷,情绪消极,搞平均主义的军队遇上一群野性彪悍,为了立功财,战利品私有化的豺狼般凶狠的军队,不一触即溃才怪。要想让手下的人奋勇当前,默许掠夺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动力。所以说,虽然现在大清的治军方式的确是野蛮的,但是却不能不承认这是最有积极意义的方式。
“呵呵,你先不要这么早就定论,往下面看看,就能琢磨出皇上的苦心了。”多尔衮用似笑非笑的眼光朝我手中的抄本望了一眼,示意我继续领会领会皇太极的良苦用心。我低头继续往下看去:
“征伐非朕所乐,朕常欲和而明不从,是以兴师,慎勿妄行诛戮,勿贪掠财物。尔等主帅,众所观瞻,若能自处,以礼济之以和,则归附各国必以为吾国强而有德,勇而有礼,益加悦服矣。”
“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肃军护民的皇太极是在做表面文章,这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话语无非是装饰门面,为已经当了婊子的清军树立了一块庄严肃穆的牌坊罢了,他已经将汉人的前辈智者们的雄才大略学了个透彻,非常善于收买人心和伪装仁慈了,这些伪善的话先说到前头了,虽然这几年来在他的三令五申下,清军的杀戮和屠城确实少了很多,但性质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从明面上转为暗地里了。就拿这次征明来说吧,既然不指望着现在就在中原立足,那么劳师动众,殚精竭虑的,不拿取点报酬怎么可以?没有收益的买卖谁去干?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皇上的意思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老实实不抵抗的,就可以让他们保住脑袋,不过身外之物是要孝敬给满人老爷们的;倘若是哪个不识相,螳臂当车,妄图抗拒八旗劲旅锐利的刀锋,那就只能怪我们仁至义尽了,呵呵……难怪皇太极死后被孝子贤孙们遵奉为“太宗文皇帝”,这个“文”字,他的确当得。
“皇上果然是天纵英才,智者千虑啊,天机不可妄测,做臣子的就安守本分,忠心效命吧!阿弥陀佛……”我心照不宣地和多尔衮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带着嘲讽的意味大笑起来。
是夜,冰释前嫌的两人重拾欢好,压抑了很久的**碰撞在一起,于是乎闺房春色来绣榻,一夕寒梅开二度,我被他的热烈彻底击垮,终于忍不住连连告饶,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我这才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温柔地抚弄着他汗津津的脊背,三个月没有肌肤相亲,我感觉他似乎消瘦了些,于是关切地叮嘱着:
“王爷,这次劳师远征,军旅艰辛,况且战事还变化莫测,你本来身子骨就不那么强健,这一去数月,免不了风餐露宿,疾驰行军的,你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照料,我还真是放心不下,唉,可惜出征在外,军营中不得有任何女子的踪迹,可惜我没能生做男儿身啊!否则的话,在照料你的同时,也可以亲眼看看战场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好啊!这种经历一定是很值得回味的。”说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向往战场,心底里犯着嘀咕:人家一回到古代,不是变将军就是变统帅的,一个个成王成霸,纵横四海,沙场驰骋的,可谓是壮怀激烈,豪气万丈。可我呢,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望眼欲穿也与战争绝缘,岂是胸闷可以了得?
多尔衮颇觉好笑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怎么?莫不是想向我恳求,答应让你乔装打扮,扮成我的帐内亲兵,整日有事没事都伴随在我身边,见识见识我的大将风度,运筹帷幄;又或者我上阵指挥是你跟着我后头躲着看热闹?等到了晚上熄灯,你还得迫不及待地摸到我的被窝里来,弄得我腰酸背痛,肾虚腿软的,万一敌人趁夜来袭营,跑都跑不掉!哈哈……”还没等我光火,他就迅地收回手来,在我的胸脯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不怀好意地调笑道:“还有啊,你细皮嫩肉,娇俏可人的,再怎么打扮也照样露陷儿,何况你这里……喏,饱满耸立的,想遮也遮不下去啊……”
黑暗中多尔衮的话语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一声夸张的“惨叫”:“哎呀~~你下手也太重了点吧,还当我是你男人吗?对狭路相逢的冤家仇人也没有这么狠的呀!”
我又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根据小时候老妈体罚我时所汲取的宝贵经验,板子和扫帚的威力也及不上又掐又拧的威力,尤其是目标对准一寸见方的皮肤,拎起来猛掐狠拧,那实在是“受刑者”极大的噩梦啊!本来按我的脾气是要一脚把多尔衮踹下床的,可惜他瘦则瘦矣,但块头却着实不小,根据目测,这家伙的身高如果按现代的尺度算来的话,起码也在一米八五以上,娇生惯养,柔弱纤细我要想把他踹下去,实在是痴心妄想,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面掐着,一面狠狠地骂着:“你这个下流无耻的家伙,别妄想得寸进尺,让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胆大妄为,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投降,我投降,求求你,饶了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多尔衮假意告饶,给足了我的面子,于是我就适可而止了。
嬉笑过后,他从我身上翻下来,等待呼吸平稳下来之后,他将双手交叠在脑后平躺着,显得有些疲惫,一时间默然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故意捅了捅他:“我的大将军,是不是在考虑着什么破敌之策啊?”
多尔衮微微地笑了笑,转过脸来,轻轻地帮我理了理脸上凌乱的丝,指尖在肌肤上划过,顿时一股温馨和暖意在我心头蔓延开来,“你们女人家想得就是简单,没有经历过浴血厮杀的人怎么能够体会到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怎么能够了解刀刃加颈的恐惧胆寒?血肉横飞,脑髓涂地的场面恐怕你看了就难以吃下饭去,也许前一刻还在你身边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身异处;箭矢如雨,刀枪无眼,岂能掉以轻心?所以啊,我是绝对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好好照顾孩子,等我凯旋而归吧。”
我嗤笑一声:“我又不是头脑简单,没有见识的蠢笨妇人,只不过是说说玩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想去战场凑那份热闹呢?那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小命都搭进去了,我是绝对不干的;况且到时候你还要分心分神地保护我,这不是扯你的后腿吗?”
多尔衮想出了一个暂时抚慰我惆怅情绪的办法:“这样吧,今日早朝时已经定好了,岳托率领的右翼军将于四天后先行开拔,我和豪格他们等到九月初四出征,所以明日有一场校场巡视,皇上并不准备亲自检阅,我和岳托两位主帅必须要前往观瞻军士们的演练和展示骑射之术,到时候你可以改成我贴身侍卫的装束,就躲在后面悄悄地看看热闹好了,我会特别叮嘱周围的亲兵们暗地里保护你的,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这可是你说的啊,千万不能反悔!”
“呵呵,大丈夫一言九鼎,骗你一个女人干什么?明天可别睡过头了啊!”
……
多尔衮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催我起床,他穿戴完毕,我乔装打扮完工,互相看着对方的装束,忍不住相视大笑起来。我装模作样地一抖袖子,给一身白色戎装,英武俊美的多尔衮打了个千,动作潇洒利落,煞有介事,然后朗声说道:“标下给大将军请安!”
“本帅命你着即前往阵前探查敌情,一有动向,立即回报,不得有误!”他勉强忍住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命令”道。
“喳!”我响亮地应诺一声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自顾笑出声来。
第十四节 谁是萨哈达
这次聚集了满洲八旗近万人将士的检阅仪式,的确是盛况空前,尽管皇太极本人没有亲自前往,但是在广阔的校场正中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几位军中的重量级大员正襟危坐,正一脸冷峻地观看着台下的八旗勇士们的集体操练和骑射格斗,“主席台”上的每位将帅身后都各自伫立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贴身侍卫,保护着他们主子的安全,而早已乔装打扮好的我,正和另外一名侍卫站立在多尔衮身后,由于多尔衮早已经私下地交代过了,所以我右边的这位与其说是保卫睿亲王,还不如说是保护睿亲王的小老婆。
估计多尔衮手下的这帮武艺精湛的侍卫们得知我也要跑过来凑热闹时,个个表面上肃然领命,但是心里面一定在暗暗叫苦,看着右边强板着脸保持面无表情的侍卫,我几乎笑了出来,但是一想到他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自己也丝毫没有轻松之感,有点后悔为什么头脑一热答应了多尔衮邀请,跑到有这么多熟人在的地方微服参观,万一被他们哪一个认出来了怎么办?
我保持身形不动,实际上眼睛正悄悄地向左右两边扫瞄,从左边起:穿红色盔甲的阿巴泰,有过一面之缘;穿蓝色盔甲的杜度,老熟人了,在朝鲜军营里就和他一道赌过色子;多尔衮坐在正中,紧挨着他的就是一脸傲气的豪格,这个狂妄好色的家伙今天一身戎装,倒显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副让人肃然起敬的大将风范。
最边上的则是李淏的“师傅”,身穿红色镶白边的战袍的岳托,这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这一次他作为右翼军的主帅,身份自然比做多尔衮副将的豪格要高一级,但是奇怪的是排座位的时候他自己主动做在了最边上,而将本来应该他坐的位子让给了豪格,莫非这老小子最近也学起了韬光养晦的功夫,故意对锋芒毕露的豪格退避三舍?
不过这些个将军元帅们眼睛盯的都是校场的黄沙上演示阵形的各旗军士们,根本不会在意身后的侍卫,所以我在后面站了良久,也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于是我悄悄地松了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些满洲大爷们既不是同性恋又没有“龙阳之好”,自己麾下的勇士们气势如虹,彪悍勇健的操演就够他们观赏一阵了,怎么可能回头打量我们这些木头人似的侍卫们呢?
后来逐渐进入到了比试箭术的阶段了,由满洲八旗中各自出一批勇士,分成几个小组,分组比试,一批箭射完,再换另外一批人上场,如此循环,难度逐渐增加,箭靶的距离越来越远,马上射箭的难度也越来越高,后来还还各自射出了各自的花样,一时间难分高下。
豪格今天的表现很兴奋,凡是他正蓝旗的属下出场,他无比击掌叫好,等到其他的旗尤其是正白旗的军士出场,他就露出一脸不屑,看神情是巴不得他们给旗主多尔衮丢面子,可惜他的期待没有能够实现,一直到即将结束,也没有分出任何胜负。
看着差不多了,多尔衮的身子微微欠了欠,似乎想起身说几句总结性的话,来给这场精彩迭出的箭术比试收个尾,顺便赞扬一下技艺精练的神射手们。谁知道一旁的豪格突然伸出手来,搭在了多尔衮的手臂上:“呃,睿亲王不必急于收工嘛,这比试比试,自然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表彰一下胜利者,也好让落败者受个教训,回去之后继续苦练,这样一来岂不是对鼓舞士气,提高技艺更有帮助,像你这样老是不温不火的怎么行?打仗可不能总是像温吞水似的,你说是吧?”
我明显地看到旁边几个人纷纷转头向豪格望去,眼睛中略有不悦之色,也难怪,多尔衮平时谦和有礼,行止得当,所以在朝中的人缘算是不错,而豪格之前的狂妄就让他们隐忍了一阵,眼下这位肃亲王又不知收敛,主动招惹起多尔衮来了,的确惹来几位兄弟叔伯责怪的目光,但是大家谁都没有开口,看来谁都不想在出征前夕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愉快。
没等多尔衮有所表示,豪格就哈哈大笑起来,用分贝颇高的声音说道:“我看诸位是没有异议了,看来大家都很赞同小王的建议了,那好,就先确定一下比试规格!”
几个人见多尔衮自己都没说话,所以一时间都保持了缄默,只有豪格一个人的话声在耳畔响着:“属下们都比试得差不多了,我看啊,该轮到我们这些做统帅们的亲自下场了,算是各自为各自的旗争个胜负吧,至于那箭靶嘛,我看难度太小,我们还是换个新鲜玩意吧!这次出兵伐明,按理应该斩几个俘虏来祭祭旗,可惜啊,都一年半载的没有和大明交战过了,前年英郡王从河北回来押解的那一大批俘虏,早已经砍头的砍头,做苦役的做苦役,咱们总不能把已经归顺我大清的汉人们抓过来练准头吧?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咱们太不厚道?我听说郑亲王他们那里前几天抓到几个明军派来的细作,我看就先借几个过来当当靶子吧!”
这等残忍的话从豪格口中说出,跟开玩笑没有什么区别,我暗骂一声:你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才能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没想到豪格的提议居然得到了几位王爷贝勒们的赞同:“好,好,这主意不错,既练了靶子又向大明示了威,有意思,有意思……”
多尔衮仍然不置可否,趁他们正侧头议论纷纷的时候,我悄悄地在背后捅了多尔衮一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女人家的不喜欢看到血腥杀戮的场面,再说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自己对豪格言听计从,所以他终于开了口:
“肃亲王这个提议虽然不错,但那些奸细虽然是死罪不可赦,可是按律当斩示众,倘若我们把他们当成活靶子的话,虽然灭了敌人的威风,却显得我大清的王族贵戚们自己带头违反律法,徒增那些汉人们的口诛笔伐,虽然尚不到我们半根汗毛,但总也闹心不是?”
豪格显然是不以为然,扬了扬浓重的眉毛:“十四叔这话侄儿就不爱听了,你倒是心肠软,宽厚仁德的美名都被你占尽了,可是我问问你,天聪七年的那一次,你和英王豫王兄弟三个入山西征剿,杀的汉人还少了?也没见你给哪个鬼魂烧香祭拜了,莫非现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说了,那死呆呆的立在那头的靶子有什么意思?难道战场上的敌人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我们瞄准了射成刺猬?按我说啊,就把那些奸细们抓来,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们松了绳子叫他们自己跑,然后我们就拉弓射箭,看谁下手最快,射死得最多,怎么样?”
杜度这时出来解围:“我看啊,肃亲王的打算虽然不错,但这个法子我们以前也经常用,一次两次倒还新鲜,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我看不如整个新法子怎么样?”
“哦?安平贝勒有何高见?”多尔衮侧过头来望向主动帮他解围的杜度,这是他侄子辈中年龄最长的一个,当年被努尔哈赤幽禁致死的长子褚英家里的大儿子,换句话说,就是这一辈中的长房长孙,这杜度的脾气很好,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所以在众多兄弟侄子中混得人缘不错,还颇受皇太极的赏识。
杜度回答道:“以我看来,不如将一名奸细放在一块竖立起来的木板前,那块木板要刚好比他的身形大出来一点点,咱们就瞅着多余出来的地方射,谁要是射在了奸细的身上,或者擦破了那奸细的一点皮肉,就算他输;如果谁要是刚好将箭射穿了奸细的衣服,将他钉在木板上动弹不得,却又毫无损的话,就是最大的胜利者。”
“嗯,不错不错,此议甚好,我看就这么办吧!”岳托颔赞同。
“还要加上一点难度,就是先给那个当靶子的奸细松绑,旁边派几个侍卫持刀守在旁边,以防他妄图逃跑;这样一来,‘靶子’想逃又不敢逃,站在哪里又怕我们中间那个箭头不准伤了他性命,自然哆嗦个不停,在这种情况下比试,才能显出真功夫啊!”阿巴泰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好!”
