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卧虎藏龙
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烧完香,叩拜完毕后,我直起身来环顾四周,呵,还真是热闹,这座观音庙的香火还真是兴旺,只见四周的跪垫上跪满了双手合十,一脸肃穆和虔诚的女香客们,正各个低声地念叨着各自的心愿,不过我想这些心愿绝大部分就是期望大慈大悲的观音能够保佑她们早生贵子之类的,看着烟雾缭绕中的观音金身,闪闪光的,这金箔确实花费了不少,看来没少骗去这些求子若渴的妇人们的香油钱。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也是虚伪和自命清高,光顾着笑话别人去了,自己不也是同样犯傻吗?难道说我方才俯拜于地的时候,心里面从来没有过一点幻想和希冀吗?尽管知道求神拜佛是不可能有什么效果的,但是也正好骗一骗自己,勉强得个心安罢了,也许这冥冥之中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存在,我又何尝不想为我心爱的男人生个儿子呢?
起身来,自嘲地摇了摇头,抬步迈出了门槛。出了人流熙攘的观音庙,我沿着铺设整齐的石板路,向附近的集市和商铺走去,虽然眼前一片热闹,商业繁荣,店铺林立,不过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物,一面漫不经心地迈着懒散的步子,一面胡思乱想着:
虽然历史上我所附身的这位朝鲜侧福晋李氏确实给多尔衮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按照东莪格格的出生月份来推算,她应该孕育于今年,也就是大清崇德二年的三,四月间,跟历史上福临的出生时间差不多,可是由于我的介入,这个历史上的细节就悄悄地生了微妙的变化:眼下永福宫的庄妃大玉儿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可是我这边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想想也对,今年的三四月间的时候,我和多尔衮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罢了,所以我今后能不能生出孩子,或者生男生女,都成了未知数了。
这种帷幔床榻之间的密事,实在是充满了太多的意外和变数,作为一个现代的大学生,我自然学习过关于生理和孕育方面的知识,多少也明白点,如果单单从理论上来讲,说不定要比古代的那些名医们还要了解更深,因此我明白如果想要得偿所愿的话,是多么的不容易。
如果要是一般的青年男女之间,只要双方都完全健康,一切正常的话,那么只要时机恰好的话,就很容易怀孕,可是换到了多尔衮身上就完全不同了,一个男人如果生理上完全没有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从十二岁到三十九岁之间足足二十七年的时间里,妻妾成群,却只有一个女儿呢?所以说他是先天不足,身体虚弱,那方面确实不太正常才对,所以我既然错过了一个机会,那么以后是否能有一个新的机会降临就是希望渺茫了,也许那个机会的成功率和中彩票头奖的机率差不多,那么怎么能保证我会是这样一个幸运者呢?
想着想着,忽然旁边的阿娣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小姐,您看这边有一家布匹铺,不如进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很特别的现呢!”
“呵呵,我看是你这个小丫头想进去才对,还假公济私,拖我进去当幌子,”我撇了撇嘴,“这里难道会有江南或者苏州杭州的上等丝绸缎子吗?关外苦寒粗陋之地,怎么可能有那样上的好货进来呢?连我们这些后妃福晋们身上的丝绸都是他们男人在入关作战之后搜掠过来的,在外面岂能看到这些紧俏货呢?”
不过看着阿娣恳求的眼神,我不由得好奇,莫非她是想我赏赐她点东西,又不好意思开口呢?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办法,尽管这些丝绸她们做丫头的不能穿在身上,不过也可以私底下托人卖出去来换回银两啊,也是一种变相的赏赐方式,于是我微微一笑:“好,就依你这个小丫头一次了。”
我在柜台前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一匹匹料子,忽然间觉得眼前的那个青衣小帽的店伙计似乎有点面熟,怎么可能?我抬眼仔细一看:天,这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居然是李淏的那个贴身侍卫崔明哲!
我顿时傻了眼,好在眼下这间小小的店铺里并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和进来光顾的主顾,于是我先是愣愣地望了望眼前的崔明哲,又回头用目光询问着阿娣,果然,她一副早有预谋,心知肚明的模样。
“好啊,你们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难怪你方才一个劲儿地催我进来,原来这里面居然卧虎藏龙,有不小的秘密啊!”我接着转脸向乔装打扮的崔明哲,用没好气地声音道:“我说你家太子殿下是不是闲得无聊慌,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干,居然还当起了店掌柜,搞起致富家来了?他是不是就在后堂,叫他出来吧,别再神神道道地躲着了。”
着我对着后堂关闭着的房门用朝鲜语叫道:“李淏,李淏,你出来吧,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和我私下底见面的办法,算你厉害!”
“公主,”柜台后面的崔明哲连忙走了出来,对我施了一礼,然后轻声说道:“秉公主,殿下他不在这里。”
“哦?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告诉我这里是我们的一个秘密的接头地点,先过来认认门儿,以后好方便过来搞什么秘密图谋是吧?”我阴阳怪气地说道。
实话,我觉得李淏搞出这么一个点来,绝对不是普通的想和我再续前缘,旧情复燃那么简单,哪有一个在异国都城做人质的世子公然在闹市区开店铺的?如果这里的伙计都是朝鲜人的话,很快就会树大招风,泄露出去,到时候他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这家店铺的后台掌柜确实是他李淏,只不过他一向不在雇佣的伙计面前露面罢了,而这些伙计自然是汉人,他们对此懵然不觉,今日我要前来,定是他们和阿娣商量好了的,所以才临时把其他的伙计打出去,这间店门脸不大,估计也就两个伙计,而崔明哲的身份应该是掌柜的亲戚,临时过来帮忙照看的才是。
如果这样说的话,李淏他既然如此隐瞒而巧妙地设了一个合适而安全的地点引我前来,而他又不露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冒昧请公主来此,实在冒犯,殿下他今日确实没有来,不过这次的计划确实是殿下安排的,因为殿下想请公主见一个人,并且还托小人禀告公主,这人信得过,请勿怀疑。”
我的好奇心上来了,如此神秘的人究竟是谁呢?如果要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会怀疑,掂量掂量该不该见这个人,但是眼下邀我前来的是李淏,旁边只有阿娣和崔明哲,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所以我就放下心来,决定进去看看究竟。
进入和店铺外间相连的后堂,却只看到这是间堆满了布料绸缎的仓库,隔壁一间小门,看来就应该是这里的账房了,引领我的阿娣看来已经对此早已熟悉,看来她和李淏这一帮朝鲜的自家人私下底确实有过来往,至于次数多少,是否频繁我就不知道了。
阿娣上前轻轻地推开房门,就躬着身子请我入内,我提起衣摆迈进了门槛,阿娣就将门从后面关紧了,看来今天这使的确事关隐秘,这次见面也绝对不简单。
屋子里的摆设倒是齐全,却不见一个人影,我正疑惑张望间,忽然帷帐一掀,一个衣着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缓步而出,迎着我惊愕万分,诧异非常的目光,他微笑着对我躬身一拜:
“小人陈良清,拜见公主殿下!”
我几乎惊讶过头而晕眩倒地,如果说我现这个神秘人物居然是我平日里隔三岔五就能见到的那位由于替我诊疗有功而被征召入府任席医官的陈医士所受到的震惊还不够,耳朵里居然听到他一开口就用熟练地道的朝鲜语和我说话时,我就真的怀疑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个总能给人带来意外和惊喜的人物,不但和李淏有关联,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难道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世家名医的汉人,而是一个隐藏了自己真实身份的朝鲜人?
似乎我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见他神态悠然自若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公主上坐!”
我一面紧紧地盯着陈医士那张丝毫没有出奇之处的脸和那上面如平常一样的谦恭而祥和的微笑,一面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想问什么,却一时没能开口。
“公主一定奇怪吧,小人居然是个朝鲜人,所谓陈良清的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那么你的身份也是假的了?不过多尔衮的管家既然能放心地请你入府,又向他禀报说你是出身名医世家,居住盛京十多年,行医济世,治病救人,总归不会是假的了吧?”如果说眼前的这个陈医士是个实实在在的朝鲜间谍的话,那么之前他的这份详细的履历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可能怀疑阿克苏的办事能力,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这位名医间谍是早有图谋,已经在盛京以行医开药铺诊所之名潜伏了十多年?那么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颠覆大清王朝,图谋朝鲜入主辽东?没那么神奇,绝对不可能,朝鲜就算再没用,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实力实在和大清不是一个档次,当然不会徒劳地妄想和做无用功;
搜集探听各种城内的军力布防?破坏军事设施?偷取大清各处兵力的布防图?否定,朝鲜既然根本没有攻打盛京的打算和企图,那么要这些情报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时我的头皮忽然一阵麻: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朝鲜一向崇拜仰慕大明这个天朝上国,是大明实实在在,忠心耿耿的臣属之国,一向鄙视满洲,认为这是一帮野蛮而粗暴的下等民族,只不过是一时凭借着武力而占了些地盘就急不可耐地称王称帝起来了,所以才屡屡不服从大清的管治,拒绝交纳贡品,还不时地武力侵扰满洲边境。
朝鲜这一番不畏强权的抵抗所换来的结果就是,被皇太极两次海扁,不得不忍辱负重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过骨子里还是极端仇视大清这个侵略者的。
而且后来的史料也显示,朝鲜在降清之后,暗地里一直做着军事准备,哪怕在大明灭亡多年之后,也时时不忘反清复明,不过苦于实力远远不足,所以一直没有条件实施罢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朝鲜派了为数不少的间谍细作,安插和潜伏在盛京里或其它的城池内,在各个不同的部门和职位上,悄悄地帮助朝鲜搜集各类情报和资料,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提供给他们梦里期盼着的主子大明,为崇祯皇帝收复辽东做前提条件,估计是等大明灭了满洲之后,重新当他们的主子,又或者指望着大明能就此领情,每年减少朝鲜的岁贡,在朝鲜有个天灾**的时候也好伸伸援手,来个“中朝友谊万古长青”之类的。
尽管这一条可以解释得清,但是这个陈医士[暂且叫他的化名]苦心经营,潜伏于盛京这么多年,难道就凭给别人行医看病,就能搜索到情报,或取什么机密文件,破坏军事设施吗?莫非……
耳旁陈医士的声音继续响着:“小人本是朝鲜人,但是自幼随父亲迁往大明居住多年,几乎是半个汉人了,本来也和朝鲜没有什么联系了,也娶妻生子,继承了父业,可是十二年前,父亲刚刚去世,就听说了关外的满洲兴起,不但建立了什么‘大金国’,和大明分庭抗礼,而且这个新的大汗即位后,不但屡屡派兵侵扰关内,掠夺财产,屠杀百姓,更令人忍无可忍的是,居然还派兵侵略我朝鲜,迫使我国君上议和称臣,每年交纳税赋贡品不说,还到处掠夺良家妇女和壮年劳力。
所以小人出于一腔热忱,决定出关,到盛京来寻机做点什么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但我别无所长,所以一面以行医为名,广播名声,一面觅机准备行大事……”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准备通过被征召入宫当太医的身份,利用职务之便,下药毒死皇太极吗?那么你为什么在几年前宫里太医院征召时不肯入宫呢?”我接口道出了他的意图,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
“本来那次也是个大好机会,不过由于当初来盛京的秘密出关途中,小人的妻儿都意外地和小人失散,从此再无音讯,看来是被人掠去,今生再难相见了,不过这笔账,自然要记在他们满人身上。”说到这里时,陈医士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不过可能是悲伤在岁月的磨砺下逐渐淡去,所以他还是能够保持冷静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但是小人的老母尚在高堂,她本是汉人,所以我在以汉人身份行医的十年间,她也自觉地替我保守秘密,因此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而当太医院征召时,我因为怕自己行事无论成功败露与否,都难逃一死,而且极有可能连累家人,所以只得推掉了。”
“而去年你的老母过世,你就开始为入宫下药做准备了,可惜苦无机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偏巧朝鲜的世子殿下来到盛京,不知道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你们接上了头,世子他自然想要你提供给他剧毒的药物,好便于他去手刃所谓的仇人,也就是多尔衮。
而你却暗暗地留了一手,用了一种有独门解药的毒,故意借机让多尔衮中毒,你就可以上门诊治,这样一来,你妙手回春,把堂堂亲王的性命从鬼门关口拉回来,必然会在亲贵中名声鹊起,因此朝廷也极有可能召你入太医院任事,这样你的机会就来了。
可是偏巧中毒的却是我,世子殿下心急火燎地找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于是你就说只好暂时试试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是就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大福晋阴谋害我,你本不知情,但是万幸的是,之前你已经跟我的侍女阿娣接上了头,她和太子的人来往,也就知道你是自己人,所以才趁我派她出去和依雪配合打晕大福晋的那个丫头,故意带错路的机会,溜到你那边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我的推测与计划都告知与你,让你提前做好准备,于是当你明明现我根本没有中毒的时候,你却和我的计划配合得天衣无缝,连精明如多尔衮都被你我蒙骗过去了,对不对?
也难怪依雪先行回院,而阿娣却在最后才赶回,原来之前在你那边转了一圈,于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们真的很聪明,把我这个当局者的疏漏一一都补上了。
今日殿下安排你和我见面,告知这一系列计划和原委,恐怕先的目的就是,我能够想办法让你入宫当太医,给你提供下毒的机会,是不是?”
我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李淏可以为了除掉皇太极,给朝鲜和大明带来的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机会,甚至连除掉情敌的这个大好机会都放弃了,可谓是用心良苦,其实陈医士在王府任事,的确有条件替他除掉多尔衮这个情敌,可是事实却没有生,难道说大局和国家利益的意识,促使李淏暂时放弃了个人恩仇?那么这一系列的计划和筹备,远在朝鲜的国王李倧知道吗?
第八节 战略同盟
听完我的一番长篇大论的精彩推测,陈医士点了点头,回答道:“公主的确聪慧异常,您的推测确实与事实相符,既然您已经猜出了小人今日正准备请求之事,那么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我本来想问问这一连串的计划朝鲜国王李倧是否知道,不过估计陈医士自己也未必清楚,如果说真正清楚的人,就惟有李淏了,所以最好我直接去问他,至于他是否会对我讲实话,也是未知之数了,因为尽管只有三四个月没有见到李淏,但是我现在突然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似乎越来越神秘莫测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青涩,稚嫩和冲动,看来我以后要对他重新定位了。
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得出的一条真理就是:绝对不能小看任何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要随时想着对方会比自己更聪明。因为说句现实点的话,就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利益的驱使下,可以让人化敌为友,也可以让人反目成仇。
那么我和李淏的关系呢?尽管我知道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对我一直念念不忘,但是谁能保证将来的局势会如何展呢?如果说当他的思想完全成熟之后,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取代了他心底里的儿女私情时,我自然是全力协助我的丈夫,支持大清统一天下,而他则暗地里反清复明,或者希图帮助大明收复辽东,这样一来,我们就完全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选择我,还是选择他的民族和国家?他会如何抉择?
也许终究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甚至站在了对立面,道不同不相与为谋,到时候我应该是藕断丝连还是冷血无情呢?
想到这里心底一阵黯然,思绪烦乱异常,唉,世事难预料,也许时间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立场和信念,就暂时把这些放在一边吧,眼下我要答复陈医士的请求:
“你难道认为除掉皇太极,就真的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吗?你要知道,一旦事,不论他侥幸也罢,驾崩也好,你都逃脱不了严厉的追查和惩处,也许不但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你的家人,记得听阿克苏说过,你在盛京还有一个儿子,你难道不为他的性命着想吗?”
我心知肚明,这个时候除掉皇太极实在操之过急,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多尔衮的政敌和反对势力如果还没有来得及铲除和打压的话,在一场混乱中,谁能占到便宜还不消说,倒是有极大的可能给了外人以趁火打劫的机会。
陈医士回答道:“汉人们有句俗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皇太极突然驾崩,那么清廷定然会陷入一片争权夺位的激烈斗争之中,因为八旗中的各个旗主一向面和心不和,暗藏心计,当然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殊死争斗。
来他们的军队就只有区区十几万,一旦内讧开始,就不可能迅平息,到时候大明就可以趁机兵出锦州,宁远,趁火打劫,他们必然无暇自顾,也许这就是满洲的灭亡之时;就算有人获胜,也是斗得几乎两败俱伤的时候了,实力定然大减,生病的老虎定然失去了威风和凶猛,到那时他不败亡才怪。
至于小人的那个儿子,其实根本就是假的,我的儿子早在十年前就和我的女人一起失散了,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为了将来行事而提早做好准备,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个男孩,听说他的父母也是满人,是别人趁他家中无人时将襁褓中的他偷出来的,所以说,我就对外称这是我自己的儿子,所以就算有人利用他来胁制我,或者连累于他,我也在所不惜,正好叫他们满人杀自己人,可谓报应啊!”
我忽然大笑起来,陈医士也觉得奇怪,疑惑地看着我要有什么高论和独特见解。
“哈哈哈……不错,你的计划的确不错,不但连‘擒贼擒王,隔岸观火,浑水摸鱼’这高明的连环计都安排妥当了,居然连自己将来可能被连累或者胁制为人质的儿子都是假冒的,实在是用心良苦啊,大明和朝鲜能有你这样的义士帮助,实在是大幸啊!”
我虽然一脸笑容,但是心里面却在暗暗地惊愕于朝鲜这个民族的人的确是固执,偏激,强烈的自尊心和扭曲了的自卑感导致他们强烈地仇视侵略者,甚至是侵略者这一方的根本无辜的百姓和稚童都不放过,为了他们心目中所谓的那个“光复”的远大目标,手段用尽,也在所不惜,尽管我也是个朝鲜人,但我本身是一个中国人,一个几乎完全汉化了的中国人,所以当听到朝鲜人的口中说出如何冷漠而无情的计划时,不免还是有点惊心,这类人,是躲藏在看不见阳光的角落里的阴谋者,当自己实际上已经变成魔鬼时,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英雄,这类人,不可以惹,否则必然遭来无穷的麻烦。
“可惜你根本对大清的局势有真正透彻的了解,你所了解的,只不过是外人所知道的东西,而我,是他们内部的人,来盛京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幸见识到大清究竟是何虚实,也对于他们这些贵族和统治者的心态和性格以及处事方面多少有些了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计划可以成功一半,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就难以预料成败与否了。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大明身上,大明历经两百余年,吏治**,宦官专权,民不聊生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就像一棵被蛀空腐烂到了极致的大树,虽然仍然表面上看来参天挺立,但实际上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轰然倒下,况且李自成的义军已经横扫陕西,正处于冉冉上升的势头,又深得民心,大明光耗费兵力征讨剿灭他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要大明两面作战,哪方面都不能有失,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而大清呢,人才济济,英勇智谋之士辈出,就算皇太极死了,自然有更加英明杰出的人来继续统治,也许那人根本有办法避免大清的内讧,并且让大清的国势更加强盛,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们该怎么办?难道要一个一个地继续暗杀下去?”
我咄咄逼人却又不无道理的问话让陈医士噎住了,一时间他也找不出什么更加有利的反驳之言,只得无奈地问道:“如果事实果然如公主所说一样,那么是否有更妥当的办法呢?”
“当然有,就看你会不会如此去做了。”我的脑子转念间便思考出来了一条将计就计的计划,对于他这个忠心的朝鲜间谍来说,先保证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当然是关键,至于用何种方式就是次要的了,果然,他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否定和拒绝他的计策,而是要利用他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让他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目的,当然这个最终的目的不能让他还有幕后的李淏知晓,于是我假装自己也同样是绝对地效忠朝鲜,竭尽心智为朝鲜谋图利益一样:
“你应该也知道我也是因为迫于满清的强势而不得不嫁过来的,是逼不得以,虽然暂时委屈求全,假意讨满洲王爷的欢心,实际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暗暗地为朝鲜谋虑,期望能够有朝一日掌握权柄,把握局势,这样才能更加彻底更加全面地改变朝鲜目前的处境。
而要想达到这些,我先要做到的就是要我的丈夫完全地信任我,痴迷我,扶我为正室,然后想办法生一个子嗣,而这个子嗣,必然是多尔衮唯一的继承人。
然后就是全力协助他除掉一切不听话的人,协助他最终登上皇帝宝座,到这个时候,我就是一国之母,然后我们的计划就可以真正地开始实施了,你既然有办法做掉皇太极,自然也有办法做掉多尔衮,那样一来的话,我的儿子登基继承了皇位,我身为尊贵的皇太后,到时候如何控制自己的儿子,甚至垂帘听政,掌握朝局,就是轻而易举的了。
当整个满洲被朝鲜人统治时,那么它还是满洲吗?所以说到时候不要说为朝鲜谋求减除岁赋,免去称臣,就算承认朝鲜独立,又有何难呢?
所以说,我们朝鲜的命运,就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根本不必希图如何依靠大明,那样的话我们也只不过是换回了原来的主子统治,哪有自己国家独立来得痛快呢?”
我今天所撒的弥天大谎实在是我平生说假话说到了极致,心不由衷到达极点的一次了,我不是一个野心家,阴谋者,根本不想成为慈禧或者武则天一类的人物,我所谓的政治野心不过就是帮助自己的丈夫剪除政敌,扫清障碍,辅助他登基,实现他的宏图伟业,避免他的终身遗憾,这些是私心;如果要是论公心来讲:我就是希望能够影响到大清的局势,扬利除弊,避免剃和屠杀以及一连串的残酷野蛮,令历史倒退的糟粕。
但是要做到这些,实在是太难太难了,而希望中国历史从此改变,从此傲视世界,就要改汉化为西化,要完成如此艰巨而深远的计划,就要付出想象不出的努力和奋斗,而且成功地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我一个弱质女子,想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些,前提条件是什么?难道真的先要使自己成为一个实际操控国家大权的统治者?难道我真的必须要做武则天或者慈禧太后?
想到自己的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道路是如此的艰险曲折,自己又深感力有不逮,志大才疏,好高骛远,难道我的理想真的只是纸上谈兵,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虚幻的镜花水月吗?就算真的要实现的话,我就必须违背初衷吗?
尽管心里面充满着疑惑与彷徨,但是我仍然不愿有丝毫的放弃,所以我不惜说出如此无情和野心勃勃的假话来欺骗陈医士,让他以为我所有的野心和计划都是为了自己的祖国朝鲜着想,为了朝鲜的利益而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丈夫。
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朝鲜而不惜牺牲身家性命的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相信我,认为我身为一位朝鲜的公主,当然会倾尽全力地为朝鲜争取利益,自然会仇视朝鲜的侵略者,准备实施以无情的报复,无时无刻地为了颠覆侵略者的政权而努力。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叹息,他确实是一个可怜却又可敬的人,这样绝对的忠君爱国的人当然可以称为精神可嘉,仁人志士,国家和民族自然需要和不可缺少这样的人,但是光有了这样的人是不够的,问题就在于他的思想和理念根本在这个时代行不通,并且不能允许这个计划真正实现的,否则的话就真的是历史倒退了,在朝鲜与中国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而我“真情流露”的演出,实在是精妙绝伦,合情合理,尤其是最后一句的那个目标和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了,让朝鲜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确实要比单纯地依靠大明做靠山,希图减少点岁赋,多一点太平安宁的愿望比起来,要更令人向往,因为对于朝鲜这样一个贫穷积弱,历来向各种统治者和各朝上国俯称臣的附庸小国来说,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最美味的馅饼,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陈医士这位正人君子被我卑鄙无耻的谎言和画饼所欺骗了,他一脸肃穆地跪拜于地,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若果真能如此,就实在是朝鲜之大幸啊!小人愚钝,幸得公主指点迷津,以后小人定然任凭公主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当然懂的要一个人真心真意地服从自己,听自己的命令和指挥的话,光靠威逼利诱是不够的,尤其是像陈医士这样一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忠君爱国的仁人志士,就要用更高明的方法来笼络他的心,这方法就是万变不离其中的一条:投其所好。
他既然可以为了国家民族不惜一切,那么我就要用国家民族的利益这个崇高而光辉的名目来招他为我所用,就像当年的解放军为何不为名不为利,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一样,靠得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和奋斗目标,这比任何诱惑都更能让人积极。
想想自己不也是掉进了这样一个圈套的人吗?如果说是为了享受富贵的话,我现在的日子不也过得挺好吗?吃好喝好,富贵闲逸,标准的富贵闲人的快乐生活,何必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给自己找苦吃呢?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希冀,那个理想吗?一个人既然有理由为自己而活,也更有理由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否则人生不就太乏味了吗?