大家统一了意见,一场草菅人命的游戏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我看着一个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奸细被远远地押往刚刚竖立起来的木板前时,就开始默默地为他度了,我就不信这帮眼高于顶,自信满满的王公贝勒们的箭数就真那么出神入化,万一哪个一失手,这奸细的性命还真是堪忧。
侍卫们各自单膝跪地,给自己的主子奉上了弓箭,阿巴泰最先出手,一箭射在了奸细的肩头上方的一小块区域里,把那个奸细吓得心惊胆战,“妈呀“一声,瘫软在地。
在众人的哈哈大笑声中,旁边看守的两个侍卫一人一头将奸细拎起,用闪着寒光的刀刃逼着奸细重新在木板前站立,于是在他哆哆嗦嗦地颤抖中,杜度操起硬功,搭上羽箭,以最敏捷熟练的动作将箭放了出去,一声闷响,正好钉在了奸细的裤裆之间,虽然没有钉到他的裤子,但也只差那么毫厘,真是惊心动魄,正当杜度摇头叹气的当,“嗖”地一声,一支箭在耳旁掠过,径直瞄准奸细的裆下急掠过去,居然将他原来插在那里的箭劈作两半,顿时,下面镶红旗的士兵们齐声欢呼呐喊,回头一看,岳托正站在他背后五步远的地方冲他微笑,手里拎着空弓,原来是岳托故意给自己增加了难度。
大家自是显露大方地赞誉了一番,这时那个倒霉的奸细已经开始小便失禁了,裤裆下湿了一大片,几个贵族们看了不由得粗狂肆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顺便骂了几句汉人没种软蛋之类的,只有多尔衮一声不吭,冷眼旁观,估计他此时心中正在不屑:你们几个真是站着笑人不腰疼,怕死是人之常情,不然试一试,把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和那奸细调换调换位置,你们能笑得出来才怪。
就剩下多尔衮和豪格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他们才是这场戏的主角,所以岳托才抢先箭,为的就是不抢了他们的戏份。
豪格站起身来,握着黑色的角弓比量了一下,又重新放下,转头向多尔衮:“睿亲王要不要试试先拔头筹?毕竟这次出征你是我的主帅,我也不敢抢了你的风头。”口气中带着阴阳怪气。
多尔衮不怒反笑,只见他一脸轻松和蔼,摆了摆手:“肃亲王不必谦让,久闻肃亲王箭无虚,神射无敌,正想开开眼界,若是肃亲王先射中了那奸细的衣服,我就不献拙了,就此认输便是。”
“这可以你说的,可别反悔啊!”豪格搭箭在弓,缓缓地举起,对准那抖如糠筛的奸细,眯起一只眼睛来瞄准,渐渐地,带着翡翠扳指的右手开始拉动弓弦,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每个人都选用了硬弓,尤其是这帮身材魁梧,力道惊人的王公们更会喜欢用这种一般人连拉开都困难的硬弓来显示自己的技艺群。
弓开满月,羽箭脱弦,在万众瞩目中,那疾如闪电般的雕翎箭一声擦破空气的锐响,最后牢牢地钉住了那奸细腋下的衣服上,大功告成!豪格扔下弓,刚要大笑,就听到奸细的惨叫声,回头盯睛一看,只见殷红的血液从插箭处快地渗出,很快就染红一片,豪格立刻颜面全无,原来他肃亲王也有失手的时候,谁叫他夸下海口呢?
多尔衮微笑不语,旁边的岳托干笑一声:“肃亲王好箭法!”
豪格的脸立刻又青又绿,正想责问岳托干吗要故意讽刺他,就听岳托一脸“委屈”地解释道:“肃亲王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虽然有些失误,但好歹也是瑕不掩瑜,我们几个还连那靶子的衣服还没挨着边儿呢,相比之下,肃王爷自然是技高一筹啊!”
“就是就是!”阿巴泰和杜度装模作样地附和着,其实他们的眼睛里都掩藏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豪格看后更火了,但是表面上却不好责怪埋怨些什么,只得将目光投向多尔衮,用来转移自己眼下的尴尬,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客气了一些:
“还请十四叔示箭!”
多尔衮接过硬弓,取过一只雕翎箭搭了上去,然后谦和一笑:“本来不敢献拙的,可是到底躲不过去啊,万一不中,你们可别笑话我啊!”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多尔衮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地将箭极其娴熟地射了出去,甚至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凝神瞄准,如果不看那边的箭靶的话,还会误以为他这纯粹是马虎对付,自找落败,可是当大家齐齐地向靶子望去,却见那支羽箭已然钉在奸细左侧颈部的衣领上,几乎紧挨这皮肉,可是居然连一点油皮都没有擦破,半点血都不见。
我惊骇于多尔衮的臂力非凡,这张弓我平时没少试过,可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能拉开分毫,要想张弓射箭,简直难如登天,方才也看见豪格是如何拉硬弓的,饶他气力过人,也要缓缓施力方才拉满,可看上去身体瘦弱,温文尔雅的多尔衮居然如此轻松随意,潇洒自如地将箭钉住了奸细的衣服,看着那插在木板上的羽箭犹自颤抖,就可以知道这一箭的穿透力了。
还没等从惊骇中反应过来的人们抚掌叫好的时候,多尔衮反身又取一箭拈在手心,这一次更加迅捷,一个优美利落的转身,弓开满月,疾如骤风,箭行流星,居然再一次精准无比地钉住了奸细的衣领,不过这回换成了右侧。
远处检视箭靶的小校转过木板反面看了一眼,就跑回来高声禀报:“睿亲王一箭射穿了板子!”
要知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这个距离确实不近,尽管其他几人都用了硬弓,但是谁也没能射穿厚厚的木板,多尔衮的第一箭入木三分,第二箭则干净利落地穿透了厚板。
顿时,下面的八旗军士们纷纷高举兵器,齐声叫好,最热烈的自然非正白旗莫属,眼见自己本旗的旗主王爷如此大显风光,他们更是欢呼雀跃,自豪异常,齐声高呼:“睿亲王!睿亲王!……”
那奸细终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头一垂,昏死过去,不过他双肩的衣服已经牢牢地被钉住,所以他仍然保持了站立姿势。
第十五节 惊心动魄
看着阿巴泰,杜度,岳托都一脸钦佩地向多尔衮道贺和称赞,再听着下面数千人的欢呼和呐喊声,几乎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着豪格失意的心,让他格外郁闷和难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可怨不得别人,怪只怪他的十四叔不肯放水,让自己相形见绌。
看着豪格那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我的心里无比畅快:呵呵,偷鸡不成蚀把米算是应验了,看你小子还怎么嚣张?
尽管这家伙还在死撑,不过那张脸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多尔衮微笑着作了个手势,如雷动般的欢呼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这个时代的满人可以说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他们决不甘心在碌碌无为的平淡中终老,而情愿痛快淋漓地跃马挥鞭,鏖战沙场,视荣誉和勇敢高于生命,英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巴图鲁”,无疑是最受尊敬的人,在充满尚武精神的八旗将士崇敬和景仰的目光中,多尔衮丝毫没有骄傲和得意,依旧是一脸从容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领袖的风范和统帅的气势显露无遗。
“嘿嘿,在箭术比试上,我豪格甘心认输,不过叫我彻底心服,恐怕没那么容易!我欲与睿亲王再行比试,倘若依旧落败,那也就无话可说了。”豪格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看他今日的情形,是非要和多尔衮分出个高下,挽回自己在众人面前扫地的威风和面子,于是他再一次主动地下了战书。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好奇道:“怎么,还要比试?这一次打算比试什么啊?”
豪格望了多尔衮一眼,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一股子的桀骜不驯,他用挑衅的目光盯着多尔衮:“你我不妨比试一下马上功夫,每人各选一样兵器,在下面腾出一片开阔的地方,不论多少的回合,只要一方制住了另一方的要害部,点到即止,胜负就自然明了,又或者谁能把对方挑下马去,但不能伤害性命,反正这里有这么多人见证,也不怕谁不按照规矩较量,怎么样?”
“我看就不必了吧,这马上马下,格斗挥刀,是那些将士们平时演练的,你我身为大军统帅,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回拼斗,岂不是大失体面,让大家白白瞧了热闹?于身份不合,再者说,这用真刀真枪的,万一哪一个不小心失了分寸,伤到了对方,不是得不偿失吗?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不龙威震怒才怪。”
多尔衮显然不想趟豪格这滩浑水,所以不假思索就立刻选择了推辞,孰轻孰重他是很分得清的,别说他不一定打得过豪格,就算他比豪格的武艺技高一筹,他也不愿意逞一时之快,斗匹夫之勇,徒惹人笑话,所以最后还搬出了皇太极这顶大帽子来压豪格,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不要给大家找麻烦。
“咦,我看十四叔人还没有老,心倒是先老起来了,患得患失,优柔寡断的,不知道当年你在土库伦时率领三千兵马千里奔袭,出奇制胜,歼灭了五万蒙古军;在大凌河之役,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拔得头筹时的那股子豪迈奋勇的气势哪里去了?这才不过短短**年的工夫,怎么学得像汉人一样胆小怯懦起来?是不是整日啃那些汉人的书籍,渐渐得我们连满人最值得骄傲的骁勇劲儿都消磨光了?”
豪格的激将法按理说应该很有用的,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要一时气血沸腾,拍案而起,跟他凶狠拼斗了,可是他不可避免地失望了,因为言语的讥嘲在多尔衮身上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多尔衮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交椅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人总也不能在旧日的功劳簿上睡大觉,身先士卒,那只能说是年少轻狂,就像刚刚出生的牛犊不懂得黑熊的厉害。我已经许久没有摸刀枪了,想必技艺早已生疏,遇到勇武群的肃亲王,我甘拜下风就是了。”
豪格现在是一身力气无处使,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想不郁闷也难,他有点沉不住气了,脸色阴沉下来:“这么说,睿亲王是铁了心不给面子了?这不是当着满场八旗将士的面故意给我难堪吗?我就问你一句话,要不然就给个面子,大家尽皆欢喜,若是不然的话,小侄也是无话可说,以后也许就有见真章的时候了!”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豪格的话说难听了就是隐含着威胁,大家做不成朋友就做敌人,虽然多尔衮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么早就和豪格脑翻脸,绝对没有任何好处,于大清来讲,则危害更大,眼见出征在即,主将和副将之间起了争执,闹起内讧来,还怎么指望着打胜仗?但是换句话说回来,如果多尔衮就此答应,又会让人误以为他真的害怕了豪格,自己灭自己的威风,以后行军打仗,多尔衮号施令时的威信岂不是降了几个百分点?眼下这个处境的确让人难以抉择,左右为难。
“我看啊,睿亲王你还是答应了吧,毕竟这么多将士们巴巴地看着呢,都指望着自己的旗主王爷能给自己旗争到一份荣耀,好扬眉吐气,你若是一味推托的话,岂不是冷了将士们的心?”岳托适时地出来给多尔衮铺着下台阶,我不由松了口气,真是及时雨啊,我自己不方便说话,这几个人中恐怕属岳托和多尔衮的关系最好了,他的话应该能够说服多尔衮。
“这……”多尔衮一脸犹豫为难状,其实他这是装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他此时心里的算计?因为开始豪格的挑战语气未免太尖锐了些,如果他立即答应,多少也显得自己有点窝囊;而豪格毫不退让,反而步步紧逼,自己如果还不答应,就显得过于小气或者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怯懦之辈,所以他已经有了答应下场的意思,只不过先狡猾地拖延一下,等着有人出来解围,他好顺坡下驴。
岳托自然也是个精明人,如何看不出多尔衮的潜台词?于是他很圆滑地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再说了,只不过是比试切磋一下武艺,又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大家最好打个平手,不也是皆大欢喜吗?什么‘一决雌雄’,咱们明摆着都是大老爷们,还有什么好‘决’的?痛痛快快地切磋完,咱们就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地入关搜剿去了,到那时你和肃亲王各显神威,把明军杀个片甲不留,皇上不重重赏赐你们还能赏谁呢?”
他的话既轻松风趣又妥帖体面,话音刚落,大家就纷纷点头赞同:“说得是,说得是,睿亲王就应承下来吧,一会儿若是看你们比试得精彩,说不定我们也手心痒,迫不及待地也要下场切磋切磋呢!”
多尔衮就像所有一脸伪善长厚的开国君主一样,非得别人轮番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诚恳进行到底,这才一脸无奈和不情愿地答应了,还要自我解释这是“人心所向,不忍拂逆”之类的虚伪词藻,才磨磨唧唧地闪亮登场一样:
“唔……算了,那我就献丑一回了,这么多人的情面我再不领,岂不是不识好歹,不近人情吗?”
“睿亲王早这么爽快地答应不就好了?我先下去准备马匹兵器去了,你也快点啊!”
多尔衮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豪格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后,一旁的岳托悄悄地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轻声说道:“虽然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下手,但是总归不得不防,这豪格人看似粗鲁,实际也并非没有心计,若是他来个‘失手误伤’的话,不就正好可以趁机取代你的主帅位置了吗?”
多尔衮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带着略微嘲讽的意味:“多谢你的提醒,我就猜这个豪格恐怕不是单纯比试那么简单,必然有所图谋,不过他恐怕是白费心机了,我也不是好惹的,再说就算他真的把我‘误伤’了,也未必坐得上我的位置。皇上精明过人,如何看不出豪格此举的野心?皇上最恨臣子们的党争和内讧,恐怕他会对豪格大失所望,以后豪格再想获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就难了。”
“睿亲王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劝你千万不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而故意施‘苦肉计’,固然豪格确实很有可能因此而受到皇上的疑忌和防范,但是你总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一个拿捏不准可如何是好?”
看起来岳托对多尔衮的关心并不比我逊色几分,我暗暗思量着:这岳托颇有雄才和统帅能力,的确有被拉拢过来做多尔衮的有力支持的潜质,加上岳托的半个镶红旗,起码多尔衮手里已经有了三个整旗的势力,况且他弟弟硕托日后注定是多尔衮死心塌地的支持者,这两兄弟联手起来,就足以胁迫和影响到他们的老爸,骑墙派老狐狸代善,如果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上,代善在关键时刻能够说一句话,那么足以左右全局,逆转形势,让两黄旗的大臣们不敢随便动武乱来。所以说,如果不出意外,四年之后的崇政殿之争,最能起微妙作用的就是岳托了,他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看来以后要在这方面有所准备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本来可以向多尔衮靠拢的岳托却在激烈地皇位之争前销声匿迹了呢?哦,忽然想起来了,这家伙不走运,早在崇德四年初就病死军中了。想到这里我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居然又是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就死于这次征伐的暮冬,济南城外的军营里。不由得一阵郁闷,岳托眼下看起来年富力强,身体壮硕的,怎么能在如此盛年,说死就死了呢?还那么突然,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避免呢?……
正在胡思乱想,前面的多尔衮已经站起身来,看了看正在台下准备的豪格,然后转头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岳托:“放心好了,我必然全胜,正好灭灭豪格的威风,也免得入中原之后他桀傲不逊,对我好令不从或者阳奉阴违,不管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总归一切都要以我大清的利益和前途为重,所以我自然会把握好分寸的。”
“好啊,那我就作壁上观,看看两虎相斗的热闹了!”岳托爽朗地一笑,和多尔衮对击一掌。
我作为多尔衮的“贴身侍卫”,自然要寸步不离自己的主子,由于此次检阅军伍,他虽然披挂整齐,但是也只是象征性地在腰间佩了一口腰刀,作为马上兵器使用,显然是短了一些,于是只得临时抱佛脚,他的目光在兵器架上巡回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一杆长枪上。
我抢步上前,将那杆长枪取下,恭敬地双手托着交给了多尔衮,在他接手的一霎那,我突然仰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微微一笑,给了我一个踏实的安慰。
一名亲兵将多尔衮那匹周身油黑,神骏异常的坐骑牵来,然后熟练地矮下身来给多尔衮充当上马凳,多尔衮抬足踏上,一个翻身,干净漂亮地落在了马鞍上,先将银枪挂在鞍前,手持马鞭,对着同样准备就绪,策马向这边遥望的豪格一个拱手:“承让了!”
豪格点了点头,冷笑一声,狞狠之色渐渐在脸上凝结起来,手中的大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冷的光芒。突然两腿一夹,靴上的马刺让**骏马长嘶一声,然后撒开四蹄,向多尔衮这边驰骋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多尔衮也策马迎上,双方距离虽然不近,但是千里良骥的度绝对令人叹为观止,他顶盔挂甲,英武非凡,白衣胜雪,犹如一团冬日里掠过皑皑雪地的骤风,急地席卷而去。
在万众瞩目中,两个可谓当世豪雄的兵器终于在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交错在一起,“当啷”一声金属撞击声,还没等我分清谁是主动,两匹骏马载着各自的主人迅交错而过,跑开一小段距离,然后疾调转过来,重新迎面冲刺,多尔衮的银枪和豪格的大刀在半空中再一次激烈地绞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之后,丝毫不见对方有任何破绽,看起来两个人都想战决,于是索性放弃了单打独斗较量时的章法,用起了战场上千军万马混战时的厮杀方式,马头交错,稳定下盘,开始更加激烈而扣人心弦的格斗,刀锋作响,气势凌厉;枪走银蛇,上下翻飞,众人看的目不暇接,惊心动魄,两匹战马似乎都承受不了主人们沉重力道的压迫和影响,立蹄不住,只得一边小范围地游走一边硬撑。
起码在不懂行的我看来,豪格和多尔衮的交战无疑是狠辣而尖锐的,似乎不止是比试那么简单,倒像是仇人相见,分为眼红,非要把对方一刀挑落马下不可,我开始怀疑岳托的话会不会成为现实,这豪格会不会以打斗激烈为掩护,来个“失手误伤”呢?
在我的心脏狂跳之际,两人已经斗了好一阵工夫,渐渐看出来些眉目,不过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了,因为多尔衮似乎对于枪的使用不太顺手,虽然一开始凭借着自己非凡的技艺和豪格打了个不相上下,可豪格是惯于使刀的主儿,而多尔衮,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在练武时使用过一次长枪,甚至从来都没见过有这种兵器的影子,我知道他在马上厮杀的时候只习惯于长柄弯刀,可是今天他根本没有将那柄弯刀带来,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适合马上使用的长兵器,这样一来,枪法略显生疏的多尔衮渐渐开始落于下风,我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
最令我担心的一幕生了:豪格的大刀突然一下子将多尔衮手中的长枪挑起,而最奇怪的是多尔衮没有按照本能反应立即牢牢地抓握枪杆,而是放任豪格将长枪挑飞,在那电石火花地一瞬间,多尔衮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大家刚要“哎”地一声,认为多尔衮必然是控制不稳,一个惯性摔下马去,大半要落败了。
接下来大家目瞪口呆,由于视线被马身遮挡,所以只看到猛然一脚自下而上踢出,豪格的兵器笨重,一时间竟然反应不及,手腕被狠狠踢中,一个脱手,第二反应让豪格立即顺势去抢夺大刀,但是由于之前这猛然脱手的一晃,他的身体保持不住平衡,连人带刀一齐从马鞍滚落而下:原来是多尔衮看形势不利,一个矫捷灵活地翻身,整个身子脱离马鞍,只一脚踩蹬,一手拉住马背上的系带,悬空在了马身的侧面,趁豪格没有来得及反手转攻之时,一脚踹向对方手腕,腾出来的右手牢牢地抓住豪格的刀杆,在这一刻几乎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出其不意占了先机,再加上多尔衮本身的气力非凡,豪格一个猝不及防,被多尔衮拉下马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多尔衮虽然占据主动,一个利落的翻身抢先跃起,但是由于双方同时落马,一时不能分胜负,于是还没等他拉开架式,身手不凡的豪格就已经猛力攻来,由于双方一时间来不及寻找顺手的兵器,于是开始大失风度的贴身肉搏,煞是热闹,看着没有了兵器,也不至于伤到哪一个的性命,于是大家开始松了口气。
谁知道风云突变,豪格在翻滚中忽然现了方才坠马时掉落的腰刀,于是一个翻身,抽刀出鞘,攻势凌厉异常,多尔衮来不及起身,在地上翻滚躲避了几个跟头,终于寻找机会拔出了自己腰里的钢刀,奋力迎上。
“当啷”一声脆响,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几乎惊脱了下巴,我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手中的钢刀居然在豪格的倾力一击之下,匪夷所思地断去了半截……
第十六节 暗箭难防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映入我的眼帘时,什么思考和准备都来不及,我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救人”二字,可是正当不自量力的我几乎不顾一切地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形势却突然生了逆转:在豪格狠辣凌厉的刀锋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一霎那,多尔衮的反应可以用“神”来形容,还没等我有所行动,他就一个敏捷无比的侧身,只一让,就让豪格那雷霆万钧一般的刀势紧擦着胸膛而过,差之毫厘,居然毫无损,不知道是多尔衮的反应快还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看到这一突然逆转,我几乎狂跳着跃出胸腔的心脏终于获得了稍许的松弛,差一点叫出声来,不过接下来的“空手夺白刃”的刺激场面就像现代流行的武侠片,几乎是相差无几地上演了,只不过换了个角色而已。多尔衮手中的钢刀断去了大半截,比起匕来长不了多少,如果再挥舞比划恐怕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让人笑掉大牙,只好顺手丢弃,略显狼狈地在豪格精湛的刀法下采取了彻底的守势,左右腾挪,每一次躲闪都惊险万分。
看来人缘好就是有利无弊,这不,立马就有人来救场了。多尔衮的躲闪看似被动和狼狈,实际上却是逐渐地将豪格引到靠近检阅台的地方,果不其然,上面掷下一把腰刀,在空中翻转数周后,直奔多尔衮而去,与此同时响起了岳托的大喊声:“接住了!”
“多谢!”多尔衮瞅着豪格一刀劈空,急忙收手的空隙,身形未转,就凭借着听力和对风声的判断反手一把接住了那把抛下的救急兵器,从腰刀到手到拔刀出鞘,几乎是一气呵成,让人眼花到看不清他是如何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的。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历来勇者取胜,豪格的嚣张和**裸的凶狠终于将一贯波澜不兴的多尔衮激怒,按理说方才他手里已然没有了刀刃,对手应该按照比试切磋的惯例,点到为止,在将他逼于无法抵抗的地步时立即收手,可这个豪格丝毫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刀刀凶狠,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想置多尔衮与死地,这种状况恐怕就是佛祖也不禁要动怒,何况骨子里心高气傲的多尔衮呢?
他像被激怒的雄狮,也使出了全力,如果说之前还留有余地的话,眼下他已经主动将后路堵死了,如此一来,气势上压过了豪格的多尔衮在刀法和攻势上也同样胜出一筹,两个下定决心一决高下的男人此时就如同沙场上拼死肉搏的宿敌,厮杀得激烈惊心,让所有观战者无比凛然战栗,紧绷着神经,尤其是我,简直连看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但是很快又禁不住对多尔衮的关切和紧张,又将合拢的眼皮睁开。心里不停地祈祷着:阿弥托佛,佛主保佑……
多尔衮终于占据上风,在豪格的刀锋向他的下盘袭去的瞬间,他一跃而起,与此同时横刀一挥,“噌啷”一声,等我们仔细看时,豪格头盔上的帽缨被多尔衮迅敏无比的一刀横掠,干净利落地削掉,飞落出去。
豪格只觉头顶受袭,一时间判断不出严重与否,对于要害部位的保护是每个人的自然反应,他急忙收刀,正准备矮身防御之时,刚刚落地的多尔衮手腕一翻,硬生生地将本来向外滑落的刀势扭转过来,寒光一闪,豪格的整个人在那一霎那僵住了,他低头一看,那口锋利雪亮的钢刀已然架在了他的领口处,紧贴着喉咙,倘若方才多尔衮一个收手不住,刀刃再向前分毫的话,肯定要切入他的喉管,后果可想而知。
豪格怔怔地盯着多尔衮的眼睛,多尔衮也同样注视着他,目光中似乎在询问着:“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这个询问的眼光中起先还有灼灼的凌厉之气,到后来渐渐隐散去,取而代之的不是嘲讽和鄙视,甚至连一丝得意的炫耀都没有,更多的是平静,淡定。
两个男人的交锋宣告结束,尽管豪格没有立即认输,多尔衮已经从容地将架在豪格颈部的钢刀收了回去,同时微微地叹息一声:“天幸我收得及时,否则要是伤了肃亲王分毫,恐怕都要愧疚难当了!”
“罢了,我认输便是,谢睿亲王刀下留情,他日战场合兵,必然诚心用命,不敢有丝毫违背!”说罢“噌”地一声,还刀入鞘。
豪格短短的几句宣告“无条件投降”的结束语倒是让人无法对这个落败者有丝毫的鄙夷,这个粗犷豪爽的汉子,的确是愿赌服输,无一字辩解和试图寻找借口,显得光明磊落。
多尔衮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尽管绣满云纹的箭袖上有一道方才厮杀时被豪格的刀刃划破的口子,但他仍然很有风度地拍了拍豪格宽厚结实的肩膀,一脸兄弟般的宽容和微笑:
“比试自有输赢,我也不过是胜在侥幸罢了,方才处处落于下风,好险抵挡不住肃亲王的高刀法呢,好了,你我就此收手,同是皇上的臣子,以后你我齐心合力,配合征战的时候多了去,到时候才能看到你大显神威,势如破竹呢,是不是啊?”
“哈哈哈……睿亲王说的对……”豪格尽量掩饰着脸上的落寞和难堪,做出大大方方的风度来,多尔衮一手提刀,一手携着面带苦笑的豪格,大踏步地走上台阶,尽管这两人一个破了衣袖,一个掉了帽缨,多少有点狼狈,让英武潇洒的形象受到了略微的损坏,不过方才的精彩,应该说是畅快淋漓,惊险万分,奇谲跌宕的“切磋”让大家过足了眼瘾,也让众人惊叹于他们无与匹敌的实力,这种凡的武艺和刀术,恐怕在当世也是屈指可数的。
豪爽热情的八旗将士们在这一刻终于欢呼呐喊起来,气势如排山倒海,又如白虹贯日,的确,这上万人的喧嚣实在是一股极大的热浪,四处扩散开来,让人不由心情激荡,振奋不已。无论是胜利的正白旗还是落败的正蓝旗,还有旁观的另外六个旗的将士们显示出了齐心协力,团结一心的士气,磅礴待,让人对即将入关的征战信心百倍,豪情万丈。
两人登台之后,稳坐“贵宾席”观战的三位将帅纷纷起身,迎上来热情地祝贺和赞扬着,同时体面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用来鼓舞士气的话。等到欢呼声逐渐平息下来,多尔衮这才来了一段简短的结束语,然后在万众瞩目中,五位身份高贵的将帅们一一下了台阶,蹬上战马,在一批侍卫的簇拥下退场了。
尽管大家各自的府邸方向不同,但是回盛京内城的路径还是统一的,由于各自带了上百名亲兵护卫,所以几位王公贝勒们分别带着自己的排列整齐队伍按照前后顺序相前行进,由于道路不是很宽阔,于是长长的队伍只能迤逦而行:岳托骑马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多尔衮,阿巴泰,杜度随后,豪格在最后面“压轴”,不过估计他现在正在马背上垂头丧气,一张猪肝脸,懊悔自己为什么总是搬起石头砸中的却是自己的脚,这足够他反思一阵了。
队伍行进了没多久,前面的岳托就勒住了马辔头,挥手示意亲兵们继续行进,然后等待着多尔衮的逐渐靠近,这才拨转马头,和多尔衮并驾而行,我紧跟在他们身后,所以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厚赠,这口钢刀铸炼精湛,锋芒锐利,更兼韧性极佳,可谓上上之品,不是一般的技艺所能打造出来的,甚至还算得上救了我一命,如此不吝的馈赠,叫我如此感激?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你掷刀相助,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多尔衮边说边抚摸着那把腰刀的鲨鱼皮刀鞘,这口钢刀虽然也是弯的,但是刀身却没有一般的腰刀宽阔,我看着看着,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睿亲王不必言谢了,此刀本也没有什么贵重或者了不起的,只不过前几年入关征明,在一个总兵的府衙内缴获了一堆锻造上层的兵器,其中就有这把腰刀,我看它锋芒耀眼,几乎可以吹毛断,心下不由疑惑,你我所用之刀无不是上上之品,我也自认为手中所持是宝刀利刃,可是这大明怎么会有如此上佳的镔铁和精细的打造之术呢?况且此刀形状独特,还有包鞘的皮革也非同寻常,于是向俘虏来的兵丁询问,才得知这是当年沿海一带剿灭倭寇时的战利品,原来是东瀛的倭人所造。”岳托说到这里不禁好笑:“你我都没有见过倭人,但听闻是矮小鄙陋,只是性情凶悍而已,没想到这打造兵器方面,倒有值得我们借鉴之处啊!”
看来岳托也不是像一般的满洲贵族一样唯我独尊,目空一切,对于异族的优点,他还是带着一点钦佩和谦虚的,这个性格和多尔衮有点相似,就像多尔衮善待朝鲜人,保护大明的治政精髓和文人一样。
不过我不禁头晕了,原来这把救了多尔衮一命的钢刀,竟然是日本人造的,难怪似曾相识呢,原来我从小就没少在电视上见过,不过在电视剧里那些日本军人或者武士用这东洋刀时无外乎两种:指挥,切腹。这种霉气的刀怎么能随便用呢?只不过眼下的这把刀的造型和二战时期的东洋军刀不太一样,只能说是近似而已,所以我对它的仇视还不是很严重,但是想象着自己的丈夫拿着这把倭刀去中原杀戮汉人,我的心中还是一阵不快。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似乎对倭人不是特别仇视,也难怪,那些矮小的倭寇们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聚居在海外荒岛上的一群蛮夷罢了,怎么能和他们勇猛强大的满人相抗?再说那些倭人们一向与大清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没也什么仇恨可言;更何况倭人屡屡侵犯大明的海域边境,屡剿不止,让大明耗费了无数军械粮草,也无法杜绝倭人的进犯,最后只得在渤海,东海,黄海一带迁界禁海,从一定程度上给满清帮了忙。
岳托和多尔衮聊了一阵军国大事,这次拱手告辞,策马向前面去赶自己的亲兵卫队了。我用靴子轻轻地磕了磕马腹,让它载着我赶到多尔衮身边,与他并辔而行。
“对了,我怎么觉得之前那把腰刀断得未免有些古怪,虽然说豪格的力道惊人,但我的刀也不是寻常劣品,如何能在一击之下就断成两截呢?你有没有捡回来?”多尔衮轻声地提出了他的疑惑。
“你放心,我也不是粗心的人,当然不会忘记了那把断刀,随后就取了回来。”说着我从马鞍上的革袋中取出那把断刀,交给多尔衮仔细验看,“有什么不对吗?”
看着多尔衮紧缩着眉头,我心下一惊:“莫非这把刀不是你本来的那一把,而是被人暗中调换过了?可是居然一模一样,让人分别不出啊?”我也探头打量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问题就严重多了,这只能说明,是有人存心要我的刀在关键时刻断掉,这等于间接地要我的性命,倘若方才不是岳托及时相助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多尔衮说到这里神色阴狠起来,“这能是谁呢?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豪格,不然他为何突然提出和我单独打斗,而且出手狠辣呢?可是我难以相信他的本事居然大得到了可以在我的府中就偷梁换柱的能耐。”
“也是,如果他能派人入府换了你的腰刀,那么为何不干脆找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来暗害你呢?何必饶了一个弯子,他自己还要惹上重大的嫌疑呢?”我也同意多尔衮的推断。
多尔衮仔细地将手里的断刀翻来覆去地观察着,最后叹了口气:“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出这把刀的破绽来,看钢口的断面也不是劣品,也许确实是我们多疑了。”
“但愿如此吧,不过以后王爷一定要加强身边的防备,以防真的有心怀叵测的歹人意图不轨啊!”我忧虑着说道。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我会在意的。”
两人并辔前行了一段,我又对他腰里的那柄钢刀好奇了,想要仔细鉴赏一下十七世纪的倭刀和二十世纪的东洋军刀有什么区别,多尔衮自然看到了我好奇和贪婪的目光,于是顺手解下来给我看。
我并没有立即拔刀出鞘,而是先仔细地观看着那精致的外表,多尔衮在旁边问道:“你以前在朝鲜,应该听闻过倭人的大致状况,那些倭人不肯安份,骨子里都野心勃勃,狂妄残忍,以你看来,他们会不会成为将来威胁或者侵扰大清的敌人呢?”