于是在这间隐蔽的密室中,我和陈医士,两个为了不同理想和目标而勇往直前的人,既是出于互相利用,又是出于惺惺相惜,郑重其事地结下了“战略同盟”。
虽然我既虚伪又言不由衷,但是也不全是欺骗他,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够拥有影响时局的能力时,我当然会实践我的承诺,让朝鲜从此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不用再向任何一个国家称臣,因为一个现代人的理念就是自由平等,侵略和奴役弱小国家的黎民百姓,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举动,什么“武运长久”之类的屁话都是骗人的,一个优良的制度和政体要比一个单纯的军国主义要永恒得多。
第九节 意外之喜
一番计议完毕,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的光景,我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茶叶的问题还是我的味觉出了毛病,只觉得茶水的味道似乎有些古怪,只浅尝一口,就觉得胃里涨涨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翻腾着,想打嗝又打不出来,憋得很不舒服,莫非是早上的食物不利于消化吗?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被一旁的陈医士看在眼里,他连忙问道:“莫非公主觉得这茶水味道不好?小人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不必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毕竟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王府里面的那些闲着无聊的女人又要开始议论纷纷,猜疑揣测了,我可不想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正想起身,又想起了那个一直未露面的李淏,于是还是禁不住问道:“不知殿下他最近可安好?也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
“殿下一切安好,只不过近来事务繁忙,所以一时没有空闲,也不方便过来与公主见面。”陈医士回答道。
“哦?殿下他在忙什么呢?”我很感兴趣地问道,他应该百无聊赖才对,除了跟几个要好的满洲亲贵一起打猎骑马之外,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干,莫非是暗地里忙着搞地下活动,在盛京到处安插心腹和细作,收集情报之类的吗?
“公主可能还未曾得知吧?殿下即将成婚,太子妃是领议政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送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到达了。”
我先是一愣,不过想想,李淏怎么说也年纪不小了,在朝鲜,十八岁正是个适婚的年龄,也难怪李倧夫妇要急着把儿媳送来,一来是为了从此断绝李淏对我的未了旧情,二来李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被释放回朝鲜,总不能让他一个堂堂储君一直在盛京打光棍吧?
意外的是,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居然是领议政家的二小姐,是那个跟我在朝鲜时最好的玩伴顺英,想想真是有趣,如果不是她在那个雪霁初晴的下午邀请我去城外玩耍的话,我也根本不会遇到多尔衮,真是世事弄人,那次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居然改变了我们几个当事人的命运:本应该属于李淏的我阴差阳错地做了大清亲王的侧福晋,本应该娶我为妻的李淏居然成了我的闺中密友的丈夫,却不知是喜是悲,没有爱情的婚姻能带来幸福吗?
印象中,顺英倒也是个活泼开朗,秀美可爱的女孩,身为当朝宰辅的千金,嫁给太子也是门当户对,只不过这个结局当时大家都不曾料到罢了,我很希望她和李淏能够在婚后的生活中,渐渐地产生感情,也能融洽甜蜜,毕竟命运的安排之下,选择接受事实和努力适应,才会让自己活得不会太累。
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福一声,只愿他们能够白头偕老。但是信念突然一转,这李淏在爱情方面的命运倒是和当年的多尔衮有些巧合: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好友[兄长],自己接受政治婚姻,娶一个同样身份高贵,背后代表着一方势力的女人,旧日所爱的情人相见而不得相亲,哪怕一个深情的眼神和一句甜蜜的话语都不能在他人面前流露和吐露,而整日鬓磨厮守的却是根本没有丝毫感情的另一个女人,李淏是选择重新去尝试一段崭新的感情还是根本拒绝呢?但愿善良开朗的顺英不会变成一个怨妇,另一个小玉儿,那样的话对谁来说都是一种不幸。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太子妃是我在朝鲜时的好友,是个端庄贤淑,温柔善良的女人,必然能胜任未来国母的身份,统摄后宫,母仪天下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参加殿下的婚宴的,衷心地祝贺他们的。”[在朝鲜的宫廷中,皇后的地位非同寻常,按照国例,如果新任国君年龄过小,不能亲政的话,则由太后摄政监国,正大光明地执掌朝政,所以说我之前在朝鲜时为何金林君那般热衷和期盼我做太子妃了。]
我言毕起身,准备离开这里回府,陈医士连忙躬身相送:“小人恭送……”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我就突然一个眩晕,紧接着是巨大的恶心反胃感,胃里翻腾着,想呕吐又根本吐不出来,我连忙一手撑住桌沿,一手按在喉咙处,俯身下去干呕着。
“公主怎么突然身体不适?快点落座,小人帮您诊一下脉。”陈医士反应很快,一把扶住了身体摇晃的我,将我重新安置在椅子中,然后迅地将手指搭上了我手腕部的脉搏处。
我起先也没有在意,因为感觉眼前似乎黑,全身乏力,耳朵里好像在嗡嗡响,就以为自己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弱,甫一站起时血压突然变动时而产生的不适反应罢了,但是渐渐也觉得这恶心反胃的感觉来得奇怪,方才喝茶时就有类似的感觉,莫非……
片刻之后,我的猜测果然验证了,蹲跪在我面前的陈医士放开了搭在我脉搏处的手,然后仰起头来,喜上眉梢:“公主已经身怀有孕了,大喜啊!”
“啊?!真的吗?不会有误吗?要不要再仔细诊断一下。”我实在是激动过头,居然连这样的废话都问了出来,这种“喜脉”,连普通的江湖郎中都能诊断个**不离十,更何况陈医士这样的医术高明的名医呢?
“公主勿疑,这是千真万确的,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妄言啊,从脉象上看来,公主之孕大约只有三十余日,所以不容易觉罢了。”陈医士带着微笑肯定道。
我长长地嘘了口气,多日来的担心终于落了地,本来我应该对早期妊娠的前兆和状况也大概了解一点,比如说月事一类的判断依据,但是自从我附身为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身上后,就一直是青春期的未成熟体征,来潮自然不是很有规律,因此虽然我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没有生理期的来临,心里也不是很在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居然真的中奖了,而且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头奖,我怎么能不欣喜万分?
“呵,难怪我这几天总是不经意地往这方面想,看来这预感有时候还真的很灵验啊!”我想起昨日依偎在多尔衮的怀里时,他无意间的那句戏言,居然成了事实,真真正正地生了,难道冥冥之中就真的有什么巧合和预兆吗?其他的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收获和结晶,而我只是在短短的数月中就修成正果,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青睐吗?
“王爷知道了这个结果后想必会欣喜万分,一定对公主更加宠爱疼惜了。”陈医士适时地说出了我心里所想的话。
“那时自然,成婚了十多年,希望几乎都渺茫了的时候,忽然身边的女人传出了喜讯,他还不得高兴得睡不着觉?只不过,”我停顿了一下,略显担忧道:“只不过这一次能够有孕,实在是非常不易,以后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若是生男最好,可要是天不遂人愿,生出个女儿来,可如何是好?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实话,我本来的思想就是男女平等,丝毫没有重男轻女的偏见,而且想着如果能够有一个活泼可爱,稚嫩俊俏的小女儿整日缠着我抱,用甜美的童音呼唤着我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惬意和幸福啊!可是严峻的现实和这个特殊的环境和年代不允许我徒生这样的幻想和憧憬,在王侯皇族之家,身为妻妾的,生男生女却是一个不能有丝毫含糊的问题,也许一个男孩确实可以让女人一步登天,就算我丝毫没有这样的野心的话,能为膝下荒凉的丈夫生出一个健康聪明的男性继承人来,的确是我身为妻子的义务和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是,别的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但是这方面,却是我无法决定的了的。
陈医士略微沉吟一下,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眼下时候尚早,绝难诊出公主所怀是男是女,而且就算是怀胎八月时,也未必能准确地诊断出来,何况就算知道是女,任凭小人有华佗扁鹊之能,也无可奈何。”
“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愿天遂人愿。”我叹道,只能指望自己的运气了。
“不过公主就算不能生男,也未必绝望,毕竟王爷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不可能没有下一个机会的,”陈医士宽慰我道,接着话锋一转:“小人尚未给王爷诊视过,并不知他身体状况究竟如何,不过凭经验和观察以及翻阅以往王爷用药的存方,他若想要子嗣旺盛,是绝难之事。”
“难道一点治愈的希望都没有吗?”我不甘心地问道,不过也知道这是白问,在医疗相当达的现代,无论是如何中西医绝妙的结合,不孕不育也照样是疑难杂症?多尔衮身份贵重非凡,想必也曾试过多少名医良药的诊治,但是都没有结果,所以我还能指望陈医士什么呢?
“呃……这个希望是极为渺茫的,还是请公主不要太往好处想,不过,要是万不得已,为了大事着想,公主只有一个办法……”陈医士说到这里停顿住了。
他此言的弦外之音我岂能没有一丝领会呢?他说的这个办法定然是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了,就像野史中传闻乾隆其实是海宁陈家之子,被生了女儿的福晋换了过去,冒充是雍正,也就是当时的雍亲王的儿子,这个传言当然是胡诌八扯,偏偏无知的妇孺就罢了,亏了那帮文人还敢说那是清初“四大谜案”之一,我不禁嗤之以鼻。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事关我对王爷的忠诚,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出,也不想做,你也不要再动这份心思了,只要你能保证我怀胎和生育时一切平安,就是大功一件了。”我淡淡地说道。
“是,小人明白!”
回到府中,我一直呆呆地在窗前坐到了日头过午,反复思虑之后,还是感性占据了上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行那样的卑鄙之事,一来这样我实在对不起多尔衮的一片热忱,不忍心如此欺骗于他;二来就算我这样做的话,以他的睿智头脑和敏锐的目光,如何不能看出破绽来呢?到时候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虽然我还没有做过母亲,但是无论是男是女都是自己辛苦的怀胎十月,历经磨难才生养出来的骨血,那简直可以如自己的生命一般重要,我就算自己经历多大的风险,遇到多么艰难的困境,也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孩子,要我看着她刚一落地就被别人抱走,从此也许不得相见,那是绝对不能忍受的别离,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么能够忍心从某个母亲怀里夺走那个男孩呢?
我低下头来,温柔地抚摸着小腹,尽管里面的那个未来的孩子现在可能只有一点点大,连形状都看不出,但仍然阻挡不了我心中的慈爱和呵护,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应该也是个和熙贞一样的美人儿坯子吧?要是男孩的话,这个小贝勒是不是和多尔衮很像,汲取了他父亲身上的所有优点和精华呢?
“孩子啊,不论你是我的女儿还是我的儿子,我都要用尽全力来保护你,培养你,让你成为一个最幸运的骄子的。”我轻声自语道,因为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只要一出世,就会面临各种险恶的风雨,在享受锦衣玉食的同时,也必然要经受各种严峻的考验,谁叫他出生于王侯之家呢?不论如何,我都要做他最牢固的保护伞。
忽然间,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调笑道:“熙贞哪,你一个人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说着什么呢?是不是才半天没见我,就想念我了呢?”
我转过头来,对着多尔衮一脸的戏虐之色,看来他并没有听清我方才说了些什么,不知为何,我突然间有了暂时隐瞒他的念头,戏弄戏弄他也好,故意嗔怪讽刺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会对你如何‘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啊?人家是在想关于孩子的事……”
“什么?孩子?熙贞,莫非……”多尔衮一扫之前的嬉皮笑脸,突然紧张起来,转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关切地问道。
看到这家伙突然间只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紧张成这样,我顿时忍俊不禁,“我昨夜的睡梦中,梦到不小心有一颗星星落到我的口中,被我不小心吞了下去,一觉醒来后,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呕吐又吐不出来,我急忙找陈医士过来帮我诊脉,结果……”我尽量做出像模像样的表情,吊足了他的胃口,头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倒是新鲜有趣。
“结果怎么样了?”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欣喜和期盼,摇着我的手问道。
“结果……结果陈医士说我根本没有怀孕,纯粹是盼子心切,而产生的一种头脑里的幻觉,导致身体上也跟着表现中假象罢了。”我话音一转,还是狠狠地戏弄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的。”多尔衮眼睛里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就想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彩票上的号码只和头奖差一个,遗憾和失落溢于言表。
“怎么,当阿玛的希望落空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吗?”我得意地戏弄着他,不过仍然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叹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他沉吟片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反过来安慰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年纪还轻,有都是时间,将来说不定生一大堆格格和小贝勒呢,”然后停顿一下,郑重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记挂此事,如果上天注定我多尔衮命中无子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随遇而安就好了,不要太介意,大不了过继一个嘛,让他从一出世就在你身边长大,由你亲自抚养和教育他,还不是和亲生的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禁感动,尽管多尔衮的话也许是为了安慰我而善意的欺骗,尽管这话是言不由衷,但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男人只要没有子嗣,都会把责任一古脑地推到女人身上,而他能说出这样开明的话来,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地依偎在他温暖宽阔的怀里,他也温柔地抚摸着我乌黑的鬓,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调笑嬉皮的意味响亮地传入了我们的耳朵: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哥,你还真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了,这大白天的,日头刚上中午,你就迫不及待地想和小嫂嫂亲热啦?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个时候!”
多尔衮松开我,转头向窗外,故意用愤慨的语气骂着那个冒失鬼多铎:“你这家伙一来就准得搞出点名堂来,谁叫你如此肆无忌惮地直闯后院了?连避嫌都不知道,还把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儿!”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叹道:“唉,我的好事就这样被搅黄了……”
我急忙站起身,只见窗外的多铎今天格外精神,一身白色的窄袖束腰的猎装,英姿勃,眉眼中还是那一贯的懒散和不羁的邪邪的笑意,倒是破坏了他的英武形象。我开口说道:
“十五叔别在外面站着了,还是请进吧!”
第十节 漂流历险记
多铎大大咧咧地往我们对面的紫檀椅上一坐,架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晃荡着,多尔衮看到他这副**儿郎当的模样,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说什么,估计是从小到大没少了苦口婆心或者耳提面命的教诲,可是都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当成了耳旁风,嘴皮磨破了都不见任何效果,所以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也无妨大事。
我心里暗暗好笑:以后就有好果子吃了,上次那个召妓唱戏的风波也只不过罚了一万两银子,可是等到明年这个荒唐王爷还有笑料要抖出来呢,历史上多铎那次凯旋归来,按例向皇太极进献战利品,没想到多铎这家伙居然故意送了两匹又瘸又瞎的劣马给皇太极,结果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下令降为郡王,一直到皇太极死前也再没有恢复回来。
“看你这一身打扮,是不是又要去打猎啊?”多尔衮抬眼打量着多铎的一身行头,慢悠悠地问道。
“唉,本来打算去打猎的,也正准备过来叫哥哥一道前去的,没想到在你府上的大门口,正好碰到了十二哥他们两口子还有岳托兄弟俩,每个人都拖家带口的,我正奇怪着呢,阿济格就告诉我,说是现一个唱昆曲唱得非常地道的戏班子,于是他花了大手笔一下子全包了下来,正好现在辽河两岸风光景色都是最好,他就弄了一艘画舫,一切都安排妥当,正准备过来招呼你带着小嫂嫂一道过去泛舟听戏呢。”
“哦?他们还挺知道享受的,听说汉人们最喜欢这等风雅之事,我们倒还真的没有试过,”多尔衮说着转脸向我:“你应该听不懂这一类的戏曲吧,也无所谓,我对此也是一窍不通,不过今日正是晴朗的好天气,我们一道出去散散心,游山玩水也不错,怎么样?”
我点点头:“好啊,我也正好无聊闷极,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好。”本来如果多铎过来找我们去郊外行猎的话,我自然不会前去,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有孕在身,要一万个小心,驰马行猎这类的剧烈运动,我还是免了吧,不然的话,乐极生悲就大大地不妙了,可是听说是泛舟听戏,还是很安全的娱乐活动,于是我的兴趣也上来了,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乎在这个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夏末,一大队人马就浩荡开拔了,由于各自都带了家眷,又是去行风雅之乐,所以这些男人们破天荒地没有骑马,而是各自带着各自的女人在马车里晃荡,走了大概十多里的路程,这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辽河的一个渡口,停止了行进。
一只华丽庞大的画舫正张灯结彩地停靠在岸边,上面已经富丽考究地摆放停当,看这个规模可以乘得下足足五六十人,可见这一次阿济格也没少花银子,不过这些满洲贵族们也豪爽惯了,一向挥金如土,大肆铺张的,所以倒也不是大出意料。
大家6续上了船,我这次现原来这里真是一个古代豪华游轮的架势,各种吃喝享乐的东西应有尽有,侍女家奴往来穿梭,端茶水的端茶水,捶背的捶背,摇扇子的摇扇子,把我们这些个主子们侍候得很是舒坦,我环顾四周,也觉得好笑,这些满洲贵族们很羡慕中原文化,也想要把汉人们的那一套享乐方式学过来,可是没想到画虎不成反类犬,这画舫的外部装修倒是像模像样,可是一进得室内来就现完全变了个样,一点风雅悠然之气都没有,满眼都是富贵到了庸俗的景象,也着实可笑。
最具搞笑效果的不用说就是多铎了,我们个个都是舒适轻便的日常休闲服饰,只有他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行猎戎装,这样还不说,这家伙居然还充分挥了他的喜剧天分,又开始展开他那柄书满龙飞凤舞书法的折扇,优哉游哉地摇晃着,还要细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配合着大戏的二胡锣鼓之声,每个节奏都恰到好处,十足的资深票友的架势。
这里好像只有多铎一个人在聚精会神地听戏,其他的这些男男女女们似乎对这种从南方来的玩意一窍不通,只看了一小会儿就禁不住无聊起来,阿济格和一旁就座的岳托和硕托兄弟们在用满语兴高采烈地交流着什么,三个男人时不时地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纷纷开始碰杯饮酒,倒也是其乐融融。
阿济格的福晋自从我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见过面,于是她一上船就忙不迭地跑到我这边来对我嘘寒问暖,我也圆滑识趣地和她交流交流一些女人间感兴趣的问题,什么八卦消息,张家长李家短,谁家男人有新娶了小妾,谁家又新添了男丁,谁家又争风吃醋得闹翻了天,诸如此类的话题从阿济格福晋的口中吐出,无不精彩万分,她和多铎的福晋是一个类型的妇人,也难怪是亲姐妹了,只不过她似乎比多铎福晋还有点脑子,也略微懂得些分寸,讲话也不是那么没水准,所以也难怪阿济格把她**来游乐,而多铎则把那个愚钝饶舌的老婆扔在府里,一个人出来快活了。
果然,没多久就看到多铎盯上了其中一个唱青衣的女子,几番挤眉弄眼的“勾引”之后,那女子很识相地下来敬酒,这个多铎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色迷迷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美貌娇娘高高挺立,丰满诱人的胸部看,像极了饥渴的公狼,于是就是一番心照不宣的半推半就,最后展到那女子风骚地坐在他的大腿上,开始玩起“大交杯”的游戏来,于是我们众人赶快装做熟视无睹的模样,把视线从这一对“荒淫”男女的身上移开,各自找各自的话题和节目去了。
阿济格福晋这边方跟我聊得意犹未尽,第一次见面的岳托和硕托的两位贝勒夫人也过来凑热闹,于是又是一番介绍寒暄,四个女人一台戏,一面嗑着瓜子,吃着葡萄,一面叽叽喳喳地聊着各自家里的趣事,这些女人们确实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井底之蛙当然谈不出什么海阔天空的高言大论来,没多久,我就无聊透顶,但是碍于面子,也只得跟着讪笑着,时间久了也觉得面部神经似乎都僵硬了。
这时日头过午,不知不觉间,画舫已经行进了很长一段水域,至于具体离开盛京有多远距离,我就不清楚了,这时看到宽阔的辽河边上,隔着一片长长得不见尽头的沙洲,另一边的一条分支河流,虽然阔度远远比不上这边,但是水势浩大,水流湍急,可能是河床没有这边平坦吧,“哗哗”的水声听着倒也心旷神怡。这时忙活了半天的多铎终于有空抬头望向这边,顿时又生出了新的兴趣。
“咦?那条河的水势倒也洪大嘛,我们这边虽然是风波不兴,如履平地的,不过时间长了也腻歪了,倒不如试试新的玩意,才能真正玩个尽兴嘛!”
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来,纷纷望向他,“什么新玩意,快说出来叫我们大伙听听吧!”
“你们看,”多铎推开了身上的女人,伸手指了指两岸正缓缓倒退着的茂密森林,“那里有都是树木,我们派人将碗口粗的椴木伐下一些来,锯成同样长短的木料,然后用结实点的绳子把它们绑在一起,结成一个个木筏,牢固坚实一点,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在隔岸的激流里体会随波逐浪的惊险乐趣了吗?
众人纷纷叫好,毕竟这种新鲜的玩艺大家都没有尝试过,所以个个都兴趣盎然,我不由佩服多铎在玩乐方面的天才,这不就是现代的大溪漂流吗?最有名的就是德国巴伐利亚州的森林激流中的木筏漂流,是去那边旅游的人必然不会错过的乐趣,没料到这种玩意居然被脑筋灵活的多铎想出来了,不由得佩服他的聪明脑子和玩乐方面的天赋,这家伙的确很有意思,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可是真的叫他专注于某一件事情,他绝对会带给大家惊喜,就像他后来的挥师入关,率军南下,连战皆捷,鹰扬天下,谁能想到那个功勋卓著,战绩辉煌的军事统帅竟是眼前这个花花太岁呢?
来就来,一声令下,庞大的画舫渐渐靠岸,等待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派下去的侍卫们已经在多铎的亲自指挥下,将木筏悉数扎好,我们这才6续下船,站在林间,看着一只只面积不大的木筏,这时多尔衮略显疑惑地问道:
“我说多铎啊,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是这木筏未免也太小了些吧?看样子每个筏子上面最多坐两三个人,否则就有倾覆的危险,干吗不扎几只大一点的,不也安稳妥善些吗?”
“呵呵,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我见过有百姓划竹筏,那竹筏也不大,但是和普通的船只不一样,这平直的筏子永远不会像船只一样因为进水而沉没,无论如何,这竹子或者木材都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所以绝对的安全,还有啊,”多铎冲我们众人挤了挤眼睛,
“喏,看你们都是成双成对儿的,这不正好是给你们耳厮鬓摩,相依相偎,亲密无间的好机会吗?我的这份苦心你们还不明白吗?”
“哈哈哈……”几个男人爽朗地大笑起来,嘲笑着多铎的假公济私:“我看是你小子结了新欢,想趁机大肆亲热,故意避开我们才对,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为我们着想……”
不过嘲笑归嘲笑,大家还是很满意多铎这一独具匠心的安排,于是很快各就各位,一对对男女分头上了扎帮牢固的木筏,很快,便顺流而下,逐渐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两个,我和多尔衮正想上去,没想到却被多铎抢了个先,他带着那个美貌戏子上了木筏,刚一下水,就迅离开了岸边,他大声喊道:“哥哥,嫂子,你们快点跟上啊!不然一会儿就找不到他们了!”
多尔衮还是谨慎地低头察看了一下下面的水势,只见这河水虽然湍急,但是一点也不深,最多只能到人的胸口,而且清澈见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旁边的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扶住水中的木筏,看着我在安稳地坐住了,多尔衮这才最后上了筏子。
我们倒是开心了,可苦了这帮岸上的侍卫们,由于多铎急吼吼地要木筏下水,所以一时间也来不及扎出更多的可以供他们侍卫们乘坐的木筏来,而眼下这一入水,大家就各自迅地漂远了,眼见已来不及,这帮侍卫们不得不在岸边跟着飞奔,可惜由于之前是从画舫上下来,所以谁也没有马匹可以骑乘,这下可倒了霉,也趁机练了长跑。
由于水流湍急,大概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已经漂流出去不知道多远路程,岸两旁的侍卫们早已经被我们甩得不见了踪影,起先还能远远地看见多铎的筏子在我们前方,后来由于地势陡然变化,河流渐渐进入了山间,河床跟着高低不平起来,于是一个个险滩和激流漩涡便出现了,开始还觉得刺激,奔腾跃起的水花溅落在我的衣襟和脸上,很是凉爽惬意,但是渐渐的,水势险恶起来,我这才想起自己只会几下狗刨,比旱鸭子强不了多少,万一遇上个险情,该如何是好呢?