我惊愕于多尔衮的眼光长远,居然连将来大清入主中原后会不会遇到和大明同样的麻烦都预算到了,“敌人是肯定的,但是能不能威胁到大清,却不是一定的,这就要看大清是否能够一直保持强大的实力了,他们就像群狼,总是惦记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猛然上来咬几口。但是狼终究是野兽,斗不过勇敢的猎人,对于这类冷血寡恩的野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最迅猛的办法将它们剿灭。”
多尔衮微微颔:“没错,对于这类狼子野心之辈,决不能手下留情!”
“等日后我大清逐渐组建起兵船和舰队,就去夷平那东瀛的几座小岛,让我大清扬威海外!”我边说着边缓缓地向外抽着钢刀,谁知道闪着寒光的弯刀刚刚出鞘一半,就觉得耳旁一阵惊心而尖厉的呼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铛琅”一声脆响,手上顿时强烈一震,连虎口都生痛起来。
与其同时,我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因为击中刀身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支偷袭而至的暗箭!
第十七节 化险为夷
比我略微先了一个马头的多尔衮闻声侧脸一看,神色骤变,显然他也现了那是一支偷袭的暗箭,周围顿时一阵骚动,后面的亲兵们迅赶来,一面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还没等侍卫们赶过来将我们严密保护起来,就听到耳边一连串鸣镝之声呼啸而来,那目标显然是对准多尔衮的,不过由于我正好在他的右侧,偷袭者的方向正对着我,于是乎第一箭被我无意间拔出来的钢刀挡掉之后,后面一连番的箭矢变直冲我袭来,道理很简单,我是唯一和多尔衮并行的“侍卫”,先解决掉我就可以腾出手来瞄准他们的要目标了。
“小心!”多尔衮一声疾呼,用最敏捷的度在马背上矮下身来,将受惊过度,缺少经验而一时反应不及的我猛力拉住,自己随之也跟着滚鞍下马,由于拖着我这个累赘,他的身子也跟着失去了平衡,于是乎两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在一起,顺便在地上滚了两圈。
几乎与此同时,呼啸而至的羽箭在马背上方呼啸着掠过,如果晚一秒钟的话我恐怕就糊里糊涂地成了刺猬,可怜我的马就倒了霉,一支箭插在了它的脊背上,它惨嘶一声,就撒开四蹄朝前方狂奔而去,将前面岳托的卫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前后只有五六秒的功夫,后面的大批侍卫们就已经迅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我和多尔衮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们团团保护起来,同时另外一部分立即迅敏而有素地拉弓开箭,冲袭击者隐藏着的草丛处一阵“枪林弹雨”,很快,那边就没有了任何回击和动静,于是一个手势,这群训练有素的亲兵们立即开始了一番细密的搜索,以期望能够搜捕到活着的行刺者。
看来不过是三五个寻常刺客,一轮袭击无效后,马上就被气势汹汹,凶狠善战的卫兵们干净利落地镇压下去,等到前队的岳托最先赶来时,这边已经基本解除了警报威胁。
之前多尔衮一直紧紧地将我护在身子下面,我简直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哪,要知道他这一百六十几斤可不是盖的,如果说平日里他还懂得怜香惜玉的话,眼下在突遭偷袭的危机关头,他可顾不了这么多,只是一个心思不要让飞袭而至的箭矢伤到了我。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动,就看到周围大批侍卫奇怪的眼光。
这个场面真是离奇:一个身份贵重的王爷居然奋不顾身地救一个小小的侍卫,而且当大批亲兵匆忙赶到并且严密守护时,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明明是贼人袭击目标,可他们的王爷却不惜用自己的身体给一个侍卫挡箭,一个反应没过来,大家均是一愣;第二反应才想起来,对了,上面不是交待过了吗?这侍卫不是普通人。
眼见场面尴尬,况且眼下我们已经转危为安,基本太平了,我这才伸手推了推上面的多尔衮,小声说道:“王爷,没事儿了,快点起来吧,让这么多人看着……”
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关心过了头,侍卫们都已经将偷袭者歼灭了,他居然还趴在我身上忘记了起身,确实有点失态,于是他抬起上身来望了望周围的侍卫们,众人刚一触及到多尔衮的目光,就吓得立即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怎么样了?有没有活口?”多尔衮一面起身一面拍打着手掌上的黄土,口气严厉地问道,显然他对于这次几个贼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螳臂当车的谋刺大为光火,尤其是那些不长眼的刺客想杀他也罢了,居然连他心爱的女人都险些被殃及池鱼,这等挑衅,哪怕平时脾气尚好的多尔衮也勃然而怒。
“回王爷,据属下现在的查点,一共有四名刺客,其中三个已然毙命,还有一个一息尚存!”
“继续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还有,你立即带人去后面察看,看看肃亲王他们是否无恙?”现在还不能判断这几个刺客究竟还有没有另外的人手和布置,况且也弄不清楚这些人的袭击目标是他多尔衮一个还是所有此时检阅归来的王公贝勒们,毕竟眼下辽东境内还居住着大量汉人,难保里面没有一些明廷派来的细作,意图刺杀几个位高权重的大清王公们也属于情理之中。
“喳!”
这个侍卫统领起身后立即点齐一部分人,翻身上马向后队赶去了。
“至于那个还有一口气的刺客,先别忙着探取口供,立即施以救治,等到活转过来,性命无碍之时再行审讯!”
“喳!”
大批的侍卫们分散开来,向两旁的草丛中搜索开去,像篦子梳头一样,不放过每一个可以让刺客藏身的地方,以保证主子们接下来的人身安全,如果一个不慎,那可是掉脑袋集体陪葬的大事,哪个能不小心万分?
我正在帮多尔衮拍打身上尘土,维持他的帅哥形象时,岳托已经策马赶到,到了近前滚鞍下马,疾步走上前来,“怎么样?没有伤到哪里吧?”
多尔衮还没来得及回答,我正好一抬头,终于被岳托认出来了,他一脸惊讶:“怪不得我方才看到睿亲王护在一个侍卫身上,当时就好生好奇,哪里有主子反过来保护奴才的道理,原来……”
“呵呵,没想到吧?看来我的装扮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贝勒爷大半天的工夫和我近在咫尺,也是对我熟视无睹,完全没有在意啊。”我听说方才那尴尬的一幕正好被侄子辈的岳托看了个正着,立即一阵脸赤耳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接下来多尔衮将遇刺的经过简略地跟岳托讲述了一遍,岳托也不禁皱起眉来:“这几个刺客好生奇怪,倘若是单独谋刺你一人的话,必然是受了朝中的某人指使,那么就不可能是身手泛泛之辈,也不至于一击即溃,而且一点组织和应变的能力也没有,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何没有袭击我那边呢?倒好像是早已经潜伏在这里,等我经过之后才开始行刺的,如此确实有些令人费解啊!”
多尔衮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疑惑的,我肯定会派人详细排查的,好歹抓住了个活口,说不定也能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
没多大一会儿,豪格,阿巴泰,杜度也先后赶到了,几个人先是关心地对着虚惊一场的多尔衮嘘寒问暖,然后几个人交流交流了看法,一时间也没能议论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分头搜索归来的几个侍卫统领们6续过来禀报,周围已经搜索完毕,未现任何可疑人等,只把那几个刺客的尸身和唯一留着口气苟延残喘的人抬过来了,多尔衮扫了一眼,然后摇摇头,意思没有他熟悉的面孔,几个王公们也一一打量一番,也都表示没有见过,于是一个摆手,就抬了下去,活着的也许成了人证,死了的或许也可以成为物证,接下来一番京城内外的大排查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真是晦气,大军未就碰上这等晦事,我看睿亲王是树大招风了,要不然怎么我们没事,几个刺客怎么就单单对准他了?”豪格阴阳怪气地叨咕了一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余下的几个人对于豪格的讽刺和报怨显然有些不悦,多尔衮本来脾气还算温和,但是经过了刚才了那场骚乱,他心底里自然也窝了一股火,只见他脸色阴郁,冷若冰霜,冷冷地哼了一句:“倘若叫我找出了这次行刺的幕后主使,我定然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完之后略微控制了下语气,尽量用平缓的声音对几个兄弟侄子说道:“我看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改变一下回程的路线,毕竟这里距城门还有两三里路,倘若还有刺客的同伙仍然在隐藏待动的话,又怎么能保证我等万无一失呢?你们看呢?”
“十四弟说得对,我看就改走西门吧,那边虽然离内城远了点,不过以防万一嘛!毕竟你是朝廷的栋梁之臣,眼见大军出征在即,不可有丝毫闪失。”阿巴泰是多尔衮的七哥,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性情耿直,恩怨分明,和阿济格一向走得很勤,所以自然对多尔衮也亲近些。
“多谢七哥关心,不光是我本人,你们几位也要谨慎提防,说不定是明廷派来的细作,得知我等即将大军开拔,于是想抢先一步,所以不得不防啊!”多尔衮说着用目光询问着岳托和杜度,两个人也点头同意,于是几个人重新上马,准备回各自的队伍里继续起行。
岳托策马去前方自己的卫队那边了,由于我的马早已跑得不见踪影,所以只得另外牵了一匹脾气温顺的马给我骑。我并不急于上马,而是庆幸地摸着手里的钢刀,这时一个侍卫连把我方才慌乱中甩到路边的刀鞘送了回来,我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刀身,这次徐徐地将它收回鞘中,替多尔衮系在腰间,一面感叹道:“想不到这把刀竟然半天之内救了你两次性命,莫非这刀已经认你为它的主人了?不然的话,你岂能平平安安,一路化险为夷呢?”
多尔衮低头看着我在他腰间的摆弄,自嘲地笑了笑:“可能确实是人各有命,上天自有定数,时辰没到自然不会把我收上去,于是乎就来了这一连串的看似巧合的运气,不过也好,起码有这把救命的腰刀防身,心里总归踏实点,我倒真要好好感谢岳托了,”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方才的确是惊险万分,要是迟一点的话,你恐怕就要当我的替死鬼了,那岂不是大大的冤枉?就算我侥幸不死,也会愧疚终生的。”
我虽然也很感激他刚才奋不顾身的相救,不过看着他略带歉疚的样子,我也不想让他继续下去,于是故作轻松道:“呵呵,你有什么好后怕的,你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汗毛都少一根吗?不过虽然我之前无意间一个拔刀让你逃过一劫,接下来你不也救了我一命吗?否则的话我少说也是个刺猬,所以说啊,你我就算是就此扯平了,你也不要老是惦记着是你连累了我,你我本是夫妻,就算谈不上生死相许,也应休戚与共,风雨同路,不要计较谁对谁的恩情多一些,不是吗?”
看着多尔衮感动的眼神,我心里在叫救命:拜托,不要老用你这可以电死人的眼光盯着我了,尤其还是那么的真情流露,叫我如何消受得了?我也不是故意说那些煽情的话,可是,我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难道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所以才会禁不住流露于言语之中?
谁知道我刚刚上马,就大吃一惊:只见前方左侧的草丛中,居然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支箭矢的锋芒,这次瞄准的不是多尔衮,而是前面的岳托,怪哉,之前都已经地毯式搜索了,按理应该将这附近清理得干干净净,怎么还会有新的刺客呢?况且目标已然从多尔衮转移到岳托身上,这就更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眼下似乎只有我一人现这个险情,根本来不及呼叫提醒,因为那支箭俨然是蓄势待了。
千钧一之时,我一面大叫:“小心~~~”,一面伸手拈来挂于鞍前的软弓,用最快的度搭箭上弦,瞄准刺客隐身的位置奋力一箭射去……
第十八节 阴差阳错
由于我无法看清草丛中的偷袭者,所以只能在千钧一之时,完全凭着直觉判断出大概方位,当我看着自己射出的一箭没入草丛中的同时,那偷袭者引弦待的羽箭居然也在同一刻脱弦而出,我心下大惊:莫非我这一箭着实射空了?
但是我早一瞬间的惊呼声还是惊动了前方乃至左右的众人,但是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不知道我究竟是叫谁“小心”,多尔衮的反应极快,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显然也现了险情,但是还等不及他的下一步动作,就只能徒劳地望着那支羽箭朝闻声怔的岳托那边疾掠而去。
我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在那一瞬间甚至想闭上眼睛,不过仍然抑制不住大大地瞪着眼睛望着那羽箭飞行的轨迹。
岳托的反应可谓迅捷,他身形微动,显然是听到了耳旁的鸣镝之声,惯于征战的他自然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躲避一切有可能的伤害,然而由于偷袭者与他的距离并不远,致命的羽箭在转瞬之间袭上前来,躲闪已经来不及。
他大概也以为万难幸免,但是谁知其后就听到一声闷闷的响声,然而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痛楚,射到什么了?岳托急忙转头一看,与此同时他**的战马出一声悲鸣,原来那支偷袭的箭矢不偏不倚,插在了战马的后臀上,真是惊险万分。
我刚要嘘一口气,那个偷袭者射箭的误差如此之大,显然受了我那一箭的影响,或者那偷袭者已然中箭,但是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松手让羽箭脱弦,但是这样一来飞行的轨迹就不得不因此而改变,岳托也因此逃过一劫……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并不好到哪里去,只见岳托**那匹负痛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惨嘶一声,然后突然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度之迅猛令马背上的岳托一个反应不及,任如何喝止磕夹都没有用,娴于弓马的岳托当然知道,越是这种危急关头,这种狂性大,暴躁不已的怒马尤其不能加劲狠勒马缰,如果那样的话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被红了眼的烈马不顾一切掀下背来,不伤筋动骨也要皮肉吃苦,所以他一面放任**的烈马狂奔,一面牢牢地抓住缰绳,以便寻机处置。
我和多尔衮一齐大惊失色,因为看情形任岳托如何骑术精湛,也是奈何不了眼下几乎无法控制的烈马,况且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马奔腾的方向不是沿着官道,而是径直从草丛中蹿了过去,糟了,那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面万一隐藏了残余的刺客也不是最坏的状况,万一撞到树木岩石上,弄不好就此挂掉,这可怎生得了?
我手中的弓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看见多尔衮猛地一扬马鞭,策马紧随着岳托进入草丛的方向追了过去,我大叫一声:“王爷,千万要小心啊!”
没有听到多尔衮的回答,显然他也一时紧急,来不及回答我的警告,天啊,这可怎么行?那边树林里复杂莫测,不但岳托,多尔衮都难保万无一失,于是我也赶紧加鞭策马,继他二人之后策马跃入草丛,一面头也不回地高声命令道:“你们一部份继续搜查刺客,另外一部分着即随我一同赶去保护王爷和贝勒!”
身后一片“喳”,“喳”之声,紧接着就是数十骑侍卫紧随我马后,策马奔腾带起滚滚黄土沙尘,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眼见前面岳托和多尔衮的身影越来越近,我不由得再次猛力加鞭,**的坐骑如何吃得了这般苦头,痛嘶一声终于加快了度,渐渐地离多尔衮只有大概三五丈远的距离,而多尔衮那边的情形想必也大致相仿,他的黑马不愧是日行千里的良骥,在主人几乎红了眼一般的催促下,几乎将度提升到了极限,果然,多尔衮渐渐接近了岳托,距离越来越近,我心中开始略微轻松起来。
岳托**了狂的马显然没有任何办法控制,一直闷声不语,紧紧抓住马缰,在马背上惊险万分地颠簸着的他耳畔听得后面蹄声接近,不由欣喜不已,忙转过头来对右后方的多尔衮高声喊道:“睿亲王助我!”
“你放心吧!坐稳了,我这就接应你下来!”
多尔衮喊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根本没有他平时在草原上奔驰赛马时所用的套马索,也许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再用过这种幼年时用来锻炼臂力和练习马术的招数了,眼下眼见用得着了,却两手空空,急得几乎两眼冒血。
我也看出了多尔衮的窘困,可惜自己手里除了马鞭再没有任何可以支援的东西,想必身后紧随的侍卫们也肯定没有准备这种东西,就算现去找也肯定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怎么办?