再次抬眼看时,前面的筏子已经不见踪影了,我们算是彻底的失散了,怪只怪大家没有事先约定好在哪里碰面聚头,看来也只好继续随波逐流,总归可以在下游的某一个地点碰到他们的。
最郁闷的是我们光顾着高兴去了,根本没有想过该用什么办法控制木筏,结果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叉口,本来好好的一条河流变做了两股,一宽一窄,还没等我们想出来该如何控制木筏走向时,一个激流已经将我们带到另外一个支流里面去了,这个支流居然和本来的河流走向不一样,渐渐地转向东南方向,这时我们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熙贞,你通水性吗?”多尔衮突然揽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一点点而已,平稳一点的小河流还可以勉强游一段,可以眼下这样的激流,就实在困难了,”我支吾道,接着看着多尔衮略显紧张的神色,也不由得心下惴惴然起来:“你不会也不通水性吧?”
“和你半斤八两,依我看来,眼下若是继续顺水漂流下去,定然和多铎他们越来越远,侍卫们也会找不到我们,到那时就麻烦了,”多尔衮忧虑道,“这一带的地形很复杂,如果按路程计算,这个方向应该是朝着宁远一带走的,万一时间一久,我们不小心进入了明军控制的范畴,那就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就赶快想办法靠岸吧,我们可以上岸往回走,总归可以碰见侍卫们的,就暂且不管多铎他们了。”我一听到这个方向是朝着明军势力范围走的,就开始紧张起来,依眼下水流的度,再加上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在水域上漂流了多远路程,说不定已经距离盛京过百里了,而眼下我们又倒霉地被水流卷到了朝宁远方向的支流,这要是顺流而下的话,恐怕不消半个时辰就给明军送上门去了,这还了得?
可是两人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也没有找出任何办法让木筏在激流中靠岸的办法,我不由得暗骂都怪那个该死的多铎,要不是他想出这个古怪主意来,我们眼下也不至于这般狼狈,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眼下我和多尔衮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两个水性低劣的北方人,一到了船上就成了外行,任平时如何弓马娴熟,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最担心的结果终于生了:木筏遇到了一个激流漩涡,好不容易侥幸避过,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木筏撞到了几块尖利突起的礁石上,下面的绳索终于被礁石的棱角割断,立即散了架子。
在我的惊声尖叫中,一旁的多尔衮迅敏地将我放置在了刚刚解体的一大块木料上,疾声叫道:“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我处于求生的本能,尽管惶恐至极,还是记得要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的木头,在起起伏伏,惊险异常的激流冲击下,我还来不及回头看看多尔衮是否无恙,就在歇斯底里的恐惧中向下游迅漂去。
在惊心动魄的激流的卷挟下,我尽管没有沉入河底,但也照样呛了好几口河水,在难过异常的情况下,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地在心底里祈祷着:千万别这样挂了啊!
最后终于眼看着一片长满草木的河滩就在眼前,我随着手里牢牢抓着的木头也跟着河流向那边漂流而去,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不撞到石头上,就万事大吉了。
最后有惊无险地顺利抵达河岸,我艰难地爬上了淤泥与石子混杂着的河岸,死里逃生的兴奋劲还没上来,彻底放松的我终于像被抽去了身体里的支柱一样,瘫软在岸边,喘息片刻,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十一节 危墙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悠悠地醒转过来,先是觉得胃里鼓鼓胀胀的,接着一阵恶心,吐了好几口水出来,仍然没有一丝缓解的感觉,可能是妊娠反应上来了,我不停地干呕,也无济于事。
好在除了灌几口水外,身体上也没有什么不适,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全身泥泞不堪,不过庆幸地用手抚摸了一下小腹,幸好我的孩子还平安无恙,我长长地嘘了口气: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对得起多尔衮呢?
猛然想起了同时落水的多尔衮,糟糕,方才我爬上岸后就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了。我焦急地抬头四处环顾,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天哪,他被水冲到哪里去了呢?记得落水之前他告诉我他不通水性的,万一他不像我这么走运,可怎么办呢?
我先是顺着河水的上游沿岸寻找,一直走了很远也没有现他的任何影子,莫非他被冲到下游去了?于是掉头回转,望下游一路找去,河岸上满是淤泥和鹅卵石,我右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只得光着脚一深一浅地在丛生的杂草间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边寻觅一边高声唤道:“多尔衮!多尔衮……”
可是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一直到天色接近黄昏,仍然是一无所获,难道是走岔了?望着重重高低起伏的群山,我几乎绝望了,这究竟到了哪里了?怎么行了这么远路程连一户人家,一缕炊烟的影子都看不到呢?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我颓然地瘫坐在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怎么不惶恐万分,万一出现个野兽怎么办?但是与多尔衮的安危比起来,这又算些什么呢?
我不由得痛恨自己的鲁莽和轻率,如果不是贪图玩乐的话,有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好好的干吗要玩这样危险的游戏?如今所幸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可是却跟我的丈夫失散了,这可怎生是好?自己都已经吃过许多次亏了,可是为何不长点记性呢?
正在追悔莫及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里面充溢着惊喜和激动:“熙贞!熙贞!”
是多尔衮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颤,阿弥陀佛,他还活着!呸呸,我的乌鸦嘴,他怎么可能死呢?他是吉人天佑,我都可以侥幸逃出生天,他又怎么可能那样倒霉呢?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也会在小河沟里翻船,但绝对有太糟糕的结局,可能是我过于担心他的安危了,才会有那样不详的预感罢了。
大喜过望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一骨碌爬起,如同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般拼命地向那声音的来源狂奔过去,果然,前面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渐渐地在我眼前清晰起来,他也向我这个方向冲来,等我刚刚看清他脸庞上仿若生死浩劫后的重逢般的狂喜时,身体已经出于强大的惯性,彻底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中。
在这一刻,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强烈地注入了我的头脑中,前所未有的大悲大喜,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倾诉我的担忧之情和之前寻觅他的一路辛苦了,想必他也是如此吧。
我们紧紧地相拥着,耳厮鬓磨间,同时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汗臭味,落水后湿嗒嗒的衣服早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却紧接着被紧张和焦急的汗水洇湿,现在劫后余生的两个人先就要感受着对方身上酸臭的汗气,不过与重逢的欣喜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粗重地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王爷……还好,还好你没事,真是上天保佑……”
多尔衮此时也完全放下了平时的矜持,巨大的喜悦已经令他根本不屑于再去按捺他的情绪,与其那样辛苦的伪装,倒不如眼下这样痛快地宣泄着,我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也跟着我一起语无伦次起来:
“熙贞,你还好吗?是你……是你自己爬上岸来的吗?要知道,知道我寻找了你多久,都快要……”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情我当然了解,我也是一样啊,上岸之后现你不见了,就到处寻找你,从上游到下游,一直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程……”我刻意隐瞒了我被河水冲上岸后曾经昏迷过去那一段,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所幸大家都太平无事,否则的话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了,我曾经对你许诺过,不论如何都要保护你,让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多尔衮正自责着,我突然一下子百感交集,鼻子一阵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忍耐了很久的愧疚,顿时泪水盈睫,声音哽咽:
“王爷,请不要再自己责备自己了,应该受谴责的是我,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对我的关怀和一片热忱,我不该明明有了身孕还不告诉你,不该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什么?身孕?熙贞,你有喜了?”多尔衮闻言猛地一颤,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啊,今天早上你还说……”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万分地低头打量着我的腹部,“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莫非是我们的孩子……莫非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晕,我的情绪实在有点不正常,看来是激动过头而引起的逻辑混乱,我的话的确容易引起多尔衮的误解,他这一问,我顿时一阵尴尬,嗫喏道:
“没事的,万事大吉,我们的孩子一切太平,安然无恙,都是我一时激动,所以让你误解了。”
转忧而喜之后是巨大的兴奋,不过谨慎的多尔衮仍然有点不敢置信,也难怪,他成婚至今十几年来,眼见着周围的兄弟侄子们一个个喜添贵子,自己仍然是膝下荒凉,一无所获,本来都已经近乎绝望了,没想到我这个千里迢迢娶回来的小老婆居然如此争气,这么快就给了他如此之大的惊喜,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犹疑着问道:
“你可不要再戏弄我了,今天的大悲大喜已经够多的了,早上刚刚告诉我没有怀孕,怎么一转眼……”他忽然明白了:“哦,原来早上是你在故意骗我啊,老实交待,是不是陈医士已经确诊你有喜了?这家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我刚一下朝回来就应该向我禀报的啊?莫非是你为了戏弄我所以特地吩咐过他不许先行透露?”
“嘻嘻,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您隐瞒如此大事啊,你之所以没有见到他是因为我派他去采购保胎药方中所必需的药材去了,毕竟王府里的药库中从来没有这类药材啊!”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而且眼下已经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多尔衮根本没有空暇去考虑什么细节问题,每个男人第一次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了的时候,无不是欣喜万分,更何况这个孩子来得如此艰难,怎能不让多尔衮兴奋得几乎失态?
他先是像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然后松开我跑到河边,却没有像我想象一样的大呼“我要做父亲了!”之类的话来宣泄他胸怀间难以抑制的狂喜,只见他临水止步,站在河岸边,面对着“哗哗”作响的激流,低头用我听不懂的满语默默地念叨些什么,最后从腰间取下一块晶莹的玉佩,轻轻一掷,那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轻盈地坠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后,开口问道:“你在念些什么呀?”
“我在向我们满人所信奉的天神许下心愿,希望我们的孩子和我心爱的熙贞能够平平安安的,我的儿子能够健康强壮得像草原上奔腾的烈马,聪明机敏如蓝天上展翅的雄鹰,将来是满洲最优秀的勇士,继承我的一切优点和抱负……”说到这里时,他忽然顿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我正听得神往,所以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要做阿玛了,应该赶快给我们的儿子想出个名字来才是,这名字一定要最好听最神气,一般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的儿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这个样子,怀胎十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怎么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玛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我好笑道,遇到如此的人生一大喜事,英雄如多尔衮,也照样激动急迫这般。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来,我可等不及了,恨不得现在就跟我们的儿子见面啊!”说着转身拥我入怀,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小腹,叹道:“唉,可是我们的儿子现在才这么小,要多久才能长大啊,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沉不住气过……”
我突然脑子里一亮,有了!“你也暂时不要冥思苦想了,我这里已经想出一个名字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什么名字?”多尔衮眼光灼灼地问道,不过他立刻也好像恍然大悟了,“对了,你这么一提,我也突然想出了一个名字来,不知道有没有你的好。”
“我看还是我们背过身去,各自用树枝在泥上写出心目中的那个名字,然后再比对一下,说不定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呢!”我微笑道:“你不要不相信,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说不定我们真的就想到一处去了呢。”
于是两人言出即行,分头蹲下身来,用树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写完了没有?”多尔衮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可以过来看了。”我扔下了树枝。
多尔衮过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他那边所写的两个字,我探头一看,果然不谋而合,我也会心地大笑,“还真让我猜对了。”
“我说熙贞啊,你怎么就这样了解我的心意呢?居然连这个都猜中了,我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的?”
“其实也不难,因为之前你曾经说过希望我们的儿子要像雄鹰一样矫健和机敏,而关外的雄鹰就是翱翔于白山黑水间的海东青,它是你们满洲精神的象征,所以用它来给我们的儿子命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到这里时,我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两边相同的大字:东青。然后相视而笑。
“对了,别光顾高兴去了,万一我们生的是女儿呢?你会不会很失望啊。”
“这……”多尔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然后坦率地说道:“失望肯定会有一点的,不过也不会太大的,毕竟你能生第一胎,就证明我还有能力让你生第二胎的,总归还是会有儿子的,所以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至于这一次如果真的是女儿,我也会像疼爱你一样地疼爱她,也许她将来能出落得像你一样美艳动人呢!”
“你的嘴巴还真甜,哄得我很开心。”我甜蜜地倾听着他的话,凝视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最喜欢看你说话时的样子……”
“呵呵,我嘛,就是最喜欢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我的每个心思,你仿佛都能了如指掌,不过……”他说到这里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女儿的名字,这你就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了吧?”
“我哪有那么神啊,你说出来吧。”
多尔衮伸出手来,指着河岸边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水草,它正在微风中摇曳着柔软轻盈的身姿,“这种草很漂亮吧?温柔得像青涩美丽的姑娘一样,我们满语中管它叫做‘东莪’,所以我们的女儿叫这个名字正好。”
晕,我怎么一时没想到历史上他的那个唯一的女儿就叫做“东莪”呢?我本应该猜出多尔衮会说出这两个字的,只不过一时间不敢相信历史居然如此真切地生着,想起之前给未来的儿子所取的那个名字,我不禁轻声念道:
“东青,东莪……倒也是非常配合,很好,很好……”
我们谈笑风声了许久,这才想起太阳已经落山,我们该如何赶回去呢?多尔衮环顾四周,忽然大叫一声不好:“糟了,刚才光顾高兴去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已经在明军控制的范围中了。”
“不会吧?这里什么城郭标记也没有,荒山野岭的,你怎么就能确定呢?”我也有点紧张。
“你忘了,我是从下游往这边走来的,我被水冲到岸边时,已经远远地现了有一条官道,还有一座城池的影廓,我以前曾经带队到那附近察看过地形,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里就是明军的边陲重镇,坚守多年与我军对抗的锦州城!”
“啊?!你确定没有错吗?”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危险居然离我们如此之近,而我居然懵然不觉。
“绝对没错,当年我曾经参与过大凌河一役,俘获了那里的守将祖大寿,没想到他假意投降把我们统统骗了,说是回去赚取锦州城过来,向皇上献一份厚礼,结果这家伙居然一去不复返,一进了锦州城立刻重新反戈,不但继续与大清为敌,还被崇祯皇帝封作了锦州总兵,所以现在那座高沟深垒的城池正是他在那里率重兵驻防。”多尔衮十分肯定地说道,“所以说我们要赶快远离这边,万一被他们在城外边界四处巡逻的军士所获,岂不是麻烦大了?”
我看了看手无寸铁的多尔衮,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身手和武艺如何高,但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赤手空拳的,还有我这么一个累赘,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尽快走为上策吧,不然堂堂的大清睿亲王连带着自己的小老婆一道做了明军的俘虏,还是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于是我们两人赶忙顺着河流的上游往回走,只期望着能尽快脱离明军的控制范围之内,哪怕就是来不及赶回盛京,暂时脱离虎口也好;就算不能遇上前来寻找我们的大队人马,在野外露宿也罢,可千万别做俘虏。
这时前方远远的山脚下,隐约有一座小小的茅草屋,还有竹子扎成的篱笆,能看到门前晾晒着的各类衣物,我的念头突然一动:如果不走运真的遇上明军的话,我和多尔衮的这副装束可实在太扎眼了,不暴露身份才怪,所以一定要先乔装打扮才稳妥些。
多尔衮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悄然地溜到那座茅草屋附近,里面的大门敞开着,不见丝毫动静,莫非是这家的人出去打柴或者采药去了?
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荒山野岭中能有这样一户人家,偏巧还有晾晒的衣服可供我们偷窃用以乔装打扮,真是天赐良机啊!
于是我们用最迅捷的度当了一回偷衣贼,这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做梁上君子,不过形势所逼,纯粹是无奈之举,我和多尔衮得手后迅即撤离作案现场,直到那座简陋的屋舍被我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这才觅见一处非常茂密和隐蔽的树丛间,用以作为更衣乔装之处。
在一番更衣解带,乔装打扮的过程中,我忽然现多尔衮的脚踝间隐约有血迹渗出,透过洁白的布袜,染成了一片触目的鲜红,我顿时一个惊心:“你受伤了?!”
第十二节 雪上加霜
“一点皮肉小伤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又不是第一次了,瞧你紧张的……”多尔衮正欲掩饰,可惜已经来不及,被我一眼看到,我大惊失色间,他只得承认了,不过口气还是轻描淡写的,但是这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上前俯下身来,伸手一把揭开了他的底袜,心头顿时一阵痉挛,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在他的踝部外端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大口子,血肉模糊,几乎深及入骨,而且看样子受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红肿起来,由于没有止血的药剂和缝合,所以血液仍然不断地从内部渗出,只片刻工夫,就染了我一手。
我的手不由颤抖起来,一来是太过于触目惊心,二来是为了我的粗心而悔恨,这伤应该是他在上岸前被尖利的石头棱角割破的,而他不但坚持带着这足以影响行动的脚伤,锲而不舍地寻找了我足足一两个时辰,而且在和我重逢后居然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不露一丝痕迹,连走路都很正常,换成一般人,起码也要一瘸一拐的吧?要是我的话肯定是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哭天抹泪的,再也走不了了。
回想一下,方才和多尔衮一道跑过来的时候,似乎他的腿脚并不是很灵便,光凭他居然落在我后面就很反常了,可是粗心大意的我哪里注意到这些?
“哎呀,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好瞒我的,干吗要硬撑呢?在我面前装好汉有必要吗?现在看来已经很严重了,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人一向嘴巴硬心肠软,即使对于多尔衮的伤势很是痛心和紧张,但是还是习惯性地坚持着铁齿铜牙,可是焦急的神色却表露无遗:
“这可怎么办哪?没针没线的,又没有金创药可以止血,这里离盛京那么远,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多铎他们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我环顾四周,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可用的东西,可惜我们两人都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上哪找这些必需品呢?
多尔衮一脸轻松地安慰我道:“用不着那些东西,你看,我就这样子不也照样走了这么多里的山路,刚才跑起来不也没有什么问题吗?这点伤和在战场上的比起来简直就是搔搔痒而已,你放心,又没有伤筋动骨的,走回盛京绝对没问题!”
尽管他说得言之凿凿,一副很叫人放心的模样,可是我哪里放得下心来呢?现在既没有针缝又没有止血散,最基本的办法就是不要继续行动以免撕裂伤口,可是现在我们身处险境,急于脱身,而且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连消毒的盐水都没有,万一炎恶化了怎么办?
“你暂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方才那户人家处再查看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用之物。”我站起身来,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户暂时不见主人的农舍了。多尔衮在后面一把拉住了我:
“不行,万一那家里的人突然回来了,或者已经回来了,你过去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的话很对,我穿着赃物回去正是被人家拿个人赃并获,在这种穷苦人家来说,几件补丁衣裳已经是宝贝了,岂能看着我大摇大摆地穿走?如果我换回原来的衣服,那么就明摆着告诉人家我是什么身份,作为“鞑子家属”估计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话虽如此,但是逼不得已,还是值得返回去冒冒险,毕竟眼下日头没有完全落山,那户人家兴许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再说我自然也会小心谨慎的,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我说着这话的功夫,脚步已然加快,脚踝部受伤的多尔衮自然撵我不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去了。
我到了那附近,先是在外面仔细侦查一番,幸好没有任何动静,还是和我们离开前一样,四周都静悄悄的,我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这才一个箭步溜进低矮阴暗的土屋内。
由于天色本来就已经暗,再加上屋舍昏暗,我的视线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在模模糊糊中摸索,直到隐约看清地东西,反正这种家徒四壁的简陋农舍里没有多少家什,所以我很快就在土炕的脚下抹到了一个竹编的小筐,果然是针线筐,天助我也!
在灶头前连粗盐都没有找到,这家真够贫困的,我顺手捎走了火折子,死马当成活马医,高温消毒也凑合。
临走时连带着把这家仅剩下的两双已经破烂的草鞋也窃携而去,虽然我也于心不忍,可是我并没有带装钱的荷包,饰和佩饰一类虽然值钱,但是显然太过名贵,万一就此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怎么办?所谓小不忍[这个“忍”是不忍心的意思]则乱大谋,只好一时放下了这个恻隐之心了。
我迅敏捷地赶回多尔衮的隐蔽地点,开始一番折腾:清洗伤口,火烤缝衣针消毒,吹凉之后穿针引线,然而就要动手缝合时,我的心里突然特别紧张,平时里针扎一下都痛得可以,要是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牵动伤口一针针的细缝,那岂不是剧痛难当?
看着我微微颤抖的手和紧张不忍的神色,多尔衮笑了笑,将针线从我手中抽出,“我看还是自己动手吧,你们女人家绣个花衲个鞋底的最在行,干这种脏活嘛,还是让我们男人自己来更顺当些。”
“王爷!”,一句“你要小心点”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一下子将针刺入了自己的皮肤,尽管他正低着头,看不清他此时的面部表情,但我似乎觉得那一针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头一般,痛得紧紧地闭住了双眼,不敢再看。
几乎是没有任何声息,时间尽管很短暂,但在我感觉起来却像过了漫长的一整天,直到他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充满轻声笑意的声音说道:“好了,胆小鬼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过了一会儿,这才敢将两眼睁开,打量一下多尔衮的伤处,只见那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被细密的针脚严严实实地缝合起来,估计起码有二十多针,要是我的话,早就痛得鬼哭神号了,可是他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出,连眉头间都是一片宛如平日的温和,仿佛这痛楚根本没有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好了?”我心有余悸道。
“当然好了,”多尔衮说着举起了那根缝衣针,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被我特地拗弯的针头:“熙贞啊,你怎么这样聪明呢?还特地把针头掰弯,这样下针时就很少会牵动伤口,疼痛也没那么厉害了,奇怪,我们的那些医官们为何不知道这么简单而又有效的办法呢?”
晕,原来这古代缝合伤口的医用针居然也是直的,难道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小的改造还是近代人创造的?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我突然也被人称赞起来了,不过身上还是有点不自在,毕竟这是冒人之功。
没有时间编造我是为何懂得这种方法的,眼下关键是赶快撤离,继续留在明军控制范围一刻,危险就增添一份,尤其是到了夜间,在锦州城的外围的巡逻军队不然不会少了,作为明末的大将祖大寿,谨慎是肯定要有的,提防距离不过百余里的清军夜间偷袭是绝对必要的,至于这个范围嘛,难说,还是赶快回到大清境内方为安全。
我撕扯了一长条衣料,替多尔衮严严实实地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帮他穿刚偷回来的草鞋,不然的话那双做工考究,绣饰精美的靴子绝对会泄露他的身份,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还用你帮忙吗?我自己来反而更快些。”
“那好,我还懒得管你呢!”我说着便一个甩手,将草鞋丢给他,就忙活自己脚上的鞋子了,由于之前弄丢了右脚上的绣鞋,虽然有袜子不至于被草皮刮破脚,但是洁白的袜子已然肮脏不堪了,干脆赤着脚板,才更像个贫下中农。
两人乔装打扮完毕,看看身上再无破绽,我又特地帮多尔衮将头上的粗布头巾裹了个严实,其实这古代哪里像电视剧里一样连农民都有个帽子戴的,他们只不过勉强用一块头巾遮顶罢了,按照汉人百姓的样式将他那满洲男人代表性的辫子和剔光的前额遮盖起来,才是重中之重。
看着对方的模样,彼此都不觉莞尔,但是形势严峻,我和多尔衮还是准备立刻离开,不过一转头,看见扔在草丛里的衣靴饰物,不行,一定要掩埋好才能放心。
多尔衮用树枝挖着坑,好在这里土壤松软,倒也不费什么力气,我把一件件物事统统扔进坑内,哪怕是贵重的手镯耳环我也不皱一下眉头,两人一阵热火朝天的忙活,终于将现场收拾了个滴水不露,还踩实了青草,这才离开。
两个人沿着河流,向着上游方向前行,大概走出了五六里地,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不妙的是,这不是普通的夜幕降临,而是夏季常见的雷电暴雨要来临的前兆,只一会儿功夫,就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白天的闷热一卷而光,潮湿的气息越来越近,不行,要尽快寻个避雨的地方,否则真要狼狈不堪了,我倒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伤风感冒,可是多尔衮的伤口要是浸了水,不但很难愈合,还有炎的可能。
多尔衮此时已经开始露出疲态,脚下一阵阵趔踽,渐渐神色也凝重起来,看来这一连番赶路,他脚踝处的伤处可能越严重了,看到他如此艰难的支持着一步一颠的走着,我终于不忍心了,黯然道:“我看还是歇息一下吧,你的脚恐怕……”
他闻言后也不再坚持了,毕竟也许这也只是一场虚惊,这里荒山野岭的,离锦州城起码也有二十里路了,明军的巡逻分队再厉害,也不至于将触角伸到这么遥远的角落来,如果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继续逃下去,也许没到盛京,或者连寻找我们的大部队都没有遇上,两个人就累垮掉了。
“是应该休息一下,但是也应该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你看这天色阴暗,大雨即将到来,我的脚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多尔衮说到这里温柔而关怀地看了一眼我的腹部:“你的身子不同往日,若是淋雨着了风寒,这荒山野岭的,一时来不及诊治,耽误了病情,吃苦的是你和孩子两个人,你叫我怎么忍心?”