“王爷!马鞭够长吗?尽量接近岳贝勒,试一试马鞭能不能救他下来?”我在马背的颠簸中大喊道,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只不过危急关头,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因为这里正是一片开阔地,前方远远地看到有几棵粗壮的大树,正枝干交叉着横在半空,如果我的目测没有错的话,那个高度正好可以将马背上的人狠狠地撞下来,如此疾驰的马,估计受伤的人不死也要断几根肋骨,至少去掉半条命。
多尔衮在紧急中听到我的喊声,一想这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好奋力一搏了,既然没有绳索套住马头,那么起码也可以用马鞭卷缠住岳托的腰身,用尽全力将他从危急万分的险境中救出来,尽管这个方法危险异常,况且成功机率微乎其微,可是总比什么都不作,放任危险继续得好。
可是当我想到这个办法时只是晚了那么一步,多尔衮正试图策马与岳托并行以实施救援时,那几棵“连理树”已然近在咫尺了,就算现在赶上恐怕也来不及,弄不好自己也自身难保,完了,看来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大吼一声:“快跳下来,不然死定了!”
岳托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当然不会像一般人一样在危急时刻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他显然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生路,眼见那连理树距离自己只有一两丈远的时候,他果断异常,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松开缰绳,猛地纵身向左侧方跃下,几个翻滚开去。
几乎与此同时,多尔衮坐下奔驰着的黑马显然也接近连理树,不过正当我大呼一声:“小心!”时,多尔衮已然到了树干之下,不过万分幸运的是,他方才由于准备从侧面赶上岳托,所以偏巧离开了那连理树的交叉树干,因为刚才岳托的坐骑从树干下穿过时,甚至被撞掉了马鞍,所以上面倘若有人就绝难幸免。
多尔衮一个漂亮的侧身,刚巧从树身的另一侧有惊无险地掠过,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和碰撞,可谓万幸。
可是我根本来不及替他庆幸,因为我眼下也面临着方才岳托的危急,尽管我已经在尽力勒马了,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让马一时收蹄不住,继续向横叉着的树干径直冲将过去,此时我可没有多尔衮那么幸运,因为我方才是径直紧追岳托其后的。
耳旁“呼呼”的风声,还有追赶营救不及的侍卫们的齐声惊呼“福晋快下马!”
没办法,豁出去了,我一横心,先是将两脚迅地从马镫里抽出,以免落得个拖死狗的惨相,然后学着岳托的姿势,一手弃鞭一手松缰绳,最后猛地一个纵身从颠簸的马背上跃下,在半空中两手紧紧地抱住脑袋,以防跌个头破血流。
在心脏几乎都跃出胸腔的凌空中,我只是慌乱了片刻,身体便着了地,先是一个猛地磕撞,剧痛立即传来,还没等我惨叫出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翻滚了几周,终于在一片积满落叶的烂泥中停止了翻滚,顺便吃了一嘴污泥。
先是听到了众人的惊呼,最清晰的就是多尔衮的声音,与之同时是一声马嘶,他定然是及时勒住了战马,然后折转回来:“熙贞!”
我由于猛烈的撞击和翻滚,再加上倒霉地吃了口污水,不由得呛咳起来:“我……我没事……”
多尔衮一个箭步跃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向我冲来,一面大叫着:“熙贞,熙贞,你哪里伤到了?快让我看看!”
也难怪,他见我呛咳不止,还以为我的胸腔受了撞击的伤害,这可是非同小可,他的脸色几乎在那一瞬间煞白起来。
我及时地克制住了咳嗽,觉得身上除了一些碰撞的酸痛和些许皮肤的擦伤之外,只有腰部有点疼痛,不过自己感觉没有什么大碍,因为以前自己曾经在下楼梯时也曾经如此摔过腰部,不消半个月就痊愈了,什么后遗症也没有,于是一个努力,我坐起身来,对一脸苍白的多尔衮笑笑说道:“没事儿,只不过是呛到一口污水,故意逗你玩儿呢!”
“你真的没事儿吗?不要骗我啊!”多尔衮虽然不敢全信,但看我好端端地说笑,多少放了心,蹲下身来帮我检查全身是否有伤势。
“别忙着看了,一点轻微的破皮而已,”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上擦破了一层表皮,隐隐渗出血丝来,另外臂肘也有些火辣辣的刺痛,估计也是大致情形,小时候我一向调皮,这类的破皮擦伤事故已经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也满不在乎,我一面忍着刺痛,一面努力地克制着腰间的酸痛,费了好大的气力,终于在多尔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然后轻轻地冲手掌的伤口上吹着气,希图吹掉嵌入皮肤的沙石,一面尽量轻松地笑着:
“还不赶快帮忙,你媳妇我现在虽然身无大碍,不过多少也摔了个狗啃泥,一脸泥水跟个泥鳅似的,快帮我擦擦干净,否则岂不是让外人看到了笑话?多有失形象啊!”
多尔衮长长地嘘了口气,看来他牵肠挂肚的媳妇还是吉人天佑,按理说一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和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应该稍微受了点惊吓就尖叫不止,若要是擦破了一层油皮,岂不是要哭天抹泪?可是眼见我一脸没心没肺的微笑,还口气轻松,腿脚灵便,看来的确是有惊无险,于是他终于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方才差点把我的魂吓出来……”
他边感叹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来给我擦拭脸上的泥土,说来也笑人,多尔衮平时一贯温文尔雅,重视衣着打扮和边幅的修饰,这与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有关,所以他平时也像女人一样随身带着块手帕,不过他是藏在袖子里的,一般在人前是不会拿出来现眼的,不然人家都会笑话一个堂堂的大军统帅,旗主王爷不但没有豪迈粗犷的脾性,还要像小白脸一样重视外表,实在是有损威风。
“呵呵,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就知道横冲直撞的人居然有幸蒙得老天爷保佑,这不是要气煞那些整天吃斋念佛,生怕走路踩死一只蚂蚁,却总避不过大灾小祸的人们羡慕死?……”
我正继续忍着腰部的疼痛调侃着,突然想起了之前跳下马后同样滚落开去的岳托,奇怪,怎么还没有动静?莫不是……
我扭头一看,远远地围着一大群侍卫,其中既有身穿红色镶白边的镶红旗侍卫,又有方才随我一道追赶过来的正白旗侍卫,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似乎有些骚乱。我心里顿时大叫一声不妙,伸手一指那边,紧张道:“别光顾在这里磨蹭了,快去看看岳贝勒怎么样了!”
多尔衮一个转头,也觉得形势不妙,于是赶紧收起了手帕,疾步赶上前去,那群侍卫们看到睿亲王过来了,急忙惶恐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岳托,岳托,你没事儿吧?”
我听到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严重成分,急忙一手扶腰,坚持着蹭到了人圈里,只见多尔衮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岳托的上半身,一手正猛力地给他掐着人中,显然他已经昏迷过去了,或者说轻一点是剧烈的碰撞导致头部受到了震荡,所以暂时休克了。
我也急忙蹲下身来,试探着岳托的脉搏和鼻息,只觉得脉搏有些零乱,呼吸也有些微弱,我惊疑地看着多尔衮:“他不会有事吧?”
多尔衮摇了摇头:“据我的经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常年上战场的人,身子自然强壮些,况且我自己也曾经受过类似的撞击而昏厥过去,看来他现在的情形也差不多,应该没有什么内伤,也许一会儿就能醒转过来。”
我略略松了口气,“但愿大要有什么大碍,否则你我算是白忙活了一场。”我的潜台词是:万一岳托命中倒霉,注定“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无论之前我不放箭射那个刺客,方才多尔衮不冒着生命危险救他,和眼下最坏的结局有什么区别呢?我再一次想起了历史上他将在明年初春病死驻扎在济南城外军营之中的那个惨淡结局,但是眼下出了这个岔子,会不会是他命中的一次转机呢?
……
好在多尔衮的判断没有错,他老小子总算是福大命大,在被送回盛京城后的当天傍晚就被几根银针扎下去,过了一会儿终于悠悠地醒转过来,不但没有变成植物人,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不过是头脑还有些隐隐作痛罢了,这可能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脑震荡,休息一周就无大碍了。
但郁闷的是岳托的膝盖也受了伤,替他诊治的医士说至少要修养一两个月才能痊愈,所以已经确定于四天之后的大军开拔出征,他是绝对赶不上了,而此件军国大事已然迫在眉睫,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谁来接任右翼大军的统帅之职呢?
豪格当然跃跃欲试,他极不情愿继续当多尔衮的副手,眼见来了天大的机会,他岂能不上窜下跳一番?可是不知道皇太极怎么想的,一瓢冷水浇灭了他的希望,岳托的位置由阿济格接任,理由是岳托不在任,右翼军的主力镶红旗的将士恐怕由他这个正蓝旗的管起来不太顺手,正好阿济格与岳托同掌镶红旗,所以这主帅一职非他莫属了。
崇德三年八月二十七日,阿济格率右翼大军出;九月四日,多尔衮率左翼大军离开盛京,一场战绩辉煌,彪炳清史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
而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隐藏在草丛中的刺客果然被我一箭射中,负伤倒地不起,被一拥而至的亲兵们一举擒获,后来经过审讯查明,他果然和之前那四个刺客是同路的,是潜伏在盛京城外的一个叫什么“会”的反清组织,特地赶在大军开拔之前来铲除清军的鞑子将帅们的,由于缺乏配合,所以没有来得及伤到豪格,阿巴泰和杜度,于是乎两个幸存的刺客也因此掉了脑袋,同时株连满门,连带着那个反清组织也被一窝端掉,前后杀了数百人,一时间血雨腥风。
而我当机立断,出手敏捷,在危急时刻救了岳托一命的“光辉”事迹很快在盛京传播开来,一时间传得神乎其神,我也成了“巾帼不让须眉”的代表,那些王公贵戚间就更别提了,可惜我一时间无法领略这种风光,因为我着实摔伤了腰,陈医士替我诊断后给我准备了个内服外敷的药方,说是要一个月才能彻底痊愈,于是多尔衮只能带着留恋关切的目光无奈地率军开拔了。
第十九节 花园夜魅
“……我八旗左右两翼军共败明军五十七阵,攻克山东济南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两名总督及守备以上将吏共百余人,生擒德王朱由枢、郡王朱慈、奉国将军朱慈、监军太监冯允许等,俘获人畜计四十六万二千三百有余、黄金四千零三十九两、白银九十七万七千四百六十两……”
我仰面躺在宽大的摇椅中,眼睛望着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棂,静静地听着有关此次征明的战果汇报,时不时地咳嗽几声,然后摆摆手,示意那人继续念下去。我膝盖上搭着一条缎被,尽管脚旁边就是一个摆满红彤彤木炭的火盆,尽管现在已经是早春三月,但是我仍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迹象,春寒料峭的辽东依然保持着寒冬的气息,我不小心伤风感冒,足足两三天了才刚见好转,可是喉咙却了炎症,刚刚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躺下,多尔衮手下的一名正白旗侍卫统领就赶来向我报信:
睿亲王和武英郡王的大军已然班师回朝,皇上已经亲率满朝文武大臣出城五里迎接大军的凯旋,先是在崇政殿里大加封赏,然后于清宁宫大排庆功宴,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王府,多尔衮怕我惦念,所以特地派他赶来向我汇报,顺便带来了最新抄拟完毕的战报,用多尔衮的话说就是:“福晋关心这个说不定比起关心我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赶快送去吧。”
我不免莞尔一笑,这多尔衮出外征战了半年之久,居然还记得我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他提过的这个要求,本以为一直殚精竭虑,身疲神乏的他居然连这个都记得,可见的确是个有心人,或者说他的记忆力也实在太好了些,尽管此次大获全胜的结果我早已有数,但是听到如此辉煌的战绩我仍然不免略略吃惊,不知道这一次皇太极该赏多尔衮些什么。
从这名统领的详细汇报中,我大致地了解了整个战役的经过,多尔衮起先制定好的那个破关而入的策略果然异常有效,正如他所分析和预测的一样,阿济格率领的右翼大军先行,破关拔营的先锋自是由他做了,奇袭一举破开墙子岭的长城之后,大批清军一拥而入,杀掉了城守,占领附近数座隘口,接应后面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入。一入河北境内,一口气连下沧州,蓟县等十余座城池,势如破竹,一度威胁到京郊一带,吓得崇祯皇帝又准备破釜沉舟地坚守燕京了,可惜这只不过是多尔衮的一个疑兵计而已,在成功地吸引崇祯调动了大部分守卫河北各镇的明军赶去燕京救援之后,立即绕开燕京,直下冀南。
清军深入到河北省南部,蹂躏了广平、顺德、大名等地,然后把进攻的矛头指向了山东。崇德四年正月,八旗两翼兵会合于济南城下。明兵部尚书杨嗣昌错误地估计清军如进兵山东必经德州,因此他传檄山东巡抚移师德州,而济南空虚,不作戒备。
精明的多尔衮绕开德州,从东昌、临清州等处渡过运河,突然直插济南。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个号称中原的一大都会就落入清军之手,明吏卒惊骇逃溃。巡按御史宋学朱刚乘上轿出院,一听说城陷,役隶扔下他撒腿就跑。清兵冲上来,将他杀死,后来连尸体也找不到了。还有布政使张秉文以下十数名官员,连同宗室诸郡王都被杀死了。其中活捉德王朱由枢,没有将其杀掉,而是把他送到盛京。
而百姓死伤更惨,战后,清理城内外尸体达十三万具,整个城里的财物被劫掠一空。清军饱掠后,出济南城,转攻山东其他城镇十六处。明督师、大学士刘宇亮和陈新甲率明军只尾随清军而行,不敢进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多尔衮和阿济格一路押送着规模浩大的战俘和劳力,满载着数目巨大的金银辎重,大摇大摆地一路北上出山东,渡运河,取道天津卫,最后轻轻松松,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地出了关,返回辽东,而军队数量是清军三倍的大明官兵们,所能做的就是远远地躲在不会受到袭击的地方对着满载而归的掠夺者们行注目礼。
我听到这里时微微动容,说实话,对于大明这次所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惨重损失的感受,我只能用“哀之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当权者的志大才疏,文武百官的尸餐素位,将领之间的互不相帮,内耗不止,军士的胆怯惧战,才导致了如此惨淡的结局,只苦了那些自组织抵抗清军的百姓们,城破之后被血腥残忍地大肆屠戮,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想到这里我不禁气恨起多尔衮来了,之前我曾经特地劝说过他,对待百姓,能不杀就不杀,无非就是图财而已,何必再沾鲜血呢?这次明摆着就是**裸地入关抢劫,因为只要关外的宁远城一日还在明军手中,山海关就决然不能攻破,而这道固若金汤的铁闸在长城要塞严锁,大清就永远不能占有关内的一寸土地,哪怕曾经攻下多少城池,最终还是难以站稳脚跟,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饱掠一番再回辽东去,劫财就罢了,何必要将命也一道劫去?