我一阵感动,幸好似乎天遂人愿,尽管没有收回即将来临的暴雨,但是却让我们现了一个小小的勉强可以蜷缩着身子躲进去的山洞,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个天然凹陷进山壁去的一个浅浅的坑洼罢了,可是尽管如此,也是意外收获了。
等我们躲进去时,暴雨突然倾盆而至,还好没有淋到我们,真是不幸中的幸运,我和多尔衮紧紧地依偎在这个勉强可以容得下两人的凹坑里,才躲过了成为水煮鱼的厄运。
闪雷鸣,暴雨肆虐,多尔衮用强壮的臂弯护着我,让我枕在他的肩膀上,我蜷缩着身体,感受着他宽阔胸膛的温暖,这个艰辛而险恶的野外暴雨之夜,却因为我们的相濡以沫,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而显得格外温馨,这种温馨和甜蜜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破屋逢漏,才见夫妻真情。我们这对锦衣玉食的富贵夫妻,今天第一次经历了落难的滋味,才感觉到这份情意格外的珍贵,这种特别的珍贵感,也许一直会持续到我们白头偕手的时候,还偶尔会在脑海中晃过,尽管这个夜晚没有煽情应景的山盟海誓和真情告白,我和他的爱恋,也许根本不屑于沾上这类庸俗的凡尘。
“熙贞,都是我的不好,连累了你和孩子,要不是冒冒失失地上了多铎那小子的当,你又怎么会陪我一起经受眼下这凄风苦雨?”多尔衮轻声说道,虽然听不到他的叹息声,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深深地自责,其实应该受责备的是我。
“王爷,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也许我们都有错,又也许都没错,只能怪是运气不好,不然为何偏偏我们出事了呢?”我柔声劝慰道,潜台词是:我就是一个倒霉鬼,把你给连累了。
“是啊,也不知道铎铎和阿济格他们是否无恙?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亲自带人四处寻找我们,按时间来算,皇上也该得知了,说不定正在雷霆大怒呢。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累了一整天,我听着多尔衮渐渐不说话了,最后出了轻微的鼾声,他实在太累了,再加上伤口失了很多血,身体虚弱,自然很是疲惫。暗暗骂了自己几声“倒霉鬼”,然后胡思乱想一阵,终于架不住沉重的眼皮,在风雨呼啸中沉沉睡去……
“熙贞,熙贞!”多尔衮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的我根本没有听出这声音有什么异样,慵懒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怎么?你醒来了,要现在起来继续赶路吗?”
结果我很快现了周围有些不对,我慌忙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我们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来了一大批兵丁军士,看服色装扮,是货真价实的明军,而且还是装备精良的大明正规军,足有上百人,个个长枪短刀的,齐刷刷地将我和多尔衮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顿时呆住了,心里苦笑一声:真是破屋偏偏逢漏雨,倒起霉来喝冷水都塞牙,尽管这是个闷热的夏末,此时我却感觉到那数不清的刀枪锋芒上的寒冷,正一齐向我们这边袭来。
与之相匹配的是这批精悍军士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按捺着的些许得意,奇怪,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又是一身毫无破绽的贫苦百姓打扮,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郑重其事地过来包围擒拿吗?
最后为的一个脸庞黝黑,将领模样的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给老子起来!”
第十三节 艰难对峙
虽然听到那明军将官的粗暴呵斥声,我的心里很是愤然,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我和多尔衮手无寸铁的,这一拨明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虎视眈眈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站起来吧。我这么想着,目光也移到多尔衮那边,无声地询问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很荒诞奇怪的表情,然后微微地撇了撇嘴,一副无奈的模样,示意我暂时从命。
看着我们乖乖地站起来后,那名将官用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将我和多尔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然后冷哼一声:“两个鞑子奸细,是过来刺探军情的还是送什么密函的?老实交待,不然可别怪老子心狠手辣,到时候皮肉可要吃些苦头!”
这帮明军的眼神可真是灵光,居然看出我和多尔衮不是汉人了,虽然我们两个都深谙汉学,精通汉语,冒充汉人的普通百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糟糕的是,接下来他们定然要给我们全身上下来一通篦子似的搜索,那样的话,多尔衮的辫子可就把他的满人身份暴露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装不过去的,唉,看来今天我们的处境可是大大地不妙了。
面对那将官的问话,我一时没有吭声,也确实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倒是多尔衮坦然地回答道:“军爷只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是满人,但我绝对不是奸细。”
“哼,强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强盗了,嘴巴还硬吧?等一会儿就没这么硬了,”那将官说着一挥手,冲后面的两个军士吩咐道:“你们分别给他俩全身上下摸个仔细,连鞋底儿都别落下,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秘密。”
“是!”两个军士齐声应诺,接着开始对着我和多尔衮来了个地毯式搜身,这样一来,多尔衮的满人身份自然是暴露无遗,不过他既然也坦然承认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紧张的,倒是当那军士的一双粗手在我的身体上摸上摸下,光搜遍了外面还不够,还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贴身衣物来搜查,这还了得?多尔衮的神色顿时冷硬起来,显然对于我被粗鲁的军士“非礼”而感到尊严受损,他冷冷地嘲讽道:“我说这位军爷,莫非是觉得自己的手还不够灵敏吗?要不要干脆把人家姑娘的衣服全扒下来,这才看得仔细?”
那名头领模样的将官也觉得他手下的士兵这样做也有点过分了,从他略有异样的眼神中,我也看得出来他对我的美貌很感兴趣,但越是这样的话,他越不能容忍他手下的小兵也妄图从我身上揩点油,占点便宜之类的,所以他也有点看不过去了,于是轻咳了一声,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样?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没有。”军士搜索半天也一无所获,只得失望地摇了摇头。
“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站一边去吧!”将官皱着眉头吩咐道,两个军士立即老老实实地退回队中。
“这样看来,你们不是送信的,而是专程过来刺探军情的了?”他紧紧地盯着我们两人,希图从我们的神色间看出此什么来。
“我都说过了,我们不是什么奸细……”多尔衮当然矢口否认我们是奸细了,因为在古代的敌我双方,抓住对方的奸细,要么斩祭旗,要么严刑逼供后套出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也逃脱不了处死的结局,再或者割鼻刺字之类的,放回去羞辱敌方,所以要是承认奸细身份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再说我们根本也不是奸细,就更不会承认了。但是我们真实的身份却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泄漏,否则的话就凶多吉少了,很有可能成为大明用来要挟满清的绝好人质。
这时忽然间一个士兵挤进包围圈内,附在那将官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把一件小小的物事交到了将官的手上,那将官背过身去反复掂量着那件物事,仔细地察看着,
我的心里不由得有点扑腾,莫非我和多尔衮之前所掩埋衣物饰品的那个土坑暴露了?所以他们才一路寻找或者跟踪我们到这里来的?
我开始忐忑起来,悄悄地朝多尔衮溜了一眼,他对我报之以微笑,好像一切风云掠过,他都能淡然视之,巍然不动一样,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多少也踏实了些,至少我不是孤独的,无论风雨,都有这样一个人与我一路同行,还有什么惶恐的呢?
“呵呵呵呵……”那将官突然出一阵怪异的笑声,等他转过头来时,盯着我们的眼光里除了得意之外,更多的是兴奋,好像现了什么无价宝一样。
“弟兄们,咱们这回可真的要立功了,这两个人,可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就是两件意想不到的宝贝呢!”
他身后的明军士兵们纷纷露出兴奋和好奇之色,纷纷低声议论着我们的身份,我的心下“突”地紧张起来:难道他真的找到什么有价值,可以确定我们身份的东西了吗?
果然,那将官伸出手来,举着一个小小的物件高高地展示着,接着又贴近我们的眼前摇晃,阴阳怪气地问道:“我说两位,这件东西该不会说不认识吧?这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们将它鬼鬼祟祟地埋进了一个土坑里的,这就是你们奸细身份的证明,而且你们肯定还不是一般的奸细,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敌酋的亲王多尔衮派来的?”
阳光下,那个物件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这是一块镀金的腰牌,长三寸,宽约一寸半,一面铸满了弯弯曲曲的满文,另一面则是一个篆书的“睿”字,这腰牌的做工极其考究而精致,气派非凡,再加上这么一个汉字,所以这些明军自然联想到了多尔衮的封号,事实上他们猜得没错,这确实是多尔衮的腰牌,他平时随身携带,昨日掩埋物件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注意什么时候这块牌子也被埋进去了。
怪不得我们这么快就暴露了行踪,原来是我们掩埋时有人现了,一路跟踪到了这里,然后回去找明军报告,所以他们才大动干戈地过来包围捉拿我们这两个“奸细”的啊,不过好在他们虽然认出了这腰牌是多尔衮的,但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奸细”居然正是这腰牌的主人,试想:一位堂堂的敌国亲王,身份贵重,怎么可能冒着如此大的危险过来亲自过来刺探军情呢?
我突然灵机一动,哭丧着脸,望向旁边的多尔衮,可怜巴巴地“埋怨”着:“小九子[一时间也编不出来更合适的名字,鉴于多尔衮本身在王爵中的年齿排行第九,而九王一称只有朝鲜人才用,所以暂时借用过来],都怪你,要不是你那么贪心,从王府中溜出来时还带了那么多宝物,如果不是之前我们掩埋那些东西的话,我们又怎么会被人家抓作奸细了呢?说好了浪迹天涯,远走高飞的,只要有块地种种,我织织布就好了,何必又动那些歪念头呢?现在好了……呜呜呜……”
这帮明军也一下子懵了,难道眼前的这一对青年男女并不是奸细,而是从鞑子的王府里私通偷跑出来的下人?
多尔衮的表演更逼真了,只见他没好气儿地回答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女人家还能做些什么?真是没用,整天除了端茶送水,给福晋捏脚锤背外还会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我们逃到中原去,能够不愁吃喝,才冒死入库房偷了那么多的宝物,指望着靠它们过下半辈子呢!你现在到成了事后诸葛亮了,之前你不还眉开眼笑来着?”
“你们少说废话了,爷们懒得听你们啰嗦!从实招来,这块金牌是怎么回事?这等重要之物,向来是奉命办差的心腹亲信之人才可以拿的,怎么能落在你们的手里呢?”那将官不甘心地问道,眼见着要立了大功,没想到抓到的居然很有可能是两个私逃的奴才,真是郁闷透顶,威风扫地。
“各位军爷慈悲,可千万别把我们两个送回去啊!那可是死一万次也不够的啊,我趁王爷和一个小妾亲热时宽衣解带,芙蓉帐暖,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地溜进去偷出来的,否则的话,我们做下人的,没有王府的腰牌,是绝对不能出城的……”多尔衮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解释着,然后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眼前的这个将官悄悄地说道:
“这位军爷,求您高抬贵手,放小人和小人的相好一条生路,小人自有孝敬。”
“哦?什么孝敬?”将官很感兴趣,由于之前我和多尔衮一唱一和,故意将“宝物”二字提了多次,刻意强调,所以这帮明军自然已经暗地里琢磨着如何得到那批宝物,既然奸细没抓到,那么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也是很划算的买卖。
“呃……小人之前曾经为了行动方便,暂时将宝物分成几部分埋了,就离这里不远,虽然数目不多,但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啊!”
我明白多尔衮的意思,他是想以利诱之,这么多的兵丁在场,宝物分一分,每个人落在口袋里的也就少了,这个将官如果贪心的话,必然会单独由我们引路去挖掘宝物,到时候自然可以独吞,或者为防我们逃跑,多带上几个心腹之人监视着也好,大不了几个人平分一下,也比百余号人分配要划算得多,至于拿到宝物之后,多半会杀我和多尔衮灭口,然后就宣布说我们两个虽然不是奸细,但也是鸡鸣狗盗,奸夫淫妇的卑鄙之徒,死有余辜,所以将我们正法了。
他的算盘打得再好,我和多尔衮岂能上他的当?再说我们那些“宝物”纯属子虚乌有,而是故意把他们和大部队调开,然后引领他们到偏僻的地方,一一击破,多尔衮虽然手无寸铁,但是凭他的格斗功夫,收拾几个明军的低级校官还是绰绰有余的,之后我们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那将官略一考虑后,低声对多尔衮承诺道:“你放心吧,找到宝物后,爷会放你们俩去逍遥自在的,这就带我去吧。”
然后对着旁边的几个士兵说道:“你们几个,跟我一起随他去指认赃物!”
“是!”
“这个女的,就留在这里,你们好生看守,万不可以叫她逃脱了!”
看来这将官也不傻,他怕多尔衮有二心,所以特地把我留下来做人质,倒不失为聪明之举,看来我要是想逃脱就难上加难了,不过只要多尔衮能够顺利脱险,我就可以放心了,他的安危远比我的安危重要,他的性命也远比我的性命珍贵,哪怕他回去以后再带领大军回来讨要我已经是为时已晚,我已经被受了愚弄的明军们所杀,也比我们一起做鬼强得多,毕竟他是一代英杰,又岂能死得如此窝囊?
想到这里,我冲多尔衮微微地一笑,无声地示意着:你就领他们去吧,不要顾虑我的安危,逃命要紧。
多尔衮站住了,他并没有就此不顾而去,如果纵然他可以侥幸逃险,而我会由此遭到厄运和被这帮如狼似虎的明军蹂躏玷污了的话,那简直是对他尊严的最大侮辱,他是一个有情的英雄,而不是一个冷血的枭雄。
然而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忧心忡忡地神色,而是对那将官轻声说道:“军爷,有一处宝物是小人的相好自己掩埋的,不如带她同去,一齐辨认寻找岂不更好?反正小人两个的性命都攥在军爷您的手里,全靠您的大慈大悲了。”
那将官想想也是,左了也要杀我们两个灭口,不如一齐带去,把宝物挖掘个彻底,再一道灭口,岂不是更干净?于是他挥了挥手,冲我命令道:“你,也一起过来!”
我心中一阵狂喜,正要抬脚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于是几个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时,只见有三个同样中下级军官模样的人驰马赶来,看样子很是紧急。等到他们赶到这里,翻身下马后,其中一个人问道:“这两个就是你们抓到的奸细吗?”
“是不是奸细倒不确定,很有可能是盛京的敌酋王府里挟物潜逃的奴才下人罢了。”眼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突然赶来的不之客破坏,将官的脸色有点不善。
“哦?我们听人回报说你们还现了他们携带有敌酋睿亲王府的金质腰牌,想必非等闲人物,所以特地将那九酋多尔衮的画像带来,当场比认,倘若真的是多尔衮本人的话,岂不是大功一件?”说着,那人将多尔衮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我看这个鞑子相貌堂堂,气宇间倒有几分轩昂,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接着另外一人从怀里抽出一个卷轴,逐渐展开来,看了看多尔衮,又低头仔细观察比对着那画像,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他那里,只有多尔衮若无其事,神色反而越轻松坦然起来。
我都快要紧张得冒出冷汗来了,这家伙居然这样沉得住气,心理素质也好得过分了吧?万一认出他的真实身份来,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时间似乎很漫长,气氛也越凝重,最后,那人的神色转为失望,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家忙问:“怎么了?让我们也看看!”
“你们看看吧,一点儿也不像,根本就是两个人!”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那人郁闷得可以。
神秘的“鞑子亲王”多尔衮的画像亮了出来,大家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唉!”了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我伸头一看,晕死,那上面的人一副横眉怒目,野蛮粗鲁,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和文质秀雅,丰神隽朗,贵公子气十足的多尔衮沾半点边?简直连多尔衮的脚指头都配不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反差会那么大了:毕竟历史上真实地打仗,哪里会像电视剧里一样,将军元帅的,都顶盔贯甲,挥刀舞剑,亲自上场杀敌,一马当前的?多尔衮自然也不会像个武夫将军一样地冲到前面去送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嘛,就算上战场,也最多列列阵,远远地指挥一下,怎么可能被他们明军看个仔细呢?
所以说,那负责画像的画师定然是根据某几个夸夸其谈,说是一刀差点削掉了敌酋多尔衮的头盔的所谓战斗英雄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像亲眼近距离见到一样,再加上画师的凭空想象,残忍凶悍的满洲贵族理应是这个样子的,再说能把敌人画得威风凛凛吗?
所以说难怪之前多尔衮一副事不关己,悠然自得的态度,原来他早就猜到这一点了,看来我是瞎担心了。
这帮人忙活半天,一无所获,不由得把闷气泄到我和多尔衮的身上,后面拍马赶到的那三个人则更加阴险无耻,甚至拿我来要挟多尔衮说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一人的刀刃紧紧地搁在我的脖子上,厉声逼问道:“说,你们是不是奸细?是不是鞑子狗皇帝派你们过来刺探我们大明军务的?”
多尔衮淡淡地瞄了我一眼,一点关心的神色都没有,“都说过了,我们不是奸细,只不过想偷点财物跑出来快活的。”
那柄刀挨着我的距离变成了零,我明显地感觉到那刀锋的冰冷,“你不从实招来,你相好的小命恐怕就呜呼哀哉了,你看她长得水灵灵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露水夫妻也不舍得看她毙命刃下吧?”
多尔衮轻蔑地冷哼一声,做无所谓状:“你们汉人不是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和她也不是夫妻,只不过是看这丫头有几分姿色,所以想玩玩罢了,眼下又看她又蠢又笨的,没用的女人,反正我也玩腻了,你们要杀就杀,不关我事儿!”
“你!小九子,你真不是个东西!亏你那天晚上还在月下誓要一辈子对我好,今儿个一看苗头不对就把我当成破鞋甩了,我,我和你这个没良心的拼了!”我心里明知多尔衮在演戏,所以也声情并茂地配合着他的表演。
众军士也懵了,纷纷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多数都是对我的同情和,骂多尔衮的翻脸无情,但是用刀挟持我的那人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下了狠心,使出最后一招:“哼,我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可别怪爷我不怜香惜玉!”
接着持刀的手腕一抖,顿时冰冷锋利的刀刃割入了我颈部的皮肤,尽管只划破了表皮就停住了,但是依然让我感觉到了火辣辣的剧痛,我不由得闷哼一声,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飞快地滑落下来,渗进了衣领,而且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转眼间,我的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我强咬着牙忍着没有继续呻吟出来,但是面部仍然痛楚地抽搐起来,这时我终于看到对面的多尔衮眼神中出现一道异样的光芒,然而却转瞬即逝……
第十四节 风云际会
在这一刻,精神上的紧张大大地抵过了**上的痛楚,虽然我真的害怕那闪着寒光的刀锋会彻底地切入我的喉管,而且这个可能性也真的存在,我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被俘虏的奸细,杀了我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然而对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居然在我对多尔衮的极度忧心前颓然地低下头去,望着多尔衮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我更担心的是他会为了我的安危而承认自己的身份。
尽管这时间很短暂,他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然而我知道此时他的心里正在进行着艰难的抉择:一边是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一边是他肩上所负的担子和大清的未来,是感情冲动还是理性冷血,他该如何选择?
正当这千钧系于一线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阵马蹄奔腾之声,这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大家纷纷扭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连正持刀挟持我的那人都不知不觉间将刀刃挪离了我的脖颈,我一阵好奇加苦笑:不知道眼下来的是什么人,是能救我一命呢,还是一道送我上路的催命符呢?
只听得一声严厉的喝斥声:“住手!”
这声音清越而高亢,威严十足,但对于我来说却是绝对的陌生,有意思,一个与我素不相识的人想来救我?真是富有喜剧性,很多电视剧里的主角在命悬一线之际,总会有帅哥或美女神兵天降,出手相救,然后展一段或悲或喜的情事,已经是早已俗滥的老调调了,但是这一刻我才现,这个俗套还真是没有不行。
我明显地感觉到我身后的那人身体似乎微微一颤,好像是对出这喝声的人心生畏惧,接着就看着我眼前那把刀忙不迭地收了回去,有意思,来得什么人威力这么大,莫非是他的上司?
在我的短暂猜测间,听到背后紧急勒马时的烈马嘶鸣声,接着是一大群紧随而至的骑兵们纷纷下马的声响,由于此时我暂时没有利刃加颈,所以很自然地扭头去看那刚刚赶来的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回头间,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那口子虽然不深,但也足以让我痛得抽了一口冷气。
接着听到了“橐橐”的靴声,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朝我这边走来,很快,脚步接近了,直到离我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此时我正低着头,咬着嘴唇强忍着颈部火辣辣的伤痛,不料一根马鞭伸来,强行架在我的下巴上托起了我的脸,接着像打量战利品一样审视着我的面容,跟挑牲口没什么两样。
这个粗鲁蛮横的举动让我重新陷入失望的深渊之中,看来我今天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厄运了,不是被杀就是被垂涎我美色的男人强行玷污,但我可以想象,假如真的有这种情况生,多尔衮真的会不顾一切地过来救我,可是这又是我绝对不希望生的结果,这样对他来说绝无好处,甚至会陷入更加艰险的境地。
我此刻正好背对着多尔衮,不知道他被这肆无忌惮的挑衅激怒后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我也无法顾及到了,被迫扬起脸的同时,脖子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哎哟”一声哼叫后,正好看清了那张居高临下的脸。
只见这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看服饰和派头应该军爵不低,起码是个将军,一身雪亮的铠甲,腰悬宝刀,肤色黝黑,面部线条很有阳刚之气,绝非平庸之人可比,他的眼神本来是令人望而生畏而又傲气十足的,但是从看清我相貌的那一瞬间,他眼睛里最初的平静突然起了波澜,然后层层荡漾开来,逐渐化为惊愕,震动,最后简直是把眼前的我惊为天人,一种异彩在他的眼眸中涌动着。
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是“红颜祸水”,英雄豪杰又为何会争相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原来美貌确实是可以救命的,什么红颜薄命,美人多劫,都是假惺惺的戏说,我开始相信美貌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美貌是万万不能的了。
这个被我楚楚动人的外表迷惑了的青年将军在最初的震动后逐渐缓过一点情绪来,然后回头冲挟持我的那人询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怎么可以用如此粗鲁的手段对付一个弱质女子呢?难道你们的刀枪就是干这个用的?”
“秉吴军门,这女子和旁边那个男的很有可能是鞑子派来的奸细,不但行为举止鬼鬼祟祟,甚为可疑,而且还现了他们之前所掩埋的一块刻有敌酋睿亲王府标识的腰牌,我们觉得里面定然大有文章,而那个男的嘴巴太硬,所以小的们只好出此下策了。”
“那块腰牌呢?拿过来给我看看!”青年将军一伸手,立刻旁边的军士将多尔衮的腰牌恭敬地奉上,他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反复检视着,一时沉吟不语。
我趁这个功夫,悄悄地转脸用目光去询问旁边一语不的多尔衮,因为之前我们同时听到“吴军门”三个字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多尔衮的身子微微一震,而我刚刚和他的眼睛接触时,他眼睛里寒光一现,却很快地消失不见了,这样一来我可以肯定了,多尔衮显然已经确认了这位“吴军门”是何许人也。
明朝军队中下属和同级往往称呼总兵或提督为“军门”,后来清朝也承袭了这一称呼,总兵于提督虽然尊称相同,但是官阶上却低了半级,总兵往往是统领一方重镇的军事长官,而提督则监督一省的军事部署和调度。
在这个与大清交界的边防重任辽东,十年前的蓟辽提督[那时称总督,权力更大一些]是著名的袁崇焕,他死后这一职长期空缺,是因为崇祯皇帝一直没有信得过的人,生怕有人坐了这个位置就里通满清,叛国投敌,直到后来大清崇德五年时蓟辽一带形式危机,皇太极大兵压境,才不得已封同样大名鼎鼎的洪承畴为蓟辽提督,当然他后来战败被俘,做了“识时务”的汉奸后,这一个鸡肋似的烫手山芋又交给了吴三桂,他成为了大明在蓟辽的最后一任提督,直至宁远陷落,关外之地尽失,他退守山海关为止。
而眼下在这一线的五六位可以称之为“军门”的总兵们,只有一个是姓吴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吴军门”就是现任宁远总兵,后来因为“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名动天下的风流汉奸,直至拥兵云南,尾大不掉的堂堂平西王吴三桂。
确定了他的身份,我不禁有点疑惑,这位后来的大人物眼下明明是宁远的总兵嘛,怎么闲着没事干跑到这里来?听多尔衮说过这里是锦州,是那个深谙诈降之术的狡猾将领祖大寿的地盘,他吴三桂和祖大寿论资历虽然嫩了很多,但是论官爵还是同级,难道是过来交流交流如何抵御清军八旗部队侵略的良方妙法?还是研讨研讨什么新式守城方法?或者是朝中多疑的崇祯帝又对他们几个蓟辽一带的总兵们不满了,所以商量商量如何重新讨得皇上的信任?
吴三桂研究完手里的腰牌后,抬起头来望向他一直忽略了的多尔衮,他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身褴褛布衣的鞑子奸细,渐渐皱起眉头来,莫非是男人之间的妒嫉?在无声的较量中,吴三桂很是疑惑,眼前这个鞑子奸细虽然粗衣草鞋,一脸落魄和颓丧,脸色苍白而虚弱[前者肯定是多尔衮故意装出来的,他既然扮演一个逃奴的角色,当然不能把他王爷的高傲和架子端出来,而后者则是真的,他昨天受伤赶路,流了不少血,气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身上偏生有一种说不清摸不透的气质,不知为何会令他堂堂吴军门居然也无法看透。
沉吟片刻后,吴三桂也只得摇了摇头,也许认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大惊小怪了,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多尔衮,但想象中也应该是个雄赳赳的武夫形象,就和他在战场上所见到的那些粗鲁野蛮的满洲贵族一个德行,又怎么可能生得这般文雅呢?
饶他吴三怪一代枭雄,诡诈万端,也还是被多尔衮不动声色间的出色表演蒙蔽过去了。是他小看了多尔衮,所以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是他自作聪明,试想一个身份贵重的堂堂亲王怎么可能亲自做奸细,来这边刺探军情呢?否则的话就真的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本应该惺惺相惜的两个后来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这样擦肩而过了,下一次见面,也许就是六年之后的那个乌云摧城的山海关之黎明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奸细成了高高在上的大清摄政王,他不得不和这位昔日的仇人握手言欢,剃称臣,接受他[名义上是那个六岁小皇帝]的册封,为这个无冕之王效犬马之劳,乖乖地当着急先锋和炮灰。
然而富有戏剧性的历史既然可以把多尔衮和吴三桂的见面匪夷所思地提前了六年,那么也绝对有可能让以后的道路生更大的改变,比如六年后高坐山海关外西罗城中的不再是摄政王多尔衮,而是大清皇帝多尔衮呢?事在人为,当然也要配合一点运气。
吴三桂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本军门今天还有要务在身,没有闲暇管这些小事,再也这里是锦州,理应你们的祖军门处理这些事情,这就把这一男一女押送到他那里,由他妥善处置吧!”
完转身向侍卫牵着的坐骑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回头,紧紧地盯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又有着说不清的情愫,最后似乎下了个狠心似的,一扭头,上马走了,大队侍卫簇拥着他挥鞭策马,绝尘而去。
这一切自然也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冷眼旁观的多尔衮的眼里,随后在被这帮明军将士推推搡搡,粗鲁野蛮的押送中,他瞅个机会,轻轻地跟我说了一句:“我看啊,那个吴军门好像是对你有意思嘛。”
“你说吴三桂?”我迎着他嘲讽的目光,反问道。
多尔衮也没有想到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家居然准确地猜出了吴三桂的身份,实在是出乎意料啊,看来我还真的时不时地会给他来点惊异和愕然。
“你厉害,不服不行啊。”多尔衮的嘲讽变成了自嘲,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押送我们的明军们不耐烦地呵斥一声:“两个人给我闭嘴!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走了大概十多里路,我和多尔衮从昨天中午到今天晌午,已经是粒米未尽,早已经是腹中饥馁,唱起了空城计,再加上前前后后跋涉了足有五六十里路,更加的精疲力尽,我看着多尔衮那只受伤的脚开始逐渐蹒跚起来,一瘸一拐的,大大地损失了帅哥形象。
然而看着他如此艰难的行进着,我却连搀扶一把都不行,因为粗暴的明军立即将我们拉开了,我知道现在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看着看着,这痛苦似乎正生在我身上,简直像一把钝刀在不停地磨锯着我的心头一样,疼痛不已。
终于进了锦州城,然后像游街示众一样地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几个街区,终于被押解进总兵府的大门槛,卫兵进去通报之后,一个苦难结束了,另外一个不可预知的苦难即将开始。
果然,我和多尔衮被五花大绑,犯人一样地押送进帅府的签押房,我抬头看见一位身着大明高级武官服饰,年过半百,胡须花白,却依然健朗威严,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将军,看来他就是那个历史上备受争议的先降后反,反后又降,名节受损,然而气节不失的总兵祖大寿了。
当他抬眼看清阶下两个奸细的相貌后,立刻大惊失色,完全没有了初一进来时那份沉稳持重的气度和架势,当然我知道祖大寿的神色骤然变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他一眼认出了多尔衮!
只见祖大寿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是不太敢相信眼前生了一切,怀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于是他禁不住盯睛再次仔细观看,一直保持缄默的多尔衮脸上终于出现了荒诞自嘲似的表情,估计他在嘲笑自己,费尽心思地编造谎言,转了一圈回来,最终还是被老熟人认出来了,也难怪,当年大凌河一役,祖大寿被迫投降,就是他多尔衮亲自受降,对失意的祖大寿温言抚慰,敬若上宾,然后引见给皇太极的,而现如今虽然过去了六七年光景,但要祖大寿将他的模样淡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多尔衮对着惊异万分的祖大寿报之以微微一笑,祖大寿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呃……你……”接着高声对周围的所有侍卫吩咐道:“你们先行退下,到门外去守着,本军门要单独审问这两个奸细!”
侍卫们应诺后一起退去,远远地站到门外,并不往这边张望,看来他们的纪律性还是很强的,什么东西该知道,什么东西不该知道还是懂得的。
这时祖大寿才正色盯着多尔衮,迟疑着问道:“足下莫不是当年大凌河城外正白旗军营中所见的墨尔根代青贝勒……”
多尔衮坦然地微笑着,轻声回答道:“正是在下,匆匆一别已有六七载,祖将军别来无恙否?”
第十五节 波澜不兴
祖大寿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又一次打量着镇定自若,言笑如常的多尔衮,他万万没有想到,又是如此费解:一个精明如斯,智谋绝人的多尔衮怎么可能如此狼狈不堪地做了他的阶下囚,好端端的亲王不做,吃饱了没事干跑到锦州来刺探军情,还成了不怎么高明的奸细,刚一到锦州城外,八字还没写出一撇就束手就擒,怎么可能?其中难道真的有什么阴谋?可惜他一时琢磨不透这中间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只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我不禁暗暗好笑,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太累,其实之所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阴谋的原因是,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阴谋,或者说暂时是这样的,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可惜祖大寿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想清老天爷为什么总喜欢捉弄人。
祖大寿的情绪很复杂,眼前似乎浮现出七年前的那个只有十九岁的墨尔根代青贝勒,在那个闷热的夏天,他坚守粮尽援绝的大凌河足足两个月后,终于在被逼无奈下投降,当他在皇太极的御营中受到崇高待遇,与后金大汗同桌而坐,同席而饮的时候,那个一身白甲,英气勃勃的年轻贝勒也曾经上前向他敬酒,言谈举止,无不老成干练,他当时就曾经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想不到他一向鄙视而痛恨的满洲鞑子中也有这样温文尔雅的人物。
而如今,白驹过隙,转眼间,当年的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英雄少年,和他在如此啼笑皆非的场景下重逢了,容貌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眉宇间那仅存的一点青涩也完全退消了,神态间也更多了一份从容和淡然,仿佛自己是个座上宾,而全然不是形容狼狈的阶下囚。
“真的是你?没想到,没想到……”祖大寿摇着头,重复着自己的惊愕和意外,接着是一声感叹,“上次大凌河城外一别,而今已七年有余,足下的样貌,可是没有一点变化啊,连说话的口气都没有变,否则的话老夫还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多尔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好好的亲王不做,跑到这里当奸细干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故人重逢,竟是如此境况,非但在下的相貌没有一丝变化,祖将军不不也是如此吗?非但没显老,仿佛精神更加健旺了,当年的那股子气魄,想必眼下也一切如旧吧?”多尔衮悠悠地说道,“至于我是不是奸细,恐怕祖将军也不敢相信吧,说来话长,可能是老天在故意捉弄我们,给了我们故人重逢的意外机会吧。”
祖大寿从桌案后走下来,看意思是想亲手给我们松绑,我心里也坦然了,看样子这老头对多尔衮还是客气加尊重的,他另外还有一丝尴尬:当年他被迫投降后,皇太极和一干贵戚重臣们无不待他有如上宾,并且赏赐无数,面子给足,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气节重要,所以诈称要亲自回锦州一趟,趁着那边还没来得及知道他已经投降的机会,赚取城池以作为对皇太极一系列厚待举动的回报,结果一转身,他刚跑回锦州城,就立刻翻脸不认人,重新做起了大明的忠实臣子,继续据守锦州与大清为敌。而如今大清的堂堂睿亲王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的手上,至少从表面上看,是给了他一个立大功的机会,把多尔衮交出去,崇祯肯定会大大地奖励于他的。
可是不知为何,祖大寿一时居然没有这个念头,只想着用当年多尔衮待他的方式来同样待多尔衮,可是在他的手即将接近多尔衮身上七缠八绕的绳索时,忽然间理智上来了,如果真的这样做,门外的那些侍卫该怎么样看他这位主帅?居然对一个奸细如此恭敬,难道主帅真的是里通敌国的汉奸吗?要知道这消息一旦传出去,那北京城里一贯多疑冷酷的崇祯帝得知后,还不把他送菜市口凌迟?再来个满门抄斩?虽然他祖大寿不会傻乎乎地像岳飞和他当年的上级袁崇焕一样愚忠和束手就擒,他手里有兵,大不了豁出去反了,反正他的妻子家人统统都在辽东,崇祯是鞭长莫及了。
可是那只是一个假设罢了,毕竟眼下要尽量少给自己找点麻烦,所以祖大寿的手刚伸到半空中就停了下来,多尔衮自然敏锐地看出了祖大寿的心思,恰到时机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将军不必如此客气,门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多尔衮也不想给你添什么麻烦,就这么绑着吧,反正这‘细作’当得倒也新鲜,不如一会儿再给我找间与我现在身份相符合的牢狱呆着,也吃点粗茶淡饭的,也不枉了体会一把,长长见识。”
看到多尔衮这般为他着想,祖大寿不禁有点感激,只得连声表达歉意,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这时祖大寿好像有什么话要跟多尔衮深谈似的,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我一眼,然后用目光询问着多尔衮,多尔衮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贴身丫头罢了,碰巧和我一起被贵军俘获了,所以谎称是我的相好,既然和我同是奸细,自然也要住奸细该住的地方,反正站在这里也挺累的,不如暂时先送她去牢房里歇一歇也好。”
我明白多尔衮的深意,他表面上对我不屑一顾,实际上是在暗暗地保护我:毕竟眼下他也摸不准祖大寿究竟会如何处置或安排我们两个,万一我的身份暴露,反而很有可能受到连累,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看祖大寿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有什么私下地的话要跟他深谈,如果多了我这么一个外人在场的话,总觉得不那么牢靠,所以多尔衮借机先打我离开这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
祖大寿点了点头,“那就暂时委屈一下你的丫头了,”说着提高声音吩咐外面道:“来人哪!”
立即有守候的侍卫进来行礼请示:“不知大帅有何吩咐?”
祖大寿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侍卫道:“你把这个奸细先押送到那边的大牢里去,也不必刑讯取供,暂时关押即可,以后再听吩咐!”
“是!”
我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押走之前,最后看了看多尔衮,他微微侧头,虽然没有什么明确表示,也没有说任何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放心吧,你男人没事情的,就老实地等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吧!
回到古代以后,我算是哪里都去过了,皇宫内院,王府厅堂,市井庙会,狩猎围场,可就是没蹲过大牢,不过这个体会我可不想再有了,毕竟第一次蹲大牢的感觉不但一点也不好,简直是糟糕透了,和电视剧里看到得差不多:阴暗潮湿,杂草铺地,戒备森严,老鼠乱窜,跳蚤横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般。
闻着潮湿的霉气和一旁破烂马桶所散出来的臭气,我简直要恶心得昏晕过去,用衣袖掩着鼻子,我不由得开始痛恨起多尔衮来了,还有那祖大寿的不通情理,就算多尔衮话了,叫我来蹲监牢,也没有必要真的让我蹲环境如此恶劣的牢房吧?起码也得是个干净清爽点的,饮食虽然不要太好,但也要可以下咽不是?
来饿得要命,可是好不容易挨到了饭点,只听到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囚犯们喜悦的呼叫声,看来他们也跟我一样,饿得肠胃咕咕作响了,所以正期待着狼吞虎咽一番,自然高兴万分。
等到一只肮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木碗往我这边一搁,我伸脖子一看,立刻差点没恶心反胃得把胃里的酸水返出来,只见一个小小的掺杂着糠皮的玉米窝窝头,还有几根蔫巴巴的咸菜,至于是什么菜一时间我也没认出来,只闻得一股腐臭的怪味扑鼻而来,这是我平生所见最粗劣的饭菜了,饶是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也没有毅力张嘴吃上一口,于是只好继续饿着肚子。
望着黑乎乎的墙壁,百无聊赖间,我胡思乱想着:这次做俘虏的最终结局会是什么呢?我们能否顺利脱险呢?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和多尔衮是插翅难飞,就算是再如何深谙越狱之道,也不可能逃得出戒备森严的监狱和重兵把守的锦州城,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祖大寿释放我们,好笑,他凭什么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
设想假如我和多尔衮继续做俘虏的话,那么该是给皇太极出了一个多么大的难题?皇太极现他的十四弟夫妇俩做了明军的俘虏之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是组织派遣小分队偷偷潜入营救还是光明正大地来声讨?营救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把祖大寿和明军将领当白痴。
其实我和多尔衮假如真的做了人质,也起不到任何对大清的要挟作用,皇太极是一个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胜于一切的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他不会被任何人所要挟,谁也不要想他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被迫妥协,所以说,崇祯得到的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一个大大的麻烦,既没有利用价值,也不能一杀了之,到时候反倒给了皇太极攻打侵略大明最好的借口,以我看来,尽管皇太极对多尔衮的笼络更多的是利用,但是其间也不乏他对这个小他二十岁的兄弟的情分和爱护,一半是因为当年他为了汗位逼死了多尔衮的额娘,让多尔衮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而感到一丝愧疚,另一半则是对这个聪颖异常,能征善战,且又见识不凡,颇为识时务的兄弟的欣赏和期望。
所以说皇太极虽然不会因为多尔衮而被崇祯要挟,但是一旦多尔衮被崇祯所杀,那么他的仇恨定然更加强烈,到时候八旗的铁骑少说也要踏破数座城池,屠杀掉多少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很有可能打到他的北京城脚下,况且又不是第一次了,十多年前的那一次声势浩大的围困京城,要不是袁崇焕在的话,崇祯估计现在埋哪了都不知道。
所以说,如果祖大寿的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也应该预料到这样的后果,除非他高估了皇太极的善良和感性,如果那样的话,只能证明他是一个糊涂蛋。可是历史证明:他祖大寿并非泛泛之辈,也是一个人物,要不是还有一丝气节和骨气的话,他完全可以像洪承畴那样做大清平定中原,扫合四宇的急先锋,当个大功臣,捞足了高官厚禄,而不会投降之后像三国里的徐庶一样,“终身不献一策”,郁郁而终了。
祖大寿既然可以猜到把多尔衮交给崇祯,是给大明找了一个极大的麻烦,虽然自己一时可以得到褒奖,但是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自己把守的锦州很有可能最先被愤怒的八旗军队践踏蹂躏,他若是这次再当了俘虏的话,估计会死得很惨。
联想起祖大寿对多尔衮那般客气和敬重的态度,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轻描淡写地宣布我们不是奸细,纯粹是误抓的平民百姓,然后一放了之,这绝对不是我白日梦时的幻想,而是祖大寿目前最好的选择。
然而多尔衮是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吗?他堂堂的睿亲王当然不是吃干饭的,要不然怎么能当得起那个“睿”字呢?阴差阳错地做了俘虏,并不是他的责任,但是对于他个人的尊严来说,绝对是一次巨大的挑衅,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模样,实际上不知道正在思索着如何把这次经历所受到的屈辱连本带利地讨还呢?否则怎么对得起他按捺已久的忍耐,还有眼睁睁地看着明军伤害到他妻子时的强行压抑呢?
一个优秀的谋略家,当然懂得如何利用别人所注意不到的机会,来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益和收获,多尔衮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一般人也许会对祖大寿的释放而感激万分,如蒙大赦,还不赶快逃之夭夭?可是多尔衮最有可能做的,就是要让大明用整座锦州城来偿还。
看到多尔衮有和祖大寿私下底深谈的意思,莫非他是想劝降祖大寿?光凭他的直觉和祖大寿鼠两端的表现就能捕捉到机会?祖大寿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手,怎么能听多尔衮一个人用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就可以献城归降?除非是他已经陷入了非降不可的绝境,而眼下,这个绝境还没有一丝到来的迹象,那么多尔衮究竟想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一直思考到天色暗了下来,牢狱的走廊间已经掌起了***,然而只能给阴暗的牢房中带来一点点暗淡的光,勉强能看得出周围物事的轮廓而已,我早已经饿过了头,疲惫和困倦袭涌上来,我正欲沉沉睡去,忽然间,听到牢狱大门的开启声,还有一连串橐橐的靴声,渐渐向我这边靠近。
我微微睁开眼睛,只看见一盏灯笼由狱卒举着,引领着一个戴着宽沿帽,身着深色便服的魁梧男人向这边走来,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侍卫,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被押解过来关押的“奸细”多尔衮,而是白天所见的那位“吴军门”,因为此刻我回想起了当时他回头望我最后一眼时,那复杂而隐晦的眼神,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闭上眼睛假寐,还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耳畔却清晰地听清了那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正是吴三桂,好一个“风流英雄夜访落魄美人”[尽管吴三桂确切来讲应该是个枭雄加汉奸,但此时他还是一个正气凛然的大明能臣干将,圆圆曲里不也有一句“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吗?所以暂时给他扣这顶高帽吧],接下来会上演一出什么好戏呢?
“是祖军门吩咐你们把她关押在这里的吗?她现在吃过东西没有?”
吴三桂的口气虽然威严如常,但是问话的内容里却透露着对我的关心,灯笼的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我不动声色,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睡姿,眼皮纹丝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以不变应万变,是我眼下最应该采取的对策,就暂且看看外面的那位吴军门究竟想干些什么吧!
第十六节 算无遗策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寂,我不敢睁开眼睛,所以也不知道此时吴三桂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直到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哗啦声,莫非是他已经示意狱卒开锁?
果然,很快我就听到了牢房门打开的声响,接着一阵脚步声接近,在我躺卧着的附近停住了,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烛光摇曳着,我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依然能够感觉到灯光的映衬下,一个黑影似乎在我的面前伫立着,我知道,这是吴三桂在静静地注视着假寐中的我,但是他并没有把我唤醒问话的意思。
良久,只觉得他伸出手来,轻微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将我脸上一缕丝拂开来,接下来,就停止了动作,奇怪的是,似乎有一声轻微到几乎是用最灵敏的听觉神经才能捕捉到的叹息,从他的胸腔出。
有意思,他有什么好叹气的?觉得我一个弱质女子的,不应该遭这份罪不是?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接下来会怎样做?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我悄悄地接出来,送到他的住所里去,然后是一番怜香惜玉,然后是一亲芳泽……
我意识到了眼下处境的危险:在这个明军控制的势利范围里,他们当总兵当高官的还不是为所欲为,山高皇帝远的,利用职权,私下带走一个小小的奸细算得了什么呢?吴三桂是历史上有名的风流好色之徒,他显然已经垂涎于我的美色,想要占为己有了。今天晚上他到这里来,祖大寿定然毫不知情,那么谁来阻止他呢?多尔衮现在究竟情形如何了?也没有人过来给我传达传达消息,如果祖大寿想释放我们的话,恐怕等不到天黑就已经释放了,难道是祖大寿改变了主意?
不,更大的可能性是多尔衮试图劝祖大寿归降大清,但是祖大寿定然会鼠两端,左右为难,犹豫不决,所以他只能暂时隐藏多尔衮的身份,替多尔衮安置了一个妥善的地方歇息,准备明天再行商议了,所以要委屈我一下。
可是你们两个不来救我,我就真的成了吴三桂这只老虎嘴边的肥肉了,岂有轻易吐出来的道理呢?如果吴三桂非要带我走不可的话,我该采取什么应对手段,才不会被他得逞呢?
“军门,军门!”忽然间,有人在牢房外轻声呼着吴三桂,吴三桂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有点不耐烦:“什么事啊?还要一直追到这里来……”
“秉军门,小人有重要事情要向军门禀报,本来不敢冒昧,但是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军门借一步说话。”外面那人轻声回答道。
“哦?”吴三桂的疑惑和兴趣上来了,他一定也在好奇究竟生了什么事,所以暂时顾不得再鉴赏眼前的“睡美人”了,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望门外而去,逐渐消失不闻了。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望了望外面,***依然,阴森依旧,只是吴三桂的人不见了,只有原来的狱卒仍然在栅栏门外晃荡,偶尔过来瞧上一眼,看来这事的确很机密紧要,所以吴三桂生怕被我偷听去了,于是谨慎地换了一个地方听取汇报了,那么究竟是什么机密要事呢?
不管怎么说,此时我的围算是解了,因为接下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吴三桂的身影都再也没有出现在牢房里。不管躲不躲得过十五,总之初一算是勉强地避过去了,也许等到吴三桂再有空的话,起码也不是今晚了,到时候多尔衮或者祖大寿肯定不会对我坐视不理的,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静下心来,我琢磨着多尔衮那边的进展究竟如何了,祖大寿后来之所以投降,完全是被逼无奈而出的下策罢了,而照现在看来,以祖大寿对多尔衮的含糊态度上看,莫非他目前在大明混得不如意?
虽然他当年假投降,借口逃回锦州后又重新为大明效力,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段投降的经历毕竟给他的个人历史抹了一笔黑,给他的政治生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虽然崇祯表面上表扬和赞许了他的忠心,实际上在多疑和猜忌的崇祯心里,这样的人绝对算是个立场不坚定的动摇分子,他与其要一个曲线救国的能臣,倒更不如要一个死心塌地,绝无污点,具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的死士和烈士,那样他才能更加放心,因为他狭隘的心胸里,容不了丝毫的疑云和令他感到不安的东西,这也就可以解释当年的反间计为何能要了袁崇焕的命,让这根国家柱石轰然倒塌的缘故了。
疑云,反间计,袁崇焕的死……一连串的词在我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有了!我的心头突然一亮:只有让祖大寿意识到了他已经陷入绝境,不归降大清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才能迫使他主动向大清归附,眼下虽然没有兵临城下,乌云摧城的绝境,但是可以制造出来一个绝境啊,事在人为嘛!
而眼下真是凑巧,一个构成推祖大寿自动投降的绝境的重要环节已经出现了,那就是方才离去的吴三桂,想起了当年范文程给一筹莫展的皇太极所献的高明阴险,但是绝对有效的毒计——反间计,那么我和多尔衮也可以来个故技重施,旧瓶装新油,在吴三桂身上做文章,让吴三桂去充当这个传递错误信息的信使,或者让祖大寿以为吴三桂会充当或者已经充当这个向崇祯密折参奏的告密者。
这样一来的话,一是出于对崇祯的残酷和无情的恐惧,怕自己成为本朝的第二个袁崇焕,毕竟前车之鉴不远;二是他自己本身兵权在握,此时投降大清比起等到以后签城下之盟的被迫投降比起来,要主动和有资本得多;三是正好他所有的家人族人统统都在辽东,不必担心会成为株连的刀下鬼。
我猜得出祖大寿定然和吴三桂是面和心不和:祖大寿在崇祯眼中是早有前科的重点看防分子,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的话,早就将祖大寿的脑袋挪挪地方了——大凌河之战的四年前,皇太极挥师围逼北京,袁崇焕急忙回师救驾,其中军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祖大寿所带之兵,不料突然间崇祯中了反间计,将“叛臣贼子”袁崇焕革职下狱,结果祖大寿一惊一怒之间,匆忙带领大部分勤王之军连夜奔出关外,不听崇祯号令,甚至一度传言他要投降大金[当时大清的国号]。
崇祯对此是又气又恨,但是一筹莫展,为了解皇太极虎视眈眈之围的燃眉之急,他不得不令监狱中的袁崇焕写信招祖大寿回来勤王,虽然祖大寿终于为了救老上级老领导袁崇焕的性命而不得不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刚刚退了皇太极的八旗兵,崇祯立即食言,将袁崇焕千刀万剐,你说祖大寿能不悲愤万分吗?