我愠怒不已,狠狠地骂了一句:“野蛮人就是野蛮人,跟他们讲道理纯粹是对牛弹琴……”猛然嗓子一阵痒麻,禁不住咳嗽起来,不得不中断了骂声,阿娣见我这次咳得厉害,急忙上前来帮我捶背,“小姐,小心身子,千万别动肝火,不然这病又拖下去了。”
正念到一半的侍卫统领忽然听到我这句突兀的光火之语,一时也没能听出来我说得是什么意思,也难怪,他是满人,汉语水平本来就极其有限,当然不可能明白什么叫“对牛弹琴”了,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模样,我顿时有好气又好笑,也是,我这话对他说,不也是对牛弹琴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咳,咳……只不过是嗓子干痒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坐直了身子,正好对上了那统领愣愣的眼神,是啊,我是睿亲王的福晋,听说自己的丈夫凯旋而归应该高兴才是,他怎么可能想象到我在为什么事情愠怒呢?我也觉得自己也有点冲动了,于是苦笑一声,微微地叹息道:“唉,我们家的王爷啊……倒也真该庆贺庆贺,你先下去领赏吧!随王爷一路征战,确实辛苦了。”
我这一句是满语,他总算听懂了,于是他连忙收回疑惑不解的目光,单膝跪地对我行了个礼,谢过赏之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小姐其实不必这般动怒,毕竟王爷他这样做,也必然有他的计划或者是无奈,以奴婢看来,王爷是个仁和宽厚的人,和其他的那些个王爷们不一样,这肯定不是他的本意……”阿娣忍不住劝说道,尽量用着合适的用词,以免我再次不快。
我伸手接过她送来的热茶,揭开盖子轻轻地荡了荡上面零星漂浮着的茶叶,然后喝下一大口,结果喉咙的干热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而越痒痛,不由得再次咳嗽起来,阿娣急忙帮我将茶杯放到一边,“小姐您先等着,奴婢这就去灶间取些冰糖雪梨水来给您润润嗓子,另外方才陈医士走之前还特地留下些柿梨膏和枇杷粉来,不如取来试试效果如何。”
“不要忙活了,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好起来的,这咳嗽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止住的,没什么要紧的,”我懒懒地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头来:“你别把王爷想得太好了,表里不如一的人多得很,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帮他说好话了,”
罢微微感叹着:“也许你也有一定的道理,他不是一个喜欢和嗜好杀戮的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向是大清秉行的国策,若是对于敢于抵抗者仍然心慈手软的话,恐怕以后抵抗的人会越来越多,毕竟人都有侥幸的心思,心想反正即使抵抗失败也不会受到惩罚,那么何不试一试,说不定还能保护住自己的身外之物呢!”
“可惜,不但身外之物没能保住,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何苦呢?”阿娣最听不得血腥杀人之类的话题,她心有余悸地念叨着。
“你不明白,这就是一个民族骨子里的血性,如果连这点血性都没有了,那么比任何亡国奴都更可悲,至于究竟值不值得,每个人心中各自有各自衡量的尺子,很难分清是非曲直的。”
我说完之后沉默了,按照之前的估算,济南城内大约有四十几万百姓,排除死亡的明军人数,大概百姓直接或间接死于战火与屠杀的,就应该在**万上下。这些人,估计就是登城协助明军守城,或者城破之后坚持与清军肉搏巷战的百姓,当然,凭着我对一些史料的了解,这大部分百姓是因为家中的妇女被拖出去玷污,或者家里的壮丁被蛮横的清军抓去带回关外做劳力,再一些就是不能忍受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所以才奋起反抗的,结果丢了性命不说,最后还被算在了协助明军守城而战死的百姓死亡数目之中,的确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历朝历代都是这样,我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心思地期盼着战争尽快结束,天下人早点过上太平的日子?乱世人还不如太平犬,我开始痛恨我自己的渺小和无奈,什么王朝霸业,什么万里江山,和对生灵的怜悯比较起来,是多么的矛盾和不可调和,只不过有人已经麻木不仁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白了就是个还存有一丝愧疚之心的一丘之貉罢了。我现在的一点自认为的良心,无非就和当年曹操一面屠城杀戮,一面长吟“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一样的虚伪和做作。
这大半天我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打不起一点精神,直到日头偏西,我终于眼皮一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忽然身子一个痉挛,心悸不已,我睁开眼睛,眼见天色渐暗,奇怪的是,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席卷了我的心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生一样,这个第六感究竟灵不灵?
当我这样问着自己的时候,右眼皮突然一跳,难道真有什么预想不到的祸事会生吗?想到这里我突然一个激灵,立即翻身下炕,连厚实一点的外衣都没有披,就直接跑到阿娣的房里,她正蹲在火炉前搓着双手,因为方才兰珠和她换班轮守了,所以我急匆匆出来时还把正在门口打呵欠的兰珠吓了一大跳,急忙返回屋内帮我找衣服。
“小姐!您这是……”阿娣闻声一转头,看到了一脸阴晴不定的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王爷还没有回来吗?天都这么晚了。”我**地问道。
“哦,奴婢听说,本来下午的时候清宁的庆功宴会已经结束,但是好几个王爷都拉着我家王爷,非要他去自己府上畅饮一番,作为接风洗尘,王爷本不想去,但是盛情难却只得去了,恐怕要晚一些才能回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忽然间担心起几天没有去看过的东青了,小家伙刚刚满了周岁,虽然爬得很是敏捷,也开始呀呀学语了,但是还不会走路,由于我这几天染了风寒,为了怕过给幼小娇嫩的孩子,所以我叫乳娘自己好生照看着,就不必每日到我这里来了,难道是几天没见,我的思念之心越浓烈,以至于东想西想吗?
“你这就去乳娘的屋里看看东青和东莪现在怎么样了,睡得可好,我总是放心不下,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自然比一般人在意得多。
这时兰珠跑了过来,替我披上了外衣,我摆了摆手,“你回去守着去吧,我在这里等阿娣探视过后的回话。”
“是,主子。”兰珠退去了。
由于乳娘的屋子离我这边有一段路程,所以一时半会儿阿娣回不来,我觉得温热的木炭烘烤得我全身燥热,心底说不出的烦闷,于是推开门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可是怪异的事情生了,我似乎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奇怪,这大晚上的,谁没事在外面哭,这声音又很像女人的,能是谁呢?我犹豫着一步步走出院子,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莫非是我自己疑神疑鬼?也许这根本就是猫叫?
忽然间,我看到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我心下更加疑惑,于是抬步追了上去,尽管我脚下踩着花底盆的寸子鞋,可是腿脚却比那人要迅捷得多,很快,我就模糊地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小玉儿,奇怪,她不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疯吗?明明早已经软禁起来了,她怎么能逃出来?还是有人故意放她出来?
她似乎并没有觉我跟在她身后,自顾快步地向前走着,我一时间确定不了眼下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惧于她突然作的危险,我尽量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仍然紧跟不舍,想看看她鬼鬼祟祟地想去干什么。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不远的路,我现前方是黑灯瞎火的后花园,奇怪,小玉儿这么晚独自去后花园,肯定没有闲逛的雅兴,多半有鬼,我本来想去叫人来帮忙,但是生怕错过了现她阴谋的机会,所以只得硬着头皮跟踪下去。
在小玉儿的身影没入后花园的一瞬间,我猛然看到她的怀里似乎抱着一件东西,好像……好像是一个襁褓!
我在那一刻几乎全身颤,这王府里没有别的婴孩,所以这眼下她怀里的孩子是……我的眼前阵阵黑,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心里一阵阵揪痛,不行,我一定要救出我的孩子!
尽管不知道小玉儿是如何偷走我的孩子的,但是眼下却危急万分,她这么晚鬼鬼祟祟地到后花园来,莫非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他?这里这么多石头,还有高高的假山……
我即便想大声呼人过来,只怕惊动了小玉儿,她一个狗急跳墙,我的孩子正在她的控制之下,肯定性命难保,说不定立即惨死在我面前;如果我悄悄回去找人的话,说不定这段时间里她已经下了毒手,怎么办?
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继续悄无声息地跟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到假山旁,小玉儿突然停下脚步来,一动不动,不知道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机会难得,我决定当机立断,劈手夺下孩子。
我悄悄靠近,然后猛地一把扳着小玉儿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这一瞬间的机会中,我迅雷不及掩耳地从她怀中夺过襁褓,可是谁知道这襁褓一入手,明显手感和分量不对,我心中一惊,糟了,中圈套了!
还没等我松手将假襁褓扔下,忽然间耳边一阵急促的寒风掠起,小玉儿竟然无比敏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来,狠狠地向猝不及防的我刺来,这一突袭阴狠而决绝,挟带起令人心悸脊凉的寒气,直冲我的胸口袭来,令我躲避不及。
其实我现襁褓是假之后就立即有所反应,料想到她会突然袭击伤害于我,只不过躲闪多少还是慢了半拍,要害部位算是躲过了致命的刀锋,但是只听到“咯吱”一声怪异的声音,我的肩头一凉,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这不是一般刀刃刺入**的闷响,显然小玉儿这丧心病狂的一刀狠狠地刺在了我肩胛的骨缝之间,虽然不深,但是疼痛却异常强烈,我的全身在那一刻禁不住颤抖着抽搐起来,几乎连声音都不出来……
第二十节 天网恢恢
玉儿这一刀捅下时,的确是用尽了全力,可惜我的反应还不算太慢,以至于她这凶狠无比的一刀正好插在了我肩胛的骨缝中,由于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所以这刀锋只进入了寸许就动弹不得,虽然夜色已浓,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我知道此时她的眼睛里一定燃烧着歇斯底里的火焰,不把我置于死地决不罢休。
她手腕一翻,狠力将刺偏了的匕从我肩膀中拔出,一种痛彻心肺的剧痛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到处弥漫扩散着,但是我的意识仍然十分清醒,如果再不躲开的话,恐怕她下一刀刺过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闷哼一声,我身子一软,向后面倒去,正好在一瞬间避过了小玉儿第二次凌厉狠辣的袭击,她显然也没有想到只是被刺中了肩膀的我居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地倒下,自然愣了一下,在加上这一刺袭了个空,她的身体由于惯性而不稳,我在倒地的那一霎那,猛然伸出右手,抓住她脚下的花底盆,一个用力,她就惊叫着被我拉的一个踉跄,仰面跌倒。
我一个翻身跃起,朝正挣扎着起身的小玉儿狠力地扑去,像被彻底激怒的猛兽一样,几乎红着眼睛,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她见我如此暴怒地袭来,起身已经来不及,连忙慌乱地挥舞着匕,但这样的威吓并没有丝毫阻止到我的凶狠,即使我手无寸铁,但是负了伤的野兽必然会让敌人尝到反噬的可怕,我飞起一脚踢在她的手腕上,她惨叫一声,接着就是金属撞击石板的脆响,显然那把匕已经远远地飞了出去。
来我想捡起那把匕,狠狠地给丧心病狂的小玉儿来几下子,让她感受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处于极度狂躁中的我根本不会去想那样的后果,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报这一刀之仇,不,还有她屡次三番妄图谋害我和孩子的恶毒,我要她一并偿还!
压抑已久的怒火一旦引出来,足可以毁灭一切,在这时候,神经的高度亢奋已经让肩膀上的伤口处麻木了,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小玉儿见匕飞了出去,欺我受伤无力,于是试图伸手过来掐我的脖子,结果反倒被我用膝盖狠狠地抵住腹部,身子动弹不得,只得两手胡乱向我抓挠而来。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伸出左手一把将她小玉儿挥的一只手抓住,然后牢牢地扣住她的手腕,不顾她另一只手继续猛抓我的颈部时所带来的刺痛,提起紧握的拳头,狠狠地向她的脸部砸去,一面猛擂一面厉声怒骂:“我打死这个恶妇!打死你……”声音几乎嘶哑。
我的泄也仅仅持续了短短十几秒钟,还没来得及解恨消忿,就觉得手臂酸软,原来是激烈中撕裂了肩膀的伤口,只在这段不长的打斗时间里,大量的血液就如同汩汩而出的泉水般迅地流失着,本来已经被我几记重拳殴得几乎七荤八素的小玉儿显然看出了我体力不支的破绽来,猛力将手从我的控制中抽脱出来,然后两手并用,狠狠地扼住了我的颈部,我一个反应不及,被她掀了下来。
两个彻底失去理智的女人纠缠撕搏成一团,一连翻滚了几个跟头,突出的石头硌得后背一阵阵刺痛,然而谁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一心想将对方至于死地方肯罢休,在翻滚中,我敏捷地摸到一块石头,大概有砚台大小,正被她压在身下扼住喉咙我的一手狠掰着她如铁钳一样的双手,另一只手举起石头,绕到小玉儿的脑后,然后竭尽全力砸了下来。
“哎哟!”小玉儿惨叫一声,显然这一击势大力沉,她立刻松开了掐在我喉咙处的双手,脑袋一晃,身子一歪,就朝一边俯身趴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我终于可以恢复呼吸了,用手掩着难受异常的喉咙,粗重地喘息着,只觉得满手都是温热腥咸,看来我的脖子上已经被她尖利的指甲掐得伤痕累累了。
侧脸看了看躺在一边似乎是昏迷过去了的小玉儿,我的心里突然一阵不妙的感觉:不会真的失手把她砸死了吧?要是那样岂不麻烦了?毕竟是一条人命啊,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怎生是好?
我想到这里急忙爬起身来,先是接着昏暗的月光看了看小玉儿紧闭着的双眼,然后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呼唤着:“醒一醒,醒一醒!”
可是无论我如何摇晃,她都没有丝毫动静,我的心里开始慌了,冲动过去的理智逐渐占据了上风,糟了,算是捅下篓子了,这小玉儿就算是蛇蝎心肠,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也轮不到我亲自动手解决啊?被多尔衮知道了倒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如果我向他老老实实地坦白这一切的经过,相信他会原谅我的,但是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呢?后果会怎么样?难以想象。
这时周围的一切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这黑灯瞎火的后花园,的确是个做秘密事情的好地方,我方才和小玉儿缠斗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任何被人现的迹象,如果这场殴斗最终死亡的是我,那恐怕要变成一缕冤魂了,因为本身小玉儿能偷偷地溜出来找我寻仇,明显里面定然有很深的玄机,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纵,那么这个人能是谁呢?大玉儿?
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一闪出现时,我就猛地一个战栗,会不会是她指使小玉儿装疯,然后在恰当的时间安排小玉儿突然出现,用来借刀杀人呢?而小玉儿为什么会在装疯卖傻了整整一年之后才在今天下手呢?
想起我方才一路跟踪她到后花园,并不算短的一段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侍卫或者下人,确实有点诡异,只不过我当时一心牵挂着东青的安危,所以才会中了圈套。而现在清醒过来想想,原来今天正好是王府的主人凯旋而归的日子,全府上下绝大多数人都被调动起来,在各处张灯结彩,打扫门庭,好把这个欢迎大会弄得排场体面些,所以才正好给了小玉儿一个钻空子的机会。
眼见小玉儿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试探一下鼻息,若有若无,我沉思了一下,不管她有没有咽气,还是先回去一趟看看情形,要是多尔衮已经回来了就立刻向他秘密告之,他自然会有妥当的处理办法;倘若多尔衮还没有回来,那么我就找陈医士过来,帮我另谋它图,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王府里的其他人知道。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趔踽前行,谁知道刚刚走出了十几步远,就觉得脑后一阵急掠而来的风声,我的心头一紧,糟,这小玉儿肯定是假死,来不及作其他念头,我就一个敏捷的闪身,躲开了她这背后偷袭的一刀。
回头看时,只见散鬓乱的小玉儿状如疯魔,挥舞着血迹未干的匕疯狂地向我扑来,这一次我没有选择抵抗,而是立即拔腿逃跑,因为这一次她的威势更盛,而我由于伤口剧痛,一条胳膊几乎抬不起来,要想和她硬抗得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只得狼狈不堪地挥着我的一大长处,就是奔逃的度,没命地向园外狂奔着,小玉儿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挥舞着匕,一路尖声嘶叫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狐媚子!……”
这几乎不像人所能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襂人,我的头皮不禁一阵麻,刚刚跑出了假山丛,脚下就正好踩在一块高高凸起的石头上,寸子鞋当然在上面站立不稳,我的脚不出任何意外地崴了一下,脚踝一扭,整个人摔到了结了一冬天冰雪的湖面上,跌得浑身像散了架子,痛不可当。
一眼瞅见小玉儿狞笑着赶上前来,那在月光下闪着寒霜的匕锋芒毕露,求生的本能彻底激出了我身体里潜藏着的力量,一个不可思议的度,我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积满了没有完全溶化干净的冰雪湖面上撒丫子拼了老命地逃命,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满脑子里都是“逃命”二字的我眼看就要奔至冰湖的对岸时,忽然听到背后小玉儿杂乱的脚步声嘎然而止了,紧接着就是“喀嚓”一声,我的心猛然一悸,这好像是冰面破裂的声响吧……还没等我转头看时,就听到小玉儿一声惶恐至极的尖叫,接着就是“扑通”一声。
此时我感觉到自己脚底的冰面似乎微微动了起来,开始慢慢地向下倾斜,与此同时,我瞪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冰面突然出现一个让人感到致命惶恐的裂缝,越来越大,这度远不是我能想象的。
我当然不会僵立等死,束手待毙,一声大吼,我奋起全力,猛地向岸边纵身跃去,两脚刚刚离开冰面,那里就立即就被冰冷的湖水吞没了。
等我重重地摔在湖岸边坚硬的冻土上时,还没来得及感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就听到后面传来“扑腾扑腾”的水花激荡声,同时响起了小玉儿凄惨的呼救声:“啊~~~救命啊~~~”
转头一看,只见冰面上破裂出的那个两米方圆的寒水碎冰中,不识水性的小玉儿拼命地挣扎着,但仍然是徒费气力,她的身体一沉一浮间,已经渐渐向下沉没了,她徒劳地伸出手来,可惜连一根供她抓的稻草都没有,而我,已经是泥菩萨之身,怎么可能去救她呢?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救我……救我啊……求求你啦……”冰冷地湖水转眼间就令她几乎痉挛,在月光冷冷地映照下,她的脸似乎变得又青又紫,惊恐让她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瘫伏在案上的我,乞求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来挽救她自己的性命。
“没用了,不要白费气力了,我要是下去救你,不就等于和你同归于尽吗?”我用寒冷的目光回望着她,“不要怪我无情,我也没有任何办法……”看看那里与岸边的距离,足有两三米远,如果我想死的话,大可以跳水去救她,可能吗?