所以祖大寿和崇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崇祯自然想杀了祖大寿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泄愤,可是投鼠忌器,因为祖大寿的实力非同小可,祖家是世居辽东的世家大族,在关外有都是田地佃户,富裕得没话说,而且在关外的汉人中占有极大的势力和威望,祖大寿手下的军队可都是死心塌地听他号令的,说反就反了,崇祯根本鞭长莫及,无计可施。所以无奈只得采取安抚的政策,尽量用高官厚禄和忠君为国之道来笼络控制祖大寿,而偏偏正好祖大寿是个颇有些民族大义的正直忠臣,否则早就反了。
所以四年后,大凌河惨败,祖大寿诈降逃回,按理说功不抵过,照崇祯的心思,肯定必杀他无疑,但是权衡利弊后,崇祯还是勉强忍下了这个念头,不但不惩处祖大寿,反而令他继续守卫锦州,但是经此以后,崇祯开始悄悄地培养嫡系势力,希图潜移默化地剪除祖大寿的势力,然后缓缓图之,这股势力就是新贵吴三桂,年纪轻轻的吴三桂突然受宠,一下子由一个小小的标统跃升为宁远总兵,表面上和祖大寿互为犄角之势,抵御大清军队,实际上是崇祯安排潜伏在祖大寿卧榻之侧的钉子和眼线。
吴三桂肯定得到过崇祯的暗示,知道只要扳倒了祖大寿,接收了他的势力,自己定然成为真正的辽东王,坐蓟辽提督,大权在握是指日可待,水到渠成。吴三桂一向野心勃勃,所以自然不遗余力地暗中图谋,收集可以置祖大寿于死地的有利信息,那么方才他神神秘秘地走了,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想通了这些,一切都可以联系起来了:他安插在祖大寿身边的卧底过来找他禀报白天时祖大寿秘密审问了那个奸细,然后又态度模糊地将那个奸细藏起来了,试图小事化了,可见其中有鬼,必然是和大清暗通曲款,意图降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吴三桂很有可能加强对祖大寿那边的监视和探听,希望找到确凿证据,一下子打垮祖大寿,如此说来,今天祖大寿确实是犯下了极大的错误,可能是由于突然认出多尔衮时太大的惊讶导致一时间的疏忽大意了,这个疏忽大意足可以把他自己逼入绝境,这的确是多尔衮最佳的机会,他故意留下和祖大寿深谈,不光是希望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祖大寿归降,更大的目的是给祖大寿惹来巨大的麻烦,把祖大寿推入绝境。
我不由得深深为多尔衮的心思缜密,机变百出而叹服,这一连串前因后果和整体策略,计中有计的高之谋,我可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想出来的,而他在短短地一时半刻间居然就有了如此厉害精辟的计划,难怪史书中评论他“智谋绝人”呢,将计就计,打草惊蛇,借刀杀人,多尔衮的确是一个眼光犀利,善于抓住机会,制造机会的人,难怪在男人与男人的斗争中,他几乎是算无遗策。
如果他的计划中还需要完善的细节部分,我倒是很愿意帮忙,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就是利用吴三桂来把祖大寿逼入绝境,计划再好,也要让吴三桂彻底相信祖大寿真的打算叛国投敌,而目前为止,吴三桂好像最多也只是对祖大寿的举动有所怀疑,但是绝对不能确定罢了,谨慎缜密,精明过人的吴三桂肯定要一切谋算妥当,才会有所行动的,否则祖大寿真的一清二白,他岂不是碰一鼻子灰?
正在想着如何帮这个忙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狱卒悄悄地来到我的牢房门前,冲我使着眼色,我一愣,他想对我说什么?莫非是多尔衮派过来传消息的人?怎么可能,难道祖大寿还给了多尔衮这么自由的空间,可以让他传递消息?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那神秘的狱卒,此时最佳方案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究竟有什么意外的东西,这时我才现,不知不觉间,这附近其它巡逻的狱卒们都远去了,这边只有他一个人,看来确有预谋。
“福晋,王爷他托奴才过来问安。”
“你是谁?什么王爷福晋的,我不明白。”我自然不会轻易上当,生怕是吴三桂派来探底的奸细,说不定他已经对多尔衮的身份有所怀疑了,在一切不能确定之前,我还是装傻充愣。
这狱卒又靠近了些,悄声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福晋可曾记得那个书房之夜吗?王爷顺便叫奴才问候福晋腹中的东青可是安好?”
我一惊,看来这个狱卒的确是多尔衮派来的,否则这种绝对属于机密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知道?确信无疑了,我终于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回福晋,奴才是王爷早年就已经安插在锦州城中的细作之一,在这里担任狱卒已经数年,身份没有人怀疑了。”
厉害,古代的无间道,原来多尔衮也深谙此道,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我说呢,多尔衮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受到严密看禁,怎么可能找到人通风报信?听这位地下工作者的语气,好像同样身份的间谍还不在少数,难怪多尔衮的胸有成竹了。
“那么这样说的话,此时王爷身边的看守里或者送饭的人里,也有和你一样身份的人了?”
“福晋所料不错,王爷秘密传过话来,叫福晋安心歇息,暂时委屈一下,他自有谋算,不愁脱身,或者也会寻找机会与福晋会面的。”狱卒悄声说道。
看来多尔衮对于祖大寿的态度已经有一定掌握了,那么他极有可能实施那个计划。我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王爷是不是准备派人到盛京去秘密联络,请皇上组织军队隐秘行动,逐步靠近锦州,然后在城外附近隐藏下来准备接应呢?”
“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甚明了,但是王爷准备派人去盛京这一点奴才却是知晓的。”
我点点头,确实,做间谍的各有分工,为谋者自然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那么人已经派出去了吗?”
“回福晋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出城将近半个时辰了。”狱卒估算了一下,回答道。
“那么你先不必去王爷那边回话,立即秘密出城,快马加鞭,追上先前王爷派出去的人,告诉他们,务必要讨一份圣上的密旨过来,内容是祖大寿只要归降大清,绝不称其为‘降’,而称‘顺’,对其兵士不称‘纳’,而称‘整编’,当年大凌河之事绝不追究,另外再加重赏,高官厚禄,更胜于明之类云云,就说这是睿亲王的建议,皇上必然会采纳的,注意,这一道密旨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睿亲王手中,万万要赶在军队行动之前。”
“是,奴才明白。”
我又问道:“你们的信报衙门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些绝密消息上秉皇上吗?”
“如无意外,应该没有问题。”
“倘若抵达盛京时宫门尚未开启,就立即找大学士范文程,一切如实禀告后他自然有办法妥善处理的。”我补充道,因为按照时间和路程的推算,信使抵达盛京正好未到早朝时间,而此事迫在眉睫,务必宜早不宜迟。
以史为鉴,三国时司马懿接报得知新城的孟达要谋反时,按理应该先向魏帝禀报,请示旨获准后才前往平叛的,可是狡猾的司马懿采取了最精明厉害的手段,当机立断,不去按常例请示,而是直接火开赴新城,在最佳时间内扼杀叛乱于萌芽之中,可谓千古奇谋。
万一吴三桂在第一时间觉祖大寿的动向,迅召集自己的人秘密潜入,擒贼擒王,一下子控制了祖大寿,以吴三桂的能力,绝对有办法将此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不让祖大寿的军队哗变的,到时候我和多尔衮就有性命之忧了。
算一算吴三桂若要为保万一,从宁远调亲兵过来闪电一击的话,从他传出密令到宁远兵潜入锦州,起码要将近一天的时间,所以多尔衮就有机会准备抢在前头劝降祖大寿,然后提前赶到潜伏的清军就可以立即接应,控制锦州城,大局一定,吴三桂想逃出去都难如登天了。
而关键时刻,促使祖大寿最终下定决心的一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身处绝境,二则是一道杀手锏,就是我方才所特别嘱咐的那道保证他高官厚禄的密旨,祖大寿如果真的想归降的话,最顾虑的就是皇太极是否会秋后算账,报当年的被他耍弄之辱,所以有这道加盖玉玺的圣旨在,就等于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否则的话,多尔衮空口无凭,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祖大寿不还是摇摆不定吗?
我并不是不放心多尔衮,但是未防万一,如果他真的一时疏漏,忽略了这道圣旨的话,再想起来的话岂不是为时已晚?有备无患,棋先一招,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第十七节 多情的害处
身陷囹圄间的时间无疑是人生中最为难熬,最为苦闷的时间,而这些眼下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最为紧张的,就是等待着一件大事即将生,这种等待的时间,丝毫不比艰难抉择的时候好过一分,可以说,这是我目前为止,最为漫长的一天。
我抱膝而坐,眼睛一直盯着那扇小小的铁窗,看着黑夜的幕布收起,看着黎明的太阳渐渐将光明撒入,又看着正午的烈日炎炎,最后在夕阳落山,只剩下一抹红色的余晖时,我连坐姿都没有变动过。
终于等到那名“狱卒”赶回来报信:“禀福晋,王爷令奴才回来禀告,诸事皆顺,一切已然准备妥当,从盛京赶来接应的大军,已于日头落山前赶到城外,正由豫亲王指挥调度,秘密隐藏于密林之间,不教他明军走脱一人,只等夜里号令了。”
“哦?”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起码就算现在吴三桂现祖大寿那里的可疑动向,或者预料到他要叛国投敌的时候,再有所行动,已经是为时已晚,完全被动了。我相信多铎的能力,别看这家伙平日里**儿郎当,大大咧咧的,其实关键时刻不但一点儿也不糊涂,反而还要比一般人精明能干得多,尤其是指挥才能和军事谋略方面,并不比多尔衮逊色多少,而现如今,之所以皇太极放心地派他出来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必然是看到他主动请缨,争取戴罪立功[多尔衮身陷锦州,多半是他的功劳],所以必然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因此多铎成为了最佳人选。
“那么皇上的密旨,有没有一同过来,是否已经交到王爷的手中了呢?”我很关心这个细节。
“回福晋,这圣旨本来已经先于大军传到,奴才们本想立即送交王爷,不料王爷暂时的关押处从五更过后,增添了很多明军守卫,好像是宁远总兵吴三桂手下的亲兵,看守甚为严密,奴才等进出无不细细检视,生怕有一片纸张带进,一个文字送出,所以奴才虽然可以在王爷和福晋之间带话,但是这道密旨,却是无论如何也送不进去的。”
狱卒说到这里,将手伸入怀中,悄悄地抽出一本明黄色封面的谕旨折本,眼睛的余光查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觉,这才遮掩着送入我的手中。[清朝的规矩是只有在公告天下时冠冕堂皇的圣旨才是一卷黄绸装裱,也就是电视上所见的那种华丽的卷轴状的圣旨,而给臣属的圣谕或者密旨则是普通的折子文本,要一页一页地展开来]
我用衣袖遮挡,微微翻阅了一下,上面是竖行排列的繁体汉字,工整而严谨,显然是照顾祖大寿是汉人,为了让他可以看懂,而特意只适用汉文书写,要知道满清未入关前,几乎所有的圣旨都是半满半汉的格式书写的。皇太极虽然颇识汉文,但是要他写出这样漂亮的汉字来,还是强求他了,估计这密旨的执笔者是范文程,看着上面得体的措辞,颇具诚意的规劝,诱人的承诺,应该是皇太极口述,范文程再加润色后得就的。
看着上面一方硕大的朱红色玉玺章印,还有我借多尔衮之名特别强调的“顺”和“整编”若干关键字眼,我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又犯起难来:这谕旨写得再好,一时间不能交给多尔衮,让祖大寿见识一下皇太极的诚意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我下意识地将这本谕旨掖入怀中,吩咐道:“你尽量想办法让我出去见祖大寿一面,吴三桂他虽然加强了对王爷那边的监视,但是总归没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在祖大寿的府门前看守吧?”既然谕旨到不了多尔衮的手中,那么我只有想方设法,自己出马,直接交给祖大寿了虽然这有一定风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
“这……福晋不可轻身犯险,虽然祖大寿那边表面上并没有吴三桂的人把守,但是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在暗中监视,万一有个……的话,奴才可就是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狱卒为难了起来,他的担心也没有错,毕竟现在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正是暗潮汹涌,谁能保证我的安全呢?
“这倒不难,你们在祖大寿那边有人吗?”
“回福晋,祖大寿府上的管家正是我们自己人,已经潜伏很久了,颇得祖大寿的信任。”狱卒略一思索,回答道。
我不禁暗叹一下间谍的无孔不入,看来多尔衮是早有预谋了,到处都有他布置好的眼线和细作,厉害啊!有主意了,“这就好,你和他联络好了,到时候找一乘小轿,由一群侍卫护送着我正大光明地去他府上,由那管家在里面接应,然后安排一些人假装议论纷纷,故意让吴三桂的人知道,祖大寿新现了一个美人儿,正派人接入府中好生享用,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怀疑了。”
我微微停顿一下,然后问道:“至于我如何从这里脱身,想必你自有办法了吧?”
“奴才明白,这就去准备,请福晋稍候。”狱卒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狱卒走后,我摆弄着一根稻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我方才的决定有点草率,虽然我考虑到祖大寿那边肯定会有吴三桂的人监视,跟踪或者盘查进出的可疑之人,所以这道谕旨,不用特别的方法是很难送到祖大寿的手中的,而且就算真的可以让别人送交的话,我也不放心,只有自己亲自对着阅罢谕旨后的祖大寿来个火上浇油,打消他心中仅存的一丝顾虑,说服他下定决心归降才能安心。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虽好,但是协助我此时行动的人都是多尔衮派来的,他们定然会将我是通过神秘方式送谕旨给祖大寿的前后经过详细地汇报给多尔衮听,这样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多尔衮先是感叹我的聪慧,然后感激我的鼎力协助,再然后呢?等到大功告成,他从胜利的喜悦中平静下来后,会不会多起心来,怀疑我是不是在劝说祖大寿的同时,还兼用了自己的美色呢?毕竟我没有当着他的面,让他彻底放心,难保他不会疑神疑鬼,而且照多尔衮的个性来说,他即使心存疑虑,也不会吐露出来,或者直接难于我,但是他越是隐晦颇深,这个结就越结越重,使他的心态生微妙的变化,无论如何,对我都是大大不利的。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有时候,男人的心才更难让人琢磨,尤其是多尔衮这样一个城府深沉,韬晦过人的男人,他骨子里的高傲和自尊心决定了他绝不会轻易相信我的单纯和简单,为了达到目的而很有可能失去他的信任,这样做值得吗?不行,看来我要另谋他策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另外考虑出一个更合适的策略时,吴三桂居然派人过来,要将我接入他的住所,这下可麻烦了,我该如何是好?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被隐藏在四面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一路颠簸着送到了一座颇具规模,宏丽大气的宅子里,然后换成小轿,抬过了几道门槛,这才停下,由几个使女和一个老妈子小心地侍候着下了轿,一道绣花门帘掀起,我看到了一个陈设考究,布局精致的卧房,难道吴三桂在这里“下榻”吗?按理说这锦州是祖大寿的地盘,吴三桂过来拜访,应该住在馆衙之中,可是看眼下的情形,这里很可能是吴三桂在锦州城中另置的别院,用来做私人用途的,而眼下就要派上用场了。
我不由暗骂一声:这个风流汉奸,形势都如此严峻了,他还不忘拥香揽玉,享受温柔乡,看来这家伙的精力还真是旺盛,估计他已经准备好一亲我的“芳泽”了,四处张望一下,并没有见到吴三桂的身影,莫非在沐浴更衣?这家伙难道是喜欢玩个情调,不像一般的武夫军爷们粗莽急迫,霸王硬上弓?
“请小姐更衣梳洗,将军在隔壁的雅舍中等候。”老妈子恭恭敬敬地请我沐浴更衣,看来这吴三桂不希望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模样,想要看看我打扮得光彩照人时究竟是如何令人惊艳,果然,一只硕大的木制浴盆抬上来后,几名侍女也将一件件华贵精美的饰和我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的明朝贵妇所穿的丝绸和纱衣奉上,说实话,汉人的古代衣饰确实比他们满清的东西看起来顺眼得多,我可以想象得出一旦这些漂亮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精致绝伦的饰插在我的云鬓之间时,该是何等的美艳绝伦,恐怕以后以美貌著称的一代红颜陈圆圆也不过如此吧?估计吴三桂看到后涎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可是我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一来我不需要用美人计来勾引吴三桂,也不想充当陈圆圆的角色;二来是我唯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让多尔衮对我横加猜疑;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方才从牢房里出来时太过仓促,来不及,也没有办法将那道谕旨隐藏起来,况且隐藏起来也不是个办法,只得继续在怀里揣着了,眼下众目睽睽间,我一脱衣服岂不是穿帮露馅,自己找死吗?
所以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不过我仍然希望继续保持着眼下的不堪形象,虽然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一阵阵紧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眼前的人打走,尽量找地方将怀里这块滚烫的山芋妥善地隐藏起来,再另行脱身之计。
于是我开始找诸如“你们在这里眼瞅着我不习惯,”“我从来不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之类的借口,希望能够把这些碍眼的下人赶出去,不过不知道她们是不上我的当还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趁机寻死觅活,她们不好向吴三桂交待,所以坚决不肯退去,非要监视着我梳洗打扮完毕才可以。
眼看一计不成,我又心生一计:干脆摆出一副刚烈贞洁之女的架势,一来获取吴三桂的尊重,二来可以暂时避免脱衣服露馅,于是我坚决不肯接受侍女帮我更换衣服,她们软硬兼施都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出去找吴三桂汇报了。
终于,吴三桂缓缓地踱了进来,他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足蹬黑色软靴,并没有戴头冠,而是简简单单地用同样颜色的绸带将髻束住,看到他脱下戎装的模样,倒也是素净中带着一丝文雅,似乎那种凌厉而傲然的气息也不见踪影了,他背着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站定了,一旁的侍女们识相地默默垂退去。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彻底阴沉下来,早已经燃起的烛光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明暗飘忽间,吴三桂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显得深浅莫测,他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但是我却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读不出他此时的心理活动。
这家伙虽然风流多情,但眼前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并没有丝毫的淫亵和不怀好意,反而用很平和很尊重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不肯更换衣服呢?女人都是很爱干净的,我想你也不会例外吧?”
看来这吴三桂的确很与众不同,连泡女人的方式都很有风度,难道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的区别?我不带丝毫怯意地盯着他的眼睛,用不屑的语气回答道:
“谢将军一片好意了,不过我出身低贱,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高贵的待遇,感到很不习惯,也无心消受,就请将军收回吧!”
我冷冷的回答道,用一种不卑不亢的眼神瞧着吴三桂,无论如何,我都要摆出一副令人肃然起敬的架势,也好让吴三桂觉得我不是个低微媚俗,或者胆怯求福的女子,眼下到了如此危险的处境,我只有一赌,就赌这个眼光独到的吴三桂能够将对我美貌的垂涎转化成对我人格的敬重和欣赏,虽然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对我更加感兴趣了,但是更大的可能就是:他不会像对待一般女子一样地轻易地脱去我的衣服,那样他会觉得没意思,可能他早已经玩腻了;二是他会希图用更有风度的方式逐渐地征服我的心,等待我自己投怀送抱,这样才能证明他吴三桂是个令所有女人都折服的男人,从而满足他的虚荣心。
只要他今晚不对我有所侵犯的话,那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也可以趁机想办法脱身继续秘密行动,可惜自以为聪明的吴三桂眼下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点,也无法觉察出我的企图。
吴三桂果然上当了,一个骄傲自矜的男人万万想不到他会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子耍弄,以后即使多年过后,他偶尔想及此处时,也无不是懊悔万分,这就是后话了。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确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从我看你第一眼时,就从你的绝色美貌中觉察到了你的不凡之处,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所以,”他顿了顿,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才对我特别感兴趣,想要看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许遇上你,就是我今后的欣慰之处。”
我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千古情种吴三桂,看来他确实对我“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了,那好,你想和我慢慢玩,正是称了我的心意,只要今晚你放过我的话,今后你绝对会后悔不迭的。
第十八节 黄雀在后
“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我的荣幸啊,不过您堂堂的吴军门,年轻有为,仕途坦荡,前程无量,巴不得靠上您这棵大树,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多了去了,说不定有比我美貌的也未可知,又何必劳烦将军徒费心力呢?”我不屑一顾地靠在椅背上,瞟了吴三桂一眼,“我看将军还是留点空闲去照顾照顾别人吧。”
吴三桂不但没有因为我的不敬和轻蔑而动怒,反而对我愈感兴趣了,他微微笑了笑,在我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侧过脸来,悠悠地说道:“你还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像你这样对我说话,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意思,也不会为了你的虚荣而期图获得我的怜爱,所以说你既不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无畏,也不是简单的狂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说话间,眼神灼灼地盯着我的脸,试图将我的心思瞧破,看着我露出马脚,不错,他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神确实会让心里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哪怕就是一般人也会有不自在的局促感,可惜这一招到了我身上就失去了效果,倒也不是我如何的卓尔不群,胆识过人,而是因为我善于摸索他这种人的脉络,可以把握他的微妙心态,尽管我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但是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思,我是心知肚明。
“我是什么身份?难道精明如你吴军门还猜测不出一二吗?一介女流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可惜我不是什么后妃娘娘,公主贵妇的,派不上任何用场,也用不着你耗费脑筋了。”
吴三桂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脚上,裙袂之下的一双大脚,在无声无息地透露着我的身份,要知道在明朝,凡是汉人女子无不从七八岁时开始以布条缠足,所谓“状如新月,三寸金莲”,就是那时候的审美标准,一个不缠足的汉人女子是绝对嫁不出去的。
“你不是汉人?难道是满人,还是蒙古人?”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轻哼一声,没有回答他,他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么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小名了吧?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这个似乎也不重要,我也没必要编造个假名来欺骗你,我姓李,你叫我贞儿就好了。”
“贞儿,贞儿……”吴三桂轻声地念了几遍,“这名字好记,不过好像略显普通了点,我看还是改一个更好听,更雅一些的名字吧。”接着陷入沉思中。
我轻蔑一笑,“将军难道想把我收入你的府中?这么快就急着给我改名字了,那么请问你是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呢,还是做第几房如夫人呢?又或者弄座宅子,来个金屋藏娇呢?”
“这个嘛,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不过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的回心转意,我也会让你慢慢知道,我吴三桂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用甜言蜜语来哄骗你,男人应该把诡诈和狡黠用到敌人的身上,欺骗女人有什么意思。”
“那么我的名字想出来了吗?”我突然有兴趣知道他究竟为我想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来,虽然我会一笑置之,但是听听也无妨。
“呃……你的美貌绝对不能用一般的词语来形容,你既使如此真切而接近地坐在我面前,但我总会感到一种云里雾端的迷惑,似乎是在睡梦中隐约见到的那不沾任何尘俗的仙子,这让我想起了南方那条美丽的沅江,那个据说有仙子隐居的地方,所以说,我为你想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沅沅,不知你意下如何?”
别看吴三桂是一员武将,但讲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还有点文人书生的儒雅,看来这明朝的确是个尚文尊儒的时代,文人的影响力是极大的,他们可以扬眉吐气,意气风,连吴家这样的武将世家也以沾上点书卷气为荣,这吴三桂肯定也没少苦读圣贤书,这和目空一切,野蛮粗鲁的满洲贵族们是绝对不同的。
但这还不是我最讶异的,当“沅沅”两个字落入我耳中时,饶是大吃一惊,沅沅,圆圆,这不是谐音吗?这时候距离他和陈圆圆相识还有个几年光景,估计他压根也不知道江南秦淮河畔还有这样一位名妓,不过按时间推算,这时的陈圆圆应该只有十二三岁,可能还是个青涩稚嫩的“清倌儿”,干干替当红的妓女端端盘子,给客人们送送茶水之类的杂活,可能连“陈圆圆”这个艺名都没有诞生。
离谱的是,吴三桂居然鬼使神差地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虽然不同字不同义,但是读音确是完全一样,晕死,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不过说实话,“沅沅”这两个字还是挺雅的,比“圆圆”在意境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吴三桂还是有点水平的。
但这是否是一种预兆,暗示着也许以后我和吴三桂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复杂关系?不可能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多尔衮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跟他一个明军的将领混在一起呢?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吴三桂“私奔”的,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最后还是投降了大清的话,就当了平西王,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对我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呢?难道不怕多尔衮[到那时极有可能是大清的皇帝]勃然大怒,到时候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历史上的多尔衮绝对是吴三桂的克星,不论吴三桂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价还价,比如希图裂土称王,当匡扶明室的功臣,比如划大江南北与大清共治之类的如意算盘,无不在多尔衮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谈笑间,化成了虚幻的泡影,吴三桂固然是明末清初的一代枭雄,其精明善断,野心智慧无不胜出任何一个同时代的风云人物,也只有多尔衮是唯一可以压制住他的人。
有趣的是,当时满清入关时只有十几万军队,包括在多尔衮摄政的七年之中,也最多扩展到二十万八旗军,其中还包括蒙古八旗,打胜八旗这些其它民族的军队,真正可信赖的满州人实在少得可怜,可是多尔衮的巧妙高之处,就是他如何用这区区十几万人就控制了整个中国了呢?让坐拥雄师的吴三桂这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一直委屈地当着老老实实的猎犬,忠心耿耿地替多尔衮扫荡四方,肃清一切与大清作对的势力,而不敢把他的牙齿露出半分来?吴三桂为什么没有敢在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动任何谋反自立的念头和举措,直到垂暮之年方才动“三藩之乱”呢?
只可惜这个叱咤风云,把握日月旋转,奠定了中国有史以来最为辽阔宏伟的版图的多尔衮,却放过了吴三桂这个宵小之徒,导致他在多年后尾大不掉,成为威胁大清王朝社稷安危的一只猛虎。难道是过于麻痹了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多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为征南大将军时曾经私自赏赐给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就是那个鹿鼎记里被建宁公主一刀阉成了太监的倒霉蛋]一件黄马褂,结果被盛怒之下的多尔衮下旨一顿痛责,可见多尔衮对吴家父子的警惕心还是极高的。
又或者是鞭长莫及呢?但是以我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多尔衮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应了豪格的那句“睿王素善病,身有暗疾,是福浅命薄之人”的预言,一贯强势而高傲的多尔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如此郁闷倒霉地被上天早早地收走,否则的话他又怎么可以容忍吴三桂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在自己身后坐大?
吴三桂看我默不作声,以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于是问道:“要不然我再另想一个?看样子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
我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愣了一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忽然间,窗外似乎有人影一晃,我一时没有看清,不过吴三桂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莫非是有人向他来密报,而不希望被我知晓?他立即站起身来,正想直接出去看看究竟有什么情报,可是又觉得略为仓促,于是解释道:“你在这里先歇息一下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明早会来看你的。”
我正巴不得他赶快走,我好办自己要办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有丝毫的表露,于是我沉默不语,吴三桂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于是说道:“我不会叫他们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看守着你,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选择,如果你坚持要走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心,这要比单纯得到你的人要踏实得多,我相信你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的,我先走了,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罢,他又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多谢吴三桂的过度自信,如果他说到做到,没有继续派人监视我,或者放松了对我的看守的话,那么我就有机会做我要做的事情去了。
摸了摸怀里的那本谕旨,它还是平平安安地躺在我的怀中,我松了口气,不过眼下关键的是看看吴三桂究竟对眼下的局势了解掌握多少,审时度势,适时变化是需要的,毕竟原定计划突然由于他的介入而改变,我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继续执行那个计划,看来是时候先摸准吴三桂的动向再行谋划了。
我对四周和外围谨慎地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监视,这才悄悄地溜了出去,然后穿过几座亭台楼阁,在一座正屋附近停了下来,然后侦查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潜伏在那正房的窗户下,充当起了窃听的间谍。
里面果然是吴三桂的声音,不过此时我来得稍稍迟了一步,来不及听到那眼线探子的密报,但是吴三桂接下来的话还是很有价值的:“……哦?你能确定那名奸细确实是多尔衮派过来的?”
“这个小人倒不能确定,但那奸细绝对是伪清派过来,与祖军门暗通曲款的联络人,否则祖军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秘密会见他,还躲到内院细谈。”
“那么祖军门是什么态度呢?你们有没有探出一点风声来?”吴三桂紧接着问道。
“这个……小人们无能,一时间未能明确。”
吴三桂沉吟片刻,“算了,也不能光指望你们了,如果不是我亲自去探听一下,总归不能心安,万一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利于大明的谋划,我定然会棋先一招,决然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军门,这样太危险了,万一祖军门真的已经打算被迫大明了,他要是现阴谋败露,还不立即挟持您?说不定……”
“我意已定,你不消多言,快去帮我准备夜行的黑衣和需要的东西,我这就去那边探个究竟。”吴三桂的语气令人难以抗拒,那探子只得应诺道:“是,小人遵从军门吩咐。”
我估计他们这就要出门了,于是立即一缩身,隐藏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半个时辰后,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前一后,神秘而隐蔽地出现在祖大寿的总兵府的后墙附近,只不过前面的那个黑影并没有觉在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后,悄然跟随着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个人就是我李熙贞了,就像他猜不到我真实身份一样,眼下他也万万料想不到,我正如同矫捷的狸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跟踪尾随着他。
吴三桂果然身手了得,只见他轻车熟路[真怀疑他是否专门研习过这种现代特种兵的技巧]地摸出一盘绳索,将带着铁制飞钩的绳头迅捷地连悠数圈,然后一声轻微的脆响,钩在了高高的墙头上。
他如同梁上君子一般,身手敏捷地抓着绳索一步步蹬着墙壁,很快到达墙头,然后转瞬间就翻身而过,消失不见了。
我撕扯下两块粗布,将手掌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免得依葫芦画瓢时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细嫩的手心,那可是大大地划不来,接下来顺着吴三桂留下来的绳索,一步步缓缓地攀了上去,顺便佩服着我自己的身手,读大学的时候参加军训,这类本领当然学习过,而且我还轻松过关了呢,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墙内是一棵大树,延伸出来的粗大枝干大概距离坐在墙头的我有两米多的距离,方才吴三桂可能就是跃到这棵大树上,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去的。我正准备依法炮制时,突然间自嘲了一下:这吴三桂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怎么没有想到顺便把墙外的绳索拽进来,继续沿着绳索落地呢?估计是心思完全飞到了祖大寿是否谋反的那边,而忽略了这个简单的细节了吧。而我又怎么能像他一样一时犯傻呢?也幸亏吴三桂没有把绳子拽进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翻进来呢。
不一会儿,我重新跟踪到了吴三桂,只见他正悄悄地趴在一间大屋的窗子地下,偷偷地将窗扉掀出一条细缝来,正向里面张望着呢,于是我也蹑手蹑脚地转到另外一边的窗下,正好避开了吴三桂的视线,于是两个个怀鬼胎的窃听者躲在黑暗中屏着呼吸,探听着室内的情形。
通过一道窗子的细缝,我看到了室内的情形:摇曳的烛光下,多尔衮和祖大寿正分宾主对坐,一面端着茶杯浅浅地品着香茗,一面说着话,看样子不是普通的聊天,倒好像是在商议着什么机密大事,因为他们的对话声明显是压低了,我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必另一旁的吴三桂也正是如此。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万一他们的谈话声能被吴三桂听清时,所闻的却是祖大寿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多尔衮的劝降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越是神秘而不可知,就越能坚定吴三桂对祖大寿准备谋反叛国的判断,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我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事,转到吴三桂潜伏的那边墙角,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然后轻轻一抛。
紧接着就是一声金属物落地的脆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室内立即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吴三桂那个方向的窗子被一下子猛地推开,当然站在窗口的祖大寿和多尔衮不会把方才潜伏于窗下的吴三桂看个正着,因为反应敏捷的吴三桂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但是他仍然在第一时间内迅地遁去了,可惜多少还是晚了一步,被闻声赶来的祖大寿看到了个背影。
正准备高呼“有刺客”的祖大寿看到这个飞消失的背影,神色在一瞬间生了巨变,一旁的多尔衮一脸紧张担忧的神色,关切地问道:“祖将军,莫非看出那人是谁了?”
我暗笑一声:小样,装得还挺像,你会猜不出那人就是你所期待的吴三桂?
祖大寿忧形于色地回答道:“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在窗下窃听的那人应该就是宁远总兵吴三桂。”
“什么?怎么可能?你我行事如此隐秘,他又怎么可能知晓?就算他觉察出来的话,也不至于亲自过来冒险探听虚实吧?”多尔衮装模作样地做着假设,他当然不会将痕迹露得那样明显,让祖大寿怀疑这是他的早有预谋。
两人出了门,绕到那扇窗子下面,祖大寿俯身拾起了一件东西,就是方才我扔出去,故意打草惊蛇的一个神秘物件,他拿在手中借着室内的烛光反复检视着,终于叹了口气,喟然而忧虑:“我看得没错,那人果然正是吴三桂。”
第十九节 攻心之术
祖大寿当然可以认出这件物事的主人是谁了,因为吴三桂的一个疏忽,在更换衣服的时候将随身携带的腰牌忘记在了几案上,被随后潜入的我顺手牵羊了,而又在最佳时机抛出去,惊动了祖大寿和多尔衮。世事就是如此值得玩味:多尔衮的腰牌惹来大麻烦,我和多尔衮因此做了俘虏;偏巧碰上了徘徊不定的祖大寿,正好吴三桂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锦州;谢谢吴三桂将我接入别院,让我有了使反间计的关键条件;幸好吴三桂也因为一个关于腰牌的疏忽而导致最后落入了圈套,于是在一连串巧合下,一次完美的策反行动即将大功告成。
多尔衮听罢祖大寿的话,立即凑过来仔细地打量着那块腰牌,片刻,他抬起头来,这次是忧心忡忡和关心备至,好像即将倒霉的不是祖大寿,而是他多尔衮一样:“这……”他微微皱着眉头沉吟着:“看来是吴三桂无疑了,想必方才你我的谋划他都已悉数入耳,这一去恐怕……”
祖大寿的神色凝重异常,他似乎仍然没有最后的决定:“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方才我也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就算他吴三桂听到了,说出去也空口无凭,谁能相信一位总兵会深更半夜地潜入另外一位总兵的府内偷听呢……”这家伙还是不心甘情愿地就这么降了,当然谁都知道他的话是言不由衷的自我安慰,顺便想讨价还价一番,这一点,多尔衮自然心知肚明。
“可惜世事往往事与愿违,我想贵国皇帝不会对吴三桂如此关系重大的紧急汇报而无动于衷吧?谋反是一国之君最为忌恨,最为防范的一条,恐怕任何一位君主在睡觉的时候都要提防着有谋反者率军杀进宫来或者大军围城,将他赶下宝座的吧,不是我有意贬损你们汉人,一条‘莫须有’的罪名都可以诛杀忠臣良将,更何况像将军您这样一位早已洗刷不清,深为贵国皇帝所忌,况且又手握重兵的一镇诸侯,又岂会如此宽厚地推己于人,梦想着能将此事撇个一干二净呢?”
祖大寿踌躇不语,多尔衮又换了一个角度,改苦口婆心的劝说为不动声色的逼迫:“现在有三条路摆在将军面前:要么放任吴三桂离去,他在锦州的部下究竟有没有立即包围贵府,挟制将军的能力我无从知晓,但是锦州距宁远也只有百余里之遥,相信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在明日傍晚前逼临锦州城下,倘若将军不做任何举措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再退一步,就算吴三桂无奈将军何,贵国皇帝接奏后,将军该何去何从?相信您不会像当年的袁督师一样收手就擒,引颈待戮吧?
而第二条路就是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擒得吴三桂,固然可保一时平安,但是堂堂的宁远总兵在锦州凭空失踪,这该引起多大的风波?难道将军要杀他灭口,还是极力说服他,让他相信您决无反心?相信将军应该知道他一向谋划夺取将军的势力,坐上蓟辽总督的位子,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呢?”
“看今日之形势,难道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让老夫走吗?王爷的言下之意,就是老夫非要归降大清不可吗?要知道当年大凌河一事,贵国君主岂能如王爷一般心无芥蒂,决不耿耿于怀呢?”看来祖大寿确实已经意识到了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但是他以对崇祯性格的了解来揣度皇太极的心胸,实在是大错特错,他颓然地叹息道:“莫非如今老夫真是山穷水尽了吗?”
这条老狐狸果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多尔衮虽然贵为亲王,但也没有到了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的地步,空口无凭,祖大寿怎么可能轻易言降呢?看来戏演到这个时候,该是我这个配角登场的时候了。
“幸好‘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后半句是峰回路转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直钦佩汉人们的智慧和韬略,不拘一格,善于顺势而动,当风起时扬帆,待风止后划桨,才可以永远保持前进,大雁尚且知道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南迁北归,何况智慧百倍于斯的人呢?”我站起身来,从墙壁的转角一步步踱了出来,迎着祖大寿惊愕和疑惑的眼神,我停住了脚步,在距离他们大约有五六步的距离站定,微微一笑:
“祖将军不必过于惊愕,我观将军似乎心烦意乱,踌躇难断,所以特地送来一颗定心的丸药,希望您服用之后,能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祖大寿用难以置信和疑惑万分的目光注视着我这个不之客,他这才现,原来我这个所谓的卑微使女,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难道这真的是一场阴谋?
我适时地伸手入怀中,抽出那本明黄色封面的谕旨,然后双手奉上,此时祖大寿还是大明的臣子,他并不需要恭敬地跪接,然而当这明黄色的折本映入祖大寿的眼帘时,他的眼皮禁不住猛地一跳,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这个是……”
“没错,将军应该猜到了,这正是我大清圣上的谕旨,至于具体内容,将军可以展开一阅,就明白什么是眼下治疗踌躇之症的良药了。”我言简意骇地回答道。
祖大寿动作有点僵硬地接过了这本谕旨,似乎这个折本重如千钧,他一页一页地展开来,目光顺着竖行的文字移动着,从上到下,自下返上,一时间看不出他脸上所流露出的情绪变化,但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执着折本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可见他的心海正经历着怎样的波澜。
在这段并不漫长的时间里,我终于有机会和多尔衮对视了,虽然我和他的暂时分别只有不到两日,但是这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苦苦惦念,忧心揣测,又是怎样的心有灵犀,谋虑合一呢?尽管此时我们彼此都是极大的欣悦和激动,但是没有丝毫的表露,因为我们要给这次精心谋划的反间计划上一个圆满的句点,眼下并不是我们庆功和相互嘉许的时候,不过多尔衮的眸子里,还是透露出了一丝赞许和欣慰的光芒,因为我的出现实在太及时了,就像雪中送炭。
但我更愿意把这一笔当作我丈夫得意之作中的锦上添花,他是一个绝对英明的操盘手,又或者是一个不动声色地躲在幕后,一切尽在掌握的庄家,他不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去做,我的任务只是在欣赏他杰作的同时,提笔微微地替他补添上一点不起眼的疏漏色彩而已,有这样一位叫人放心的丈夫,实在是做妻子的莫大幸运。
终于,祖大寿将目光从谕旨上收回,那方朱红色的玉玺印章让他确信了一切,他抬起头来,显然是如释重负,不过他仍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我:“姑娘一直身在狱中,怎得安然脱身呢?还有着谕旨,莫非……”
“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隐瞒将军了,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蚁,在惊涛骇浪**撑一艘小舟,倘若离心离德,各行其道的话,覆灭之日恐怕就迫近了——如果将军不当机立断,采取最明智的措施来处理眼下迫在眉睫的忧患,到时候不但将军身败名裂,我和王爷同在危墙之下,未免不受其害,是倾力合作,共谋大计;还是束手待毙,天与弗取,想必将军心中自有明断了吧?”
虽然我没有直接回答祖大寿的问题,但他绝不是泛泛之辈,这一连串事件肯定是我和多尔衮早已谋划好的策略和设计好的一个圈套,想必他已经清楚地推测出来了,但是眼下他已经被之置于死地,只有奋起一搏,接受我们的条件,况且这个条件对他来说相当有利,也是最为明智妥当的选择,所以明知道是个圈套,他也必须去钻了。
接下来的情节展,就如同我之前的设想一样,顺利地进行着,用个不好听的比喻,就是“半推半就”,在双方“郎有情妾有意”,又带着那么一点矜持的情况下,一场短暂而又紧迫的谈判开始了,当然,这就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了,我也明白这个时候我不便,也没有必要插嘴,于是谨慎地保持着缄默,因为这等军国大事,比如对于祖大寿所提条件,哪条可以承诺,哪条要“难得糊涂”,多尔衮自己当然懂得要如何掌握火候了。
两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很快基本达成了共识,也商议策划好了接下来一系列行动的步骤,一件改变了历史的大事就在这个明月高悬的夜晚,一个屋檐下的三个人中进行着,丝毫不见惊心动魄和慷慨激昂,就像历史黄的书卷中一笔带过的一次东窗之谋,看似波澜不兴,却足以改变历史车轮接下来的行进轨迹,锦州如果就这样一个意外而提前四年被划入大清的版图,那么四年之后的“松锦之战”恐怕就永远不会有出现的机会了,没有了那次延时持久,殚尽心智的围困消耗战,没有了后来规模浩大,一波三折的围点打援,分割消灭战的话,大清会不会将入关的时间提前呢?
不管以后的大清是否仍然,也必须要借着李自成入京灭明的机会来实现入主中原的伟业,起码多尔衮的个人历史会有极大的改变:他之所以在春秋鼎盛的壮年身体健康却每况愈下,这个病根很大程度是由于那场耗日持久的松锦之战时长时间的苦心谋划,殚精竭虑而落下的,以致入关之后积劳成疾,病情逐渐加重,心情恹恹,脾气也变得反复无常,可以推断得出这个结论:多尔衮之所以最终没有自立为帝,一是为了大清的局势稳定;二是没有子嗣,后继无人;三则是久病缠身,因而心灰意冷,疲惫不堪。
看来是上天也看不过多尔衮的悲凉结局,于是悄悄地改变着一个个细节:我怀上了他的骨肉,如果幸运的话,他将拥有一个健康聪明的继承人;随着锦州在“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和平策划下归入大清版图,未来的松锦之战也不可能生了,起码身体这个革命的本钱算是暂时保住了;至于大清内部稳定一节,只需我们协力一步步将敌对势力或铲除或拉拢就可以了,看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向他靠近,胜利虽然还有一段路程要走,但是曙光已经渐渐出现了。
一切商议妥当,祖大寿立即出去召集他的部下安排归顺事宜和布置具体步骤去了,而多尔衮也召见了多铎派来的使者,当然这使者也是秘密潜入的,估计是像[三国演义]里的惯用招数,在白天时混在普通进城百姓中进来的,毕竟此时锦州和满清暂无战事,所以白天还是城门敞开,供人们出入的。
“豫亲王那边的准备如何了?能确保城内不会走脱一人吗?”多尔衮询问道。
“回王爷,一切早已就绪,此时我镶白旗大军已经接近锦州外城,只能王爷号令一出,立即会以最快的度进入城内,然后根据锦州的布防图迅控制城中一切大小要害据点,确保明军没有丝毫抵抗或者反复的机会。”
“好,那你这就去吧,等到三更时分,锦州的西门就会打开,到时豫亲王看见我和他约定好的暗号就可以挥师入城了,我自会在内接应。”
使者领命走后,我略有一丝疑惑,转向多尔衮问道:“既然祖大寿已经诚心归降,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复和另有异谋,按理应该将大军布排在城门之外,看着明军鱼贯而出,放下兵器,然后一一接收,妥善整编后,大军方才列队入城,进驻所有军政要所才对啊?”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回答道:“唉,看来你虽然聪慧过人,见识广阔,但是毕竟还是缺乏经验啊,祖大寿固然诚心归降,但是能保证他所有的部下统统都和他一个心思吗?五个手指伸出还不是一样长呢,万一有人听说要向一直敌对多年的大清不战而降,或极力反对,愤然不从,煽动自己的部下不听他的号令的话,他一旦压制不利,岂不是徒惹麻烦?”
“你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我想祖大寿的部下应该不会那么不识时务,因为严峻的事实已经摆在他们面前,虽然吴三桂去向崇祯举祖大寿的反迹时,罪魁祸自然是祖大寿,但是作为祖大寿的亲信部下,嫡系势力,又岂能撇得清干系?以崇祯多疑猜忌和残酷的个性,这场谋反大罪的株连和涉及必定极大,所以他们最佳的选择就是跟从主帅一道降清,照样享受原来的待遇,而如果他们选择抵抗的话,外面围成的大清精兵又岂是等闲?即使他们成功地突围跑回宁远,那么人在屋檐下,吴三桂又怎么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因此你的担心是不是有点过头?这样做的话似乎也显得对于祖大寿的诚心归降不够友善。”
“话虽如此,但是凡事总要以防万一,说不定他们锦州守军中也有那么几个硬骨头,要尽量将意外生的机会降到最小嘛,至于你说的‘友善’,我大清一向也不是以温良恭谦示人的,祖大寿既然与我大清打了多年交道,想必也明白这一点,纵然心里有一丝不悦,但是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又能奈何?人总是要顺应时势,随波逐流的。”
我望着语气平和,面色霭然的多尔衮,突然现,原来他在谋划军国大事方面,的确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善良之辈,甚至是阴险而反复无常,莫非这就是对于敌人的狡诈?他的攻心之术的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是作为优秀的军事统帅和政治家所要具备的重要条件,多尔衮正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可以对女人温情脉脉,但是一转眼又会在男人的斗争中狡诈机变,我爱上了这样一个亦正亦邪的枭雄,莫非就要逐渐习惯他的矛盾表现吗?
一场意义重大的归降接收的行动展开了,并且一切进行得出奇顺利,祖大寿的部下们不知道是如何被他说服的,不过联想起历史上吴三桂在山海关献城归降,引清军入关时,他的部下不也是老老实实地一道归降了吗?所以眼下的顺利情形,倒也不是出乎意料,我开始对多尔衮得过于谨慎而不以为然了。
我站在瓮城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滚滚而来的镶白旗铁骑驰入,第一次看到如此齐整而训练有素的大军在迅地占领着这里的一切,隆隆的马蹄声几乎让脚下的青石地面都震颤起来,蔚为壮观,不由深深地感叹着大清军队的精锐和彪悍,历史一向青睐于强者,不管后来满清的入关是破坏文明,造成历史倒退也罢,是创造封建社会的最后盛世,扩展中国最宏伟辽阔的版图也好,毕竟这是历史的选择,光凭抱怨和批判是不能有任何影响的。
多尔衮换上了一身纯白色戎装,这是他所领正白旗的特定盔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装束,尽管已经习惯了他的英挺俊秀,但是初一见他的戎装,我还是不禁有惊艳之感,看着他的雄姿英,俊逸风流,在胜雪的白衣下显得格外耀眼,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站在城垛前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面的铁骑洪流,胜利来得如此轻易和顺利,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和激奋的神色,倒好像是平时在校场里检阅自家的队伍一样,平静得如同长白山上的天池,不起丝毫波澜。
正出神间,他的声音低沉地响了起来,似乎是对自己,又对身边的我而说:“还有一个人,究竟放不放他过华容道呢?”
第二十节 推己及人
“莫非你指的是吴三桂?”其实我虽然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但是当多尔衮猛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时,还是不禁诧异地反问了一句:“华容道?难道你准备暂时放过他吗?”实际上我也一直在暗暗地考虑着这个问题:究竟该不该让历史改变得更彻底些呢?