“你好狠……”小玉儿眼中浮现出最后的恶毒,还没等说完,荡漾着的冰水就彻底地吞没了她,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漩涡,很快就不见了,最后,一切都平静了,水面也渐渐安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生过。
一阵寒风拂过,我全身一颤,打了个寒战,似乎这北风中挟带着一个若有若无,但是阴森无比的诅咒声,不是响在我的耳畔,而是深深地渗入了我的脊梁之中,阵阵寒意。
“……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我要叫你不得好死!……”
我呆呆地注视着破裂的湖面,直到那平静的水面上渐渐结起一层薄薄的冰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为什么方才我从那片冰面上跑过时还是好好的,可偏偏她追过来踏上时却突然破裂了呢?难道是报应?她终于要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虽然这个代价迟了些,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我目光中的恨意渐消,奇怪的是不但没有丝毫的快意和得志,却渐渐浮上些许的怜悯和惨然:一个被畸形的爱扭曲了灵魂,被阴毒的恨蒙蔽了心窍的人啊,上天最终也没有给她悔过的机会,又或者,已经给过了,是她自己不屑于理睬那个可以挽救她自己的机会罢了……
我失魂落魄地垂着头,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就像走在软绵绵的云端一样,无比的飘渺而空虚,只有这副躯壳似乎还有存活着的神经,全身各种的大小痛楚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这不是在做梦。
正在院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的蓝珠看到我回来了,顿时欣喜万分:“主子您跑到哪里去了?方才有人过来禀报说王爷已经回府了,我去阿娣的房里找您,可是连个影子也不见,快要急死奴婢了……”
我沙哑着嗓子,干涩地说了一句:“没事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兰珠急忙上前来搀扶我,却一眼看到了我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和仍然没有止住的鲜血,月光下已经是一大片殷红,“主子,您怎么受伤了?”她惊叫道。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还怕整座王府里的人听不见吗?”
兰珠立即明白了我不想声张出去的意思,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巴,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周围没有旁人路过,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我搀扶进院里。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痛楚在席卷着我的身体,我一面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一面咳嗽着轻声问道:“阿娣回来了吗?孩子怎么样……”
兰珠刚要回答,就听到正屋的大门一响,阿娣惊喜地赶了出来:“小姐,您到哪里去了?一回来就不见踪影,我在里面看着小贝勒,只好先叫兰珠到外面寻寻您,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好……”
“东青怎么样了?”我抬头打断了她的唠叨。
“好好的呢,睡得很是香甜,奴婢怕小姐放心不下,所以特地把他抱过来让小姐看看,小格格也在乳娘那边睡得熟熟的呢。”
我没有说话,由兰珠搀扶着进了屋,直奔暖阁,看到正在炕上出均匀鼾声的东青美美熟睡的模样,我终于全身彻底地放松了,脚下一软,瘫伏在炕下,剧烈地咳嗽着。
阿娣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掌灯过来一看,立即现了我肩头的伤口,还有煞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她慌张地问着:“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谁胆子这么大……”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很快院子里的青砖地面上响起了一阵橐橐的靴声,接着灯笼的烛光映亮了窗纸,兰珠急忙赶出去迎接,同时仓促地小声说:“王爷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也难怪,多尔衮一回府在恭迎的人群中没有现我的身影,当然认为我可能是身体不豫,所以才忧心忡忡地赶过来探视,自然也不出乎我的意料。
门帘一掀,多尔衮大步迈了进来,我急忙转过身来,勉强支撑着准备给他行礼,可是明晃晃地烛光让目光敏锐的他一眼看到了我肩头的伤口,顿时脸色一变:
“熙贞,怎么会这样?是谁把你弄伤的?!”
第二十一节 信任无价
我疲惫地看着虽然一身酒气,但是双眸依然明亮清澈的多尔衮,半年未见,他的肤色变得黝黑,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可见他在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的同时,也付出了相应的辛苦的代价,尤其是以他凡事谋定而后动,每一次策划和谋略都要经过殚精竭虑的思考,过度的耗费精神导致他形容憔悴,即使胜利的光辉可以暂时掩盖这些,但是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实在很难和容光焕联系起来。
“王爷转战半年,军旅积劳,刚一回府就要为我的事情操心,实在是于心难安,惶恐不已,至于我如何受伤,其中原委,恐怕一时难以道清。”我跪在地上给他叩头,“本来准备去外面迎接王爷的,可是不料事突然……”说到这里我又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得肩膀上的伤口一阵阵抽痛,不得不中断了话语。
多尔衮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此事肯定不足对外人道,所以一面伸手过来温柔小心地搀扶我起身,一面口气严厉地对庭院里还没有接令退去的侍从们吩咐道:“还愣在外面做什么?福晋身子不豫,去传陈医士过来诊脉!”
“喳!”
脚步声伴着灯笼的烛光远去了,很快听闻不见。阿娣对兰珠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道:“奴婢们这就去帮主子烧热水过来洗漱更衣!”
我微微颔,于是两个丫头低着头默默地退去了,她们知道主子们是有很多秘密不能让做下人的知道的,所以很是识趣。
多尔衮轻手轻脚地将我扶上暖炕,自己也挨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一手端着烛台一手轻轻地拨开我肩头破损的衣服,仔细地检查着我的伤口,本来部分已经干涸的血迹和布料粘在了一起,被他这么一揭,顿时火辣辣的疼痛,我不由得一个颤抖,“啊”了一声。
“怎么,弄痛你了?我再轻点,”多尔衮紧锁着眉头,检视着我伤口的深度,鲜血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沾染了他的衣袖,“这是用匕刺的,究竟是谁?是不是……”他的视线又转移到了我的颈部上,只见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累累抓痕,他顿时明白了一切:“是不是小玉儿干的?”
“王爷猜得没错,这王府里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倘若是一般刺客,恐怕这里早已经鸡飞狗跳了,我又怎么会一直支吾掩饰呢?”
“果然是她!这个毒妇,我当时就怀疑她是不是在装疯卖傻,所以特地派人将她软禁起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一不在府中,就出了这等大事,实在是可恶至极!她现在在哪里?我不杀她难消心态之恨!”多尔衮的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火冒三丈,“刺得这么深,肯定是一门心思要取你的性命,只怕是一刀刺偏了才没能得逞吧!”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就准备出去提出小玉儿找她算帐,我心里苦笑,你多少还是晚了一步啊!
我此时左臂根本抬不起来了,只得用右手将多尔衮的衣襟扯住,叹了口气:“王爷不必再动肝火了,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在刚才。”
“什么?!”多尔衮猛地一怔,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我,但我郑重地表情分明在告诉他,这种事情我岂能跟他开玩笑?
他微愣片刻,这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了炕上,用听不出任何语调的声音说道:“也罢,我知道你在大事方面一向稳重,不至于拿这种严重的事情来和我玩笑,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详细道来吧。”
多尔衮心不在焉地去取八仙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一看,这才现这已经是凉透了的茶水,不过他仍然抿了一口,因为这一时半刻间的惊变,的确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口干舌燥。
于是我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统统给他讲述了一遍,连每一个细节都没有疏漏,包括我重拳痛殴和在搏斗中用石头将她砸倒的片段都没有故意隐去,而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讲述给多尔衮听,因为我知道,只要小玉儿的尸身一浮出水面,那么一切都会暴露无遗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在这方面避重就轻,反而引起多尔衮的疑心。
多尔衮默然不语地听着,不时紧紧地攥一下手里的茶杯,手背上的青筋起伏跳动,然而这个过程中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见他的心里正进行着艰难的接受过程和考虑着如何善后的问题。
直到我彻底讲完,他终于将茶杯重重地顿在桌几上,溅出来的水花落了一桌面,他带着埋怨说道:“唉,熙贞啊,你怎么这般糊涂?如此轻易地就中了她的圈套?东青东莪那边平时不都是由我特别派去的侍卫守护吗?何况我已经吩咐过,要是孩子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让他们一齐抵命!难道你还担心他们敢吃里爬外,或者玩忽职守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东青,吃力地伸手过去帮他掖了掖被子,多尔衮看到我疲惫痛楚的模样,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怜惜和感伤,他叹息一声,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着伤口中不断渗出的血液,
“是我错怪你了,熙贞,毕竟是母子连心,东青是你十月怀胎,几乎九死一生才得到的骨血,能不格外珍视?以至于心急火燎时头脑不如往常清醒,这也是情理之中,我这个做阿玛的,不是大部分时间忙于公务就是长年在外征战,对你和孩子都照顾不周,以至于让那恶毒的女人差点要了你的性命,我一个七尺男儿,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屡次让你遭受伤害,想想实在是愧疚难当啊!”
道这里时他的神情异常沉重,将手肘支在案几上,重重地用手指捏按着太阳**,眼睛里的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了,我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只不过作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他很快就强制着把那种酸楚和液体控制在了没有被人觉察之前,这样做的确很累,但他偏偏是这样一个人。
“王爷不必自责了,这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谁能想到大福晋居然能在软禁中溜了出来呢?”我温声劝慰道,然后是欲擒故纵:“难道是我早上得到了你凯旋而归的消息,一时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头脑一热就让全府上下的各色人等都忙活起来,清扫洒水,张灯结彩,准备把一个迎接会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也好让奴才们更加景仰王爷的鞠躬尽瘁,劳苦为国,以后更加上心地为王爷尽忠办事,可能那些看守大福晋的侍卫们也急于尽这份心,所以才会松懈了看守,以至于让大福晋一个人走了出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缘故?”
我之前虽然也严重地怀疑过是大玉儿在其中搞鬼,故意放小玉儿出来谋害我,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虽然她很有作案动机,但作案条件似乎却不够,她一个深居后宫的普通妃子,连迈出宫门都困难万分,更何况遥控到睿王府里的侍卫和看守,从容顺当地步下这么多局来?别说我难以相信,恐怕多尔衮也会怀疑是不是担心过头了,所以我才决口不提对大玉儿的怀疑,故意做了一个含含糊糊,却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测,至于其中深意,多尔衮必然能够体察了。
我也曾经怀疑过那个明显是多尔衮和大玉儿之间的联系人,管家阿克苏,可是再一想,这个可能也是微乎其微:他自小就是多尔衮旗下的奴才,父亲也是正白旗[当年努尔哈赤在世时的正黄旗,后来被皇太极强行换旗,否则多尔衮现在就是正黄旗旗主]的一个佐领,他和多尔衮年纪相仿,自小就是多尔衮的玩伴和练习骑射的伙伴,可以说是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虽然主仆有别,但多尔衮待他甚厚,甚至打算再培养个几年之后就放出去领兵打仗的,这样对多尔衮感激涕零的心腹奴才,怎么是一个区区庄妃所能收买或者要挟得了的?
难道说不是侍卫的问题?或者说确实是侍卫们的疏忽,但阴谋绝对和他们无关。
多尔闻言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中,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这的确有些蹊跷,是应该详细地调查一番,看看是不是侍卫们一个简单的疏忽,或者是有人另外的图谋。”
“王爷!”我猛然想起了一个几乎遗忘的细节,多尔衮一愣,“莫非你又想起了什么?”
“是这样的,我记得大福晋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明显是丫头的服色,当时我也曾一度疑心过,但是一时情急,就把它忘在了脑后。”
“哦?那这样看来,就不是侍卫的问题,而极有可能是进去给她送晚饭的丫头,和她调换的服色,来了个李代桃僵,于是她就趁着夜色和侍卫看守多日不免倦怠之时假扮侍女溜了出来?”
“不管怎样,王爷派人过去一查便知,但是务必要秘密进行,不能闹出动静来,否则要平添麻烦,越多的人知道,恐怕只会搅乱局势,反而不妙。”
多尔衮点了点头,下地出门,大概是到外面吩咐布置去了,过了半晌,他重新入内,坐回暖炕,“你放心吧,我叫阿克苏带上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查了,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时陈医士已经在外面候见了,多尔衮“嗯”了一声,他方才进来替我诊视伤处,显然阿娣已经将大概跟他讲了,所以他看到我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倒没有表现出过于意外,在多尔衮关注的目光下,他兢兢业业地进行着本职工作,似乎和我没有任何交流,哪怕一个眼神的示意都没有,娴熟地帮我清理着伤口,并且告诉我比较严重的状况,就是那狠狠的一刀不但扎在了我的骨缝之间,甚至还将我锁骨的表层上削下了一小片薄薄的骨碴来,并且已经深深地带入了肉中,必须要动镊子将那碎裂的碴子取出来才方便包扎和止血,这其中会疼痛异常。
我知道没有麻醉针给我打,反正已经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楚和剧痛,也不在乎再来这么一下子,一咬牙就过去了,于是我在多尔衮担忧的目光下一脸轻松地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我的手被多尔衮紧紧地握着,看着血淋淋的伤口面目狰狞,我略微头晕,将脸埋在多尔衮宽阔的胸怀中,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先是一阵阵颤抖战栗,最后痛彻心肺的一下,终于忍不住哼出声来“啊!”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几乎晕厥过去。
“熙贞,忍着点,这就快好了,很快的,啊。”那一刻我感觉到多尔衮的身体似乎也在和我一起微微地颤抖着,似乎都能听得到他胸腔中深深的叹息声,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鬓,擦拭着我额头上的汗珠,连安慰的声音都艰难起来。
陈医士的医术高,当然不会让我忍受太长时间的痛苦,他很快施银针帮我止住了血,然后快地几针,就将伤口严密地缝合起来,他每缝一针,我的身体就忍不住抽搐一下,牙关似乎都咬得生痛,直到最后他用云南白药的粉末撒匀伤口处,娴熟地缠绕包裹好绷带,这才大功告成,提笔开完药方后,不等多尔衮问,他就回禀道:
“福晋的创口虽然深,但是并无大碍,小人已经帮福晋将血止住,创口也清理干净,另外开了内服的汤药,还有配合恢复血气的药材和食补,只要每天按时服药和更换药布,大约过个月余,就痊愈无碍了。”
“好,你下去看视着熬药去吧,另外,我想你应该明白如何保密药方和如何对外公布福晋的病情吧?”多尔衮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道,他故意将“伤”说成了“病”,这是一个不言明的提示,陈医士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若是旁人问起,小人自然会将福晋风寒未愈,身虚体弱,咳嗽不止的病情如实告知的。”陈医士低着头回答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现在下去吧!”