多尔衮伸出右手来,轻轻地叩着城垛上的青砖,在一旁熊熊火把的映照下,他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折射出悦目的光芒:“虽然我曾经做过一些打算,甚至也有了付诸实施的念头,但是事到临头时,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今天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些,尤其是锦州这样一座相峙多年,耗费无数军费粮草也都不能撼动半分的固若金汤的城池,本来想乘胜追击,将胜利成就得更圆满一些,但是……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适可而止。”
“哦?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既然十五叔的大军已经提前将这里包围了,即使现在也走不脱一人,那么宁远那边定然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就算最快的话也要一两天后了,假如吴三桂确实没有办法插翅而飞的话,那么他此时定然还在城中,我们只消将他擒获,或者威逼或者利诱,然后我军乔装打扮成明军的模样,利用他在前面骗开城门,这样一来锦州城岂不是轻而易举地落入囊中吗?”我实在也奇怪,为什么多尔衮会放弃如此现成而简单的捷径,放弃可以轻易再立大功的机会呢?毕竟值此良机,时不再来。
多尔衮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没错,你说的办法我确实也想过,但是转念又是一想,就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样如口头上说说这般便利,我们是读了[三国],才会同时想到这个方法,但是要知道,这书本来就是汉人写的,他们一两千年以来的军事征伐,兵法韬略,无不胜过我们一筹,既然我们能够想到,那么号称‘关宁铁骑’的宁远守军又岂能轻易上当?
况且我虽然和吴三桂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凭我的直觉,他绝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以他这样的年纪从一个小小的标统一跃而成为总兵,定然有卓尔不群的胆识和能力,倘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假意投降,等到抵达宁远城下时,他故意用一种我们所不知的方式透露给宁远守军,提醒他们不要中计的话,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难道真的要‘穷寇勿追’吗?”就这样轻易放过一个不错的机会,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处于下风和守势的是宁远一方,就算事实真的如多尔衮所说,吴三桂可能早与他的部下间约定过暗号之类的,那么大不了无功而返嘛,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何妨一试呢?”
“非但是‘穷寇勿追’,而且目前为止,对于吴三桂和他的宁远守军来说,还没有到了‘穷寇’的地步,我们即使手里有了吴三桂,难道就能保证对方不会临时推举一位代总兵,由那人继续带领他们守卫宁远吗?以我大清目前的军力要想强行拿下宁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与其徒耗军力,不如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我希望能最后劝说动多尔衮,因为我知道历史上的吴三桂是怎样一个角色,他是一个懂得顺应时势,善于见风转舵,随波逐流的人,如果此时他真的被俘虏了,肯定不会正义凛然地做一个被“咔嚓”了的仁人志士,大明忠烈之臣,假如真的形势不利,危及到他的身家性命的话,他可是二话不说就投降当汉奸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多尔衮未免高估他了,虽然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但是在战略上却是要藐视敌人,尝试一下有什么不好?多尔衮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你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为什么不试试说服吴三桂,让他心甘情愿地投降大清,然后以赚取宁远城作为他向大清表示忠诚的厚礼,以作为日后捞取资本的本钱呢?”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吴三桂不是祖大寿,他现在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前途无量,而大明虽然眼下形势不妙,内患丛生,又有我大清时刻威胁,但是毕竟没有到了焦头烂额,风雨飘摇的地步,所以吴三桂是不会诚心诚意地投降的,何况他的妻儿老小统统都在燕京,他不可能不顾及他的家眷的性命。”
看来多尔衮自己是个性情中人,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都和他一样放弃不了骨肉亲情,吴三桂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他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却放任“全家白骨俱成土”,当他拜伏于多尔衮面前称臣剃时,怎么可能预料不到他一家老小此后的悲惨命运呢?一片石大战后,狂怒之下的李自成用了最为残酷的手法要了吴家上下四十多口的性命,吴三桂就算流几滴眼泪又岂能抵得过他的罪孽呢?
但是即使我明白这一切,却不能透露半分,看来今日多尔衮是不会再改变主意了,不知道是对是错,会不会有一天他开始后悔今日的决定呢?
这时听到背后一阵橐橐的靴声和马刺的金属叩撞声,一队不在少数的人正向我和多尔衮这边走来,很快,就听到了多铎那熟悉的声音:“哥!你还好吧?可把我担心死了……”
我转身一看,就见一身戎装的多铎大踏步地走上前来,第一次看到他穿着这套白色镶红边的战袍铠甲,感觉真是和多尔衮一样的英气勃勃,同时又有一种另外的独特气质,因为多铎的外貌和神情总会给人一种狂放不羁,没个正经的邪气。
“哈哈,你小子还好没闯下大祸,你哥哥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然的话你的罪过可就大了,幸亏老天没有亏待我们兄弟,算是因祸得福了!”多尔衮微笑着站在原地,张开双臂迎接着兴冲冲赶来的多铎,此时他这个任性不羁的弟弟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兴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猛地一把抱住了他,连连庆幸道:
“还好天神庇佑,我的十四哥平安无恙,还立此殊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哥,你不知道我现你和小嫂嫂一道不见了踪影时,那心头真是火烧火燎的,当天晚上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泡,阿济格他们快要骂死我了,皇上也大雷霆,说是倘若寻不回你来,就叫我提头来见,豪格他们几个暗地里那叫一个高兴,简直美得没边了,听说他们还聚集在府中商议如何接管你的正白旗呢……”
多铎的语快得像连珠炮一样,不过也难怪,他和多尔衮兄弟情深,这份感情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可以想象在得到多尔衮消息之前的将近两日,他估计要急得上房揭瓦了,肯定把这方圆上百里都来了个地毯式搜索,吃不下睡不着的,可是大大地辛苦他了,谁叫他惹出来这件麻烦事呢?
“你就放心吧,我是吉人天佑,命硬实着呢,小小的河沟怎么能淹死我呢?豪格他们怎么上窜下跳的你不用理他,就算给他个机会,他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皇上难道充耳不闻,心里没数吗?管它东南西北风,你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多尔衮一面拍着多铎的后背,一面用满不在乎地口气宽慰着多铎,看着他们兄弟俩的欣喜重逢,拥抱得这般火热,我简直就成了空气,妒嫉眼红之后,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悄然地离开了。
可是没想到夜路走多终遇鬼,多尔衮他倒是“吉人天佑”去了,我却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因为我从瓮城上走下还没有多久,一柄闪着寒光的匕就冰冷地接触到脖颈部的皮肤,死亡的气息顿时传来,透过我的肌肤一直渗入全身,然后扩散开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一时不敢出任何声音。
“不要出声,跟我过来。”一个低沉轻微的声音响起,冰冷而阴郁,但是却很熟悉,因为这个用匕劫持住我的人正是方才我和多尔衮讨论半晌的吴三桂。
曹操,曹操到,我不由得暗暗自嘲一声:今天算你倒霉,谁叫你不肯安份,非要下城来逛逛呢?灯影黑不知道吗?难道吴三桂久就不能潜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个看似最危险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于是我战战兢兢,却一声也不敢吭地被吴三桂用匕挟制着移动着脚步,直到一处城墙脚下的转角里,这里偏偏正好遮挡住了一般人的视线,如果不是专门过来察看的话还真的难以现。
身后一阵沉寂,我轻声说道:“你果然是胆识过人,居然敢在多尔衮的眼皮底下潜伏,饶是他智虑过人,一时也不会想到你可以胆大到这个地步,怎么不说话了?”
脖子上的匕居然撤去了,看来吴三桂确实没有杀我的意思,又或者想过要杀我,但是最终还是不忍心下手,确实,现自己一世英雄,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弄欺骗了,而且还耍得团团转,眼下又陷入了如此危险艰难的境地,又岂能保持心平气和呢?
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身清军士兵打扮的吴三桂,这家伙身手倒也蛮快,不知道哪个清军士兵倒霉了,由于这里没有灯光,接着幽暗的月光,我隐约看清了他的装束,却无法看清他眼中的内容和脸部的神色,但想想此时他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果然,他的声音冰冷地响了起来,宛如数九寒冬的冰霜:
“哼,我这算什么本事,哪有你来的神通广大,谎话说得天衣无缝,我怎么就头脑热相信了你呢?梁上君子的本领也学得不错,我说奇怪呢,我的腰牌怎么不见了……”
“哦?你居然还在被祖大寿现后不但没有立即直奔城门,设法出城,反而还先行回别院一趟,亏你还记得那块腰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能随手把它放在桌上了呢?如果这样我都不出手的话,岂不是对你不起?”我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过去了,看情形,吴三桂想必已经猜测到了前因后果,于是索性承认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着,琢磨着如何尽快脱身。
吴三桂冷笑一声:“最毒妇人心,你方才是不是还在劝说多尔衮如何生擒我吴三桂,威逼利诱让我投靠你们大清?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多半要白打了,我是不会落入你们手里的,更别说指望我做叛国投敌的汉奸!”
呵,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你以后还不是果真做了遗臭万年的汉奸?而且还大名鼎鼎呢!听着他现在的义正词严,我边联想着边好笑,情绪也少许缓和了一些,“莫非吴军门要凭借着挟持我这个小小的奸细就可以逃出险境,回到宁远继续做你的总兵吗?要知道现在整个锦州城都已经落入了大清军队的控制之下,更何况还有多尔衮这样精明的统帅,他身陷逆境尚能从容翻身,又怎么放过你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呢?我们还等着接收宁远呢。”
吴三桂不但不怒,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奸细?也许在几个时辰前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奸细,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想我应该叫你一声‘夫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多尔衮的那房朝鲜小妾,难怪你姓李,看来这是你唯一没有欺骗我的地方。”
我闻言微微一怔,惊讶吴三桂居然狡黠到这个地步,居然可以如此准确地猜测出我的身份,还有就是他的消息灵通,知己知彼,连敌国亲王的一房小妾的姓氏,出身籍贯都知道,可谓明察秋毫,不过他肯定不知道我不叫“李贞儿”,而叫“李熙贞”的吧,毕竟在这个男人统治一切的古代,女人们的闺名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晓。
“将军还真是太善于想象了,就凭我的一个姓氏就猜我是多尔衮的朝鲜小妾,未免主观臆断了吧?”我当然要狡辩,不然的话他真的有可能拿我来要挟多尔衮的。
“我身为边陲重镇的总兵,长年与你们大清对峙,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对于敌人的内部情形,甚至生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都要悉数掌握,你既然一口一个‘多尔衮’,而不是如一般人尊称他的封号,可见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风闻多尔衮的那个用隆重盛大的规模迎娶过来的朝鲜公主李氏,年方二八,美貌异常,堪称绝色,不但整个满蒙无人能及,就是算是汉人中的花之翘楚,说不定也会黯然失色,所以结合你的容貌和姓氏,我就可以猜得出你是谁了。”
我默然不语,说实话也是辩无可辩了,吴三桂微微叹息了一声:“其实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从多尔衮那常人不易觉察的神色间所透露出的急切和疼惜,就应该猜出一二了,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以为你们真的是有点暧昧关系逃奴罢了,没想到……应该说我佩服你们的演技。”
“事到如今,你下一步要怎么办?你难道以为多尔衮会因为我区区一介女流就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功勋吗?”
“怎么不会?只要他是真心喜欢你,把你放在他心目中的第一位,没有你他就会觉得生活失去了乐趣的话,他就会很在乎你,和你比起来,那些功勋也微不足道了。”吴三桂的话尽管听起来有点肉麻,不过也符合他“英雄无奈是多情”的性格,同样是推己于人,多尔衮推测他不会忍心看着全家上下惨遭屠戮,他反过来推测多尔衮不舍得心爱的女人在眼前香消玉殒,这两个人的确很有意思,一个相信亲情,一个相信爱情,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这么说,你今天就一定要以我为质,换取你的成功脱身吗?”我有些疲惫地问道。
“这是一个目的,但是我更希望的是,能够将你带回宁远,或者带回我在京城的府里,”吴三桂说到这里时自嘲着摇了摇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居然也儿女情长起来了,怎么会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晃的都是你的影子,你的一颦一笑,你的高傲矜持还有群胆识,所以即使你是我的敌人,但我仍然希望能够最终得到你的心。”
完了,这又是一个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英雄豪杰,破雄关难,破情关难上加难,难道我崔英媛真是受了维纳斯的青睐,连当初那句戏言都如此离谱地一一实现了,现我到古代这段时间里,宏伟目标,远大理想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各种错综复杂,令人头大的孽债纠葛就迭次纷至了,一个个冤家依次出现了,现在是李,多,吴三个,以后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冤大头闪亮登场呢?
第二十一节 巧言令色
“我想假若你想强行带我走的话,对你来说绝无任何好处,反而会陷于一种非常不妙的境地。”我悠悠地说道,并没有立即回应他直率的坦白。
“哦?你说说看。”吴三桂想看看我究竟有什么花招可以耍,态度愈沉稳和笃定。
“原因有二:如果你真的认为多尔衮可以因为对我的深厚情感而被你要挟住的了话,那么你即便可以借此脱身,但是以后你和你的宁远将面临极大的麻烦,如果我在你手中一天,他就绝对不会放弃,若是日后两军交锋,你不走运做了俘虏或者被迫投降的话,到时候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而如果你没有面临这些麻烦的话,就说明多尔衮根本不在乎我,如果你妄图利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谋脱身之策的话,那么失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吴三桂沉默了,其实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这一步棋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铤而走险,做这种机会渺茫的蠢事的,况且我又是敌国亲王的小妾,他尽管被我吸引,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到了敢于强抢人家小老婆的地步,这是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后果可想而知。
我微微叹了口气,郑重言道:“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根本不必耗费这样多的心思,你现在所面临的形势远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因为多尔衮已经决定,放你过这条华容道,以后沙场之上再见分晓,现在趁人之危,未免胜之不武。”
吴三桂先是一愣,然后冷哼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他多尔衮会主动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扯谎也要扯得圆一点吧!”
“你不相信也罢,但是你总归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吧?一个臣子要靠功勋来加官进爵,但是这功勋要适可而止,如果达到了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无爵可酬的地步,就是死期将近之时,一个聪明的臣子懂得要永远给自己留一些可以和自己周旋的敌人和对手,这样一来皇帝就永远不能在高枕无忧的情况下进行兔死狗烹,而多尔衮这十年来屡建奇功,亲王已经是最高爵位,就算他此时一鼓作气拿下宁远,那么还有什么爵位好赏赐的?
我国圣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称雄辽东,彻底统治关外土地,做个令满蒙拜伏的天聪汗罢了,若是连宁远这个大明最后的据点都拔除了,那么等到尘埃落定,刀剑入库,马放南山时功高不赏,锋芒耀眼的多尔衮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怎么可能预料不出,不做任何方法呢?”
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说辞还真的让吴三桂半信半疑了,这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也确实合情合理,同样身为精明的臣子,看多了宦海浮沉,鸟尽弓藏的朝野风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仍然不敢全信:“这是你自己的推测还是多尔衮告诉你的?”
我撇了撇嘴:“唉,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懂得这么多深奥的道理,还不是多尔衮亲口对我说的?他还告诉我:大明虽然现在内忧外患,处境窘迫,但是毕竟树大根深,何况还有一些有识之士和大将之才支撑着,大清对着个宁远足足一二十年了都一筹莫展,更别提什么时候入关定鼎了。
况且就算老天眷顾,侥幸入了关,那么女真只有区区十几万人,要想统治征服中华泱泱大国和广袤无边的土地,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否则最大的可能就是像几滴雨水落在干旱许久的土地里,很快就不见影踪了,所以说满洲最好的结局就是称雄关外,和大明分庭抗礼,如果自不量力,非要一统中原的话,无非是自寻死路。”
这话果然很顺吴三桂的意,天朝上国的君臣们总归是高傲而优越感十足的,尤其是我特地在宁远城之前加了“大将之才”四个字,这不明摆着就是指他吴三桂吗?有些男人很奇怪,他的同级和下属拍他的马屁时丝毫不会感冒,但是倘若心仪的女人稍微对他表示点赞赏的话,他准得心里乐开了花,而吴三桂正是这种人,免不了要暗自得意,估计此时他一定想要连连点头,只不过不便明显地表露出来罢了。
趁热打铁,面对沉默不语,犹疑未决的吴三桂,我展开了最后的攻势:“所以说多尔衮出于对自身的考虑,决定让你顺利经过这条华容道,毕竟有你这一不可小觑的对手存在,对他来说绝对是必要的,当然,他不会像关羽那样明目张胆地放你走,装傻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所以如果你不是被其他人识透身份了的话,他绝对会恍若不见,任你归去的,反正这番多尔衮已经立下了大功,没能擒获宁远总兵,也不算什么罪过嘛。”
吴三桂沉吟一阵,他在权衡利弊。终于,他狠了狠心,说道:“好吧,那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你走吧。”
“你真的拿定主意了?”我不能表现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于是故意询问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吴三桂好歹是堂堂七尺丈夫,又怎么会欺骗你一介女流呢?”
他这话说得倒也慷慨激昂,不过我知道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那就是:即使他上了我的当,被多尔衮捉住了,那么也绝无性命之忧,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利用去赚取宁远城,到时候他只消来个将计就计,像当年的祖大寿一样假投降,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到时候他这头猛虎回归了森林,再狡猾的猎人想要捕获它,都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你记住,我们还会有下次见面机会,我不会轻易认输,那一天终归会到来的。”吴三桂说完后,没有等待我的回答,便一个转身,从容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
皇太极事先绝没有想到:高沟深垒,与大清对峙多年的辽东重镇,几乎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居然在一夜之间,兵不血刃地就更换了旗帜,想象着锦州城头飘扬着黄色的大清龙旗,他不由得精神振奋,踌躇满志,锦州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样一来不知道要节省了多少军力粮草,那么对付现在大明在辽东仅存的一座几乎是孤城的宁远,应该容易了很多,真的是痼疾一去,血脉立刻通畅起来,看来大清一统辽东是指日可待了。
而这次对大清有绝对的战略意义的胜利,即将改变以后的历史,一度身陷逆境的多尔衮不但能够从容自保,而且还狡黠地钻大明微妙的君臣关系和同僚关系的罅隙,这个反客为主,打草惊蛇,浑水摸鱼的反间计使用得果然精妙万分,立下如此大功的多尔衮自然是最大的功臣,于是下旨颁诏,赏银万两,赐入宫乘马[沈阳故宫门前现在仍有一块“下马碑”,明示所有文武大臣必须下马入宫,而对多尔衮这个赏赐无疑是极大的特殊和例外,因此备受荣宠,类似于汉唐时期赏赐重臣的“剑履上殿”一样。];
亲王一爵虽无可加,但是特赐世袭罔替,这也就意味着,我未来的儿子可以继承这一爵位[不过我也不稀罕,多尔衮将来是要面南而坐,当万乘之君的,太子殿下岂不是比王爷要神气得多?],于是多尔衮便成为了满清的第一位“铁帽子王”。
皇太极这次的赏赐无疑是慷慨异常的,我真怀疑,如果他再多活一两年,多尔衮替他打下了整座江山,入主中原了的话,他究竟还能给多尔衮什么样的赏赐?可见之前我骗吴三桂时的那番话确实有些道理,打工仔最理想的归宿就是为自己打工,多尔衮绝对有理由坐拥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否则他永远是个尴尬的角色。
盛京皇宫里的这次庆功宴开得热闹非凡,规模盛大,皇太极亲自出城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多尔衮,当着百官的面大加赞誉抚慰,然后赏赐无数,大排宴席,于是乎溜须拍马,举杯道贺,欢颜畅谈,觥筹交错,整座大殿洋溢着豪爽的谈笑声和愉快的气氛。
作为一道接风洗尘的对象,我也有幸在多尔衮身边陪坐,尽管这次胜利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但是这却不能公之于众,这关系到他们男人的骄傲和脸面,正好我也不愿意锋芒毕露,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于是乐得清闲了。
埋头填饱了肚子后,我也闲得无聊,被众人群星捧月般四处喝酒的多尔衮瞅了个空子,对我悄声说道:“熙贞,你现在不同往日,要格外注意身子,还是趁他们不注意出去避一下,免得一会儿大家轮流过来劝你饮酒。”
反正这宫里的安全系数是最高的,多尔衮也可以放心,于是我说道:“要不然我去拜见一下皇后,顺道再去探望探望宸妃娘娘,好久没见面了,她也应该快临盆了,这次既然进宫来,定然要尽个礼数,顺便再她们面前替你谢谢恩,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不也是更满意些吗?”
多尔衮点了点头,夸赞道:“唔,你的确是我的贤内助,女人就是心细,这些事情都能想得面面俱到,好,你这就去吧。”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拉去喝酒去了,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估计今天他不醉趴下也得舌头直。
多尔衮虽然谦和谨慎,得功而不自傲,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和稳重,但是阿济格和多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这两个兄弟可绝对是性格直爽,我行我素的冒尖分子,尤其是多铎,前几天一直被众人埋怨奚落,自己也懊恼异常,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他接应有功,虽然之前犯下大错,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但是足以在死对头豪格及其党羽跟班面前炫耀示威一番了。
满心希望看着多尔衮兄弟倒霉的豪格大失所望,本来就够郁闷的了,再加上看着多铎的春风得意,他那张脸上的阴郁之气更浓了,估计肯定暗暗恨多尔衮兄弟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消失不见了,也对,豪格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的道理,尤其是在他的父皇面前,自己更不能表现出来对多尔衮的嫉恨和仇视,而要他假惺惺的作出高姿态,一脸衷心地祝贺自己的死对头,他绝对做不到,于是自动蒸是最合适的办法。
我在心里好笑着:倘若多尔衮和他调过来,绝对不会表现的如此没有风度,多尔衮绝对会是第一个上前敬酒道贺的人,而且还会带着诚挚的微笑,这就是英雄与豪杰的区别了,所以注定了豪格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正想着,我转过了殿角,还没迈过门槛,就听到一个视线不容易注意到的角落里隐约传来了压低了的对话声,而且听语气,绝非善茬,于是我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着:
……
“看这位范大学士平日里循规蹈矩,一副小心谨慎,老实巴交的模样,实际上还是很懂得见风转舵,抱人家的大粗腿的嘛!小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不用说,这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消失一阵子的豪格。
由于前一段时间豪格表现出了认真悔过的模样,还给皇太极上了道悔过自检的折子,语气诚恳,真情流露,不管是不是哪个幕僚帮他捉刀的,但是正好赶上皇太极气消了,于是一番训诫之后,开恩恢复他为郡王了,看来毕竟上阵父子兵,没有个深仇大恨的,儿子还是手心里的肉,不得不照顾的。
“下臣不明白肃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望王爷指教。”范文程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毕竟作为一个深受皇太极信任的汉臣,他的智慧和老成持重是一流的,又怎么会因为豪格的几具挑衅而激动呢?
“你就不必装傻充愣了,当我是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吗?我好像听说,你暗地里和睿亲王那边联络得挺热乎,还不想我们外人知道,会影响了皇上对你的宠信不是?只是可惜了皇上对你的信赖和倚重,想不到你居然暗地里和睿亲王结党营私,是诚何心?”豪格虽然压低了嗓音,不过语气仍然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王爷这话未免就有失偏颇了吧?如果您要是真的有了人证物证,真凭实据,大不了直接到皇上那里去参奏下臣,如果皇上审定属实的话,怎么处罚下臣都不为过,您又何必过来找下臣理论呢?”范文程的反击柔中带刚,却又很有实效,果然豪格有点心虚,被噎了一下。
“要是有了确凿证据,我定然会向皇上禀报的,你还是准备着丢官回家种田去吧,你们这些汉人们狡猾得很,皇上任用你们,还真得时刻提防着你们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呢!”
“汉人该不该用,那是皇上自己的事,似乎用不着王爷这么操心吧?至于结党营私这样的大逆之罪,恐怕也要经过层层审讯,周密调查后才能由皇上确定的,王爷现在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往下臣头上扣,未免太早了些吧?我范某人无愧于天地君父,行得正做得端,当然不怕夜半敲门。”
“呵呵,”豪格冷笑道:“亏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皇上也是被你们这些一肚子鬼主意的汉臣一时蒙蔽了圣聪,本王问你:你是不是和睿亲王的心腹和细作们一直暗暗联系?否则他怎么能这么快,这么容易就和盛京联系上了?还有,有人回报说,睿亲王失踪后第三天的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快马赶到你的学士府上,进去之后过了没一会儿你就急忙忙地跑出来乘轿赶往皇宫,等你一出宫门就立刻派人飞马出京,是不是给睿亲王送什么密信去了?
更奇怪的是,豫亲王本来闯下大祸,皇上正欲降罪于他,可以为何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弯,居然还让豫亲王率他的镶白旗去‘戴罪立功’。这么好的差事为何不交给两黄旗去干?是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地替他们争取好处了?你如果不和他们兄弟之间有默契关系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热心地帮他们周旋张罗?你说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