陈医士退去之后,阿娣将热水和面巾送来,多尔衮挥了挥手:“我自己来好了,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我另有吩咐。”
“是。”
门关上以后,多尔衮扶着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让我平躺下来,然后解开我衣襟的纽扣,轻手轻脚地将我的外褂和亵衣褪去,最后解开肚兜的带子,让我整个沾满血污的上身露了出来,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他洇湿巾帕,仔仔细细地帮我擦拭着身体各处的干涸的血迹,轻轻柔柔的,生怕弄痛了我分毫,我仰面躺着,任凭他帮我擦拭着,眼睛中逐渐有晶莹的液体涌了出来,鼻子越酸楚。
等到他转身在水盆里清洗完巾帕,双手绞着拧水时,我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来,他急忙转过身来,帮我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可是新的泪水再一次飞快地涌出,他慌乱着问:“熙贞,是不是伤口太痛?那就大声哭出来吧,那样也许就会好一些,”接着又叹息道:“方才清理伤口时那般痛楚你尚且没有流泪,怎么现在就撑不住了?真是……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一点处置掉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得你几乎送命,眼下还要吃这样的苦头……”
“那么王爷年少时即征战沙场,身上落下那么多伤痕,是不是每一次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地大哭一场呢?”我哽咽着开着玩笑,但是勉强的笑容也没有挤出来。
“傻女人,我怎么着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呢?只不过你们女人家身子娇贵一些……”多尔衮勉强地微笑着安慰我。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多尔衮:“我不是因为身上的痛楚,而是感动于王爷对我的信任,按理说这事儿换到那一家里,做丈夫的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怀疑我会不会是一心想要扶正,而暗中当了杀害大福晋的凶手呢?王爷就那么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吗?”
“你瞎说些什么?别说以你的为人和品格决不会这样做,况且小玉儿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我和她结这么多年,已经有好几个被我沾过的侍女和名位低微的侍妾被她谋害过了,甚至有一次我出征回来,一个已经怀有我骨血的女人就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害死然后毁尸灭迹了,我当时就想一刀宰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可是碍于皇上和蒙古科尔沁的势力,无奈只得一直隐忍,想不到她总算是自己耐不住跑出来,上天也看不过去了,才让她一跤跌到湖里淹死,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是死有余辜!”多尔衮说到这里时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第二十二节 修成正果
所谓“世事难预料”,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真理,有时候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就是太累,但是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却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来我之前估算和预料的那一堆关于小玉儿意外死亡之后会引起的一连串险恶复杂的后果,却统统被多尔衮毋庸置疑地扼杀于萌芽之中了:
他密令阿克苏带领心腹侍卫趁天色将明之时,悄无声息地前往后花园,将一切昨晚打斗过的痕迹统统清理干净;同时将小玉儿的尸体打捞出来,停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换回她自己的衣服,伪装成自然死亡的模样;然后悄悄地将尸体转移回之前软禁她的院子里,放回原来的炕上;接着很快传出了“大福晋病重”的消息,陈医士急忙跑去诊治。
结果,早已经接到多尔衮授意的陈医士像模像样地连弄了几副急救之药和人参汤进去,摆足了紧急抢救的姿态,最后一脸黯然,诚惶诚恐地对着闻讯赶来,“忧心忡忡”的多尔衮禀告了小玉儿已经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坏消息。
多尔衮在众人面前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对于妻去世的悲伤,当然,他的火候拿捏得很准,只是做沉痛状,一脸阴郁,却半点忸怩作态的悼词和眼泪的都没有,也难怪,整座王府里谁都知道他极为讨厌小玉儿,现在“咯嘣”一下子死了,多尔衮能做到叹息几下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过度悲伤呢?所以大家对王爷的这副表现到没有一丝的奇怪。
按照昨夜早已谋划好的步骤,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于最后一个赶到,一副病恹恹的虚弱状,不住地咳嗽几声,跟着多尔衮的另外几个侧福晋一起进去小玉儿的卧房“哭丧”,当然,几个女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纯粹的表演大会,小玉儿平时为人刻薄嚣张,早已经把全府上下的主子和奴才们得罪了个全面,所以大家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跑来惺惺作态的。
躺在炕上早已经僵硬了的小玉儿被套上一身簇新的衣服,脸上盖了一块白色的绫子,遮住了一切不利于我的秘密:昨夜我被她一刀刺得火起之后,给她来了一顿老拳,不说是殴成面目全非状,起码也是鼻青脸肿,再被水泡了两个多时辰,想必早已经青紫变形,这要是被别人现了,岂不是对于多尔衮杜撰的病死说起了最大的挑衅?
尽管大家对于小玉儿的突然病死存有些许怀疑,但是眼下即便小玉儿的尸体近在咫尺,可谁都没有一分勇气敢上前揭开白绫看个究竟的,一来是几个弱质女子向来面慈心软,连只老鼠都会怕个半死,更别说碰一下死人了;二来就算是胆子大的人也不会如此不识相,因为多尔衮此时正坐在炕边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沉着脸,一语不,于是几个女人便开始了“凄凄哀哀”的抽泣和哀叹,尽量做足了姿态,一个个投入积极,全了每一个人的面子。
几个女人都知道我虽然入府最晚,但是不但深得王爷宠爱,而且还生了一双儿女,更是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所以眼见小玉儿这么一死,那么接下来多尔衮必然会另娶填房,这个继妃的位置,恐怕已经被我收入囊中了,所以各个都见风使舵地开始了对我的巴结和笼络。
我刚刚用手帕掩着脸抽噎了没几声,就被她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劝我不要太过哀伤,不然身子骨越好不起来,她们也看着难过。
“是啊,小姐您自从月初着了风寒就没好过,昨天还严重起来,整晚咳个不停,要不是陈医士连夜问诊,恐怕今天都起不来炕呢!各位主子说得极是,小姐一定要珍惜身子才行啊!”
阿娣在一旁劝慰着,实际上话里却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我昨晚的行踪:我一整晚都病着没出屋,甚至严重到连为王爷接风都起不来身,所以才叫陈医士连夜赶去诊治的,这样一来我就撇了个清白。
“……咳咳……这玉姐姐去年就得了失心疯,王爷一连请了多少个大夫都没能看好,无奈也只得让她自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怕她出去伤了人,可是这一年多连个动静也没有,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我一脸憔悴状,这也不是完全装出来的,正好昨晚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所以今天一起身就现自己脸色青白,毫无光泽,虚弱不堪,这样一来我装病装得更像了,
“我方才听陈医士说了,玉姐姐并不是突急病去的,而是早已身有暗疾,一直潜伏着,没有作起来罢了,所以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总归要有个前兆不是?说不定兴许还能因为救治及时而捡回一条命来,怎么会这般凄惨的结果……”说罢继续用手帕擦拭着并没有湿润的眼角。
一直没有吭声的多尔衮猛然一下子起身,脸色铁青,眼光里满是杀意,这蕴含着凶戾锋芒的目光顿时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当然我是装的,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是不是奴婢说错了话,惹王爷恼火……”
多尔衮没有理睬我,径自冷哼一声:“我看是小玉儿已经病了很久,只不过是一直没有人禀报或者当回事才对!这群狗眼看人低,一向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奴才,见自家的主子得了疯病,便以为没了指望,于是个个落井下石,怠慢冷落起来了,你看看这屋里旧的?连打扫都懒了,更别指望着这些奴才们能好好地伺候她了!”
到这里他不禁微微叹息:“当时我看到小玉儿疯了,一时间也治不好,生怕她失去心性的时候伤到了哪个,所以才叫人把她看守起来,不要随便出院子罢了,可也没有叫人虐待她啊?想必是这些个奴才明明看着她病了,也爱搭不理的,根本就不曾汇报,所以才导致她一病不起,回天乏力的,这帮子狗奴才,实在是天良丧尽!”
我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王爷说得极是,想必具体情形必是如此,这等没有良心的奴才,倘若不严惩的话,恐怕不足以震慑众人,让其他的奴才们也存了侥幸,对自己的主子不忠。”
下面的几个女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也七嘴八舌地数落起那些奴才的不是,要求多尔衮严惩不贷起来。
多尔衮点了点头,冲外面喊了一声:“阿克苏!”
“在,王爷有何吩咐?阿克苏闻声立即赶了过来。
一脸怒色的多尔衮冷冰冰地吩咐道:“你这就带上人,把这个院子里所有侍候大福晋的奴才们统统给我绑起来,拉到后院的空房子里一个个全部勒死,等福晋下葬之日,用席子一卷,然后扔到墓**里面殉葬!一个都不准留下,听到了吗?”接着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帮吃里爬外的东西!”
“喳!奴才这就去办。”阿克苏诺了一声,退去了。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不过却没有听到任何呼救和求饶的声音,几个女人纷纷用目光交流着,显然是对多尔衮如此狠辣的处理感到恐慌和忐忑,要知道多尔衮一向的表现都是温温和和的,今日却如此冷面无情,看来以后大家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能再生事端,得罪王爷了。
我心里冷笑:其实那十多个伺候小玉儿的侍女和杂役们眼看死到临头并不是没有叫喊,而是根本叫不出来,为什么方才我们进来时一个侍候小玉儿的奴才都没看见呢?因为他们早就被阿克苏提前羁押了起来,为的就是不让任何风声走漏出去,否则伪称小玉儿病死的这个消息肯定要被戳穿,这样一来岂不是让王爷下不来台阶?恐怕弄不好还要惹来一身臊。
于是乎我和多尔衮唱了一出双簧,以怠慢主子,落井下石的罪名把他们统统拿去殉了葬,这事儿就算传了出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出毛病的,毕竟在这个时代,主死仆殉是再正常不过的,更何况这帮奴才还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于是我和多尔衮的杀人灭口计划不但轻易得逞,而且还杀鸡儆猴,警告了其他人,让她们一时不敢肆意妄为了。
最后大戏收场,多尔衮做了总结性言,以为结束语:“唉,这小玉儿虽然为人刻薄善妒了些,但是好歹也没有太大的失德之事,毕竟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元妃,这结之情,也不是说泯就泯了的,虽然我对她不喜,但是人死万事空,以前那些烦心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而且这个祭奠,出殡和下葬的具体事宜,务必要隆重一些,也只能稍稍弥补一下我的歉疚之意了。”
“王爷说得是,想来大福晋在九泉之下也该欣慰了。”
“对,就是嘛,王爷如此宽厚大度,大福晋岂能心存半点怨愤?”
……
为了表示丧妻之痛,多尔衮在白天接待应付了纷沓而至,前来祭奠和哀悼的公卿贵族们,晚上就独自一人宿在自己的卧房里,甚至在小玉儿头七之内,玩起了斋戒和不近女色,给整个朝廷的王公贵戚们结结实实地做了个好榜样,成就了模范丈夫的光辉形象,连皇太极都在和重臣议事中也偶尔提一下,说这个十四弟的忠孝仁悌的各个方面都值得作为表率,其实他心底里才是真的言不由衷:
这小玉儿死得的确蹊跷,会不会是现了多尔衮的什么重大秘密,还没有来得及赶来密报就被多尔衮杀人灭口了呢?可是多尔衮的确当得起一个“睿”字,在各个方面办事都是异常的狡猾精明,他一连派了很多密探细作打听调查,却一个个两手空空,灰溜溜地回来了,居然找不出丝毫破绽和漏洞,而且小玉儿的手下的奴才们统统殉了葬,一切秘密都永远地埋入地下,,就算他如何怀疑,也拿不出任何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他一时之间也不能动多尔衮这个辅弼重臣,毕竟眼前的军国大事是绝对少不了多尔衮的参与,所以只能暂时难得糊涂了。
还有一个就是科尔沁方面,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嫁到满洲来,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作为和大清的盟友关系,皇太极一直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不薄,这多尔衮的福晋一死,不管是不是多尔衮暗地里害死的,都要坚持病死一说,人总有七灾六祸,生老病死的吧?你看看,这大清皇帝及和硕亲王都如此郑重其事地表示哀悼了,葬礼也风风光光的,科尔沁那边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阳谋和阴谋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不能单纯说坏人使用的就一定是阴谋,好人使的就一定是阳谋,因为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他们自然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靠着使用阴谋才爬上来的。多尔衮的阴谋也在于此,就算即使皇太极怀疑小玉儿之死是多尔衮鼓捣出来的阴谋,可他却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戳穿这个阴谋,而谋略到了让对方明明怀疑甚至看得出来,但却想不出任何破解的办法,只能徒唤奈何之时,也自然转化为了阳谋。
在迭次而来的祭拜悼念的人群中,我隔着灵幡和缟素看到了岳托的身影,看来他这半年来早已经痊愈无碍,身体还是健壮康泰,精神也不错,劝了多尔衮“节哀”之后,我就看到他和堂中的阿济格悄悄地转到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去了,不知道两人在交流什么。
由于我一直称病,所以没有出现在灵堂里,岳托可能是觉得单独和我见面于理不合,也不方便直接叫多尔衮找我出来当面道谢,所以特地叫与他一道同来的夫人到后院专程转达了他的谢意,从岳托夫人一脸感激地神色和由衷的感激话语中,我这才得知,原来不是单纯半年前那一箭救得岳托那么简单,这一次我居然实实在在地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原来宿命也是可以因为一个偶然因素打破的,上次虽然我救了岳托的性命,但他还是意外地摔伤了膝盖,本来正郁闷着没有办法领兵出征,白白错过了一个建立功勋的大好机会,可是昨天阿济格和多尔衮一凯旋归来,他才惊愕不已地得知,幸亏他摔伤了膝盖而没有出征,原来当他的继任者右翼军统帅阿济格率领大军,按照原本就计划好了的方案攻陷济南之后,多尔衮亲自率军入济南城扫荡,阿济格则率军在济南城外驻扎,可是谁能想到,偏偏城外突然爆了来势汹汹的天花呢?
尽管隔离措施很严厉,百姓死了不少,但是清军却只死了一两千,但是令人冷汗不止的是,这天花病毒居然也传播到阿济格的中军大营去了,连阿济格的手下亲兵,甚至一个贴身侍卫,包括伙夫都出痘死了,幸亏这阿济格早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出过痘,自然有了终身的免疫力,凭着脸上落下的几颗不明显的麻子,这位扬武大将军,武英郡王在如此严重的环境下居然毫无损,安然无恙地凯旋归来,所以不能不说是天机巧合啊,如果不是出了那场意外事故,岳托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征的话,那么他必然因为感染天花而一命呜呼,可真是侥幸异常啊!
我这下终于想起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历史上的岳托为什么会在崇德四年的春天病死于济南城外的军中了,原来就是这一场骇人的天花啊!一场意外改变了岳托的个人命运,这个蝴蝶效应不知道能够继续多久,会不会再改变一些历史呢?
一年之后,按照皇太极的哲哲的意思和劝说,多尔衮终于要立一位继妃做填房了,毕竟他身份高贵,后院的正福晋之位不能长久悬置,多尔衮狡猾地先征询皇太极夫妇的意见,而且还欲擒故纵地试探着要不要还立科尔沁的女人。
皇太极这次也无可奈何了,眼见靠女人监视多尔衮已经收不到任何效果,况且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家族已经把女人差不多统统嫁给他们爱新觉罗的男人们了,姻亲所成的势力已经牢固,即使少了一个多尔衮的福晋也无所谓,再者我的身后毕竟代表了整个朝鲜,虽然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属国,但毕竟每年向大清的进贡也是非常丰厚的,尤其是很多大清紧缺的粮食,所以自然要给点好脸色看,以表示对于臣服之国的优厚待遇;再加上哲哲也说我为多尔衮诞下子嗣,功劳不小,理应扶正。
于是乎我就在崇德五年的元旦这一天,终于满头珠翠,礼冠盛服地高坐堂上,雍容肃穆地接受着下面几个侧妃的参拜和行家礼,看着一大堆奴才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呼着我:“大福晋万安!”时,我微微颔,脸上有只有自己方能感觉到的微笑,转瞬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